《渣了良家男后他成了腹黑权臣》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赵慬不见了 她是真的摔疼了,大腿一抽一抽的,身子骨好像要散架。伏慎疏离地瞥了她一眼就要走,最后却在她委屈的表情下败下阵来。 “起来!”他走上前伸出胳膊去捞桓辞。 桓辞撅着嘴,艰难地扶着他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在伏慎面前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实在是太丢脸了。不过这是两个人认识以来她第一次碰到他,她实在心满意足,嘴角忍不住上扬。 “你笑什么?”伏慎皱眉问道。 桓辞站定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作揖道:“多谢伏兄。”见伏慎一脸无动于衷,她上前勾住他的肩:“走,跟我一起去外头吃酒。” “我不喝酒。”男人推开她的手道。 桓辞并不尴尬,叉腰打量他几眼,调侃道:“伏兄真乃正人君子,实在令宋某佩服。不知伏兄娶妻与否?我家小妹只比我小一岁,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行动那叫一个风流多姿,今日见到伏兄,只觉得你二人甚是相配,倒想把她说给你做夫人。” 伏慎变了脸色,沉沉地望着她,神情严肃了许多。 桓辞被他盯着心虚,轻轻咳嗽了一声,拍着他的肩道:“开玩笑,开玩笑。家妹一个商户女,怎么能配得上伏兄这等人物。” 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大树,伏慎回想起从前的情形,不由低头莞尔。桓辞就站在他身边,望着那棵树傻笑,当时他便觉得她呆呆的,看起来活像一个女子,果然他猜得不错。 看完这里后,桓辞又与伏慎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座书院里到处都是她和伏慎的回忆,虽然她只在这里上了几个月学,可却几乎踏过书院里的每一寸土地。 脑中接连浮现出从前的景象,时而是她与伏慎一起练箭,时而是她捣乱时拉上伏慎结果被夫子罚站,时而是她磕磕巴巴背文章时伏慎装作不经意间让她偷看手里的书。 时光荏苒,曾经多少不堪都随岁月消散,如今两个人能携手共度风雨,两年之前这种事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们回学堂里去吧。”她挽住男子的胳膊往回走。 伏慎心中微动,盯着她伤感的面容看了许久,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视学礼进行得相当顺利,女夫子在众人面前展示了自己不凡的见解,引得堂下众人纷纷喝彩,不少男学生还希望可以去她学堂听讲。 繁琐的小事中,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书院的事暂且可以先放下了,桓辞打算回府好好睡个懒觉,先歇上个几天再去忙其他事。 与舅舅他们在书院门口告别之后,她和伏慎一起上了马车,才刚走出去两步,就见一个管家匆匆跑过来。 “何事?”伏慎低声问道。 管家愣了一愣,恭敬地站在马车前,用只有三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回两位主子,陛下到王府了。” 桓辞倏然睁大双眼,茫然掀起车帘,眼中满是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之前,小的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此事只有小的和李管家知道,已经派了妥帖的人伺候。陛下穿得朴素,应当是不想被人知道。” “你做得很好,回去领赏。”桓辞放下帘子看向伏慎,男人亦有些惊讶,不知在低头思索什么。 桓辞坐过去握住他的手:“一定是好事。”宗政律不声不响就来了,一定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对他们不利,他一定是大张旗鼓地办。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就回来了府上。桓辞命奶娘送了辰儿去后院,理了一番衣服之后才去厅房里见宗政律。 厅房的门大开着,门前肃立着两个男子,虽然穿得普通,但一看身段就知道是练家子。 桓辞与伏慎并肩进去,那二人便将门从外头关上,不明所以的管家伸头探望,被李管家揪着衣服带走了。 明亮的厅堂里,宗政律手里捧着奏折,搭着一条腿坐在桌前批阅,看起来十分随意。 桓辞敛眉搭眼,与伏慎一起上前给他行礼。 “你们终于舍得回来了。”宗政律笑着将奏折丢到伏慎怀中,背着手站起来踱步到二人面前,“朕去看过了,书院建得不错。” 桓辞眉头一挑。他竟然去过了?书院只有今日人多眼杂,前些日子进出都要牌子,那他一定是今日人多时候混进去的,满书院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多亏了殿下照拂。”她客气地说道。然而这话究竟不假,并州官府这次的阵仗也挺大,她就不信这件事宗政律一点儿也不知情。 果不其然,下一刻,男子就看向伏慎:“朕决定这件事办得不错,奈何总有人要递折子上来,所以朕今日亲自过来看看。” 桓辞转头看了眼伏慎正凝神细看的奏折,想来上头写得也不是什么好话。“陛下不上朝,难道朝廷的人不会怀疑?”她问道。 宗政律轻哼一声:“朕就是一个月不上朝,那些人想必也不甚在意。这个魏相,果然是个结党营私的好手,才回来不到三个月,朝上已让他搞得比之前还要乌烟瘴气。” 桓辞勾了勾嘴角。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宗政律也已经快没有耐心了,今日定是来找伏慎商量事情。只是他竟然亲自跑一趟,真真是一件怪事。 宗政律视线扫过她,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朕烦闷得厉害,特意跑出来散心,也不知并州有什么好玩的去处,还指望着定安你带我逛呢?” 他不过是随口客气一句,桓辞可不敢懈怠,默默盘算着并州好玩的地方。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之时,伏慎已经看完了手上的奏折,紧缩眉头将它搁在桌上,然而转眼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陛下不该来的。” 宗政律笑着摇头,看着桓辞道:“朕就知道,他一开口一定是这一句。” 伏慎没有笑,轻轻叹了口气,他实在拿宗政律没有办法,忍不住提醒道:“陛下应当知道,先太子现在也在并州。” “宗政彻在并州?”最震惊的莫过于桓辞,这件事她全然不知。 伏慎盯着她点了点头:“他昨日才到,却是不知为什么要来。发现他的人回禀了扫叶,所以我派扫叶先过去盯着,万不可惊动他。现在想来,或许他提前知道了陛下的行踪,所以提早过来布局。除了此事,我再想不到他还会有什么目的。” “不必担心。”宗政律摆摆手,“朕带了足够的人,就分布在城内外。况且,你的人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朕对你很放心。” “也不能太轻敌。”桓辞瞧见伏慎的脸色后先他一步开口,替他说了想说的话。 伏慎向她露出赞同的眼神,眉头仍旧没有舒展开来:“我昨夜派了人过去,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传消息回来,也许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朕已经派人去探情况。”宗政律沉声道。他抬眸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嘴唇一张一合,“这些日子你虽然不在朝廷,但他们可没少提起你。朕知道你一定时刻关心政事,如今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这地方方不方便说话。” 闻言,伏慎想桓辞递来询问的眼神。桓辞瞬间明白了宗政律的意思:“你们在这儿说吧,我先回去看看辰儿。放心,保管没人敢靠近。” 不知道宗政律要说的是什么,但绝对是机密之事,现在不方便告诉她,她何必自讨没趣留在这里,倒不如趁此机会出去让下人准备招待他的饭菜,顺便给他收拾一座院子出来。只是又不能太过显眼,否则他的身份很可能会暴露。 但若是宗政彻有心想要知道,只消听说他们府上来了客人就一定会猜到,这件事瞒不过他。可他究竟跑到并州来做什么?难道邕国已经容不下他了? 她慢慢腾腾地往回走,两个管家跟在后头伺候她,桓辞吩咐他们多备些清淡的饭菜,再把西边的当归院收拾出来,寻常人等不得靠近。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穿堂之前,只见阿联正站在那里来回踱步,瞧着十分焦急。 “这是怎么了?”桓辞好奇地走上前问道。 阿联见到她便一个箭步冲过来:“我和兰馥命人将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赵慬,最后一个人见她是在昨夜子时之前,那人说亲眼看见她回了房,怎么如今却找不到了?” “你们把府上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自从你说不见她我就吩咐人去找,如今找了一上午也不见人,这实在奇怪。难道你昨夜对她说了什么重话,所以她跑了不成?” “没有啊。”桓辞低头思索。昨夜阿慬过来给她倒洗澡水时二人还有说有笑,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 桓辞忽地睁大眼,激动地拍了拍掌。昨夜赵慬提起过扫叶,只是当时她语气太寻常,桓辞以为不过是一句寻常的玩话,所以不甚在意,如今细细想来,她也许是发现了什么。 当时赵慬说:“原本觉得扫叶是个浪荡的,没想到我那时在吉州说的话他竟然听进去了。这些日子我几乎都见不着他,听说他正努力替伏大人办事呢。” 扫叶一直在为伏慎办事,而且昨日她并不知道扫叶出去了,所以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许赵慬就是知道扫叶出去了,可她又去哪里了呢?这件事和扫叶有没有关系?扫叶去监视的可是宗政彻,若是赵慬跟着去了,岂不是非常危险? wap. /110/110447/28808276.html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讲学礼 回到晋阳已有一个多月,书院在官府的参与之下修建速度快了数倍。 今日乃是书院开设的第一日,桓辞一早就起来梳妆。 伏慎怀中抱着辰儿,凑到她旁边捣乱:“闻闻你娘的头发香不香?” 辰儿只知道含着指头,眨巴着眼看着镜中的桓辞。口中咿咿呀呀乱嚷。 “别让她啃手指。”桓辞提醒道。 伏慎捉出她的手拿帕子擦了擦:“你那两个表妹已经穿好衣服等着了。” “你已经见过她们了?”桓辞扭头看他一眼,“怎么样?好看吗?”她问的是两人的衣裳。 前段时间她特意找人设计了书院学生穿的衣裳,其中女学生穿的那一款她特别喜欢。 这次书院开设,因为有官府出面,招的学生和老师比原先预设的多了一倍多。其中女学生招了十一个,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女子,还有一个是陆长史已经出嫁的长女。 原本都督府的其他官员都特别反对招女学生的事,但是因为桓辞一直坚持,再加上陆长史的劝说,众人便决定先试一试,若是可行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今日去书院的人众多,桓辞简单挽了个发髻,穿了一件藕色外衫,看起来端庄又清丽。 她擦了一点口脂之后缓缓站起来:“走吧!” 不见伏慎有动静,她回过头去看,只见男子眼中光芒闪动,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抱辰儿。转眼间孩子就到了她怀里,只是连带她也被伏慎带了过去。 不待她反应过来,男子已在她唇上掠夺一番。将她刚擦的口脂吞了个干净。 “外面还有人呢?”桓辞一阵脸红,偷偷看了眼外头的情形。幸而两个表妹没进来,否则她可不好给舅母交代。 这段时间她算是发现了,伏慎果真精力旺盛,只是之前他把那些精力全都用在了政事上,而如今他事情变少了,就把那些多余的力气全都花在她身上。 昨夜洗澡的时候赵慬进来给她倒水,看到她身上的红痕只当没看到似的,桓辞却羞得满面通红。 不过—— 她抬眼打量了一眼伏慎。他也不是完全没事,近些日子他去书房的次数又开始变多了。除此之外,她竟然听到府里的下人议论魏相,但却是一些不太好的话。 新法已经实施了数月,刚开始怨声载道,如今倒是好了许多,尤其是南方的一些农户在夏天收庄稼之后已经尝到了甜头,于是便开始拥护新法。 因为这些转变,伏慎的名声竟也有了要改变的风向,甚至还有京官给他下帖子邀请他去京中住一段时日。前几日陆长史来府上时,还特意问她伏慎今日会不会去书院。 桓辞知道,这些事里一定有宗政律和伏慎的手笔。今日宫中又闹得沸反盈天,听说宗政律直接把柳娆禁足了三个多月,命她好好待在宫里反省。如今只要是个有心的都知道,宫里有一位新的宠妃赵氏,比柳娆还要得宠几分。 “夫人,轿子已经备好了。”兰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自从她能开口之后,声音越发好听了,桓辞羡慕不已。 桓辞回过神来,从男子怀中钻出,忍不住在辰儿脸上亲了一口:“娘亲带你出去玩儿。” 伏慎眼含笑意,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门。 到了二门前,只见阿联早已率众人等在那里。桓辞笑盈盈走过去:“官府的人到哪了?” “陆长史应当快到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阿联轻声道。 “那我们走吧!”桓辞说着就上了轿子,坐在上头之后环视一圈也没有找到赵慬。 而且,她也没看到应该跟着伏慎的扫叶。 “阿慬不去吗?”她低声问道。 兰馥皱了皱眉:“我今日起来之后并没有见过她,我以为夫人命她去做事了。” “没有啊?”桓辞很是疑惑,转头看向伏慎,“扫叶呢?怎么不跟着你?” “他昨日出去办事了。”伏慎道。 桓辞心下有些不安,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只好命人快点出发。昨夜赵慬还来过,应该是没出什么事,只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出了府门之后,外头满满当当停了诸多车马。今日要去的不只有他们,还有舅舅他们一家,连带舅舅请来的几个捧场的客人。 舅舅他们的宅子已经清扫完毕,桓辞不想让他们走,一直留他们到现在。 不过今日过后舅舅就要搬走,虽然那宅子离他们很近,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桓辞却仍觉得依依不舍。 一路上晃晃悠悠,还引了不少百姓出门查看,众人赶在吉时之前到了书院门口。 桓辞在伏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去看匾额上题的那几个大字——并州书院。 原本她想要起个更雅致的名字,后来又想着既然也算是半个官办,名字自然要大气一些,于是便采用了之前那个。不过匾额上的字是新的,这可是伏慎的手笔。 还没走过去,她就已经听到有人在夸那字好看。 定安王府的车队浩浩汤汤,早早就到了的陆长史携着几个下属过来迎接二人,个个都笑得十分开怀。 桓辞也忍不住开心,拉住伏慎走过去,后头还跟着辰儿和她的奶娘。 “这可是伏大人和公主的长女?”陆长史去过几次府上,不过并没有见过辰儿。 桓辞点点头,笑道:“孩子大了,该出来见见世面了。” “公主想法果然与我等不同。”陆由不由叹道。他的几个女子全都待在家中,从小到大几乎没出过门。他最大的姑娘才十四就嫁了人,听说书院招女学生之后就一直央着他说要去,最后还求到了桓辞头上,于是他只好松口答应。 桓辞只是莞尔,岔开话题问道:“其他的人可到了?” “来的差不多了,学生也到了大半,夫子们昨日就已经到齐了。”陆长史道。 桓辞心里高兴,回头看向伏慎:“走吧,我们进去。” “好!”伏慎点头跟上。 陆长史急忙跟在二人身后。书院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谁都没注意到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面孔混迹在人群之中。 书院经过修缮比之前环境清幽了许多,一应陈设都换上了新的。 桓辞一进去就看到了满地的学生站在庭中,正在典学那里领各自的牌子与衣服。 今日主持视学礼的是当地一个官员。既然是读书的地方,实在不适宜搞那些玩玩绕绕,于是众人议定推选两个夫子出来讲学,她们坐在堂后观看,而学生们就坐在最大的那间学堂里。 学堂再大也不可能容下所有人,因此便由学生们报名参加,先到先得。 讲学的一共有二人,一个是孔林推举的莫先生,还有一个便是伏慎找来的那个女夫子。 那女子如今刚过三十,平时寡言少语,与人并不亲热,但她讲起学来滔滔不绝,倒把那些男人都比下去了,因此不少人心甘情愿选她出来。 既然是讲学这么重要的事,带着辰儿去必然不合适,毕竟她还小,哭闹起来谁也拿她没辙。 桓辞与伏慎早就说好要过去,于是让兰馥与阿联一道,又带了好几个人跟着,这才放心让孩子离开。 距离讲学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桓辞朝伏慎招了招手,示意男子跟着她一起走。 因为今日刻意穿得简单,混在人群之中倒是不显眼,只有几个男学生好奇地盯着她看。 伏慎视线扫过那群人,轻声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桓辞背着手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一棵眼熟的参天大树:“你看!”她指着树看向伏慎。 伏慎嘴角勾起,慢慢走到她身后:“原来你记得。” 桓辞笑了笑。她自然记得。当时她和沈荆溪打赌,只要她能爬到这棵树上对方就要给他一百两银子。结果她闷头往上爬,上去之后树下却只剩下了看热闹的伏慎和刚走过来的尹璇。 尹璇找了一圈不见桓辞,看到沈荆溪在这儿就想过来问问,谁知道那群学生一见到他便一哄而散,都剩下伏慎一个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玄默,你有没有见过宋辛那小子?” 伏慎面带嘲讽抬头瞥了眼树上的人,见她又是摇头又是拱手,轻笑一声道:“学生不曾见过,博士可是有事找他?” “这个惹祸精,也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尹璇冷斥一声,等转向伏慎时又恢复了慈祥的面孔,“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书院的门马上就要关了。” 注视着男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桓辞这才松了口气,扶着树干朝树下的人道谢:“伏兄,多谢,等我下去带你去酒楼吃饭。” 伏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桓辞见他要走心里着急,连忙扶着树干往下滑,结果滑到一半失了手,竟然直直地从上头摔下来。 听到动静,伏慎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因为眼前人的狼狈抽了抽嘴角。 “伏兄弟,救命啊!”桓辞摸着摔得生疼的腿撒娇道。 /110/110447/28800837.html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皇子 男子一路抱着她往内院走,方到垂花门处便看见了分别站在里外的阿联与兰馥。 桓辞慌忙从伏慎怀里跳下来,清了清嗓子后走到垂花门前:“怎么了这是?” 她脖子上的红痕映入阿联眼中。阿联蹙了蹙眉,回头看向伏慎。只见男子缓步走来搂住桓辞的腰,面对他时的神情依旧冷峻严肃。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阿联扭头就要走。 桓辞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到一旁,用只有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与他咬耳朵道:“你一个男子,该主动一点儿才是。等着,我帮你。”说罢她走到垂花门前拉起兰馥的手将她牵出来,推搡二人往外头去:“给你们放一日假,你们且刀街上逛去吧!”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一前一后往外去了。 看着他们渐渐变小的背影,桓辞十分欣慰,得意地挑了挑眉,回过头时却见伏慎脸色不佳。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桓辞上前挽住他往里走,走了两步后忽然刹住脚步,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伏慎,“你该不会是想把兰馥留在你身边吧?” “你说什么?”伏慎掌着她的腰迫使她靠近,“你再胡说我就不客气了?” “你还想怎么样?”桓辞双手抵在他胸前,尽量不去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丫鬟。 伏慎轻笑一声,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转眼后,桓辞整张脸涨的通红,男子已走出数步远了,她依旧没回过神来。 半晌后,王府里终于出现一声怒吼:“伏玄默,你这个登徒子!” * 皇宫里头,皇后跪在阶下,柳娆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眼中蓄满泪水。 宗政律坐在上座轻揉眉心,浑身散发着戾气。 这时,门外的太监忽然高喊一声:“太后驾到。” 宗政律倏然睁开眼看向前方,一挥衣摆站起来,经过皇后时漫不经心剜她一眼。 皇后轻咬下唇,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紧握双手失魂落魄望着眼前的台阶。 “我的孙儿怎么样了?”太后急匆匆走进来,一路朝中柳娆奔去。走到女子身旁后她便抱过小皇子,看着他惨白笑脸面色愈加不善。“糊涂东西,哀家当真是看走眼了。”她对着皇后呵斥一声,眼神格外凌厉。 可不像以往一般,皇后这次竟然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转瞬间后又将视线移向宗政律。 今日之事,终于让她彻底死心了。她斗不过这个女人,而宗政律也从没有给她留过一条后路。 之前下毒的那件事她就已经被陷害过一次了,今日柳娆直接诬陷她残害皇嗣,而宗政律不疑有他,直接将她怒骂一通。父亲早已被贬,而她亦不受宠,觊觎她后位的岂止只有柳娆一个人。 她淡淡瞥眼了太后,双手覆在额前磕了个头:“臣妾自请离宫,前往含元寺带发修行,请太后和陛下成全。” 太后是晋阳李氏的女子,她们向来自傲,她那待字闺中的侄女儿近些日子屡屡进宫,只怕也意指后位。只是可惜,她们这位皇帝是个痴情种子,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女子。 皇后阖上眼等着宗政律点头,却听他冷哼一声:“做错了事就想走?” “望陛下成全。”她又一次开口。 宗政律往后一靠倚在龙椅上,扫视着阶下的众人,沉声道:“传朕旨意,从今日起大皇子交由皇后抚养,寻常妃嫔未经朕的允许不得靠近他。” “陛下!”太后与柳娆同时震惊地喊出声,皇后也惊讶地抬起头。 宗政律眯眼看着皇后,薄唇轻启:“大皇子若是再出任何差错,朕绝不会轻饶你。” 此刻皇后终于回过神来,转头与柳娆对视一眼,看着对方几乎要喷出怒火的眼神后渐渐回转过来。宗政律这是在保护她,也是在保护大皇子。 “陛下,大皇子还不足百日,怎么可以交给皇后抚养,你这是在为难臣妾。”柳娆愣了半晌后才跪下说道。 宗政律视线缓缓从她面上移过:“朕不想再说第二次。” 此话一出口,连太后都有些惊讶。她常劝导宗政律要雨露均沾,可他从来不肯听,将这女子宠得无法无天,怎么今日却忽然开窍了? 她低头看着柳娆,只见女子脸色苍白,瞧着很是可怜,正要替她求情,却听女子闷声道:“臣妾遵旨。” 柳娆膝行到皇后身边,带着哭腔道:“希望皇后娘娘可以善待这孩子,不要让今日的事再发生了。” 今日是她失了手,暂时把孩子交给皇后她也不吃亏。她就不信皇后敢做什么手脚。至于孩子,待过几日在宗政律面前耍点小手段,想必男人很快就会命人把他送回来。 /110/110447/28791080.html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起办 与官府一起置办书院是一件大事,需得慎重考量,况且桓辞也从没想过官府的人会来找她,心中更是犹豫。 陆由将那一沓纸搁下之后又坐了一小会儿便走了,桓辞这才露出忧愁的神色来。 他们既然跑来开口,要拒绝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自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而今官学又不兴旺,私塾盛行,许多有名的书院都是地方官员与豪绅私设的。 “你觉得如何?”她向伏慎递去询问的眼神。方才他几乎没有开口,一直都是陆由在不停地说。 伏慎捡起那沓纸认真地翻了翻,沉声道:“我认为此事可行。” 见桓辞一脸疑惑,他踱步走来将纸递给桓辞:“你这书院耗费巨大,如今已经往里填了不少银子,既然要认真办学,免不了还要花更多。你在此事上又不精通,方才用饭的时候舅舅就已经说了不少,有许多钱原本没必要花出去,如今既然已经没了,也没什么办法。若是官府介入,那些瞒神弄鬼的小人也会顾忌三分。” “二则,官府能请来做官的当老师。我们虽然一路都在拜访,但能请得动的大部分人都是科举不中的。来上学的大部分都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若是老师就是科举考中的,他们也会更愿意来上学。” “还有,你若是真想让女子入学,有了官府的支持就会顺利许多。”男子分析道。 桓辞叹了口气,视线仍在陆由留下的纸上来回扫。 这件事有利有弊,确实很难抉择。而且她当时听了伏慎的不少建议,其实这些事若是由官府来办确实更合适。原本就是为了给朝廷储备人才,自然需要他们上心,这也应当是并州的官员想要参加书院建造的原因。 况且—— 在伏慎刚被罢官的这个当口,王府风头太甚确实不好。可若是官府参与进来,伏慎多出些力,对他的名声很有好处。如果以后宗政律还会用他,这正是他厚积薄发的好时机。 “好!”桓辞目光坚定,“我们跟他们一起办。” 既然决定了,需要商榷的事情便有不少,尤其是招女学生这件事,恐怕官府那边不会轻易松口。 桓辞正欲与伏慎讨论一二,忽听外面的小厮喊道:“阿联哥,可是要我进去通报一声?” “好!”男人轻轻应了一声,不消片刻后就走了进来。 今日他穿得精神,衣服上的暗纹也格外气派,衬得他越发英俊挺拔。桓辞忍不住打趣道:“你见过兰馥了?” 阿联羞赧一笑,抿着嘴点了点头。 桓辞也忍不住笑,回头去看伏慎,却见他面无表情。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桓辞不欲理会他,扭头问阿联。 阿联深吸一口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慢慢走到伏慎面前,拱手道:“我有一件事想请伏公子做主。” 必定是他与兰馥的事。桓辞莞尔一笑,绕过他坐在伏慎旁边的椅子上。 伏慎掀起眼皮看着他:“何事?” “我想娶兰馥姑娘为妻,还请伏公子替她做主。” “我做不了她的主,也不想替她做主,这事你该去问她。”伏慎冷冷道。 桓辞听他语气不善,扭头打量他几眼,不知道他这是何故。 再看阿联,似乎早已知晓他会是这个态度,仍旧弓着身子:“兰馥姑娘已经同意了。” “那你还来跟我说什么?”伏慎冷声问道。 阿联毕竟是她的人。桓辞听他被这样训斥已有些不快,可又不想当着阿联的面发作,声音极低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才刚说完这话,男子便转过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桓辞自认为并没有招惹他,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当下也有些不快,见阿联还弯着腰,连忙上前扶他一把:“起来吧!既然兰馥都答应了,你们一切按照礼数来就是,我替你们做主。” “这——”阿联愣了愣,犹豫地看向伏慎。 “你先回去吧,今日事忙,等过几天安顿好了再办这事。”桓辞推着他往外走,让他先离了这地,好给她腾地方和伏慎吵架。 等她转过身后,男子已经垂下了眼,捧着一本书细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你是不是不喜欢阿联?”桓辞走到他面前问道。 男子不说话,她便伸手扯掉了他手中的书:“别装聋作哑。” 伏慎身子往后仰了仰,与桓辞四目相对:“是有一点儿。” “为什么?他怎么招惹你了?他不是还替你做过事吗?” “我把他妹妹从牢中劫出来,他自然该替我做事。”伏慎从她手中夺过书。 “你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时候招惹你了?”他这般认真,桓辞不得不注视。伏慎不是个肚量小的人,可阿联也不是没分寸的,怎么就能惹到他呢? 她弯下腰,非要将他神色看个清楚。 伏慎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而今她俯身盯着他,原本就松垮的衣服在此时更懂事了些,倒是让他一饱眼福。 “你真想知道?”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暗含些许危险的意味。 桓辞盯着他不规矩的眉眼,站直身子道:“我当然想知道。”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你想做什么?”桓辞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的神色再明显不过,尤其是那双多情深邃的桃花眼,此刻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 这里是厅堂,外头又有那么多小厮,他不要脸面,她还想要呢。 桓辞抬脚就想跑,腰上一只手覆上来,转瞬后她人已经稳稳落到男人的腿上。 “你说呢?”男子抱着她,唇角一抹得逞的笑。 一阵荒唐之后,桓辞两股战战,双眼通红,不快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今日的他实在反常,似乎她越害羞他便越高兴,非要弄出点儿动静来。这下好了,外头的人想必都知道了,这个家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还怎么出这个门。”桓辞轻声道。 猝不及防的,男子打横将她抱起:“你把脸捂住,我带你回去。” “你——”桓辞气极了,轻轻捶他一拳。 伏慎玩味地看着她,大步流星朝外走去,女子果然立即偃旗息鼓,将脸埋在他胸前,两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裳。 /110/110447/28770294.html 第一百一十二章 长史上门 桓辞听了,觉得他提到的这些人确实不错,但要找出来实则有些困难。不止这一件,既然是受了家里牵连,想必身上也被安了罪名,只怕不只学生不乐意让她们来教,官府也不会同意她们做女先生。 尹元瑛见她发愁,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别急,书院还要建些时日,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方散,众人各自回了住处歇息。这时,赵慬忽然拿了张拜帖过来,只说是并州的长史陆由求见。 “快请进来。”桓辞听了急忙理了理衣服。 这位并州刺史是个新面孔,她还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她也该与这些人多来往。 想到这儿她扭头看了眼伏慎。原先担心他太孤傲,不喜欢与人来往,但之前那一个多月在外游历时她才发现这人其实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是平日轻易不肯开口。一路上他可说动了不少人来书院教书。 而且她还发现,伏慎在那些年轻士子之中很受欢迎,无论去了哪里,都是那一群人与他相交最多。 不过这也不稀奇。年轻的举人士子多数都心怀大志,其中不少又是走科举出人头地的,而伏慎此次变法得罪了不少勋贵之家,宗政律想要保全他并不容易。如今他也只说被罢官,而新法也没有因此被废止。 既然要见客,自然得去前头。二人换了衣服后去了正院,走进厅堂时一眼便看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瞧着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听到有人进来急忙放下茶盏站起来:“微臣参见公主,见过伏大人。” “快快请起,你可折煞我们了。”桓辞急忙道,伏慎也走上前去轻扶他一把,道:“不必称我为大人。” 陆由随着伏慎一道坐下,摸了把胡子道:“大人心系苍生,微臣实在佩服。今日得见大人,乃是陆某的荣幸。” 听他说这些话桓辞便知道这又是一个推崇新法的官员,想来今日是听说伏慎到了并州,特意来参拜一番,与他大谈一番抱负。 孰料男子坐定之后反而扭头看向桓辞:“微臣上任已有半年之久,常听官中的官员谈论并州书院的事,知道它不再招学生后还觉得可惜。没想到前些日子有传闻说公主要重开书院,微臣特意跑去一看,原来竟是真是。” 说着,他招了招手,示意跟着来的人端着一沓厚厚的纸走过来:“下官之前也了解过,书院里一年能考中的人不在少数。听闻以前书院乃是定远王爷的私设,一应钱财皆从他私库中出。如今要重开书院,微臣与下属们商讨过后,认为官府也可以出些钱财,岂不比公主一人出力要好上许多?” 他见二人对了个视线,忙接着道:“若是私设,公主要费的心力只多不少。但若是能一同出力,其中许多烦难之事介时由官府出面来解决,岂不两全其美?” “如此确实不失为良计,只是不知书院建成之后,官府打算管哪些事?我这里可是已经找了许多夫子,连月银都已经与他们商量好了,若是这个时候再有变动,只怕也不好交待。”桓辞缓缓道。 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有了官府的庇护确实能省下不少麻烦,但也同时让事情失去了掌控。 陆由笑了笑,将那一沓厚厚的纸递给桓辞:“这是我们商量过后写出来的对策。既有官府愿意出资的部分,又写了各自分管的事,公主可以先看一看,即使不同意,到时候也可以商量。二则我并不是要为难公主,只是并州的书院不多,出去这个又都十分之小,我想官府也该在这些事上费些心。实际上——”他顿了一顿,抬眼看向伏慎,“这点想头其实也是受伏大人新法的启示。” /110/110447/28750752.html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想招女学生 不多时,大家都到了桓辞的小院里,一齐聚在厅堂里用饭。 这是父亲辞世以后桓辞第一次同这么多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而且在座的都是她的亲人,令她心里暖洋洋的。 尹璇坐在她右手边,言谈之间全都是有关书院的事。他原本就在书院教书,桓辞于是邀请他继续回去,尹璇却道要参加科举考试,待之后再做打算。 “既然如此,舅舅不如进去当学生。”桓辞玩笑道。 尹璇笑着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可真要去试试看。当老师当久了,还真忘了当学生是什么样的。” 提起学生的话题,桓辞便想起了自己的打算,于是轻声道:“舅舅,我还有个大胆的打算。我想在书院里招收女学生,不知教她们经史子集,还教她们算账作画一类的,让她们当作闲时爱好也好,或者用来谋生也好,不亏为一件好事。” 尹璇听了这话震惊地望着她,好半晌后才叹道:“你倒是敢想。就是你想招,谁家愿意把女儿送去上学。” 桓辞叹了口气,她愁的正是这个。 这时,尹元瑛开口道:“阿爹,我就想去上学。” “我也是。”尹元琳附和道,“从前总听哥哥说学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我便很羡慕他能去外头读书立业。即使不是为了别的,每日在学里和大家打会儿交道,既能学到东西,又不必整日待在家里睡觉,岂不是一件好事。” 尹璇诧异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他实在不知道她们竟然有这个想法,一时有些犹豫。 桓辞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忙笑道:“好舅舅,你就依了他们吧。” 尹元哲也在一旁道:“我觉得这是件好事。阿爹从前总说妹妹们见天闲着,恐怕待在家里要待出病来,不如就让她们去试试?” “是啊,我保证教书的也都是女夫子。”桓辞道。 尹璇摸了把胡子,这才松了口。尹元瑛与尹元琳高兴地拉着舅母撒娇。 桓辞却暗叹一口气。如今这世道,女夫子可不要太难找。如今她和伏慎找了一大圈后,男夫子已经找到了大半,女夫子却只有三个,其中两个就是教算账的,教书的只有一个。 没办法。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有那个闲钱读书,有钱让女子读书的人家怎么会让女子去学院里抛头露面。 不过,桓辞看了眼安心用饭的伏慎,想起了他昨夜说的话。 “其实有许多知书识礼的女子,我就怕你不敢用她们。” 桓辞当时很好奇,连忙追问他,男子道:“这世上簪缨之家不过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些原本是在富庶人家长大的姑娘,对经史子集的见解原比男人还要深。可是她们只能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头,一辈子无法施展拳脚。而那些更可怜的,因为男人们在外头做了浑事,连累她们也被律法处置,许多女子因此流落到烟花柳巷,或是成了些酒囊饭袋的丫鬟小妾。她们想必最想逃离牢坑,但世人对她们多有成见,那些女学生听了她们的经历恐怕也不敢来上课,所以我说你不敢轻易用她们。” wap. /110/110447/28731237.html 第一章 重逢 又是一年季冬至,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洒着,连续下了三日也不曾停歇。 午夜将至,即便是最繁华的京城,如今地上也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郢都的街道上,两名巡逻的官兵正小心翼翼地走着,四周响起的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黑暗之中,一匹栗色的骏马忽然疾驰而过,顷刻之间便跑出了数丈之远。 二人慌张回头去看,只见马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正拿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胯下的马,她的发丝被寒风吹得四处飞舞。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子时了,今日乃是最后期限,桓辞怎么能够不慌张? 她日夜兼程,几乎没有停歇过,好不容易赶到了京城,岂能因为这半个时辰而功亏一篑? “我乃定远王之女桓辞,奉旨进京面见陛下,还请速去通报。” 还没等跑到宫城门下时,桓辞就已经吆喝起来,她实在是太心急了。 然而,正在站岗的官兵不为所动,一个个皆神情严肃地站着,对忽然出现的女子视而不见。 匆忙勒住缰绳后,桓辞英姿飒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向站在门前的官兵。 “这位大哥,我乃定远王之女桓辞,奉旨进京面见陛下,今日乃是最后期限,还请大哥通融通融,帮我去通报一声。”她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着那官兵,悄无声息地塞给他一锭沉甸甸的银两。 可惜,那官兵慌忙背起了自己的手,不敢接受桓辞的贿赂。 如今京城里只要是个爱唠嗑的便没有不知道的,昔日声名显赫的唯一一个异姓王桓远正处在水深火热中。今日他的独女定安郡主忽然进京,各中缘由不难猜想。 况且—— 那官兵站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道:“如今宫门已经下钥了,郡主请明日再来吧。” 桓辞努努嘴,扫视一眼一旁不为所动的其他人,忽然撩起袍子跪在雪地上,朝着宫门叩了三个头。 “定安郡主桓辞有边疆急报呈上,请陛下召见。” 那官兵见她如此,不再如方才一般从容,慌张地向城墙上往下张望的人打了个手势。 桓辞松了口气,默默扶住了她那伤势尤重的右肩。 不通人情的雪花依旧飞舞着,毫不怜惜地砸在雪地里跪着的女子身上。 桓辞觉得她已等了许久,宫门这才“吱吱呀呀”地从里面开了。 “桓郡主,请速速跟我来,陛下正在凌武殿的等着呢。”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上前扶起了桓辞。 这人是个太监。 桓辞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父亲让她找一个名叫李弃的太监,可却没有给她足够的线索。 宫城里的夹道又长又黑,此刻的桓辞这才有了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终于,在眼前的光越来越亮时,桓辞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凌武殿,这便是如今大荣朝皇帝宗政渊的寝宫。 总算赶在最后期限之前到了,桓辞松了口气,快步走向殿中。 “臣女见过圣上。”她朝阶上被屏风挡住的身影乖乖磕了个头。 殿内温暖的气息终于向她扑来,许久都没得到回应的桓辞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屏风后不止有一个人影。 “你有何急报?” 皇帝如洪钟般的声音忽然响起,使得桓辞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启禀陛下,根据臣女三日前得到的消息,云州如今已然沦陷,我军两万官兵丧命,还请陛下速速出兵增援。” 话音刚落,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名年轻男子的轻笑声。 桓辞不觉气闷,此等让人悲痛之事,这人居然能笑得出来。 这几年来,宗政渊极好男风的传言她也没少听过。也许是她来得不是时候,坏了他们的好事,只是这声音怎得有几分熟悉? “既然你按时到了京城,朕必然也会按照约定出兵增援。只是具体情况尚不了解,你还要多说些才是。”宗政渊语气不明地说道。 让他出兵增援,就是桓辞此行的目的。她急忙直起身子,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如今的情况。 “伏爱卿怎么看?”听罢她的话,宗政渊没再理会她,反而问起了身旁的男子。 “桓将军不说实话,下官便也难为陛下分忧解难。” 男子清冷的声音一响起,桓辞便觉得自己跪着的身子抖了抖。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若说刚听到皇帝叫他伏爱卿时还只是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此人便是与她颇有渊源的伏慎。 两人已经有三年多没见过面了,虽然早听说了他这些年青云直上,但实在没想到今日便会见到他,更没想到他居然大半夜出现在皇帝寝宫里。 这人难不成投靠了宗政渊?那他二人? 桓辞痛心疾首地想着,全然没有察觉到屏风后男子深沉的目光。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回过神后,桓辞急忙辩解。 若是此事有伏慎插手,只怕会更棘手些。她很愿意承认,三年前的事全是她的错,可她从没有后悔过,若是伏慎想报复她,她不会有一句怨言。但若是牵扯到父亲,那她必然不会让步。 “定安郡主,你若是还想救你父亲,便把一切如实说出。”宗政渊声音低沉地说道。 桓辞暗自叹了口气,恭敬地说道:“启禀陛下,臣女不敢有半分欺瞒。父亲只有臣女一个子嗣,为表诚意,臣女愿永世居住在京城,还请陛下出兵救我父亲。” 殿里半晌没有动静,桓辞低垂着头,肩上传来的疼痛让她轻轻发抖。 “若是将你充入后宫,你可愿意?” 头顶突兀响起的声音让桓辞惊慌地往后一退。她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伏慎十分走到她面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样的视角让桓辞有些难堪,忙不迭垂下了头。方才伏慎的话忽然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些。 这种情况她也不是没想过,可亲耳听到总觉得十分恶心。 “我愿意。”她轻声道。 从三年前,她踏出那一步后,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wap. /110/110447/28688438.html 第二章 过去 “桓郡主的诚意朕知道了,既如此,朕定会出兵。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此事明日朝堂上再议,届时桓郡主定要前来。”宗政渊依旧语气不明地轻声说道。 桓辞只觉得怒火丛生,可这种情况她早已预料到了。 云州失守,京城便也岌岌可危,她就不信宗政渊能坚持不出兵。 这一次,她和父亲依然在赌,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诺。”女子喜怒不辨地应了一声。 “你们二人先下去吧,让魏辽进来。”宗政渊道。 桓辞又应了声是,却见伏慎早已抬脚往外走去,毫无半分恭敬的样子。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桓辞急忙站起身往外走,这个鬼地方她是一秒都不想再待了。 刚冲出门外,一个老瘦的男子便站在了伏慎面前。这人想必是赫赫有名的太监头子魏辽,桓辞与他对视一眼,却被对方浑浊的目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伏少卿,今日还在之前的地方留宿?”魏辽态度亲和地看向伏慎。 月前桓辞得到的消息是伏慎任大理寺正一职,没想到如今已经升到了大理寺少卿。他如今才二十二岁,短短这么几年便青云直上,难道真与宗政渊有什么龌龊? 不过,现在伏慎的事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今晚的住处。 “魏总管,不知如今可还能出宫?”没等伏慎回答魏辽的问题,桓辞便抢先一步问道。 “这——”魏辽闻言先看了眼伏慎,而后才将视线转向了她,“如今宫门已经下钥了,按理不许任何人走动,不如郡主今晚就住在宫中吧。” “不必。”桓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魏辽。 她进京已经是自投罗网,住在宫中岂不更是危机四伏。 “可陛下——” 魏辽刚开口,伏慎便打断了他的话:“家中有人生病,某还要去照看一二,今日便不在宫中住了。” 家中? 桓辞疑惑地眨了眨眼。 据她所知,伏慎并没有什么还在世的家人。他虽然是名门望族之后,可父母早亡,幼时曾寄居在叔叔家中。 伏氏一族空有名声,并没有什么实权,举族上下定居在北方一带,依靠祖产苟且度日。 这么多年来,虽说有几个当了官的,但京官就伏慎一个,难道他如今已经成家了?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年龄到了,况且当年她也差点就成亲了。 桓辞稳住心绪,不耐烦地赶走那点没甚么意义的伤感,趁机对魏辽道:“那我跟在伏少卿后面出宫好了。” 没成想魏辽没理会她的话,反而关切地问伏慎:“可是柳夫人生病了?” “正是。”伏慎神色郁郁。 原来那女子姓柳。 桓辞瞥见伏慎的神情,扯着嘴角笑道:“既然是要紧的人生病了,那便更要出宫看看。如今我二人都要出去,不知魏总管可否请示陛下?” “那倒不必。”魏辽直起身子看向桓辞,“伏少卿有皇上亲赐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宫。只是郡主——” 他的话虽没说完,但桓辞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脸色不觉变了三分。 “我来得匆忙,东西还在外面,跟着我来的人还在城门口呢。”桓辞强迫自己露出一张笑脸,却也忍不住心酸。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样寄人篱下的委屈。 “既如此,老奴去禀告陛下,郡主在这里稍等片刻。”魏辽神色复杂地瞧了她一眼,门口的小太监早已机灵地帮他推开了门。 桓辞笑着向他道了声谢,走到一旁的空地上等着。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伏慎已经走出了数丈远,看起来确实步履匆匆。 注视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桓辞默默叹了口气。 三年前,宗政渊就曾经出手对付过父亲。作为父亲的独女,她不得不放弃了伏慎,转而与颇具权势的李氏联姻。 当时伏慎既惊讶又失望的眼神桓辞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使最终她和李谨修的婚事也没能成。 要么降,要么反。这就是父亲在她出发前告诉她的话。 她知道此行艰难,可属实没想到第一个对付她的便是伏慎。 但以伏慎的性子,这倒是很合情理,也只好见招拆招了。 “吱呀——” 忽然打开的门使桓辞回过神来。 “郡主,你可以走了,明日记得参加早朝。”魏辽怪异的声音响起,落在桓辞耳中却是天籁。 她匆忙向殿内之人告辞,而后便撩起袍子狂奔起来,生怕他突然反悔。 虽然宫里的路七拐八拐,但桓辞还是很容易就记住了来时的路,如今便轻车熟路地顺着那条路回去。 一路上都没看见伏慎的影子,这人走得倒是真快。 她前脚刚踏出宫门,阿瑶与阿联便立即围了上来。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阿瑶顺手给她披了件披风,神情紧张地问道。 “今日没说准,明日还得早起。”桓辞轻声说道。 袖子忽然被人扯了两下,桓辞抬头看向始作俑者阿瑶,又顺着她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立在一辆马车旁的伏慎。 男子如今并没有看她们,只是紧盯着眼前的车夫,看他不太利索的解着拴着马的绳子。 “我在宫里见过他了。”桓辞低声道,“以后你们见了他也只当不认识,不要去惹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顺从地点了点头,他们与伏慎本也不相熟,认识他皆是因为桓辞的关系罢了。 “他有没有对付郡主?”阿瑶撅起嘴巴担忧地问道。 “放心,我还没那么好对付。”桓辞趁机掐了掐阿瑶的脸,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他——” “好了,我们快去找个地方住下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桓辞打断了阿瑶的话,抬脚便往自己的马儿走去。 阿瑶不悦地撅高了嘴,没忍住看了眼不远处的男子,却见他恰好在看这边。 阿瑶与他对视了一眼,然而男子转瞬间便移开了视线,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小白脸。”她想起了哥哥时常用来形容男子的词,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wap. /110/110447/28688439.html 第三章 再遇太子 雪淅淅簌簌地下了一夜,终于在破晓之前停了下来。 坐落在皇宫脚下的驿站里,阿瑶瞅着桓辞眼下的乌黑,麻利地帮她收拾仪容。 桓辞随意拨弄了两下衣带上的穗子,轻声对阿瑶道:“不必忙了,随便穿两件就行。” 阿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的肩伤一直好不了,这样下去怎能好得了?” “不打紧,等回来我便好好歇着。”桓辞安慰了她两句,披上外裳便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今日朝堂之上她还要说动皇帝出兵,可朝廷那群人恐怕是那么好开交的。 不久后,驿站门口便又出现一个策马奔腾的女子,一如昨日夜里一般。 桓辞没顾得上右肩传来的疼痛,一路疾驰往宫内跑。 忽然,一辆马车堪堪从拐角转了过来,差点把她撞个人仰马翻。 “抱歉,我有急事。”桓辞稳住胯下的马后匆忙撂下一句话就想走。 “桓郡主?” 马车内传出的声音让她立即拉住了缰绳。 车内的人掀开帘子往外看,桓辞这才看清了里面坐着的人。 “太子殿下?”桓辞盯着眼前有些眼熟的人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男子的身份。 此人是当朝太子宗政彻,两年前曾因为政事去并州住过一段时间,桓辞与他有些交情。 宗政彻并不是宗政渊的长子,而是他的侄子。当年先帝宗政浔亡故时,宗政彻尚且年幼,结果皇位便被宗政渊拿了去。 毕竟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宗政渊便将宗政洋的长子宗政彻立为太子。 桓辞不用多想,都知道宗政彻这位子坐的必然不是一帆风顺。 宗政渊此人多疑又自私,肯定不甘心让到手的皇位再传到外人手中。况且如今有几个皇子与宗政彻年岁相近,又岂会甘心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 “郡主何时进京的?怎么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昨晚刚到。”桓辞轻声解释,“如今我急着进宫,先行一步。” “我也要进宫,不如一起吧。”宗政彻勾着嘴角轻笑。 “陛下怎么在宫外?”桓辞轻皱眉头。 “我如今就住在宫外。”宗政彻笑道。 堂堂太子不住在东宫,反而住在宫外,实在稀奇。 桓辞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翻身走到车窗下与他攀谈:“殿下要去参加早朝?” “近日正帮着督造兰石苑,今日进宫就是为了向户部讨要银子。”宗政彻看她走近,脸上的笑意不觉浓了几分。 桓辞扯着嘴角苦笑。 云州都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宗正渊还有兴趣修御苑。 “雪天路滑,郡主不如坐我的车,如今时间还早,不必如此着急。”宗政彻轻声邀请。 桓辞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京城她也是第一次来,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有几个相识的人也没什么害处。 车内与外面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被温暖包围的桓辞渐渐回转过来,脸上也恢复了红润。 “郡主怎得会来京城?”宗政彻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西北战况紧张,我是来向朝廷借兵的。”桓辞解释道。 宗政渊给她的是密诏,知道的人不多,只是她没想到宗政彻居然不知情。 “殿下不知道吗?”她狐疑地盯着宗政彻,企图从对方脸上看出破绽。 男子错开目光,伸手在她肩上轻拂两下:“衣服都脏了。” 桓辞这才发现外裳不知何时被溅上了污水,并不十分显眼,因此她倒没察觉到。 “不要紧,一会儿就干了。”她尴尬地笑笑,拿帕子仔细擦起了衣服。 这事可大可小,若被宗政渊塞个仪容不整的罪名,也够她喝一壶了。 “不必担心,那么远,他看不到的。” “谁?”桓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 “嗯。”宗政彻嘴角微扬。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对方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桓辞感到脸上泛起了红晕,尴尬地看向别处。 等她再回头看时,男子已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虽说与宗政彻是旧相识,但从前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男子的温和倒引起了她的戒备。 不过一刻钟后,马车便稳稳地停在宫城门口。 桓辞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下了一夜的雪,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突然变化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跺了跺脚。 “冷吗?”宗政彻从容地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关切的望着她。 “还好。”桓辞礼貌地笑笑,抬眼看向别处,恰见伏慎从宗政彻身后经过。 “伏少卿。”宗政彻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出声叫住男子。 伏慎扭头看向二人,视线从桓辞身上一扫而过。 “郡主应当不认得他,他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伏慎。”宗政彻道。 桓辞勾起嘴角假笑:“昨夜在陛下寝宫见过这位大人。” 此话一出,她便察觉到宗政彻的脸色僵了片刻,然而瞬间又恢复了自如。 眨眼之间,伏慎已走到了二人身旁,他拱手给宗政彻行了一礼,全然不见昨晚的傲慢。 被他忽视的桓辞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挂着一抹浅笑,主动开口道:“伏少卿,久仰久仰!” “伏大人昨夜与郡主已经见过了?”宗政彻问道。 “是。”伏慎声音轻启,不夹杂任何感情。 二人很快攀谈起来,谈的是丞相魏哲贪污受审一案。 桓辞对此事不甚关心,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观察二人。 从身高上来看,两人相差不多,况且都是瘦高身材,站在一起倒是赏心悦目。 宗政彻虽是太子,表面上看起来却没有上位者的威严,反而彬彬有礼。反观伏慎,总是面无表情,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桓辞偷偷撇了撇嘴。当初她刚认识伏慎时,这人也是这个样子。可惜她被美色冲昏了头,见过一面之后便对他展开攻势。 虽说过了三年多,但伏慎这面皮仍旧好看得很。尤其是他那白皙的皮肤,着实令桓辞羡慕不已。 一时间,某些记忆扑山倒海袭来。 wap. /110/110447/28688440.html 第四章 朝堂对峙 桓辞慌张地甩了甩脑袋,这才发觉周围没了动静。 她疑惑地抬起头,恰好与伏慎对视一眼。男子正冷冷地盯着她,嘴角绷得紧紧的。 匆忙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宗政彻,却见对方也在好奇地看她。 她清了清嗓子,随口道:“伏大人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出众,难怪陛下这么喜欢。” 话音刚落,桓辞便后悔起来。她这话多少有些歧义。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宗政彻却似乎毫无察觉,一面引着桓辞进宫,一面应和道:“伏少卿确是生的一副好皮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写诗打趣他呢。” 桓辞点着头假笑,连忙岔开话题。 伏慎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不免让她如芒在背。 “你的脸色好差。”宗政彻忽然转了话头,关切地望着她, “可能是太冷了。”桓辞随口胡诌道。 话音刚落,一个手炉便被塞在了她手中。 “今日化雪,必然十分冷。郡主是女子,理应多保养才是。”。 桓辞手足无措:“这怎么能行,万万不可,我岂能用你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宗政彻笑得十分明媚,“你我是旧相识,你不必这么客气。”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桓辞笑魇如花,一时令宗政彻晃了神。 二人对视了片刻后便继续往前走,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男子阴冷的目光。 不久后,三人终于走到了上朝的地方。 可惜等了许久,宗政渊才姗姗来迟,而朝臣们毫不诧异,似乎早有预料。 众人平身之后便开始启奏大大小小的事。 桓辞站在最前头,听得昏昏欲睡。 “定安郡主,你来说说云州的战况。” 忽然听到自己名号,她瞬间清醒过来。 一时众人皆看向她,桓辞清了清嗓子,道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各位爱卿认为朕该派多少人前往代州?” 宗政渊扫视着阶下默不作声的臣子们,率先开口打破宁静。 “儿臣认为非五万不可。” 站在宗政彻身旁的一个华服男子沉声道。 偷瞄了一眼这个并不相识的人,桓辞暗自捏了把汗。 她曾与父亲商量过,五万已经是最差的情况了。 既然有人开了口,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宗政渊看着阶下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臣子们,神色越发凝重。 “伏少卿怎么不说话,你对此事可有看法?” “微臣认为两万足矣。”伏慎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掷地有声道。 两万?这实在太少了。 桓辞刚要反驳他,宗政彻已然开口:“陛下,臣认为最少也需三万兵力。” “殿下,京城驻兵本就不足,如今派兵前去已是捉襟见肘,两万足矣。”伏慎正色道。 “伏少卿乃是文官,并不清楚战场上的事。出发之前,定远王与我交代,最少也需五万。”桓辞气愤地瞥了眼伏慎。 “听闻定远王用兵如神,鲜有败绩。况且西北本就有大量驻兵,如今再派五万兵力前往,朝廷如何负担得起?” “伏少卿此言差矣,代州一旦失守,京城也岌岌可危。如今多派些兵力前去速战速决,总比一直耗着强些。” “世人谁不知道定远王野心勃勃,再给他五万兵马,岂不是将朝廷置于危难之中?” “你——”桓辞一时语塞。 伏慎这话,恐怕就是替宗政渊说的,借他的口来提醒朝中的大臣。 果然,大殿一时陷入宁静之中。 就在众人皆沉默不语时,宗政彻忽然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命带五万兵马前往代州,助力定远王击退敌军。” “不可。”一个年迈的武将立马站出来反对,“殿下,你是我大荣的太子,又是先帝的唯一子嗣,怎能去战场上?” “林将军说的极是,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看着殿中一个接一个跪下去的大臣们,桓辞偷偷瞄了一眼龙椅上的男子。 这些极其重注血统的臣子们,恐怕平日里没少给他添堵。如今看来,宗政彻这太子之位也没那么好抢。 大臣们跪了一大半,殿内几乎没了声音。 桓辞将目光投向宗政彻,想知道他会怎么回应,却不料宗政渊抢先一步开口。 “彻儿,众人所言极是。你是我大荣的太子,不可轻易离开京城。” “微臣愿领兵前往代州。”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忽然出列。 “莫将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桓辞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姓莫的男子。 据她所知,京中有一个姓莫的武将,与这人年龄也对的上,那么此人便是小有名气的莫迪。 朝中的大臣们争论了许久,最后终于定下莫迪为主将,带兵三万,明日一早便出发赶往西北。 桓辞已经强撑了几日,现在事情有了进展,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她也终于能喘口气了。 她的目的便是说动宗政渊派兵,其余的事父亲早有了对策。 拒绝了宗政渊留她住在宫中的邀请后,桓辞精疲力竭地往宫外走。 肩上的伤隐隐作痛,让她不禁冷汗直冒。 实在撑不住了,她停下来喘着粗气,双手扶住了眼前的墙。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宗政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桓辞摇摇头:“不过是旧伤复发,没什么大碍。” “走吧,我送你回去。” 站在宗政彻身旁的太监极有眼色的上前扶住她。 桓辞早已头晕眼花,一心只想快点回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于是顺从地跟着他。 就在二人刚要踏上马车时,一个太监神色匆匆跑了过来。 “殿下,陛下请您去凌武殿。” 宗政彻脸色变了变。 “刘准,你先把郡主送回去。”他朝那太监道。 “殿下,您身边可不能没人伺候。”刘准低声嚷道。 “他说的极是。我没什么大碍,歇息一会儿便好了。殿下快点去吧,别让陛下等久了。”桓辞轻声道。 “这怎么能行?”宗政彻神色严肃。 忽然,他紧绷的面孔上显露出一丝笑意。 桓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伏慎正从不远处走来。 wap. /110/110447/28688441.html 第五章 上了他的马车 “伏少卿。”宗政彻笑着与他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伏慎不解地看向他。 “定安郡主身体不适,你把她送回驿站去。此事就当帮我一个忙,改日必定重谢。” “不必不必。”桓辞急忙摆手拒绝。 让伏慎送她回去,这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宗政彻对她的不情愿毫无察觉。 “这——” 桓辞无奈地笑笑。 若她一直坚持,恐怕秦奕游会起疑心,不如将拒绝的机会扔给伏慎。 “怎好麻烦伏少卿?他家中还有病人,我自己回去便好。况且我的马也需得骑回去。” “郡主不必客气。” 伏慎清冷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笑容顷刻间僵在脸上,桓辞转身看向伏慎,可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宗政彻轻笑一声,将她推到伏慎身旁:“那便有劳伏少卿了。” 伏慎顺势扶住了她,带着她往宫门走去。 在他们身后,宗政彻的神色阴郁到了极点。 接触到了主子的目光后,李准的呼吸忽然一窒。 他做错了事,他要完了,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 宫道的另一头,桓辞胳膊被捏得生疼,她的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回头看了一眼,宗政彻如今已经背对着二人往凌武殿去了。 “我自己走。” 她抽出了被紧握着的胳膊,环抱手炉慢腾腾地往前走。 伏慎并没有在意,跟在她身旁走着,步子跨得极慢。 因为被宗政渊留了一会儿,宫门口停着的马车只稀稀拉拉地剩了两三辆。 伏慎的车夫很快便看到了他,驾着车来到二人身旁。 本就没打算让他送回去,桓辞错开身子就要去找她带来的马。谁知伏慎挪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上车。” 男子低沉的声音自胸腔里传出。 桓辞抬头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抬脚要往别处走,却又被伏慎挡住了去路。 “让开。”她的语气透露着此刻的不快。 男子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眼神十分坚定。 驻守的侍卫们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桓辞脸色愈发可怖,与他僵持片刻后,不情不愿地转身上了马车。 旋即,伏慎掀帘跟了上来。 马车很快便疾驰起来。 桓辞无力地倚靠在车子上,冷眼看着端坐在一旁的伏慎。 “让我来京城,是你给宗政渊出的主意?” “微臣不知郡主所言何意。” “哼!” 桓辞打心底里不信他这话。 即使不是他出的主意,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是宗政渊钦点的探花,与他同时考中进士的那群人都外任了,只有他一人留在了京城。 若是这其中没有宗政渊的意思,桓辞是不相信的。 这人从前是个高傲的,如今却为了权力甘愿投靠狗皇帝,这着实让桓辞感慨,又令她有种难言的愧疚。 不过,如今看来,他在人前人后都装作不认识桓辞,这倒避免了许多麻烦事。 既如此,桓辞便也打定主意打算假装与他不相识。 车内一时没了动静,困意逐渐袭来,桓辞很快阖上了眼。 wap. /110/110447/28688442.html 第六章 太子上门 原本一直捧着书的男子终于掀起了眼皮,看向女子的眼神极尽复杂。 三年没见,她瘦了不少,也没有从前那么爱笑了。 真好,她过得不太好,和他一样不太好,这样他就满意了。 桓辞是被车夫的叫声惊醒的,她猛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看向垂眼看书的伏慎。 男子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向手中的书。 “多谢。” 桓辞撂下两个字就飞快出去了。 她轻轻一跃跳下马车,却因为腿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幸而驿站的人见到她便迅速围了上来,这才没让她出丑。 门童看她脸色不好,却又不敢碰她,只好在一旁虚扶着,以防她跌倒。 桓辞一心只想快点回去躺着,连带着脚步都快了不少。 快走到她住的院子时,阿瑶在屋里听见动静,急忙跑出来迎接。 “咦?姑娘怎么没骑马回来?” “马还在宫门外拴着呢,待会儿找个人牵回来。” 桓辞一头钻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伤药。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白?”阿瑶声音骇人地喊道。 “没事,不打紧。”桓辞摇摇头,“宗政渊只派了三万兵力,明天就出发,主将是莫迪。你快修书一份,派我们的密探快马加鞭给父亲送去。” “我这就去。”阿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出去。 桓辞松了口气,脱了衣袍察看肩上的伤口。 又流了点血,幸而没有化脓。她咬牙往伤口上撒了药,随意包扎了两下。 额头上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汗,桓辞更觉头昏脑胀,一头扎进床帐中。 接到密令时,她便日夜兼程跑到这里,不曾想路上居然遇到了刺客。 时间匆忙,她根本没时间养伤。如今到底气血两亏,她现在只想好好歇息一会儿。 阿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桓辞正蜷缩在床上,即使睡着了却仍旧紧皱着眉头。 无奈地帮桓辞盖好被子,阿瑶默默叹了口气。 时间匆忙,只有她和哥哥陪着郡主,其余的人还在后头,如今被雪困住了。 这段日子,不论是郡主,还是她和哥哥,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 近几日的京城比平时要热闹许多。 原因无他,冬月已至,百姓们开始欢欢喜喜地准备过春节了,北方的战事离他们实在太远,丝毫影响不到他们的喜悦。 这厢,驿站里,宗政彻已经坐了许久,阿联正唉声叹气地站在一旁陪着。 这尊大佛未初刚过就来了这里,还不许阿瑶叫醒郡主。 郡主自下朝之后便一直睡着,一觉睡到了现在,连午膳都没有用。 “郡主此行带了几个人?”宗政彻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联愣了愣,解释道:“如今只有我和妹妹陪着郡主,其余人还在路上,恐怕是被大雪耽搁住了。” 宗政彻轻皱起眉头,对此有些意外。 他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安顿桓辞,这也算是皇帝交给他的任务。 想到此,他没忍住冷笑一声。 今日朝堂上他提出要带兵去前线,果然让宗政渊坐立难安,下朝之后便拉了他去联络感情。 wap. /110/110447/28688443.html 第七章 与他联姻? 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声惊到的阿瑶以为太子心生不满,忙借着煮茶的借口跑去摇醒了桓辞。 可巧桓辞整日精神紧绷着,被她一摇便从床上跳起来。 “发生何事了?” 阿瑶郁闷地撇了撇嘴,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太子殿下来驿站了。” 着急忙慌的桓辞终于停下来穿衣的动作。 “他来做什么?” “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姑娘一直在睡觉,他便一直等着。我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桓辞微微蹙眉,匆匆起床整理仪容。 不到一盏茶之后,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终于跨进了堂屋。 “实在对不住,让殿下久等了。”桓辞轻声道。 “无事,左右我今日也不忙。”宗政彻笑笑,“我来是有事与郡主商量。”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盯着阿联。 阿联即刻会意,跟着宗政彻的人去了外面,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殿下有什么话要说?”桓辞凝眉瞧他。 宗政彻低头笑笑,轻声道:“此事实在唐突,希望不要吓着郡主。” 桓辞伸手给他倒了杯茶,笑道:“无妨,殿下有话直说。” “我们二人成亲如何?” “啊——” 桓辞被茶水烫到,瞬间跳了起来,狼狈地甩着手上的水。 “你怎么样了?”宗政彻上前捉起她的手观摩。 桓辞脸“唰——”地红了,局促地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殿下的提议确实让人难以预料。” 宗政彻的话让她始料未及,毕竟她从没想过能和此人攀扯上关系。 可细想想,宗政彻的行为倒是合乎情理。 这几年,她和父亲孤立无援,已经被宗政渊折磨地十分狼狈。但父亲手中的兵权不容小觑,这正是宗政彻需要的。 若是和宗政彻联手,对他们双方都有益处。 只是—— 她与这人并不相熟,一上来便商讨这种事,难免让她疑虑。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云州的战事,若能借宗政彻之力解决此事,倒也不算吃亏。 “郡主可是不相信我?” 许久的沉默让宗政彻暗自发笑。 桓辞抬头看了看他,装模作样道:“如今父亲正处在水深火热中,我哪有精力去想自己的婚事?况且昨日陛下也问我是否愿意入宫,若他真有那个意思,我岂不是?” 宗政彻轻笑一声:“郡主不必担心,莫迪会竭尽全力帮定远王平定战事。再者,我想叔父让你进宫的话,只是为了试探你。” “莫迪是你的人?”桓辞睁大眼睛盯着他。 伏慎那天夜里说的话必然是宗政渊的意思,但枕边人往往是最难防的,若是她进宫对宗政渊而言确实有利有弊。 更何况,宗政渊极好面子,这等引人议论的事他肯定不会明目张胆去做。虽不知他究竟有没有那个意思,但若是莫迪是宗政彻的人,暂且与宗政彻联姻便是值得的。 “虽然我没有帮你们争取到五万兵力,但我相信以定远王的能力,三万足够了。”男子开口拉回她的思绪。 桓辞垂眼喝了口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原本以为宗政渊派去的人会从中作梗,如今若没了这个忧虑,击退敌军的希望确实大了许多。 “陛下想必不会同意我们成婚。”桓辞试探道。 不期宗政彻勾起嘴角嘲讽地笑着:“不,这是最好的时机。若我先他一步提出来,他便更不好让你进宫。只是,他已经同你提过了,到时必然会记恨你。但他对莫迪深信不疑,等到边关战事解决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殿下怎能确定陛下不会拒绝你?我父亲位高权重,我若与你联姻他岂不是更要坐立难安?”桓辞挑眉问道。 “最直接的就是最有效的。更何况,你比我更清楚,他为什么要派莫迪前去。”宗政彻笑道。 桓辞了然一笑。 这些年宗政渊一直在对付父亲,这次不知又想耍什么花招。若是在这个时候,他发现有机会能将父亲和宗政彻一网打尽,必然会冒险一试。 虽不知宗政彻到底有几分诚意,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使用得当,便会成为她的利刃。 只是—— 她忽然有了不解之处。 “殿下今年也该二十有二了,怎得到现在都没成亲?” 不仅如此,她也没听过宗政彻有什么风流韵事,这实在稀奇。 “郡主不也一样吗?”宗政彻只是反问。 桓辞嗤笑一声:“既如此,那便值得一试,只是殿下需得拿出些诚意。” “一言为定。” 宗政彻惬意地靠在椅背上,随手把玩起了手中的玉佩。 * 转眼便到了腊八。 往年在并州时,这节日一定被桓辞过得热热闹闹。 可惜她如今身处异乡,兼之心中有事,早起便闷闷不乐,喧闹的气氛反而扰得她心神不宁。 自那日宗政彻来过之后,她便再没出过门,被阿瑶强制关在屋里休养了几日,如今已经好了许多。 原本宗政彻想让她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但看她伤势未愈,只好先作罢了。 她这几日没收到父亲的来信,难免有些心焦。 她的人不知为何没了消息,如今只有她和阿瑶阿联在此,父亲在这儿安插的几个眼线如今还没完全联系上,且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用,实在让她寸步难行。 可若采买新的人,其中可操作的事情便多了,她不敢轻举妄动。 “吱呀——” 突然响动的门拽回了她的思绪。 “姑娘怎么不躺着?”阿瑶见她在那摆弄笔墨,急切地走了过来。 “我想给父亲写封信。”桓辞轻声道。 这话果然让阿瑶叹了口气,一边帮她研磨,一边道:“大夫说了最好躺着,您怎得就是不听?如今养了几日,好容易好些了,可别再累着了。” “没事,写封信罢了。”桓辞蘸了点墨,提起笔却剧烈咳嗽起来。 “快去歇着吧,我来帮你写。”阿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倒了杯茶过来。 “不必忙了,写了也是白写。”桓辞叹了口气,扔掉了手中的笔。 阿瑶趁机将她拽到床边,轻声道:“快歇着吧,把药先喝了。” wap. /110/110447/28688444.html 第八章 她的人死了 桓辞裹紧被子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下忙碌的阿瑶。 “姑娘怎得一直看我?”察觉到她的视线后,阿瑶撅着嘴问道。 “闲着无聊罢了,你说援军如今到哪了?” “这才五日,恰好遇着大雪,哪有那么快?” 桓辞点点头,一时又想起别的事。 “咱们的人怎得还没到?” 当时时间仓促,她先行出发,后头应该还跟着二十多人,如今等了几日却连个消息都没有。 “许是路上耽搁了,再等两日。”阿瑶朝炉里添了些炭,“姑娘,伏三爷见着你就没说些什么吗?” 桓辞愣了愣:“装作不认识也好,倒省了许多麻烦。” “可是姑娘和他——”阿瑶似是有些犹豫,凑到床边坐下,轻声道“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可怎么办?” 桓辞自嘲地笑笑:“只要我们不说出去,其他人便不会知道。” 说罢,她随意踢了踢被子就要睡觉。 阿瑶瞧了眼已经躺下的桓辞,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去外间的床上睡了。 入了夜后,天寒地冻的京城北风呼啸,吹得各处的灯瓦叮当作响。 这厢,桓辞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得几声轻声的呼唤。 “谁?”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向了门外的人影。 “郡主,门房上有人传话,说有个浑身是血的人来找你。”驿站里的女佣在外面轻声说道。 桓辞瞬间清醒过来,忙跳下床打开了门。 “人现在在哪?” “就在门房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她越发疑惑,披了件斗篷便匆匆赶了过去。 门房里如今灯火通明,几个小厮端着水进进出出。 桓辞飞快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倚靠在炕上的男子。 那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瞧着有些熟悉。一见到桓辞,他几乎是扑了过来,蹲在地上就开始呜咽。 “郡主,兄弟们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 “你说什么?”桓辞皱紧了眉头,“发生什么事了?” 阿瑶和阿联不知何时赶过来了,一见到男子便扑了上去:“堂兄,你怎么了?” 男子呕了两口血,断断续续道:“我们在城外的木原遭到了埋伏,所有人都丧命了。他们没发现我还活着,我等那些人都走了后便急忙进城报信。” “可恶。”桓辞几乎是咬牙切齿,“阿瑶,你去请大夫来看着,我要出城。” “姑娘。”阿瑶拽住了桓辞,“不可,你忘了吗?” “他快不行了,先请大夫要紧。”桓辞把阿瑶推出门外,转身就朝马厩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同你一起。”阿联神色凝重地看着她。 桓辞点点头,吩咐驿站的人速去报官。 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毫不顾忌地行凶,实在可恶。 那二十多人是父亲精挑细选出来的,如今居然就这样丧命了,着实蹊跷得很。 若她此时前去,或许还能找到些线索。等到明天早上,这呼啸的风也许会把有用的证据都破坏掉。 上一次遇袭,桓辞以为是宗政渊故意为之。可这一次呢?别人会为了什么目的杀掉她的人? 一路策马奔腾后,桓辞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冲出了城,飞速前往附近的木原。 这里地处偏僻,大雪仍旧覆盖着地面,雪地上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桓辞与阿联小心翼翼地行进着,直到刺鼻的味道充盈在她鼻息间。 她迅速翻身下马,震惊地望着不远处骇人的景象。 那里横七竖八地摆着一具具尸体,有许多已经面目全非。 渗在雪里到处流动鲜血昭示着行凶者的残忍与狠毒,他们仿佛是把这里当成了狂欢之地。 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桓辞再也忍不住,扶着身旁的树干干呕起来。 阿联也久久处于震惊之中,握着马疆的手轻轻颤抖着。 “捉住她,别让她跑了。” 忽然传来的高喊声惊动了她。 桓辞抬头看去,却被耀眼的火光晃得睁不开眼。 一队轻骑迅速将她围了起来。 “郡主,得罪了。下官奉命带您回去。”领头的那人上前一步道。 桓辞心中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地翻身上马:“要去哪?你带路。” “是。”那人并没有丝毫退怯。 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走了许久后,终于在宫城门口停了下来。 桓辞冷眼看着门口的侍卫。 她猜的没错,这些人是宗政渊派来的。 不过一会儿,她便被人押到了凌武殿。 刚走到阶下,那个叫魏辽的太监便走到了她面前。 他忽然朝着桓辞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桓辞毫无防备,狼狈地跪倒在地上。 “郡主似乎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宗政渊阴沉的声音忽然自阶上传来。 桓辞抬头看去,只见皇帝正负手站在殿门外,而伏慎就站在他不远处,如今正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臣女带来的人在城外惨死,臣女一时惊恐万分,以至于行事冲动,还请陛下谅解。” 桓辞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但却仍旧没能掩盖心中的怒气。 宗政渊冷哼一声:“这里是京城,不是并州,容不得你无法无天。” 桓辞几乎要笑了出来,只拿眼狠狠地瞪着宗政渊。 对方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了许久,那双摄人的眼睛令桓辞自愧不如。 “桓辞,你私自出城欺瞒于朕,当街纵马惊扰百姓,你可知罪?” “臣女甘愿受罚。”桓辞轻声应道,“只是,臣女的人遇刺一案,还请陛下明察,还他们一个公道。” “此事不难。”宗政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朕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给你一个交代。” 几乎是下意识,桓辞将视线移到了伏慎身上。男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深沉。 “朕罚你在这里跪两个时辰,你可愿意?” 桓辞瞄了眼身上单薄的衣衫,暗道一声倒霉,轻声回道:“微臣领旨。” 宗政渊满意地甩了甩袖子,负手回殿内去了。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桓辞跪直了身子,那道从未移开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 她眼神凶恶地朝男子看去,却见月光之下,那人目光悲凉地盯着她。 wap. /110/110447/28688445.html 第九章 被他带走 一阵冷风吹过,桓辞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状似不经意将视线移向别处。 从前,她最喜欢这人的那双眼睛了。 那是她见过最美的眼睛,一双魅惑的桃花眼,时而柔情,时而凌厉,常常盯得她心痒难耐。 可惜,如今这眼睛的主人想必恨透了她。 等了许久桓辞都没听到动静,她以为男子依旧站在那里。 可她仰头看去时,阶上已没了人影,只有冰凉的月光照映下来,将檐柱的影子洒在地上。 冬日的寒风总是不可小觑的,桓辞终究还是太轻敌了,没过多久便晕了过去。 魏辽挥挥衣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女子,抬脚往殿内去了。 “把她扔出宫去。” 龙床上的宗政渊摸了一把宫妃滑腻腻的肌肤,朝站在外间的伏慎吩咐。 “是。”伏慎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 “去请个太医,别让她死了。” 皇帝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久后,灯光昏暗的京城街道上,一辆马车平稳地行驶着。 “三爷,咱们去哪?” “回府。” “啊?带着她吗?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怎么想?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子的意思。您这个时候——” “别废话。” 真吵啊! 桓辞不满地嘤咛一声,周围便如她所愿安静下来。 这是哪?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睁开惺忪的睡眼,她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 伏慎面容精致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一双黑如曜石的美目正冷冷盯着她。 “这是哪?” 桓辞飞快爬起来,警惕地看着车内的男子。 “出去。” 伏慎嘴唇轻启,却不是同和她说话。 车内的小厮十分识趣地溜了出去,还帮他们关好了车门。 桓辞挣扎着想要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看了眼紧闭的车门,忐忑的声音昭示着她的紧张。 “不做什么。”伏慎低声道。 “让他们停下,我要出去。” “可以,只要你不关心你的人是如何死的。” “你——” 桓辞一时语塞。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伏慎弯腰在她耳边低语道。 “你,”桓辞气恼地抿着嘴,“你公报私仇。” “私仇?我和郡主有何私仇?” 桓辞翻了个白眼,忽然想到了其他的事。 “阿联呢?阿联去哪了?” 她企图推开车门看看阿联在不在外面,却被身后之人拦腰抱了回去。 “你,”桓辞目瞪口呆地看着环抱着她的男子,“放肆!” 然而,身后的束缚很快便消失了,转瞬间她便稳稳坐在了左侧的椅凳上。 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桓辞呼吸急速起伏着,看向男子的目光中满是戒备。 “你们把阿联带到何处去了?”她愤怒地开口询问。 “他深夜出现在凶案发生之地,大理寺的人带他去问话。” 原来如此。 桓辞松了口气。 方才被捉时她只顾着生闷气,都不知道阿联是何时被带走的。 不知已经到了什么时辰,四周除了马车行进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动静。 原本就没好全,如今又吹了风,桓辞有气无力地倚靠在车厢内,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府上。” “你要干嘛?”桓辞咽了口口水,眼神十分警惕。 伏慎轻哼一声,面带嘲讽地瞥了她一眼。 “你哼什么?”桓辞气恼地质问道。 “你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伏慎忽然问道。 “哼!贼喊捉贼。”桓辞扭头看向别处。 “郡主若是不想查明真相,伏某现在就可以让他们停下。”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事和宗政渊没有关系?”桓辞狐疑地看向他。 “郡主慎言。”伏慎冷声道。 “你——”桓辞想要嘲讽他几句,可又怕激怒了他,只好捡了别的话来问。 “你带我去你府上作甚?” “郡主深夜出现在木原,陛下命我彻查此事。” “他怀疑我?” “大理寺只看证据。”伏慎正色道。 桓辞撇撇嘴。 多么明显的公报私仇。 他们的私仇,就发生在三年前的一个秋日里。 那日,她约了伏慎在草场上见面。 “阿默,今日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从此以后我们二人别再见面了。”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伏慎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要成婚了,和李谨修。”桓辞不敢看他,偏头看向远处的靶子。 男子沉默了半晌,忽然轻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这种事情是讲究你情我愿的。现在我不情愿了,我们以后就断了吧。”桓辞冷冷道。 “不情愿?那你昨夜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想玩儿罢了。” “晋阳李氏是名门望族,家风极严,他们会允许你这样的人进门吗?”伏慎低沉的声音中满是嘲讽。 “畜生!”桓辞怒气陡然升起,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伏玄默,你算什么东西?我做什么事,哪里轮到带你来置喙?” 久远的记忆突然袭来,桓辞懊恼地垂下了头。 这里是京城,不是她作威作福的并州。伏慎可不是什么好人,如今落到他手里,岂不是凶多吉少?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 “三爷,到了。”头起被赶出去的小厮推开了门,诧异地看着换了位子的桓辞。 “让她进来。”伏慎朝他嘱咐了一句,而后迅速下了马车。 “我不要。”桓辞一脸不情愿地盯着那小厮。 那小厮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等在一旁。 桓辞与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扶着他下了马车。 可周围冷清的环境,立即便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伏慎那厮居然把她带到了后门。 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一会儿后,桓辞被带到了一处三开间的屋子里,伏慎正坐在桌案后把玩手中的匕首。 “你,你,你要做什么?”桓辞结结巴巴地问道。 “过来。” 桓辞心跳如鼓。 她好歹是个郡主,如今还是宗政渊手里重要的人质,伏慎应当不会做什么蠢事。 “怎么了?”她慢腾腾地挪到桌案前。 “啪——” 男子忽然将那匕首拍在桌子上。 wap. /110/110447/28688446.html 第十章 他请了大夫 桓辞被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了半步。 “你的肩伤是怎么回事?”伏慎嘲讽地瞥了她一眼。 “我路过河东的时候遇到了刺客,中了暗箭。”桓辞狐疑地扫视他。 “可有捉到刺客?” “捉到了能怎样?没捉到又怎样?” 那两个刺客当场毙命,全被阿联埋在荒郊野岭去了,桓辞根本没来得及拷问他们。 伏慎这时候问这个,莫不是替宗政渊试探她呢? “捉到了自然要交给大理寺。”伏慎冷声道。 桓辞挑挑眉:“我信不过你。” “扫叶,大夫呢?”伏慎忽然站起来朝外喊道。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熟悉的面孔便出现在桓辞眼中。 这个高瘦的男子是伏慎从前的书童扫叶,这人对他二人过去可谓无所不知。 他对桓辞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马上就到,三爷先喝口茶。” 扫叶立在伏慎身旁给他添茶倒水,桓辞百无聊赖地站着,打量起屋内的陈设。 这里很是简朴,一应器具都没有违制之物,这倒符合伏慎的作风。 “谁要看病啊?”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忽然出现在门口,浑厚的声音格外响亮。 “老先生。” 伏慎见到来人忙站了起来,拱手给他作揖:“定安郡主受了箭伤,劳烦先生帮她看看。” “哦?郡主为何深夜在此?”那老头好奇地盯着屋子里唯一的女子。 “有件大案与她有关,陛下命我连夜调查。”伏慎轻声道。 “伏大人果然恪尽职守。”老头笑嘻嘻地摸了把胡子。 桓辞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郡主这伤是何时受的?”老头把目光移到桓辞身上。 “已有十日了。”桓辞接话道,“我早已寻医问药,不劳烦先生了。” 她信不过伏慎的人,况且又有所顾虑,这大夫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 可惜伏慎和那老头并没有理会这话,反而议论起了其他的事。 暗自叹了口气,桓辞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她还没用过晚饭,如今又渴又饿。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朝立在一旁的扫叶问道。 扫叶意外地与她对视一眼,道:“刚刚过了丑初。” “什么?都过这么久了?”桓辞“啪——”地将杯子搁在桌上,几乎是跳了起来,“阿瑶找不到我一定会很担心,我要早点回去。” 还没走出两步,一只手忽然将她拽了回去。 “老先生,瞧瞧她如今怎样了?”伏慎将她按在椅子上,朝那男子道。 桓辞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伏慎压制的不得动弹。 “放开我!伏慎,你真是放肆!” 她挣脱不开,于是伸脚就要去踹伏慎。 “别胡闹了。”伏慎脸色瞬间冷下来,戾气十足地望着她。 “哼!”桓辞甩开了他的胳膊,伸手便去解衣服。 “我先给姑娘把脉。”老大夫制止了她的动作,将她的胳膊拽了过去。 桓辞呼吸猝然紊乱,紧张地盯着大夫。 一时屋内众人皆屏气凝神,只有老大夫间或蹙起眉,脸色十分凝重。 桓辞忐忑地与他对视着,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搞得坐立不安。 “姑娘身子亏损的厉害,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所当急固呐!”老大夫号了半天脉,最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 难道看不出来? 桓辞狐疑地盯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其他的东西。 “然后呢?”她追问道。 “姑娘身子发烫,夜间睡觉时多盖点被子卧汗,否则病情还要加重。至于其他,皆是不好好保养所致。老夫劝你好好将养,别再劳心劳神了。” 桓辞撇撇嘴,只当作没听见。她倒是想歇着,奈何总有人不想让她歇着。 “都出去。”站在她身后的伏慎忽然开口。 桓辞被他吓了一跳,扭头不满地看向他,神色十足得不耐烦。 “给他看看你的肩伤。”众人都出去后,伏慎才幽幽开口。 “你也出去。”桓辞不满地命令道。 可男子究竟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直接忽视了她的话。 桓辞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她伸手扯了把衣裳,露出了肩上的绷带。 “我都包扎好了,不必再看了。” 桓辞正打算把衣裳穿好,哪知伏慎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把绷带解了。”男子的声音格外清冷。 桓辞冷哼一声,抬手去找绷带的结,却是半晌都没找到。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忽然从她脸旁擦过,而后落在了她的后肩上。 伏慎温热的呼吸洒在桓辞耳旁,使得她的脸都燥热起来。 然而,忽如其来的疼痛瞬间将这暧昧打得烟消云散。 眼中迅速升起了雾气,脸色也骤然变得惨白,桓辞凶狠地瞪了伏慎一眼,却不知那样子更似娇嗔。 “哟,这伤的可不轻。” 老大夫的大嗓门猛然响起,成功将二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当然不轻了,她的小命差点都没了。多亏了阿联身手极好,否则她早就交代在那儿了。 桓辞正暗自腹诽,伏慎的声音忽而从头顶传来。 “老先生看着给开点药,再派人送点活血化瘀的药膏过来。” 桓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猫哭耗子假慈悲。 “等老夫写了方子便让扫叶去抓药。”那大夫从药箱里翻出一瓶药和新的绷带递给伏慎,“箭伤用这药便可。” 随便抓吧,反正她不会用别人的药。 桓辞将肩上的绷带扯了一把,确认它盖住了伤口后便整了整衣服。 她回去后自会换药,不知伏慎究竟安的什么心,这个时辰把她带到这里。 “来人,送先生回去。”伏慎接过那瓶药膏,朝门外的人吩咐道。 屋内很快便只剩下了他二人。 伏慎倒了杯茶搁在桌上,悠然坐在了旁边的椅凳上。 “木原的事发生不足三个时辰,且又地处偏僻,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的人活下来一个,是他报的信。” “人呢?如今在哪?” “在驿站,你想知道什么?”桓辞警惕地打量他。 “千万要看好他。”伏慎沉声道。 “这是自然。”桓辞俊眉轻挑,“你怎么不去木原搜证?” wap. /110/110447/28688447.html 第十一章 生气 男子并没有回应她,反而拿起杯子开始品茶。 “如今怎么样了?切不可错过最佳时机。”桓辞扯住他的袖子道。 “放开。”伏慎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这种事自有人去做,郡主不必心急。” 桓辞尴尬地收回了手。 “如今的大理寺卿是谁?” 她将视线移向男子手中的茶杯,声音中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怎么?你想去投靠他?”伏慎冷嘲热讽道。 “不过是问问罢了。”她扯着嘴角虚情假意地笑着,“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吱呀——” 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貌美的妙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三爷今日怎得回来的这么晚?” 女子声音十分轻柔,看到屋里的桓辞时眼中满是诧异。 “妾身不知道三爷有客人,实在是唐突了。” 慌忙行了个礼后她便要退出去。 “过来。” 伏慎毫无怪罪之意,反而朝她招了招手。 那女子缓步走上前来,给伏慎添了些茶。 “这是定安郡主。”伏慎朝那女子道。 “见过郡主。”女子朝她福了福身,又给她倒了杯茶。 “多谢!”桓辞感激地朝她笑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明明是她踹开了伏慎,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却有些吃味,可见她真的贱得慌。 “既然郡主不信我,明日自去大理寺找你信得过的人便是。扫叶,送客。”伏慎紧盯着她说道。 扫叶很快便推门进来,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主人。 “送郡主回驿站。”伏慎虽是在吩咐扫叶,视线却始终未从她身上移开。 “不劳你们费心,我自己回去。”桓辞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伏慎猜的没错,她确实是想去找大理寺卿。 不论其他,只说他是伏慎的上司,桓辞也该试着拉拢一二,总不能始终让伏慎牵着鼻子走。 气势汹汹地走了没两步,突然有人从身后拽住了她的袖子。 桓辞扭头看去,却是方才进来的那个妙龄女子。 那人眼巴巴地望着她,水灵的大眼睛盯得桓辞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做什么?”她不耐烦地问道。 “姑娘脸色差得很,还是让扫叶送你回去吧。”女子的声音十分悦耳,桓辞的怒气立即削减了三分。 “不必。”她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袖子,“我可不敢用伏大人的人。” 柳娆自以为猜中了伏慎的心思,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男子正端坐着品茶,对桓辞的话毫不在意。 “三爷?”扫叶一头雾水地看向伏慎。 依他看来,这两人必不能在一起待太长时间,否则总要不对付,尤其现在爷心里恐怕还记恨着那位。 他瞥了眼特特跑过来的谢氏,暗自叹了口气。 “不必管她。”伏慎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扫叶对自家爷的决定并不意外。 “我要歇息了。” 这话却不是与他说的。 柳娆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好半晌才回道:“那妾身先回去了。” 这厢,桓辞气冲冲地跑了出来,好半晌才走出了那座宅子。 给她引路的小厮将她送出去后便从里面插上了门,整条街上只剩下了冷风呼啸的动静。 wap. /110/110447/28688448.html 第十二章 委屈 雪又开始下了。 幸而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灯笼,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紧紧环抱着双臂,桓辞踏着雪慢腾腾地往前走。 方才跪了好一会儿,她的膝盖正隐隐作痛,头重脚轻的感觉更让她觉得委屈。 “畜生!” 她忍住了想要掉下来的眼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渐渐地,四周的环境越来越黑,雪也下得愈发大了。 桓辞不知道她走到了何处,漆黑的小胡同令她有些忐忑,木原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汪汪汪——” 突然传来的凶恶的狗叫声吓得她拔腿就跑,却又被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天气明明冷得很,可桓辞身上却在发烫。 细密的汗不合时宜地流着,被风一吹更让人难受。 桓辞这才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逞强了,如今真是自作自受。 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后,她贴着墙慢慢往前移,实在不行找户人家借宿也是可以的。 忽然,远处闪起一阵细微的光,让她的心又雀跃起来。 她朝着那点光亮慢慢走去,不曾想那光也迅速朝着这边来了。 是阿瑶! 桓辞终于看清了来人,居然是阿瑶来找她了。 “姑娘,总算找到你了。”阿瑶冲了过来搀住她。 桓辞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簌掉着,双手紧紧缠着阿瑶的臂膀。 “怎么了,姑娘?”阿瑶被她吓到了,手忙脚乱的帮她擦眼泪。 “太黑了,我害怕。”桓辞呢喃道。 然而,眼前逐渐壮大的队伍让她很快止住了哭声,错愕地盯着这群神色严肃的官兵。 阿瑶扭头看了看太子和他的侍从,解释道:“姑娘一直不回来,我担心的很,便去找了太子。他们说你在宫里,可宫里的人又说你已经出去了,我们只好到处找找。” 桓辞羞愧地擦了擦眼泪,道:“多谢殿下费心。”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宗政彻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去宫里找过我?”桓辞试探道。 “是殿下着人去找打探消息,宫里的人说姑娘已经出宫了。问他们,却是说不清什么时辰,只说你已经不在了,让我们到别处去找。”阿瑶在她耳边轻声解释。 桓辞偷偷观察着宗政彻的表情,扯谎道:“我从宫中出来后天实在太黑了,结果迷失了方向,幸而你们来了,不然今晚我就要被冻死了。” “阿联去哪了?”阿瑶皱着眉头问道。 “大理寺的人把他带去问话了。”桓辞轻声解释,“无事,明日我亲自去大理寺找他。” 如今她只想快些回去,因着摸不准宗政彻知道多少内情,她并不想多说。 不久后,一座中规中矩的宅院外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扫叶神情怪异地钻了进去,一路飞奔向主人的房间。 小院里已熄了灯,再听不到一点儿动静。 扫叶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叩响了门。 “什么事?”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扫叶轻叹了口气,贴着门说道:“爷,郡主回去了。” “我知道了。”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郡主她——”扫叶顿了顿,“是被太子爷送回去的。” 扫叶竖起耳朵听着,想知道自家爷的反应,可这次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知道了。” 就在他打算回房去时,男子喜怒不辨的声音却意外地响起。 “爷好好歇息吧。”扫叶松了口气,一溜烟窜回自己房里去了。 wap. /110/110447/28688449.html 第十三章 再生变故 驿站内。 桓辞正坐在床上换药,阿瑶则一如往常般在她耳边絮叨。 “好容易才好些了,如今又弄得这样。这也就罢了,腿也青了,还开始发烧,这叫什么事?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叫我怎么和哥哥交代?” “我错了,我从现在开始肯定好好休息。”桓辞看着泫然欲泣的阿瑶,急忙竖起四个指头发誓。 “你哄谁呢?”阿瑶瞅了她一眼,呢喃道,“你被罚的事我和太子已经知道了。等睡一觉起来,恐怕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桓辞撇了撇嘴。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姑娘,你究竟去哪了?”阿瑶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十分真诚地盯着她。 “你为何这么问?”桓辞不解。 “方才往回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扫叶了。可惜隔得太远,我又不十分确定。” “天这么黑,定然是你看错了。”桓辞迅速否认了心中冒出的念头,她不能再对伏慎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算那人派了扫叶跟着她,只怕目的也并不单纯。 “宗政渊把案子交给了大理寺,等天亮了你跟我去大理寺一趟。对了,你堂兄怎么样了?” 阿瑶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一切都好,已经歇下了。我找了大夫照看他,就在咱们后边那院子里。” 桓辞点了点头,却总觉得放不下心来。 “别想了,快睡吧。”阿瑶扶着她躺下,“若是让王爷知道姑娘现在的样子,定然会担心的。” 是啊,她还要帮助父亲,她还不能倒下。 桓辞再也支撑不住,很快就阖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 “阿默,你想做官吗?”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若是不去当官,我还能去做些什么呢?” “你可以在我父亲手底下做事。”桓辞抱住男子的胳膊撒娇,“我父亲好歹也是个王爷,更何况你还有我呢。” “我说过,这事你别再提了。”男子挣脱了女子的束缚,抬眼看向了远处连绵的山峦。 “我不说了,以后再也不说了。”桓辞往男子身边靠了靠,朝他眨巴着大眼睛,“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已经决定了参加秋闱,若是不成功再找其他的出路。”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眼中满含笑意。 “你长这么好看,万一被人榜下捉婿捉去了怎么办?”桓辞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这还不简单。你单枪匹马杀到京城去,保管他们谁都不敢动你。”男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哼!”桓辞撅着嘴扬起下巴。 男子只是笑着摇头,随即又陷入了沉思。 “你若是当了官,会不会和他们一样对付我父亲啊?”桓辞瞧见男子的神情,忽然又有了与他若即若离的感觉。 “天下久不安,必有其故。我想去解决它,你懂吗?” 只要一提到这些,桓辞就会在他眼里看到兴奋与向往。她好像是懂一些的。从前这些事总离她很远,可现在她却也要开始担忧了。 你说的不安,会不会和父亲也有关系呢? 桓辞很想这样问,可她害怕男子的答案,只是笑着移开了视线。 “我相信你非池中物,你一定会找到伯乐的。” “我已经找到伯乐了。” “是谁?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就是我的伯乐。”男子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桓辞被逗笑了。 她是真的开心,眼中都有了些许泪意。 男子忽然凑近了她,桓辞还没反应过来,眼角便被他亲了亲。 “伏玄默!”她大喝一声,伸手拍向他的肩膀,落下去时却格外轻柔,“后面还有人呢。” “我不怕。” 我也不怕。 桓辞扬起了脑袋。 这可是在她的地盘上,她有什么害怕的。 她回头去看,看见了阿瑶羞红了的脸,还有更远处父亲骇人的眼神。 “姑娘,快醒醒。” 旋即,她便听到了阿瑶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一般,越来越近。 桓辞从梦中惊醒,眼神空洞地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阿瑶。 “姑娘,你可算醒了。那大夫跑了,我堂兄也已丧命了。” “你说什么?” 桓辞从床上一跃而起,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怎么回事?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夜那大夫只说无碍,我亲眼看着他给堂兄医治的。方才我去后面给他们送药,谁知堂兄已经没气了,那大夫也不知跑哪去了?我和驿站的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 “只怕那大夫也是来算计我们的。”桓辞恨恨地锤了一拳枕头。 “姑娘,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阿瑶不住地淌眼抹泪。 桓辞拍了拍她的肩:“不怪你,你别多想了,事已至此,我们需尽快去报官。” “报官?”阿瑶眨巴着眼,“报哪个官?” “大理寺。”桓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那不是?” “嗯。”桓辞点点头,“这案子归他们管。” 阿瑶听了这话哭得更厉害了些,嘴唇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一个时辰后—— 大理寺的正堂内,桓辞正端坐着发呆。 当值的人已派了仵作前去察看,而大理寺的长官们一早都去上朝了。 “姑娘。” 阿瑶突然在身后戳了戳神游其外的桓辞。 “嗯?”桓辞扭头去看,只见伏慎正立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桓辞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拨弄杯中的茶叶。 “太子殿下,这边请。” 谄媚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有两道身影朝着这边来了。 宗政彻?他来做什么? 桓辞忙站起身来迎接,与刚跨进门的宗政彻对视一眼。 男子礼貌的朝她笑笑,轻车熟路走到上座坐定。 “呦,微臣见过郡主。”那引着宗政彻进来的男子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这是大理寺卿韩喜。”宗政彻坐在上首解释道。 桓辞朝他点点头:“韩大人可知道昨夜木原发生的事?” “此案已经惊动了陛下,着令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理。刑部由我掌管,所以我便前来看看。”宗政彻抢先道。 wap. /110/110447/28688450.html 第十四章 蹊跷 桓辞颔首:“昨夜有一人活了下来,可今早却还是死了,给他看病的大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那大夫从驿站逃脱了?”宗政彻眉头紧蹙。 “此事实在蹊跷。”桓辞抬起眼皮,“大理寺已有人前去查看了,希望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我定会派刑部的人去查探一番,你且放宽心,此事定会水落石出。”宗政彻轻声道。 桓辞扫了眼坐在她对面的伏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 “有殿下相助,臣女不甚感激。此次前来,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办。韩大人,我的人如今在哪?”她扭头看向韩喜。 “这——” 韩喜慌忙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伏慎。 桓辞眉头轻蹙。 这人看着不太靠谱,幸好刑部也参与进来了,否则她岂不是要被伏慎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还不能走。”伏慎冷声道。 韩喜忙在桓辞身旁站定,谄媚地说道:“伏少卿既如此说,郡主且再等几日。下官定会将他完好无损的送回去。” “嗯。”桓辞轻轻应了一声,“那我等着。既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宗政彻出声叫住了她,“听闻郡主来京时遇到了刺客,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殿下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桓辞薄唇轻启。 “或许能找到线索。” 桓辞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着的伏慎,轻声道:“没发现什么线索,不过他们的尸首还在。” “哦?郡主但说无妨。”宗政彻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伏慎,语气中满含笑意。 桓辞撇了撇嘴,将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时她也给父亲传了消息,即使这些人想做什么动作,只怕也快不过父亲。 宗政彻皱着眉头,又接连问了她许多话。 没多久后,前去驿站的仵作也回来了,只说人是因为伤势过重死的,却看不出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打伤的,还需要再仔细查验。 “那大夫会不会是畏惧郡主的身份,所以才慌张逃走了。”韩喜疑惑地问道。 桓辞瞪了他一眼,心中却有了许多疑虑。 “阿瑶,我们先回去。” 她慕然站起身往外走。 木原那群人的尸首也被搬回来了,和那人一样不知具体的死因。 知道有人活着回来的,除了驿站的人,只剩下伏慎了。虽说宗政彻昨夜也去过,可那个时候大夫早已请来了。 驿站也算把守森严,那大夫是何时跑出去的呢? “阿瑶,你昨夜最后一次见那大夫是什么时候?”桓辞凝眉问道。 “我服侍姑娘睡下后又去看了一次堂兄,当时那大夫还在那里。” 不是趁着宗政彻来驿站的时候跑出去的,那会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他是春喜堂的大夫吗?” “我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我也不敢确定。”阿瑶哭丧着脸道。 “算了,以你我二人之力根本查不出此事。我们还是尽快给父亲修书一份。顺便——”桓辞顿了顿,“还是得找机会多去宫里,尽快联系上父亲说的那人。” wap. /110/110447/28688451.html 第十五章 赐婚 转眼便到了除夕。 一如往常一般,郢都的春节格外热闹。城里的小孩子们正成群结伴的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动静此起彼伏。 桓辞坐在窗前,手里攥着父亲寄来的家书,却是愁容满面。 援兵虽然去了,可仗还没有打完,父亲刚吃了败仗,如今正退守雁门关。 木原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宗政彻来过两次,却只是让她放心,并没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不知父亲他们能不能吃上年夜饭?雁门关条件艰辛,父亲年纪大了,怎能受的住呢? 桓辞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信搁在桌案上。 “大节下的,姑娘开心些吧。”阿瑶拿了衣服来替她梳妆打扮,嘴里喃喃道,“好歹王爷送了新的人过来,咱们也能轻松些了。今日还要去宫中赴宴,姑娘这愁容叫别人看去了又该生一堆闲话。” 提起这事,桓辞更觉气闷。 也不知宗政彻抽哪门子的风,把她叫过去和宫里的人一起吃年夜饭,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真是居心否测。 不过这倒是一个联系李弃的好机会。 桓辞从榻上一跃而下,从一堆衣服中挑了件素色的出来。 她可没心情过这劳什子春节。 折腾了许久之后,桓辞终于赶在申初进了宫。 宫宴就设在凌武殿,据说只是一次皇宫的家宴。 桓辞对这地方有些抵触,毕竟每次到这儿都会吃些苦头。 宗政渊还没到,如今只零星来了几个华服女子。桓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却是很快就变了脸色。 这个玩意儿怎么在这儿? 看到坐在席中的伏慎,她的神情瞬间严肃了许多。 虽说她也不算皇家人,但她父亲好歹有个王爵,还是太宗皇帝亲封的。她来参加宫宴还算有个由头,伏慎也被叫来,实在是怪异得很。 “这位可是定安郡主?” 那群闲着无事的华服女子忽如饿狼般扑了上来,将正在发呆的桓辞拽到了席中。 余光之中,桓辞发觉伏慎朝这边看了一眼,然而很快便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宗政渊的到来成功使嘈杂的大殿安静下来,众人很快便各自落座。 桓辞坐在左侧前排的第二张桌子后面,这位置离宗政渊近了些,令她很是郁闷。 不过—— 在她正对面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十分赏心悦目,桓辞偷偷打量了他好几次,直到他站起来给宗政渊敬酒,她才得知此人便是大皇子宗政律。 “今日是大年夜,正是阖家团圆之日。”宗政渊如洪钟般的声音打断了某位宫妃的笑声。 真是扫兴! 桓辞将酒杯搁在桌上,随着众人看向上首的男子。 “太子!” 他端起酒杯朝宗政彻示意。 宗政彻即刻站了起来,也拿起酒杯恭敬地颔首。 “朕整日忙于朝政,总是疏忽了你,朕对不住先皇啊!” 说着,宗政渊居然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桓辞抿了抿嘴角,对他很是不屑。 虚情假意!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叔父言重了。您心系百姓,勤于朝政,是苍生的福气。父亲在天有灵,看到大荣如此繁荣,定会让侄儿好好孝敬您。” 没想到这人这么会拍马屁。 桓辞扔了颗花生豆到嘴里,冷眼看这二人一唱一和。 “桓辞!” “咳咳——”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号,桓辞差点被花生噎着,咳得脸都红了。 身旁的某位宫妃忙给她顺了顺背,还顺势将她提溜起来。 “陛下!” 桓辞朝他举起了酒杯,想知道他打算放什么屁。 “你看我这侄子如何?” 什么如何不如何? 桓辞心中疑虑更甚,顺着他的话道:“殿下出类拔萃、智勇双全、才学兼优、超尘拔俗,乃是我大荣的风流人物。” “哈哈!”宗政渊开怀大笑,“既如此,你给他做媳妇如何?” 桓辞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 这人偏偏挑父亲打了败仗的时候赐婚,八成是故意的。 她扭头看了看宗政彻,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你这孩子,高兴傻了,还不快谢主隆恩。”那好心的宫妃又伸出了她好心的手,按着桓辞跪倒在地。 “侄儿谢过叔父。”宗政彻抢先一步开口。 桓辞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前来看与宗政彻联姻是不错的选择,倒也不算坏事。 “谢主隆恩。” 她朝着宗政渊磕了个头。 “呵呵呵呵!”宗政渊摸着胡子笑笑,“从今往后,我们宗政家又多了个人。朕这便派人修书一份,派人速速送去雁门关。你父亲知道了,定然会高兴的。” “臣女替父亲谢过陛下。”桓辞扯着嘴角笑笑。 父亲若是知道她的婚事是宗政渊决定的,不气的撅过去才反常呢。 “快入座吧!往后就是一家人,别动不动就下跪。”宗政渊笑道。 桓辞朝他笑笑,很快又被宫妃们拽了回去。 周围的人挨着举杯祝贺她,桓辞也一一应了。 鼓乐喧天,雀喧鸠聚,一杯一杯下肚的酒很快便使她有了醉意。 桓辞一手撑着脑袋,借着看舞女的由头,直勾勾地盯着宗政律身后的桓辞。 可是那人怎么不看她呢?他会看宗政渊,会看宗政彻,甚至会与那几个年轻的公主搭话,可却从没有朝她这边看过一眼。 哼!没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桓辞又一次执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 “姑娘,你醉了。” 阿瑶将她手里的酒壶夺了过去,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桓辞咧着嘴笑笑:“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这孩子,高兴傻了吧?”不知哪个宫妃在身旁推了推她。 “魏辽,韩喜的事可有进展?” 宗政渊如洪钟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韩喜?他怎么了? 桓辞当即便清醒了不少,好奇地盯着宗政渊。 “陛下,大过节的,您又过问政事?” 皇后嫌弃地看了眼魏辽。 “回陛下,昨日他已被收押,只待过了节便交由三司会审。”魏辽顶着压力回道。 三司会审?韩喜犯了什么事?这么大的事怎么满京城都没动静? 桓辞眉头皱的更紧,不知这事和木原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既如此,他住的宅子正好空出来了。彻儿,你尽快安排定安郡主住进去。她毕竟要在京城常住,总不能一直待在驿站。”宗政渊沉声道。 韩喜的宅子?她都不知道在哪? wap. /110/110447/28688452.html 第十六章 邻居? 桓辞一头雾水,但还是起身道了谢。 “还有一事。”宗政渊又道,“大理寺卿一职空了出来,朕瞧着伏慎就很不错。伏慎,待年后你便上任,可有异议?” 这他娘的窜的也太快了吧。 桓辞抬眼看向伏慎,满大殿的人也都盯着他。 “微臣领旨。”伏慎很快便站起来谢恩,可神情却不见半分喜悦。 笑闹的宫妃们并不十分在意此事,它并未在如今泛起涟漪。但桓辞知道,真正的波动在朝堂上,伏慎的升迁定会引起其他的议论。 只是不知道,木原案子的调查会因此受到多少影响。 一时之间忧愁的事又萦绕心头,桓辞没了胃口,只希望这宫宴快快结束。 宗政渊似乎知道他很碍眼,又坐了一会儿便去皇后宫中歇息了。两个威严的人都走了,众人这才敞开了怀,也不在乎座次位序,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唠嗑。 桓辞毕竟只与宗政彻认识,伏慎更不可能来找她说话。虽然偶有几人前来祝贺她,但更多的时间她都是呆坐着。 “咱们走。”眼看着宗政彻开溜了,桓辞也站起身来想要回去。 况且,她还有事想要问问宗政彻。 “殿下。” 刚下了台阶,她便拽住了脚步不太稳的宗政彻。 看来这人也醉了,难怪走得这么早。 “嗯?何事?”宗政渊神智并不十分清明。 “韩喜出了何事?”桓辞直截了当地问道。 宗政渊叹了口气,道:“孤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贪污了不少,叔父下令杀一儆百。” 贪污?他可真会挑时候。 桓辞努努嘴,正打算多问两句,忽见一个人影从面前经过。 “玄默。” 宗政彻出声叫住了他。 “今后你便要同郡主做邻居了,还不快过来打个招呼。” 邻居?和他? 桓辞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伏慎。 “微臣深感荣幸。”伏慎冷睨她一眼,沉声说道。 桓辞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脸上却挂着夸张的笑容:“能与伏大人这样品貌非凡的翩翩公子做邻居实乃一大幸事。” “郡主果如传闻中一般。”宗政彻在一旁笑道。 传闻? 桓辞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传闻中的她风流潇洒,放浪不羁,嚣张跋扈,私德败坏。 这些都是当年与李氏联姻不成后传出来的话,但当时确实是桓辞先毁的婚,所以便没去找他们算账。 宗政彻说的传闻,该不会就是这些吧? “呵呵。”桓辞尴尬地挠了挠头,与一旁努嘴的阿瑶对视了一眼。 “既然要做邻居,郡主何不登门拜访?后日正月初二,正是玄默的生辰,你给新邻居送上一份大礼,也好叫他日后多多关照。”宗政彻看着她道。 桓辞忍住了抽动的嘴角,不知这人打得什么主意。 人家都没请她,她倒屁颠屁颠的跑去,岂不是不速之客? 她正打算拒绝,伏慎已轻声开口:“那伏某便在寒舍恭候二位。” “一定一定。” 话到嘴边便拐了个弯。 桓辞暗暗鄙视自个儿,也不知凑的哪门子热闹。 wap. /110/110447/28688453.html 第十七章 醉酒之后 正月初二确实是伏慎的生辰,过了那天他便年满二十三岁了。 一个二十三岁还没有娶妻的男子,难道旁人不会议论他吗? 桓辞偷偷打量着男子的背影,腹中满是不解。 她二十一了还未定亲,背后不知生了多少流言。 只是—— 桓辞莫名地感到伤心,那些传言有真有假,有些话虽是别人刻意编的,可确实说的不假。 “你怎么了?”宗政彻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绪,偏头静静地盯着她。 “第一次没和父亲一起吃年夜饭,有点想他了。”桓辞随口胡诌道。 宗政彻笑着摇了摇头:“郡主果然是个女子。” 桓辞蹙了蹙眉,却也懒得与他搭话。阿联还在驿站里等着她回去吃年夜饭呢,她要和他们一起守夜。 刚参加了鸿门宴,她只想早点回去歇着。 两天后。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今日又是个阴天。 桓辞正赖在床上发呆,实在不想起床收拾。 宗政彻昨夜便递了话来,让她与嘉柔公主一同去参加伏慎的生辰宴。 嘉柔公主宗政棠,先帝的亲妹子,宗政彻的亲姑姑,却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比桓辞还要小四岁。 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过个生辰居然能引得太子和公主上门,桓辞很是困惑。 细细想来,伏慎对宗政彻毕恭毕敬,宗政彻对伏慎也还算友善,而且又时常主动凑过去,难不成是为了拉拢他? 可他的官位也不算高,若是有什么依仗,那必然是宗政渊的偏爱。既如此,宗政彻更应该提防她才是。 桓辞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事暂且抛开。今日去伏慎府上赴宴,恐怕才是眼下最该担心的事。 昨日阿联已去那边看过了,那宅子三进三出,足够她和她的人住了。 只是,据阿联回禀,那里与伏慎的住宅仅有一墙之隔,若有人在这边院子里吵嚷,那边院子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桓辞烦闷地抓了把头发。 真不知道宗政渊安的什么心?给她找了个这样的住处,还不如驿站住的舒服呢?可惜她知道的太迟了,都没来得及拒绝。 “姑娘,嘉柔公主到了。” 阿瑶举着托盘进来与她说道。 来这么早?这才刚过辰初。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还没起呢?”阿瑶的嗓门陡然变高,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嘿嘿!”桓辞嬉笑两声,“臭丫头,再吵我就把你送回并州去。” 可惜这招对阿瑶没用,女子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桓辞从温暖的被窝里扯了出来。 鼓捣了好半晌后,阿瑶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去见伏慎那厮,自然要好好打扮打扮,把他迷得晕头转向才好。 然而桓辞哪知她的心思,一心只想着别让宗政棠等久了,刚穿好衣服便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了。 果然,宗政棠早已等得抓心挠肝,一见着桓辞便拽着她往外走。 辰正一刻,二人准时出现在了伏慎的宅院门前。 桓辞胆战心惊地跳下马车,看向车夫的眼神别提有多幽怨。 她这辈子还没坐过这么快的马车,幸而没吃早膳,不然肯定要被颠吐了。 看了看左右空荡荡的街道,桓辞怀疑她们是最先到的客人。 果不其然,门口的小厮见着她们都没来得及掩饰惊讶的神色,慌忙叫人去告诉伏慎。 桓辞双手叉腰,好奇地往左手边的院子里张望。 这个应该就是宗政渊给她的住宅,看着倒是很新,可惜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伏大人!” 娇滴滴的声音激起了桓辞的鸡皮疙瘩,她诧异地回头看了眼宗政棠。 好家伙,方才声音还挺粗犷,见着这人居然换了个样子,难不成真看上他了? “微臣见过公主,见过郡主。”伏慎恭敬地朝二人拱手。 “伏大人不必多礼。”宗政棠虚扶伏慎一把,随后二人便并肩往院内走去。 桓辞跟在二人身后,偷偷地打量宗政棠。 瞧瞧那标致的脸蛋,瞧瞧那白皙的皮肤,瞧瞧那玲珑的身段,果然是世间尤物。 桓辞暗自咂舌,她们宗政一族不论其他,皮囊都是个顶个的好,就算是宗政渊,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可惜那双浑浊的眼睛,让这一切都黯然失色。 伏慎一路引着她们,经过上次桓辞去过的正房后,她二人被带到了后院。 上次她见过的那女子早已等在那里,刚瞧见她们便快步走了上来:“两位姑娘跟我来。” “不在前头吗?”宗政棠神色掩饰不住的失望,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伏慎。 “前头聒噪得很,公主在这里也很好。”伏慎轻声解释道。 “我听你的。”宗政棠莞尔一笑。 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伏慎忙得脚不着地,只最初在后院待了片刻,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几家欢喜几家愁,宗政棠忧愁的脸色就没变过,桓辞倒是非常满意,躺在藤椅上啃苹果。 柳氏忙着劝解宗政棠,便也顾不上她,看来今日也没那么难挨,桓辞得意地笑笑,最后居然就着那藤椅睡过去了。 她是被掉在地上的折扇吵醒的。 这藤椅上原有一把折扇,方才被她挤到地上去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嗯?怎得没人了? 环顾了一圈,也没见到宗政棠与柳娆的身影。桓辞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她在这儿都睡得着。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提醒它的主人该用些东西了。 桓辞等不来人,只好自己推门出去找。 后院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前头那群男子的笑闹声。 挨着找了两间房都没见到人,桓辞随手推开了第三间屋子的门。 清浅的呼吸声从床榻上传来,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 鬼使神差地,桓辞走上前去掀起床帐看了一眼。 居然是伏慎在这里躺着。 酒气很快钻进了鼻中,她嫌弃地挥了挥手,抬脚便想往外走。 忽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 桓辞惊呼一声,随即便跌倒在男人怀中。 “唔——” 男子忽然覆上的唇让她蓦然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可伏慎此刻却是微眯着眼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wap. /110/110447/28688454.html 第十八章 装失忆? 直到男子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间,桓辞才回过了神。 她朝着男子的腰腹狠狠掐了一把,可对方早已闭上了眼,胳膊却仍束缚着她。。 桓辞气极,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陌生女子的声音。 “咦?那扇门怎么开了?” 她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扯了把床帐,确保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 瞧了眼双眸紧闭的男子,她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而后一动不动地趴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个扫叶,做事也太不仔细了,也不怕冻着三爷。”一个女子在门外嘀咕了两句,将房门从外面紧紧关上后便走开了。 桓辞细细听了半日,确保没动静了才重重出了口气。 只是,等她回头看时,身下的男子正凝神看着她,眼中满是倦意,近在咫尺的睫毛似乎从她脸上扫过。 她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气血一时间直往头上冲,连带着整张脸都红透了。 “你做什么?” 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 桓辞瞠目结舌。 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你方才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她垂眼紧盯着伏慎,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做了什么?”男子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桓辞上下打量了伏慎几眼,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好似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算了,今天就算她倒霉。 她翻身下了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床榻上的男子:“方才我想闷死你,谁知你居然醒了。” 伏慎皱起了眉头,看傻子一般盯着桓辞。 被气得呼吸都加重了些,桓辞凶神恶煞地走到了门口,却是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番,确保没人了才飞快窜了出去。 床榻上,男子翻身坐了起来,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沮丧。 原打算借酒浇愁,没成想居然在她面前失态了。 他对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失望透顶。 门外头,桓辞同他一样垮着脸,怒气冲冲地往回走。 举着托盘的小丫头与她打了个照面,瞥见她微红的双眼,连忙垂下了头。 稳住了呼吸后,桓辞才推门回了之前的房间。 宗政棠与柳氏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坐着嗑瓜子。 宗政棠一见到她便跑过来拉她的手:“你去哪了?到处都寻不着你,还以为你在这小院子里走丢了。” “我方才去如厕了。”桓辞强颜欢笑道。 面前的女子却是一副审视的表情,凑在她身边闻了又闻,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指着她:“说,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喝酒去了。” 桓辞皱着眉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实沾上了酒味。 “你可真是火眼精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去。”她掐了把宗政棠的脸,转头朝那妾室道,“好嫂子,可能用膳了,我早就饿了。” “你叫她什么?”宗政棠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桓辞愣了愣,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何不妥,谁知宗政棠却上了心,如此倒印证了她的猜想。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她与伏慎早已一刀两断,就算全京城的女子都喜欢他,又与她有何相干? wap. /110/110447/28688455.html 第十九章 消失的线人 她正想出声解释,柳娆已走上前来:“郡主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妾室,如何当的起郡主这句话。” 说罢这话,她还面带笑容地打量了宗政棠一眼。 宗政棠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牵起柳氏的手与她说起了其他话。 站在一旁的桓辞却是心神不宁,根本没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匆匆用过午膳后,她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也没去与伏慎道别。 彼时阿瑶正在垂花门外头与人话家常,忽见自家姑娘神色郁郁走了出来。 她急忙跑上去跟着,半晌都没等到桓辞开口。 “姑娘,你怎么了?伏三爷欺负你了?” “胡说什么呢?我们快回去,我不想在这儿待了。”桓辞被说中了心事,神色慌张地扫视了一圈,生怕有人听见这话。 阿瑶愈发不解,跟在后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上了马车后,桓辞无精打采地坐着,之前的记忆如鬼魅般窜进她的脑中。 若说她从前与伏慎有过格外出格的举动,那便只有两人一刀两断的前一夜,她为了威胁父亲,给伏慎灌了好多酒,还学了些特别的手段。 那日她哄骗了伏慎来,就是为了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父亲就再没有理由反对了。 虽然最终这计划失败了,但那夜的情形桓辞常常会想起。 男子迷离的双眼,低沉的声音,还有因为她故意为之而发生的明显变化。 “姑娘,你的脸怎得这么红?” 阿瑶突兀的声音成功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 “咳——”桓辞将手背覆在脸上,确实是有点烧。 “可能是方才被冻着了,无事。”她轻声道。 阿瑶将手炉递给她,笑道:“才刚吃饭前,我去了旁边那宅子。里头正有人打扫呢,一应设施都要换成新的。听说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他真是有心了。” “难为他费心。”桓辞随口附和。 “只是——”阿瑶又皱起了眉头,“其余的都好,只是离伏三爷的宅子未免太近了。方才他们在院子里喝酒划拳,那头听得一清二楚。” “这没什么,不过今日特殊些。” “不止这事,咱们的角门与他们的角门几乎是挨着的,这未免太危险了些。若是我们想有什么举动,只怕难上加难。” “在哪都一样,我们小心行事就好。” “姑娘,你说陛下不会是知道什么吧?若是伏三爷同他说过什么,岂不是?” 桓辞摇摇头,伏慎若真将他们二人的事说出去,恐怕宗政渊会对他有所怀疑。虽然她也不敢保证,但她想伏慎应当不是会利用这种事的人才是。 “也许宗政渊想换个法子把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桓辞道出了心中的猜想。 阿瑶叹了口气:“这下王爷的眼线更不敢露面了” “那就想办法在外面见。”桓辞目光坚定地看着车帘。 只是,那几个人至今都没有消息,实在让人疑虑,桓辞甚至怀疑他们早已暴露,或者已经丧命了也是有可能的。 wap. /110/110447/28688456.html 第二十章 螳螂捕蝉 适逢上元佳节,满京里不论是官员还是学生都可以休一日节假。 这天正是桓辞搬进新住宅之日,收拾妥当后,她便让跟着的人也出去好好玩乐玩乐。 除去外院还剩两个男子,其余的人都出去逛了。左右闲着无事,桓辞便在这院子里摸索。 一路行至后院,东北角的角门骤然出现在眼中,她忽地想起阿瑶那日的话,鬼使神差的上前打开了门。 待她出门一看,果然如阿瑶所言,伏慎那边的角门居然修在西北角,两门距离甚近。 绕着墙根走到西边,确保翻墙之人没那么容易进去后,桓辞才打算回去。 刚走到墙角时,她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的角门里出来。 原来是伏慎的那个妾室,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独自一人不知要往何处去。 桓辞急忙躲了起来,心中却是异常好奇。她这样的身份,出门不跟个随从,实在反常。 好奇心使然,桓辞偷偷探出了头,确保那人没发现她后,悄悄跟了上去。 没多久后,桓辞叉腰看着眼前这座多是男人进进出出的三层建筑,重重叹了口气。 希音楼,京城鼎鼎有名的青楼,桓辞一个异乡人都有所耳闻。 方才那女子从后门进去了,那里有人把守,桓辞自然是进不去的。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好奇。柳氏怎得在上元节独自一人跑到青楼?还明目张胆的从后门进去? 桓辞正冥思苦想,不知怎得才能进去时,忽然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哎呦呦,这位姑娘是不是想进去?我们这里也有清倌,要不让我为你引见引见?” 桓辞看着这目的明显的女子,与她递了一锭银子,笑道:“那敢情好,劳烦你了。” 那人见了钱果然喜笑颜开,拉着桓辞就要进去。 一直到了二楼,那女子仍在后头跟着,实在有些碍事。桓辞正想找个借口甩开她,忽听她大喝一声:“哎呦呦,秦公子来了。” 那女子一心都扑在了刚进来的人身上,一脸恨不能飞过去的样子。 桓辞打量了一眼她嘴里的秦公子,看他行头便知非富即贵,再看身后人的反应,必然是这里的贵客。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桓辞心中窃喜,与女子道:“行了,你去招呼他吧,也好让我找个地方享受享受。” 女子尴尬地笑笑,发觉桓辞不是在开玩笑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去了。 桓辞笑着摇摇头,看着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心中疑虑更甚。 方才她极快地扫视了一楼,并没有看见柳氏的身影。二楼比一楼的结构要复杂些,却也是热闹非凡。 桓辞慢腾腾地走着,企图能找到柳氏,可此起彼伏的暧昧的声音,让她越发心虚,落荒而逃跑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四个房间,却是空无一人。尤其是身旁的房门大开,让她顿生警惕之心,草木皆兵地细细听着动静。 忽然,拐角处出现了脚步声,桓辞左右看了看,最后无奈地窜进了方才被她嫌弃的房间里。 这里如今空无一人,擦黑的天色让室内的光线格外的暗。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躲起来后,桓辞又竖起了耳朵细听。 那阵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很快便又消失了。 而后,木门“吱呀——”的声音吸引了桓辞的注意。可转瞬之间,三楼又恢复了宁静,再没有任何动静。 桓辞蹑手蹑脚地走进里间,将耳朵附在墙上偷听。根据方才那脚步声的动静,那人应当就是去了隔壁那间房。 可她附耳听了半日,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办法,桓辞打算去桌上捡个杯子使使。 只是她一回头,却差点被吓得直接坐在地上。 在她眼前出现了一件鱼尾灰色的衣袍,衣袍上还扎着精致的腰带。桓辞顺着衣袍抬起头,伏慎那张熟悉的脸便出现在她面前。 男子正神色严肃地俯视她,那眼神似乎在想怎么把她生吞活剥了。 桓辞瑟缩着脖子,害怕地咽了口口水。 她今日不会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我——” 桓辞刚张开口,男子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 她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他,正想挣扎两下,却被他抵在了墙上。 伏慎摇了摇头,桓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眨着眼睛表示她懂了。 可下一瞬,她忽然被男子甩到了榻上,脑袋也重重磕了一下。 她疼得呲牙咧嘴,脸色铁青着想要爬起来,却很快又被沉重的身躯压倒了。 桓辞正想发作,却见他三下五除二放下了床帐,又很快解了衣带。 伏慎向她投来警告的眼神,神色严肃一动不动。 很快桓辞便听到了,外面有不太明显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最后居然在他们门前停了下来。 桓辞疑惑地抬起眼皮,眼睁睁地看到男子的手慢慢移过来,最后在她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嗯~”她没忍住哼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后面皮瞬间红成了猪肝色。 这个畜生! 她抬起腿就要踹人,却被男子躲闪开来,只有床榻被晃得“咯吱”响。 伏慎似乎很满意她的举动,眼中满是嘲讽,扬着嘴角紧紧盯着她。 桓辞的嘴仍被捂着,人也被压倒在床上。一番打斗让她的衣衫凌乱了许多,呼吸也沉重了些。 一阵轻快地敲门声突然传来,二人同时停下来动作。 桓辞冷眼看着面色沉郁的伏慎,眼珠子骨碌乱转。可下一瞬,一床厚厚的被子忽然扑头盖脸而来,眼前骤然黑乎乎一片。 脚步声越来越近,桓辞支愣起了耳朵,一时忘了呼吸。 很快,她便听到了伏慎的声音。 “谁?”男子掀开了帘帐,冷眼看着帘外的人。 “原是伏大人,小的以为混进了外人。”账外的人听出了伏慎的声音,毕恭毕敬地说道。 “滚。”桓辞冷声道。 那人却是声含笑意:“小的知错了,这就去外面看着,保管其他人都靠近不了。” wap. /110/110447/28688457.html 第二十一章 从前什么事? 听到这话,桓辞眼睛睁得更圆了,有人在外面看着,她还怎么跑? 而且这人和伏慎相识,也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她怒然掀开被子,凶神恶煞地瞪着伏慎。谁知男子恰好也在看她,神情相当平和。 方才那人已经出去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却不知这更使桓辞心中警铃大作。 “我要回去。”她无声地动着嘴唇,向男子传达她的意思。 伏慎勾唇轻笑,却是目露凶光。 桓辞脸色旋即苍白了几分,深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 眨眼间,男子已经凑到了她耳边,低声道:“今天不把戏演好,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桓辞转念之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悔意顿生。 都怪她好奇心太盛,非要跑进来查探,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个时辰后—— 灯火通明的长街上,桓辞面红耳赤地走着,伏慎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方才她被伏慎拘在希音楼里同他做了半天戏,一直到门外的男子离开了二人才匆匆溜出来。 想起才刚伏慎引着她弄出的那些动静,桓辞便羞得面红耳赤。 虽然是做戏,可这一次两人都是格外清醒,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够那般镇定。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因着是上元节,街上却仍旧车水马龙,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仿若倾巢而动,占据了整条长街。 也不知是谁放的烟花,顷刻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桓辞被堵住了去路,只好站在原地等着,转过头时伏慎已然站在她身旁。 桓辞瞥见他俊俏的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白皙。这一幕骤然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回忆接踵而来。 在她与伏慎相互爱慕的那年乞巧节,二人也曾经并肩赏烟花。那时他们约定上元节时要一同去逛灯会,没想到这约定居然能在今日阴差阳错实现。 “你是不是很早就跟踪我了?”她扭头看向别处,轻声询问道。 男子默不作声,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桓辞瘪着嘴,扯住了想要往前的男人:“你知道她在那里?” 伏慎一晚上都和她在一起,很显然柳氏不是去找他的。而且桓辞笃定,柳氏就在三楼,在他们隔壁那座房间。 “你是去捉奸的?”桓辞见他仍旧默不作声,又抛出了其他问题。 男子嘴角微抽,眉眼也跟着跳了跳。 “你是不是青楼的常客?不然那人怎得认识你?”桓辞追问道。 “今日的事你最好当作没发生过。”伏慎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十分低沉。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桓辞坚定地点点头。 开玩笑,让别人知道她去青楼,她的名声岂不是要更臭了。 桓辞放开了他的袖子,随他一起穿梭在人群中。 忽然,身旁几个女子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中。 “去年上元节,我看见太子殿下站在那观景台上登高望远,真真是气度非凡,可惜今日他却没有来。” “你这丫头,芳心暗许了?” “咱们这等地位,给殿下做丫鬟都够不着的,想什么呢你?” “你们别胡说,我就是景仰太子殿下罢了。殿下长得那么好看,人又那么好,谁能不喜欢他呢?” “唉!”一个女子重重叹了口气,“可惜,咱们殿下这样一个人,居然要娶那定安郡主为妻,我实在替他不值。” 桓辞听到自己的名号,忍不住支愣起耳朵。 “谁说不是呢?定安郡主如今都二十一了,听闻她风流成性,极爱美色,曾经还养过男宠呢。晋阳李氏曾经还想与她联姻,最后还不是退了婚。” “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给殿下找这样一门亲事,你们说是不是因为殿下不是陛下亲生的?” “嘘!”“你不要命了?” 另外两名女子忙捂住了她的嘴。 桓辞回头扫视三人一眼。 她们看起来确实像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没想到她的名声传了这么远,影响如此之广。 “唉!” 她深深叹了口气,望了眼已经走出去数步远的伏慎,心内五味杂陈。 当年她为了威胁父亲,谎称自己已经与伏慎这般那般过了。后来在父亲的逼问下,她终于说了实话。可这件事不知如何传到了李谨修父母耳中,二人毅然决然退了婚,还在坊间散布了对桓辞不利的流言。 虽说那些话不完全属实,父亲甚至因此与李氏闹翻了脸,可这事终究是他们理亏,最终也没能将传言压下去。 作为父亲的独女,她自小就被宠着,从前确是有些无法无天。不论是对伏慎,还是对父亲,她都心存愧疚。 可如今边关战乱,她在京城过节,父亲却在雁门关抵御敌军。 “伏慎!” 她忽然出声叫住了前面的男子。 她想她是能为父亲做些事的。 虽然人声嘈杂,可伏慎竟然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男子在几步远外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形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 桓辞快步跑了过去,转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伏慎听了这话冷睨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从前什么事?” “你可以对付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可我父亲为了百姓在前线作战,你可不可以先放过他?你也知道,雁门关若是失守,朝廷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桓辞呢喃道。 “让开。”男子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可怖。 桓辞瞧着他不郁的眼神,尴尬地收回了捉着他袖子的手。 她不知道他究竟为何会生气,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伏慎冷着脸从她身旁走过,脚步都变快许多。 两人毕竟是邻居,如今走的便是同一条路。桓辞再没勇气上去搭话,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 当她经过伏慎宅门前时,门恰好从里面关上了。 桓辞努努嘴,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只觉得十分沮丧。她懊恼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却不想那石子飞出老远,最后居然撞到了门上。 瞧着像是有人要开门,桓辞眨了眨眼,提起裙子飞速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在她身后,一个小厮收回了脑袋,盯着眼前的男子,挠头道:“应当是定安郡主扔了块石头过来。” 而后,他听到一向沉稳的伏大人轻轻叹了口气,很快便转身回去了。 只有他还愣在原地,回味着方才捕捉到的那个眼神。 原来伏大人也会有消沉的一面,就因为被那个传闻中的女霸王踢了门? 那小厮摇了摇头,连伏大人都忌惮的女子,他今后见了一定要躲着走才是。 wap. /110/110447/28688458.html 第二十二章 柳娆来做客 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桓辞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只因昨日柳氏递了拜帖说要上门拜访。 看到拜帖的落款时,她才知道那女子名为柳娆。 邻里邻居住着,桓辞倒是很欢迎她来坐坐,若是没有之前跟踪她那事的话。 那日回来之后,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伏慎是跑去捉奸的。 这也可以解释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臭着脸,毕竟不论谁头上顶着绿帽子都不会开心,而她又毫无顾忌地提醒他三年前的那些难堪,所以伏慎才会生气。 桓辞肯定地点了点头,直觉自己的推断十分有道理。 她正准备找些东西出来当作礼物送给柳娆,忽听院子里有人在叫嚷。 “姑娘,王爷来信了!” 桓辞一蹦三尺高,顾不上穿外裳便窜了出去。 “快给我看看。”她极快地抽走了信封,又一头钻回屋里去了。 半刻钟后,阿瑶端了盆水出来,朝站在门外等着吩咐的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先不要进去。 雁门关失守了,军队退到了并州,朝廷派去的人也是死伤惨重。 姑娘看了信以后眼眶瞬间便红了,阿瑶本打算劝几句,又怕惹出她的眼泪,于是找个由头出来嘱咐其他人。 屋子里头,桓辞手里捏着书信,呆呆地看着门框。 最起码父亲的伤好多了,这便是最重要的事。那两具埋在河东的尸体也已被父亲着人带回去了,这样一来她遇刺一案与木原的凶杀案很快就会有线索。 不知是不是因为父亲觉得书信往来不太安全,信中完全没有提到莫迪,只是表示对她和宗政彻的婚事很满意,让她好好待在京城。 如今她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凶险,倒不如让阿联回去一趟,既能帮帮父亲,又能打探些新消息。 “阿瑶。”她朝着门外喊道。 阿瑶很快便推门进来,偷偷地打量桓辞的神情。 桓辞被她逗笑了,轻喝道:“你这丫头,怎得不光明正大地看?” 阿瑶轻笑一声:“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阿联叫来,我想让他回并州一趟。” “我这就去!” 阿瑶兴冲冲地便往出走,外面却忽然传来叩门声。 “姑娘,客人到了。” 侍女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桓辞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而后才款步走了出去。 柳娆正站在月台下边,看到她便扬起嘴角。 今日桓辞束发带冠,又穿了身跃马裘,竟有种道不出的英姿飒爽。 “见过定安郡主。”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桓辞连忙上前扶住她,请她到屋里去。 “自我搬来之后也没去拜访过,实在是失了礼数,难为你还想着我。”桓辞引着她到厅房里坐下。 柳娆莞尔一笑,接着便开始夸她屋内的陈设。 平日里桓辞很是讨厌与人没话找话,如今这人还不太熟悉,更是让她苦不堪言。 也多亏有阿瑶在一旁偶尔应和两句,才没让场面过度的难堪。 三人聊了陈设后又聊服饰,而后又谈到并州的风土人情。 桓辞笑嘻嘻地瞅了眼侃侃而谈的阿瑶,这丫头一谈到并州便两眼放光。 只是柳娆,东扯西扯谈了一堆事,也不知究竟想做什么? 桓辞忽然发觉,她对这人心中不知何时已有了厌恶的感觉,难道是因为那日的事? 这可不行,怎么能根据莫须有的事来判断一个人呢? 桓辞甩甩头,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疾。 “唉!” 柳娆突然不见了笑容,愁容满面地盯着手中的茶杯。 “这是怎么了?”桓辞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郡主不知道,我们爷是个尽职尽责的人。这些日子,我看着他为了调查木原的案子忙里忙外,总是夜深了都不肯歇息。” 她想说什么? 桓辞微蹙眉头,开口却是安慰的话:“伏大人是个忠心耿耿之人,陛下吩咐的事必然会尽力去做。” 柳娆轻抬眼皮看了眼她,轻声道:“此事郡主没有一点眉目吗?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对付你?” “我不知道。”桓辞警觉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何用意。 “郡主别多心。”柳娆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我只是想帮你和三爷罢了。毕竟那些人本可以成为你在京城的依仗,而三爷为了破此案也消瘦了许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桓辞直勾勾地看着她。 柳娆摇摇头:“我一介深居简出的女子,能知道什么事呢?不过,依我的浅见,郡主若是有凶手的线索,一定要拿出来才是,这样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我没什么线索。”桓辞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原是这样。”柳娆勾唇一笑,“那只好劳烦三爷多费些心力了。却不知刑部调查的怎样了?我想有太子坐镇,您又是未来的太子妃,他们必不会敷衍了事,一定能揪出凶手。只是不知他们有没有线索,毕竟此事是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可惜他们很是不睦。” “还有此事?”桓辞装作吃惊的样子,心中却早已不耐烦了。 这人拐弯抹角的,半天也没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还不停地想套她的话。 “唉!”柳娆又叹了口气,“这事传遍了郢都,如今京城人心惶惶,大家去城外都会绕开木原,生怕出什么意外。有传言说木原有野兽,不知郡主可听说了?” 野兽? 桓辞紧皱眉头,看来官府极力压了此事。这她倒可以理解,一下死了二十多人,若说都是被人杀了,势必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我是不信的。人言可畏,有人想要掩盖事实的心更让人憎恨。郡主若是真有什么线索,定要细细调查,千万别让凶手逃脱了。”柳娆目光格外深沉。 桓辞偷偷观察她的神情,心中思量着她的话。 难道她是真的好心劝她多加防备别有用心之人吗?还有伏慎,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认真调查此事吗? “你的话我记住了,多谢!”桓辞给她添了杯茶,沉声说道。 柳娆又吃了两口茶,而后便起身要走:“时辰不早了,叨扰了半日,如今我也该回去了。” “来人,送柳夫人回去。”桓辞朝门外的人吩咐道。 待女子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后,她扭头看向了同样一头雾水的阿瑶。 “快把阿联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wap. /110/110447/28688459.html 第二十三章 质问 这天夜里,阿联匆忙收拾了一番,打点好东西后带了两个人便上路了。 今日他与桓辞商量了许久。如今桓辞根本出不了京城,皇帝又盯得紧,他们行事实在不便。 所以他决定亲自回一趟并州,与王爷好好商谈一番。 况且他此去用的的理由是为了找王爷商量郡主的婚事,宗政渊想必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阻止他。 大门前,桓辞安抚了一番阿联的马,朝马上的男子道:“快去快回!” 阿联点点头,朝阿瑶嘱咐道:“照顾好郡主。” “放心吧!”阿瑶张嘴道。 然而这话阿联却没听到,他的马已跑出了数丈远。 送别了阿联后,桓辞无精打采地回去歇息了。自她来了京城后,日日在屋子里待着,如今已十分厌倦了。 因为记挂着阿联,加之午觉睡得太久,桓辞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过了辰正二刻之后,房里的女子仍紧闭着双眼。 “姑娘!” 阿瑶震天响的嗓门吓得她立即清醒过来。 她掀开帘帐,看着气喘吁吁的阿瑶嘴巴一张一合。 “姑娘,官府门前贴了告示。那上头居然说,木原一案是几头狼结伴而为,如今那几头狼已被官府捕杀。他们还在门前挂了狼皮,甚至还有百姓出价想要买下。” “岂有此理!”桓辞怒火中烧,掀起被子便往外走。 “姑娘,你要去哪?” “我们旁边便住着大理寺卿,自然是去他家问问。”桓辞沉声道。 她倒是要问问伏慎,听他怎么解释这一切。她不能这么轻描淡写放过此事。 没等多久之后,伏慎的宅门前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看门的小厮见着是前几日扔石子的定安郡主,结结巴巴道:“郡,郡主。” “伏慎呢?”桓辞直接走了进去。 “郡主等小的先去通报一声。” “不必。”桓辞轻车熟路地往上房走去。 今日朝廷休沐,他果然待在家中。 桓辞走进去的时候,伏慎正捧着一本书优哉游哉地坐着。 “伏大人好雅兴。”桓辞瞧着他这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伏慎抬头看了眼来人,起身道:“见过定安郡主。来人,看茶。” “不必,”桓辞冷声道,“听闻木原的案子有结果了,不知伏大人可否解释一番。” “郡主想知道什么?” “伏玄默,你别装模作样了。我到底为什么来,你自然心知肚明。” “微臣不知。” “你——”桓辞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当我是傻子吗?我要求重新审理此案,我要请认识的仵作验尸。” “此案昨日已结案,郡主若有疑虑不如亲去面见陛下。” “哼!你不就是他的走狗吗?怎么?你不会传话?”桓辞冷嘲热讽道。 伏慎没有应声,只是冷眼看着她。 桓辞扫视了一圈屋内,朝其他人道:“柳娆呢?把她请出来,我要见她。” 昨日柳娆说的那些话很可疑,她或许知道些什么。 “不准去。”伏慎朝下人们递去警告的眼神,“你们都出去。” “阿瑶,走,我们进宫。”桓辞想着伏慎必然守口如瓶,她真是被气昏了头才来这里。 伏慎那样的心性,会帮她才反常呢? 可没等她走到门口时,阿瑶已被扫叶拽了出去,门也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开门!”桓辞气愤地踢了踢门,却是毫无作用。 “伏慎,你好大的胆子。”她回头去找伏慎,然而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视线牢牢钉在她脸上。 “你还想做什么?”伏慎薄唇轻启,声音十足的低沉魅惑。 “我只想要一个真相。”桓辞冷睨他一眼,“我倒是要问问宗政渊,他的手下是怎么办事的?” “桓辞。” 伏慎忽然直呼她的名字。 桓辞抬眼看向他,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这里不是并州,容不得你撒野。” “所以呢?让我来京城,是不是你给宗政渊出的主意?” 男子默不作声。 桓辞冷声一笑:“伏慎,我真是错看了你。如果你觉得曾经被我羞辱过,你大可以报复我,可你居然罔顾人命,甘愿给宗政渊这样的人卖命。” “我自然比不了你。”伏慎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嘲讽,“若是宗政渊愿意放过你父亲,但条件是让你入宫,难道你会拒绝吗?” “你倒是了解我,”桓辞冷笑道,“既如此,我也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若是想凭一己之力在京城翻出浪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说从前我还抱有你会放过我的幻想,从今往后便是一分也没有了。” “你本就不该指望我。”伏慎沉声说道。 “叩叩——” 门外响起阿瑶的声音:“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桓辞与伏慎对视一眼,对方却并无意外的神情。 “我可以走了吗?”她质问道。 “扫叶。”伏慎轻喝一声。 门被人从外推开,扫叶冷肃的面容出现在眼中。 桓辞冷冷瞥了一眼伏慎,而后转身就走。 在她身后,伏慎目光追随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 昨日夜里,凌武殿内—— 宗政渊面色不郁地看着底下跪着的男子:“律儿,你太糊涂了。” 宗政律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父皇说的是,此事确是儿臣办的不妥。” “现在还不是时候。”宗政渊的声音暴露了他的疲惫与苍老,“胡人都快打到并州了,此时若是动他,你老子我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儿臣知错了。”宗政律高声喊道。 宗政渊深深叹了口气,朝着站在下面的伏慎道:“玄默,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伏慎瞄了眼垂着头的宗政律:“此时我们也该稳住定安郡主。若是逼得太急,微臣担心桓远会投敌卖国。” “哈哈哈哈!”宗政渊大笑,“玄默,你若是了解他,必然不会这么说。桓远的亡妻便是死于胡人之手,此仗之所以打不赢,我想必是因为他太心急了。” wap. /110/110447/28688460.html 第二十四章 被召进宫 伏慎眉头轻蹙,此事他确实不知道。但他还是认为逼得太紧可能会引起桓远叛变。 “父皇,儿臣认为伏大人所言有理。” 到底是亲父子,宗政律说话比伏慎要少些顾忌。 “此时若是不能稳住定安郡主,势必会引起桓远的不满。” 宗政渊点点头:“可此案必不能言明真相,朕要如何才能稳住她?” 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伏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禀道:“这个时候,想必太子殿下比我们更心急些。” 这厢,桓辞气冲冲地从隔壁跑回来,一进垂花门便看到了立在月台上的宗政彻。 “殿下可是为木原一案来的。”桓辞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进去说。”宗政彻环顾四周一圈。 桓辞拿眼神制止了想要跟来的阿瑶,只身跟他进了屋内。 半个时辰后—— 阿瑶送走了宗政彻,急忙跑回房里去看桓辞,彼时她正盯着桌案上的银票发呆。 “姑娘,他说什么了?”阿瑶好奇地望着那一沓银票。 “把这钱先收起来,日后寻个机会还给他。”桓辞吩咐道。 “这,殿下这是做什么?”阿瑶皱起眉头。 他拿着钱给郡主,到底是几个意思?阿瑶直觉此举不太妥当。 桓辞也是如此想的。按照方才宗政彻的意思,他也没办法解决此事。难道这事真的牵连甚广?抑或是找不到证据,而宗政渊又给他施压。 走之前他撂了一笔钱,让她交给那些人的家人们,还承诺日后必会给她一个交代。 桓辞又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 “如今战事紧张,你父亲想必也是日夜操劳。这个时候,不如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待日后时机成熟了再拿出来做文章。” 桓辞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案是太子同伏慎共同审理的,如今二人都说已结案,她又没有证据,又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正当桓辞愁眉不展时,忽有一个小厮一路小跑着进来了。 紧接着,便有个太监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尖声细语道:“陛下有旨,宣定安郡主进宫觐见。” 桓辞心头一跳。 前有太子,现在又是皇帝。这两人怕不都是为了稳住他,看来此事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桓辞给他塞了一包碎银,而后随着阿瑶梳妆了一番。 进宫的路上,她同这名叫路耳的小太监聊了半晌,企图套出点有用的话,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到最后也只问到了些早就知道的事情。 走了许久后,眼看着前面的路越发不熟悉,桓辞更是疑惑:“咱们不是去见皇上吗?” “皇上如今在太后寝宫里。” 太后?桓辞从未见过 当朝太后季顺辞,是先帝的生母,宗政彻的亲祖母。宗政渊的生母慧妃早已辞世,因此如今宫里只有一位太后。 “太后娘娘要见我?” “陛下下旨时,太后娘娘就在一旁,她说想看看未来的孙媳妇长什么样子。” 桓辞扬起嘴角朝他笑笑,心中却很是忐忑。 她自幼丧母,父亲虽说还有几个妾室,可是年龄都不算大,她并没有和女性尊长相处的经验,更何况那人是太后。 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后,二人终于走到了太后寝宫。桓辞扫视了眼面前这偏僻平凡的宫殿,总觉得有点意外。 门前的小太监一见到她便迎了上来:“郡主快进去吧,陛下在里边等着呢。” 桓辞勾了勾嘴角,袅袅婷婷走了进去。 规规矩矩行了礼后,她这才抬起头打量前头坐着的人。 太后看起来已年逾五十,保养的倒比寻常人好。太后一共就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已故的先帝,另一个便是嘉柔公主宗政棠。 “是个标致的丫头。”太后笑得格外慈祥,朝着桓辞招招手,“过来让哀家仔细看看。” 她都二十一了,还叫她丫头。 桓辞强迫自己维持着得体的笑,款步走到太后身旁。 “你给哀家找了个好孙媳啊!”太后握起她的手拍拍,眼神却是移向宗政渊。 “是彻儿喜欢的紧,缠着朕给他赐婚。母后该夸他眼光好才是。”宗政渊看向桓辞,眼中没有一丝喜悦。 “哀家知道,”太后笑道,“你们是一对好叔侄,是天下人的表率。” “母后说的是。”宗政渊语气平淡地回道。 他打量了桓辞一遍后,又开口道:“定安,朕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桓辞心中冷笑一声,回他道:“臣女知道,陛下是为了木原的案子才叫我进宫的。” “确实。”宗政渊紧盯着她,“朕知道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确是如此,你不要太难过了。” “初听时臣女确实十分诧异,如今也慢慢接受了。”桓辞沉声道。 “不愧是桓远的女儿,就是比常人见识多。”宗政渊随口扯道。 顿了片刻后,他又解释道:“从驿站跑的那个大夫捉到了,他说是看到病人没气了,害怕要赔银子,所以才跑的。朕也派仵作查看了,此时确实与他无关。毕竟当时你那下属确实伤势太重,朕想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且让他陪些钱便是,你看如何?” 那人居然还活着,而且宗政渊也没有灭口的打算,这可太奇怪了。 桓辞忍住抬头观察他的冲动,轻声道:“全听陛下的。” 方才来之前她与宗政彻聊了半日,现如今早已冷静了许多。连宗政彻都没办法的事,此时不如以大局为重,别再给父亲添烦心事了。 宗政渊见她无异议,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太监。那太监忙将举着的托盘递给阿瑶。 “陛下,这是?”桓辞不解地看着他。 “出了这种事,究竟是朕的疏忽。你拿了这些银子去,分给那些人的家人们,权当朕的心意。”宗政渊轻声道。 桓辞忙向他道谢。 既然他愿意,她也不必推辞,这是他们欠人家的。 “行了,你若是没事不如先回去吧,也好叫我们说说话。”太后适时开口朝宗政渊道。 宗政渊瞥了眼桓辞,毕恭毕敬道:“既如此,儿臣先回去了。” “你们好好伺候太后。”他站起身来朝屋里的众人嘱咐了一通后才慢悠悠出去了。 wap. /110/110447/28688461.html 第二十五章 书院追夫 一时屋里安静下来,再没有其他动静。桓辞好奇地看向太后,殊不知太后也正盯着她。 “李弃,你去把阿龄叫来。”太后忽然道。 李弃?父亲说的那个太监? 桓辞忙扭头查看,只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太监从外间走过来,应了声是后又匆匆出去了。 可惜她害怕被太后察觉,草草看了一眼便回过神来,究竟没太看清那人的样子。 太后招了招手,命人给她搬了个椅子来。 “阿龄是我的侄外孙女,是苏相的小女儿,她自小便常来宫中陪我。我想着你二人年岁相差不多,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让她与你做个伴。” “多谢太后。”桓辞笑着说道。 她这个性格,在并州时便没有什么朋友。况且她这人独来独往惯了,也懒得去交甚么朋友。虽然如此,太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今日哀家让你来这里,其实还是有其他的事要交代。” 太后看着眼前笑得虚情假意的女子,心中着实不太高兴。这女子没个好名声,年纪也不小了。要不是因为她有个好父亲,她才懒得与她应酬。 “你与彻儿如今有了婚约,虽说婚期还没定下来,但消息已传出去了,你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哀家想着再过些日子,等战事解决了,你便到宫里来学学规矩,也好为大婚做准备。” 桓辞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勾起嘴角道:“都听太后的。” 这还没成婚呢就一堆麻烦事,幸而这只是她的缓兵之计。只是父亲—— 桓辞忽然想起了父亲在信里提到让她安心准备与太子的婚事。难道父亲真想与宗政彻做亲家? 这个时候,若是能与父亲见上一面就好了。 就在桓辞听着太后的话出神之际,打门外进来一个十七岁上下的女子。 这女孩身材高挑,面容清俊,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格外亮眼。 “阿龄见过太后,见过定安郡主。”她极自然地走到太后身边,缓缓行了一礼。 桓辞忙起身回礼,听着太后在耳边道:“这便是我的侄外孙女苏挽龄。阿龄,这便是你将来的表嫂,想必你是知道的。” 苏挽龄朝她嫣然一笑:“早就听说嫂嫂来京城了,没想到今日才见到。” “幸会幸会。”桓辞尴尬地笑笑。 这声嫂嫂令她很是惶恐,可太后都没说什么,她也只好当作没听到。 “叫我阿辞便好。”她又补充道。 “阿辞姐姐,我听说你和大理寺卿伏慎均是并州人,不知你在并州有没有见过伏氏的人?” 桓辞心中咯噔一跳,警惕地看着她:“我与他们并不认识,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苏挽龄明媚的笑着,“三年前我曾与太子哥哥一同去过并州,当时我在伏氏一族府上借住过几日,识得了伏大人的堂妹伏恬。这两年我二人常有书信来往,倒比在并州时更亲厚了不少。可她有些日子没写过信了,我有点担心。我想着若是你认得她,说不准会知道点消息。” “我不认识她。”桓辞摇摇头,“你若是想知道,何不去问伏大人?” “阿辞姐姐不知道,”苏挽龄挽着太后的袖子道,“伏大人自来了京城,可从没给他们写过信。他们若想知道些什么,还要同我打听。” 竟会有这种事?桓辞轻蹙眉头。 伏慎在府里头过得不太好,这些桓辞是知道的。但从前他与他的叔叔婶婶虽然不算亲厚,可到底还有些感情。怎得飞黄腾达之后,他倒不与他们联系了。 桓辞清楚地记得他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天是伏氏大公子成婚的日子。那段时间桓辞正痴迷于戏曲,她扮成小戏子同戏班子的人一同进了伏府,众人也都不敢来管她。 戏班子里的人在台上唱戏时,桓辞便在后头的水榭上乱逛。当时她一眼便看到了伏慎。男子穿着一身水青色的衣服,站在一旁看别人打趣新郎。 若说美男子,她从小也见过不少。可不知怎得,她当时便被伏慎勾住了魂。男子那清冷的气质,再配上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就这样引起了桓辞的注意。 从伏府回来之后,桓辞便不停派人打听他的身份。 那年伏慎才刚年满十九,每日都要去书院里上学。桓辞的父亲在北边一手遮天,书院里管事的人是父亲的门生,她的姑父又是书院的博士。那书院她从小到大去玩过许多次,到哪儿都轻车熟路。 她借口闲着无聊,缠着父亲撒了许多次娇,父亲这才同意许她扮成男子去书院上学。 桓辞是什么人?其他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书院里那些长辈却是一清二楚。在那书院里,先生们对她的存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桓辞通过夫子知道了伏慎修习的课业,于是乎跟他选了一样的书修习,还让夫子将她的座位排在他附近。 那时的桓辞比现在莽撞多了,她为了伏慎,几乎是用了十八般武艺。 因着阿瑶精湛的化妆手艺,兼之之前她和戏班子的人学过几招,很会模仿男子的声音,刚开始倒是瞒过了那些学生。 伏慎以为她真是个潜心修习的学子,对她提出的问题总是很耐心地解答,也常常在旬试后指出她的不足。 一来二去,两人便算是认识了。因着学里是按年龄排的位次,伏慎便也没想太多,只是以为桓辞同他年龄相同,生辰又相近。 可惜桓辞太心急了些,没多久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桓辞本以为可以凭借此吸引他,谁料这人从那之后便当作不认识她,在学里也不同她说话。 那段日子桓辞又急又气,当时可没少做傻事。现在想起来,她都尴尬地直皱眉头。 “伏府与我们没甚么来往,他家的事我实在知道的不多。”她抬起脸同一脸真诚盯着她的苏挽龄道。 “是吗?我以为郡主自幼在并州长大,必然对并州的事了如指掌。”苏挽龄笑道。 “那倒没有。”桓辞敷衍了事地回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嘲讽和得意。 难道是她太多心了? wap. /110/110447/28688462.html 第二十六章 流言四起 这一下午,桓辞在太后宫里用了饭,又同她们二人闲聊了一下午,直到过了申正,太后终于觉得疲乏了,两人才肯放她走。 其实她们也没说些什么,说的都是宗政彻的故事。从他出现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到他第一次上学,再到他加冠。两人几乎将他的人生都给她讲了个遍。 桓辞听着觉得很是无趣,这些故事同宗政彻本人一样,无趣的很。 倒是另一件有意思的事被她发现了,那便是苏挽龄的存在。 从宗政彻去崇文馆读书开始,此人便几乎出现在每个故事里。不论是宗政彻骑马摔了一跤这种小事,还是他举行加冠之礼这种大事,苏挽龄总陪在他身边。 不怪桓辞多心,若只是平常的亲人情谊,可他二人未免太亲厚了些。桓辞也经历过悸动的年龄,她对这些事总还算是了解的。 且不论别的,但是苏挽龄提起宗政彻时的神情,便已经将心思显露了不少。要么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要么就是她从不掩饰这些。 可惜,桓辞对他二人的事没什么兴趣。皇家联姻哪里会看感情,更何况那人是太子。而且她对宗政彻也没什么情谊,若是这亲事成了,她日后也会想个办法和离。若是成不了,那也得让它短暂的起到它该起的作用。再者说,求人不如求己,她和父亲还是得想其他办法才是。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桓辞看到街上多了许多官兵。待她回去着人打探了一番后,这才知道因为雁门关失守,京城进入了戒备状态,城门口只许出不许进。 战争究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父亲还是主将。现今京城戒严,并州的信也送不进来,桓辞成日家心神不宁,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日。 正月晃眼之间便过去了,桓辞迎来了她在郢都的第一个春天。 前几日在宫里她只草草扫了一眼那名叫李弃的太监,可那人等苏挽龄进来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父亲曾说让她到了京城后有事找这人商量,如今总算知道她在哪儿了,可一则最近没什么事,二则无诏她也进不了宫。 左右闲着无事,桓辞便带着阿瑶出去散心。 可没过多久,一道气冲冲的身影又回到了长街上。 桓辞想着方才那些人说的话,实在又惊又惧。不知怎么回事,她与伏慎从前的事被传出去了,而且传的还有些离奇。 阿瑶跟在她身后,同样也是一脸怒容。也不知哪个混蛋散布的流言,居然说伏三爷曾经是姑娘的男宠,二人早已有了苟且之事。 想到那些臭男人们说出的那些极具侮辱性的话,阿瑶气得脸都绿了。也不知姑娘怎么还能听得下去,愣是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后才拉着她走了。 一对主仆一前一后愁容满面的走着,谁都没发觉这条街上比平日里还要冷清许多。 走到伏慎宅门前时,桓辞下意识看了一眼,却发现门前居然站了两个官兵。 “这是怎么回事?”她疑惑地皱起眉头。 “姑娘不知道吗?他们今早就在这里了,后门也有两个。”阿瑶轻声道。 今早她们是乘马车出去的,只是走到半道上姑娘让车夫回去了,所以不知道。从昨天下午起就有官兵在这里了,她以为是因为京城戒严的原因,所以便没告诉姑娘。可如今看来,好似不是她想的那样。 桓辞也隐隐猜到了。 伏慎如今是宗政渊的人,却突然同她扯上了关系,怕是宗政渊起了疑心,打算调查他。 可平白无故的,这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桓辞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过几日没出门罢了,居然就流言四起了。 只是她名声向来不好,这些她倒不担心。可这次将伏慎也牵扯进来,不知这散布流言的人是何居心。 “谁会在这个当口来对付咱们呢?这人到底是冲你来的,还是冲伏三爷来的?”阿瑶在她身后低声问道。 桓辞紧皱眉头。这个时候做这事的,应当不会是宗政彻。至于宗政渊,桓辞觉得他还不至于如此分不清轻重。 忽然间,桓辞想起了那日苏挽龄说的话。她去过并州,又与伏慎的堂妹相识,况且瞧着又对太子有些意思。 当年在并州时,她与伏慎的事虽然瞒着大家,可若是有心之人想要知道,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若是苏挽龄是通过伏恬知道此事,也是很合理的。 桓辞曾经撞见过伏恬,只是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三年后居然会落到这般境地。 “虱子多了不怕养,况且这次流言又是真假参半。不管是冲谁来的,这次我们的反应都太慢了。不管了,随便吧。”桓辞甩了甩头,将这事抛到脑后。 至于其他的,她只关心宗政彻会不会因为此事改变主意。若是他想要悔婚,桓辞也无话可讲。毕竟曾经李氏悔婚也是因为此事,还顺便给她身上泼了更多脏水。 只是—— 桓辞打量着伏慎门前站着的那两个官兵。 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和她扯上关系,恐怕宗政渊会把他的皮给扒了。 回了宅子后,桓辞搬了张躺椅摆在东耳房前头,打算细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姑娘,这能行吗?这地方一般都没人待吧?”阿瑶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你懂什么?”桓辞清了清嗓子,“这耳房连着他的正房,已经是最近的地方了。在这里指不定能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阿瑶无奈地摇摇头,回房给她找手炉和毯子去了。 桓辞在躺椅上待了一下午,可隔壁好似没了人,许久都没听到一声叫唤。 正是乍暖还寒之时,到了夜里,外边便寒津津的。桓辞用过了晚饭后又在躺椅上坐了一会儿,虽然旁边摆了小火炉,可她很快便冻得受不住了。 “阿瑶,”她朝阿瑶勾了勾手指,待她走近后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墙的另一头,这宅子的西耳房前摆了一套石桌石凳,如今凳子上坐着一个玄衣男子,正是一下午都没动静的伏慎。 wap. /110/110447/28688463.html 第二十七章 翻墙被抓包 他已在这边听了许久,将那主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全都听了去。 就在方才,他还听到桓辞自言自语,以为他已经被宗政渊弄死了。 可这会儿,那边又没了响动。 伏慎握着里头茶早已凉透了的杯子,沉沉思索着。 忽然,他听到头顶传来女子的轻呼声。抬头一看,不知那人何时爬到了墙头,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他眉毛轻挑,仰头看向跨坐在墙上的女子。 桓辞心里不住地骂娘。她还以为这边没人呢,谁知人家就在墙根底下等着她。 “宗政渊把你关起来了?”她声音极低地问道。 “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桓辞将另一条腿越过来,瑟瑟发抖地坐在墙上。 “像什么样子?”男子紧皱眉头,“快点回去。” “你管我像什么样子?”她撇撇嘴,“我想看你在做什么?” “真是胡闹。”伏慎轻声呵斥道。 “我怎么胡闹了?”桓辞一面气冲冲地朝他说着,一面摆手示意阿瑶别在底下朝她招手。 谁知阿瑶误会了她的意思,将梯子挪了挪,不想却碰着了桓辞。 “救命。” 桓辞手舞足蹈地摇晃着身子,下一刻便脸朝着地掉了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倒是男子痛苦地闷哼让她睁开了眼。 桓辞看着身下直眉怒目的男子,以及近在咫尺的石凳,忽然想起了方才听到的那声动静。 “你——” 她慌忙爬起来,羞愧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 “你没事吧?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伸出手企图拉他一把。 男子冷哼一声,无视了她伸出的手,扶着腰站了起来。 桓辞更觉难堪,面色都苍白了三分,看起来倒比被剧痛折磨的伏慎还要惨些。 “真是对不住,我一定帮你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她从一旁扶住伏慎,贴心地引着他坐在石凳上。 伏慎被气得脸都绿了,面色冷峻地盯着她,嘲讽道:“你请的大夫我可信不过。” “你什么意思?”桓辞想起了那个跑掉的大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意思,你可以走了。” “哼!”桓辞甩开方才挽着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朝垂花门走去。 “从正门走?你疯了?脸面还要不要了?”身后的人忽然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回来。 桓辞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嘀咕道:“这玩意儿我早就没了。” “你倒是知道。”伏慎轻声嘲讽道。 桓辞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出,叉腰道:“门外的人是不是宗政渊派来的?他把你软禁了?”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男子轻声道。 桓辞舔了舔后槽牙,冷笑道:“活该,谁让你对付我的。”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伏慎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是想告诉你,你若是被他抛弃了,可以投靠我父亲。” 男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桓辞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却还是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心事,跟着我父亲,你也可以实现你的抱负。你为什么非要跟着宗政渊呢?” “投靠你父亲?你的诚意是什么?” 桓辞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心头猛地一跳:“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你给不了。”伏慎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不信。”桓辞轻笑一声。 “我要你和太子悔婚,你敢吗?” “这事你还不够格。” 伏慎听了她的话轻轻笑了两声,那笑声多少有点反常。 桓辞忐忑地咽了口口水,旋即从他身边走过,想找个能让她翻回去的东西。 可下一瞬,她猛地被人翻了个身,后背紧紧抵在墙上。眼前是伏慎骤然放大的脸,还有他忽然纠缠上来的唇齿。 桓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回过神时,男子已然撤回了原地。只剩二人粗重的呼吸声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事。 “你——” 她气得脸色铁青,抬脚便朝着他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 谁知伏慎竟乖乖地受了这一脚,仍是纹丝不动地钉在原地。 “你这个登徒子。”桓辞拿手背擦了擦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伏慎的语气竟有些轻佻。 桓辞听了这话,猛地想起那是在书院里她对伏慎做过的事,可不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你不是不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现在想起来了?”桓辞站直身子整了整衣服,沉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悔婚的。” 伏慎嗤笑一声:“正是这样,才更好玩一些。” “你说什么?”桓辞张了张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伏慎居然是这样的人,亏她以前还把他想的那般高风亮节。 “姑娘——” 阿瑶在墙那边等了许久,自然是将这边的话全听了个遍。姑娘跳到人家院子里也就算了,怎得还骂伏三爷登徒子? “我在呢。”桓辞这才想起墙那边还有个人,方才的话莫不是全叫她听了去?这下她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咦?”她忽然挠了挠脑袋,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小院,“你这院子里的人呢?怎得半晌都没见一个?” “怎么?你还想让其他人来围观你爬墙?” 这厢话音刚落,后头的抄手游廊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三爷?” 柳娆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 “怎么办怎么办?”桓辞急得团团转。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里根本没有能遮蔽身体的地方。 “呵!”伏慎玩味地盯着她,丝毫没有帮助她的打算。 桓辞懒得理他,左右张望了片刻,最后决定躲在西耳房里。 跑进去之前,她顺势借机踩了踩身旁男子挡着她的那只脚。 伏慎闷哼一声,无奈地看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几乎是同时,拐角处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三爷?是你在那儿吗?” “是我,你怎得还不睡?”伏慎面带笑容看着她。 “时候还早呢。”柳娆轻声道,“这府里人变少了,我担心没人服侍你,所以过来看看。” “不必管我,你回去吧。” “是,三爷也别在外头待着了。夜里风大,小心着凉了。” “我知道了。” “那妾身先回去了。”柳娆提着灯笼往后院走,经过西耳房时,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wap. /110/110447/28688464.html 第二十八章 捷报传来 此时的西耳房里,桓辞紧贴着墙角,和一堆杂物挤在一起。 这地方堆满了箱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支愣着耳朵听了半晌,等到外面的动静消失了也没敢出去,就怕柳娆杀个回马枪。 “出来吧。” 伏慎在门前站了许久,渐渐没了耐心。 “她走了吗?”桓辞探出了脑袋。 “你怕什么?”伏慎低头看着弯着腰鬼鬼祟祟的女子,脸色不觉出现几分笑意。 “我怕了吗?”桓辞理直气壮地走出来,嘴巴撅得高高的。 忽然走到冷风里,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好冷,我要回去了。” “你打算怎么回去?”伏慎好奇地看向她。 “这还不简单?”桓辞得意地笑着。 没过多久,一张笑吟吟的脸慢慢从墙边上升起,那人正是桓辞。被她踩着肩膀的伏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腿。 “姑娘!”阿瑶早已在墙边蹲了半日,这会儿看见自家郡主的脸,简直是乐开了花。 她乐呵呵地将梯子移了过去,等着姑娘从墙那边翻回来。 桓辞狼狈地扶着墙爬上去,压低了声音朝伏慎道:“我走了啊。” 伏慎此时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仰头看着她动作笨拙的消失在墙那头。 亏她还是桓远的女儿,他父亲的英明神武真是一点儿都没学到。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很快便转身回房去了。 另一头的院子里,桓辞蔫蔫地躺在床上,不住地想起才刚伏慎的举动。 他到底什么意思?究竟是在玩弄她,还是真的想让她悔婚? 桓辞越想越觉得头疼,郁闷地踢着被子。 阿瑶在外间的床上困倦地打着哈欠。姑娘从伏三爷宅子里回来之后便一会儿笑一会儿怒,可是问她却是什么都不说。今天在外头吹了太久冷风,她早就支撑不住了。 不久后,屋子里便响起她们主仆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第二天清晨,二人正睡得昏天黑地之时,外头忽然有人“哐哐——”砸门。 “姑娘,陛下传你进宫,你起了没?” “坏了坏了。”阿瑶从床上窜下来,急忙跑到她床边给她递衣服,“他们怕不是因为那些传言才找你进宫吧?” “怕什么?”桓辞慢腾腾地穿着衣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在之前有什么好名声吗?” “他们不会悔婚吧?我觉得姑娘你和太子还挺般配呢。” “你眼拙呀。”桓辞撇撇嘴,顺从地由她帮着梳洗打扮。 也不知为什么,她打心底里不喜欢宗政彻,可又说不上讨厌。 进宫的路上,桓辞好几次掀起帘子看外面。今日街上的官兵比昨日少了些,令她很是疑惑。 直到被送去太后寝宫后,桓辞才知道了缘由。 原来是父亲一鼓作气,将敌军赶出了雁门关,京城也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这个时辰宗政渊上朝去了,所以便将她请到了太后宫里。 桓辞看着太后和蔼的笑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父亲打了胜仗的原由。 “桓丫头,”太后握着她的手拍了拍,“哀家前几日在宫里听到了些流言,实在是苦了你了。也不知是哪个没心肝的,居然散布了这样的话出去。你放心,皇帝已派人去坊间暗查了,不日就会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太后。”桓辞装作感激地笑笑。但她此时是真的高兴,父亲刚打了胜仗,她的心情也雀跃了许多。 “李弃,你去把我昨日找到的那对镯子拿来。”太后朝着身旁的太监说道。 桓辞故作不经意抬眼看了看,恰好与他对视了一眼。 那名为李弃的太监冲她笑了笑,而后便转身往其他地方去了。不多久后,他捧着一个盒子笑意盈盈地走来,双手举着递到桓辞面前。 “这是哀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太后捧着茶盅轻声道。 李弃适时打开了盒子,一对价值连城的手镯便出现在眼前。 阿瑶与桓辞对视一眼便当即会意,走上前去接过那盒子。 桓辞脸上挂在一抹笑,起身乖巧地行了一礼谢过太后的心意。 前几日流言四起时没有理他,昨晚接到父亲传来的捷报后立马换了态度。看来太后也很希望宗政彻能有他父亲当老丈人,究竟还是更向着自己的亲孙子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桓辞又被拉着与她叙了半日的话,无非还是与宗政彻相关的事。 二人在屋里生硬地找着话题时,宗政渊忽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宗政彻与宗政棠。 待他三人给太后行过礼后,桓辞急忙起身给他们行礼。 她状似不经意间瞥了眼宗政彻,男子也正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定安,朕知道前几日的事必对你造成了困扰,因此特意叫了你来。你且放宽心,这事朕已派人去查了,不日必给你一个交代。”宗政渊的声音十分浑厚。 然而此刻他和善的表面下是深深的厌恶。 此事是人故意散布的不假,可他深信的那大理寺卿伏慎,前日可是亲口承认了这事。 真是让人想不到,一个是他自以为找到的宝贝,另一个是他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异姓王之女,这两人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桓辞对他何尝不是厌恶至极,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又起身道了谢。 “朕已经决定了,明日便把伏慎派去蒲州,他不能再待在京城了。” 桓辞还未做出反应,宗政棠已红了眼圈:“陛下,你也说了是流言,又何苦这样对伏大人?” 太后见着宗政棠这副样子,轻声叹了口气:“棠儿言之有理。你若贬他官位,岂不是助长那起子小人的底气,我看此事不妥。” “侄儿也认为不妥,这岂不是平白无故冤屈了伏慎。”宗政彻在一旁附和道。 宗政渊达到了想要的目的,却还不忘试探桓辞一番:“定安,此事你认为该怎么处理?” “伏大人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是陛下说了算。”桓辞轻声道。 若是伏慎这个时候被贬,确实会让外人浮想联翩,也不知这人安的什么心。 wap. /110/110447/28688465.html 第二十九章 伏慎外任 “既如此,前些日子蒲州都督府的长史丁忧去职,不如就让伏慎充任此职。”宗政渊摆弄着衣服上的穗子说道。 桓辞眉头跳了跳。蒲州都督是宗政彻,但他却远在郢都,只是挂个虚职罢了。若是伏慎担任此职,岂不是在蒲州一手遮天?看来皇帝并没有打算弃用伏慎,反而很好的利用了此事。 她偷偷瞥了眼宗政彻,只见男子如今神态悠然,从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快。 反倒是宗政棠,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神情也转忧为喜。 对上她的视线后,桓辞猛地想起了昨夜在伏慎院子里发生的事,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太后瞧着她眼下的乌青,以为她是因为这几日的流言而烦闷,强留她在宫中住了一夜。 明明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可不知为何,桓辞却觉得更烦闷了些。 宫里比外头规矩多,入夜之后几乎没有随意走动的人。 太后寝宫的后头,桓辞正倚在浴桶里惬意地泡着澡。 宫里的东西确实比外头好些,才刚泡了没一会儿她便通体舒畅。 “郡主,太后命老奴送些东西过来。” 门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是李弃。他的声音很独特,桓辞第一次听到时便记住了。 她转头看向同样诧异的阿瑶,飞快从浴桶里钻了出来。 “快请他进来。” 到底在宫里待了十多年,李弃凭着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很快便知道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始终低垂着头,朝着桓辞的方向行了一礼。 “快快请起。”桓辞裹紧身上的衣袍,定定地看着塌下的男子。 李弃仍垂着眼皮,快步上前将手里的托盘递给桓辞。 “阿瑶,去把我衣服上挂着的荷包拿来。”桓辞给阿瑶递了个眼神过去 阿瑶即刻会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外间放风去了。 李弃嘴角一勾,压低声音道:“定远王一切都好,郡主不必担忧。此战胜算很大,莫迪也确是太子的人。但若是战事结束了,王爷担心会兔死狗烹,所以吩咐我定要促成您与太子的婚事。只是没想到近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公公是怎样与父亲通信的?”桓辞凝眉问道。 自京城戒严以来,她再没有收到父亲的信。 “此次送消息进宫的人是我的人,只是他是宫里派出去的,进京后便直接回来了。” “原来如此。”桓辞点点头,“父亲的意思我知道了。公公快回去吧,免得引起怀疑。” “郡主万事小心。”李弃嘱咐了一句后便匆匆回去复命了。 桓辞满腹心事地挨过一夜,起了个大早赶着出宫。经过伏慎的宅子前时,已不见官兵的身影,就连门前挂着的灯笼都已摘了。 下人们告诉她,昨日有圣旨传到了隔壁,伏慎接旨之后不久便动身了,那宅子里现今已没人守着了。 “有个叫扫叶的男子让我把这个交给郡主。”下人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桓辞。 桓辞好奇地打开香囊,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香囊里装着的是昨日消失不见的耳饰,昨夜回来后一直没找到,果然是掉到他院子里了。 只是,那男人把这个送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现今他去了蒲州,应该以后再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吧。 桓辞的眼底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wap. /110/110447/28688466.html 第三十章 出游 一个月后。 蒲州城外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浩浩汤汤前行着。 桓辞坐在晃荡的马车内,眺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 数日之前,云州收复的捷报传入京城,宗政渊难得展露了一次笑容。与胡人谈判的官员已经出发去边境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总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宗政渊大喜,赏赐了父亲一堆金银财宝,又给其他参与战事的人论功行赏。原本他还想亲自巡游这一带,可在大臣们的极力劝阻之下,他没能实现这个打算,反倒让宗政彻捡了这件差事。 父亲刚打了胜仗,在百姓中声望正高。太后想着桓辞每日在京中也是闲着,且她又不知道桓辞发誓永不离京的话,下令让她跟着宗政彻出来游玩一段时日,顺便回去看看父亲。 宗政渊并没有制止此事,只是将她召进宫说了些好话,还赏了她些银子,充作游玩之费。 因为这场战事,父亲的积蓄已折了很多进去,而宗政渊这边倒是出手阔绰。他这点无意义的讨好,反倒惹得桓辞更厌恶他了。 然而此时,这些烦闷都已被桓辞抛之脑后。她和宗政彻已经离京十日,如今才慢腾腾来到了蒲州城。 蒲州城是蒲州的治所,都督府便建在此城中。宗政彻是蒲州都督,他来此地必然暂住在都督府中。 想到现任的蒲州长史是那人,桓辞便觉得心慌意乱。昨夜整理细软前,她又见到了那只被他送回来的耳饰。原本以为两人也许以后便是天南海北了,谁料这么快就要再次见面。 “郡主,太子爷说即刻就到,请您收拾好随身之物。”传信的小厮忽然在帘外扯着嗓子喊道。 “我知道了。”桓辞轻声回道。 她深吸了两口气,原本紧绷着的神情也换成了笑脸。 很快,队伍停在了原地,桓辞在阿瑶的搀扶下跳下了马车。 一箭之地外,正是那个她害怕见到,可又想要见到的男子。他已脱去了厚重的冬装,穿上了干练的衣袍,一袭月白色的衣衫在人群中竟也格外显眼。 男子似乎也看到了她,有意无意地扫视着这边。 他们一行人往宗政彻站的地方去了,桓辞便带着阿瑶迎了上去。 众人正在恭迎太子,一见着桓辞又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宗政彻轻笑一声:“这便是定远王的女儿定安郡主,诸位今日也算是见过了。” 打头的几人听了这话,竟将目光移向伏慎,更有甚者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 桓辞本就虚假的笑容显得更僵了些。 真没想到连这里的人都听说了传言,看来他们对伏慎到此地的原因也不是全然不知。 “郡主不愧是定远王之女,实在品貌非凡,出类拔萃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嚷了一句,这才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宗政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赶了两天路,如今都饿的没力气了,快让我们歇歇吧。” 官员们哪里不知道他是在玩笑,可还是急忙让开了路请他先行。 不管定安郡主名声如何,如今都已经是未来太子妃的人选了。太子殿下都不在意这些,哪轮的到他们操心? 虽说宗政彻是在开玩笑,可桓辞确实早便累了,况且众人又不便与她搭话,宗政彻忙得脚不离地。 如她所料,他们确实被安置在了大都督府。宗政彻只打算在这里待三四日,而后便出发前往晋州,因此一切事宜从简。 毕竟二人还未成亲,宗政彻这一路上倒比在郢都时更注意分寸,十日里桓辞连他的面都很少见。 归乡情怯,再有十日应当也能到并州了。想到很快便会见到父亲,桓辞的心情便爽朗了许多。只是可惜,虽然她离京了,可阿瑶却被宗政渊留下了。这次没能带她出来,桓辞一路上无聊得很,话也比平日少了。 歇了中觉起来后,门外来了一个传话的小丫头,是叫她去参加狩猎的。 这事儿桓辞倒是很喜欢,而且如今的时节,正适合打猎。 换了一身英气的蓝色骑装后,她便兴高采烈地出门了。车马早有人安排好,众人很快就到了猎场里。 掀开车帘后,打院她便看到了宗政彻。男子穿了一身皂色的骑装,倒是比平日里英俊些。 桓辞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男子似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后便打马过来了。 “我想你闲着也无事,不如出来走走。狩猎这事太危险了,你在这里待着便是,我先去山里了,天黑之前便会回来。”宗政彻骑在马背上低声说道。 “你去吧,我自有安排。”桓辞咧着嘴笑笑。 打猎不让她去,开什么玩笑?先把宗政彻支开,到时候她想去旁人恐怕也拦不住她。 宗政彻神色怪异地瞅了她一眼,然而究竟没多想,一夹马背便率众人先行出发了。 和煦的春风,明媚的暖阳,一切都那般令人惬意。桓辞轻轻一跃跳下马车,左右张望着找她的马。 才刚来之前,她特意去马厩里寻着了自己的宝贝追风,让一个侍卫骑着来了。 那侍卫也在张望着找她,发现她后便飞快冲了过来。 “郡主,这可真是匹好马。”男子扯着嘴角大笑,不舍地抚摸着身旁的马。 “你还挺有眼光。”桓辞丢给他一锭银子,爽快地翻身上马。 这马是她及笄那年父亲送她的礼物,当时还是一匹刚出生的小马驹,如今也已有六岁多了。 许久没骑马了,桓辞对这感觉想念得紧,想必追风也是如此,驮着她便撒丫子狂欢起来。 “郡主——” 在她身后,有几个人扯着嗓子喊叫。桓辞回头朝他们笑了笑,骑马从他们身旁飞过。那几人一头雾水地对视着,良久后才发现桓辞手中多了原本摆在这里的弓箭。 “郡主还挺俊的。”一个侍从嘟囔了一句。 “跟你有什么关系?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另一个人揶揄道。 “我什么时候想吃了?”那人抬起拳头就要砸她,却被眼前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吓得缩回手脚。 “大人。”他的脸通红起来,紧张地看向伏慎。 “她往哪去了?”伏慎虽是在与她说话,眼神却是看向郡主消失的地方。 “那边。”侍从指了指伏慎看着的方向。 大人明明就知道,怎么还要问他呢? wap. /110/110447/28688467.html 第三十一章 埋伏 趁着没人拦住之前,桓辞驾着追风一溜烟窜进了林里。 不知是不是她走偏了的缘故,找了半日都没听到野物的动静? 难道已被太子他们吓跑了? 桓辞勒住缰绳,与追风一道定在原地,屏气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背后传来的轻微的响动声引起了她的警觉。 桓辞眉毛轻挑,撘弓扣弦便是一箭射了过去。可一阵破风声后,她不仅没能听到猎物的惨叫,连其他动静也一并消失了。 她不愿相信自己已退步到这般田地,驾着马儿小心翼翼地往箭矢射去的方向走去。 很快,桓辞便停了下来。她已找到了那支羽箭,就插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顺着那树干再往旁边看,赫然出现一个男子,穿着一身干练的衣裳,骑在马上定定地看着她。 “你跟踪我?”桓辞不悦地瞅着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的伏慎,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微臣不过是保证郡主的安危。”伏慎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桓辞努了努嘴:“我用不着,你可以走了。” “郡主是我大荣未来的太子妃,怎可一人踏入如此危险之地。”伏慎不为所动地盯着她的头皮。 “有你在我更危险。”桓辞冷哼一声,调转马头便往前走。 既然他愿意跟着,那便让他跟着好了。 走走停停半日之后,太阳已快落下去了,桓辞却仍是毫无收获。 她回头看了眼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的男子,朝他翻了个白眼。 “都赖你,你的马脚步声太大,把猎物都吓跑了。” 伏慎勾唇一笑:“郡主说的极是。” 桓辞警觉地打量着他,总觉得他今日比以往更反常。 “我要回去了。”她握着缰绳企图从男子身旁过去。 然而,伏慎眼含笑意看着她,纵容他的马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桓辞看了看周围粗壮的树木,这才惊觉自己完全被堵住了。 “既然来了,看场好戏再走也不迟。”伏慎笑道。 “你要做什么?”桓辞不耐烦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唳,紧接着便是一支穿云箭射出。 桓辞抬头望着天空中有些眼熟的鹰,忽然大喝一声:“不好,宗政彻出事了。” 可面前的男子不为所动,连头都没抬一下。 “是你?”桓辞猛然惊觉,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伏慎嗤笑一声,依旧没有让路的打算。 “哼!”桓辞一夹马身,喝道,“追风,我们走。” 追风嘶鸣一声,横冲直撞便要出去。桓辞看着自己的爱马,心中正得意。然而,转瞬之后,后背忽然传来的温热让她骤然血气上涌。 “伏玄默,你——” 她扭头一脸怒容地瞪着跃到她马背上的男子,那眼神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看路。”男子只是在她耳边低喝一句,而后居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顺带劫走了她手中的缰绳。 “你这个畜生。”桓辞怒骂一句,在马上剧烈挣扎着,“追风,别听他的。” “别动了。”男子抱住她的腰,低沉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二人几乎紧贴在一起,桓辞的脖颈间全是他呼出的热气。更让她在意的是,伏慎居然在轻轻啃咬她的耳垂。 “坐稳了。”男子低沉魅惑的声音钻入耳中,令她不受控制了哆嗦了一下。 伏慎轻笑一声,御马飞奔起来。不消片刻,二人便出了林子。桓辞看着眼前开阔的视野,这才看到前面是一处陡崖。 再往前些就要掉下去了,桓辞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攀上男子的胳膊。 在她身后,伏慎愉悦地勾起嘴角,终于在崖边勒住了缰绳。 追风受到了惊吓,惊恐地抬着前蹄。 桓辞一面爱抚它,一面喝骂着伏慎。可很快,她的视线便被下面的火光吸引了。 宗政彻正被一群穿着胡服的人团团围住,而跟着他的人死伤惨重,眼看他就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桓辞轻喝一声,抄起弓箭瞄准了离他最近的胡人。 “怎么,心急了?”身后的男子低声笑道。 如今情况紧急,桓辞才懒得理他。可下一瞬,男子忽然握住了她拉弓的手,从身后控制着她射箭的方向。 “伏慎,你要做什么?”桓辞惊呼一声,想要松开弓,却被他紧箍在怀中不得动弹。 “我怕你的箭射偏了。”男子在她耳边低语道。 wap. /110/110447/28688468.html 第三十二章 知道的太晚了 旋即,那支箭脱离了她的控制,势如破竹般朝着宗政彻飞了过去。 “危险。”她刚要叫出声,已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嘴。 然而宗政彻毕竟习武多年,顷刻便察觉到了危险。只可惜他没能完全躲过那支箭,虽然避开了要害,可仍旧被射中了肩膀。 箭的力道将他拖至马下,模样比之前更狼狈了些。 此时天色已全然黑了,只有崖底还有零星火光。然而,凭借着月光,宗政彻一眼便看到了崖顶共骑一马的二人。 看来流言不仅仅是流言。他扯着嘴角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他的对手心急了,这对他而言可是好事一件。 崖上的桓辞仿佛察觉到了宗政彻的目光,她心中一凛,忽然生出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身后的男子已将她拖至马下,双手仍在钳制着她。 “伏慎,你究竟想做什么?”桓辞眼泪止不住地流着,身子也在轻轻颤抖。 “你难过了?”面前的男子却是在笑,他动作轻柔地帮桓辞擦去眼泪,可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冰冷,“这才刚刚开始罢了。以后,还会有百倍千倍的痛苦。” “啪——” 清脆的耳光声令二人都有片刻的失神。 桓辞趁此机会将男子推开:“当年我真是高看了你。” “你说的没错。”伏慎玩味一笑,“但你知道的太晚了。” 转眼之间,桓辞便被他紧紧抱住。男子开始轻轻地啃咬她,起初还是很轻柔的,可之后却越发粗暴。 此时的桓辞这才深觉手无缚鸡之力说的便是她这样的人。她挣扎不脱,只有眼泪汹涌地流着。 眼前的男子还在肆无忌惮地作孽,仿若困兽在狠狠宣泄。可怀里的人抖得越发厉害,全然没有三年前那般胆大包天。 伏慎终究是败下阵来。他冷笑一声,任凭眼前失去依托的女子跌坐在地上。 崖底已经有救兵到了。那群胡人很快便四处逃散,看来这次仍没能要了他的命。 伏慎站在崖顶,居高临下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宗政彻,眼中满是兴奋与轻蔑。 半个时辰后—— 都督府的门前,伏慎骑着马悠然出现,在他身前桓辞正四神无主地坐着。 门口早有人在等他回来,一见着他便冲了过来。 “大人,太子殿下重伤昏迷,已请了随行的太医去医治。您看此事?” “我已知道了。”伏慎翻身下马,顺便将桓辞拖了下来。 “派人送急报呈给陛下,再着人去找城里所有有名气的大夫来,务必保住殿下性命。” “是。”那官员点头哈腰地应着,还不忘偷偷打量神气涣散的定安郡主。 伏慎不悦地看着他,将桓辞推了一把,道:“郡主亲眼见着殿下遇刺,受了点惊吓。你着人把她送回去,再找个大夫好好看着。” “属下知道了。大人今晚?” “出了这种事,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派人去收拾一间房出来。” 伏慎看着桓辞仍是呆呆的样子,嘴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wap. /110/110447/28688469.html 第三十三章 心事 夜已完全深了,可都督府西北角的一间客房里依然灯火通明。 侍女偷偷打量着失魂落魄的郡主,不知如何是好。 自回来后,桓辞便一直抱着双腿坐在床上,许久都没有动过。 桌上的饭已经热了两次,洗漱用的水也已凉透了,可郡主像个无魂的木偶般,任谁同她说话都不肯看一眼。 侍女无奈地摇了摇头,端着盛汤的托盘正打算出去,一开门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见过长史。”她慌忙行了一礼。 蒲州长史伏慎,她在郢都时也曾见过,甚至听过许多不堪的传言。只是没想到,长史大人居然罔顾传言,亲自跑来找定安郡主了。 那小侍女惊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收敛了神色。 “你出去,别让人进来。”伏慎虽是同她说话,眼睛却是在盯着桓辞。 “啊?”小侍女面露惊讶,然而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不听不看不知道的道理,转眼间便回过了神。 门被人从身后关上了,屋内只剩下了二人。 伏慎瞥了眼桌上没有用过的饭菜,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怎么?你要绝食?”他语气轻挑地朝床上坐着的女子说道。 桓辞眨了眨眼,偏头看向别处。她现在不想看到此人,更不想同他说话。 “过来吃饭。”男子用命令的语气道。 很显然,桓辞并不吃这一套。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她冷冷道。 她听到男子嗤笑一声,接着便没了动静。 桓辞忍着好奇心,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可没一会儿后,屋内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走得极慢极慢。 “宗政彻已经死了。”男子冷声道,“你的算盘恐怕又被打翻了。” “畜生。”桓辞的眼眶瞬间通红起来。她看着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的男子,扑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愤怒几乎夺走了桓辞的所有理智,她使得力气也越来越大,可面前的男子仍旧面不改色。 “滚开。”看着他毫不躲闪的样子,桓辞愈发生气,可她终究不敢下死手,最终还是自己先松了手,在男子胸前狠狠锤了两下。 “桓辞。”伏慎平静地盯着她,“从你沾惹上这些事时,你就该明白,这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蓄在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桓辞的满腔怒火变为了浓浓的委屈。 为了父亲,为了权力,她已经做了这么多,可总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这三年来,她从没有如愿过,她已经有些累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桓辞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我说过,这只是个开始。”伏慎看着她散乱的头发,低声道,“若是不能尽早退步抽身,你便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你跑来装什么好人?”桓辞抬起眼皮紧盯着他,“你不过是宗政渊的走狗罢了,你以为他会善待一条狗吗?” 这些话仍旧没能激怒伏慎,他与桓辞对视一眼,轻声道:“不论如何,我绝不会坐视你父亲造反的。” 桓辞被他戳中了心事,脸色骤然变了变。她垂下了头,旋即翻身朝里躺下了。 “你出去,我要歇息了。”她冷冷道。 伏慎看着女子单薄的身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门便“吱呀”响了一声。 “他没死,我是骗你的。”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wap. /110/110447/28688470.html 第三十四章 说书人 季春的暖阳照映着蒲州的大地,将百姓们都引到了大街小巷里闲逛。 两日前,太子在狩猎时遭受邕国的胡人袭击,如今仍未清醒过来。这事在百姓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然而这轰动究竟只是一时的。 坊间虽有这样那样的流言,可权力的更迭实在离他们太远,除了近日城中巡逻比前些日子严了些外,再没有其他事情影响到他们。 除却一间雅致的茶楼里,一个说书人还在侃侃而谈。 “话说咱们蒲州的长史伏慎伏大人,可也是一位传奇人物。诸位可都知道并州伏氏?” “老先生讲讲呗。”看客们十分捧场。 说书人摸了把胡子,笑嘻嘻道:“咱们大荣朝开国四大功臣,其中有一位可不就是伏氏。” “可是伏将军伏蒙?” “正是!百年之前,高祖皇帝立下这份家业后论功行赏,这位伏将军被封到了并州,统领山西一带的军事。可惜,伏将军草莽出身,后代竟也没一个中用的。这爵位世袭罔替,传了几代后便没了。如今咱们蒲州的长史伏慎,便是伏将军的嫡系。” 说书人扫视了一眼好奇的客人们,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道:“这位伏大人可谓命途多舛。在他四岁那年,相继没了祖父和父母,最后被过继给了他的叔父伏维。” “一年内都去了,怎会这么巧?可是族中为了争家产闹出的事?” “个中缘由诸位自行领会。”说书人叹了口气,“再说这位伏维,是并州晋源的一个旅帅。虽说地位不高,可究竟是名门后代,倒还算有些家业。他对这位侄子可谓尽心尽力,将他抚养成人,送他去上学认字,比对自己的子女还要好上许多。” “别是心里有愧吧?”一个客人磕着瓜子道。 说书人摇了摇头:“长史大人长到十九岁时,伏维想把自己的夫人的外甥女儿许给他,可谁知伏大人居然不肯,诸位可知道是为何?” “老先生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伏大人早已与别人私定终身。” “老先生说笑呢?咱们蒲州城谁人不知伏大人还未成亲,说亲的媒人都快把他家的门槛踏破了。” “老朽从不说谎。与伏大人私定终身的这位女子,可不是普通人物,说出来诸位必定惊讶。” “究竟谁是,老先生快说。” “老先生不会是想说定安郡主吧?”一男子高声问道。 “正是。”说书人赞许地看着他。 “郡主不是许给太子殿下了吗?皇上会给殿下找这样的人当妻子。” “殿下如今正在床上躺着,你再看看定安郡主,指不定正在都督府做什么事呢?” “后来呢?私定终身后呢?” “话说这位定安郡主,可是并州出了名的奇女子。她是定远王桓远的独女,自幼丧母,再无一个兄弟姐妹。定远王统共这么一个孩子,把她纵的无法无天,自小便横行霸道,整个并州就没人敢去招惹她。” “是吗?”二楼的一间雅间里,一男子双腿肆意地放着,一手撑着脑袋,看向一旁听得十分认真的伏慎。 伏慎脸上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想起女子带着十多人,将某个欺男霸女的恶棍打得满地找牙的情形,不觉笑意更深。 wap. /110/110447/28688471.html 第三十五章 均为孽缘 “却说这定安郡主霸道惯了,也不知怎得就看上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伏大人。她对伏大人可谓死缠烂打,逼得他不得不就范。谁知这位郡主没等一年时间又移情别恋,看上了晋阳李氏族中的嫡系李谨修,将伏大人抛之脑后。” “李谨修?可是那个知书识礼的病秧子?” “正是,这位客人可是并州人,老夫看你对这些事熟悉得很。” 台下的李谨修勾唇一笑:“不错,某正是并州人氏。” 说书人朝他笑了笑,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在座的诸位想必都听过晋阳李氏,当今皇后便是此族中人,她与这位李公子是亲姑侄。李氏是我朝四大家族之首,就连宫里的公主他们都看不上,更何况这位。万幸此时定安郡主忙于此事,伏大人这才得以逃脱。那年秋闱,伏大人一举高中,春闱时又成了陛下钦点的探花,从此便一路高升。若是没有这位定安郡主掺和,大人如今也不会被发配到蒲州了。” “这晋阳李氏看不上的人,怎得如今就许给太子殿下了。你这老头不会是瞎编的故事编排未来太子妃呢吧?” “是啊,您老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讲话。”人群中有人附和着。 看台之上,宗政律握着茶盅冷笑一声:“看来我这堂哥在百姓中威望比我想的要高许多。” “殿下不可掉以轻心。” “他怎么样了?” “还没醒过来。” “哼!”宗政律一脸不悦,“父皇这一招,实在是低。” 伏慎笑着摇摇头:“有时候最直接的,往往是最有效的。” “你不必为她说话。”宗政律肆意地往桌上一靠。 “陛下可有传消息过来?” “他告诉本王,邕国二皇子已处置了那群胡人。剩下的事,就交给前去谈判的大臣了。” 伏慎听了沉默良久,只是冷眼盯着一楼那个穿着朴素但十分眼熟的男子。 宗政律顺在他的目光看去,却是没有在意。 “父皇根本就是在引狼入室。”许久后,他终于开了口。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殿下已经蛰伏太久了,是时候该动一动了。”伏慎转头看向他。 “你说的对。”宗政律轻声道,“母后已帮我找了帮手来。只是不知,你与他还有这样的纠葛。” “不过是些前尘旧事,并没有什么意思。” “伏大人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宗政律笑着瞥了他一眼,“本王听说定安郡主受了惊吓,可有什么事?” “暂且无事。” “玄默,你应当知道,父皇不会放过她。”宗政律好奇地盯着他。 “我想她自己也知道。”伏慎轻声道。 “你要当心,别因为此事赔了夫人又折兵。” “殿下说这话太没有说服力。” 宗政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盏,苦涩地笑了笑:“她怎么样了?” “好得很,殿下放心。” “今日戌初一刻,让她来客栈找我。” “伏某一定传达。”伏慎俯视着那侃侃而谈的说书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孽缘,实在是太多了些。 wap. /110/110447/28688472.html 第三十六章 全是借口 暮色将至,蒲州的街道上已零星点了几盏灯。 伏慎刚回了一趟府宅,现今又匆匆到了都督府。这几日他都住在这里,紧盯着宗政彻的一切动静。此人戒心实在严重,那日前来的胡人根本没能近了他的身,现如今即使他受伤了,仍旧有忠心耿耿的太医一步不离的守着,宗政渊的人根本靠近不了他。 宗政律说的不错,皇帝的这一步走的确实太差。这次没能彻底把他杀死,之后他一定会狠狠地反扑。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了下榻的地方。这里离她的房间很近,伏慎没忍住抬头往那边张望。 已经点上灯了,那就过去看看吧。 鬼使神差的,他便抬脚往那边走了。等他有些后悔时,人已经到了门外。 “大人。”端着饭的小丫鬟迎了上来,体贴地帮他推开了门。 桓辞正坐在书桌前练字。她必然是心烦了,这是她平心静气的好办法。 伏慎确认自己此时面无表情后,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郡主好雅兴。”他看着分外专注的桓辞,终是没忍住先开了口。 桓辞握着笔的手抖了抖,一个好好的字平白多了一笔。 她俊眉轻皱,将那张纸揉成一团,随意扔到了地上:“我不想吃,你们别摆饭了,都出去吧。”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看一看低着头的桓辞,又看看笔直站着的伏慎,不知如何是好。 “东西放下,你们先下去。” 伏慎的命令终于让她们松了口气,急匆匆摆了饭后便如兔子般窜走了。 桓辞眼皮跳了跳,重新蘸了墨汁便开始下笔。 “李谨修到蒲州了。”伏慎想来半晌,终于有了句可以引起她注意的话。 果不其然,桓辞又一次写毁了字。只是这一次她终于抬起了头,冷漠地盯着伏慎。 “你认识他?” “我们是同窗。” 桓辞嘴巴张了张,只觉有些羞恼。她也曾在书院里上过几个月学,然而究竟一门心思扑到了伏慎身上,竟不知道曾经同李谨修也有过交集。 “他是哪个?” 这次轮到伏慎惊讶了,他皱着眉头看向桓辞:“你没见过?” 桓辞撇了撇嘴。当日订婚时她只看重了李谨修的家世,旁的全然没有考虑。曾经两人隔着亭子远远见过,可惜桓辞压根没仔细看。当时全是父亲和李谨修的父母交谈,两人确实不相识。 “他来蒲州,关我什么事?”桓辞冷声问道。 “我是怕他阻了你的姻缘。”伏慎原不打算这么说,可一开口终究掺杂了些怒气。 “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桓辞凝眉看着他。 伏慎往前走了两步,终于想到了新的借口:“嘉柔公主与苏挽龄不日将到蒲州,太后让你同她们待在一起。” 桓辞抬起眼皮看了眼一脸认真的男子,不耐烦道:“这种事打发下人来告诉我就好,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吧,我要用饭了。” 蟹酿橙的香气扑鼻而来,馋的她口水直流。 伏慎悄悄勾起了嘴角,道:“既如此,伏某便不叨扰郡主了。” “假惺惺。”桓辞瞅了眼男子的背影,走到桌前打算用膳。 今日的饭菜都很合她的胃口,倒让她烦闷的心情变好了些。 wap. /110/110447/28688473.html 第三十七章 宗政棠前来 第二天清晨,刚过了宵禁没多久,都督府门前便出现了一队车马。 宗政棠被人扶着下了马车,愉悦地扫视着周围的人。 她缠着母后说了许久,这才有机会来到蒲州。一想到马上就能见着伏慎,她的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 “我们先去看看太子殿下吧。”苏挽龄从后面的马车旁走了过来。 宗政棠看着她沮丧的神情,终于想起了这里还躺着自己受了重伤的侄子,连忙收敛了笑意。 “你们伏大人呢?”她瞧着前来迎接的官员问道。 “大人在处理公务,一时脱不了身。” 宗政棠失望地撇了撇嘴,道:“你先带我们去看看太子。” 那官员连声应是,急忙引着二人往太子住的地方走去。 二人刚跨进房里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前的桓辞。 桓辞正凝神盯着脸色苍白的宗政彻,丝毫没有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前天夜里宗政彻便已经醒了,但太医不许旁人来打扰他,直到今日桓辞才得到允许前来探视。 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宗政彻正沉沉睡着。 也不知那日他到底看到了没? 这几日夜里,她做梦时都是那夜的情形。梦里的宗政彻总是目光可怖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殿下!” 忽然响起的悲痛的叫喊声使桓辞猛的一缩。 苏挽龄一阵风似的跑过来,见到床上躺着的人便开始抽泣。 桓辞抬头看了一圈,这才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宗政棠。 “阿辞姐姐。”宗政棠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公主。”桓辞忙站起身迎接她。 宗政棠瞅了瞅宗政彻,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该死的蛮人,竟因为吃了败仗刺杀我朝太子。” 桓辞心虚地眨着眼,偷瞄了眼沉睡中的宗政彻。 “太医怎么说?”宗政棠并没有察觉到桓辞的异常,好奇地盯着她问道。 桓辞看着苏挽龄期冀的眼神,轻声道:“太医说没有伤及要害,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好。” “那太子哥哥怎么还没醒?”苏挽龄忧愁地看着床上的男子。 “他只是睡着了。”桓辞挠了挠头。 苏挽龄当即转怒为喜,轻轻推了一把睡梦中的宗政彻。 宗政棠与桓辞均是目瞪口呆,可二人已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宗政彻转醒。 “龄儿?” 宗政彻缓缓睁开眼,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桓辞与他对视了一眼,心虚地将视线移向苏挽龄。 “你们怎么来了?”宗政彻声音虚弱地问道。 “我们原本只是打算去并州后再找你,谁知半路听到你遇刺的消息,连夜便赶过来了。”宗政棠关切地望着他,“你可好些了,母后想必也得到消息了,别让她老人家担心。” “好多了。”宗政彻想要坐起来,不想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你看你,还是这般急性子。”宗政棠拿出来长辈的气势,又气又急地扶住他。 男子勉强露出笑容,看向了自他醒来后便一直沉默的桓辞:“听说那日你也进林子了,可因此受了惊吓?” wap. /110/110447/28688474.html 第三十八章 装睡 “我没事。”桓辞忙摇头道。 宗政彻的眼神格外清亮,看她时的神色也并无异样。桓辞心里直打鼓,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殿下,太医到了。”门外的太监喊道。 “既如此,你便好好歇息。咱们去别处坐吧,别在这儿碍事。”宗政棠朝二人道。 桓辞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告辞。 宗政棠与苏挽龄打算暂时住在驿站中,跟着她们的人先前去安置了,因此二人跟着去了桓辞屋内。 本就心事重重,连着几日都没歇息好。如今见过了宗政彻,桓辞反倒松了口气。回去之后她便开始犯困,倚在罗汉榻上听宗政棠和苏挽龄闲聊。 “棠姐姐,听母亲说前几日你在太后宫中见着我哥哥了?”苏挽龄道。 “是见了一面,只是没与他交谈。” “太后怎得忽然传我哥哥进宫?” “我也不清楚。”宗政棠扯着嘴角笑笑,眼中却微含沮丧。 “太子哥哥要多久才能好起来?我还想着和他一起去游船呢。” “既然没伤及要害,应当费不了多长时间。” 听着听着,桓辞缓缓阖上了眼。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便消失了。 “微臣处理政务,怠慢了公主,还请恕罪。” 忽然,熟悉的声音猛地钻入耳中。 桓辞当即醒转过来,可她仍闭着眼睛,打算躺在床上装睡。 “不必管我,还是政务要紧。”宗政棠温柔的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来时带了不少侍从,都督府内原本备下的客房便不多,委屈公主住在驿站了。” “不委屈,一点儿也不。”宗政棠连忙摆手,“你不必放在心上。” “郡主怎得大清早便睡了,可是身体不适?” 桓辞听他提到自己,连忙屏住了呼吸细听。 “方才还醒着呢,想必是因为太子受伤劳累了几日。” “伏大人好似很关心定安郡主?”苏挽龄猝不及防地问道。 桓辞眼皮跳了跳,忍住了想要睁开眼的冲动。 “郡主是蒲州的贵客,我自然关心。”伏慎压低声音道。 “伏大人这关心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如今流言四起,你不避着她,反倒找上门来,岂不是让她难堪?” “我相信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苏挽龄笑道,“伏大人面不改色的样子实在令我佩服。” “龄儿。”宗政棠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气,“你这是什么意思?说话夹枪带棒的,让人听了怪不舒服。” 宗政棠虽与她年龄相仿,可她身份高贵,又是她的长辈。她没想到首先呛她的会是宗政棠,虽然心有不满,可还是乖乖住了嘴。 “我代她赔个不是,伏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口无遮拦。” “苏姑娘心直口快,是个性情中人。”伏慎和善地笑着,可看向苏挽龄的眼神却莫名幽冷。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苏挽龄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传闻中伏慎温文尔雅,坐怀不乱。可据她与伏恬书信往来得出的结论,此人绝没有看起来那么纯良。但是从他对养大他的叔父和婶母的无情中,便可窥探到他的冷漠。 wap. /110/110447/28688475.html 第三十九章 回京? 自小便只有别人让着她的,就连太子都有几分偏宠她,苏挽龄何时被人这样看过,登时便有了些怒气。 “伏大人与其在这儿关心一些不相干的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远在并州的叔父。他老人家生病已有些日子了,你这做侄儿的却也没通个书信。” “你住嘴。” 不待伏慎回应,宗政棠已怒目横眉瞪了她一眼。 苏挽龄张了张嘴,当即愣在原地。她虽与宗政棠一直不甚亲厚,可也是自小认识的,从来没唱过红脸。 如今宗政棠竟为了一个外人当众甩脸子,苏挽龄面皮瞬间涨红,可却没再说半个字。 即使有层亲戚关系,可宗政棠毕竟是个公主,又极受太后宠爱。可她呢?原本以为必然会与太子定亲,可哪想太后知道桓辞来京之后,竟把她晾在了一旁。更可气的是,她费尽心思将桓辞与伏慎的事抖落出去,太子与太后居然都不在意。 苏挽龄越发觉得委屈,可碍于宗政棠的面子又不好发作,撅着嘴站在她身后。 本打算好好叙旧一番,可苏挽龄半晌没一句好话,倒把宗政棠气了个半死。 伏慎与伏府的渊源她知道一些,毕竟不算什么秘事,她派去的人打听了不少回来。虽然她也觉得伏慎有些许无情,可苏挽龄多管闲事实在令她讨厌,现如今她只想把这人送回去,以后再也不要带着她来了。 她瞄了眼依旧睡着的桓辞,压低声音道:“驿站的人应当收拾妥当了,我们便先过去了,赶明儿我再来。” 伏慎点了点头,吩咐扫叶找几个人送她们过去。 等了好一会儿后,屋里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门也被人关上了。桓辞松了口气,这才睁开了眼。 然而,她立即就看到了榻前站着的人,男子正静静看着她,眼中多有嘲讽。 桓辞轻咳一声,坐起来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听了半日,可有听到想听的话?”男子冷嘲热讽道。 “哼!”桓辞瞟了他一眼,“你和你叔父怎么了?” 伏慎脸上笑意顿失,嘴角绷得直直的,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看来确实有她不知道的事。 桓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他又多了几分同情。 在外人看来,伏维对伏慎可谓尽心尽力,也算是尽了亲戚的情分。可桓辞亲眼见识过伏维的冷漠,虽然学堂就在并州,可伏慎并不是每晚都回伏府,更多时候他待在学舍里。 只是,二人一直还是维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尤其按照伏慎的性子,更不会主动与人撕破脸。 “不想说算了,我要歇息了。”桓辞看着沉默不语地男子,顿时失去了兴趣。 “李谨修明日要到都督府探望太子。”伏慎低声道。 “与我何干?” “他要见你。” 见她?桓辞皱着眉头打量伏慎,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说假话。 “他跟你说他要见我?” “不然呢?”伏慎反问道。 桓辞叹了口气,心底有些抗拒。她实在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牵扯。 wap. /110/110447/28688476.html 第四十章 迟来的道歉 转眼间便到了第二日。 原本宗政棠打算去都督府坐坐,谁知一早便下起了雨,反将她困在驿站里。 然而在都督府里,李谨修正站在堂屋前抖擞衣服。虽然雨下得不小,可他还是信守承诺来了。 因为宗政彻不打算亲自过来,伏慎只好自己出来与他会面。 “一别经年,玄默比以往更成熟了。”李谨修一走进来便朝他作揖。 “我带你去见太子殿下。”伏慎直截了当道。 “诶~”李谨修拉住了他的袖子,“何必如此着急。前日不是说好要见定安郡主吗?你可否帮我把她请来。” “这事伏某说了不算,守成不如去找太子。” 守成是李谨修的字。 李谨修咧着嘴笑道:“可是你有什么私心?” 伏慎白了他一眼,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父亲母亲做了些不好的事,当时我到云州去了,回来之后才听下人提起。这么几年了,这事我一直放心不下,可定远王根本不许我靠近他的府邸。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想给定安郡主赔个不是,还请玄默看在多年同窗的份上,帮我这个忙。” 说罢他打量着伏慎的神情,见他似乎有所松动,急忙看向垂手站着的扫叶。 扫叶瞥着自家爷的反应,与他对视一眼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冒着雨去找桓辞了。 不多久后,外面有两个女子撑着伞袅袅婷婷走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脸苦相的扫叶。 桓辞踏进屋子时,明显察觉到了屋里两男子震惊地眼神。 她见达到了目的,心里便有些得意,可又不敢显露出来,于是清了清嗓子,看着椅子上确实有些面善的男子问道:“你就是李谨修?你找我什么事?” 李谨修眨巴着眼站了起来,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四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第一次在书院里见到了她。 这个行事乖张的人,很快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得知她是女子的时候,李谨修是有些震惊的,可更多的却是兴奋。然而,很快他便发现,原来她来上学是有目的的。 在那两个月里,他只见过女子装作男子的样子,即使之后谈婚论嫁,他们也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今日乍一见她精心打扮之后的样子,李谨修也不免看呆了。 在他身旁,伏慎的脸色比方才更阴沉了几分,不快地打量着桓辞。 扫叶瞧着自家爷的变化,悄悄叹了口气。 方才他在廊上把定安郡主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一听到要见李谨修,她便开始细心打扮。这情形他只在三年多前见过,在郡主和他们爷搞到一起的时候。 可惜桓辞一直盯着李谨修,全然没看到伏慎的神情。 面前的男子规矩地朝她行了一礼,说道:“我有许多对不住郡主的地方,今日特意来赔个不是。” “不用,我不想听。”桓辞冷着脸回他道。 事情已过去那么久了,这道歉来的未免太迟了些。如今早已过了她在意流言的时候,他的歉意对她而言早没了意义。 wap. /110/110447/28688477.html 第四十一章 李谨修的无奈 “可我不说出来心里实在不痛快。”李谨修紧盯着桓辞道。 “那你说吧。”桓辞不耐烦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伏慎。 伏慎亦转过头,与她对视一眼,视线顺着她的眼睛移到她的胸前,脸色愈发阴沉。 李谨修原打算单独与她谈谈,可伏慎好似钉在椅子上一般一动不动。 这二人的事他听母亲说过,况且他在学院里也曾亲眼见过,只是不知伏慎到如今都如此不避讳。李谨修无法,只得当着他的面解释起来。 原来,他与桓辞定了亲事后没过几天,他年幼时的挚友生了重病。他特意跑去永州探望挚友,在那里照看了他一些时日,等他回了并州时一切都已晚了。 他指责父亲母亲不与他商量便退了婚事,还着人散布了与桓辞有关的流言。可父亲将他狠狠打了一顿,指责他为了一个废人没赶得上参加秋闱。 父亲口中的废人便是他年幼时的挚友,是孔将军的幼子。他们两家从前关系很是亲厚,可自从孔家犯了事被抄家后,父亲母亲便翻脸不认人了。 当年孔家的男子多数都被斩首了,女子则充作官妓,只有被孔林和他的哥哥被发配到了永州充作奴籍。可孔林的哥哥不堪受辱,在夜里偷偷寻了死。 届时孔林只有十岁,可他却独自撑了下来。天无绝人之路,他在永州遇到了不错的主家,因为有见识渐渐也得了些青睐。此后二人便一直书信来往,感情比从前还要深厚许多。 可三年多前,永州出现了瘟病,孔林也不幸染上了。李谨修原以为他难逃此劫,特意跑去永州见他最后一面,哪知那小子居然又挺了过去。 只是这一来一回,加上在永州待了段日子,他不仅不知道父母替他退了婚,还错过了参加科举考试。 “实在太对不住你了,我这些年已派了人努力澄清那些流言,只可惜效果甚微,我一直想见见你,可你父亲和我母亲都看我看得紧。”李谨修轻声道。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总是放在心上。”桓辞感慨万千。 孔将军一家他是认识的,与他们一家也有过交集。 他们祖上是郢都的,是因为孔将军才搬去了并州。孔氏一族与晋阳李氏私交甚密,与父亲倒不常来往, 桓辞十岁那年,宗政渊初登大极。上任没到一年,他便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其中一个便是孔将军。 这些事也都是她听别人说的,但桓辞却依然记得那时她在孔将军家中玩闹,结果从假山上摔了下去。当时孔将军抱着她哄了好久,这些情景如今也时常浮现在桓辞眼前。 若是李谨修说的是真话,那他便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将他母亲父亲做的事怪到他头上对他确实有失公平,况且那件事已过了太久,桓辞早已不想计较了。 “你这次来蒲州是因为?”桓辞好奇地看向他。 “去岁我参加秋闱中了举,原打算二月去郢都参加会试,这不是因为战事推迟了,所以才耽搁到现在。听闻你和太子定亲了,所以我特意来了蒲州,我想还你一个清白,都是我都不是。” “你和太子认识?” “我幼时曾进宫皇后,与太子也算认得。之前他去并州时,也曾去我府上住过几日。” wap. /110/110447/28688478.html 第四十二章 伏慎遇袭 桓辞点了点头。同样的话苏挽龄也曾说过,如此看来李谨修确实与宗政彻有些渊源。 “既然你要见太子,那便早些去吧,别让他等久了。只是你我的事不必同他解释,既然已过去了便不必再提。” “我听你的。”李谨修颔首道。 不多一会儿后,他便由下人引着前去见宗政彻了。 桓辞也打算回去,随行的侍女却拦住了她:“郡主穿的这样单薄在外面走,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先回去找件披风,顺便带双木屐过来,雨下的太大,院子里的雨水还没下去。” 桓辞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服,后悔地努了努嘴。她打扮成这样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没成想李谨修不是她想的那等坏人,她如今也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快去快回,我等着你。”她抱着自己的胳膊道。 这时,身后的男子嗤笑一声,终于不再如方才一般悄无声息。 桓辞转过身瞪着他,质问道:“你笑什么?” “你今日这穿着很是特别。”伏慎不冷不热道。 说罢他便站起身往外走,直挺挺从桓辞眼前经过。 听了这话桓辞气不打一处来,从门前的水缸里拘起一捧水,悉数从伏慎后脖颈倒了下去。 “你做什么?”伏慎转身捉住了她的手腕,紧皱眉头看着她。 “你——” 桓辞挣扎了两下也没能拽出她的手,但她却完全不气恼,笑眯眯看着伏慎道:“我要是不暖和你也别想舒服。” “你今日的耳饰有些许眼熟。”男子没有顺着她的话,反而紧盯着她的耳垂道。 桓辞脸色涨的通红,今日她戴的耳饰与那日翻墙时戴的是同一对,没想到伏慎竟还记得它的样式。 “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对。你拿回去送给你夫人,她保管喜欢。”她忽然笑道。 “哼。”伏慎松开了她的手,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桓辞得意地叉着腰,目送他从这院子里出去。 * 距宗政彻受伤已过去了七日。最近几日,桓辞得空便会去看他,瞧着他日渐好起来的气色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远在郢都的太后因为此事整日提心吊胆,催着宗政彻尽快回京。 因此,趁着今日晴空高照,他便携了苏挽龄先行回去。 桓辞还想去并州一趟,原本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哪知宗政棠先提出来要去看看,太子便让她们作伴一同前去。 “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都督府门前,宗政彻帮桓辞理了理披风,温柔地说道。 当着众人的面,桓辞有些许尴尬,腼腆地朝他笑笑:“好,我会尽快回去的。” “你只管走你的便是,有我与她作伴呢。”宗政棠挽着桓辞笑道。 宗政彻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桓辞,而后才转身上了马车。 作为蒲州的太史,这么大的人物伏慎自然要去送。桓辞偷偷朝那边看了一眼,只见他骑着马在前头,正在与手底下的人交谈。 “我们也走吧。”她扭头朝宗政棠道。 “你在这儿等等我。”宗政棠娇媚一笑,随后便抽走了胳膊往他的方向去了。 桓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轻快地跑到伏慎马前,二人很快眉开眼笑地攀谈起来。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丝凉意,胸口也有些闷。然而她脸上的笑却越发灿烂,虽然那笑意并不达眼底。 “桓姑娘,后会有期。”身后男子的声音拽回了她的视线。 桓辞回头一看,原是李谨修。他与宗政彻是旧相识,既然顺路,便也跟着他们一道走。 “希望你一举高中。”桓辞从随身带着的香囊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赠礼递给他。 “你有心了。”李谨修接过她手里那两只小巧的水晶粽子,颇感动地看着她。 “快去吧。”桓辞让开了路朝着他摆了摆头。 李谨修朝她一笑,抬首便往前头走。一道明显落在他头顶的目光令他下意识朝远处看去,恰见伏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觉得实在好笑,炫耀似的朝着伏慎扬起嘴角,在他的注视下钻进了马车里。 看来他猜的不错,这两人果真还有猫腻。然而这种事究竟与他无关,没一会儿便被他抛在脑后了。 别过伏慎之后,宗政棠亦神采奕奕地上了马车,她要与桓辞走东北方向出城。 桓辞想着也许以后再难有机会出来,宗政棠也是个深居简出的姑娘,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因此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她们仍旧没走出太远,只好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客栈居住。 这村子尽管临近蒲州,但究竟不太富庶,客栈也不算大。 因为房间不够,桓辞与宗政棠便携着两个小丫头挤一间房。 颠簸了一日,桓辞早已腰酸背痛,草草洗漱了一番便躺下了。 宗政棠第一次同别让睡一张床,竟是兴奋地睡不着,直挽着桓辞的胳膊与她闲聊。 “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与太子成婚后会是怎样?” “你称太子为侄儿,却喊我姐姐?”桓辞顾左右而言它。 宗政棠撒了个娇道:“我觉得喊姐姐顺口,总不能现在就喊你侄媳妇吧?” “千万别。”尽管桓辞十分困倦,却还是打起精神与她说道。 “桓姐姐,你和伏大人是不是从前便认识?” 宗政棠翻了个身撑起脑袋看着哈欠连天的桓辞。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桓辞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他。 “我想听他从前的事,他没当官时候的事。” 桓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呢喃道:“我知道的不多,都是听当地人说的,兴许你也都知道呢。” “那我也想听。” “明日路上给你讲。”桓辞低声道。 宗政棠喜笑颜开,欢快地裹紧了被子躺下。 周围终于安静了,桓辞满意地进入了梦乡。可没等她睡了一盏茶的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惊醒了她。 “怎么了?”桓辞蹙眉看向十足精神的宗政棠。 宗政棠摇了摇脑袋,朝门外的人喊了声“进来”。 一个侍女急匆匆推开了门,窜到床边朝宗政棠道:“公主,方才有蒲州派的人过来,说是伏大人回城的路上遇到了邕国人的袭击,至今下落不明。” wap. /110/110447/28688479.html 第四十三章 被捕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宗政棠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桓辞一时愣在一旁,然而很快便理解了侍女的意思。她忽觉胸口一阵闷痛,额前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幸而大家都盯着进来传话的侍女,昏暗中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桓辞恨不能立即回去找他,可理智总在拉扯她的思绪,让她不要失了分寸。 “我们现在启程回去。可以吗?桓姐姐。”身旁的宗政棠有如天籁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开。 桓辞已然失语,只知道如捣蒜般的点头。 宗政棠的贴身侍女急忙上来劝她,可却是对牛弹琴。况且桓辞虽然一言不发,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便只好帮着宗政棠穿衣裳。 有了宗政棠的指令,回程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 大概到了丑正之时,一行人终于快接近蒲州城门了。 蒲州城里灯火通明,城门外加强了看守。宗政棠早已按捺不住,遣了一部分人先去打听消息。 马车里,桓辞忐忑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直直盯着帘外漆黑的林子。 忽然,一支羽箭从她面前擦过,“唰”地钉在木制的车板上。 “有刺客。”“保护公主。”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耳边充斥着叫喊声与金属碰撞的声音。 桓辞车前的马儿被这变故吓到了,惊恐地抬起前蹄嘶叫。 被甩了几次后,桓辞终于挣扎着爬了出来,握着缰绳安抚受惊的马儿。 可很快她便发现,宗政棠的马车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直挺挺往林子里去了。 就在这时,不断袭来的羽箭终于消失了。可林子里很快便窜出一群人,目标明确地朝她们来了。 桓辞举起了一旁的弓箭,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他们的人原本就有一部分跟着太子去了,方才又被宗政棠遣走一部分,如今竟是寡不敌众。 没撑多久,他们便败下阵来。林子里传来宗政棠的尖叫声,而他们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已然溃不成军。 桓辞有一次打算拉弓射箭,可下一瞬便被人从身后拖至马下。 “这个一看就不是常人,把她带回去。”头顶有人用邕国话说道。 父亲常年与邕国人打交道,所以她能听懂不少邕国话,也会说一些。 “其他人呢?”又有一男子用邕国话道。 “全都杀了。” 桓辞心猛地一跳,想要回头看看他们。可她被踩着肩膀压在地上,全然不能动弹。 随即,她便被人提了起来,双手反剪,被推着往林子里去了。 走进林子后,她才发现这里还藏着许多人,而宗政棠这时也被压制住了,她的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 “唔——” 看到桓辞后,她扭了扭身子。押着她的人朝她扬起拳头,女子呜咽的声音当即便消失了。 显然,这群人训练有素,绝不是寻常的山匪。 难道真的是邕国的人?那之前刺杀宗政彻的人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桓辞愁眉不展地思索着,身后的人不断推着她往前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她们被带到了山上的一处村子里。这里应当是最近才有人住进来,村子周围布满了野草。 桓辞与宗政棠被人关进了柴房里,将他们带过来的人吩咐外面的大胡子男人看好她们。 “桓姐姐,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宗政棠瞧着门被关上了,悄悄在她耳边道。 “应当是邕国的人。”桓辞压低声音道。 “不知道伏慎被关到哪里去了。”宗政棠垂头丧气地坐在柴垛上。 桓辞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里堆满了柴火,四面都是墙,只有西墙最上面有一处窄口的铁窗,清透的月光沿着窗子照了进来。 宗政棠见她许久不说话,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忽然,外面人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她们的目光。 “谁让你在这儿看着?” “是呼延大人。” 呼延大人?会不会与邕国的呼延庭有关? 桓辞皱眉听着,而宗政棠不懂他们的话,只是神色紧张地握着桓辞的手。 “我进去以后把门关上,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回来。”一男子又道。 “是。” 桓辞忐忑地盯着门。果然,下一刻便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踹门进来。 在他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扫了一眼屋内,而后从外面关上了门。 “正好大爷睡不着觉,小妹妹们要不要陪我睡觉?”男人大笑道。 “桓姐姐,他说什么?”宗政棠往她身后缩了缩。 桓辞厌恶地看着男子,轻声道:“别怕,没事。” 她手里握着一根棍子,警惕地看着她。 “两个都是美人,我选哪个好呢?”男子笑容猥琐地说道。 “我要见你们老大。”桓辞深吸了口气,用邕国语言道。 男子愣了片刻,忽然目露凶光:“你听得懂我的话?” “我要见你们老大。” “我可以让你见见老二。”男子嬉笑一声,猛地扑了过来。 他抱着桓辞便要往边上,宗政棠被吓了一跳,猛然尖叫一声。 “滚开。”桓辞将手里的棍子抡到他脑袋上。 这举动激怒了男子,他朝着桓辞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与她扭打在一起。 刺穿血肉的动静传来时,桓辞愣在了原地。与她同时愣住的还有另外两人。 男子惊愕地睁大了眼,缓缓回头看身后的女子。 宗政棠亦目瞪口呆,她看了看手中的短刀,又抬起头看着凶恶的男子。 “我杀了你。”男人没想到自己随身带的匕首竟被她们用了,怒然高喊一声。 眼看他就要转身打人,桓辞抄起棍子狠狠砸向他的头。 宗政棠同时抽出匕首,惊恐地将它丢在一旁。 男子被伤及要害,一时血流如注,很快便倒在地上。 “我们是不是杀人了。”宗政棠一边作呕,一边断断续续哭道。 桓辞重重地吸着气,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肩:“没事,没事,别害怕。” “我们快跑。”宗政棠摸了把眼泪,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开门。 “他们把门锁上了。”看着丝毫不动的门,桓辞出声解释道。 “怎么办?被发现了怎么办?”宗政棠呢喃道。 wap. /110/110447/28688480.html 第四十四章 缱绻 突然,她抬头看了眼窗子:“我们可以从这个窗子里钻出去。我的衣裳刚在林子里被弄湿了,这儿恰好有这么多柴棍子,我们可以扭弯这些铁棍。” 听了她的话,桓辞瞬间两眼放光。 二人小心翼翼地将柴火堆在一起增加高度。桓辞在下面托着宗政棠,眼看着窗口慢慢变大。 “可以了。”不多一会儿,宗政棠兴奋地声音响起。 “你先出去。”桓辞仍旧托着她,慢慢将她往上移。 “那你怎么办?”宗政棠震惊道。 桓辞已有些支撑不住了,奋力将她往上推了一把,道:“你把衣裳拴在窗子上,我顺着它爬上去。” 忽然,外面出现了一晃一晃的灯火。 “有人来了,你快走。”桓辞急切地看着宗政棠。 “不行,要走一起走。”宗政棠已用尽气力爬了上去,艰难地回头看着桓辞。 “快,有人来了。我们总要有一个人去搬救兵,你快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来人就要过来了,桓辞急忙跑过去堵住门。 宗政棠瞧见她的举动,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逃出去,鼓起勇气从窗子上跳了下去。 看着她消失了,桓辞终于松了口气。 来人从外面开了锁,试着推了推门,很快便察觉到了异常。 “你们在干什么?” 桓辞不敢出声,用力地顶着门框。 然而方才她已用尽了力气,很快便落了下乘,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谁在堵门?”男子气愤地推开门,不悦地瞪着桓辞。 可很快,屋内的情形震惊了他。 “你们?你们做了什么?”他大声喊道。 * 天边似乎隐约有了日光,外面仍旧冻得人发抖。 在清凉的山头上,有两个男子推了一名女子,戾气十足地催促她前行。 桓辞抱着胳膊,磕磕绊绊地走着。她的半边脸高高肿起,另外半边脸也遍布着伤痕。在被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用看她都知道,一定满是淤青。 身后的一名男子又一次推了她一把,略带同情地看着她。 她们杀死了完颜亮大人,另一个女子逃脱了,完颜晟大人只好将气都撒在她身上。刚才要不是呼延笠将军阻止,这女子现在一定已经被打死了。 不多时,三人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两个男子嫌弃地看着这地方,并不想多待,将桓辞推进去之后便关上了门。 桓辞被推了个趔趄,等她转身看时,眼前的光亮全然消失了。 这竟是一处暗室,一点亮光也透不进来,然而却出奇的冷。 桓辞瑟缩着脖子,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可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好伸出手摸索。 忽然,脚下有横着的东西将她绊了一跤。 “啊。”桓辞轻呼一声,旋即蹲在地上,仔细地摸着这阻碍她的东西。 可越往上,她便越觉得不对劲。这东西软乎乎的,而且还有点烫手。 “别摸了。” 黑暗中,男子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桓辞僵在原地,然而下一瞬她便惊呼出声:“伏慎?” “是你吗伏慎?”她追问道。 “是我。” “真的是你。” 桓辞喜极而泣。可很快,她开始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死定了。”她不停地说道。 出乎意料地,身前的男子紧紧抱住了她,一手摩挲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般,竟使桓辞的眼泪更加汹涌。 女子的哭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慢慢转为呜咽,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桓辞将伏慎胸前的衣裳都哭湿了,她惊觉二人的姿势实在太暧昧,擦了擦眼泪坐了起来。 “多谢你了。”她嘴巴一张一合道。 男子放开了抱着她的胳膊,轻轻应了一声。 桓辞终于开始适应了黑暗的密室,依稀可以看到伏慎的轮廓。 暗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这血腥味怎么这么浓?”桓辞吸了吸鼻子,扭头问伏慎道。 方才她便已经闻到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可这味道未免太重了些。 “你受伤了?”。 “不要紧。”男子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 “怎么会不要紧,你声音都变了。”桓辞声音发抖,“伤到哪了?我有伤药。” “这儿。”伏慎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 “是什么伤?”桓辞抽出了藏在衣服里的项圈,从坠子里摸出一包金疮药。 她一直有这个习惯,随身带一些救急的药,没想到如今竟能派上用场。 “寻常的刀伤,应当不严重。” “刀伤怎么会不严重。”桓辞训斥道。 她靠着模糊的轮廓攀上伏慎的腰,在黑暗中摸索他的衣带。 男子呼吸一滞,目光深沉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女子。 然而桓辞对此一无所知,她寻不到伏慎的衣带,又因为他喷洒在自己脖颈间的呼吸越发慌张。 察觉到男子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可又觉得此时放弃太过明显,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忽然,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而后她整个人被拽了个趔趄。 桓辞的惊呼声完全被堵上了。 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男子的动作缱绻而又温柔,慢慢掠夺着她的呼吸。 她渐渐失去了重心,双臂攀住男子,生涩地回应着他的辗转厮磨。 “唔——” 脸上的伤口被牵扯到,桓辞疼得咬住了牙,却是瞬间又松了口。 “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小事解释。 男子的手从她脑后移到面颊上,有一次触动了她的伤口。 “他们打你了?”伏慎的声音格外低沉。 “没事。”桓辞仍旧喘着粗气,将手中的药塞到他手里,“你自己上药。” “这可是顶好的金疮药,宗政渊用的都不一定比这个好。”她炫耀道。 “嗯。”伏慎捏了捏她的手心,从她手里接过伤药。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伏慎终于停下了动作,只是声音却比方才还要低沉:“多谢你的药。” “不知道公主逃出去了没?”桓辞叹了口气,往他身边挪了一步。 wap. /110/110447/28688481.html 第四十五章 谈心 “她也被捉了?”伏慎问道。 桓辞叹了口气:“我们带的人除去先去探路的,其余的都死了。方才我们一起逃,我还没来得及走就被发现了,幸好她跑出去了,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儿?” 暗室里潮湿又森冷,桓辞不由自主地往男子身上靠了靠。 “这里这么偏僻,即使她找到救兵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们,我们不会要死在这儿了吧?”她垂头丧气地说道。 “只是没想到,我居然同你死在一起。”不等伏慎回应,她便再次开口。 良久,男子都没有回话。令人心慌意乱的黑暗中,桓辞只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你——”她顿了顿,几乎是无声地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嗯。” 桓辞咧嘴苦笑。 虽然她早有预备,可心里却好似被人揪了一把,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是我负了你。”她呢喃道。 “嗯。” “可惜,”她遗憾地摇摇头,“我以为峰回路转了,谁知道造化弄人。” 电光火石之间,那晚在断崖上的情形又出现在她脑中。 桓辞无力地靠在墙上,思索近日的种种意外。 “刺杀宗政彻的邕国人,与袭击我们人是不是同一批?”她扭头看向伏慎。 不管她再怎么帮伏慎找借口,那天刺杀宗政彻的人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可既然他们有勾结,那群人又为什么回过头来对付伏慎?他们捉住她和宗政棠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告诉我,是不是宗政渊那个老贼与虎谋皮,结果被老虎反咬一口?”她追问道。 暗室里许久没有响动,桓辞渐渐没了耐心。 “你为什么要帮他?他昏庸无能,多疑善变,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要辅佐的明君。” “但他是皇帝。” “哼!”桓辞站起身来愤愤地看着他,“只要有他在一日,朝野上下便不能安生。我和父亲已经忍了太久,我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没有人让你们坐以待毙。”伏慎的声音格外清晰,“我只是希望流最少的血便能救最多的人。”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这话该说给宗政渊听。”桓辞冷冷道,“从郢都到蒲州的路上,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你没有看到吗?他只管自己享乐,只知道内斗,他才是最应该流血的人。” “你说的没错。”伏慎重重咳嗽了两声后附和道。 桓辞张了张嘴,被他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那你为什么?”她低声问道。 “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总要试过了才知道能不能做到。”男子的笑容有几分苦涩,然而黑暗中桓辞并没有察觉到。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件事。 那年她扮作男子在书院里上学时,伏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她第一次摸箭,她和伏慎被分到了一起,之后要与另外两个男子比试。 介时伏慎还是个半吊子,而她又是个一窍不通的。她不想上去丢人,所以很早就打算放弃。 结果伏慎因此将她好一顿骂,一下学就拽她去靶场练箭。 虽然他们没赢了比试,但他二人的箭术却是进步了不少。这些年桓辞无聊时总会去练箭,如今也算个中高手了。至于伏慎,看他那日朝宗政彻射的那一箭,便知道他必然勤于练习。 “我困了,我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挨着伏慎坐下。 昨夜刚睡下就被吵醒,路上又因为心急没歇片刻。如今看到伏慎还活着,虽然二人被关在这里,可她居然松了口气。 能和他死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轻轻靠在伏慎肩上,没一会儿便放松下来。 男子身子僵了僵,在那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感觉到桓辞越来越重的脑袋,伏慎便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 她似乎在做梦,不停地说着梦话。只是声音太含糊,又或是他实在太不清醒了,竟是一句都听不清。 身上越来越烫,胸口也越发难受。看着沉睡中的女子,伏慎仍旧默默忍着。然而有些事终究是忍不住的,终于,他开始剧烈地咳嗽。 这动静立即惊醒了桓辞。 她惊讶地张望着男子模糊的轮廓,伸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 “不用管我。”伏慎握住她的手移开。 “这怎么能行?可惜我只带了金疮药。”桓辞撇撇嘴。 “没事,反正我们也要死了。”伏慎笑道。 紧接着,他的后脑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胡说什么呢?”桓辞不悦地瞪着他,然而很快便有些后悔。 “你千万要撑住,我去找出口。”她在伏慎身后垫了些枯草,想要摸黑去门口看看。 可男子紧紧地拽着她,全然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没有出口,别去了。”他忽然将头埋在她肩上,双臂紧紧抱着她。 桓辞愣了愣,而后开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男子烫人的温度隔着布料仍能传到她身上,细密的汗慢慢打湿了她的衣衫。 “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让你去京城。” 良久后,怀里的人忽然发出了低沉的声音。 桓辞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当时接到密旨的时候,她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又能见到他了。 她抽出帕子替他擦了擦汗,温柔地说道:“别想这些了,你好好歇息一会儿。” 也不知究竟什么时辰了,暗室里的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一男一女紧靠在一起相互支撑着睡着了。 扫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跟着他进来的宗政棠愣在了原地,意外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伏慎正倚靠在桓辞身上,头也埋在她肩上。而桓辞靠在墙边,双臂紧抱着伏慎的肩膀,正睡得香甜。 其实她并不意外,二人的事她早有耳闻。只是她总会刻意不去听,总会替他们找借口,就像现在,她仍旧愿意相信他们只是抱在一起取暖。 众人的声音最先惊动了伏慎,他慢悠悠睁开了眼,戒备地看着来人。 扫叶挑了挑眉,急忙走到他面前挡住了后面那群人的视线。偷看了眼男子怀中蹙着眉的女子后,他才轻声说道:“幸亏三爷在外面留了印记,这地方也太难找了些。” 伏慎急忙低头看向沉睡中的女子,默默松了口气。 扫叶瞧见自家爷递来的警告的眼神,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wap. /110/110447/28688482.html 第四十六章 宗政棠的婚事 三天后—— 桓辞不爽地看着镜子里自己仍旧没好全的脸,恨不能亲自把完颜晟扒皮抽筋。 那些邕人死伤惨重,完颜晟也被呼延笠交给了伏慎。 宗政渊选择息事宁人,只追究闹事之人的责任,至于其他邕人,则被他们的皇帝召回了邕国。 对于这件事的结果,首先不接受的便是百姓。作为有理的一方,宗政渊这样的决定实在令他们费解,然而他们的抗议究竟无济于事。 刚刚打败了邕国军队的桓远亦勃然大怒,可现在军队需要休息,稍有不慎便可能再一次引起战事,他也只好忍气吞声。 他给桓辞写了信,嘱咐她日后一定多加小心,现如今回信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他还不知道罢了。 这厢,桓辞小心翼翼的往脸上涂着药膏,心里将宗政渊的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 若不是他引狼入室,哪里会发生这档子事。 “郡主,即刻便启程了。”门外的侍女告诉禀报。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桓辞轻轻盖上妆奁。 发生了这种事,蒲州的一众官员都不敢再多留他们。父亲也劝她早日回京与宗政彻完婚,不必急着去看他。 如今就要回去了,桓辞有些失落。被救回来之后她便一直在养伤,与伏慎再没见过。听说他伤势很严重,多亏用了她的金疮药,否则性命难保。 既然回来了,计划就还要进行下去。那天发生的事,全当作一个梦罢了。 桓辞对着镜子扯出一抹得体的笑,这才起身打开了门。 “收拾好东西就走吧。”她朝门外的侍女道。 不过一炷香后,她二人便一前一后从都督府侧门出来了。 宗政棠早已上了马车,伏慎正站在马车旁与她隔着帘帐交谈。 自那日回来后,她看起来便不太高兴。桓辞以为她是因为杀了人受了些刺激,所以想开导开导她。可每次与她交谈时,她又总是笑得格外灿烂,全然看不出异常。 伏慎最先看到了她,远远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不知怎得,桓辞竟觉得一阵心虚,忙不迭垂眼往后头的马车走去。 “桓姐姐。”宗政棠忽然掀起帘帐叫住了她。 一时众人都在看她,桓辞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怎么了?”她提着裙摆问道。 “这个给你,路上吃。”宗政棠从车里递出一盒东西,旁边的人连忙接过来递给她。 桓辞有些意外,什么好东西值得她亲自跑一趟。 “多谢了。” 她道了谢转身便要走,身后的男子却突然发话。 “多亏了郡主的药,伏某这才捡回一条命,实在感激不尽。” “不必。”桓辞回头朝他笑笑,眼神却有些躲闪。 “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款待。”宗政棠探出头道。 桓辞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伏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乌黑的头顶,淡淡道:“我想必不能回京了,提早祝贺你新婚。” 桓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而她即刻便回过神来,极不自然地道了声谢。 “你人虽然不能到,但礼总要送到的。”她扯着嘴角玩笑道。 “你放心。”男子轻声一声。 可惜桓辞没敢看他,恰巧错过了他耐人寻味的神情。 “那我们就先走了。”桓辞抬头朝他嫣然一笑,见他点头后便转身往后头的马车去了。 队伍慢慢行进起来,没一会儿便走出了数丈远。 伏慎目送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神愈发深邃。 “你真是令我意想不到。”身后忽然有男子说道。 伏慎没有理会这话,径直走回去了。 被他忽视的宗政律并无半点怒意,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跟着他往府内去了。 “你不该出来。”伏慎走在前头,同背后的男子道。 “你怕什么?”宗政律的笑容更张狂了些。 伏慎偏头侧目而视:“你不怕就好。” “本王自然不怕。就算宗政彻知道我在这儿又如何?我看他也是自顾不暇。倒是你,伤得那么重,居然还要亲自送她,实在是有趣。” “比不过殿下。” 宗政律终于变了脸色,冷着脸越过他往其他地方去了。 * 回了郢都后,桓辞便被接到了太后宫中。 将养了半个多月,她的伤势早好全了。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要早起学规矩。这便罢了,更让她忧愁的是日日都要同太后一起用膳。 幸而没过两日宗政棠也搬来这里小住,这才让她有了个可以说笑玩耍的伴儿。 这日,桓辞一如往常般,先去学了半早上的规矩,而后才去太后寝宫用午膳。 然而,她刚迈进堂屋,便瞧见了宗政棠红肿的眼睛,以及太后既怒又忧的神情。 没了宗政棠说笑,这顿饭吃的格外漫长。 好容易撤了饭菜后,桓辞以为终于能回去了,谁知太后突然发了话。 “桓丫头,你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桓辞扭头看向宗政棠,只见她身形顿了顿,而后便快步出去了。 跟着太后走到东次间后,屋内的太监宫女全都退了出去。 桓辞一时有些诧异,疑惑地看着太后。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道:“棠儿到了出嫁的年龄了,我帮她找了门好亲事,可她心里不愿意,我这做娘的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知太后为何会同她说这些,桓辞蹙了蹙眉,问道:“不知说的是哪家?” “不是别家,就是苏相的长子,我的侄外孙。” 桓辞了然。 想必如果没她出现,太后原打算让宗政彻娶了苏挽龄。苏相位高权重,宗政彻想要拉他入伙自然合理。然而她来了,他们便想拉拢双方。如今她与宗政彻联手了,他们不肯放弃苏相,自然是将算盘打到了宗政棠身上。 可宗政棠对伏慎有意,想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桓辞早就知道她这事难成,别说太后不同意,便是宗政渊想必都会跳出来反对。 wap. /110/110447/28688483.html 第四十七章 相似的命运 见她只是低头沉思,半晌都没说一句话,太后失了耐心:“你看这事如何?” 桓辞笑着摇了摇头:“此事岂容我置喙。更何况我也是个未嫁之人,如何能管得了别人的亲事。” 太后深深地看来她一眼,道:“你知道,我生下棠儿没多久后她父皇便去了。当时浔儿刚刚登基,地位还不稳。那时我忙着帮他,根本没时间照看棠儿。如今她长大了,也不很听我的话。我想着你们年龄相当,平日也是有说有笑的,不如你去与她谈谈,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想头。” 桓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怪不得这人没能帮宗政彻守住皇位呢,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扯谎的能力也实在太差。 她笑着打了个机锋:“太后说得极是。她倒肯与我谈心,赶明儿我定去问问她。” 至于怎么问,之后又怎么回话,太后又管不着,不过与她打太极便是。 “你既有这个意思,何不现在就去。” 桓辞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也太心急了些,孙子是亲孙子,难道女儿便不是亲女儿了吗? 这念头让她忽然想起了父亲。 可情况究竟是不太一样的,她也算是自愿做这些事。 桓辞闷闷地站了起来,道:“既如此,我现在便过去坐坐。” 太后当即便转忧为喜,兴奋地握着她的手:“好孩子,还是你懂事。” 刚出了门,一只手便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胳膊。 “我送郡主过去。”李弃与她对视一眼。 “多谢。”桓辞朝他嫣然一笑。 宗政棠近几日就住在正殿西侧小楼前头的院子里,距离太后的寝宫倒有些距离。 阿瑶在她另一边站着,好奇地盯着李弃。 “有什么话便说罢。”见李弃始终警惕地盯着阿瑶,桓辞便开口道。 李弃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近来太后看得紧,我与王爷没能联系上。” 这话倒不假。宗政彻回京后处置了不少人,这些事桓辞有所耳闻。他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太后这边必然也不会闲着。 不过近日她倒是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说要来京城送她出嫁。她和宗政彻的婚事就定在四月二十一日,距现在也没多少日子了。 父亲要来京城,桓辞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她虽然想见着父亲,却不希望他来此地。可宗政渊那厮下了圣旨,让各地的王侯在四月二十日前入京。 李弃见她神色郁郁,以为她是因为太后嘱咐的事烦心,道:“嘉柔公主的事姑娘不必理会。” 眼看就要到地方了,桓辞瞧着拐角处走出来的宫女,朝李弃道:“就送到这儿吧,谢谢公公了。” “是。”李弃朝她行了一礼便匆匆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宗政棠正独坐在罗汉塌上垂泪。女子一看到她便匆匆擦干了泪,吩咐下人看茶。 “不必了。”桓辞在她对面坐下,“我只是来同你说说话。” “是母后让你来的吧?” 桓辞不置可否。 宗政棠垂头揪着手中的帕子,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衣衫上。 “你要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她呢喃道。 桓辞低头一笑:“我没什么要说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以为你会劝我听母后的话。”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该自己做决定。” “那你呢?”宗政棠抬头看向她。 “我?什么?”桓辞不解地望着她。 “你明明不喜欢太子,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对我而言这不重要。”桓辞笑道。 “那伏慎怎么办?” 桓辞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你们的那些事瞒不过我。”宗政棠轻声道。 桓辞久久没有回应,一言不发坐在她面前。 宗政棠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看着她道:“起初我还不愿意信,可去了一趟蒲州才发现竟是真的。你们二人在我看来其实挺明显的。只是我不知道,既然你们余情未了,为何你还要嫁给太子?”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桓辞打断了她的话,“况且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太子知道这事吗?”宗政棠问道。 桓辞面露嘲讽:“他就算知道了,也会当作不知道的。” “你说的不错。”宗政棠目露悲凉,“母后和他想要的实在太多了,这我从小便知道。” “你——” 桓辞忽的想起了太后方才的话。为了保住年幼的宗政彻的太子之位,太后想必花费了不少精力。那个时候宗政棠年纪更小,她又是怎么长大的呢? 比起宗政棠,她实在幸福太多。虽然她自小便没了母亲,可乳母待她如亲女儿般,父亲和他手底下的人也一直格外关心她。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反倒被纵的有些霸道,甚至有点傻。直到她见识到了宗政渊的狠毒之后,她才开始明白父亲的愁闷。 与她相比,宗政棠虽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可比她那个时候懂事不少。 “其实,母后让我与苏常由见面时我便已经猜到了。可当时我一心想去蒲州,实在不想理会这件事。也许正是因为去了蒲州,我好似已经接受她的安排了。可我就是,不甘心。”宗政棠忍不住捂着脸呜咽起来。 桓辞呆呆地看着她,竟也有种想哭的感觉。 可她的眼泪,已在三年前的无数个夜里便流尽了。在她与伏慎了断的那天,在她被李氏一族恶意中伤的那天,甚至是听说他中了探花的那天夜里。 桌上的茶终于凉透了,宗政棠也终于哭累了。她顶着红肿的双目看向桓辞,不知女子何时红了眼眶。 第二天一早,嘉柔公主宗政棠与苏相长子苏常由定亲的事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下桓辞多了个一起学规矩的伙伴,二人由宫里的老嬷嬷带着学了不少东西。 从前那些她从不操心的事,如今竟也了解了大半。例如怎么为不同的人操持婚事丧事生辰宴,甚至是安排太子的妾室侍寝之类的事。 wap. /110/110447/28688484.html 第四十八章 父亲进京 婚期将至,桓辞终于被放出了宫。 昏礼要在宫中举行,届时太子会来宫外迎娶她,所以太后许她提前五日出宫。 虽然太后的本意是想让她提前回来预备嫁妆,但桓辞如何能闲得住。 父亲今日便要进京了,她一早便跑到城门口的茶楼上等着。巧的是,今日她竟在这茶楼里遇见了李谨修。 今年的殿试推迟到了五月,因此他这些日子闲着无事,每日只在京城里寻亲访友。 今日他与朋友约在这里喝茶,谁知恰好碰到了桓辞,他这才知道桓远今日进京。 从前的事让他有些怵这人,一想到一会儿要见着他便感到不自在。 “你这么怕我父亲?”桓辞好笑地看着他。 李谨修的神情实在太过严肃紧张,令她忍不住想要逗弄他。 他与父亲的事桓辞并不知道,李氏退婚之后她便再没关心过这事,仅知道的一些也都是听阿瑶说的,父亲并不会在她面前说这些。 “令尊确实令人敬畏。”李谨修沉声道。 桓辞咧嘴轻笑,抱胸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下面有不少人是宗政渊派来的,让她看着便心烦不已。 “我对他倒是有印象。”李谨修身旁的男子忽然道。 桓辞扭头好奇地看着他。 这人她一早便注意到了,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可却是气度不凡。最重要的,他的长相实在太吸引人了,就连李谨修都被他比下去了。 桓辞看得失了神,直到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时,她才惊觉自己实在失态。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李谨修朗笑几声:“这便是我同你提起的那位好友,他来京城办些事,过几日便要回永州去。” “孔林?”桓辞很快便想起了他。 “桓姑娘别来无恙。”男子朝她抱拳道。 桓辞张了张嘴,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之前认识吗?” 男子笑了笑:“从前你我在家兄的婚宴上见过。” 桓辞忙笑着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然而,孔林的哥哥长什么样她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子野真是好记性,照你这样说我也是与桓姑娘见过的。”李谨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子野应是他的字,桓辞暗暗记住了这人的名号。 孔林淡淡瞥了李谨修一眼,而后便望向了窗外。 与桓辞见过的仅有他,并没有李谨修。原因无他,只因他们是在后宅中相见的。 那天他偷喝了酒,谁知道居然喝醉了。因为父亲管教甚严,他之前从未沾过酒。趁着大家都在前头迎新娘时,他独自一人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那是他第一次见着桓辞,其实也是之前的唯一一次。 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居然跑到他们家的树上喝酒,还大大咧咧地坐在上头,不停地晃荡腿,一点儿也不怕摔下来。 “你是哪家的野丫头,跑到我这儿来撒野?” 树上的人必然也是喝醉了,看着他大笑了几声,道:“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喝了居然会让我看见这么俊的小子。” 孔林当即便黑了脸,抬头怒目而视:“你胡说些什么?” “怎么跟姑奶奶说话呢?”树上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藏都藏不住。 “你等着。”孔林咬牙切齿道。 他左右张望了片刻,看见四下无人,便开始往树上攀爬。 “你上来做什么?”女子不快地问道。 “这是我家的树,我想上就上。” “那我要下去了。”女子松开了摇摇欲坠的酒壶,眼看就要往树下跳。 “你疯了?小心摔断腿。”孔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瞧见女子不甚清醒的样子,他竟然瞬间清醒过来。在她一跃而下之前,他先一步跳了下去。 当意料中的重量袭来时,他疼的呲牙咧嘴。 “疯子。”他气冲冲的推开了身上的女子,却发现她居然盯着他傻笑。 “姑奶奶,你疯了吗?” 身后突然冲上来的几个女子瞬间包围了她。 女孩很快被人背在背上,而她居然就那般睡着了。 孔林皱眉打量着这几人,心里猜测她的身份。 她们走远之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想要站起来,腿上却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为了救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他竟然脱臼了。 更可气的是,父亲来看他时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又从下人口中知道了他与那女子的事,将他狠狠训了一通,还罚他抄了许多书。 从父亲的言辞中,他知道了那女子的身份。 原来她就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定安郡主桓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只是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长得吓人,其实还怪好看的。可他明明救了她,没得到一声道谢便罢了,居然还因此受了罚。 孔林愤愤地抄着书,将这笔帐全算在了她头上。 可没能等到他与她算账那天的到来,抄家的人便攻破了他的小院。 那天的情形他永远忘不了,也永远不敢忘。 孔林酸涩地笑着,扭头看了看正全神贯注看着城门口的女子。十年一晃而过,那件事竟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阿爹!” 女子忽然惊呼一声,欢天喜地地往楼下奔去。 楼下的喧嚣告诉他,定远王桓远进京了。 “你觉得他能活着回去吗?”李谨修在耳旁轻声问道。 孔林无声地叹了口气:“若你是宗政渊,你会错过这机会吗?” 雅间里很快便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个男子默默注视着楼下欢呼雀跃的人。 “阿爹,你都瘦了。”桓辞挽着父亲的胳膊嘀咕道。 四个多月没见着女儿了,桓远此刻很是欣慰。他摸了摸桓辞的脑袋,轻声道:“你也瘦了,瞧着胳膊细成这样了。” “爹爹先进宫吗?还是去我那儿?” “进宫的事不急。”桓远目光幽深地扫视着热闹繁华的京城,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接到爹爹后,桓辞便将他带到了宗政渊赐给她的那座宅子里。如今旁边住进了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桓辞与他没甚么来往。 桓远气呼呼地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我女儿来京城,竟然就只能住这样的地方?” 桓辞忙上前挽着他往屋里走:“隔墙有耳,父亲小心些罢。” 桓远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看了眼围墙,跟着桓辞进屋去了。 遣退了众人后,桓辞关上房门与父亲交谈。 “阿爹,你怎么敢进京?这也太危险了。” 桓远叹了口气:“我还没与皇帝撕破脸,况且他又下了圣旨。若是此时我不来,他便更有理由对付我了。况且这是你的婚事,我怎么能不来呢?” “可是——”桓辞欲言又止。 “你放心。”桓远的声音十分低沉,“城外有我带来的人,若有事,他们很快便会前来营救。” 瞧见桓辞仍皱着眉头,他神色变得更严肃了些:“阿辞,我与宗政渊迟早要分个胜负。为父戎马一生,见了太多的生死,如今只放心不下你一个。” 他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你阿娘。虽然你没有见过她,可你应该记住她。” 母亲的画像瞬间浮现在桓辞眼前。 她虽从未见过母亲,可却看过不少母亲的画像。父亲的书房里藏着许多母亲的画像,她小的时候很喜欢去偷看。 关于母亲的事,其实她知道的不多。她只知道,母亲是被邕国人折磨死的,连尸首都没留下。 据说那时荣国与邕国打仗,父亲当时跟着武帝四处征战,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才刚得到武帝的器重。 当战士们在前线行军打仗时,邕国人却偷偷袭击了云州,桓辞的母亲便是那个时候被掳走的。 父亲从来不与她说这些,她仅知道的一些还是在府里时听下人们议论的,可那些人一看到她就噤了声,一个个都垂着脑袋不说话。 “阿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桓辞注视着父亲道。 桓远目光悲凉的看着眼前这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沉重的记忆再一次出现在脑中。 他强扯出一抹笑容:“傻丫头,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再过几日就嫁人了,日后便是个大姑娘了,千万别像从前那般淘气。” “我哪儿淘气了?”桓辞嘟囔道。 桓远爽朗一笑,忽然又变了脸色:“我怎么听说你又与那个姓伏的小子有来往了?” “父亲真是消息灵通。” “阿辞,他护不住你,他不是你的良人。”桓远沉声道。 桓辞脸上的笑慢慢消散了。她垂着头摆弄着手里的衣带,好半晌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她这副样子桓远瞧了也有几分心疼,可婚姻大事怎么儿戏,更何况是他桓远的女儿? 门外忽然传来的阿瑶的声音,原是她煮了茶要送进来。 桓辞在里间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爹爹,怎么不见阿联?他缘何这些日子连个信都不写?” 桓远接过了阿瑶递的茶,轻声道:“我出发的时候原打算带着阿联,可他忽然查到了木原一案的线索,所以便没跟着来。” “他还在查那件事?”桓辞凝眉问道。 木原一案草草了结,所以的证据都被有心之人毁掉了,桓辞根本就无从查起。 “这案子实在太过蹊跷。之前我们好几次找到了线索,可总是突然中断,背后之人必定总是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wap. /110/110447/28688485.html 第四十九章 逃亡 “那哥哥还会来京城吗?”阿瑶好奇地问道。 桓远宠溺一笑:“他早就嚷嚷着要来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阿瑶一展笑颜。许久没见过哥哥了,她还怪想他的。 歇了片刻后,桓远又开始忙碌起来。他推辞了前来请他进宫的太监,只说要为女儿预备婚事,待婚宴那日再相见。 桓远来的时候带了许多东西,竟是摆满了整个院子。 “这都是你的嫁妆。”桓远满意地瞧着院子里的箱子。 在桓远来京城之前,桓辞并没有出嫁前的兴奋与羞涩,有的只是为将来被拘束的日子的烦闷。如今看着父亲日渐老去的容颜,那丝烦闷竟然更多了些,渐渐占据了她的心头。 “我真想再回并州看看。”她呢喃道。 桓远看着她乌黑的头顶笑了笑,道:“并州是你的家,你日后定要常回去。” * 这天傍晚,京城的街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巡逻的官兵一批接着一批,然而街上仍是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今日是他们大荣朝太子宗政彻大婚的日子,这样的盛事岂有不来围观之理。 虽然一路上有许多地方都围了帐子,但这盛大的排场他们还是能看到的。 此时,桓辞早已梳妆好了,正独自坐在房里等着父亲。 今日一早,父亲便被宗政渊下旨接近了宫,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原本说好父亲送她出嫁的,哪知现在不仅父亲不来,也不见宗政彻的人影。 就快要误了吉时,大家不知道他们究竟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全都挤到门口去等着。 早起到现在都没用过饭,桓辞已饿得有些受不住了,拖着身上沉重的衣服打算去找点吃的。 可没等她走到门口,一个高挑的男子忽然破门而入。 桓辞还没尖叫出声,那人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别叫。”阿联喘着粗气道。 桓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换上这个,跟我走。”阿联二话不说便开始帮她拆除碍事的头冠。 “怎么了?”桓辞不解地问道。 “王爷他——”阿联顿了顿,“他已被宗政渊杀了。” “你胡说什么?”桓辞停了手上的动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脸上强扯出一抹笑容。 “我不信,我不信。”桓辞轻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 “现在没时间了,路上我再给你解释。” 阿联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走?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更不应该走。”桓辞紧盯着他的脸,不肯错过任何细微的神情。 “我们必须要走。”阿联不由分说地扯掉了她的嫁衣,将那件寻常的衣服粗暴地套在她身上,“木原一案应当是宗政彻所为,你遇刺一事也与她脱不了干系。你呆在他身边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快点离开京城。” “你确定吗?” 桓辞皱起了眉头。若真是他做的,那之前宗政渊为什么不追查这事?这难道不是一个扳倒他的好机会吗? “我现在已有了些证据。正是因为此事,所以才招来了追杀。” 他瞧见桓辞已手忙脚乱地套好了衣服,拉着她便往外跑。 “阿瑶怎么办?”桓辞回头看了看。 “我们先走,太子他们马上就要到了。”阿联将她推了出去,从外面插上了后门。 这里竟有几具尸首,黑暗中桓辞被绊了一下,待她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时,阿联已握住了她的肩膀:“别害怕,人是我杀的。” 阿联早已在此处备了一匹马,急促地将桓辞送上马背。 前头的奏乐声越来越近,必定是宗政彻带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阿联急忙翻身上马,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 众人欢天喜地地推开新娘的房门时,里面已没有了桓辞的踪迹,只有地上散乱的衣服提醒他们人已经跑了。 眼前刺眼的红令宗政彻邪魅一笑。 真是有趣,她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居然在这个时候跑了。 一夜之间,京城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昨日,定远王桓远企图造反,被皇帝识破之后斩杀于凌武殿。而他的独女定安郡主,竟在与太子大婚之夜逃走,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桓远手中的兵符。 原本打算看一场热闹的百姓们,因为此时人心惶惶,整个京城一晚上便静了下来。 街上仍有许多官兵在巡逻,他们在找昨夜跑出去的桓辞。 而坐落在宫外的太子府中,宗政彻正靠坐在椅背上,手指轻巧地敲着桌案。 阶下跪着一名女子,正是昨夜没被带走的阿瑶。 阿瑶身上早已布满了伤痕,如今十分狼狈地跪在殿中。 昨夜太子他们几乎误了吉时,她和喜婆一同到大门外去等。哪知她回去的时候,姑娘已经不见了,而她当场就被宗政彻下令捉了起来。 这一夜整个太子府都陷入混乱中,她从人们的口中已经知道了皇宫里的变故。王爷这么轻易便死了,她们的靠山就这样倒了。 “桓辞究竟去哪儿了?” 头顶又一次传来宗政彻的声音,阿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原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宗政渊,谁知道宗政彻这人更加狠毒。 他竟然配合宗政渊杀了王爷,却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前来迎娶姑娘。 幸好姑娘已经提前跑了,直到现在也没人找到她。 她朝着阶上的男子呸了一声,怒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提我们姑娘的闺名。” “你倒是忠心。”宗政彻挑了挑眉,目光摄人地看向跪着的女子。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上前动手的太监,嘱咐道:“把她带下去,别让她死了。” 阿瑶目光闪了闪,还没骂出声便被人堵住嘴拖了出去。 而此时她心心念念的桓辞,正与阿联一同躲在城外的山林里。 昨夜趁乱跑了出来,幸好阿联来的及时,在众人察觉之前将桓辞带了出来。 他们跑了一夜,一直到大雨倾盆时才停了下来。 桓辞躲在山洞里,手中紧握着父亲留下来的虎符,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看来昨夜父亲进宫之前,就隐隐有了预感。只是他们都不相信宗政渊会选这个时候下手。 桓辞不能否认,父亲确实有造反的心思。可他仅仅是这样想过罢了,并没有真的做过。 宗政渊这一招快刀斩乱麻,用的是莫须有的罪名,势必是要被天下人议论的。 可议论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桓辞再也没了父亲。 站在洞前望风的阿联回头看了看泪眼朦胧的桓辞,无声地靠在了山墙上。 顺着那两具尸体,他查到了二人的身份,他们竟是江湖有名的帮派里的人物。根据这个线索,他又找到了木原一案与宗政彻有关的证据。 可在他回并州的路上遭到了埋伏,所以他改变了路程,直接快马加鞭来了京城。 万幸的是,他以为桓辞在宫中,所以打算直接进宫去见王爷。李弃的人很快便发现了他,他这才知道了宫中的事。 王爷一早便被宗政渊骗到了宫中,他和宗政彻里应外合,竟直接将王爷打死在凌武殿里。 宗政彻这个狗东西,刺杀他们郡主便罢了,为何还要帮宗政渊铲除异己? 阿联瞥了眼桓辞手中的虎符,忽然想到了王爷带走的那一队人马。另一半虎符在莫迪手中,而他们现在就在郢都周围。 郢都恐怕很快就要变天了。 阿联走到一旁抚摸着自己的爱马。雨势渐渐变小了,它又要开始劳累了。 “我们走。”桓辞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朝阿联道。 阿联点了点头,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郡主走得匆忙,只能用他来时马上带的行囊。 他从桓辞手中接过自己的水壶,脸上出现两抹可疑的红晕。 可洞中黑暗,桓辞对此一无所知。她牵着马走出了山洞,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方才全身都淋湿了,可他们不敢烤火,若是引来官兵就得不偿失了。 阿联看着面前的人皱起了眉头。 雨还没停住,可郡主却急着走,万一感染风寒了可如何是好? 他刚张了张嘴,桓辞便已猜到了他的意图。 “我没事,赶路要紧。” 桓辞爬到了马背上坐稳,不去理会她狼狈的样子。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回到并州。那里有父亲的人,他们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女子倔强的样子刺痛了阿联。他迅速翻身上了马,轻轻环抱住面前的女子。 形势所迫,他们只能共乘一骑。可他不敢有半点非分的念头,他只想护着她,把她送回并州。 宗政渊与宗政彻一定不会放过她,他得快点带她离开这个是非地。 片刻后,山里又出现了一匹飞奔着的马,迎着雨急速地飞驰着。 京城里,通缉桓辞的纸张已贴满了布告栏,而奉命捉拿她的官兵们派出去一批又一批。 坊间传言,她窃走了极重要的东西,皇上誓要把她捉拿归案。 wap. /110/110447/28688486.html 第五十章 陌生的地方 一座破败的小村落里,阿联正轻手轻脚地搓洗衣服。 时落时停的雨耽搁了他们的进程,但也帮他们甩开了京城的追兵。 为了躲避盘查,他们一路沿着乡野小路行进,特意绕开了人多的地方。 他们现在正在一处被废弃的村庄,前几年村民们遭遇水灾之后搬到了地势高的地方,这儿便逐渐荒废了。 炕上只铺了一张毯子,上面躺着一位身形曼妙的女子,正是此行的另一人桓辞。 在外面奔波了三天,她从昨夜起便开始发烧,而现在比昨夜还要更严重些。 这里地方偏僻,可却是他们这三天来最好的歇脚地方。 阿联本想去找个铃医,却被桓辞拦住了。 她换了件阿联的干净衣服后便爬到炕上去睡觉了。若是碰着其他人难免暴露行踪,不如就在这儿歇息一会儿,睡一觉养养精神。 待她睡着后,阿联喂马儿吃了些东西,又将二人换下的衣服洗干净,而后才在另外一间屋子里闭目养神。 二人这几日几乎没敢闭眼,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没一会儿便都睡着了。 此时,临近村落的镇子里,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向了守卫的官兵,神情紧张又得意。 外面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料峭的风顺着窗户“呼啦啦”吹了进来,冻醒了炕上躺着的男子。 阿联缩了缩脖子,抱着胳膊往里间走去。 “阿爹。”炕上的女子在睡梦中呢喃一声。 他走上前去替女子掖了掖毯子,瞧着她脸上的泪痕无声地叹了口气。 忽然,屋外细微的动静引起了他的警觉。 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紧贴着墙壁慢慢向外移去。 快走到门口时,一支羽箭忽然从他眼前飞过,堪堪擦过他的鼻尖。 箭矢击落的柜子上的瓷碗,东西碎裂的声音惊醒了桓辞。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接着便听到了阿联的声音。 “别出来,离窗子远些,我们被发现了。” 桓辞忙从炕上滑下来,躲在一口大水缸后面。 “外面有多少人?”她轻声问道。 “从我这儿只能看到几辆马车。”阿联靠着墙边向外边看去,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是官员专用的马车。” 桓辞郁闷地皱起眉头。这些人为了捉住她竟如此大张旗鼓,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我们出得去吗?” 阿联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我先出去吸引他们,你等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绕过去。”桓辞捂着胸前的虎符道。 “不行。”阿联回头瞪了她一眼,“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他们要捉的人是我,你速回并州去找我舅舅。”桓辞怒斥道。 “你把虎符带上。”她企图从怀里将东西拿出来,一支呼啸而来的羽箭阻止了她的动作。 “里面的人出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其他人的吆喝声。 看着近在咫尺的羽箭,桓辞恨恨地咬着牙,顺着墙壁挪到了阿联腿边。 “一起走。”她拽住阿联的袖子道。 阿联与她对视一眼,转眼间便环住了她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后,二人已经出现在了屋子后头。 原来是阿联抱着她破窗而出,从屋子侧面滚到了这里。 迅速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桓辞才发现后头居然有一面湖,难怪那群人没有把守着这里。 他们带的那匹马正在树边休息,阿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解了绳子。 前面的人已经发现了异常,接连往这里射了几支箭。 桓辞急忙爬到了马上,坐在阿联的后头,紧紧拽住了他的衣服。 瞧见她已经了上马,阿联即刻调转马头往东边跑,那儿的守卫的人比前面要少很多,而且都没带弓箭。 前来布控的官员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处,急忙令士兵们前去追赶他们。 “怎么回事?”他身后的马车里走下来一个男子。 那官员慌得冷汗直冒,忐忑道:“大人,那两人从东边跑了,下官已派人去追了。” “过去看看。”伏慎冷声道。 他抬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的陡坡,唇角出现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而在另一头,阿联纵马一路飞奔,桓辞则用马上的弓箭攻击前面的官兵。 后头一直有人在射箭,其中一支此刻已插在了阿联的腰上。桓辞在后面支撑着他,一路躲避着其他箭矢。 忽然,一支羽箭射中了她的小腿,强劲的力道让她骤然往后倒去。 桓辞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人已经从马背上狠狠跌下来,顺着眼前的陡坡滚了下去。 在她晕过去之前,她看到几支猛烈的箭穿透了陡坡上官兵的脖子,而阿联没了他们的阻挡也很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名陌生的男子,如鬼魅般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桓辞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丝声音,沉重的眼皮便不受控制地阖上了。 此时的山坡上,那名官员已带着人骑马飞奔了上来。 “怎么回事?人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骤然失去了血色。 “大人,那边的守卫都被杀了,属下认为有人在那边营救他们。”一名官兵指了指较远处的陡坡。 “快搜,不然我怎么和陛下交代?”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在他身后,伏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人跑了?”男子薄唇轻启,声音无比冷峻。 “下官这就派人去搜。”那官员急忙点头哈腰道。 桓辞冷笑一声:“张大人真是办事不力。” 张渺登时心头火起,可又无可奈何。 今日这事确实是上头交给他办的,只是恰好伏慎在此监察防汛一事,所以才跟来看看。如今出了意外,这责任也只能他一人担了,毕竟其他人都是听他指挥办的事。 他在这小镇上已经待了许多年,原以为今日是他高升的机会,哪想竟杀出了不速之客。 伏慎直接无视了他惊惶的神情,垂手眺望对面的山坡,脸色有些阴沉。 远在坡底的扫叶不紧不慢走了上来,从张渺身旁经过径直走向了伏慎。 伏慎与他对视一眼后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若是此时有人仔细看他,定会察觉到他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 * 桓辞是在一张围满帐子的床上醒来的。 满屋的药香钻入她的鼻中,渐渐唤醒了她的意识。 她慢慢睁开了眼,扫视了一圈昏暗的床帐,想要掀起帘子看看。 可她刚动了动身子,剧痛便令她嘤咛出声。 下一刻,床帐便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桓辞想要出声说话,却是力不从心,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她默默地盯着眼前的人,那名女子只是看了看她,而后便放下了帘帐。 桓辞躺在床上,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以及很快响起的门的“吱呀”声,心中很是疑惑。 片刻后,那扇木门又一次响了起来,而后便又急匆匆的脚步声向她奔来。 桓辞警惕地盯着帐子,直到一张眼熟的面孔显现在眼中。 来人竟是一个大夫。 他拿眼觑着桓辞,一把捉住了她的胳膊,而后便全神贯注地给她把脉。 桓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人。难怪此人十分眼熟,他便是那天夜里在伏慎府上见过的大夫,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扭头看向别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 这里应当是一座三开间的房子,一应器具都中规中矩,但绝不是寻常人家住的地方。 “这是哪儿?”过了半晌后,桓辞终于开了口。 大夫冷睨她一眼,转头向身旁的女子道:“暂无大碍了,只需按时服药便是。” 女子颔首,亦步亦趋跟着他出去了。 居然直接无视她的话? 桓辞撇了撇嘴,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掀起衣服左看右看,原来自己身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只有腿上缠满了布条。 细腻光滑的手感从手上传来,桓辞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她已换了身衣裳。 她急忙去找那半块虎符,那物什竟然还好端端地藏在她怀中。 桓辞松了口气,握住床栏想要坐起来,那名女子忽然又回到了屋内。 她注视着桓辞,快步走过来按住了她。 “这是哪儿?”桓辞抬头看向她。 女子摇了摇头,将视线移向别处。 “我要出去。”桓辞加重了声音。 女子再一次摇头,向她递来警告的眼神。 桓辞虽然疑惑,可此刻她不良于行,只好慢慢移回了床上。 那女子满意地看了她一眼,给她端来了一杯水。 桓辞并不放心,摇头表示自己不渴,虽然此时她的嗓子难受得很。 太阳慢悠悠落下去了,屋子里越来越暗,而女子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断地进进出出。 等到天几乎完全黑了时,她又一次跑进来点了蜡烛,看起来神色匆匆。 “你等等。”桓辞出声喊道。 女子抬起眼皮看了看她,而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桓辞张了张嘴,没问出口的话全都咽在了肚子里。 躺着实在烦闷,她又一次起了念头,想要去外面看看。 wap. /110/110447/28688487.html 第五十一章 被他救了 她套上鞋后扶着床栏站了起来,下一瞬便疼得呲牙咧嘴。 原以为只有左腿中了箭,谁知她的右腿居然也剧烈抽痛着。 桓辞倒抽一口凉气,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慌乱之中,她扯住了旁边矮柜上盖着的红布,连人带东西全摔到了地上。 柜子上的东西劈里啪啦摔了下来,在桓辞身边碎了一地。 “可恶。”桓辞嘀咕一声,扶着床沿想要起来。 这时,门忽然轻轻响了一声,有脚步声慢慢向她靠近。 桓辞以为是先前的女子,急忙喊道:“姑娘?是你在外面吗?快过来帮帮我?” 她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瓷器的碎片一点点移开。 来人走到她面前,目光深沉地俯视着她。 被阴影笼罩的桓辞皱了皱眉,余光注意到了那双不属于女人的鞋。 她急忙抬头看去,被眼前的男子吓得呼吸一窒。 女子慌张失色的神情使伏慎变了脸色,他弯腰抱起了桓辞,恼怒地将她丢在床上。 桓辞被牵动了伤口,眼中陡然蓄满眼泪,不满地瞪着面色阴郁的男子。 “这是哪儿?”她今日已经第三次问这问题了。 伏慎上前握住了她脚腕,冷声道:“蒲州。” “你做什么?”桓辞凝眉看向他,下一瞬却被人扯住腿拽了过去。 她惊呼出声,对男子怒目而视。 伏慎淡淡瞥了她一眼,握着她的脚转了转:“你脚崴了?” 桓辞恍然大悟,怪道方才踩到地上时她的脚腕又痛又麻。 “我为什么在这儿?”她轻轻抽回自己的脚。 “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阿联呢?” “不知道。”男子冷冷道。 桓辞蹙了蹙眉:“是你的人救了我?” “亦或是,你想要亲自捉了我去邀功?”她看着一言不发的男子问道。 这话终于让男子有了些反应。他掀起眼皮看向桓辞,眸光晦暗不明,嘴角绷得直直的。 桓辞眼珠子骨碌转乱,企图忽视他骇人的眼神。可男子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开始慌乱起来。 吞了口口水后,桓辞撑着胳膊往后挪了挪,戒备地看着男子。 “扫叶。”伏慎朝门外冷喝一声。 扫叶轻轻推开门,带着两个人走了进去。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女子,而后便立在一旁等着伏慎开口。 伏慎朝他扬了扬下巴,扫叶即刻会意,走上前去朝桓辞道:“姑娘,这两人是我们三爷派来伺候您的。” “兰馥。”他偏头看了看,桓辞刚醒来时见过的那名女子便走上前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郡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便是。”扫叶轻声道。 另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也上前磕了个头,几乎笑成了一朵花:“老奴名为莲如,是个厨娘,姑娘若想吃什么告诉我一声便是。” “你什么意思?”桓辞气恼地看向伏慎,“你打算把我拘在这里?” 扫叶见势不妙,忙命令跪着的女子先退出去,而他自个儿也乖乖守在了门外。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伏慎坐在床边打量着这间屋子,冷声道:“你若是想走也没人留你。” “我要去并州。”桓辞喃喃道。 伏慎伸手帮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轻声道:“蒲州的官兵正在严密搜查,你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桓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忽然想到,面前的人是宗政渊提拔的,让她去京城的主意也是他帮着出的。现在父亲已经如他们的愿被除掉了,可帮凶却救了她,这实在太可笑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厌恶地推开男子的胳膊。 伏慎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屋里一时陷入令人尴尬的寂静中。 桓辞一直低垂着眼不去看他,可男子极具压迫的视线让她心里发毛。 “我想歇息了。”她低声开口道。 可男子仍旧紧盯着她,没有一点儿要出去的意思。 “请你出去。”桓辞瞄了他一眼,轻声道。 “这是我的地方。”男子的声音分外低沉,竟使得桓辞汗毛直立。 “那你待着吧。” 桓辞撑着胳膊就要下床,眨眼间便被男子拦腰截住。 “放开我,你个畜生。”她恶狠狠道。 伏慎傅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道:“别闹了。” “我什么时候闹了?”桓辞更咽道。 不过短短几天,一切都天翻地覆了。是她接受了宗政彻的示好,是她帮宗政彻牵上了父亲这条线,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伏慎看着她从呜咽变为嚎啕大哭,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屋外的扫叶一直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此时也因女子的悲恸而动容。 得亏她知道的事还不算多,否则还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子呢?昨日三爷就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救了她,如今太子已经起疑了,幸好京城乱作一团,他也无暇顾及此事。 屋子里头,桓辞已然哭累了,只是抱着伏慎不停地抽泣。男子胸前的衣服竟被她的眼泪沾湿了大半。 连日的苦闷终于发泄出来了,她觉得畅快了不少,心里也不像先前那般堵得慌了。 她从男子怀抱中钻出来,赫然看见了被她弄皱的衣裳,脸上浮现出两片红晕。 “我要睡了。”她急忙钻进被子里,倒头朝里面躺下。 等到男子慢慢离开的脚步声响起时,她这才松了口气。 白天睡得多了,如今她毫无困意,闭上眼也不过是胡思乱想。 这时,门忽然响了一声,一阵饭香钻入鼻中。 桓辞早便饿了,连忙坐起来看向来人,原是兰馥端来一碗面。 她默默看着女子搬来一张矮几放在她面前,又将那碗面端到矮几上。 “是给我的吗?”她轻声问道。 兰馥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多谢。”桓辞朝她得体的笑笑,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筷子。 “这儿是蒲州城内的地界吗?”她随口问道。 兰馥垂手站在一旁,朝她点了点头。 桓辞有些疑惑,这人怎得一句话也不肯说。 “你多大了?”她主动问道。 兰馥嘴角抽了抽,朝她比了个十七。 “你不会说话?”桓辞惊讶地看向她。 伏慎特意安排了这样的人过来,肯定对她们隐瞒了她的身份。 * 五月如期而至,天气日渐热了起来。蒲州城边界的一座小院里,桓辞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 她在这儿已经待了半个多月,只有醒来的那日见到了伏慎,此后他便再没来过。 奇怪的是,这院子的住的另外两人也从没出过门,每日总会有人送东西过来。 桓辞的腿脚早已利索了,只是还没好全罢了。 前几日她曾试着出去,谁知没走到门口便被莲如拦住了。 那厨娘一开口便说三爷不准她出门,只让她好好待在这里。 桓辞心里直冒火,皮笑肉不笑地回房里去了。 夜里的时候,外面灯都熄了,她连忙卷着包袱,打算带些东西跑路。可她刚踩上凳子,手还没碰到墙呢,人便被兰馥拽了回来。 兰馥对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把桓辞气了个仰倒。 她骂骂咧咧了半日,将伏慎的祖宗十八代都扯了个遍,可院子里的另外两人却都不理会她。 尝试了几次都失败后,桓辞打算先偃旗息鼓,待伤势完全好了后再想办法离开。 这天日头正好,莲如便张罗着摆了个贵妃椅在院子里,让桓辞多晒一会儿,说是这样伤才好的快。 左右闲着无事,桓辞便拉着她一起晒,还搬了许多吃的出来,边吃边同她闲聊。 “咱们整日待在这里,都不知道外头的事,好生无趣。”她捡了颗樱桃塞到嘴里,同莲如抱怨道。 莲如剜了她一眼,扬声道:“你一个姑娘家关心外头的事作甚?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 “管什么事?”桓辞不解地眨巴着眼。 莲如叹了口气,道:“我的姑娘,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呢?你看你来了这些日子,三爷过来看过你几次?” “他不来才好呢!”桓辞翻了个白眼。 不来她更好逃走,况且他来了也不知道要生什么事。 “瞧瞧你,这么大了还不懂这些个道理。你虽然年轻,可比起三爷的其他女人也算是年纪大的了,不说趁着现在放手一搏,每日只知道睡觉。” 桓辞撇了撇嘴。这厨娘张口闭口便叫她陈姑娘,可见她们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根据这厨娘的话,她推测自个儿应是被当成了伏慎养在外面的女子。 “他还有其他女人呢?”桓辞冷声问道。 莲如瞧见她拉下来的脸,知道自己这话起了作用,忙添油加醋道:“瞧瞧你,怎么什么都不晓得。三爷是什么身份?蒲州上上下下哪个不想巴结他?今儿这人给送一个,明儿那个给送一个,少说也有七八个呢?” 桓辞冷哼一声。 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同外面那些男人一样的货色罢了。 “如今京城乱了套,陛下急病,太后也不知道被人掳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你更得求三爷庇护你,若说将来乱起来,你一个孤苦女子有这么个依靠岂不是顶好的?” wap. /110/110447/28688488.html 第五十二章 故技重施 “太后被掳走了?你怎么知道?”桓辞凝眉看着她。 这几日她们都待着这里,这些事莲如是怎么知道的? 莲如眨了眨眼:“姑娘来之前这些事不就传开了吗?你不知道?”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桓辞紧皱着眉头。前些日子她一直在路上,遇到人都会迅速避开,因此她并不知道这些事。 “太后不是在宫中住着吗?怎得还能被人掳走?” “这咱哪能知道?只听说是个太监干的,其余便的一概不知了。”莲如嘀咕道。 她忽然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对桓辞道:“我还听说那太监同咱们的太子妃有关联呢?前些日子太子妃还在稚泉县出现过,后来又同一个野男人跑了,稚泉县的县令还因此丢了官。” 桓辞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莲如口中的太子妃便是她。 “太子妃跑了?野男人又是什么?”她忍不住笑道。 难不成说的是阿联?那阿联岂不是没被捉住? 莲如像瞧傻子似的瞧着眼前笑成一朵花的女子,问道:“姑娘从前可是一直被关着,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她偷走了重要的东西,跟一个野男人逃跑了。只是可怜了定远王,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桓辞的笑容僵在脸上,神情瞬间落寞了许多。 如今她连替父亲收尸都做不到,更遑论其他。 “这是怎么了?”莲如见她变了神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被关了太久了,竟对外面的事全然不知,有些感慨罢了。”桓辞叹了口气。 莲如瞅了她一眼,道:“姑娘也真是,既然被卖到这儿了,只管专心伺候三爷便是。我瞧你刚来的时候腿还是坏的,是不是被主家打了?咱们三爷是个好人,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如今到了这儿,你合该想个办法留住他才是。” 在后头听了半日的兰馥翻了个白眼,没忍住先走开了。这两人没一句实话,全在糊弄对方。这婆子为了自己的前程可劲儿的利用桓辞,只可惜劲使错地方了。 可她不知厨娘的话竟被桓辞听进去了。 伏慎将她带到此处,把她藏在这里,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桓辞低头苦笑,胡扯道:“我是个被打怕了的,虽然一心想着走,可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说着她居然真的掉了几滴泪,倒把莲如唬了一跳。 莲如慌了神,忙拿帕子给她擦泪,嘴里喃喃道:“你若真想离了这里,不如先从了三爷。男人都喜欢吃不到的,也许你服个软,三爷就放你走了。” 她这话说的心虚,可也有几分道理。三爷那性子瞧着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若想求他还真是装可怜来的快些。 桓辞瞧着她笃定的神情,越发信了她的话。伏慎这样对她,无非是因为几年前的事。若是让他出了心中那股气,也许他就此放了她呢。 况且四年前那老嬷嬷也曾告诉她,男人在那个时候最好说话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呢? 莲如见她低头沉思,忙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察觉到桓辞脸上出现的绯红,她皱了皱眉,沉声道:“看你也老大不小了,难不成竟不通此事?” 桓辞摇头表示非也。她只是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天夜里,她用了同样的招数对付伏慎,只是最后没有成功罢了。 “我困了。”她站起身来想要回去。 莲如以为她反悔了,急忙拽住了她:“话说到一半儿怎得就要走?” “三爷都不来,难不成你让我去找他?”桓辞嘟囔道。 若是能趁众人不注意跑了,她才不想用讨好伏慎的办法。 可惜这话被莲如会错了意,她目送着桓辞回了屋内,心中有了自己的盘算。 五月的夜里还不是很热。桓辞舒舒服服地泡了一澡,借着烛光在灯下看书。 全是些神灵志怪之书,她早已看腻了。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事可干,她又不想这么早就睡觉。 没看一会儿,桓辞便开始犯困,撑着胳膊直打盹。 “不是病了吗?怎么还穿这么单薄?”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哆嗦了一下,茫然睁开眼看向来人。 “怎么是你?”她惊呼一声。 伏慎脸骤然黑了几分。分明是她派人来请他,怎么他倒成了不速之客? “听下人说你病了。”他凑到桓辞旁边拿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瞧着生龙活虎的,不像有病的样子。 桓辞正欲反驳,忽然想起了下午同莲如说的那些话。如此看来,竟是她捣的鬼。 这个莲如,真是个急性子。 桓辞也不是猜不到她的心思。人往高处走,她想攀上个有用的人也不奇怪,可如今看来,她完全就是把桓辞当成傻子在利用。 “我没病,谁说的你找谁去。”她偏头躲开了男子覆在她额前的手。 伏慎彻底黑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为了救她,他费了不少事,这女人不感激便也罢了,竟一次又一次地给他甩脸子。 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离地,今日一听到消息就过来了,谁知居然热脸贴个冷屁股。 “你倒是自在,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夫婿正在宫中把持朝政,正与大臣们商议怎么处理你父亲的尸首?”他嘲讽道。 桓辞向他投去犀利的眼神:“宗政渊呢?他死了?” “陛下病了。”伏慎沉声道。 桓辞冷笑一声:“该着急的人应该是你。没了这个靠山,你觉得宗政彻会放过你吗?” “他可以试试。”伏慎压低声音道。 桓辞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能反驳他的话。 这时,门被人轻轻敲了敲,扫叶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三爷,都收拾好了,一会儿便启程。” “你要去哪儿?”桓辞忙问道。 伏慎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要走。 桓辞见势连忙扑了上去,从后头拽住了他的衣带:“你要去哪儿?” “并州。”男子言简意赅道。 这话立即令桓辞喜出望外,她紧紧拖住男人的胳膊,恳求道:“带我一起去。” “不行。”伏慎冷着脸拽出了自己的袖子。 桓辞顿时心头火起。就要发作时,她忽然想起了莲如的话。 眼看男人就要出了卧房,她极快地跳到地上,从身后抱住了他。 “我想跟着你一起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伏慎僵在原地,耳根很快便红透了。 “不行。”他很快便回过了神,伸手掰开了桓辞的手。 桓辞咬了咬牙,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竟被他激起了斗志,今日还非要拿下他不可。 老嬷嬷教给她的招数极快地在她脑中闪过。四年前那方法便起了作用,她就不信今日不行。 “求你了。”她做出一副玄然欲泣的样子,缓缓抬起双手搭在男子肩上。 二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伏慎慌忙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紧紧盯着她。 “别闹。”他轻声道。 这声音太过低沉沙哑,与他平时说话的方式大不相同。 桓辞喜上眉梢,看来她的办法竟起作用了。 “求你了。”她再一次开口。 只是这次,她刻意改变了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过软糯。 眼看着有效了,她又柔若无骨地抬起手腕,依着记忆中的发式四处作乱。 伏慎被她逼得连连后退,一脸无奈地坐在床上。 “你又想做什么?”他伸手拍掉了女子不规矩的双手。 骤然没了支撑的桓辞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我想让你带我一起去。” “让开。” “求你了。” “让开。”伏慎脸上已然出现明显的怒气。 桓辞委屈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眼前猛然浮现出某天夜里的情形。她忐忑地吞了口口水,慢慢凑了过去。 摇曳的灯烛似乎有所感悟,比方才跳得更欢快了些。 在它的映照下,屋里的人眼睛均是黑亮如漆。 摸索了半晌,桓辞已有些累了,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伏慎的双腿仍被她压制着,人也仰倒在床上。男子目光如炬,借着烛光仔细打量眼前娇媚的女子。 眼前人明目张胆的变化忽然让桓辞打起了退堂鼓。虽说她四年前便有幸见识过了,可后来伏慎捂住了她的眼,她记住的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她的脸早已红透了,此刻被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血气竟直往脑袋上冲。 “你走吧。” 她垂着眼就要离开,男子却忽然坐了起来。 桓辞被他从身后托住,挣扎了几下也没能推开他。 “太迟了。”男子在她耳边呢喃一句。 桓辞惊呼一声,垂头看着男子近在咫尺的头顶,紧紧攥住了他的头发。 伏慎被扯得生疼,握着女子细腰的手又使了些力,把桓辞掐得惊叫连连。 外头的人回禀过之后,扫叶便一直待在门口等着伏慎。可他越听越觉得屋里的动静不对劲,初时像是两人在打闹,可渐渐地又没了动静。 扫叶好奇地往门前靠了靠,支起耳朵细细听着,想寻个恰当的时机敲门。然而屋内很快又有了声音,而且越发明显,听得他老脸飞红。 女子撒娇般的哭声骤然令他打了个激灵。他瑟缩着脖子,慌不择路地沿着台阶跑了,顺便还拖走了想要去送灯烛的兰馥。 wap. /110/110447/28688489.html 第五十三章 跑路被抓包 良久后,正屋里的灯烛终于又亮了起来。 兰馥深吸了口气,端着水进了屋内。 呼吸之间的味道令她眉头微蹙,嫌弃得看了眼里屋。 床上的女子已然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男子正在穿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女子平静的睡颜。 “你先出去。”伏慎接过她手中的巾帕道。 兰馥瞥见他脖颈上十分显眼的红痕,手不自然地抖了抖,将盆子放下后一溜烟跑了。 她与扫叶二人等在外头,大眼瞪小眼,脸上都带着些许尴尬。 不到一刻钟后,伏慎终于衣冠整齐地打开了门,吩咐道:“进去收拾一下。” 兰馥应了声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屋里竟点上了香,床帐也被人放了下来,将里面的女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地上扔着她今早新换上的床布,只是已经被糟蹋的不像样子了。 院子外头,众人早已整装待发,就等着伏慎一声令下,谁知这一等便等了这么久。 三爷出来的时候绷着个脸,让人瞧不出喜怒。 扫叶看着众人疑惑的样子暗自发笑。 三爷那是装的,瞧着一脸正经的样子。然则男人尝到甜头之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三爷指不定在心里盘算什么事呢。 * 日上三竿的时候,桓辞终于醒了过来。 她如往常般伸了个懒腰,腰腿间的酸痛很快向她袭来。 昨夜的记忆扑山倒海般出现在脑中,桓辞从床上一跃而起,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兰馥正在院子里打扫,见到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嫌弃地蹙了蹙眉。 桓辞并没察觉到她怪异的神情,火气十足地问道:“伏慎走了吗?” 瞧着兰馥上下摇动的头,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骗子,这个死骗子,我一定要他好看。” 桓辞骂骂咧咧回了屋内,将桓辞的父老乡亲全都问候了个遍。 想起昨夜的事,她便又羞又恼。那老嬷嬷曾告诉她,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只是她这股西风,根本就没有压倒东风的机会。 男子低语的那些荤话犹在她耳边萦绕,扰得她心烦意乱。 桓辞深吸了两口气,企图将男子赶出她的思绪。 伏慎从这儿去并州,再从并州回来,最少也需用四五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莲如不像兰馥那般心细,而兰馥虽然看她看得紧,可终究不能与她寸步不离。 打定主意后,桓辞便开始偷偷收拾东西。 这屋里一个铜板也没有,其他值钱的玩意儿又不太好拿。 逃出来的那天她将带着的首饰都扔了,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心疼。她全身上下值点钱的也就只有那枚虎符了。昨夜伏慎不停地把玩那虎符,她还要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生怕这人将东西抢了去。 因为背着人行动,桓辞也不敢拿太多东西,最后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以及她从床帐上抠下来的几颗珍珠。 这天夜里,莲如嚷嚷着头疼,一早便去睡觉了。桓辞坐在桌前作画打发时间,忽然瞥见兰馥抬着水往房内走。 这人每次抬水都是要洗澡,今夜岂不就是她溜走的好时机。 桓辞顿时两眼放光,咧着嘴朝兰馥温柔一笑。 兰馥早已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专心致志地与脚下的水桶作斗争。 等到院子里安静下来后,桓辞欢快地从床下掏出了她整理好的包袱。 幸好方才没有关门,否则又要引起兰馥的警觉。 她搬着凳子蹑手蹑脚溜到了墙角。此处是个死角,兰馥若是忽然出来也看不到她。 将包袱寄在身上后,桓辞踩着凳子艰难地爬上了墙。还好她从前总干这种事,还好这院子的墙不算高。 然而,当她爬上墙头时,忽然在心里骂了声娘。这院子的左右居然也都是院子,而且与她那院子构造相同。 不过,眼前这地方黑灯瞎火,应当是没人住的,从这里跑出去倒也可以。 桓辞勾唇轻笑,从墙上一跃而下。就这地方还想困住她,简直是痴人说梦。 刚走了没两步,一把雁翎刀猛地横在她面前。桓辞沿着刀刃缓缓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男子正严肃地看着她。 “这位大哥,误会误会,我只是路过。”桓辞尴尬地笑笑,手指慢慢向横在她脖子前的刀伸去。 男子看了眼她身上的包袱,将手中的刀又往前送了两方:“得罪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伏慎恰好刚到小院的门口。他神色不明地瞥了眼旁边灯火通明的院子,冷声道:“把人带过来。” 桓辞在这座陌生的院子里坐了小半日,冷眼瞧着这里的人进进出出。 这儿住的都是伏慎安排的人,可恨她竟然没有发现,还像个傻子一样忽悠他们。 就在她默默地唾弃捉住她的那人时,忽然有人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们要干什么?”她连忙往后躲,却被人生拉硬拽去了中间的那座院子里。 一走进去她便看到了站在正房门前的扫叶。 扫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移到一旁露出身后的门:“三爷等着你呢。” “哼!”桓辞朝他翻了个白眼。 谁稀罕他等?真是流年不利,以后出门一定要看看黄历。 在众人的视线压迫下,桓辞终于气鼓鼓走了进去。 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四下里都有些黑。桓辞看了看左右,并没有找到男子的身影。 昏暗的书房里,伏慎悄无声息地坐在阴影里。在他面前的书桌上铺着满满当当的纸,每张纸上都画着奇形怪状的狗,而那些狗身上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过来。”他在一片寂静中忽然开口。 背对着他的桓辞被吓得哆嗦一笑,面色瞬间变白了几分。 她回头扫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坐在窗下的伏慎。 “我为什么要过去?你管我呢?”她冷哼道。 “你过来,我便告诉你并州的情形。” 男子清冷魅惑的声音竟让桓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扶着门框远远望着他:“谁信你的鬼话,你这个骗子。” “我何时骗你了?”伏慎皱了皱眉。 桓辞柳眉倒竖,怒喝道:“你明明答应带我去并州,为什么丢下我走了。” “我何时答应带你去了?” “你——”桓辞郁闷地看着他,“你既然不带我去,那你为什么?” “盛情难却。”不待她说完,男子便接上了她的话。 桓辞正想骂他几句,忽见他起身往这边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她抬脚便往外跑。 “想去哪?”男子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 男子鼻息间喷涌而出的热气打在她耳后,竟让她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那天夜里失控的场面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脑中,桓辞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不会是?”她想要回头看看男子的神情,可一只不规矩的手却惹得她惊叫连连。 桌上的灯烛已燃了大半,烛光欢快地跳跃着,照应着一旁紧拥在一起的一队男女。 伏慎惬意地坐在椅子上,垂头看着靠坐在他胸前的女子。 女人眼角的媚色还没褪去,两条胳膊仍挂在他脖颈上,正在慢慢地平复呼吸。 烛光下的她愈显娇媚,惹得他喉头微动,俯身在她耳垂边落下一吻。 “你想去并州做什么?”他看着女子那般时都要护住的虎符,不觉暗自发笑。 桓远带去郢都附近的兵力已经为宗政彻所用,他用了什么手段可想而知。况且这个时候,规矩以内的东西便没那么重要了。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舅舅。”桓辞呢喃道,声音中尤带着些许哭腔。 那老嬷嬷说的没错,这事果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只是男子屡屡看过来的眼神总让她觉得羞耻。 “你家已经被抄了,你回去岂不是送死?”伏慎冷声道。 “你说什么?”桓辞猛地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男子。 然而她也不很意外,不赶尽杀绝才不像他们的做派。 她学着莲如前几日教给她的招式,指尖轻轻在伏慎胸前画圈,刻意压低声音道:“不送我去并州也可以,你能不能帮我找找阿联?” 她始终低着头,并没有看到男子逐渐阴沉的脸色。 伏慎掐着她细腰的手又使了几分力,几乎要将她融在怀里。 难怪她今天这么配合,竟骗的他心底有些雀跃。 “堂堂定安郡主,原来是用这种手段求人的。”他忍不住开口嘲讽道。 桓辞脸上的红潮骤然褪去,错愕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她确实存了私心。可如今被困在这里,她除了皮囊之外还有什么呢?这个人不肯放她走,可她又猜不准他的心思,只好使出这种办法。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还能不知道我喜欢用什么手段吗?”她冷笑道。 伏慎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便罔顾她的姿势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他沉声道。 桓辞差点跌倒在地,看着男子的背影越发来气,冲到门边狠狠摔上了门:“要滚就滚,哪儿那么多废话。”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瞧见伏慎阴沉的脸色,连忙低下头装聋作哑。 除了扫叶与兰馥外,其余人皆觉得惊讶。哪里来的一个奇女子,竟敢对着三爷大吼大叫? wap. /110/110447/28688490.html 第五十四章 怒气 震耳欲聋的摔门声令伏慎不由扯了扯嘴角。 而他身旁的兰馥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口,生怕男人注意到她。 原以为桓辞已经歇了逃跑的心思,所以她才放松了警惕。谁料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这女人又捅了篓子出来。 瞅着伏慎没有停留的身影,她偷偷松了口气。可伏慎接下来的举动又让她开始提心吊胆。 伏慎原本想走,忽然瞥见了站在角落里的莲如。那天骗他来这里的人就是莲如,然而他一高兴便忘了此人。 “你过来。”他朝莲如看了一眼。 莲如被人推了一把,战战兢兢走上前,低着头并不敢说话。 “我问你,平日她都是怎么骂我的?” 他问出的话令所有人都有些错愕。 莲如以为自己听岔了,抬头惊讶地看了看他。 “回爷的话,姑娘平日里总是提三爷的好,并没有骂过三爷。”她昧着良心道。 若是让三爷听到那些话,别说她的小命,就是那女人的小命恐怕都得玩完。 伏慎冷眼瞧着她,忽然嗤笑一声:“是吗?她都是怎么提我的?” “姑娘说三爷是个好人,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她还说要好好报答三爷,希望三爷能常来看她。” 兰馥嘴角一抽,对这女人扯谎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桓辞说的明明是“那个畜生跑哪去了”“狗东西就让我吃这个”“他终于滚了”之类的话。 伏慎勾唇一笑,扭头看向兰馥:“是吗?” 兰馥紧张地抠着手指,向扫叶递去求助的目光。 她从没撒过谎,可这种情形下好似也不能摇头。 “当然不是。”她身后的窗子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屋内的女子嫌弃地瞥了眼伏慎,道:“你怎么还不滚?” 伏慎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她,嘴唇上下轻启,问道:“扫叶,按照府上的规矩,若是有人欺瞒于上,该如何处置?” “若是初犯则杖责二十,可要是再犯便要被撵出府上。”扫叶回道。 伏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看向莲如:“此人再一再二欺瞒于我,难道要等我亲自处置不成?” 自那日骗了伏慎来后莲如便一直心存忐忑,可她见成了事,以为伏慎不会再同她计较了。如今不用他点明,她也知道他说的是哪两次。 她急忙跪下磕头,求饶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伏慎冷着脸的样子竟让桓辞也有些害怕。 “你要耍威风到别处耍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她低声道。 伏慎抬眼看向她:“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话?” 桓辞脸色“唰”地变了。 她能是什么身份?父亲惨死,家也被抄了,她不过是阶下囚,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没等她开口,伏慎便开始吩咐扫叶:“把莲如杖责二十,就在这儿行刑。” 桓辞并不同情莲如,这女子想尽办法利用她,为了自己的前途欺骗伏慎,她罪有应得。 可当她亲自站在院子里看着众人行刑的场面时,却是不由自主地腿软。 好好一个人被打的血肉模糊,到最后哭都哭不出来。 令桓辞寒颤的不只是这个,而是曾经被她随意踢开人如今有了这样的权利。 才刚打了一半,莲如便晕了过去。伏慎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把她带回去,再挑个好的来。” 两个男子忙上去架起了她,将她拖到外面去了。 院子里渐渐寒噤噤起来,桓辞看着女人惨白的脸,不由哆嗦了一下。 男子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乖乖待着,明儿我再来找你。” 说罢他便径直走了,留下桓辞一人呆愣愣地站在风中。 没了莲如吵闹,小院里彻底安静下来。桓辞被今晚这出戏弄得郁郁寡欢,一晚上都没说一句话。 她心烦意乱地坐在灯下喝酒,看着兰馥端了盆水慢慢走过来。 虽然兰馥小了她足足四岁,可她从未轻看过她。也许是她不会说话的原因,桓辞总觉得她是个冷静自持之人。 “兰馥,你有烦心事的时候却说不出来,会不会觉得心里难受得慌。”女子眼含醉意,眯着眼看向兰馥。 兰馥撇了撇嘴,轻轻摇了摇头。若说她能有什么烦心事,那定然是这人发现了她私藏的酒,而且把它喝了个精光。 她正要上前躲过桓辞手中的酒壶,女子忽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望着天上的圆月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女子默默流下两行清泪,兰馥忙上前给她披了件衣服,顺势抢过了她手中的酒壶。 桓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哭道:“我想喝酒。” 兰馥翻了个白眼,走到桌边在纸上写道:“这酒很烈,你已经醉了。” 桓辞见她忽然走了,踉跄着走到她身边,看到桌上的字后瞬间两眼放光:“你会写字?你居然会写字?” 兰馥蹙了蹙眉,有些嫌弃她的大呼小叫。 可桓辞并没有察觉到,还在兴奋地摇晃着兰馥的双肩。 在她身边识字的多是些大户人家的女儿,她还从没见过识字的丫鬟。曾经她逼着阿瑶认过字,可阿瑶学了两天就放弃了,倒是阿联跟着她学了不少。 兰馥从她掌下钻了出来,拿起笔“唰唰”开始写字。 桓辞将视线移向桌上,看着她在纸上写出“避子”二字。 这两个大字令她酒醒了不少,感激地握住了兰馥的手:“多亏有你,我差点忘了。” 可她很快又开始沮丧:“我都出不去,从哪儿去弄药呢?” 兰馥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以后注意。” 桓辞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都怪她粗心大意,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你竟懂得这些?”鬼使神差地,她忽然问出了口。 兰馥点了点头,在纸上写道:“我是在青楼长大的。” 看着桓辞惊讶的眼神,她又写道:“我娘是青楼女子。” 桓辞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你也是个难得得了,竟然认得字。我们说会儿话吧,你就写在纸上便好。” 兰馥撇了撇嘴,写道:“我累了,歇息。” “那就明天再聊。”桓辞莞尔一笑。如今快到三更了,她也已经困了。 第二天一早,桓辞便冲到旁边的屋子里将兰馥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昨夜伏慎说今日要来,她心里不畅快得很,所以很想与兰馥说说话。可兰馥懒得理她,一直在不停地忙前忙后。 左右桓辞闲着无事,便一直跟在兰馥身后。兰馥做饭她帮着洗菜,兰馥洒水她帮着扫地,结果却是越帮越乱。 就在兰馥过来抢她手里的扫帚时,门忽然被人敲了几下。 二人同时看向了对方,均是十分意外。 兰馥率先一步上前开了门,神色严肃地审视门外的陌生男子。 “阿联?” 桓辞看到阿联,连忙飞奔了过去。她刚牵起阿联的袖子,旁边的院门口便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有什么话快说。”伏慎冷冷瞥了阿联一眼。 “快进来。”桓辞没有理会他,将阿联一把拽了进来,顺便关上了院门。 等到院子里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后,他才开口与扫叶道:“看紧了,别叫人知道。” 扫叶忙应了声是。大皇子虽然不管三爷与郡主的事,可若说知道三爷与这些人来往,难保他不会多想。 这厢,桓辞在兰馥的注视下,快步将阿联拽到了屋内。 “你怎么在这儿?”她激动地问道。 阿联苦笑了一下,道:“那天你摔下去后没多久我也晕倒了。等我醒过来时人已经不再蒲州了,身上的伤也被包扎过了。我快马加鞭赶到了并州去找你舅舅,结果得知他听闻风声后早已走了。后来听说王府被抄了,我偷偷回去了一趟,恰好碰到了伏慎,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你跟着他做什么?”桓辞皱了皱眉。 “你不知道吗?”阿联抬头看向她,“宗政渊忽然病重,如今把持朝政的人是宗政彻。可外面有传言说皇帝曾下旨传位于宗政律,宗政彻却私藏了那圣旨。还有传言说,有人以太后相威胁,要求宗政彻交出圣旨。” 桓辞不由自主地拢着眉头。她被困在这里的日子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可她却一无所知。 “你知道是谁绑走了太后吗?”她问道。 阿联与她对视一眼,而后回头看了看紧闭着的门。 桓辞走到窗边偷偷看了一眼,兰馥正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地忙碌,而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 “是李弃吗?”她回头问道。 阿联摆了摆头,道:“我也不确定。可从种种传言来看,应当就是他。王爷被杀的那日,给我传消息的人也是他。” “他绑架太后做什么?”桓辞百思不得其解。 若他想用太后威胁宗政彻,又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宗政彻必然是先假意配合宗政渊杀了父亲,而后又想办法反制了宗政渊。可他没想到宗政渊居然留了圣旨,因此他也不能安稳顺利地得到那个位置。 “阿辞。” 阿联突兀的叫法拉回了她的思绪。 “没有了王爷,已你我二人之力根本斗不过他。” wap. /110/110447/28688491.html 第五十五章 兰馥的回忆 “你想说什么?”桓辞问道。 “王爷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你。如今你平安无事,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能有些宽慰了。”阿联低声道。 “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是父亲。他就这样去了,你叫我如何安心?”桓辞平静地望着他,“我不求其他,起码要还他一个公道。他根本就没有谋反,我不能让他白白担上这样一个罪名。更何况他刚打了胜仗,他是我们大荣的功臣。” “阿辞。”阿联低低唤了一声,“莫迪一直带着援助晋军的兵马驻扎在云州,直到不久前才跟着王爷上京。可实际上皇帝并没有召他入京,他们以此作为王爷要谋反的证据,而莫迪他又——” 阿联欲言又止,而桓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莫迪是宗政彻的人,自然是听宗政彻的指挥。 “都怪我,是我害了父亲,是我识人不清。”桓辞不觉垂下泪来。 阿联抬起胳膊想要安抚她,可犹豫再三后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道:“其实这次我一直劝阻王爷进京,我想着既然皇帝主动了,我们也不能被动。可王爷却说大荣刚刚打了仗,军队需要休整,百姓需要休息,所以不肯听我的。阿辞,王爷他败在心软,败在侥幸,可他败得不可耻。” 男子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莫迪被监禁,太子接管了十万晋军——” “太子接管了晋军?”桓辞忽然道,“可父亲进宫前将右半虎符交给了我。” “你是说右半虎符在王爷手里?那左半虎符去哪儿了?” 桓辞摇了摇头。按理右半虎符应在莫迪手中,而左半虎符归父亲保管。可为什么右半虎符却在父亲手中呢? “父亲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桓辞与阿联双双看着对方,却是没有一丝头绪。 “你如今在何处下榻?”桓辞问道。 阿联挠了挠头:“我是跟着伏慎来这儿的,如今就住在他安排的住处。” “你就不怕他对付你?或者把你交出去?”桓辞一时气结。 “他不是那种人。”阿联肯定地说道。 然而他心里很清楚他与伏慎达成了何种交易。敌人的敌人就是同盟,更何况桓辞同他待在一起还要安全些。 “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他看着桓辞道。 在他真诚的注视下,桓辞没忍住眨了眨眼:“他能把我怎么样?” 她的神色有些怪异,可阿联又说不出到底哪不对劲,盯着她看了许久后道:“没事就好,你好好待在这儿,等我之后再来看你。” 他没头没脑地说完这话就要走。桓辞连忙追了出去。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不把话说清楚,让她待在这里又是何意? “你去哪?”她跑出去追问道。 可阿联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洗菜的兰馥。 “怎么了?”桓辞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移来移去。 兰馥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抬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 男人摇了摇头,对桓辞说道:“无事。” 他只是觉得此人有些面熟罢了,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我就在蒲州办些事,过几日便来看你。”他扭头对桓辞道。 “你要办什么事?”桓辞凝眉望着他。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我的私事。”阿联道。 “你有没有阿瑶的消息?”桓辞忽地想到了阿瑶。那日跑出来没能带上阿瑶和其他跟着她去并州的人,她一直觉得愧疚。阿瑶若是落在宗政彻手里,也不知会被怎样对付。 男子的沉默说明了一切。他看着桓辞无比愧疚的样子,低声道:“你不必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二人能逃出来已是万幸。况且她是我妹妹,我会想办法救她的。” 就在此时,伏慎忽然出现在大门外。 “你该走了。”男子沉声道。 阿联留恋地看了眼桓辞,垂着眼快步走了出去,经过伏慎时朝着他点了点头。 桓辞站在原地,看着伏慎一步步靠近。 “多谢。”当男子走到她身边时,她轻声道。 那日救了她的人是伏慎安排的,定是他们救了阿联。 伏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进了屋内。 他们二人均没注意到院子里另外一人失落的神情。 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再见到他,兰馥的内心是欢呼雀跃的。 可她一眼就认出了男子,男子却没认出她,这让她大受打击。 这么多年了,兰馥仍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那年她才九岁,仍陪着阿娘住在青楼里消磨时间。 阿娘在楼里地位低微,连带着她这个私生子也备受嫌弃。她自小便在青楼长大,是个缺乏管教的姑娘。 在她记忆中,阿娘总是陪着各种各样的男人,而在醉生梦死之后又会狠狠地打骂她。 在阿娘数次的醉酒后,她断断续续拼出了父亲的身份。父亲是个有家室的人,出来偷腥被发现后便舍弃了她,彻底搬离了并州。 阿娘总骂她是个祸害,是这个世上最多余的人。 可那时她还小,她的见识也就只有青楼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她只知道阿娘厌恶她,却不知道那厌恶究竟有多深。 直到那天,她和阿娘被彻底赶了出去,连带着她们的东西一起扔到了街上。 到现在她做梦时都会梦到阿娘那时的眼神,平静而又恐怖,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我这一生,实在太可笑了。”阿娘惨烈地笑着,流下两行清泪。 阿娘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亲人,她们没有任何可以投奔的人。她跟着阿娘坐上了船,在水上随波浊流。 可到了夜里的时候,船底竟莫名的破了个大洞,她与阿娘都从船上掉了下来。 当冰冷的河水漫过她的头,渐渐将她淹没时,她终于有了求生的意识。可她不会游泳,在水中不停地扑腾。 从前她总听人说死,她知道死亡是多可怕的事。当少年慢慢向她游来时,她已经快失去了意识,可那一刻如获新生的感觉这么多年仍烙印在她心中。 在岸边醒来时,她终于看清了少年的容颜。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子,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裳,见她醒来后终于松了口气,提起地上的书便匆匆走了。 自此后,少年的模样便留在了她心中。 阿娘离开了,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但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她进了伏府,在伏慎院子里当扫撒丫鬟。 因为不会说话,院子里所有人都不怎么理她。更何况那个时候伏慎的院子里众人早已离心,谁也不想伺候这个沉默寡言的主子。 有一日夜里,伏慎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看书,大家都想歇息,没人愿意去伺候笔墨。她忽然想到了那提着一捆书的少年,他定是个读书人吧。 就因为这个念头,她居然自告奋勇去了书房。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伏慎放下了手中的笔,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你想看书?” 她用力点了点头。她在青楼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形形色色的话。那些能讲出大道理的人,大部分都读过书,也许读了书,她就不会像阿娘一样,落得那样悲惨的下场。 可没想到那日之后,伏慎竟真的开始教她认字,甚至请了人教她武功。 渐渐地,她成了伏慎在内院的心腹。她开始见识各种各样的明枪暗箭,小小年纪便在深宅大院里练就了老练的心思。 后来伏慎考中之后,她便跟了过来,一直在他身边做事。这次听说要看着一个重要的人时,她心里还有些诧异。其实伏慎是个孤僻的人,他不喜欢同别人打交道,就连女子也不例外。 伏慎的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便是两年多前住进府里的柳娆。可柳娆是宗政律派来的眼线,是他用来试探伏慎的棋子。 当她见到桓辞时,她便明白了一切。 其实在伏府的时候,她也曾见过桓辞。那天伏慎生病没去学里,这人便偷溜进府里来找他。 那时她正在屋子里照顾伏慎,忽然从窗子里跳进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子。 “你生病了,怪不得没来上学。” 女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忽视她直接坐在了床边。 那天她第一次看到了伏慎撒娇,也是这么多年的唯一一次。 男子将额头凑到女子手边,轻声道:“真的很烫,不信你摸摸看。” 女子瞬间红了脸,回头看了眼端着药站在附近的她,伸手拧了男子一把,嬉笑道:“你活该,谁让你跑去淋雨?” “你怎么也不去上学?”伏慎轻轻咳嗽了两声,拉着她的手问道。 女子不满地嘟囔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才去上学吗?你告了假就该知会我一声,我才不想去学里听他们念经。” 伏慎轻笑一声:“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女子也应该读书明理?” 这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偷偷打量了几眼女子,猜测她一定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 果然她的眼光不错,后来她在街上远远地见过她一面,这才知道她是桓远的独女定安郡主。只是那时女子已与李谨修定了亲事,而伏慎看起来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wap. /110/110447/28688492.html 第五十六章 离开 兰馥九岁便进了伏府,一直待到三年前伏慎上任时才离开。 在外人看来,伏维对伏慎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可兰馥在他们身边待过,她知道伏慎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兰馥甚至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哑巴。那时她只负责扫洒院子,每日早早得便要起来。 初次在院子里见着早起的伏慎时,她以为自己起晚了,暗自告诫自己日后不能再睡懒觉。可之后几乎每一日,她都能遇到伏慎。 后来听别人议论她才知道,伏慎是为了去府里的学堂读书,所以才起得那般早。府里也有其他的公子,却没有一个比伏慎用功的。 第二年的时候,伏慎开始去并州最大的书院上学,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很少回府了。 坊间传言伏慎是个心冷之人,不肯亲近将自己养大的叔叔,兰馥也一直深以为此。 直到有一年夏天,学里放了田假,伏慎也只好回府上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时究竟生了什么怪病,她只知道老爷不肯请大夫,夫人也不肯请大夫。 没过几天后,伏慎的病竟自己好了起来。从那之后他们叔侄二人便彻底撕破了脸,只有在人前时偶尔说几句话,而且也多是伏维主动。 兰馥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她实在没想到,那男子竟同桓辞相识,而桓辞今时今日又会同伏慎待在一个屋檐下。 * 转眼便到了六月十六。 桓辞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青色的床帐。 那天伏慎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并没有多待,此后桓辞就再没见过他。阿联也再没出现过,倒是院里新来了一个婆子,却是个不爱说话的,这下更没人同她侃天说地了。 今日是六月十六,是她的生辰。只是今年她无心过生日,况且院子里另外两人也并不知情。 就在桓辞昏昏欲睡之时,迷迷糊糊看到了伏慎的身影。 男子悄无声息地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快要睡着的桓辞。 “一大清早的你就睡觉,可是昨夜没歇息好?”他晃到床前问道。 桓辞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你怎么来了?” “我带你出去逛逛。”男子道。 桓辞兴奋地从床上蹦了起来。自她来了之后便没有出去过,如今岂能不高兴。 她一心想出去打探消息,所以并不十分在意妆容,只随便挑了件衣裳,挽了个单螺髻。 “我们走。”梳妆好后,她眉开眼笑地挽住伏慎的胳膊。 伏慎打量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 桓辞不明所以,在他的注视下打开了掀开了盖子。 盒子里躺着一支赤色的玉簪,簪尾雕成了一只狐狸,看起来分外灵动可爱。 “这是给你的贺礼。”男子轻声道。 以往桓辞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可今日这簪子却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好看。 “多谢,我很喜欢。”她笑了笑,将那支簪子拿出来簪在头上。 伏慎满意地瞥了眼她的发髻,轻轻勾起了嘴角。 不一会儿后,街上便出现了二人的身影。 蒲州比桓辞想的要繁华些。虽然她以前来过,但也是第一次在街上逛。 许是她今日没什么兴致,没过多久便觉得累了。 “我们找间茶楼坐坐。”她扭头看了眼紧紧跟着她的伏慎。 茶楼里人多嘴杂,是个听消息的好地方。她在那小院子待了太久,都快要与世隔绝了。 “好。”伏慎应了一声,回头给扫叶递了个眼神。 扫叶即刻会意,找了座就近的茶楼包了间雅间。 这里环境清幽,十分雅致,可坐在这里几乎听不到旁人的声音,更遑论打探消息了。 桓辞十分失望,撑着脑袋无聊地摆弄桌上的茶盅。 “可是闷得慌?怎么不喝茶?”在她半晌都没喝一口茶后,伏慎终于开口问道。 桓辞摇了摇脑袋:“我不渴。” 今日的伏慎实在太温柔,让她感觉不太真切。 虽然从前他也有这样的时候,可这次桓辞却不习惯得很。 “我要去解手。”她扯着嘴角笑笑,找了个能下楼的借口。 “让兰馥陪着你一起去。” “就这两步我还能走丢了不成。”桓辞脱口而出。 但她也没制止兰馥跟着她,二人一前一后下楼去了。 一楼坐满了人,却也并不吵闹。桓辞站在楼梯口扫了一眼,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靠近门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身材普通的男子,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桓辞愣了片刻后,终于想起了此人的身份。他是朱将军的管家,桓辞与他曾在王府见过几面,只知道他姓王。 朱将军是父亲的手下,与父亲来往甚密,一直都住在并州。 如今王管家出现在这里实在可疑,而且他看到她时并不意外,也许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了。 桓辞突然有些后悔带了兰馥出来。她神色郁郁地去了茅房,许久也没能想到甩开兰馥的办法。 等她出来净手的时候,兰馥正站在外面看着。茶楼的老板亲自端了水过来,背对着兰馥走到她面前。 等她再进去的时候,王管家已不在了,只有桌上的茶还在冒着热气。 整间茶楼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桓辞不免更沮丧了。 她与王管家只匆匆见过几面,难道他没认出来她不成? 因着这件事,桓辞回了二楼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伏慎看她兴致缺缺,早早地便带她回去了。原本他想在这里用了饭再走,可刚到门口就见到了宗政律派来的人。 送了桓辞回去后,他便匆忙乘着马车走了。 这厢,桓辞一直在想茶楼里的事,晚上对着一桌子菜也是无动于衷。兰馥以为她是因为伏慎走了才如此消沉,早早撤了膳之后便回去歇息了。 这个生日过得索然无味,桓辞匆匆洗漱了一番便睡下了,却是等到三更之后才睡着。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到有凉凉的东西顺着她的腰往上爬。 这冰凉的触感把她吓了个半死,当她看到眼前的黑影时,差点叫出了声。 “别叫,是我。”黑暗中,伏慎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桓辞直直地看着男子黑如曜石的眼睛,却不知他为何深夜出现在此。 “你吓死我了。”等捂住她的大手移去后,她才喘着粗气道。 伏慎搭在她后背上的手开始慢慢往下滑,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要到京城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段日子你好好待在这儿,别去外面乱跑。” “你要去京城?”桓辞惊讶地问道。 京城如今并不太平,他要去京城做什么? 伏慎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同她解释太多。 他依着自己的记忆,在黑暗中一寸一寸地寻找桓辞每一个敏感的地方。 面前的女子轻哼一声后,他再也不能自抑,翻身颠倒了两人的位置。 桓辞原本脑子里都是他要去京城的事,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眼含秋波,双臂也搭到了男子身上。 “不行,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她惊呼一声,企图从男子身边逃离。 可事到如今,伏慎哪里肯放过她。他从身后抱住了女子,呢喃道:“我带了肠衣。” 桓辞知道这东西的作用,一时又羞又恼。但她被伏慎挑拨了半日,最终还是拜倒在他的攻势下。 浮沉起落了许久后,二人终于相拥着躺倒在床上。 伏慎亲吻着她的耳垂,心中多有不舍。这些日子他总是忙忙碌碌,能来见她的时间少之又少。如今要去京城,他不想带上她,也不敢带上她。 此行凶险,他不能让她再一次置身那是非之地。 渐渐地,二人的呼吸后平静下来。可男子却一反常态,仍旧拖着沉重的身躯压着她。 桓辞原本在轻抚他的头发,如今被压得难受了,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却是没能把他推开。 “你怎么了?”她捧起伏慎的脸问道。 伏慎握住她的双手,亲了亲她清亮的眼睛,低声耳语道:“等我回来。” “嗯。”桓辞摸了把他的脸,“我等你。” 男子没想到竟会得到回应,一时痴痴地看着她。 片刻后,屋子里再一次传出了暧昧的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伏慎终于从温柔乡里挣扎出来,匆匆洗漱了一番。 桓辞也一反常态,帮他穿戴整齐,又送他上了马车,直到人走远之后才回了院子里。 伏慎不在的日子里,小院总是格外安静,除去每日送东西的人,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动静。 然而,这次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晚上,厨房忽然失了火,因着风势也连累到了她的卧房。 一时众人忙着灭火,兰馥瞧着那呛人的烟,直接拖着桓辞去了外面。 火势不算很大,却也惊动了官府的人。一条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除了兰馥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她。 桓辞忽然惊觉,这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她趁着兰馥踮脚观察火势时,偷偷绕道了身后的巷子里。 可兰馥转眼就发现了不对劲,迅速跑到巷子里来找她。就在她与桓辞对视时,忽然有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子窜到了巷子里。 wap. /110/110447/28688493.html 第五十七章 阿娘的死因 桓辞一时慌了神,拔脚就往巷子深处跑。可那几人却跑去围住了兰馥,将她困在原地。 不过十招之内,女子便软绵绵地晕倒在地,桓辞看清了来人。 竟然是两日前她在茶楼里见过的王管家。 五日后—— 清晨的太阳已足够晒了,可桓辞却呆呆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紧闭的门。 那日兰馥晕过去后,她便跟着王管家一路到了代州。 到了代州后,她没能见到朱将军,却见到了失踪已久的李弃。 今日李弃将她带到了这里,让她见了见沉睡中的父亲。 “那日宗政渊与宗政彻将他带进了凌武殿,趁他不备从他身后捅了一刀。我在外头看着情况不对,连忙冲了进去。可宗政彻实在太心急,趁着混乱时挟持了宗政渊。殿前的侍卫有不少倒戈的,最后竟打了起来。” 李弃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趁乱将你父亲抬了出来,给他喂了颗保命丹。只是他伤的太严重,大多数时候都睡着,醒着的时候也虚弱得很。” “不管怎样,活着就是好事。”桓辞擦了擦眼泪道。 知道父亲还活着时是这些日子她最开心的时候。 “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她问道。 “那天宫里乱了套,宗政渊原本想封锁消息,所以派人关了宫门。但宗政彻想逼宫,便给城外的军队留了条路。我顺着那条路趁乱带了你父亲出来,还遣人速去给你送信。幸好阿联在宫门外,否则你已经在宗政彻手里了。” “他们说你挟持了太后。”桓辞好奇地问道。 李弃点了点头:“不错,她现在就被我关在水牢里。”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桓辞,沉声道:“这事郡主不必管,我自有打算。” “我听说你用太后威胁宗政彻,让他交出传位的圣旨,可有此事?” “这定是宗政律那小儿干的,他趁此时浑水摸鱼,赌的就是宗政彻摸不清状况。宗政彻放出消息要将你父亲五马分尸,定是为了引你去京城。你拿着右半虎符,他没有此物便掉动不了兵力。” “为何右半虎符在父亲身上,左半虎符又去哪了?”桓辞凝眉问道。 “在我这儿。”李弃十分得意。 桓辞还想再多问一些,可李弃阴森的笑让她有些胆颤。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她改口问道。 “我们在并州的眼线发现了阿联,于是一路跟着他去了蒲州,然后就找到了你的住处。王管家蹲守了好些日子,知道找到合适的时机才将你救出来。” 桓辞蹙了蹙眉:“阿联去哪儿了?” “我只答应你父亲护着你,其他的人我不管。”李弃压低声音道,“只是不知郡主怎会与伏慎有牵扯。” “此事一言难尽,没什么好说的。”桓辞正色道。 李弃暗自发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伏慎在京城时一直与皇帝关系甚密,宫中有多少不堪的传言。谁都没料到他暗地里早已投靠了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子,如今已成为宗正律的心腹。你同他一起待了这么久,可有听他说起过大皇子的事?” 他同在宫中时截然不同,令桓辞戒心顿起。 “我并没有同他待很久,也不知道宗政律的事。”她解释道。 “你自然不知,”李弃眼底泛起一丝阴狠,“就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他竟在蒲州。那么宫中养病的那位,自然是个假的。” 原来如此! 难怪伏慎并没有因为京城的动荡失了分寸,恐怕他与宗政律对此局面早有准备。又或许,之前他因为流言被派到蒲州,也是他们计策中的一部分。 “你若是真的想保护王爷,一定要知无不言。这次我们被逼至此,绝不会再继续让步了。”李弃看着她冷笑道。 “你们打算做什么?”桓辞抬头看他。 李弃目光深沉地看着远处,背着手笑道:“自然是要造反。” “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桓辞皱眉问道。 男子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好半晌后才低声道:“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 “你究竟想说什么?”桓辞不快地看着他。 “虽然你父亲一直瞒着你,可我觉得这些事你也该知道了。”李弃的脸色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二十一年前,大荣朝也曾有过如今日般战火纷飞的时候。 那时的皇帝是大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武帝。武帝一生四处征战,在登上皇位后仍然御驾亲征,在整个中原大地上都是威名远扬。 他打得最后一仗,便是二十一年前荣国与邕国之间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当时的邕国出了一位百年难遇的战神,自上任后几乎没有打过败仗。 在吞并了周边的两个小国家后,虎视眈眈的邕国皇帝将矛头对准了富裕的荣国。 邕国来势汹汹,竟将荣国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前线的将领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有一人能够顶得住压力。 僵持了一段日子后,武帝终于没了耐心,不顾众人的反对御驾亲征。 他安排太子驻守在京城,带了二皇子宗政浔去了云州。 武帝年轻的时候也曾驰骋沙场,况且他又极通兵法,用兵如神。有了他坐镇,战局很快扭转过来,邕国的军队开始陆续撤退。 桓远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名姓。原本他只是云州一个小小的旅帅,因为在抗击邕国时十分骁勇,渐渐得到了别人的赏识。 随着地位的升高,桓远立的功也越来越大,最后终于走到了武帝身边。 他二人合力之后,邕国更是没了招架之力,匆匆撤出了云州。 可武帝对此还是不满,他想要收回更多土地,所以责令宗政浔驻守云州,而他带着大军继续前进。 就在前方的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时,邕国竟派了一支军队夜袭云州。当时驻守在云州的将领死伤惨重,百姓亦被屠戮了许多,桓辞的母亲也在这夜被敌人掳到了邕国。 等到众人赶到桓远家中去营救时,只在特制的酒缸里发现了刚刚满月的桓辞。 为了动摇荣国的军心,邕国皇帝派人百般折磨桓远的妻子,一封封挑衅的书信不断传来。 可桓远的妻子亦是个烈女,为了不让桓远分心,亲自了断了性命。 战事结束后,武帝为了安抚桓远,下旨封他为王。就这样,桓远回到了妻子的家乡并州,带着军队常年驻守在这里。 讲到此处时,李弃已有些更咽。他深深地看了桓辞一眼,道:“可是你知道吗?你母亲是宗政洋亲自派人交到邕国人手中的。他借此机会得到了逃跑的时机,最后竟毫发无损地出了云州。他对得起云州的百姓吗?他对得起云州死去的将士吗?” 李弃越说越激动,红着眼看着桓辞,冷笑道:“当我知道你要同他的儿子定亲时,你知道我有多想笑吗?可你的父亲实在心软,他竟觉得宗政彻会是个好皇帝,为了你他居然想要放弃我们的谋划。” 他顿了顿,接着道:“今日他躺在这里,就是因为他的心软。他怎么能忘记你娘遭受的苦难?这么多年,我一刻都不敢忘。在梦里都是你娘凄惨的哭声,我曾经发过誓,定要为她报仇。为此,我甚至进宫当了阉人。可等我有了接近宗政浔的机会时,他却忽然死了,这实在太可笑了。” “你认识我娘?你是她什么人?”桓辞好奇地打量着李弃。 李弃忽变得脸如死灰,抿着唇一言不发。 “难道你爱慕我娘不成?”男子的沉默越发勾起了桓辞的好奇心。 李弃阖上了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是我负了她,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明明他说的是阿娘的事,可桓辞却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她自小便没有见过阿娘,从前的一切都离她太遥远了。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太完整的男子,质问道:“你现在做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替我阿娘报仇吗?还是因为你觉得愧对我阿娘,所以做这些事情来哄骗自己。” “你闭嘴!”李弃眼底骤然浮现出杀意,“你懂什么?你这个不仁不义的女子,不想着为你娘报仇也就罢了,竟想要阻止我做这件事。你果然同你父亲一样是个懦夫。” 桓辞眯了眯眼,没再说一句话。 她心里怀疑,这人已有些疯魔了。若父亲为了自保起兵她还是可以理解的,可为了一个女子便将无辜的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做法她实在不支持。即使那女子是她的母亲。 冤有头债有主,宗政浔已经死了十一年了,现在报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女子忽然的沉默令李弃心中更是不悦。他正要开口接着训斥他时,忽然有人从里面打开了房门。 “王爷醒了,吩咐厨房的人送饭菜过来。”一个男子走到门口朝其他人吩咐道。 桓辞“蹭——”地站了起来,两眼放光地跑到房内去了。 “阿爹,你终于醒了。”一见到床上睁着眼的男子,她便开始泣不成声。 wap. /110/110447/28688494.html 第五十八章 内乱 桓远在下人的服侍下坐了起来,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忽地,一滴清泪从他眼中滴了下来,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柔儿,是我对不住你。”男子抬起手摸着桓辞的脸,一双眼中满是遗憾与痛苦。 “阿爹,是我,我是阿辞。”桓辞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桓远痛哭起来。 这么多年里,她从未听阿爹提起过阿娘。可如今看来,阿爹独自一人承受着这苦闷,他并不是不想阿娘。 桓辞的哭声令桓远神智清明了些,他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低低叫了声“丫头”。 桓辞连忙应了一声,拉着父亲上下察看:“阿爹你怎样了?究竟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回来就好。”桓远艰难地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桓辞连忙点头。看着父亲渐渐转好的脸色,她抹了把眼泪,轻声问道:“阿爹,我和阿娘长得很像吗?” 笑容僵在了桓远脸上,他看向女子的眼中暗含悲凉,许久后才低下了头,轻声道:“像,很像。” 桓远的神色令桓辞有些愧疚。父亲身体还很虚弱,她怎么能提这些事令他烦闷呢? “不说这些了,快点吃药,我喂你。”她从旁人手中端过了药,强扯出一抹笑容看向父亲。 * 德化十一年,荣国皇帝宗政渊病重,太子宗政彻协管政事。同年六月,宗政渊病故,传位于太子宗政彻。 皇位最终又回到了宗政浔的后嗣手中,民间议论纷纷。可就在宗政彻登基大典前几天时,传闻中死去的异性王桓远在代州起兵,并挟持太后用以威胁宗政彻。与此同时,宗政彻伪造兵符、假传圣旨的传言迅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随后,有人揭发宗政彻在当太子时曾私开矿山,私制兵器。揭发之人被当场处死,很快在民间引起轰动。 七月中旬,大皇子宗政律回京,与他一起回京的还有宗政渊的圣旨。自此,宗政彻与宗政律反目。 因为桓远的突然出现,晋军中的将领纷纷倒戈。就在众人以为宗政彻即将走投无路之时,之前因为造反被关押的将领莫迪连夜带着宗政彻离京,在临江与苏军总将袁路会合。 两日后,宗政彻在临江称帝,荣国至此陷入内乱。 在众人的拥护下,宗政律在郢都登基。由于丞相苏然与宗政彻一同去了临江,新帝便拜韦照为相,提拔伏慎为副相,一同协理政事。 宫城脚下的丞相府内,伏慎慵懒地瘫在厅房内的椅子上,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狐狸簪子。 在他腿边跪着一名妙龄女子,正是不久前才跟着宗政律进京的兰馥。 虽然当时他们已派人送了信给伏慎,但伏慎一直在京中忙碌,直到今日才得空召见她。 兰馥心中瑟瑟发抖,等待着伏慎的处置。之前桓辞从她手中已逃走过一次了,这次伏慎必不会就这么放了她。 据扫叶所说,桓辞已安稳到了桓远身边。桓远在代州放话,说要给桓辞招一个夫婿。 连她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何况伏慎? 只是,她已经跪了许久,腿早已麻了,男子却是良久不语。 就在她以为也许要在这里跪一夜是,头顶终于传来了男子情绪不明的低语。 “你先出去吧。”伏慎轻声道。 兰馥忙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男子紧盯着手中的簪子,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原本还想问问她到了新府之后的职责,可伏慎并不看她,她又开不了口,屈膝行了一礼之后便出去了。 门外只有扫叶一人在守着。他拉住失落的兰馥,压低声音问道:“三爷可有说什么?” 女子如预料中般摇了摇头。扫叶轻叹一声,偷偷瞄了眼静坐着的伏慎。 为了新帝的事,三爷这些日子几乎没合过眼。蒲州的人送来消息时,他却只是略愣了愣,而后轻笑一声便走了。如今连他也摸不准三爷的心思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代州内,桓辞正忙着与桓远斡旋。 桓远已将养了许多日,身子虽然大不如前,但也渐渐好起来了。 从他下了病床后,便听了李弃的建议,据守代州威胁朝廷。 只是桓辞忧心忡忡,事已至此,阿爹便再也走不了回头路了。 如今宗政彻与宗政律两方对峙,都顾不上北方的事,阿爹反倒清闲起来。 也不知他最近抽的什么风,竟要张罗着帮桓辞找个夫婿。 可桓辞也不知究竟为何,时常在梦中见到伏慎。梦里的男子要么温柔地朝着她笑,要么眼神冰冷地盯着她。她甚至还做过那样的梦,梦里的他们如那些日子般亲密无间。 桓远看着失神的女儿,心中有些烦闷。他早已听李弃提起过桓辞在蒲州时的住处。桓辞与伏慎的那点旧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当年伏慎是个穷小子,况且他们伏府又不安宁,所以他不希望桓辞嫁给他。如今伏慎水涨船高,且那人原本就有些心机,莫不是又来招惹他的女儿了?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问道:“阿辞,你年纪也不小了,之前的婚事都没能成,阿爹一直觉得心中有愧。代州这么多好男儿,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了你的眼?” “我不想成婚。”桓辞低头道。 伏慎临走前在她耳边那句“等我回来”这些日子如鬼魅般缠着她,总让她觉得心烦意乱。 桓远无奈地叹了口气,瞧着桓辞失落的神色,迟疑了许久才开口试探道:“你告诉爹,你是不是又同伏慎那小子搞到一起去了?” “什么搞到一起?阿爹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桓辞郁闷地抬起头。 桓远看着她通红的耳朵,心中已有了判断。他负手走到门前,看着院子里嬉戏打闹的猫儿,对桓辞道:“辞儿,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这一点我很欣赏。可他的野心实在太多了,恐怕有朝一日要深受其害。这样的人,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他呢?更何况,现在我和朝廷闹到这个地步,而他才刚当了副相,你和他——” “我知道。”桓辞打断了父亲的话。 三年前她听说伏慎成为皇帝钦点的探花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们二人日后会分属不同的阵营。而伏慎的野心,在并州的时候她已见识过了。他是个有抱负的人,这正是他一直吸引她的地方。 他同世上那些如酒囊饭袋般的男子不同,与那些在朝中沾惹了太多东西的男子也不同,他是个很懂得进退的人,也会为了达到目的用些手段,可他亦是个清高的人,在某些事上总有自己的执念。 只是现在,他们二人早已没可能了。这次又是她主动离开,伏慎除非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呢? “我已经放下他了。”她对父亲道,“可我也不想找夫婿,你若是逼我,我明儿就去山上当尼姑。” 桓远因桓辞这话瞪圆了眼睛,好半晌后才道:“你不想就算了?怎么能去山上当姑子呢?你让父亲如何自处。” 说着,他朝一旁的管事李安递了个眼色。 李安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退了出去。王爷找了几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前头,正等着让郡主相看呢。如今桓辞都已要当尼姑相威胁了,这些人岂不是要快些赶走。 这厢他才跑出院门,就看到了穿得神采奕奕的李弃。 他心底很是瞧不上这个太监,每日只知道神神叨叨,听说闲着无事时就要跑去牢里折磨被绑来的太后。 这里上上下下不喜欢他的人太多了,可据说他是去了的夫人的某位远房亲戚,倒也算能和他们王爷扯上点关系,怎么会跑到宫里当了太监呢? 李安急匆匆地从李弃身边跑过,并没有同他打声招呼,惹得他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慢幽幽跨进了院子里,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桓远。 “李弃,你怎的来了?”桓远亦看到了他,忙开口问道。 李弃才刚从牢里出来,现在正是通体舒畅。他看着多了许多白发的桓远,心底竟生出一丝怪异的畅快。 “不知王爷考虑得如何了?”他高声问道,只是一开口便暴露了自己是阉人的事。 桓远余光偷瞄了一眼好奇地桓辞,朝着李弃摇了摇头。 宗政彻与宗政律这两人在先帝尸骨未寒的时候便打得热火朝天,如今二人僵持不下,竟都跑来争取他这个已经造反的人,实在是有趣。 可他们皇室的事他早已管腻了,而且他只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这两人之间必要分个胜负出来,这正是他养精蓄锐的好时候,既然能作壁上观,他才不会犯傻去给别人当走狗与良弓。 可李弃似乎很想掺和这件事,已连着几日跑来问询他的看法了。 “宗政彻是他的儿子,既然他已经死了,俗话说父债子偿,难道你就不想为她报仇吗?”李弃见他摇头,忍不住告诉质问道。 只是他走近看到桓辞时便有些后悔。桓辞的话桓远更能听得进去,而且她一直明着争对他,总是当着桓远的面驳斥他的话,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wap. /110/110447/28688495.html 第五十九章 再遇 然而今日,桓辞似乎有心事,瞧着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桓远亦不想当着桓辞的面与别人讨论政事,于是领着李弃去了书房,单留桓辞一人在厅堂里发呆。 待二人走远后,桓辞才慢慢回转过来。 李弃方才说的事她早有耳闻。根据阿爹在京城的线报所说,宗政律与官员们私下商议,阿爹造反乃是被逼无奈,若能及时回头便可既往不咎。 如今宗政彻占据了大半个南方,宗政律并不占优势,他想拉拢阿爹也无可厚非。这些日子他已派了好几批人来代州与阿爹和谈,却都是无功而返。 这不,阿爹正打算遣人把宗政律之前送来的东西一并还回去,这几日正张罗着找人呢。 闲坐了一会儿后,桓辞仍没等到桓远回来,于是便先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刚进门,侍女白英连忙迎了上来。 桓辞看着她凝重的神情,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英看了看门外,急忙将她来了进去,边走边低声道:“方才我到前头去找姑娘,谁知碰到了从京城打探消息回来的辩儿。你可知道辩儿在京城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桓辞皱眉看着她。 白英凑到她耳边,悄悄道:“辩儿说他在伏副相门前看到了阿联,阿联就住在他府上。姑娘,伏副相不是皇上的人吗?阿联难道叛变了不成?” “他不会。”桓辞忙摆头道。 自从那日在小院里见过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阿联的下落。阿联那日匆匆走了,应当是与伏慎有关系的。只是,这么久了,阿联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代州与父亲会合?会不会是伏慎拘着他不让他走?难道与她那日跑出来有关? 还有阿瑶的下落。之前她也问过宗政彻派来的人,他们说并不曾见过她所说的女子。宗政彻走的匆忙,如果阿瑶还活着,会不会同阿联在一起? 沉思片刻后,桓辞心里突然冒出个疯狂的念头。 她要亲自去一趟京城。 * 九月的北方已渐渐冷起来了,早早地便开始为入冬做准备。 今日的郢都格外地冷,街上的行人倒比平日少了许多。 在郢都城的北门外,一群男子正大大咧咧地谈笑着,细数着京城里有名的酒楼。 这行人正是桓远派来归还东西给宗政律的人,他们在路上拖拖拉拉地走了半个多月,今日才到了京城。 队伍的后头站着一个身子不高的男子,瞧着白白净净的,却蓄着些胡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此人正是桓辞。 因为父亲并不防备她,所以她跑去在护送东西的单子上填了一笔,给自己伪造了新的身份,成功混进了队伍里。 如今队伍要进驿站,她自然是打算开溜了。 原本她借口要去如厕同众人拉开了距离,如今趁大家不备,她急忙往附近的铺子里跑,打算先去换身行头。 在她前头的茶楼里,一个男子快步上了楼,轻轻推开一间雅间的门。 “三爷,她进城了。”他上前朝站在窗前的男子道。 男子并没有看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楼下熟悉的身影,看着她背着包袱躲避前头的人,最后竟往这件茶楼里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眼中却是浓浓的嘲讽:“既然送上门来了,就别让她再跑掉了。” 扫叶即刻会意,应了声是后便匆匆出门去了。 这厢,桓辞纠结了半日,还是选了这间茶楼。这茶楼她来过几次,还算是熟悉。况且她要想换身衣服,在雅间里倒也合适。 打定主意后,她便进去要了间雅间,独自一人上楼去了。 今日楼里比她之前来的时候清净,一楼只零星坐了几个男子,至于二楼都关着门,桓辞却也看不清楚。 进了雅间后,她从包袱里扯出一件新的衣裳,又用特制的粉将自己的脸涂黑了些。 才刚脱了外裳,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桓辞皱了皱眉,刻意压低声线朝门外喊道:“不是说了一刻钟后再送茶进来吗?怎么这么快?” “已过了一刻钟了。”外头的男子高声道。 桓辞愣了片刻,匆忙套上了衣服,对男子道:“进来吧!” 门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了,而后便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端着茶朝桌边走去。 桓辞警惕地盯着男子,总觉得有些怪异。 这人脚步极轻,动作干练,并不像是个普通的店小二,倒像是个练家子。 桓辞暗道不好,抄起包袱就往门边跑去。 可门外忽然出现一个穿着靛青色衣服的男子,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根本来不及停住的桓辞直直撞了上去,额头狠狠磕在了男子下巴上。 “你挡着我路了。”她愤愤地捂着头,抬眼朝男子道。 然而面前再熟悉不过的男子令她瞬间愣在了原地,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桓辞咽了口口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吞回肚子里,谄笑道:“真对不住,公子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她就要赶紧溜了。 伏慎冷漠地看着眼前乔装打扮得十分用心的女子,心中忍不住发笑。 这人连声音都在伪装,骗过旁人确实可以,可四年前她已用这招数骗过他一次了,竟还想骗第二次。 “你撞疼我了。”他低声道。 桓辞眨了眨眼,忙从怀中掏出块碎银子递到他手中:“既如此公子快去瞧瞧大夫,可别被我撞出什么毛病?” 男子迟迟不肯接她的银子,只是一动不动地端详着她。 桓辞早已心跳如鼓,忙将那块碎银塞到男子衣服里,径直绕过他便要离开。 可下一刻,她的脸上猛地一痛,而后男子手中便多了条假胡子。 桓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她才刚进京,居然就被认出来了,难道就这么倒霉不成? 桓辞与男子对视了两息,趁他不备时将手中的包袱狠狠向他头上甩去,而后便拼了命往走廊尽头跑。 可一跑过去,她便看到了守在楼梯口的扫叶,除去他还有几个身材壮实的男子,众人全都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桓辞实在欲哭无泪,她千防万防,实在没有想到男子竟就在这儿等着她。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向她宣告着男子的靠近,竟使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恐惧。 她连忙回头看向男子,只见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慢慢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手中还提着她的包袱,看起来竟有些滑稽。 “还给我。”男子一靠近,她便抬起胳膊讨要自己的包袱。除去身上带着的一些银票外,她所有的东西全在那包袱里了,包括她跑出来前特意给自己准备的过所和照身贴。 伏慎冷冷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包袱扔了出去。 桓辞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东西在空中飞了几息,最后落到了扫叶手中。 “你不会一大早就特意在这儿等我吧?”此时此刻她竟被气笑了,直勾勾地看着男子道。 伏慎嗤笑一声,冷嘲热讽道:“你这么大个宝贝,我自然要牢牢抓紧了。” “你在说些什么东西?”桓辞忍不住皱眉。 “你若是听我的,我就把你带到丞相府单独关押。你若是还想反抗,我就把你送到宫里,让你的好父亲想办法赎你回去。”男子缓缓道。 “你——”桓辞气愤地张了张嘴。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若是现在想走也没人拦着。”伏慎冷眼看着她。 桓辞扭头看着楼梯上的众人,嘴角绷得直直的。 没人拦着?难道扫叶他们不是人? 可下一刻,他们好似听到了她的心事,竟全都往边上靠了靠,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桓辞挑了挑眉,喜出望外地下了楼,还顺便从扫叶手中抢过了自己的包袱。 然而,她刚走出茶楼,一队官兵便小跑着往这边来,手中还拿着张画像,看着像是在找什么人。 桓辞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急忙闪身回来茶楼,与楼上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伏慎对视了片刻。 “他们在找什么人?”她忙问道。 “你在问我?”伏慎冷笑道。 桓辞蹙了蹙眉。从她见到他之后,这人每句话都阴阳怪气的,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哼!”她鄙夷地看了男子一眼,一甩头便往门外去了。 扫叶看着女子消失的背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三爷方才不是说不能让她跑掉吗?怎么如今突然变卦了。 他抬头看向楼上,只见自家三爷正拿着一块牌子。待他凝神细看时,三爷已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气冲冲出了茶楼后,桓辞从包袱里拿了新的假胡子出来贴上,将包袱紧紧栓在自己身上。 原本打算在京城多待些日子打探消息,可刚来就遇到了伏慎,实在让她郁闷而又心悸。 她抬头看了眼渐渐落下去的太阳,心中盘算了一番时间。 既然被发现了,不如今夜先去城外找见客栈住一晚,待过几日看看动静再进京也不迟。 她如此想着,便又解下了包袱找自己的过所。只有靠这东西,她才能出了这座城。 wap. /110/110447/28688496.html 第六十章 送上门 然而,她便所有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原本放在包袱里的过所,就连照身贴都消失不见了。 不用细想她都知道,定是伏慎那厮干得。方才她进城之后特意将那两样东西放了进去,她在茶楼换衣服时还特意检查了一番。 桓辞被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将伏慎扒皮抽筋。 她郁闷地回了那间茶楼,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却再没见到男子的身影。 无奈之下,她只好找了间酒楼先去吃饭,而后便如游魂般在街上晃荡了半日。 挨到快要宵禁之时,街上渐渐没了行人,巡逻的官兵间或还会拦着人问话。 九月的夜里已足够冷了,将桓辞冻得直跺脚。眼看官兵就要走到近前了,她一咬牙,转头往伏慎府上去了。 如今他当了副相,听说搬到了宫城脚下的永乐坊。 果然,她在坊内走了半日,很快便找到了一座灯笼上写着“伏”字的府邸。 左右观察了半日,确认左右无人后,桓辞跑上前去敲了敲侧面的角门。 开门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量了她片刻,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找谁?” “我找伏大人。” 小厮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不觉皱起了眉头:“如今已过了宵禁,你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桓辞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男子,“劳烦你通报一声。” “行吧。”小厮颠了颠手中的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只负责传话给仪门,至于能不能传进去我可做不了主。” 桓辞偷偷撇了撇嘴,又从怀中掏出些银子递了过去:“难为你了。” 那小厮心安理得地受了,问道:“你是三爷什么人?找他又有什么事?你说了我也好去通报。” “我是陈玉儿的哥哥。俺家玉儿有了伏大人的娃儿,如今就要生了,正在房里哭喊着想见大人呢。” 小厮怀疑地看着她:“陈玉儿是谁?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伏大人的事哪能都让你知道?你快去吧,可别耽搁了。”桓辞忙催促道。 小厮将信将疑地看了她几眼,最后嘴里念念有词地往夹道里去了。 等了许久之后,门终于有一次被打开了。 桓辞不停地搓着手,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直皱眉头。 “你就是那陈玉儿的哥哥?”男子语气严肃地问道。 桓辞忙缩着脖子上下点头。她早被冻得神智不清了,现在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歇歇脚。 “跟我来。”男子眼神示意她快点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经过了好几座门后终于到了正厅里。 厅中如今灯火通明,门内门外都有人垂手站着,整个院子里听不到一声响动。除去给她端茶的丫鬟外,其余人皆是屏息凝神。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厅外终于有了一阵脚步声。 桓辞急忙起身察看,只见伏慎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两个随从,不紧不慢地朝这边来了。 “都出去。”男子一进来便朝众人吩咐道。 桓辞作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待众人都走了后才踱步到他面前。 “我的东西呢?还给我?”她摊开手不快地看着他。 “阁下是哪位?”伏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沉声问道。 桓辞眯了眯眼:“你装什么傻?” “来人,送客。”伏慎冷睨她一眼,朝门外喊道。 桓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别,我错了。” 男子轻扫她一眼,推开了扒在他衣服上的爪子,道:“不知阁下深夜找伏某所为何事?” 桓辞努了努嘴。这人是打定主意装到底了,竟然跟她使这招。 她一把扯掉粘在脸上的胡子,登时疼得呲牙咧嘴,向男子投去委屈的眼神。 “是我,我是桓辞。”她低声道,“把我的过所还给我。” 男子嘴角微勾,一脸嘲讽地看向她:“伪造过所或冒名用他人过所应徒一年,不如我将你的东西送去官府,你再去找他们要。” 没等桓辞接话,他又接着道:“抑或是郡主已自立了律法,所以看不上我大荣的律法?” “你阴阳怪气什么?别废话,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桓辞叉腰瞪着他,自以为语气凶狠得厉害。 男子闻言与她对视片刻,眼神分外冷漠:“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哪儿轮得到你撒野?” 桓辞愣了愣,忙换上了讨好的笑,捏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求你了,还给我吧。没有它我怎么办?求求你了。” 可也不知为何,她这举动竟彻底激怒了男子。伏慎不留情面地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冷声道:“别跟我耍这把戏。来人,送客!” 外头的人都听出来不对劲,急忙进来请桓辞出去。 可他们看着方才还是个糙汉的人瞬间没了胡子,惊讶地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呆愣。 桓辞越想越郁闷,泪珠子顷刻间便要掉出来。可她觉得这样实在太过丢人,忙举起袖子擦了个干净。 眼看男子大跨步就要出去,她连忙追了上去,紧紧跟在他身后。 “如果你是因为我从蒲州跑了的事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我实在是因为担心父亲所以才走的。”她边追在男子后头边解释道。 瞧见男子仍冷着脸不理她,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而且那个时候分明是你拘着我,我不想被人关在笼子里。我没告诉你一声便走了是我不对,可我并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伏慎定在原地垂眼看着她,“你不是向来想走就走的吗?如今也没人拦着你,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桓辞原本想说她并不是因为厌恶他所以才走的,如今这话却被堵在嘴里说不出口。 她眨了眨眼,不期然掉出一滴眼泪。瞧着男子比方才又冷峻了三分的脸,她心一横,下一刻便凑了上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男子薄唇的温度,人便被推开了数步远。 “你不必同我玩这些把戏。”伏慎失望地看着她,“我不稀罕。” 说罢,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独留桓辞一人窘迫地站在原地。 院子里下人来来往往,不论是谁经过时都要看她两眼。桓辞越发难堪,轻轻呼出一口气,顺着原路就要回去。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窜出个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扫叶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姑娘既没去处,不如就在这里歇一夜。” “可以吗?”桓辞抬头感激地看着扫叶。 虽然同伏慎吵架了,可她不想在这么冷的时候流落街头。而且这府邸这么大,她找个偏僻的地方住着也不会碍了伏慎的眼。 瞧见她两眼放光的样子,扫叶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这也是揣度着伏慎的意思才办这事的。这二人一直吵吵闹闹,可三爷哪里真的放下过?每次见了面还不是瞬间便消气了。 只是这次他估摸着伏慎真的气着了,但也可能是委屈的。桓辞与太子成婚那日他便派了人在附近守着以防不测,只是等他们进去时桓辞已跑了。 后来听说她跑到稚泉县附近,三爷二话不说连夜赶去了,为了救她使了不少力。 因为这事,三爷没少被当今圣上耳提面命,可三爷全当作耳旁风。结果这边人刚走,那边桓辞便联合别人放了把火跑了。若他是三爷,自然也觉得委屈。可桓姑娘不知道这些事,自然领会不到三爷的良苦用心。 给桓辞找了个住处后,扫叶便赶着回去伺候伏慎了。 只是他回去后没见着伏慎,原是伏慎去书房睡了。 他又连忙赶去了书房,却见房里点着一盏灯,窗子上还清晰地映着男子的影子。 扫叶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他忙抬头看向点灯的方向,只见伏慎分外精神地坐在书桌后头,手里正捧着一本薄薄的书。 若不是他手边还丢着个酒坛子,扫叶都要怀疑自己闻错了。 伏慎是个千杯不醉的,只是并不喜欢饮酒,今日到底放纵了些。 他看着那几乎快要掉到地上的酒壶,连忙飞奔过去想要接住它。 可恍惚之间,他清楚地看见了伏慎手中捧着的书封,书封上的字令他登时瞪圆了眼睛。 还没来得及收回惊讶的神情,伏慎已合上那书扔到一旁,向他递来了警告的眼神。 “你让她歇在这里了?”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扫叶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回禀道:“属下将桓姑娘送去了意归堂。” “谁准你多事的?”伏慎冷声道,“这个月的月银别想要了。” 扫叶心中一怔,连忙回了声“是”。 他揣摩着自个儿要是真的不管桓辞,以后的月银也都别想要了。 若是自家爷真的不在乎那位了,何故要借酒浇愁,又何故去看那样的书。 一想到那书,他便对伏慎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可真是他的好三爷,好学的劲头一如在并州时一般。只是可惜,也不知他受这煎熬学这些东西,究竟能不能派上用武之地。 wap. /110/110447/28688497.html 第六十一章 柳娆的秘密 意归堂是这府上最大的地方,比伏慎住的院子还要奢华些。 这府邸大得很,住的人却不多。伏慎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后院里也只住着柳娆一人,因此诺大的府邸却格外冷清。 桓辞在这地方惴惴不安地睡了一夜,第二日晨起后又恢复了昨日来时的装扮。 昨夜扫叶提醒她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应当多注意些,切不敢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桓辞左思右想,仍觉得该早点要回自己的东西。 原本想着悄悄打探消息,结果一进城就被伏慎逮到了。如今男子拿了她的过所,却也没有把她交出去的打算,实在是令她进退两难。 一早起来后,别人告诉她伏慎上朝去了。桓辞闲着无事,便想着去伏慎院子附近转转,万一能有机会进去找她的东西呢? 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这院子里里外外有不少人守着,想要偷偷进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桓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打算打道回府。走到一处廊上时,忽听拐角处有人在闲谈。 她细听了听,那两名女子却是在议论伏慎的事。 “听看门的人说咱们三爷有外室,这事你可知道?”其中一名女子道。 另一女子摇了摇头:“从没听过?是哪来的女子?” “这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姓陈,据说还有孕在身。”女子叹息一声,接着道,“听人家说陈氏要生了,所以人家哥哥来请三爷呢。” “昨夜三爷没出去啊。”另一女子道。 “这谁知道,许是派人去了。听说是昨夜亥正之后来的,大家都睡了,问谁谁也不清楚。” 桓辞抿了抿唇。没想到她向守门的人扯的谎竟传了出去,这实在是她的罪过。 她正想弄出点动静提醒二人,忽听她们提到了柳娆。 “方才我来的时候碰着了阿兰,听她说今日柳夫人要回来呢。” “不是说要休养半年吗?这才过了几天就要回来?莫不是听说了我外室的事?” “谁知道呢?这要算算日子,咱们爷有外室也是去蒲州前的事。原本还羡慕柳夫人,爷至今也不娶妻,后院里头就只有她一个人。可如今看来男人都是一个样。” 一提起柳娆,桓辞想到的便是她独自跑到希音楼的事。 在蒲州时她并没有见过柳娆,也没听伏慎说起过。原来女子竟去其他地方修养了,莫不是因为希音楼里的事被伏慎发现了。 桓辞还想在墙角多听一会儿,忽听得背后有人走过来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原是个丫鬟端着托盘正往过走。 “公子可是迷路了?”那丫鬟走到她面前时问道。 桓辞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那两名女子的声音立时便消失了。 回院子歇了一小会儿后,便有下人来请她去伏慎院子里。 待她去了之后,伏慎刚从宫中回来,正在房里换衣裳,她只好去书房先等着。 书房里被隔成两间,外间架子上有许多书,里间摆了书桌与床,瞧着十分雅致。 送桓辞来的小厮并没有进来,只留了桓辞一人在此。 四下没了其他人,桓辞心中窃喜。确定没人在看着她后,她开始左摸摸又看看,企图能找到被伏慎拿走的东西。 在外间找了半晌后仍是一无所获,桓辞有些失落,将目光投向了书桌上的盒子。 才刚走过去,外间便传来了伏慎的声音。 “人呢?”他低声问道。 “方才还在呢。”有人轻声道。 桓辞这才发现,原来这桌子摆放的位置比较独特,外面的人需得走到内间门口才能看到。 她正打算出去,忽然有下人喘着粗气跑来了。 “三爷,柳夫人回来了,正在来这儿的路上。”男子气喘吁吁道。 伏慎颔首道:“请她过来。” 桓辞立马慌了神。旁的人或许不认识她,可柳娆是认识她的,万一被认出来了可怎么办? 她急忙屏气凝神,慢慢蹲下躲在书桌旁的角落里。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极快地朝书房靠近,听起来倒有不少人。 接着她便听到一群人进了书房,柳娆熟悉的声音很快传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同三爷说。”女子一进来便朝众人吩咐道。 她看了眼皱起眉头的伏慎,心中有些不快。 伏慎不解地打量着她,朝她走了两步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些:“你喝酒了?” “他要娶妻了,是不是?”柳娆答非所问。 “你该去问他。”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冷漠。 “我有什么资格去问他?”柳娆冷笑一声,“况且,我是你的女人,是他送给你的妾。” 桓辞眨巴着眼,暗自思量着二人的话。 柳娆是别人送给伏慎的?那么这人是谁呢?这两人说话遮遮掩掩的,实在令她郁闷。 她竖起耳朵想要仔细听时,外头猛地传来了椅子跌倒的声音。 桓辞偷偷向外瞥去,忽然发现从她这儿能看到伏慎的衣摆。伏慎如今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只是她看不到男人的脸。 她偷偷伸出手想要掩藏自己的裙摆,却被忽然飞过来的衣服吓得愣在原地。 柳娆飞快地脱了外裳,赤着臂膀站在男子面前:“他既然把我给了你,我就应该是你的人了,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桓辞呆愣愣地瞅着腿边的衣服,很快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今日柳娆回来,竟是来投怀送抱的。可如今她还在这里,二人不会真的要在此处—— 她的脸瞬间通红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然而柳娆对此浑然不知,她看着面无表情的伏慎,竟生出一股挫败感。 瞧着男子忽然闪过一丝惊讶的眼睛,她以为是自己的方法凑效了,开始伸手去解他的扣子。 “别胡闹了。”伏慎侧身躲开了她,冷声说道。 柳娆凄惨地咧着嘴角笑了笑:“我怎么会胡闹呢?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她抬头看了眼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的男子,冷笑道:“原来你们男人还会拒绝?实在是太可笑了。还是说你心里怕他,所以现在还在忍呢?” “你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歇息。”伏慎站起身道。 柳娆嗤笑一声,娇声道:“我有孕了。” 这下不只是桓辞,连伏慎脸上都写满了诧异。 柳娆满意地看着男子的变化,笑道:“我要告诉他,这孩子是你的。” “你疯了?”伏慎皱着眉道,看向她的神情有些厌恶。 “哼!”柳娆扬起下巴蔑视般看着他,“你猜他会不会信我的?” 桓辞正听得仔细,外头忽然没了声音。 她等了几息没听到动静,好奇地转过了头,忽然发现门边有道挺拔的身影,正牢牢钉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时,她分明在男子眼中看到了怒火。 伏慎俯身捞起地上的衣服扔到柳娆身上,冷声道:“来人,送柳夫人回去。” 话音刚落,外面便进来几个人半请半拉将柳娆带走了。 桓辞蹲了半日,腿又麻又僵,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却不想碰到了桌角的盒子,结果连人带盒全都摔在地上了。 那盒子在她脚上重重地砸了一下,而后又跌到地上,散了一地的书出来。 伏慎的神情随着盒子的掉落变得更恐怖了些,可惜桓辞忙着揉自己的脚,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变化。 看着男子飞快地捡了地上的书,宝贝似的将它们放回盒子里,完全没想着扶她一把,桓辞的脸色也冷了三分。 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扯着嘴角笑道:“原来伏大人的妾室有身孕了,真是一件喜事,恭喜大人要当爹了。” 伏慎注视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喉结微动了动,深如幽潭的眼中划过一丝波澜。 “你很高兴?”男子轻声问道。 桓辞笑得更放肆了些:“那是自然。伏大人也一把年纪了,可千万要好好照看柳姑娘,指不定这孩子就是你的独子,可别错过了。” 伏慎扯了扯嘴角:“你进来做什么?” “不是你请我来的吗?”桓辞撇嘴道,“谁知道你不仅请了我来,还请我看戏。” 伏慎闻言垂眼扫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可以走了。” “你玩我呢?”桓辞怒气陡起,气愤地瞪着他,“我的东西呢?快给我。” “你想要?可以。只要你把我哄高兴了,我自然就会给你。” 桓辞眯了眯眼:“怎么哄?” “我现在要练字,可是缺个研磨的人。”男子轻声道。 桓辞忙挽起袖子:“好说好说,不就是研墨吗?我研的墨可好了。” 说罢,她便三两步蹦到了桌前,选了块墨锭便开始研磨。 伏慎瞧着她低垂着的脑袋,嘴角微勾,上前选了支笔。 若一时半刻倒是还好,可桓辞原来哪里亲自干过这事,而且伏慎竟真的写个不停,每一个字都写得又大又黑,她磨出的墨不一会儿便被用完了。 “怎么,累了?” 男子停了笔,抬头看了看她。 “不累。”桓辞双目含笑看着他,“你累了?” “我也不累。”男子朝她扬了扬嘴角,“你太慢了。” 笑容僵在桓辞的脸上。她偷偷翻了个白眼,撅着嘴继续研磨。 wap. /110/110447/28688498.html 第六十二章 跟踪 日头慢慢升到了最高处,又开始渐渐落下。桓辞亲眼瞧着窗台上铜钱草的影子从这头移到了那头,可书桌前的男子还在奋笔疾书。 初时他还会同她说两句话,可后来便一直埋头苦练,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一般。 桓辞不仅手腕酸得厉害,腿也早已失去了知觉。 她瞧着砚台里的墨还够用一阵子,于是轻轻放下墨锭,偷偷地活动着手腕。 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惊动了伏慎。男子停了笔,抬头看她时的眼神有些不耐烦,可转瞬间又都消失不见了。 桓辞原本只是想活动一下腿脚,忽被他这样看了一眼,心里竟陡然生出了浓浓的委屈。可如今有求于人的是她,寄人篱下的也是她,不过是一个眼神罢了,何苦想那么多? 劝慰了自己一番后,桓辞又拿起墨锭打算接着研磨,却见男子搁下了笔,有些滑稽地左右抻了抻脖子。 桓辞急忙放下墨锭跑到他身后,轻手轻脚地帮他捏起了肩膀:“我给你按,保管帮你疏通奇经八脉。” 可她手心不知何时沾上了墨汁,一碰到伏慎就将他玉色的衣服染黑了一片。 “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忙抬起了手,窘迫地看着伏慎。 伏慎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旋即便挑了挑眉。 女子的唇角不知何时也沾上了墨,可惜她却一无所知。 再者,他越看越觉得桓辞嘴边的胡子碍眼,于是伸手想要把它扯掉。 可桓辞正紧张地看着他,一见他抬起胳膊便以为他想动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动作倒让伏慎真的生气了。他恼怒地看了桓辞一眼,动作粗暴地扯掉了她的假胡子,而后便朝门外喊道:“来人,摆饭。” 桓辞被揪得生疼,委屈巴巴地捂住了嘴,拿眼觑着走到外间的伏慎。 “跟我去厅房。”伏慎回头看了她一眼,恰好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 桓辞从早起到现在还没喝过一口水,晌午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可因为伏慎没用午膳她便跟着挨到现在。 秉承着能屈能伸的原则,她忙摆出一脸笑容,朝着男子用力点了点头。 可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在去厅房的路上,丫鬟们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接二连三之后,桓辞实在郁闷,将离她最近的侍女拦了下来:“你们看我做什么?” 那侍女脸涨得通红,偷看了一眼伏慎后忙垂下了头,乖巧地站在原地。 桓辞更觉怪异,偏头看了眼伏慎,边走边嘀咕道:“莫不是觉得我没了胡子后太俊了?” 男子扭头上下扫了她一眼,嘲讽似的白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笑什么?”桓辞不满地瞪着他问道。 恰好二人走到了厅房门前,扫叶正站在门外侯着,瞧见桓辞时亦愣了一下。 看着扫叶抬手指了指他的脸,桓辞眉头微拢:“嗯?什么?” 扫叶浅笑道:“公子脸上沾上墨了。” 桓辞怔了怔,伸手擦了把脸,果然手背上多了些痕迹。 想到方才来的路上自己还同别人眨巴眼睛她便羞得面红耳赤,急忙跑到屋子里翻找铜镜。 幸亏扫叶是个贴心的,差人端来了水和帕子。 待她洗了把脸后厨房的人也陆陆续续送来了饭菜,伏慎已坐在桌前等着了。见着桓辞走过来,他原本紧绷着的脸出现一丝裂痕,嘴角忍不住上扬:“洗得这么干净?” “差点忘了!”桓辞忙捂住了脸,透过指缝偷看外面的人。 幸好她随身带了涂脸的粉,忙背过身去捯饬了半天。只是这地方没有铜镜,她根本看不到自己那张被涂的黑白相间的脸蛋。 等她转过身后,伏慎眼底笑意更深,脸上的神情却愈发严肃。 “快点吃饭,吃完了再接着研墨。”他夹了一筷子菜道。 桓辞因为终于可以吃口热乎饭的好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丧着脸慢悠悠地吃菜。 桌上一共只摆了三道菜和一道汤,而且全是素的,看起来简朴得很,不过味道很是不错。 桓辞一面吃一面偷看伏慎。只见男子吃得十分认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餐饭。 桓辞心里冷哼一声,顺着他的视线将筷子与他的筷子移到了同一盘菜里。 初时伏慎还总让着桓辞,可次数多了他便明白了桓辞的目的,抬起眼皮无奈地看着她。 桓辞亦抬头看向他,嬉皮笑脸道:“多亏了伏大人的待客之道,这晚膳才是我今天吃的第一顿,我多用些也不为过吧?” 伏慎与她对视了一眼,温柔地问道:“你很饿?” 他这眼神让桓辞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上下点头。 伏慎轻笑一声,从托盘里拿了新的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轻声道:“那就多吃点。” 桓辞疑惑地看着他,虽然觉得怪,可又认为这倒符合他的行径,道了声谢便低头用饭。 可谁知道,男子却不再用饭,只是不住地给她夹菜,瞧那架势竟是要撑死她似的。 “我不饿了。”她又用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伏慎轻瞥她一眼,道:“听说黄河边发生了水灾,有不少灾民吃不上饭,定远王拿了不少东西出来宽慰灾民。如今看来是因为桓家富裕,根本不在乎这一星半点的东西,倒确实该拿出来些。” 桓辞撇了撇嘴,拿起筷子继续埋头用饭。 从前在并州时她便发现了,伏慎这人十分爱惜粮食,没想到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变。 她将碗里的东西打扫得干干净净,举起碗让他看了看碗底:“喏,吃的够干净吧。” 男子轻扫了她一眼,又接着埋头用饭去了。 吃饱喝足后,桓辞便开始看着伏慎发呆。这人吃饭一点动静都没有,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分外从容淡定。 “你真好看。”桓辞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伏慎手中的动作僵在原处,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吃完就出去。” “哼!小气鬼,连口肉都不给我吃。”她嘀咕了一句,扔了筷子便跑了。 可惜她并没有看到,身后的男子耳垂泛起了一抹诡异的红,用饭的速度比方才更快了些。 从厅房里出来后,桓辞不想回书房去,于是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伏慎院子里的丫鬟已认下了她,因此她这一路倒畅通无阻。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花园。如今天冷得很,也就只有菊花还坚挺地绽放着。 桓辞无聊地踢着园里的小石子,躲在假山后头玩。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花园那头过来了。 上次走的时候打晕了兰馥,桓辞一直惦记着这事。如今看到女子,她满脸堆笑就要跑过去,却见兰馥提着个食盒不停地张望。 桓辞忙躲了起来,藏在假山上偷偷看她。 兰馥并没有发现她,见着四下无人便接着往前走。 待她走远一些后,桓辞忙跟了上去。原来这花园里头竟有一处小门,却不知是通向哪里的。 只见兰馥走到那小门口,察看了一番左右后便轻轻扣了扣门。 旋即,门那头露出了一颗头,从她手中接过了食盒。 在这个地方看不见那头的人,桓辞往前挪了两步,踮着脚往那头张望。 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脸。可她总觉得那人非常熟悉,从举止来看似乎就是消失已久的阿联。 眼看兰馥就要从这头关上门了,桓辞还想看得再仔细些,卷起袖子便往身旁的树上爬。 可下一刻她便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身后竟有人直接将她从树上扯了下来,而后她便凄惨的摔倒在地上。 “伏慎你个畜生。”她狼狈地揉着腿,凶神恶煞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 “你在这儿做什么?”伏慎负手问道。 桓辞直勾勾地审视着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把阿联关在这儿了?” “谁?”伏慎轻皱眉头。 “就是在蒲州时你带来见我的那个男子,她是我的人。” “我怎么知道你的人在哪?” “我方才都看见了。” “你看到什么了?”男子半蹲在她面前道。 桓辞偷偷瞥了眼后头。若是因为她的话暴露了兰馥的事,岂不是她的罪过。她忙摆了摆手:“什么也没看到,我逗你玩儿呢。” “那边好,快回去接着研墨。”伏慎站起身道。 桓辞气得直咬牙。她都已研了一天墨了,手都快断了,男子也没提过要把东西还给她。 “你害我从树上掉下来,我脚都崴了。”她装模做样地揉着自己的脚娇声道。 见男子仍旧只是负手站着,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她接着道:“真的,特别疼,我都站不起来了。” “是吗?”伏慎冷笑道。 看着他怪异的神情,桓辞迟迟没有点头。 在男子极具压迫的视线下,她本想扶着树干站起来。可伏慎忽然俯下身子,直接将她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你疯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是男子!让旁人看到怎么办?”她扯着嗓子叫道。 伏慎唇角微勾:“你怕什么?” 她当然怕了,她可不想走到哪儿都被人议论。 眼看男子就要出了花园,桓辞忙将头埋到他胸前,隔着布料闷声道:“我是骗你的,你快放我下来。” 可惜伏慎压根不听这话,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她抱回了意归堂,一路收获了不少震惊的眼神。 wap. /110/110447/28688499.html 第六十三章 耍酒疯 一路上桓辞都将脸埋起来,不用看她都能想到旁人的反应。 当男子抱着她往床边走时,她竟莫名心虚起来,伸手轻轻钩住了他的腰带。 可男子毫不怜惜地将她扔在床上,沉着脸道:“你歇息吧。” “这才什么时辰?我还不困。”她忙回他道。 伏慎没理会她这话,转身便往外走。 看着他的离去的背影,桓辞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原是她想多了,差点就要在他面前丢脸了。 一想到那事,桓辞便忍不住捂住脸。其实嬷嬷说得没错,它确实让人乐在其中。 只可惜她与伏慎不是夫妻,其实究竟名不正言不顺,甚至还坐实了坊间的流言。 越想桓辞便越觉得郁闷,一晚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日起来后眼下一片乌青。 一大早伏慎又被召进宫了,桓辞趁此机会托人找到了兰馥。 乍一见到她时兰馥十分疑惑,细端详了几眼后很快认出了她。今日桓辞没沾胡子,不过却仔细擦了便粉,将自己涂得黑乎乎的。 兰馥认出她之后便摆手遣退了众人,房内一时只剩下了二人。 她的装扮与气派昭示着她在这府里的地位,看来她果然是伏慎的心腹。 桓辞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试探道:“兰馥,你还记得在蒲州时去小院里找我的男子吗?” 兰馥颔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不解。 桓辞叹了口气,道:“他是我爹派来保护我的侍从,可我现在却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还有他的姊妹阿瑶,她是我的贴身侍女,可我却能没护住她。” 想到此处桓辞便忍不住更咽。自她十岁起阿瑶便日日在她眼皮子低下晃悠,可逃跑那天却没能带上阿瑶,也不知道阿瑶如今还活不活着。 一只手忽然覆上了她的肩膀。兰馥站起身来,拉着她便往外走。 桓辞忙起身跟上她:“你是要带我出去吗?” 兰馥眨了眨眼,一步三回头地带她出了这院子。 七拐八绕之后,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落。这地方坐落在府邸的西北角,附近静悄悄一片,几乎没人过来。 兰馥将她带到门口,示意她上前推开门。 桓辞眼底划过一丝疑惑,顺着她的意思走上前去。 一打开门,一个瘦削的女子便映入眼帘。桓辞揉了揉眼,有些不可置信:“阿瑶?” 女子原本在浇花,闻言愣了一下,而后便飞速转过身来:“姑娘?你——” “你怎么在此处?”桓辞先她一步问了出来。 阿瑶已窜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嘴里喃喃道:“可算见着你了。” 说罢,她回头看了眼门边的兰馥,道:“那日你与哥哥逃走后,太子便将我关押在牢里。原本以为我死定了,可谁知道他之后便忘了我。直到兰馥姑娘去牢里提审犯人时才发现了我,她一听说我认识姑娘便将我带出来了。” 桓辞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日没带上你,实在是我的过错。” “都怪我贪玩,非要跟那喜婆一道跑出去,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移跟着姑娘,再也不离开你了。”阿瑶嘟着嘴道。 “难道你不打算嫁人了?”桓辞调笑道。 阿瑶撇了撇嘴,郁闷地说道:“从前姑娘让我读书认字,我还百般不愿。结果我想托哥哥写信给你,他却不肯写,我自个儿又不会写,只好在这地方待到现在。” “阿联也在这儿?”桓辞有些诧异,偷偷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兰馥。女子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不斜视地眨着眼。 阿瑶点了点头:“哥哥就住在前院里,之前兰馥还带我见过他。” 女子这才转头看向二人,颔首肯定了阿瑶的话。 “他为什么在这?”桓辞直截了当地问兰馥道。 兰馥摆手示意她不知道,而后便指了指东南方向。 “你是让我问伏慎吗?”她猜测道。 看着兰馥上下摇动的头,桓辞不觉转喜为忧。 也不知阿联究竟为什么跟着伏慎?昨夜问伏慎时,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且这次见到伏慎,她总觉得他气势更盛了,与四年前初见时已是大不相同。 “伏慎他知道你在此处吗?”她转头看向阿瑶。 阿瑶蹙眉道:“你不知道吗?就是伏三爷安排我住在这里的,哥哥也嘱咐我先待在这儿,待日后再同他一起回去。” “他们就没同你说些什么?” “没有。”阿瑶轻轻摇着脑袋,“哥哥许是被什么绊住脚了,我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主仆二人大眼瞪着小眼,谁都没有看到兰馥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兰馥虽然口不能言,可也一直站在一旁,时而点头时而浅笑附和她们。 热火朝天地聊了许久后,三人终于开始饿了,兰馥带着她们二人去了她的住处,吩咐厨房的人送了好些吃的过来。 桓辞看着桌上令人垂涎欲滴的肉,笑骂道:“果然伏慎是个小气的,原来这里有肉呢,他却不肯给我吃。我以为堂堂大荣副相穷的脸肉都吃不上了。” 兰馥笑着摇了摇头,从角落里拿了两个酒坛子出来摆在桌上。 桓辞忙掀开闻了闻:“这酒可真香。” “我酿的。”兰馥在纸上简单地写道。 桓辞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兰馥,你是打小就不会说话吗?” 兰馥眼底浮现出些许痛苦,缓缓摇着脑袋。 桓辞自觉戳中了她的痛楚,忙拉着她的手按着她坐下:“日后我帮你找大夫,或许能治好呢。” 兰馥朝她嫣然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些年伏慎也帮她请过几个大夫,可却没什么作用,至今她还是开不了口。 想到此她便更觉惆怅,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桓辞忙跟着她喝了一杯,可这酒比她以往喝的都要烈些,倒引得她咳嗽连连。 阿瑶是个没心事的,况且她原本也不爱喝酒,被桓辞灌着半推半就喝了几杯后就开始头晕脑涨,跌跌撞撞地跑到床上去睡了。 桓辞与兰馥二人你来我往喝了半日,兰馥越喝越清醒,可桓辞的脸却慢慢红了起来。 她这样子倒令兰馥有些不放心,伸手去夺她的酒杯。 可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断断续续道:“喝酒真好玩,我以后也要酿酒。” 她正无奈地摇着头时,忽见桓辞左脚绊着了右脚,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兰馥眼皮跳了跳,飞快地跑过去就要接住她。可没等她跑到门口时,桓辞已经稳稳落在了突然出现在房内的男子怀中。 怀中喝得醉醺醺的女子令伏慎眉头紧缩。他已在房中等了半日,可下人却说桓辞不在意归堂,原来竟是跑到这儿喝酒来了。 一进门他便闻着了浓浓的酒味。兰馥是个爱酒的,这事并没有瞒着他。她又喜欢自个儿酿酒,且总酿些烈酒。这府里每一个人能喝过她,她那千杯不醉的本事连他都自愧不如。 伏慎凑近闻了闻桓辞身上的酒味,皱眉问道:“她喝了多少?” 兰馥心虚地眨着眼,指向桌上的那两个空酒坛。 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后,伏慎的脸更黑了些。他伸手扶了把站都站不稳的桓辞,沉声道:“大白天喝什么酒?” “你管我呢?”怀中的女子红着眼看向他,嘴巴撅得高高的。 伏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我才不要你送。”桓辞抬头看了眼男子,呢喃道,“我讨厌你。” 伏慎无奈地叹了口气,哄她道:“那就在这儿睡,不用回去了。” “睡觉?”桓辞晃着脑袋,抬起胳膊挂在男子身上,咧着嘴笑道,“我想睡觉,我想和你一起。” 兰馥手中的酒杯差点因为这话跌在地上。瞥见伏慎惊讶的神色,她更觉得尴尬,连忙垂手低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而伏慎愣了片刻后才发应过来她的话。男子脸色愈发阴沉,半搂半拽地带女子往外走。 因他走得太快,桓辞被拽得踉跄了几步,不满的嘀咕道:“我不想走了,我要你背我。” 没等伏慎答应,她便按住了男子的肩膀又跳又爬。 伏慎渐渐失了耐心,回头看了眼不规矩的女子,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忽然失重的桓辞惊叫一声,急忙伸手扯住了男子的衣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抱起她以后,俯身便冷着脸往外走。男子冷峻的面容在桓辞眼前晃来晃去,紧抿着的嘴唇牢牢地吸引着她的视线。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桓辞既然有了想头,便忍不住做了。她环住男子的脖颈,闭着眼凑了上去。 “再动我就扔你下去了。”伏慎正色道,只是耳边泛起的红出卖了他。 桓辞委屈地靠在他身上,撒娇道:“我不要,我要你抱着我。” “你发什么疯?”伏慎冷冷看了她一眼。 桓辞不满地嘟囔一声,扯着他的衣领道:“阿默,我要你当我的男宠,你从了我好不好?” 瞥见下人惊恐的眼神,伏慎嘴角绷得更紧了些,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桓辞还欲多说几句,可很快被扔到了榻上。 “哼!”看着飞快消失在视线中的伏慎,她狠狠踹了踹被子,而后便抱着枕头睡过去了。 wap. /110/110447/28688500.html 第六十四章 阿辞 夜幕降临的时候,整座府邸的人们都脚步匆匆,却没人轻易发出一点声音,副相府中陷入既热闹又安静的怪像中。 在众人都如此忙碌之时,意归堂的正房里有一女子正在酣睡,今日晌午的那壶酒还在继续发挥着作用。 直到门框发出震天响的声音时,女子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桓辞睡眼惺忪地看着闯进来的阿瑶,嘟囔道:“吓死我了,你跑什么?” “姑娘,快躲起来,皇上来了?” 桓辞无精打采地爬起来,慵懒地揉了揉睡眼。然而下一瞬间,女子便从床上蹦了下来,惊讶地喊道:“你说谁?宗政律?” “就是他。我听府里其他人说的。姑娘你不是偷跑到这儿的吗?我听说王爷起兵了,你可不能让他捉到啊!”阿瑶手忙脚乱地帮她套着衣服,嘴里喃喃道。 桓辞亦慌了神,慌张地套着鞋子。 大晚上的宗政律怎么忽然来了?莫不是知道她在此处了? 刹那间,她忽然想起来白天喝醉酒后同伏慎说的话,顿时又羞又恼。 难道男人觉得被调戏了气不过,所以把她在这儿的事告诉了宗政律。 桓辞越想越觉得郁闷,可如今小命最要紧,还是先溜之大吉了再说。 穿好衣服后,她们主仆二人朝着内院狂奔。据说后面有一个小门,桓辞便打算从那里逃之夭夭。 就在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内院附近时,忽见一群人立在门外,一个个神色庄重地站着。 “姑娘,这是群太监吧?”阿瑶探出脑袋偷偷打量了一眼。 “是吗?”桓辞好奇地随着她探出半个脑袋朝那边张望。 只见垂花门前站了几个太监,游廊上也站了几个人,从装扮上来看倒像是侍卫。 这阵仗吓着了桓辞,她拉起阿瑶就要朝其他地方跑,忽然瞥见地上跪着一个女子。 桓辞睁大眼睛细看了看,那人竟是柳娆。虽然她面前站着的男子只漏出了衣服的一角,可桓辞却直觉他就是深夜造访的宗政律。 也不知柳娆仰着头说了些什么,使得宗政律忽然发怒,大喊一句来人,声音大到令震得桓辞都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柳娆便开始不住地磕头,伏在地上大声求饶。 桓辞抬头与阿瑶对视了一眼,在她眼中同样看到了意外。 难道宗政律就是伏慎与柳娆说的那男子?因为柳娆怀了伏慎的孩子,所以宗政律找上门来了?如果柳娆原本是宗政律的人,这样便说得通了。 之前柳娆因为木原一案来找她,恐怕就是宗政律的意思。宗政律原打算用这件事对付宗政彻,可没想到宗政渊却替宗政彻遮掩了此事。 为了拉拢伏慎,宗政律让柳娆做了他的妾。可他二人旧情未断,私下里还有联系,而伏慎又不敢反抗,所以便纵容他二人行事。谁曾想伏慎一个不小心让柳娆怀孕了,结果就被宗政律找上门了。 “哼!活该。”桓辞轻声骂道。 阿瑶挠了挠脑袋:“姑娘骂谁呢?” “我当然是骂伏慎了。为了前程居然愿意当乌龟,结果现在惹出事了,我看他怎么收场?” “姑娘,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你在说什么?”阿瑶更加不解。 桓辞却是越想越气。一想到伏慎同其他女子这般那般,她竟觉得莫名地失落。可放弃伏慎的是她,她又有什么资格失落呢?虽然他们在蒲州时亲密无间,可她听说那种事对男子而言根本不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因为最开始主动的是她,所以他便没有拒绝呢? 想到此,桓辞深深叹了口气,引得阿瑶连连侧目。 “怎么又叹气?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在想,宗政律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伏慎会不会向他求情?” “啊?什么孩子?”阿瑶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柳娆腹中的孩子。柳娆有孕了,应当是伏慎的孩子。” “这又关皇上什么事?”阿瑶皱着眉头问道。 好半晌听不到回应,她接连看了桓辞好几眼,忍不住试探道:“姑娘,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话令桓辞登时瞪圆了眼睛,语速极快地说道:“胡说什么呢?我吃哪门子的醋?他也配让我吃醋?这话你可不许乱说。” 阿瑶撇了撇嘴:“当初也不知是谁半夜拉着我不睡觉,坐在房顶上眺望西南方向,还一直问我‘也不知他究竟怎样了’‘他会不会恨我’,姑娘你分明就是心里有鬼。把我抛弃了也就罢了,如今还朝着我大喊大叫。”说着阿瑶便开始装模做样的擦眼泪。 这下桓辞慌了神,拉着她道:“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吼你。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什么都对?” 忽然冒出的男子的声音令桓辞猛地缩了缩后背。 她缓缓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伏慎,差点咬到了自个儿的舌头:“什么?” 伏慎蹙眉看着衣衫有些凌乱的女子,呵斥道:“你乱跑什么?” “你凶什么?”桓辞原本就觉得憋着一股气,如今被他一凶更觉得郁闷。 “我送你回去。”男子拉住她就要走。 桓辞顿时羞得面红耳赤,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不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玄默。”宗政律眯眼瞅着女子的背影,面无表情同伏慎打招呼。 在这府里能这么称呼伏慎的,除了她恐怕也就只有宗政律了。桓辞瞬间如芒在背,捏了捏伏慎的手,就是不肯回头。 “桓姑娘,朕知道是你,不用躲了。”宗政律轻声道。 桓辞眉头轻挑,躲在伏慎身后探出头看着男子。 如今她穿着男装,打扮与从前大不相同。她应当只与宗政律见过一次,就是在那次宫宴上,这样都能被认出来。 宗政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道:“桓姑娘与堂哥定亲之日,你我二人曾经见过。当时朕便察觉到一直有人在盯着朕,只有朕看向她时她才会避开,因此朕对此人印象深刻。” 桓辞尴尬地眨着眼睛。没办法,宗政律实在长得太好看了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怎么能怪她呢? 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承认自己的身份,若是宗政律用她来威胁父亲,她岂不是成了桓家的罪人? “桓姑娘不必如此。”宗政律低头一笑,“朕已派人写信告知定远王你的下落,只希望桓姑娘能替我传个话,也好让你父亲看到我的诚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桓辞冷声道。 就在二人说话的间隙,她看到那群侍卫竟直接将柳娆拖走了。方才柳娆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疲态格外显眼。 毫无缘由的,她便觉得女子变成这般是被因为宗政律。 宗政律也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她时的神情骤然变得阴沉恐怖。与女子对视一眼后他又看向伏慎:“玄默打算何时去并州?” “那要看陛下什么时候放我走?”男子沉声道。 桓辞偷瞄了他一眼。他要去并州?并州如今不太平,他要去做什么? 当着宗政律的面她并没有问出口,仍旧支起耳朵听他二人的话。 宗政律眼含笑意,声音轻柔地说道:“那便明日启程吧。快去快回,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微臣谢过陛下。”伏慎拱手道。 这下桓辞的脑袋彻底露了出来,与宗政律大眼瞪着小眼。 宗政律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着,发出非常蛊惑人心的声音:“桓姑娘明日同玄默一道走。只要定远王归降,朕绝对既往不咎。只是定远王如今连我的人都不肯见了,还需桓姑娘帮我传话。就算为了你父亲,你也该好好考虑考虑我的话。” 桓辞朝他扬起嘴角,轻声道:“可以,我答应你。” 只要能从这儿溜出去,先答应他也没什么。到时候说不说是她的事。况且就算她传话了,父亲也自有考量,总比待在这儿提心吊胆的好。 “一言为定。”宗政律负手道。 而后他回头扫了眼身后的太监,轻声道:“只是朕急着回宫处理事情,和谈的具体事宜便让此人告诉你便是。” 那太监忙站出来俯身称是。 桓辞笑着点点头,远远望了眼远处的门。方才柳娆便是被人从那儿拖出去的,恐怕宗政律回宫要处理的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送别宗政律后,桓辞便领着太监去了意归堂,二人一直聊到三更天才算了。 因为明日就要启程,伏慎忙着遣人收拾行装,亦是忙到三更天才有了空闲。 听说桓辞已与宗政律留下的人谈完了,他便亲自到意归堂安置了那太监。 屋里终于清净了不少,桓辞早便困了,一心想着要歇息,可伏慎却依旧坐在堂屋里不走,捧着一杯茶细细地品着。 桓辞还想着他与柳娆的事,如今看见他便觉得心中不快,故意将手中的东西弄得哐当作响。 “阿辞。”男子忽如其来的温柔令她差点将自己绊倒。 桓辞不可置信地看向伏慎:“你叫我什么?” wap. /110/110447/28688501.html 第六十五章 我不想被你误会 走走停停三日之后,队伍终于过了河,又一次踏上了平地。 如今正是晌午,虽然已到了深秋,可太阳照在身上仍旧暖烘烘的。 随行的人们正在用饭,一个两个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阿瑶用手挡着太阳,站在石头上寻找她的哥哥。 很快她便瞅到了后头马上旁的男子,正站在车帘外不知说些什么,神情似乎有些紧张。 阿瑶很快便认出了那是兰馥的马车。这已是她这几日来第四次看到哥哥去找她了,这二人怎得凑到一起去了,真真令人纳罕。 女子又摇头又叹气,提起裙摆往桓辞的马车旁走去。一想到桓辞,她脸上的愁容便更深了些。 也不知姑娘又怎么了,这几日时时都躲着伏三爷,提起他也不似往常那般暴跳如雷,依她来看那样子像是羞涩。 那日她去姑娘房里送茶的时候,冷不丁撞见伏三爷正与姑娘抱在一起,确切而言是伏三爷从背后抱住了姑娘,下巴也搁在姑娘肩上,那时姑娘脸涨的通红,一见着她就赶忙挣脱开了。 阿瑶又开始纳罕了。这二人四年前又不是没抱过,也没见姑娘害羞成这样,如今却是害羞个什么劲?再者,他二人什么时候又变得那么亲密了,白天姑娘不是还骂三爷不是个好东西吗,怎么那么快就变心了? 可惜三天了她还是没能从桓辞嘴里撬出答案,只要一提到伏慎,桓辞就会装睡,实在让她束手无策。 马车里头,桓辞正掀起车帘偷偷张望外头,准确地来说是偷偷张望伏慎。 这几日她一直都在躲着男子,全都源于那夜的事情。 也不知他那时抽的什么风,忽然唤了她一声阿辞,让她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初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便开口问了问,谁知男子竟走过来摸她的头发,动作十分轻柔体贴。 “你这么叫我做什么?”她忐忑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这是男子的糖衣炮弹。 谁知她这动作竟令男子明显开始沮丧,手停在半空中委屈地看着她。 桓辞竟生出一种自个儿在欺负人的感觉来,主动往前凑了一步,柔声道:“这是怎么了?” “那不是我的孩子。”男子却没在碰她,放下胳膊直直地看着她。 桓辞蹙了蹙眉:“谁?你在说什么?” 旋即她便反应过来,伏慎说的是柳娆的孩子。“你是说——”桓辞有些结巴,“那孩子是?难道是宗政——” “是他。”不待她说完,伏慎便接话道。 “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桓辞疑惑地问道。 微弱的烛光下,伏慎黑如曜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轻声呢喃道:“阿辞,我不想被你误会。” 桓辞瞬间慌了神,眼睛眨得飞快,脑中一片空白,呆愣愣地望着他,好半晌后才轻轻咳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开。 可谁知男子竟从身后环住了她,脑袋倚在她肩上蹭了蹭。 桓辞僵在了原处,静静地感受着男子沉重的呼吸声,连带着她的呼吸也加快了些。 她刚想告诉伏慎,若他是因为她醉酒时做的那些事,或者是阿瑶下午口无遮拦的话才如此,那他便会错了她的意。 可话还没出口,阿瑶就突然端着茶闯了进来,她如受惊的兔子般急忙从男子怀中蹦出老远。 瞧见阿瑶那副忠心护主就算不肯走的表情,伏慎无奈地笑了笑,嘱咐她早些休息,而后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桓辞瞧着男子的背影,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堆。阿瑶依旧捧着那茶,围着她转了一圈,高声道:“姑娘,你脸怎么红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忙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烧得厉害,难道方才他在伏慎面前就算这个样子? 原本她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可不想夜里躺在床上时竟翻来覆去地想他的话。明明他们已经做过了比那更亲密百倍的事,可为什么这次就令她如此在意呢? 想了一夜后,桓辞仍没能想明白。可心底的雀跃却在向她宣告,男子的举动让她兴奋而又激动,她是渴望同他在一起的。只是二人之间隔了太多,如今恐怕积重难返,况且伏慎许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准呢?毕竟前一天时他还是那样的态度,对着她时脸色那么难看。 想到这儿,她竟觉得胸口闷得慌,想要下去透会儿气。而且方才她在马车内也没能瞥见伏慎的背影,她想看到他,想让他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这样想了,桓辞便也这样做了。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眺望着远处滚滚东逝的河水,心里竟有一丝惬意。可她仍没能看到男子的身影,在三五成群的人中并没有男子。桓辞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叉着腰看着远方,不由得便开始低吟浅唱。 她唱的是一首婉转轻柔的曲子,是前朝一名王姬远嫁时写给自己情郎的词。那名王姬在宫中结识了被关在宫里的质子,二人私下约定了终身。可敌国的铁骑踏破了他们的山河,她的父亲死于敌人的刀下,她的弟弟为了和平,便将她送去了敌国,与质子的哥哥和亲。 在她临走前便写了一首万分悲凉的词,词中尽显无奈与痛苦。质子最后被放回了国,灭掉自己的亲哥哥坐上了王位,可他下令监禁了王姬,整日在宫中花天酒地,害的国家民不聊生,不久后百姓们便纷纷揭竿而起。 在他们的国家灭亡后,王姬被她的弟弟接了回来,很快便郁郁而终了。 但她留下的词却一直传到了现在,当时的大家为它谱了曲,这词便在坊间流传开来。 桓辞唱着唱着,竟觉得实在心酸。分明她才是负了别人的那个人,可为什么她却在王姬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呢? 不由自主地,一滴泪从她脸上划过,悄无声息地砸到地里去了。 桓辞忙止住了更咽的声音,用袖子擦了擦眼,打算回到马车上去。 可她刚转过身,便因为背后的男子愣在了原地。 也不知伏慎什么时候站在了她后面,正低着头静静地望着她。虽然他一言不发,可桓辞却觉得男子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 她忙垂下眼皮,侧过身子想要从他身旁过去,可伏慎却伸手拽住了她,直直地将她拖进怀中,而后男子的脸便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桓辞诧异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手脚。可很快她便闭上眼沉迷其中,双臂也紧紧地抱住了男子。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二人终于彼此分开了。桓辞的眼中有水光在闪烁,嘴唇又鲜艳的不成样子,看起来十足的诱人。 她不敢看向伏慎,只好看向远处的那群人。谁知其中二人竟发现了端倪,正直愣愣地盯着这边。 桓辞的脸早已红透了,如今却是不能更红了。她抬起眼皮偷瞄了眼伏慎,却见男子脸不红气不喘,正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她看了眼远处的人,又看了看伏慎,尴尬地跺了跺脚,提起裙摆风一般地跑走了。 马车里,阿瑶原本带来饭过来,可上了车却不见了桓辞。她正打算出去找找,忽见自家姑娘不顾形象地往这边跑,头发也有些散乱,仿若是受了委屈一般。 “姑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阿瑶连忙跑到她身旁。 桓辞扭头看了她一眼,阿瑶这才发现她的嘴唇竟比之前红肿了些。 “姑娘,你的嘴——” 没等她说完,桓辞便“哎呦”一声,捂着脸匆匆跑走了。 阿瑶无奈地皱着眉。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成日家颠三倒四的? 她正想追过去,忽见不远处伏慎正悠然地往这边走着,嘴角噙着一抹不易被人发觉的笑。令阿瑶震惊的是,伏慎的嘴唇亦比平日里红些,衬托的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如今更白了几分。 看着男子比许多女子还要嫩的皮肤,阿瑶不觉撅起了嘴,她才不想承认这是因为嫉妒。莫名地,她又想起了哥哥形容伏慎的词。 她抬头看向远处,望见阿联仍在那辆马车旁站着。只是这次站着的不只他一人,还有另外一名女子,便是这几日没什么存在感的兰馥。 不知兰馥朝着阿联比划了些什么,阿联竟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即嘴唇便开始一张一合。 阿瑶又皱起了眉?哥哥什么时候学会了手语?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自己的心事,就只有她阿瑶什么都不懂,整日家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阿瑶越想越悲愤。她思索了半日,终于得出了结论。他们认得字的人就是心眼多,而她这个不认字的人却什么都看不懂。 少女的心中自此便种下了种子,她也要当一个能认字会写字的人,她也要像她们家姑娘那样知道许多她现在不知道的事,听懂那些别人不会直接说明白的话。 如此打算之后,阿瑶便打算回去告诉桓辞她这想法。可惜她上了马车后,桓辞又使出了那招装睡大法,这次甚至盖了张帕子在脸上。 阿瑶郁闷地扯掉了帕子,嘀咕道:“姑娘你这样多不吉利。” 可猝不及防地,她在桓辞脸上看到了滚滚而下的热泪。 wap. /110/110447/28688502.html 第六十六章 躲避 是夜,堇云城内城门大开,城门下聚着一小队人马,一个个皆踮着脚眺望远处。 孔林站在队伍最前头,对手底下的有些失态的行径并不理会,只因他也同他们一样,对马上要到的人翘首以盼。 听将军说伏慎要来此地,这原不管他的事。只是得知桓辞也在其中,他便自告奋勇来迎接他们。 因为李谨修的举荐,他得以见到宗政律。宗政律是个爱才之人,在初次见面时他便这样觉得。因为宗政彻走时带了些心腹,而原本最骁勇的桓远也已叛变,朝中急缺人才,宗政律便破格用了他。 而今他在金将军手底下做事,终于有了施展抱负的途径,如今他在军中也算是小有名气之人。 桓远为女儿桓辞招赘婿的事已传到了堇云城,军中不少将士都拿此事来开玩笑,大家一个个都笑得乱颤,好似只有他觉得惆怅。 原本女子在他心中就只停留在了十一岁,他偶尔想起的也只有她那时坐在树上的情形。直到李谨修出现在永州,他知道了好兄弟的亲事,女子的形象在她心中骤然变了。 原来这么多年她还没有成亲。 这是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可之后他又收到了李谨修的来信,而后便风闻得一些传言,桓辞年幼时的样子便开始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了。 原以为这情况会慢慢转好,可桓辞同宗政彻定亲时那些事情便又一次被他反复想起。 究竟是为什么呢?他想,定是因为父亲惩罚他时念叨的那些话吧。 父亲是桓辞是桓远的宝贝,大荣愧对他们一家,所以他要好好善待她,以后见了她都一定要好好待她。 可大荣也愧对我们呀! 孔林望了望远处的山,忽然又想起了父亲的音容笑貌。父亲若是看到他如今在宗政律手底下做事,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呢? 男子正望着远处出神,一辆马车忽然出现在他视线中,接着便是一队纪律严明的队伍慢慢走来了。 孔林瞧着他们,回头瞥了眼自己带的人,呵斥道:“站好了!” 众人早已习惯了他这样严格,忙在原地站定,全都目视着前方,再没一人去看远处走过来的车马。 堇云城地处偏僻,但却是军事要地。这里虽然是一座城,可条件艰苦,桓辞从没来过。 她在来这儿的路上,已猜到了这里驻守着的人是为了防止父亲南下,因此莫名地有些忐忑。 自那日之后,她仍旧时时避着伏慎。原本她只是觉得尴尬,可那天男子亲了她之后,她便开始回想二人过去的种种事。 如今她好像称心如意了,可她却不敢回应他了。父亲与朝廷对峙,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与宗政律的心腹牵扯过多呢? 再者,她实在是被利用怕了,她多害怕那只是伏慎的阴谋诡计,是他用来接近父亲的诱饵。 她想伏慎应当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因为这些日子他也没来找过她,况且她一见着他就要避开,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不透呢? 桓辞深深地叹了口气,在马车停下之后掀开帘看向外头。 如今天色已晚,就只有车子前头的灯笼照亮,因此她不太能看清远处的人。不过必定是来接他们的,毕竟这地方极其重要,一般也没什么人前来。 想着他们一定还要再说一会儿,桓辞从马车上跳下来活动腿脚。她正随意地踢着僵直的腿,忽见一个男子提着等快步往这边来了。 在她的注视下,男子迅速走到她面前,静静地注视着她,低唤了一声“桓姑娘”。 桓辞微愣了几息,这才想起了男子的身份。 “孔林?竟是你?你怎得在此地?”她咧着嘴朝男子笑笑,已据他的着装猜出了他现在的地位。 孔林低头一笑,轻声道:“不过是跟着金将军驻守在此罢了。” “原来如此。”桓辞做恍然大悟状,“李谨修呢?他现在何处?” “他在京城,你不是从京城来的吗?”孔林疑惑地看着她。 桓辞哈哈一笑,面上却多少有些尴尬。她这趟京城之旅,说白了其实就是相府三日游,不仅没打探到情报,还被宗政律捉了个当场。 她正打算再与孔林掰扯几句,忽然瞧见了数步之外的伏慎。清亮的月光下,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神情有些失落。 桓辞原本上扬的嘴角竟因此展平了,她忙收回了视线,笑着朝孔林道:“快进城吧,我早已累了。” “这就走。”孔林上前一步,“天气凉,你先回马车上去。” “多谢你关心我。”桓辞感激地朝他笑笑。 男子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去前头去了,桓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已不见了伏慎的身影。 她低头苦涩一笑,转身便要会马车上去。可这次阿瑶却挡在她前头,桓辞不解地抬起头,只觉月光下阿瑶的眼神尽显悲凉。 “姑娘,你是不是不开心?”阿瑶轻声问道。 桓辞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我累了,我想早点歇息,咱们快回马车上去。” 说罢她便踩着凳子上了马车,阿瑶随着她钻了进来,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饶是这样熟悉的人,被她盯得久了桓辞也感到了不自在,她偏头看向阿瑶,薄唇轻启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姑娘,你是不是同伏三爷吵架了?” “没有,我们没吵架。”桓辞摇摇头。 “那你这几日怎的都不理他?我已经好几次看到他盯着你看了,只是没见你搭理过他。” 桓辞朝阿瑶微弱地扬了扬嘴角,轻声道:“他看我不过是因为宗政律让他送我到并州罢了。我们二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那天夜里你们明明抱住一起!” 阿瑶的嗓门骤然高了不少。 桓辞忙伸手覆住他的嘴,轻声道:“你这傻丫头,不过是抱了一下,这又不算什么。” 看着阿瑶渐渐撅高了的嘴,她嘱咐道:“这些事你不许告诉旁人,尤其是不能告诉父亲,知道吗?” “你不是说没什么吗?为什么又不能说?”阿瑶愈发不快。 桓辞扶了扶额头,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 “最近怎么都不见阿联?”她寻了件旁的事岔开话头。 阿瑶果然上了当,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抱怨道:“就是,他最近老去老兰馥,根本就不关心我这个妹妹了。” “你说他总去找兰馥?”桓辞眼睛蹭地亮了。 “是啊,他只要得空就去找兰馥姐姐,也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阿瑶撑着脑袋道。 桓辞默默垂下眼皮。这确实令人纳罕,可惜她近几日总有心事,反倒没顾得上找阿联。只是阿联竟也没来找过她,这真真是反常。 不多久,众人便到了下榻的地方。这里确实艰苦,住的地方也十分朴素,而且原本就来了驻军,所以如今更不够住,只好挑了一处最好的院子出来,让她住在东边,伏慎住在西边。 桓辞倒没觉得有何不妥,一则这已是最好的安排,二则这院子很大,且又有不少随行的人同住,也没什么怪异的。 收拾妥当后,她披了件外裳想去找阿联谈谈。然而院门已经关了,并不许人四处走动,桓辞只好作罢,将目标移向了与她同住在这院里的兰馥。 兰馥就住在东边最后一间屋子里,桓辞过去的时候里头还亮着灯。她脸上挂着浅笑,在外头轻轻扣了扣门。 里头却是半晌都没有动静,桓辞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敲了一次门,这次仍没人回应。她就怕是出了意外,连忙推门闯了进去,刚走了两步就定在了原地。 伏慎竟也在这屋子里。 只是如今情况有些不对头。男子坐在桌旁,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目光复杂地盯着兰馥的脑袋。而兰馥就跪伏在他面前,身子也在微微发抖,可就是一言不发。 桓辞这才惊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看起来像是伏慎在行驶他作为主子的权力。 作为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人,桓辞还从没因为家里的下人们受过气,父亲也是个和气的人,所以她其实很少见这样的场面。 可如今伏慎严肃的神情,竟让她屏住了呼吸,想要赶紧从原路退回去。 “哼!”男子忽然冷哼了一声,立马便吸引了桓辞的目光。 桓辞眼珠子骨碌碌转向了他,却见他仍旧垂头看着腿边的人,沉声说道:“既然你有这个想头,正好他的主子来了,不如你跟了她去。” 兰馥诧异地抬起头,下一刻便扑过去抱住了男子的腿,不住地摇着头。 伏慎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微微一动拂开了兰馥的手,冷声道:“你以后就是她的人了,你有什么不愿就去同她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会说话。”桓辞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道。 可兰馥却朝着她摇头,做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桓辞原本就烦闷,如今又自找了个不痛快,这就要关门出去,不料伏慎又一次开了口。 “左右你跟着我也没什么事,况且我看你的心早已不在这儿了,既然如此,你不如从此以后离了这里吧。” 桓辞觉得这是好事。不用给人为奴为婢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却不知为何,兰馥的头摇的更厉害了。看着她接连掉下了眼泪,桓辞竟也渐渐失了神。 wap. /110/110447/28688503.html 第六十七章 鸿门宴 伏慎原本正襟坐着,当兰馥上前拽住他时,他极快地站起身,从女子手中抽出了衣角。 “你可还记得,我为什么要用你?”男子紧盯着伏在地上的兰馥,沉声问道。 兰馥连忙抬手擦掉了眼泪,十分坚定地上下点头。 “如今便是时候了。”伏慎轻声说着,可桓辞却在他言语间听出了一丝激动。 她偷偷抬眼打量近在咫尺的男子,好似在他眉目间看到了浓浓的忧愁。 “发生什么事了?”她忍不住问道。 伏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径直掠过她往外面去了。 桓辞眉头微皱,目送他离开。等她再回过头时,兰馥已站了起来,正在拍身上的灰尘。 被她这样直视着,女子眉目间尽显尴尬,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后便转过身往床上去了。 想来而今兰馥也没兴致搭理自己,桓辞自嘲地笑笑,从外面帮她带上了门。 才刚走出去两步,忽见院子里有一道笔直的身影,正是刚出来没多久的伏慎。 澄莹的月光下,男子负手而立,仰头无声地望着孤月。听到动静后,他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中说不出的悲凉。 四目相对之时,桓辞只觉得心被人揪住了,竟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她忽然生出了想要上前抱住他的想法,可没等她动脚,男子已经快步往房内去了。 桓辞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心里却十分不畅快,耷拉着脑袋回了房间,在阿瑶疑惑的目光下默默爬上了床。 第二天清晨,桓辞是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吵醒的。 昨夜原本就睡得晚,且她又存着心事,等睡着时已过了三更,结果刚睡下没多久便被吵醒了,瞧着脸色有些难看。 阿瑶见到她时吓了一跳,忙拉着她嘘寒问暖。 桓辞无精打采地摇着头:“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还说呢,那位孔公子早早地便来了,如今还在旁边的房里等着姑娘呢。”阿瑶喃喃道。 桓辞瞬间来了精神:“他等我做什么?” “好像是金将军要宴请姑娘和伏三爷,派了他来接你们过去。如今伏三爷一收拾妥当了,就差姑娘了。” “一大早请什么客,怎么听都像是鸿门宴。”桓辞烦闷地踢开被子,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床。 待她去了偏房时,果见伏慎在桌边坐着,只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与他对视之时,桓辞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红血丝,心下更是诧异。 此时孔林正在房内踱步,一见着她便朝她走来,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桓姑娘没睡好?”男子走近后盯着她的脸愣了愣。 桓辞不由地瞄了眼他身后的伏慎,见男子正看着二人,忙叉开视线,轻轻摇头道:“还好。” “这里条件艰苦,委屈你了。”孔林轻声道。 “没有的事,是我自己有心事,所以没睡好,你不必想那么多。”桓辞忙解释道。 害怕他接着追问,她忙接着道:“不是说要去什么地方吗?既然人齐了就早些动身吧。” “嗯。”孔林点了点头,“我去外面吩咐他们,马上就动身。” 男子走后,屋里只剩下了她与伏慎,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幸而没多久后阿瑶也进来了,提着一个食盒,笑着同伏慎打了个招呼。伏慎朝她点了点头,微笑着接过了她递过去的糕点。 “这是他们送来的,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阿瑶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视线在二人身来来回移动。 “伏公子,你这脸色也太难看了吧。”放下食盒后,她忽然对着伏慎左看右看。 桓辞轻咳一声,低声道:“阿瑶,不得放肆。” 阿瑶朝她眨巴着眼,撅着嘴就要走开。 伏慎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般,朝阿瑶道:“无事,只是昨夜没歇息好罢了。” 阿瑶尴尬地看了眼桓辞,见她并没有看这边,随口应和道:“这儿条件确实差些,你们自然不适应。” 话音刚落,屋子里又进来两人。一个是与伏慎形影不离的扫叶,另一个便是兰馥。 阿瑶看到兰馥,欢快地跑过去挽住了她的胳膊。很快她便注意到了女子红肿的眼睛:“兰馥,你怎么了?你哭过了?” 兰馥慌张地抬头看了一眼伏慎。虽然男子并没有看她,可她依旧觉得忐忑。她轻轻摇了摇头,从阿瑶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阿瑶一时愣在了原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伏慎,而后又移向桓辞。 桓辞朝她招了招手:“阿瑶,过来吃点东西。” 阿瑶缓缓走过去,轻声嘀咕道:“你们怎么都怪怪的。” 这话一字不落地落入桓辞耳中。她没再说话,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时间,除去阿瑶吃东西发出了细微动静外,屋里其余四人竟都静悄悄的。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时,桓辞有种被救的感觉。她忙起身走向门口的孔林:“能走了吗?” “嗯,现在就走。”孔林皱眉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众人,只觉得大家瞧着都没什么精神。 晌午之时,金将军的住处内,众人皆聚集在一处楼阁内。 这位金将军,据说是当今皇后的舅舅,也算是宗政律的长辈。从进了府里之后,桓辞便感受到了这地方的奢华。虽然外头看着平平无奇,可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他们到的时候,金将军才刚从后院里出来。他着人在此地摆了酒宴,不知请了桓辞与伏慎,还一并请了几个他手下的人和附近有地位的官员。 金将军将他二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他的左右手边,而孔林则坐在了最靠近门的地方。 这儿只有桓辞一个女子,她平日里虽然不在意这些,如今却觉得尴尬得很。席间觥筹交错,不久便有人喝醉了,言谈之间也放肆了许多。 “将军前几日新得了几个美人,什么时候赏给弟兄们,也好叫我们开开荤。”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圆脸男子咧着嘴,毫无顾忌地叉腿坐着。 桓辞认得他,他姓江,从前在父亲手底下做过事,在并州也是出了名的好色。 男人们毫不顾忌的交谈令她不快地皱了皱眉。 金将军爽朗地笑了几声,高声道:“你急什么?伏相还在此,哪轮得到你来挑。” 说罢,他下巴一挑,叫来了自己的小厮,朗声道:“去,把那几个娘们给我叫来。” 桓辞的脸黑了几分,可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只好忍气吞声。 忽然,坐在最远处的孔林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道:“将军,桓郡主也在,属下觉得这样不妥。”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圆脸男子呵斥道。 按照孔林罪臣之子的身份,他能坐在这里已是不易,桓辞不想因此事牵连他,忙道:“多谢孔公子的好意,但我相信金将军是有分寸之人,是不是,将军?”说罢,她朝金将军举起了酒杯。 金将军轻笑一声,亦对着她举了举酒杯,只是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桓辞莞尔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她听到圆脸男子朗声笑道:“郡主男宠无数,在并州已人皆皆知,怎么会因为这点事生气。孔子野,我看你未免太小心了些。还是你看上了郡主,也想成为那些男人的其中之一啊?” 这话未免说得太重,桓辞瞥了眼孔林,只见男子神色郁郁地看着自己。桓辞知道他的好心,朝他温柔一笑,垂下眼没有说话。 一个男人用这样的话来羞辱女子,无论女人怎么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桓辞没有理会他,一时阁内竟安静下来。 一个皮肤黑黝黝的男子突兀地笑了两声,正要开口缓和气氛,却被伏慎打断了。 “江副将可是醉了?” 虽然他语气平平,可看着男子的眼神却莫名地瘆人。 圆脸男子嗤笑一声,眼神躲闪着,却仍高声道:“哎呦,我忘了,伏大人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连金将军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不悦地盯着男子。 席间暗流涌动,桓辞胸前的起伏也愈加明显。在这样下去,这饭就要吃不下去了。 一片安静之中,她低低地笑了两声,道:“你们的伏大人无趣得很,哪里值得我喜欢?” 这下众人都将目光移向了她。 那圆脸男子听了这话却又放肆起来,笑道:“既如此,将军怎能只顾男人,不顾郡主呢?军中都是男人,我就不信挑不出一个郡主喜欢的。” 桓辞恨恨地握紧了拳头,脸上却仍挂着淡淡的笑。 从进来起她便发现了,这群人不太喜欢她,也不喜欢伏慎,变着法地给他们难堪。 果然,这么荒诞的话,金将军不仅没呵斥圆脸男子,竟还将头转向了她:“郡主,你看如何?” 桓辞几乎气得要吐血,脸上的笑也快要挂不住了。 就在此时,孔林竟站了起来,拱手道:“郡主,我——” “就你了。”桓辞瞥了他一眼,语速极快地说道。 席间这人全都大笑起来,圆脸男子道:“子野,你拿什么谢我?” 孔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神色郁郁地坐下了,只是脸上却泛起了两抹红晕。 wap. /110/110447/28688504.html 第六十八章 解救 见此,圆脸男子笑得比方才还要放肆,目光灼灼地看向桓辞,问道:“不知定远王现今如何?虽然他叛变了,可他从前也算是我的朋友,如此来说郡主倒该叫我一声伯父,这才算全了礼数。” “父亲好得很,难为你还记挂着他。”桓辞皮笑肉不笑道。 不过她终于猜到了此人这么厌恶她的原因。父亲御下极严,这人必是因为对父亲心怀怨恨,所以才这样针对她。 如此一想桓辞倒释然了。这样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理会? 她不再看那圆脸男子,也不再回答他说的话,独自品起了酒。 圆脸男子又暗讽了她几句,只不见她回应,眼看着就要恼羞成怒了,忽然瞥见了几名女子往这边走来。 也不知金将军用了什么手段,竟藏着这么多绝色,众人一时都看向了她们,再不搭理圆脸男子的话。 “你们谁愿意伺候伏大人?”金将军朝扶着伏慎扬了扬下巴,而后自斟了杯酒,玩味地看向案前的几个女子。 那几个女子看了眼伏慎后便面面相觑,不久后都垂下了头。 金将军冷笑一声:“送上门来的荣华富贵都不要,可知是一群蠢货。” 女子们听了这话跪了一地,并不敢抬头看她。 见此,金将军哈哈大笑,道:“你们谁若是能让伏大人喝了我手中这杯酒,我便给她二百两银子,放她离开这地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一名貌美非常的红衣女子站了起来,娇声道:“奴愿一试。”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人。”金将军大笑,搂住了走上前来的女子,将酒杯递给她时顺便轻捏了她一把。 美人娇笑一声,两指捏住了酒杯,一步一摇走向伏慎。 桓辞原本还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如今见此竟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歪着头看向左边。 美人靠近伏慎后,握着酒杯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娇柔地再他身上点了点,声音极媚地说道:“大人,奴愿伺候你。” 伏慎目光森冷地与桓辞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并不去看卖力贴着他的女子。 美人并不气馁,柔若无骨的手开始在男子衣服上打圈:“大人为何这么冷着脸?” 伏慎终于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满是嘲讽。 美人以为时机到了,将酒杯换到另一只手上,轻轻举到伏慎嘴边,柔声道:“奴喂大人喝。” 伏慎轻笑一声,让人看不出喜怒。可下一刻,他却接过美人手中的酒杯,将它递到了女子嘴边。 美人眨了眨眼,就要喝了那杯酒,却听金将军在身后道:“你若能让伏大人喝了这酒,我便放了你。但若是不行,本将军必不会让你活到明天。” 那女子变了脸色,想要夺过伏慎手中的酒,可伏慎却冷冷盯着她,并不打算将酒杯还给她。 僵持了片刻后,美人终于慌了,看了眼满脸嘲讽的金将军,连忙跪在了地上。 “看来你做不到。”金将军好似在说极寻常的话,朝一旁的小厮扬了扬下巴,“把她拖出去砍了。” 美人顿时花容失色,不住地磕着头。 “慢着。”桓辞笑着站了起来,“我可以替她让伏大人喝下这酒。只是若伏大人喝了,金将军一定要说话算话,放了这美人才是。” “本将军必不食言。”金将军冷笑道。 桓辞挑了挑眉,缓步走向伏慎。她原本打算用力夺过伏慎手中的酒杯,可谁知她才刚碰到男子的手,酒杯就被移到了她手中。 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她竟忽然有些犹豫。可看了眼期冀地看着她的女子,她心一狠,将那杯酒含在口中,而后便捏住伏慎的下巴凑了过去。 热闹的席间霎时安静下来,桓辞甚至听到了东西哐当掉落的声音。 明明只有短短的几息,可她却觉得好似过了许久。终于,她面红耳赤地从男子眼前离开,将酒杯掷在地上,冷睨金将军一眼,问道:“如何?” “妙啊!实在是妙!”金将军拍着手,笑得实在碍眼。 “把钱给她,放她走吧。”桓辞轻声道。 金将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侍从:“还不快去。” “将军说话算话,桓某佩服。”桓辞朝他一笑,从他身前走过就要回自己的位置。 从方才起直到现在她都没敢看一眼伏慎。她想男子的脸色必然是十分难看的,况且如今她也不敢与他对视。 果然她想得不错。伏慎正黑着脸,将手中的玉佩捏得咯吱作响,胸口的起伏格外明显。 紧盯着款步离开的女子,他终于冷笑出声,道:“金将军的酒实在难喝得很,伏某无福消受,将军还是请别人喝吧。” 说罢他便起身往外走去。桓辞见此忙道:“确实难喝,我也要走了。” 恰好下人拿了银票过来,桓辞直接塞到女子怀中,拉着她就往外走。 “子野,还不快跟上?”圆脸男子笑道。 孔林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可瞧见上首金将军命令的眼神,只好跟着桓辞出去了。 伏慎走得飞快,桓辞根本追不上他。等她出了将军府时,伏慎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她朝着那马车翻了个白眼,拉着美人的手问道:“你去哪?我让人送你。” “我其实没地方能去。”美人嗫喏道,与方才在阁内的风情万种全然不同。 桓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跟着我吧,等离开这里后你再想也不急,总之离这地方远些便是。” 回头看了眼跟来的孔林,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你也先跟我回去吧。宗政律这皇帝当得,真是不怎么样。” 孔林被这话逗笑了,扭头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小厮,压低声音道:“他没有根基,自然有许多难处。” “难怪他总想拉拢父亲,倒是个敢用人之人,只是可惜了无辜的百姓。” “走吧,我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孔林将扶她上了马车后,抬头望向将军府低调而又奢华的牌匾,微微眯起了眼。 回去的路上,桓辞与美人聊了一路,将她的遭遇知道了个大概。 美人名为赵慬,几年前因为水灾没了家人,于是便在蒲州一带流亡。后来她去一户大户人家做了丫鬟,结果却被那家的少爷看上了,于是她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 前些日子金将军去了一趟蒲州,在那户人家家中住了几日。他走之前强掳了几名良家子,少夫人见他如此,便使了个计将赵慬献给了他。少爷虽然生气,可迫于金将军的权威,没敢说一声不,于是她便被带到了这里。 言谈之间,桓辞不觉更喜欢她。就冲她方才为了被放走而做的事,桓辞便对她佩服的得体投地。 “你的意思是,方才和你一起的那几名女子,是金将军从蒲州掳来的?当地的官员就没敢说什么?”她皱着眉问道。 赵慬低垂着眼,轻声道:“如今谁还敢惹他呢?他的外甥女刚被立为皇后,姐夫又封了国公,如今他们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况且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去告发他,皇上如何能知道这些事。” “姑娘说得不错。”孔林沉声道,“只是他从前还知道忌惮。只是最近听说皇上极宠爱皇后,所以他才更放肆了些。” 桓辞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骂他几句,忽然想起了父亲做的事,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急忙噤了声,掀帘看向了外头。 二人是跟着桓辞一同下了马车的。阿瑶一见着赵慬便凑了上去,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她嘴直心快,没一会儿便同赵慬相熟起来。 正当几人坐在偏房中闲谈时,一个小厮进来院子,左右看了看后便朝他们走来,笑着朝孔林道:“孔公子,爷说让你今夜不用回去,住在这里就是。他吩咐小的嘱咐你,一定要伺候好郡主。” 小厮说这话时,脸上嘲讽的笑全然抑制不住。阿瑶实在不解这话,微微蹙起了眉。 “郡主方才的话只是玩笑,将军误会了。”孔林解释道。 桓辞冷笑一声,盯着小厮道:“多谢你们将军的好意,人我留下了,你可以走了。” 那小厮脸色变了变,可终究没敢说什么,走在门外时极低地“呸”了一声,而后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孔林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桓姑娘,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早就没有那玩意儿了。”桓辞嗤笑一声,“况且要来也没用。如今流言必定已经传开了,就算你回去了也制止不了他们嚼舌根。而且你要是回去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桓姑娘。”孔林感激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的难处。而且——”桓辞顿了顿,低声道,“我父亲很欣赏你父亲,因为他被赐死一事忧郁了许久,我就当帮故人一个忙。” 听到她提起父亲,孔林难免动容,垂着头许久不说话,良久后才抬起眼皮看向她:“桓姑娘的恩情孔某一定不会忘。” “好,那我便记住了,以后一定会让你还得。”桓辞轻笑道。 赵慬在一旁听了半日,这时忙插嘴道:“我也是,我也会报答姑娘。” “你放心,我一定会安置好你的。”桓辞握住她的手,帮她理了理耳旁的碎发。 wap. /110/110447/28688505.html 第六十九章 吃醋 转眼便到了傍晚,因为阿瑶不放心吃金将军送来的东西,所以拉着赵慬一同做饭去了。 桓辞随手拿了本书翻阅,倒是孔林闲着无事。 在被他偷瞄了好几眼后,桓辞终于忍不住看向他:“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啊?”孔林愣了愣,轻声问道,“方才在将军府时,桓姑娘同伏公子——” “不过是为了救下赵慬的权宜之计罢了,此时你不必在意。”桓辞嘴角微勾,尴尬地看着他。 其实这样说也没错。方才她就是那样想的,所以便那样做了,如今也不觉得后悔。 只是伏慎—— “伏公子好像生气了。”孔林低声道。 桓辞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轻笑道:“管他呢,我才懒得理他。” 孔林俊眉轻挑,瞧着桓辞又将视线移回书上,便不再作声。 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撑着脑袋观察外面,忽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走进院子里。 “这人是谁?”他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男子已走了进来,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走向桓辞。 “阿辞。” 听到他这样称呼桓辞,孔林手中的茶杯差点没拿住,抬头注视着男子。 桓辞从书中回过神来,看清来人后满脸堆笑:“你怎么来了?” “许久没同你说过话了,所以过来看看你。”阿联拉了把凳子坐在她身旁。 桓辞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觉得他瘦了许多:“你前些日子为什么在京城?” “我是为了救阿瑶,所以才帮他的。你不相信我吗?”阿联有些着急。 桓辞自然明白他是谁。她笑了笑,道:“我信你,多亏了你阿瑶才能活着。” “她是我妹妹,我救她是应该的。” 这下孔林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是他见此人并不比一般的下人,而且比那名为阿瑶的女子还要放肆些,心内更加好奇。 他敛着眉,默不作声地听这主仆二人交谈。 只听桓辞问道:“阿瑶说你最近同兰馥走得极近,你们二人可是?” “没有的事,都是阿瑶的臆断,你别听她胡说。”阿联忙摆手道。 桓辞眨了眨眼。阿瑶并没有说什么,况且她话都没说完,阿联便急着否认,果然有些蹊跷。 她忽然想到了昨夜兰馥房中发生的事,隐隐觉得这事与阿联有些关系。 询问的话还没出口,便被提着食盒走进来的阿瑶打断了。 阿瑶惊喜地望着阿联:“真巧,我正想去找你呢。” 不等阿联回应,她飞快地打开食盒,笑道:“大部分都是赵姑娘的收益,看着就很香。” 赵慬站在她身后温柔地笑着,往桌上摆放碗筷。 “怎么拿这么多碗?”桓辞疑惑地问道。 阿瑶满意地看着桌上的饭菜,叉着腰道:“除了我们,还有伏三爷和他的人,难道不管他们?” “金将军还能饿着他不成?别去请他。” “可我方才在门口时已经告诉扫叶了。”阿瑶与她大眼瞪着小眼。 这时,桓辞余光瞥见对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而后伏慎的面容便出现在她眼中。 男子一眼就看到了她,只是很快移开视线。 桓辞撇撇嘴,招呼众人快些坐下。 这桌子原本就不大,如今再来三个人,倒更挤得慌了。况且原本大家无所顾忌,伏慎一来,赵慬便不敢上桌吃饭,兰馥也站着不动。 桓辞只好一个一个拉着他们坐下,等她回头时伏慎已在她的位置旁坐定了。 “今儿倒是齐全。”桓辞忍不住笑道,“若是有酒就更好了。” “军中不许饮酒。”伏慎在一旁凉声道。 桓辞翻了个白眼。方才在将军府他怎么不说这话?如今倒想起来了。 “不喝就不喝呗。”她笑着坐下,直等她拿起筷子众人才开始动弹。 “你们不必拘礼。”桓辞扫视了一眼众人,“不然多没意思。” 可即使她这样说了,众人仍是各自低着头,谁也不说一句话。 桓辞轻睨冷着脸的伏慎,只觉得众人都是因为他才如此的。 倒是阿瑶自小跟着她,况且伏慎是她请来的,她并不觉得席间气氛怪异,抄起筷子给阿联夹了一大块肉:“瞧你瘦得那样,快多吃些吧。” “是啊,你都瘦了一大圈,没有从前好看了。”桓辞十分赞同阿瑶的话,也夹了一块肉递给阿联。 阿联十分自然地将碗移了过去,恰好与坐在对面的兰馥对视一眼。女子不觉讶然,很快她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碗。 桓辞自然察觉到了异常。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只见兰馥面色绯红,而阿联看着神色郁郁。 实在是太怪了,她必须要找个机会同阿联好好聊聊。 她正暗自揣度着,忽见眼前多了只碗,碗里盛着满满的汤。 “桓姑娘,这汤是此地特有的东西,你快尝尝。”孔林端着汤,眼巴巴地望着她。 桓辞忙从他手中接过那汤,轻笑道:“多谢。你只管吃就是了,不用管我。” “我不饿,我看你方才在宴席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况且你早上也没吃,想必早就饿了。” “孔公子真是观察入微。”扫叶忽然冷笑道。 众人自然听出来他话里的嘲讽,气氛又一次不自然起来。 孔林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伏慎。男子正慢条斯理地用着饭,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对众人的话浑不在意。 桓辞白了他一眼,扭头对孔林道:“这位是扫公子,是伏大人的侍从。” “哈哈哈哈,咳咳——” 阿瑶没忍住笑出了声,差点被嘴里的饭噎住,扶着赵慬不住地咳嗽。阿联也勾起了嘴角,就连兰馥都拿帕子捂住了嘴。 扫叶嘴角抽了抽,对桓辞怒目而视,却只收到了女子得意的眼神。 他转头看向伏慎,却见男子并没有看他们二人,反而紧紧盯着捂着嘴咳嗽的阿瑶。 这饭一定是吃不下去了。扫叶心道。 果然,伏慎轻轻搁下了筷子,冷眸微眯,站起身便要走。 可才刚踏出一步,身旁的女子便拽住了他:“才吃这么点就饱了?” 伏慎眼中忽然浮现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他正要点头,忽听女子嘲讽道:“你在相府时不是口口声声不让我浪费粮食吗?怎么现在不以身作则了?” “伏三爷必定是方才在席上吃多了,所以现在并不怎么饿。”阿瑶轻声道,“是不是,三爷?” 桓辞闻言咂了咂舌。这丫头怎么回事?最近怎么老是向着伏慎? 她抬头看向男子,男子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天色已渐渐黑了,屋里早点上了灯,而今男子逆光站着,五官更显深邃,竟一时令桓辞迷了眼。 “多亏了郡主的酒,伏某到现在都有些醉意,如今自然用不下饭。” 黄昏的柔光中,桓辞只注意到了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直到他走远了后才反应过来。 除却孔林与赵慬外,其余人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望着桓辞。 酒宴上的情形骤然浮现在桓辞脑中,甚至比当时还要清晰,就连酒的味道都能让她回味。 桓辞终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盯着男子的背影,心跳得极快。 她茫然地扫视着众人,旋即便低下了头,几乎要将头埋进碗中,轻声道:“快吃,吃完了商量什么时候走。” “这么急吗?”孔林问道。 桓辞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用饭。 饭毕后,扫叶与兰馥飞速回了西边的屋子,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扫叶进去的时候,伏慎正在批阅文书,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忧郁了一会儿,扫叶终于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道:“三爷,我错了。” 良久,男子都没有出声。昏暗的屋子里只有纸张沙沙作响。 扫叶跪了有一会儿了,却不见伏慎理会他,不免有些心慌。他偷偷抬起眼皮打量着男子,恰好被抓了个正着。 伏慎冷冷扫了他一眼:“吃完了?” “属下知错。”扫叶头伏得更低,却不知伏慎为何这么问。 “孔林呢?回去了?”男子低声问道。 扫叶眉头一跳,嘴角按捺不住地上扬,忙垂下头道:“孔公子跟着郡主回房了。” 屋里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是这次扫叶再不敢抬头,心里将桓辞与孔林狠狠骂了一遍。 分明是他二人的缘故,结果如今在这儿受罪的人却是他。 时间久了,他的腿也有些麻了。听到伏慎落笔的声音,他偷偷活动着腿,却因为男子接下来的话震惊地抬起了头。 瞧着伏慎阴沉的脸色,他急忙应了声是,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跑去了,那背影实在太滑稽,以至于伏慎嘴角都浮现出一抹笑意。 听到消息的时候,桓辞满脸写着震惊。她叉着腰看着身形高大的扫叶,因为他方才的话气得发笑:“他疯了吗?大晚上动身?而且那么短的时间,怎么能收拾好?” “姑娘也可以自己留在这儿,反正我们即刻便要出发。”扫叶淡淡地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孔林,而后双目含笑地看着她。 wap. /110/110447/28688506.html 第七十章 伏府旧事 桓辞扶着门框,望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冷哼道:“你真不愧是他的人。” “多谢姑娘夸奖。”扫叶厚着脸皮道,“姑娘还是快些收拾吧,三爷可不会等你。” “不等就不等,谁稀罕他等?”桓辞砰的一身摔上了门。 然而她也只是过过嘴瘾,她可不想留在这儿应付金将军。 孔林看着手忙脚乱的女子,低低笑了一声:“既如此,我送你上马车,然后再回去。” “他不会为难你吧?”桓辞皱了皱眉。 孔林摇摇头:“命令是伏公子下得,他这点面子应该还是会给的。” “那便好。那你先坐着吧,我去找阿瑶。”桓辞放下心来,急匆匆出去找阿瑶了。 甫一出门,她便看到了立在门口的伏慎。男子悠哉游哉地站着,身后的扫叶与兰馥进进出出忙来忙去。 桓辞淡淡地瞥了他一样,仰头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找阿瑶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众人全都收拾妥当,院门口停了许多车马,只待伏慎一声令下就要出发。 马车内,伏慎冷脸坐着,车帘外男女的对话一句不差地传入他耳中。 “你多保重。日后也要书信往来才是。”孔林轻声嘱咐道。 桓辞莞尔一笑:“自然,你这么仗义,我肯定不会忘了你。你放心,只要宗政律不拿此事做文章,我一定会给你写信。” 相视而笑的两人正要作别,忽被帘内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啰嗦什么,快点。” “切~”桓辞朝着厚厚地车帘做了个鬼脸。 这人今日就没正常过,她才不要和他斤斤计较。 “我走了,你保重。”她挥了挥素色手帕,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孔林。 待她上了马车后,孔林脸上仍挂着浅笑。可将视线移向伏慎的马车时,男子神情倏然严肃起来,深深地望着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两个时辰后—— 因为走的突然,许多人白天都没睡觉,结果现在全都无精打采。 但队伍中不少都是士兵,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因此队伍仍快速地行进着。 阿瑶从车内钻出来,趁着车夫好奇地回头看她的时机,快步跳了下来,往前一辆车马旁跑去。 这厢,伏慎也在昏昏欲睡,只是并没有完全放松。他撑着头倚在案上歇息,仍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女子尖细的声音后,他缓缓睁开了眼。 “伏三爷,你车上有没有热水?” “没有,什么事?”他沉声问道。 大家急着赶路,况且又是夜间,除去骑马驾车的人,其余人皆在睡觉,伺候茶水的人必然也不例外。 车外的女子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有就算了。” “究竟什么事?”他掀开帘不快地看向女子。 阿瑶被他这样一瞪,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半晌才嗫喏道:“没什么,只是姑娘有点不舒服。既然没有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怎么了?”伏慎皱着眉从车内钻出来。 车夫连忙拉住了马,前头带路的骑兵见此便也停了下来。 阿瑶没想到会有这场面,慌张地摆着手:“真没事,不用管她,我先回去了。” 说完后,她便一溜烟往回跑。 伏慎蹙眉盯着她的背影,同车夫道:“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后面的马车内,桓辞捂着腹部,心酸地哼哼唧唧着。阿瑶喘着粗气钻进来时带了一股凉风进来,令她小脸皱作一团。 “怎么了?没有吗?” “没有。”阿瑶摇了摇头。 “没有就算了,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小心岔了气,看你喘得那个样子。”桓辞絮絮叨叨道。 虽然她想腾出只手帮阿瑶顺顺气,可却不舍得让掌心的温热离开腹部。 下腹隐隐的抽痛令她始终弯着腰,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儿精神气。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桓辞微微抬起了头:“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忽地钻了进来,车子因为骤然变重往下陷了些。 桓辞借着月光打量来人,只是少顷便因为男子的声音认出了他。 “你怎么了?”伏慎沉声问道。 “没什么,你不必管我。”桓辞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只是被夜色遮得严严实实。 伏慎神情愈加严肃,因为车厢狭小,只好曲着腿半跪在她面前。 恰好桓辞弯着腰,二人在一片黑暗中对上了视线,鼻息在彼此脖颈间喷薄。 “真的没事,不过是葵水来了。”桓辞被他盯着看了半晌后,终于悄声呢喃道。 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好一会儿后,她才听到男子轻咳一声:“没事就好。” “你好好歇着吧。”男子弯腰站了起来,很快便从车内出去了。 桓辞松了口气,闭上眼倚在车厢内休息。马车再一次缓缓行进,只是这次比先前慢了许多。 就在她主仆二人半梦半醒之间,帘外忽然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 “郡主,大人命我送东西给您。” 桓辞疼得脸色发白,有气无力道:“什么东西?你放下吧。” “那我放在这儿了。”男子掀开一角帘帐,将两手抱着的东西全都搁在地上,在他身后还有人递进来一个托盘。 阿瑶眼疾手快的接了过来,摸了一把后兴奋地喊道:“姑娘,是一件狐皮大氅。” 她将大氅递到桓辞手中,又去察看地上的其他东西。 “伏三爷遣人送了壶热水,还有一个手炉。这是什么?”阿瑶捡起一个小盒子,凑上去闻了闻,“这是什么药?” 桓辞已经了然。这药的味道很熟悉,她在宫里时曾见太后和嘉柔公主吃过,正是女子来月事时滋阴补气之药,没想到伏慎竟会有这玩意。 “他是想热死我吗?”女子冷哼一身,却是飞速将阿瑶手中的东西夺了过去,嘴角很快出现一抹浅笑。 * 近日,并州城里传出件大事,迅速成为了百姓门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闻那位位高权重的伏三爷日前回了并州,可他还没捂热凳子,便跑到衙门里状告自己的亲叔叔杀兄弑父,并残害了自己两个年幼的哥哥。 此事一经传出,便在并州城里掀起轩然大波,一夜之间,伏府的旧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并州城里从前就有一件人尽皆知的怪事,事关伏慎的父母。 话说二十多年前,伏慎的父亲伏纪娶了一位寻常人家的妻子,一年之后便有两个孩子呱呱落地。 她生的是一对双生兄弟,因为是伏老爷子的第一胎孙子,一出生便被捧着。 可惜的事,那对孩子身体孱弱,一出生便没断过药水。伏老爷子寻医问药却仍是不见起色,最后听着了一个偏方,说是应该拿贵重的东西来替他们撑腰,这样阎王爷才不敢随意来取他们的命。 这说法实在奇怪,民间的人多是不信的,可伏老爷子却听进去了。没多久后,他便当着族中众人的面,吩咐等他死后要把自己手中的祖产全都传给两个孩子。 然而,话刚说出去没多久,两个孩子便相继病故了。伏老爷子大受打击,更加痴迷于寻仙问道之事,深觉是自己的冒进害了两个孩子。 这件蹊跷的事从前就已在并州传开过,况且他们听闻伏慎的母亲已无法生育,因此纷纷猜测伏纪会不会休了她。 哪知不过半年之后,女子又一次有了身孕。于是第二年大年初二之时,伏府的又一个孙子呱呱落地了,给原本就热闹的新年又添了一喜。 只是自那之后,伏慎的母亲便缠绵病榻,吃了许多药也总不见好。四年之后,丸药吃多了的伏老爷子一命呜呼了,而伏慎的母亲也在那年病故。这倒不算稀奇,令人纳罕的是身强力壮的伏纪也在那一年忽然去了。据说是喝醉酒后跌进了湖中,等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这些事在并州原本就不是秘事,况且从前也有人猜测过这些事与伏维有关,毕竟伏老爷子死后他得了大半的家产。可一年接着一年过去,伏维的声望越来越高,而他对侄子伏慎的好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因此流言便慢慢消失了,直到伏慎的一纸状书又将它翻了出来。 得到消息的时候,桓辞正坐在驿站的榻上绣花。到了并州后她便与伏慎分道扬镳,男子令她先出发去代州,可桓辞却很不情愿,赖在此地不肯走。 自那日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伏慎,待在驿站里闲着无事,她忽发奇想想要绣一个香囊,因此每日待在房中不出去。 兰馥带回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针都扎在手上了她也没察觉到。 “他现在在哪?”思索了一会儿后,桓辞抬头看向了兰馥。 兰馥从她手中夺走了针线,担忧地看着她难看的脸色,轻声道:“我也只是在外面听别人说得,并不知道三爷如今在哪。” 桓辞紧抿着嘴唇,双目有也失焦,也不知究竟在看何处。 胸口起伏几次后,她唰地站起身来,朝着满脸担忧的兰馥道:“我们去找找他,并州城我熟悉得很,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wap. /110/110447/28688507.html 第七十一章 携手 桓辞是在二人从前常去的湖边找到伏慎的。男人正坐着钓鱼,周围一个侍从都没有。初冬的风拂过湖面,吹落了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洒在伏慎身边。可他毫无察觉,魂不守舍地望着远处的楼阁。 桓辞走得极轻极慢,许久后才走到他身旁。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盯着湖中嬉戏的鱼儿,轻声问道。 男子却仿佛没有听到她问话一般,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桓辞扭头望向男子冷峻的侧脸,声音有些更咽:“你现在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了吗?” “湖边潮冷,郡主还是请回吧。”伏慎并没有看她,对着湖面沉声道。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可以跟我说,不要总是一个人担着。”桓辞担忧地看着她。 伏慎依旧冷着脸:“不必,没什么好说的。”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这些年在伏府又是怎么过来的?伏慎,我想听你告诉我。”桓辞不肯放弃,双手搭在男子肩上。 伏慎终于动了动,却是避开了女子的触碰:“郡主,请自重。” 桓辞面色铁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方才说什么?伏慎,你不觉得你这话说的太迟了吗?” 伏慎冷笑一声:“话总是要说开的。郡主同我并无关系,自然要注意分寸。” 原本好心来安慰他,谁知他竟说这样的话。桓辞深吸一口气,将他旁边的鱼桶踹了一脚:“怎么没有关系,你我二人都已经——” “已经如何?”伏慎丢掉了手中的鱼竿,回头紧盯着她,“难道就只许你对我忽冷忽热?桓辞,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了?” 良久,桓辞都没有回话。她紧攥着自己的衣裙,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究竟把伏慎当什么人呢?时而攥紧,时而松开,总是贪图他带给她的柔情小意,可最后又总会推开他。 “你说的对,是我对不住你。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招惹你的。从今以后,我们就断了吧。”桓辞喃喃道。 她不敢去看伏慎的眼睛,更不想知道男子的表情。可她刚要转身往回走,就被人捏着肩抵在树上。 男子蛮横地掠夺着她的呼吸,手指缓缓滑进她的发间,令一只手垂落在她的腰际。 也不知过了多久,桓辞觉得,他一定是累了,所以才慢慢停了下来。可伏慎并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桓辞挣扎着推开了他:“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想这样做罢了。”伏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扭头看向别处。 “是吗?那我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只不过就是想这样做罢了。”桓辞冷声道。 她咬了咬牙,忽然伸手捏住了伏慎的下巴,而后便凑了过去。 因为她的举动,男子的身子僵直了许多,眼底划过一丝意外。可转瞬之间,他便又一次掐住了桓辞的细腰,渐渐占据了上风。 * 阿瑶与桓辞兵分两路去找伏慎,可许久之后她不仅没能找到伏慎,就连桓辞都彻底消失了。 晚膳已经备好,天色也早已黑了,可就是不见桓辞回来。阿瑶开始心急,拉上阿联满城里寻找桓辞。 到底还是阿联更了解她,突然想到了桓辞曾经常带着伏慎去的那座湖,于是二人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果然,在附近的马棚里,阿联认出了桓辞的马儿。 二人喜上眉梢,沿着湖边慢慢寻找桓辞。可走着走着,阿瑶忽然停了下来,顺便拽住了还要继续往前走的阿联。 “怎么了?”阿联回头看了眼阿瑶。 阿瑶正望着远处发呆,神情有些震惊。阿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很快便发现了站在湖边的那一对男女。 湖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倒映着一对璧人的影子。二人正紧紧拥在一起,几乎要融为一体。 阿联突然便失了神智,甩开阿瑶快步走上前去。 “哥哥,别去了。”阿瑶拽住了他,“既然姑娘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难道你让我在这里看她别的男子这般卿卿我我吗?”阿联挣脱开来,大步朝着两人走去。 那一瞬间阿瑶有些恍惚。从前哥哥也撞见过二人在一起的情形,只是他们那是没有这么亲密。可再怎么样,哥哥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阿瑶望着男人的背影,某些念头忽然钻入她脑中。 瞥见阿联走过来时,桓辞匆忙从伏慎怀中钻出来,心虚地擦了擦嘴:“阿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阿联快步走上前将她拽到身后,怒视伏慎道:“伏大人未免太浪荡了些,怎么能对别人家的姑娘做这种事?” 桓辞尴尬地吐着舌头,方才阿联没来之前,二人还做过更过分的事,只是他没看到罢了。 “这事你不用管,我——” 桓辞话说到一半,便被伏慎打断了。男子轻睨阿联一眼,握着桓辞的手将她牵到自己身边:“这是我和阿辞的事,同你没有关系。” “阿联,你先回去吧。”桓辞在一旁接话道。 阿联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两遍,而后轻哼一声便回头走了。 “他怎么也生气了?”桓辞嘀咕道。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桓辞追问道。 伏慎轻笑一声:“没什么?”说罢便大步流星地往马棚走去。 桓辞愈发疑惑,跟在他身边不断地追问:“到底是什么?你和阿联有什么事瞒着我?” 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差点撞上来的桓辞,笑道:“我可没什么事瞒着你,不要把我同他扯到一起。” “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吗?那你的家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听了这话,伏慎嘴角的笑慢慢消失,神情也变得十分失落。 桓辞后悔不迭,狠狠掐了把自个儿的大腿,挽着男子的手臂轻声道:“阿默,我陪着你,你还有我呢。” 可伏慎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任由女子挽着自己的胳膊,若有所思地去了马棚。 饶是再迟钝,桓辞也察觉到了他的压抑。可言语实在太苍白,她实在想不出哄他开心的法子。 于是她只好捏了捏男子的手心,向他示意她对他的在意。 夜里回房之后,桓辞被阿瑶拉着好一顿拷问,将二人从吵架到和好的过程回忆了一遍,当然,桓辞也隐瞒了某些不敢让阿瑶知道的事。 那天在马车上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对伏慎的心意已经太深了,怎么能轻易放下呢?如今她已经决定了,就算有千难万难,可有些东西总要争取过了才知道行不行。 下定决心后,桓辞有种畅快的感觉,夜里都睡得比平日香甜。 然而,两天后,父亲的急信寄到了她手中。信上只说父亲病重,命她速速返回代州。 桓辞被打个措手不及,急忙嘱咐人快些收拾行囊,而她也急匆匆去了伏慎下榻的地方,可只碰到了守在院子里的兰馥,并不见男子的身影。 兰馥称男子是去了衙门,也许一时半会回不来。而桓辞挂念着父亲,等了许久不见伏慎回来,派去衙门的人也说没见过他,只好给他留了一封书信,尽管依依不舍,却也不敢再耽搁时间。 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代州。可当桓辞哭丧着脸跑到父亲房中时,却见父亲正好端端地站着,认真地看着桌上的舆图。 “爹,你不是快不行了吗?”她满脸惊奇地走上前去,好奇地打量着桓远。 “你这丫头,听谁胡说的?你爹好着呢。”桓远久不见自己的女儿,方才忽见她跑进来,以为自己眼花了。谁知道桓辞开口便是诅咒他的话,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桓辞眉头紧蹙,从怀中掏出那封信:“不是你给我写的信吗?这信封里还有一片你专用的特制的银叶子,信纸上还有泪打湿纸的痕迹,难道是别人戏弄我?” 桓远接过信看了一遍,眉头微挑。信上的字迹确实与他的十分相似,连他看了都有些恍惚。而且写信之人把他描述的十分之惨,又说他不断地咯血,又说他不受控制地打摆子。 “这是哪个畜生,敢这么编排我?”桓远大着嗓门喊道,将桓辞吓了一大跳。 旋即她便叉着腰应和道:“就是,这人也太可恶了些。只是他为什么要写信骗我回来,他究竟有什么意图?” 这厢桓辞还在思索,那边桓远已有了判断。他特制的银叶子段不肯轻易给人的,能模仿他的字迹,而且又拥有银叶子的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老头子既然已经猜到了,便明白了那人的用心。他搁下信,转头看向桓辞:“先不必管他。你先告诉我,这段时间你跑哪去了?” “啊!”桓辞猛地瞪大了眼。她只顾着生气,竟忘了老爷子也在生气。 她急忙弯腰捂着肚子:“啊呀,我的肚子怎么突然好痛。阿爹,我得赶紧去趟茅房,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wap. /110/110447/28688508.html 第七十二章 真相 “臭丫头,别想跑。”桓远揪住女儿的衣领将她拽了回来,“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都跟谁待在一起?” “还能跟谁?自然是同阿瑶她们。” “哼!”桓远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把你爹想得也太没本事了。你们那点事我全都知道。” “知道就知道呗!这次我可不会听你的。”桓辞冷哼道。 桓远叹了口气,目光忽变得幽深了许多:“丫头,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不管是他家的那点烂事,还是他现在的身份,都与你不合适。你就听爹的话,找个其他人吧。我最近发现一个可造之才,此人你前些日子见过,就是孔将军的幼子孔林。我料想他必不会安心给朝廷做事,不如拉拢他过来,让他做你的夫婿,如何?” “不如何?”桓辞好奇地盯着父亲,回想着他方才的话,“父亲,你说的伏府的烂事是什么事?难道你知道什么隐情?” 桓远松开桓辞的衣领,负手走到门边,幽幽地望着庭院,唉声叹气道:“那孩子其实是伏维的亲生儿子啊,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这么多年伏维把他养在身边,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吗?” “阿爹,你在说什么?你说阿默是谁的孩子?” 桓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傻姑娘,他们家的事太复杂,你怎么能嫁到那种人家去呢?” 桓辞哪里还能听得进,如今她满脑子都是伏慎的真实身份。他竟是伏维的儿子吗?那他究竟知不知道此事?如果衙门审理此案,会不会牵扯出真相呢? 最可恨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她竟然又一次离开了伏慎。 “不行,我要回并州去。”她一拍脑袋便做了决定。 “你哪儿也不准去,好好在代州待着。”桓远伸腿堵住了她的路,冷斥道。 桓辞跺了跺脚,嗓音中带着几分委屈:“阿爹,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可看着桓远逐渐耐人寻味的神情,她忽然心底泛起一丝恐惧:“阿爹,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桓远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自辰阳一战后,我观宗政彻气数已尽。阿辞,若是宗政律扳倒了宗政彻,那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我。这个时候,你就乖乖待在代州,这样为父还能护着你。” “宗政彻这么快就不行了吗?这才多长时间?”桓辞有些惊讶。毕竟从前她觉得宗政彻比宗政律要强些,根基也比他稳固,没想到却这么快就要败下阵来。 “他跑得匆忙,导致人心散乱,况且他占据的地方原本就不算特别有利,比起京城还是差一些。只是不知道宗政律会怎么处置他这个亲堂兄。” 这时桓辞忽然想起了宗政律托她转告给父亲的话,忙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听完之后,父亲只是低头沉思,良久都没有回话。 桓辞望着父亲,忽然觉得他老了许多,鬓间已有了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细纹也比从前明显多了。 这些日子她只想着自己的事,终究还是疏忽了父亲。父亲被逼至此,成了朝廷的反叛,心里还藏着母亲的旧事,这些年他心里也一定很苦吧。 “阿爹,我们先不管他们的家的事。我帮你梳梳头吧,我看你头发都乱了。”她笑着拽过来父亲,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定。 透过铜镜,桓远清晰地看到了桓辞苦涩的面容。几次三番地阻止桓辞与伏慎的事,他心里又何尝不苦呢?可若是他不管此事,岂不是要将女儿推到火坑里去。 “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啊!”桓辞帮父亲慢慢梳理着头发,对着镜中的父亲莞尔一笑,听着父亲娓娓道来。 二十多年前,并州有一户名门大族,乃是开过功臣伏将军的后人。却说他这群后代,虽然再没能将伏府恢复到像他在的时候那样辉煌,但也算过得不错,在并州也是出了名的世家。 只是像这样的人家,内里也终究有许多不可言说的事。一般的秽乱之事究竟也不算什么新闻,伏老爷子平日也不会去理会。可有一日,他忽然目睹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寻了许多方法都没能解决,此后便开始寻仙问道,再不理会家事。 原来那日黄昏之时,伏老爷子刚从公府回来,一时兴起便想在先祖们看戏的院子里头歇息一会儿。哪知走到戏台子附近时,老头子听到了戏台后头有人在行秽乱之事,原本他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熟悉的声音却让他不受控制地掀开了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他引以为傲的次子伏维,还有他身下的平日里他很是尊敬的长子媳妇。 两人也很快发现了老头子,连忙起身躲闪。可他看得清楚,二人又能躲到哪去呢?他们不住地给老头子磕头,恳求得到他的原谅,并一再保证不会再行这样败坏家风的事。 看他二人那样的可怜,况且又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伏老爷子终究没能说出话来,闭着眼放走了他们。 可没过多久,长子媳妇忽然被诊出了喜脉。原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可老爷子却开心不起来。一则他担心这孩子是次子的,二则他又害怕长子发现那件事后闹得兄弟反目。 最后老头子终于想出了个办法。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两个襁褓中的孙子,这样即使将来长子察觉到异常,可看在钱的份上也一定会放过孩子。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长子对长子媳妇的感情。这女子是他罔顾家里人的劝诫娶来的,也许是次子与长子媳妇没能遵守约定,仍然有些首尾,竟让长子发现了端倪。 最后还是他又哭又劝,最后三人才没闹得太难堪。可第二日天方亮的时候,他忽然听说那一对双生子死了。老头子哪敢细想,他只恨自己竟摊上了这样的事,再不想管家里的这些腌臜事,于是便接着寻仙问道慢慢交出了权力。 他那长子媳妇经此一事也不像从前那般机灵活泼了,常年歪在床上,总是小病不断,日渐形容枯槁起来。而长子却仿若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地揽家里的权力,整日沉溺在温柔乡中。 那年秋天,他跟着朋友去邕国散心,一来一回大约六月有余,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有侍女跑来恭喜他喜得贵子。 这些日子他对她弃之如敝履,又怎么会和她有孩子呢?伏纪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何事,那个女人又一次背叛了她。他的一再忍让,换来的竟是亲兄弟与妻子的一再背叛。伏纪哪里还能忍得下去,用了和从前同样的招数,让妻子永远闭上了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然他做得缜密,可这样的事又怎么不会留下把柄呢? 果然,他的弟弟很快便摸到了线索,在一日夜深他醉酒之时跑来质问他,最终酿成了悲剧。 故事讲到这儿,桓辞已大致明白了。说不震惊是假的,毕竟她一直也觉得伏维是为了财产所以才对伏慎好,让她感觉假惺惺的。如今想来,一定是他看到伏慎便会想起从前的事,所以二人的关系才一直不冷不热。 “阿爹,这么隐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桓辞皱眉看着父亲。 桓远冷笑一声:“当年我便在伏维手底下做事,他找线索时我没少帮他出力,谁知到了最后他怕我说出去竟想杀我灭口,幸好你爹我跑得快。也多亏了他,不然不也不会去参军,也就不会有之后的飞黄腾达。” 桓辞默默擦了把汗。没想到父亲与伏维竟还有这样的渊源,难怪两家从没有来往,父亲提起伏府也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阿默知道此事会如何作想呢?我听说他这些年都没有同伏维来往过,一定是把他当成了杀父仇人。可如今事情这么复杂,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你管他如何自处?他如今身居高位,若连这点事都接受不了,又怎堪担大任?你且放心好了。”桓远低声道。 桓辞垂着脑袋不言语。她才刚答应男子以后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了。都怪那个给她写信的人,让她查出来是谁一定剥了他的皮。 思及此,她便想要尽快去调查一番。桓远瞧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哎呦几声:“你把我的头皮都扯疼了?你是不是存心报复我呢?” 桓辞连忙给它揉了揉,歉声道:“阿爹,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你?” “你这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桓远随口抱怨两句,忽在铜镜里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桓辞亦注意到了来人,差点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这个太监怎么还在呢?而且穿得越发花枝招展了,看着实在不伦不类。 “李公公,许久未见了。”她回头笑着同李弃打了声招呼。 李弃的表情浮现出一丝裂痕,却是很快遮掩过去。他朝桓辞点了点头,而后便盯着桓远的背影道:“王爷,你有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们说什么呢?我也想知道?”桓辞轻声问道。 wap. /110/110447/28688509.html 第七十三章 蹊跷 “如今形势越发紧张了,我劝王爷早做打算,只是王爷不肯听。姑娘的话他倒愿意听,不如你替我劝劝?”李弃道。 “劝什么?你想让父亲做什么?”桓辞狐疑地看着他。 不怪她多心,实在是这人瞧着一副没安好心的模样。 李弃怪笑一声:“姑娘不必如此怀疑我,经过这几个月我已想明白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倒不如想好之后的退路。如今皇家的人打得热火冲天,正是我们偷袭的好时机?” “偷袭哪个?”桓辞皱了皱眉。 “自然是郢都那个。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宗政彻大受挫折。宗政律必要乘胜追击,这个时候来个出其不意,我就不信他舍得放弃宗政彻这块肥肉。不过他若是舍得,对方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这对我们而言是好事。三足鼎立总比两两折磨的好。” 桓辞与父亲对视一眼,难免都有些动摇。李弃说得有道理,只是父亲这个时候出手,就是明确拒绝了宗政律的条件,可若是打不过,那便是自己去送死。若是父亲不降,迟早要与朝廷打得。 桓辞只觉得头疼,心里乱作一团。父亲总是心系百姓,所以不想打仗,而她心底里也并不希望打仗,毕竟没人喜欢战乱,而且她不想站在他的对面。 可凭什么要让父亲一味退让呢?若不是朝廷相逼,父亲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阿爹,此事女儿不懂,你自己做决定便是了。”她扯着嘴角朝桓远笑了笑,“我先回去了。” “来人,送郡主回房。”桓远轻叩茶桌,淡淡瞥了眼桓辞,朝下人吩咐道,“若再让她跑了,我拿你们是问。” “诺。”侍女怯生生地看了眼桓辞。 满府上下谁都管不了她,王爷把这重任交给她,实在令她头疼。 然而桓辞愁绪如麻,早已把要走的事抛之脑后。误打误撞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若是再迟几日,宗政彻彻底败了,恐怕她要想回来也会受尽阻扰。 “阿爹,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桓辞朝着父亲扬了扬嘴角。 盯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桓远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这些年他忙忙碌碌的,究竟给了女儿什么呢?这世上他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自然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可如今这个局面,若是败了,他又怎么能护得住女儿? “李弃,你容我再想想。”他摸了把胡子,低头沉思着,因此没能看到李弃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从父亲院里出来后,桓辞由着小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细细地思索父亲的话。行至一处假山后头时,忽听到上头有两人在说话,言辞中提及李弃。 桓辞忙示意小丫鬟别出声,她自己则站在原地偷听假山上的人讲话。 “可能吗?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太监,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不会?深宫寂寞,那群太监找对食的多了去了。李弃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不成?” “可就算他想找,太后怎么就会看上他?” “我看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又长得不赖,能被太后看上是他的福气。” “会吗?太后起码比他大十岁,他就愿意做这样的事?” “你个傻子,为了前途,大十岁又算什么?我日日给太后送饭,虽然没撞见过,可也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猫腻。真是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事。你说李公公带着太后跑出来,还那她威胁太子,结果现在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你这么一说确实蹊跷,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太后厌倦了宫里的日子,所以求着李公公带她出来。” “会吗?谁会放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去跑去当人质?不过我也说不好。” “姐姐,会不会是你想岔了?若真是这样,也不见王爷管管?” “王爷哪里知道他们的事?也就是我日日伺候太后,所以才能看得出来。唉!也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伺候这么个主,将来可怎么办呢?” 太后和李弃?竟会有这样的事吗? 桓辞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小丫鬟,见她年龄不过十一二岁,此时正眨巴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就知道她或许没完全听懂。 小丫鬟会错了意,正要绕到假山上头呵斥二人,忽听到有人比她先开了口。 “小蹄子们,做什么躲在这,活儿都做完了?” “今日没什么活,娘也不说让我们歇一会。” “怎么会没活?郡主今日刚回来,大家都忙着收拾院子预备晚饭呢,就你们两个小蹄子在这儿闲着。叫人家看见了,又该说我不管你们了。” “谁让你总同她们的,结果害得我被安排了这样一个差事。” 三人边走边拌嘴,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了。 待完全听不到她们的动静后,桓辞回头看向小丫鬟:“你知道太后关在哪里吗?” “就在东北角的兰苑里头。” “李公公呢?可还住在这儿?” “住着呢。还在兰苑旁边的那座院子里头。” 原来是这样吗?桓辞眉头微拢,心里已有了打算。 她的小院里,阿瑶正带着众人收拾,一见着桓辞进来便迎了上去。 这次赵慬也跟着她回了代州,如今正站在门口盯着她笑。桓辞打发走小丫鬟后忙携着二人进了里屋。 “咱们快些吃饭,吃完饭你们跟着我出去一趟。” “姑娘,你不会又想跑吧?我听说王爷在二门和后门处都安排了守卫,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走。” “你这丫头,我是那种人吗?”桓辞郁闷地嘟囔道。她探头望了望紧闭着的门,招手示意二人伸耳过来,低声道:“待会儿我们去看看太后。” “看她做什么?”阿瑶实在不解。 桓辞轻叹一口气:“我觉得有些事蹊跷得很,所以想去查探一番。一会儿你们二人陪着我去,尤其是赵慬,你在男女一事上比阿瑶懂得多,待会儿你定要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看看有没有什么端倪。” “放心!”赵慬自信地点着头。 “那我呢?”阿瑶问道。 桓辞笑着捏了把她的脸:“你同谁都能打成一片。待会儿你就拉着太后身边的侍女说话,一则别让她起疑心,二则说不准能套出些话来。” “这活我可以。”阿瑶咧着嘴傻笑道。 桓辞被她逗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茶足饭饱后,三人结伴去了兰苑。门口站着的守卫看见桓辞过来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后便给她开了门。 她们如今住的地方是当年武帝在这里的行宫,并不比父亲在并州的府邸差,但比起皇宫究竟要差一些。可进了兰苑内,桓辞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这里一应器具都是最上等的,屋里的炭比她房里的还要足,就连喝的茶都是上品,可见太后在这儿确实没受委屈。 “我倒是谁,原来是我的好孙媳。”东次间忽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桓辞笑着回头看向女子,正是许久未见的太后。女子的面色看着比在宫中还要红润些,只是两鬓的几缕白发较之从前更明显了。 “太后别来无恙。”她笑着同太后打招呼道。 太后轻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你今日来找哀家所为何事?” “并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你罢了。”桓辞轻笑一声。 对于太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桓辞觉得她那时应当是不知道宗政彻的计划,否则也不会急着同宗政渊撕破脸。 “在宫里时对亏太后费心照看我,不过是还旧人一个恩情罢了。”她微扬下巴示意赵慬把带来的补品搁在桌上,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况且你我差点就成了一家人,说明我们还是有些缘分的。” 瞥见太后无动于衷的表情,她接着道:“更何况你是棠儿的母亲,我与她也算是共患难过,那时在蒲州被邕国人捉去,她救过我一次,我心里很感激她。” 桓辞说着便有些动容。事实上她打心底里喜欢宗政棠,若不是这些糟心事,她还真想交这个朋友。 只是没想到,太后竟也因为这话红了眼睛。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哀家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棠儿。明明她才是我的亲闺女,可我却——” 说到一半,太后忽止住话头,轻轻瞥了她一眼:“这三年她一心扑在伏慎身上,我给她说了多少亲事她都不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伏慎的那点子事,我猜棠儿也知道了。不然为何她原来一直不肯嫁,结果从蒲州回来之后就愿意了呢?” 桓辞眯眼看着她,默默揣度这话。确实,从蒲州回来后她便觉得同宗政棠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了,可当时她以为是因为二人婚事将近,忙得昏头转向,所以没功夫搭理对方。 “真没想到宫城内竟还有像她这样的人。我以为都是像你们一样,要么背叛妻子,要么背叛主子。”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戒备。 桓辞轻笑一声:“李弃这样的人,跟了你十多年都能对你这样绝情,难保不会背叛其他人。” wap. /110/110447/28688510.html 第七十四章 试探 太后瞪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微妙:“你想说什么?” “他这样对你,难道你不恨他?”桓辞轻描淡写道。 太后低头轻笑:“如今我还有精力去恨谁呢?你们的纷争,左右都与我这老婆子无关了。” “是吗?”桓辞冷睨她问道,“难道你就像永远待在此地,不想回到宗政彻身边去吗?” “若是能走我早走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况且他如今自顾无暇,哪里能顾得上我。” 桓辞但笑不语。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却也消息灵通,竟还知道宗政彻目前的情况。 门突然轻响一声,李弃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见着桓辞之时,他眼底划过一丝厌恶:“真是稀客,郡主竟也会来此地。” “我就算日日来难道还要告诉李公公不成?”桓辞反唇相讥道。方才他言语间已经显露了他常来的事实,而且不止如此,恐怕这里还有他的眼线,也许是院子里的丫鬟,也许是门口的守卫。 她对着李弃笑得格外灿烂,问道:“李公公今日又为何前来?是来看你从前的主子,好表露表露你的忠心?” 李弃的笑僵在脸上,嘴巴蠕动片刻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桓辞的目的已到达,回头看着太后道:“看见太后还安好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你可千万要保养好。” 说罢她站起身朝李弃嫣然一笑,并不管二人的表情,神采奕奕地出了门。 门外,阿瑶果同那丫鬟聊的火热,见着她后便蹦蹦跳跳走了过来。只是那丫鬟看到她时有些忐忑,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 回到房里后,桓辞问了一遍阿瑶同那女子说的话,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阿瑶却看出了丫鬟与李弃十分相熟,一见到他便朝他点头,并不像见到桓辞时那般拘束。 赵慬告诉她,她往外走时瞥见李弃与太后对视了一眼,李弃还朝太后摇了摇头。 看来二人确实在此地也常见面。桓辞嘴角微勾,这倒是有趣。李弃言语间都是对宗政浔的厌恶,连带着对宗政彻也并不喜欢,可却独独对宗政洋的生身母亲感情特殊,那么他言语间表达的恨意,以及撺掇着父亲报仇的那些话,难道真的是为了母亲吗?恐怕不尽然,谁知他究竟藏了多少私心? 只是不知道父亲知不知晓此事,她该找个机会同父亲谈一谈。 桓辞已有些困倦了,揉着眼跑到床上歇中觉。 待她醒来之后,父亲竟坐在她房中,正在阿瑶的服侍下品茶。 “阿爹,你怎么来了?”桓辞睡眼惺忪地看向父亲。 桓辞忙放下茶杯温柔地望着她:“丫头,过来同我说说话。” “阿爹,可是出什么事了?”桓辞的困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奇地问道。 “你是不是去找太后了。”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桓辞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桓远哼笑一声:“可不得找人看着你,免得你再跑出去。” “阿爹。”桓辞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桓远叹了口气,正色道:“你去找太后做什么?” “我发现一些古怪的事。”桓辞忙道。 桓远环视一圈屋内,遣走了在一旁服侍的阿瑶后才轻声道:“你是不是看出了她与李弃的古怪。” “你知道?”桓辞诧异地看着父亲。 “哼!他的心思也难瞒过我去。我看他最近被太后灌了迷魂汤,总想撺掇我去营救宗政彻。我看他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想头。宗政彻眼界太浅,根本比不过宗政律,若真让我选一个,我当然会选宗政律。” “阿爹。”桓辞凝神看向父亲。 这问题其实她也想过。宗政律比宗政彻更适合当皇帝,而且伏慎愿意追随他,说明他本身还是很有能力的。可惜从前他的光芒都被宗政彻掩盖了,再加上他那个讨厌的爹,桓辞确实没怎么注意到他。 “若是可以,为父倒是想跟着他做事。可惜我现在并不相信皇家的人,尤其他还是宗政渊的儿子。”桓远叹道。 桓辞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容颜,低声道:“阿爹,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支持你。” 桓远望着女儿,声音有些更咽:“只是苦了你和伏慎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成婚,就因为我们耽搁到了现在。” 他顿了顿,接着道:“阿辞,你是不是已经同他有了肌肤之亲?” 差点被刚喝进去的茶呛到,桓辞面红耳赤地睨着父亲,嗫喏道:“阿爹,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过是试探,谁知你三两下就招了。”桓远得意地喝了口茶,“你和他年纪都不小了,这些事不过是情理之中。你又没有娘,这些事都没人教你。阿爹虽然是男子,可女儿总要关心的。如今我倒有些后悔,该给你找个后娘。可这么多年,我时常梦到你母亲,是我愧对她,才让她遭受了那些屈辱。” 桓辞将手搭在父亲肩上,安慰道:“阿娘知道你是为了百姓,我想她会理解你的。” “她会的。”桓远笑了笑,“她一直都理解我,也支持我做的所有决定。有生之年我真想去她的坟前看看她,可惜这辈子从没机会去过。” “阿娘还有坟吗?”桓辞有些意外。 “就在邕国都城外三里地的一片荒郊上。那是被俘的荣军亲自挖的坑。后来邕国求和时他回了荣国,你阿娘却永远留在那儿了。”桓远深吸一口气,眼中犹带着愤恨,“其实你阿娘也算半个邕国人,你外祖母便是邕国人。可惜那群人杀疯了眼,连她这样可怜的人都不放过。” 比起皇室的人,阿爹好像更恨邕人。提起宗政彻他们时,父亲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可提起邕人时他却满腔愤懑。从小到大,父亲和邕国大大小小打过好几次仗,阵仗最大的一次便是去年冬天的那一仗。 “阿爹,既然阿娘也算邕人,那你还恨他们吗?”桓辞低声问道。 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桓远愣了愣,胸口起伏的厉害:“我不恨他们,我只恨邕国皇家的那群畜生,一个个惨无人性,实在该死。上一次他们还敢将你捉去,当时我真想直接杀到邕国皇城去,把他们的皇帝掳回荣国。” 桓辞扑哧一笑。父亲也不过是开玩笑,这事哪那么容易做到。 天色已渐渐黑了,马上又该用晚膳了。桓辞已许久没同父亲用过膳,如今正是谈心的好机会,于是将父亲留了下来,二人一直聊到亥时才散。 半个月后,宗政彻惨败,一路潜逃去了邕国,他的妻子苏挽龄与岳丈苏相及其家人被押解回郢都听候发落。 没了宗政彻,宗政律便有了精力对付父亲。也许代州的和平也要就此结束了。 正在二人唉声叹气之际,李弃冒着小雨跑进来,一见着桓远便尖声尖气道:“王爷,别犹豫了,动手吧。如今他的将士疲惫,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联合邕国人一起打他们。” “住嘴,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桓远怒气陡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李弃眯了眯眼,冷声道:“你究竟在等什么?难道要等到代州被攻破后才动手吗?” “你实在是异想天开。我手里只有八万晋军,可宗政律掌控着荣国二十万兵马。难道你要让我的兄弟白白送命不成?而且,就算我死在宗政律刀下,我也绝不会去求邕国人帮忙。”桓远高声道。 李弃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喝道:“你究竟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待到什么时候?” “李公公没上过战场,哪里知道打仗的难处?你若是能拿出足够的钱来,父亲还用受这些闲气,早就招兵买马打到郢都去了。”桓辞忍不住刺道。 李弃朝着她翻了个白眼:“我若是有钱招兵买马早自己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瞥见父亲铁青的脸,桓辞冷笑道:“太后娘娘有的是钱。只在那间屋子里随便抠抠便能找出一大笔来,你只找她要就是了,何苦来找父亲。还是说,她那屋里的钱原也不是她的,只是不知是从哪一处省出来的。” 思及此,桓辞越发生气。父亲每日因为局势发愁,这人却每天拿着父亲的钱打肿脸充胖子,如今也好意思来指责父亲。 这话果真激怒了李弃。他愤愤地朝桓辞呸了一声,对桓远道:“我真是错看你了。这么些年你不给阿然报仇,那时我就该看出来,你是个软弱之人,可惜我竟然寄希望在你身上,实在是可笑。” 阿然是桓辞母亲的小字,她曾经在字画上见过。 “李公公不也没能报仇吗?你不会是因为当了太监后悔了,所以才怪到我父亲头上罢?”桓辞越说越气,看着他越发觉得恶心。 “阿辞,不得胡说。”桓远呵斥道。他抬头深深望着李弃,沉声道:“李兄,这么些年我也知道你对阿然的心意,可我并不希望你借着这份心意做一些错事,也不想你拿一个已故之人当借口。” wap. /110/110447/28688511.html 第七十五章 成婚 李弃眯了眯眼:“好,好得很。既然你愿意当缩头乌龟,恕李某再难奉陪。不如今日我们做个了断,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就是了。” “既然李兄有此意,桓某也再难劝解,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桓远叹气道。 李弃冷笑一声:“让我走可以,只是今日你能活着多亏了我在宫中斡旋,你总该拿些东西来报答我才是。” “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兵权。”李弃冷冷道。 桓辞撇了撇嘴,鄙夷他痴心妄想。 果然,桓远冷睨了他一眼,低声道:“别的我都可以给你,独独兵权不行。虽然我活着从宫里出来确实多亏了你,但我决不会把手底下的兵交出去,李兄还是要点别的吧。” “好啊你,”李弃气急败坏地叉着腰,“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我真后悔救了你。” 桓辞撑着下巴看着他像只猴一样上蹿下跳。骂就让他骂吧,反正兵权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 怒骂了许久后,桓远与桓辞仍无动于衷,桓辞甚至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李弃终于累了,坐在凳子上气喘吁吁,开始狮子大开口。 桓辞百无聊赖地听了半日,把玩着手中的茶盅。等到李弃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后,她才看向黯然伤神的父亲:“阿爹,你不会是因为他要走所以难过吧?” 桓远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这些年他在宫里给我传的消息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也许他最开始是真的想要为你娘报仇,可到如今呢?他做这些事的目的恐怕早就变了。” “他是不是喜欢阿娘?”桓辞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唉,”桓远扶额叹息,“是你阿娘未出阁时曾喜欢过他,可嫁给我之后她便一心一意的对我。只是等你阿娘走了之后他又找上了门,我听说她是你阿娘一个远房亲戚,所以就帮衬着他。真没想到,你阿娘年轻的时候眼拙啊。” 桓辞不置可否,却也不敢吭声,她可不想因为议论阿娘最后再被骂一通。 这天晚上,李弃带着太后连夜出了城,走得时候还带了一大堆东西,根据线报的消息,他竟然朝北边走了,再往北并没有什么好地方,有也在邕国境内,桓辞不由怀疑他早与宗政彻勾结上了。 第二天一早,父亲下令将府里上上下下打扫一遍。桓辞待着实在碍手碍脚,于是携阿瑶与赵慬一同去街上逛逛,出府时碰到了在外院的阿联,于是队伍里又多了一人。 四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忽然瞥见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正齐刷刷地往城门口走去。桓辞十分好奇,忙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跟上来。 原来那几日竟是去迎接朝廷来的官员,桓辞看着那个眼熟的身影,不觉感叹宗政律的耐心。父亲都已经明确拒绝过不下三次了,他仍是不停地遣人来劝降。 “姑娘,是孔公子,皇上竟派了他来求和。”阿瑶激动地晃着他的胳膊。 桓辞无奈地看着阿瑶,轻声道:“那你快过去找她吧,阿联,你同他一起去,送他们去府里。” “你怎么办?”阿联挑了挑眉。 “我还能丢了不成,快去。”桓辞推了他一把,嘴里催促道。 目送二人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桓辞满意地笑着,高声道:“赵慬,我带你去逛,代州我比他们更熟悉。” 半晌没听到女子回应,她疑惑地回头看去,因为离她咫尺近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 “伏慎。” 伏慎垂眼看着她比之前胖了一些的脸:“是我。” “你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桓辞结结巴巴道,“你是来和谈的?” “不是,”伏慎嘴角微勾,“我是来找某个逃跑的人。” “我才没有逃跑。”桓辞努努嘴,顷刻后面露担忧,“你的意思是你是私自前来代州的,别人并不知道。” “是啊,我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儿可全仰仗你了。”伏慎轻声道。 桓辞忙拽着她往旁边的店铺里走,朝廷来的官员就在城门口,他竟然还敢站在这里。 “奇怪,你把赵慬带到哪儿去了?” “不过是请她喝茶,一会儿自会有人送她回来。” “你的人倒是武功高强,我竟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桓辞不满地哼哼着,忽然想起来伏慎状告他叔父的事。 也不知他现在知道多少? 桓辞觑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你叔父?” “没事,他已认罪,此案移交到大理寺,待我回京之后再看。” “他认罪了?认得什么罪?” “没什么,这事你不必管。”伏慎摸了摸她的脸,质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跑了。” 桓辞吐了吐舌头:“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骗我说父亲病重,害我连夜赶回来,结果父亲好端端地站着,还把我臭骂一通。” 听他这么说伏慎已有了判断,还能是谁干的,一定是那个叫阿联的侍从。他轻轻眨着眼,头靠在桓辞身上:“我累了,我想歇息。” “嗯?你什么时候到的代州?难道没有歇脚的地方吗?”桓辞扶着他的肩问道。 “昨天夜里到的。我的身份怎么敢在代州住店,只好在城外随便找了个草垛子住了一夜。”伏慎随意扯谎道。 桓辞忙拽着他左看右看,又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竟真的有些烫:“你疯了?难道就不会找些黑店住吗?” “你们代州还有黑店呢?”伏慎好笑地看着她。 桓辞拧了他一把,冷哼道:“岂止代州有?蒲州也有不少,就只有京城的难找,差点害我流落街头。” 伏慎轻声笑着,困倦地看着女子。他是真的有些累了,这些日子从没好好休息过,如今见着她竟突然想好好睡一觉。 桓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里盘算着哪里才是个好去处。虽然这儿有黑店,可她还真不敢让伏慎去住。可正经的客栈他又住不进去,王府更是不敢想,究竟还能去哪呢? “我知道了。”桓辞忽然拍了拍大腿,激动地看着伏慎。 “什么?”伏慎一头雾水。 桓辞忙捉住他的手往外走,咧着嘴笑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可以在那里住。” 那是父亲在这儿修的一处小院,因为她年幼时舅舅一家都住在这里,父亲偶尔来看看他们,可又不想麻烦他们,所以就在附近买了处院子,只是不知现在有没有人住。 桓辞带着伏慎一溜烟跑去,果见那处院子被锁着,从外头看起来倒还算干净。 “我们翻墙进去吧。”桓辞朝伏慎眨了眨眼。 伏慎无奈地摇头:“你究竟爬过多少人的墙?” “别人请我上我还不上呢?”桓辞推了他一把,撒娇道,“你背我上去。” 这地方墙比别处高些,二人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进来。院子里积了些灰,屋子里头倒还算干净,只是有点潮。 桓辞撸起袖子,笑道:“我们要不把这里收拾收拾?” 她刚要起身,忽被人拦腰截住,转眼间便背靠着男子坐在了他腿上。 “阿辞。”伏慎的声音格外低沉,听得桓辞心里痒痒。 她惊奇地回头看着男子:“你不是困了吗,赶紧好好歇息吧,我把这屋子里的被子晒一晒。” “嗯?不急。” 男子的鼻息喷在她耳边,桓辞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你不会是想?” 没等她问完话,男子的脸已经凑近了,桓辞犹豫了片刻,转眼之间便将礼义廉耻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里原本就僻静昏暗,如今只有他二人,又不用担心被人打扰,况且二人许久未见,结果折腾了许久才停下。 桓辞眼带雾气,气喘吁吁地倚在男子臂弯中,望着头顶房梁,低声问道:“阿默,你想不想成婚?” “和谁?” 伏慎的回应令她震惊。 桓辞蹭地坐起来,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你还想和谁成婚?” “我怕我是痴心妄想。”男子眼底尽是失落。 桓辞张了张嘴,捧着他的脸问道:“阿默,要不我们现在就成婚吧?就在此地拜堂。” 伏慎眯眼看着她,似乎在思索她是不是认真的。桓辞有些气闷,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说真的,你敢不敢?” “哼!”伏慎冷笑一声,并不承认也并不否认。 “那我现在就去找纸笔,我们去写个婚书,然后再拜堂。” 桓辞飞速跳下床,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当她铺开纸墨后,男子已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靠近,最后从身后环住了她:“阿辞,写了婚书就不能后悔了。” “我不后悔。”桓辞回头看了看男子的侧颜。 “好。”伏慎低低应了一声,握着她的手慢慢在纸上落笔。 * 夜里的时候,阿瑶看着孤身一人回来的桓辞,拉着她看了好一圈:“姑娘,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们了,赵慬还以为把你丢了。” “我找不到你们就自己去逛了。”桓辞眨眨眼,“我累了,我想歇息,快让人烧水过来。” “姑娘用过饭了?”阿瑶蹙眉问道。 桓辞点点头,忙不迭赶走了她。等趴在床上时,她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婚书,面上不觉浮起笑容。想到今日伏慎在书案前做的事,她又羞愧地抱着脑袋,最后终于在这种又喜又累的情绪中沉沉睡去。 wap. /110/110447/28688512.html 第七十六章 有孕 德化十一年十二月中旬,天降大雪,荣国的北方白漫漫一片。 先太子宗政彻逃到了邕国,在邕国的庇护下苟且度日。皇帝宗政律多次遣人劝降定远王桓远,却是数次失败而归。虽然桓远一直没有出兵对付宗政律,可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史上没有哪一个皇帝能一直容忍下去。 终于,在僵持几个月后,宗政律派兵攻打代州,如今已然兵临城下。 桓辞站在父亲院中,心底有些忐忑。 签了婚书之后伏慎就消失了,直到前些日子前线的消息传来,桓辞才知道他已回了郢都。 虽然早就知道父亲与朝廷必有一战,可真的要打起来时她却害怕起来。尤其是现在出了点意外,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算算日子应当差不多有两个月了。给她把脉的大夫并不认识她,而且她当时蒙着面,因此知道这事的只有她和阿瑶。 迫于她的淫威,阿瑶没敢把这事告诉桓远,可却每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还总偷偷给她炖一些安胎的药。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可却也在这个时候来了。 桓辞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这个时候父亲必然忙碌,她哪里敢告诉他这个消息。况且,她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孩子让父亲受桎梏,她并不想成为父亲的软肋。 扯出一抹笑容后,桓辞缓缓进了房内。父亲正在吃药,一见着她脸上便堆满笑容。 桓辞走到父亲身边坐下,娇声道:“阿爹怎么又吃药,可是哪儿不舒服?” “不过是旧毛病犯了,你不必担心。”桓远将手中的药瓶丢给侍女,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桓辞心虚地捏了捏手心。 “丫头,你好像瘦了,怎么嘴唇也这么白?”桓远担忧地看着她。 桓辞松了口气,忽略了一旁阿瑶皱成一团的脸,笑道:“没有的事,我身体好着呢,倒是阿爹要多保养。” “我还是不放心,你怎么看着有些疲态,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桓远扬起手就要喊人。 桓辞忙扯住他的袖子:“阿爹,不用管我,这种事我自己知道。” “姑娘知道什么,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阿瑶在旁边嘟囔道。 桓辞回头给她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虽然没能威慑中阿瑶,却也让她嘟着嘴看向别处,再不理会桓辞的事。 桓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询问桓远:“阿爹,你看这一仗能打得起来吗?” “难说。”桓远摇了摇头,“宗政律应当是不想打,可迫于朝臣的压力他也不得不打。如今朝廷的军队已到了代州城下,也不知道他们会选择什么时机动手。只是,我有点担心——” “什么?”桓辞看着欲言又止的父亲。 桓远愁容满面,满腹心事地看向桓辞:“若是邕国选择这个时候动手,丫头,我怕我护不住你。” “阿爹!”桓辞嘟囔了一声,将手覆在父亲手上,“阿爹,女儿可以陪着你,如果被他们捉了,我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你放心。” “桓辞!”桓远的声音已带着几分怒气,“你不许胡来。” 沉思片刻后,他眺望着窗外的山峰,低声道:“要不你先偷偷溜去并州。前些日子你表哥去那里做生意了,你就去并州找他,也好叫我放心。你在这儿,阿爹怎么能放心呢?” “不,我不走。”桓辞坚定地摇着头,“不管是朝廷的人还是邕国的人我都不怕,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桓远不悦的喝道。 桓辞轻哼一声,扬头道:“我就是不走,难道你能把我丢走不成?阿瑶,咱们回房去。” 阿瑶朝着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往外走。 周围没了旁人后,阿瑶往她身边凑了凑,敛眉问道:“姑娘,这事你真的不打算告诉王爷吗?” “你也看到了,这个时候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可是,”阿瑶犹豫了一瞬,转而问道,“那你也要瞒着伏三爷吗?” “当然瞒着他,若要让他知道了,他拿这个孩子算计父亲怎么办?” “他是这样的人吗?”阿瑶挠了挠头,“我觉得他没那么坏吧?” 桓辞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她也不愿意把男子想成这样的人,可事关父亲性命,这种事她怎么敢马虎呢? “阿瑶,要不我想办法把这个孩子打下来。他来的不是时候,我该心狠一点才是。” “姑娘你疯了?”阿瑶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身旁,“你知道这又多危险吗?而且我们堂堂定远王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只要我们不说,谁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就算他伏慎想认下,他能证明这是他的孩子吗?” “扑哧——” 桓辞被阿瑶义愤填膺的样子逗笑了,她捏了捏阿瑶的脸,细细思量她的话。 诚然,若是她不说,别人也难猜到孩子的父亲,至多是有些流言罢了。可若是消息传出去,想要瞒住伏慎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男子手中还有他们签下的婚书。 若是他真的知道此事,究竟会怎样对待这个孩子呢? 桓辞又怎么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伏慎?可她不敢赌,也不想赌。她害怕朝廷拿这事做文章,逼迫父亲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投降。 若是父亲要降早就降了,又怎么会拖到现在呢? 越想桓辞便越觉得头疼,忽然扶着旁边的石头吐起酸水。 阿瑶忙上来帮她顺着后背,嘀咕道:“姑娘你这样迟早露馅。” 桓辞难受的厉害,哪里顾得上还嘴,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后又接着扶住石头吐了起来。 “活该,谁让你们不讲礼数。尤其是伏三爷,我真是看错他了,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勾搭人家没成亲的姑娘。”阿瑶在一旁冷嘲热讽,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 桓辞擦掉了溢出来的眼泪,心底有些感叹。最初确实是她主动的,只是二人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罢了。 “谁说孩子是他的?这孩子可没父亲,你不许乱说。”桓辞低声道。 阿瑶笑着点了点头:“是,我记住了。” 瞧着桓辞苍白的脸色,她的笑容又渐渐消失了。大夫说桓辞身体底子差,这个时候更该好好保养。可如今就要打仗了,王爷忙得脚不离地,连带着桓辞也忙忙碌碌,一日里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是歇着的。 “姑娘,我们快回去吧,回去之后我给你煎药。”她上前扶住桓辞。 桓辞感激地看着她:“这药已喝了半个月了,不如喝完这一剂之后就停了。你借口说自己病了所以日日煎药,时间长了我怕引起院子里其他人怀疑,尤其是赵慬那丫头。” 没办法,赵慬懂得实在太多,桓辞之前有事总找她帮忙,近日却因为有孕一事常常避着她。 反正她打定主意了,能瞒多久是多久。只要不出意外,再瞒一个多月应当还是能做到的,兴许那个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就怕那个时候她已丧命黄泉。 若是父亲真的战败了,伏慎会怎么对待她呢?桓辞不敢再接着想下去,甚至开始忐忑起来。 自从有孕之后,她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了。 “走吧,我们快回去吧。”她扶着阿瑶的胳膊向前走去。 * 皇城之内,伏慎十分随意地坐在棋盘之前,气定神闲地举着旗子。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玄衣男子,赫然便是桓辞心中狠心的宗政律。 宗政律笑着放下一枚棋子:“玄默,你输了。” “是。”伏慎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黑棋丢回棋盒中。 “怎么?你在想她?”宗政律抬眸看向他,开口便是揶揄。 伏慎勾着嘴角笑了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真没想到,你竟是个痴情之人,实在令我惊奇。”宗政律笑道。 伏慎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学陛下,可惜总是做不到。” 听完这话,宗政律脸上笑容顿失,失神地望着棋盘。他只不过是想起了小产没多久后就被他送去了冷宫的柳娆。这样一个妒妇,别说是当皇后,就算当个宫妃都算是勉强,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惯着她,实在是可笑。 “不下了,朕要去批阅奏折,伏大人也快去忙正事吧。” 看着他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伏慎心底暗自发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着实没想到,当时看着柔柔弱弱的柳娆,如今竟然把宗政律折磨成这个样子。从前那个只把女人当作消遣的男子,如今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想着想着,伏慎心里越发思念桓辞。那日不告而别,也不知她有没有生气? 他前脚刚踏出殿里,飞雪便如约而至,瞬间朦胧了整座皇城。 伏慎抬头看向东北方向,眼神愈发坚定。算一算日子,至多再有十日,他就能去代州找她了。 希望到时候她还愿意见他。 伏慎苦涩一笑,摇头拒绝了宫人递来的伞,冒着风雪渐渐消失在宫城中。 wap. /110/110447/28688513.html 第七十七章 邕军偷袭 朝廷的军队兵临城下三日后,桓远终于一改之前的按兵不动,代州的百姓陷入慌乱之中。 然而数日后,局势并不像他们预料中那般惨淡。朝廷的军队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并州一带,而后便只攻不守,双方僵持不下。 如此大好时机,对荣国虎视眈眈的邕国怎会错过,派了军队在边境静待时机。 才刚过了年,虽然大家都无心热闹,可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了对联与灯笼。阿瑶与赵慬在准备上元节用的花灯,桓辞坐在灯下看她们笑闹,脸上愁容尽显。 她虽然还没显怀,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因为战事,父亲如今并不在代州,而邕国的军队越来越近,整个王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今日有没有吩咐人去看父亲?”她转头问阿瑶。 阿瑶止住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事我记挂着呢。姑娘不必担心。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宵夜,想着一会儿就要到了。” “我不想吃。”桓辞摇了摇头。 今日晨起后她便觉得腹部隐隐作痛,实在没什么精神。原以为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可现在却越来越难受。 “你们玩儿吧,我先去睡了。”她站起来要走,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姑娘,你怎么了?”阿瑶忙上前扶住她。 “没事,不过是起猛了头晕。”桓辞摆摆手道。 “要不请个大夫看看?”赵慬轻声道。 桓辞朝她笑笑:“不用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赵慬与阿瑶对视一眼,瞧见桓辞看过来忙低下头掩饰。她这么见多识广,桓辞的那点事根本瞒不住她。她早已偷偷问过阿瑶,二人近些日子常在私下交流,只不过桓辞不知道罢了。 明明有了身孕,可她却看着桓辞身形愈加消瘦,脸色也比从前差了许多。虽然她和阿瑶商量着让厨房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可桓辞时常没胃口,她们也拿她没辙。 忽然,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三人齐齐看向来人。 “姑娘,邕国人到城下了。”一个小丫鬟扶门喘着粗气道。 桓辞心猛地一跳,飞快走到她面前:“有人在守着吗?” “季将军已经带人去了。姑娘,季将军让你快走,先去找王爷会合。” 桓辞蹙起了眉:“为什么?他们来了多少人?” “这,我也不清楚。成将军正带着人守着王府,他也劝姑娘快点走。” “那城中的百姓呢?” “能跑的早就跑了,如今还在的自然是不愿意走的。姑娘别管他们了,快点走吧。” “不行,我不能走。若是我这个时候走,百姓只会更慌乱。你去,让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待在后院里头,让年老和年幼的男子也都进来,其余身强力壮的都到前院守着,不能让成将军自己一个人担着。” 小丫鬟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就飞快跑出去安排了。桓辞浑身冒着冷汗,支撑着阿瑶才能站住。她回头看了看愣神的阿瑶:“你害怕吗?” “我不怕。”阿瑶摇摇头,“如果是哥哥,他也不会走的。姑娘,我陪着你。” “我也不怕,姑娘别担心那么多。”赵慬一脸镇定,扭头看向阿瑶,“我出去帮忙,你在这儿照顾好姑娘,别让姑娘太忧虑了。” 桓辞扶着椅子坐下,就着阿瑶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她心里实在不安,两腿因为腹痛还有些站不稳。 “阿瑶,我们去前院看看。”她扶着阿瑶站起来。 若是不能清楚地知晓前院的情况,她坐在这里也难心安。 “姑娘!”阿瑶有些犹豫。 “姑娘!姑娘!不好了,有人翻墙进来了。”一个老嬷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有邕国人藏在城里,方才后门处有人翻墙进来了。” “你先别慌,”桓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大家聚在一起,找些身强力壮的小厮到去后头。阿瑶,你跟我去前院,我们去找成将军。” 前院里头,成将军也已知道了后面的事,早已派了人过去。一见到桓辞他便飞奔过来:“郡主,你快走,我已让人备了马车。城里混进了细作,你留在这儿不安全。” “这种情况,我出去也不安全。成将军,你可知道邕国大概有多少人?”桓辞道。 “如今还不知道。恐怕他们早已谋划许久,今日王爷不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成将军蹙了蹙眉。 忽然,一支羽箭从墙外面射进来,众人皆被吓了一跳。 外面一阵吵吵嚷嚷,桓辞听到了邕人的语言。她想,今夜她恐怕要完了。 果然,厮杀的声音很快响起。 大部分兵力都派去城门口,王府的府兵孤立无援,很快就落了下乘。王府大门已被踏破,成将军率着众人连连后退,桓辞的衣衫上已沾满了鲜血。 可即使如此,那些邕人也不肯伤他性命,却是不断地朝着她身边来。 “阿瑶,成将军,你们到我身后去。”她心里已有了判断。 恐怕这些邕人打算故技重施,像对待阿娘一样对待她,好以此来威胁父亲。 “他们不会在这儿杀了我,我来护着你们。”她压低声音道。 成将军错愕了片刻,转过头时眼中已充满斗志。桓远已经因为邕国人失去了妻子,他不能再让他失去唯一的孩子。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我相信援军马上就到。王爷一向神机妙算,他绝不会不管我们。” 桓辞扭头与男子对视一眼,朝着他笑了笑。他说的对,父亲与邕国人打了这么多年仗,一定能预料到今日的事,她应该相信父亲。 她往前站了站,将阿瑶与成将军挡在身后,沉静地看着不远处逐渐靠近的邕人。 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会和母亲做一样的选择。 德化十二年正月,邕国夜袭代州,定远王之女桓辞被活捉,在荣国上下又掀起一番轰动。 定远王之妻就曾遭遇此难,如今这事又落到他的独女头上,怎能令人不感慨?然而当年的定远王是忠臣良将,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的妻子是为了国家而亡的。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众人唏嘘不已。 那日邕国来袭不到一个时辰后,定远王便率领援军回到了代州。虽然他很快击退了城内外的邕军,可桓辞却就此下落不明。 此时,定远王府内,桓远脸色阴沉地坐在榻上。他的腿边跪着一个男子,瞧着头发散乱,十分没有精神。 阿瑶站在一旁扯着袖子哭。前天夜里她原本和桓辞站在一起,可后来邕国人用流箭袭击大家,众人匆忙躲避时打乱了队形,在一片混乱之中她与桓辞走散了。 王爷已经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附近寻找,可却只搜出了还没来得及逃走的邕国细作。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哥哥,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王爷走之前特意嘱咐哥哥照看好桓辞,可出事的那天哥哥却不在府中,王爷因此生了好大的气。 “哥哥,你那天究竟去做什么了?”阿瑶哭着问道。 昨日王爷一怒之下把哥哥关进牢里,今日又把他提出来问话,可等他到了之后王爷却一言不发,哥哥也只说跪着,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二人谁都没有理会她,这句问话之后屋内又归于沉寂。许久后,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属下愿戴罪立功,深入邕国军队寻找郡主下落,求王爷成全。” “你倒是想得简单,我在邕军中埋下的细作都没找到辞儿,你去哪儿找她?”桓远冷声道。 阿联努了努嘴,向前膝行一步道:“若是找不回郡主,属下绝不会放过邕军。届时我会将邕国将领宇文恬的项上人头呈上。” “哼!”桓远冷笑一声,“异想天开。” “属下决不食言。”阿联抬头看了桓远一眼,表情十分坚定。 桓远眯了眯眼:“既然如此,那本王便静候佳音。” * 桓辞是在一阵晃荡中转醒的,还没睁开眼,腿上的疼痛便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前天夜里在混战中她的左腿中了一箭,手中的刀也在关键时刻被人夺走,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邕国人的车上。 这是个只有十多人的小队,他们刻意绕了远路,只在僻静的树林里潜行,到目前为止桓辞还没有见过其他的行人。 他们帮她包扎了伤口,给她换上了邕国人的衣服,伪装成了邕国商人的样子。 从远处看一切都很平常,可桓辞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捆在她手脚上的绳子,只是一张盖在身上的厚毯子掩盖了这一切罢了。 “今日不会要下雪吧?” 她听到旁边的一个士兵轻声道。 被捉之后她还没开过口,这群人也没同她说过话。他们并不知道桓辞能听得懂邕国语言,虽然他们也没交谈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前面好像有人。” 士兵的话引起了她的警觉。她紧闭着眼,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我们的人。” 桓辞雀跃的心又归于平静。 “还有不少荣国人,他们一定是在这里遇到了荣军搜捕,我们快走。”为首的男子沉声道。 wap. /110/110447/28688514.html 第七十八章 又被他救了 “大人,还有人活着。”一男子高声喊道。 车马停了下来,桓辞听到有人踩在雪上的咯吱声,他们去前面查看了。 “是我们的人。” “他穿的是我们的衣服。” “大人,要不要救他?” 为首的男子重重呼了口气,沉思片刻后道:“把他绑起来,和那个女人扔到一起去。” 桓辞眉头紧锁。这些人戒心实在太严重,她不仅没机会逃跑,稍微动动腿脚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听到他们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她忙调整呼吸装睡。毯子被人倏然掀开,一阵寒风钻入,她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只好慢幽幽睁开眼装作刚醒过来。 面前那张放大的脸令她在慌乱之下尖叫一声。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她,桓辞连忙低下头装作害怕。 “桓远的女儿就这点胆识?”她听到为首的男子笑着说道。 桓辞舔了舔唇,装作没有听懂。如今她依旧慢慢平静下来了。方才她之所以那么失态,是因为这个被他们扔到车上的男子竟是伏慎。 只是他穿着邕国士兵的衣服,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将他带上来的人先将他的腿脚绑了起来,而后才帮他上了些药。 车子又摇摇晃晃向前行进,那人上完药后用大毯子将桓辞与伏慎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了头在外面。 “老实点。”为首的男子回头用蹩脚的荣国话冷喝道。 桓辞白了他一眼,继续倚在车栏上闭目养神。 如今她与伏慎靠的极近,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她仍能感觉到男子冰冷的温度。 趁着没人注意时,她轻轻扭过头看向伏慎。男人脸上沾满了血,唯独嘴唇苍白得厉害。她现在完全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桓辞艰难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可她又不好贴得太近,否则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许久后,她终于看到男子动了动眼珠子,悬着的心这才有了着落。 代州离邕国极近,快到夜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邕国边界。那群男子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紧绷着,拉着他们二人找了间客栈,命掌柜的摆了满满一桌酒菜。 掌柜的见他们绑着别人,十分无所谓的样子,并不敢去招惹他们,上完菜以后就匆匆躲到柜台后头去了。 伏慎还在昏迷,众人没有去管他,只是给她解了绑,压着她过去吃饭。虽然已经滴水不进一天多了,可桓辞并不敢吃他们的东西,有些抗拒地摇着头。 “你喂她。”为首的男子咚地将一瓶酒放在桌上,瞥了眼坐在桓辞旁边的士兵。 士兵猥琐地笑了两声,提起酒壶便往桓辞嘴里灌。桓辞万般抗拒,可奈何气力太小,终究是咽了不少下去。 这酒又烈又辣,桓辞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哗哗留着。 众人因此哄堂大笑,她甚至听到有人说了些污言秽语,言语中还提及到了母亲。 桓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抹了把泪。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时机。身旁的男子腰间插着一柄短刀,她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拿,男子却很快反应过来,一脚将桓辞踢了出去。 “别太放肆了。”为首的男子低声道。 那男子抱怨两句:“大人,她想拿我的刀。” “把她绑起来。”男子不耐烦地瞥了眼桓辞。 桓辞胸口挨了一脚,只觉得喉间一阵血腥气,更要命的是她的小腹也开始抽痛。 “是你们救了我?” 突兀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桓辞诧异地扭头看向被绑在廊柱上的伏慎。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而且他用的是邕语,说的地道又标准。 男子淡淡扫了她一眼,视线停留在喝酒的那群人身上。 “大人,应该就是我们的人。”方才踢了桓辞一脚的男子有些兴奋。 为首之人凝视他许久,一开口便问起他的身份。 桓辞听到伏慎慢幽幽答着,将自己的身份说的十分详细,包括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不一会儿后众人便给他松了绑,还命店家给他拿些容易克华的食物来。桓辞感觉到伏慎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经过,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是谁?” “是桓远的女儿。”为首的男子拍了拍伏慎的肩,“陛下下令把她活捉回去。” 桓辞清楚地听到了这话,可她如今冷汗直冒,小腹越来越痛,眼神也开始失焦。 “她流血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在看清她裙子上的那滩血后纷纷变了脸色。 桓辞重重呼吸着,随着他们的视线慢慢看向自己的衣裙。晕过去之前,她的眼中只有那一某鲜艳的红。 * 屋里的柴被烧得噼啪作响,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不断地端着水盆进进出出。 有几个人守在门口,看着女子端着清水进去,不一会儿又端着血水出来。 “桓远的女儿竟然有了身孕,这实在太可笑了。”为首的男子笑道。 众人高声附和着,一时又是一阵污言秽语。 在他们身后,伏慎早已脸色铁青。他紧紧攥着双拳,双目沉沉地盯着面前不断打开又关上的门。 她有身孕了,可他竟然毫不知情。 冷睨了眼还在大笑的众人,伏慎双眼微眯,眸中寒光似箭。 原本打算明日再动手,如今看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猛地跌倒在地上,顺势撞开了廊上的窗子。 “你怎么了?”众人意外地看向他,其中两人向他走来。 伏慎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嘴里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太低,众人实在听不清,不觉凑近了些。 “咻——”地一声后,一支箭从为首的男子头上贯穿而过,转眼间他便被钉在了门上,双眼睁得极大,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扫叶顺着窗子从房顶上窜进来,配合伏慎杀掉了离他最近的士兵。 “外面的人呢?” “被我们解决了。”扫叶动手的间隙看了他一眼,“我听到郡主出事了。” “你们守着,我先进去。” 伏慎从扫叶手中接过一支小巧的弓弩,接连解决了面前的两个男子。 大夫原本还在忙碌,转身时忽见旁边多了个满身鲜血的男子,吓得差点崴了脚。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他怒喝道。 “大夫,她怎么样了?”伏慎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担忧地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你浑身都是血,待在这儿不干净,快点出去。”大夫摆着手道。 伏慎薄唇紧抿,眼中散发着骇人的阴戾。大夫忙乱之中窥见他的脸色,轻轻挑了挑眉。 等他再一次转过头时,屋里却没了男子的身影。 大夫默默松了口气,下一瞬就因为门的巨响差点绊了一跤。他瞅见屋里多了一个胡子花白的男子,仿佛刚刚睡醒,怔怔地揉着眼睛。 “去看看她。”伏慎一边吩咐,一边递给扫叶一个感激的眼神。 被忽然带来的大夫此刻也渐渐醒转了,因为他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又是她!”他看清桓辞的脸后怪异地叫了一身,转瞬后便开始与另一个大夫交谈。 “他行吗?”伏慎低声问道。 老大夫冷哼一声:“老夫可是精于此道,你们这群不相干的人快点出去。” “有劳先生了。”伏慎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恳求。 * 桓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倦。她明明想要睡觉,可此刻这愿望却无法实现,因为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院子里。 这是伏慎在伏府的小院子,她怎么跑到这里了。 眨眼间她忽然看见伏慎朝着这边走来。桓辞顿失将所以的疑惑丢到了九霄云外,笑颜如花地盯着走近的男子。 伏慎并不像平时一样和善,今日他气质凌冽,面上怒气显而易见。 桓辞有些慌张,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你怎么了?” “你是女子?”伏慎满脸怒容。 桓辞眉心跳了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期期艾艾道:“伏兄,你在胡说什么?” 实际上此刻她心里十分高兴。她已经接近他快有两个月了,这男人到现在才发现她是个女子,真真让人生气。 “你别这样说话。”男子抬手捏着她的嗓子,“别告诉我这是你原本的声音。” “伏兄,我快要喘不上气了。”她轻轻攥住男子的手,抬起眼皮无辜地看着她。 伏慎抽回自己的五指,生气地瞥了她一眼:“既是女子,那我便不能同你在来往了。” “伏慎!”桓辞气急之下没有伪装声音,伸手拽住男人的袖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姑娘还请自重。” 男子试图甩开她的胳膊,可桓辞却紧紧揪着他不放手。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你就这样对我吗?你自己都说过,女子也可以安邦立业,可以读书明理,可以和男子做一样的事,如今你却因为我是女子而疏远我。” 伏慎仔细端量着她,好半晌后才道:“定安郡主,若你是为了玩弄伏某,便无需扯些大道理。” “你怎么知道?”桓辞惊讶地张着嘴。 伏慎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呢?她分明一直都在保密。除了学里的博士外没人知道她就是定安郡主,难道她在什么地方露馅了不成? “郡主还是快离开此地才是。若是王爷派人前来府上搜查,伏某可担待不起。”伏慎冷冷道。 原本桓辞还觉得愧疚,此刻却也存了些怒气:“难道就因为我是郡主,你就要疏远我不成?” “自然,你我天差地别,还请郡主自重。” “你——”桓辞胸口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伏慎,若你是因为我向你隐瞒了自己是女子的事才生气的,我可以向你道歉。可如果你是因为我都身份才疏远我,那我真是看错了人。” “郡主请回吧。” 她的长篇大论只换回男子一句轻飘飘的话。 “走就走,我现在就走。”桓辞气愤的插着腰,目送男子渐渐走远。 wap. /110/110447/28688515.html 第七十九章 宇文延的交易 她郁闷地转过头,看着背后的高墙,心中更觉不快。 为了找他,她可是从这么高的墙上翻进来的,结果竟然被这样奚落。 桓辞踢飞脚边的小石子,轻车熟路地爬到旁边的树上。这棵树就靠在墙边,只要努努力她便能够到墙。 明明是做过许多次的事,可这一次她却失了手,脸朝着地掉了下去。 “啊!” 桓辞腿脚一蹬,忽然从梦中醒来。她这才松了口气,很快昨夜的记忆出现在脑中。 她急忙摸了摸肚子,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屋子里还飘着淡淡的香气。 她诧异地掀开帘帐,桌案旁站着的男子顷刻回过头来。 竟然是伏慎。 桓辞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紧紧盯着慢慢走近的男子。昨夜他看起来还那样狼狈,如今又恢复了光鲜亮丽的样子。 “你——” 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一杯水及时递到她嘴边,桓辞就着男子的手喝了一口,眼睛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你怎么在这儿?那群邕国人呢?”感觉到嗓子好些了,她连忙开口问道。 伏慎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们已经被我解决了。” 桓辞愣了愣,低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多谢。” “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该救你。”男子在她耳边道。 桓辞浅浅一笑,心里却有些忐忑。她接过男子手中的茶杯,低头小口喝水。 “你怎么了?” 男子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桓辞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什么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流血?”伏慎轻声问道。 “我流血了吗?”桓辞装傻道。 伏慎冷睨她一眼,伸手夺过她手中的茶杯:“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 心猛地被人揪了一把,桓辞捂着嘴轻咳两声,余光瞥见男子的神情由愤怒变为紧张。她慢慢躺倒在床上,低声道:“我好累,我想休息。” “你就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谁?”桓辞呆愣片刻,很快明白了男子的意思。 “他怎样了?”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瞒着我?”伏慎掀开碍事的帘帐坐在床边。 桓辞撅着嘴不说话,一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旋即,原先还坐着的男子忽然翻身上床,自身后环住了她。 “你现在身子很虚弱,大夫说一定要好好保养。” 桓辞轻轻点了点头,回过身钻进男子怀中。 “我好害怕!”她瓮声瓮气道。 伏慎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许久后才低声道:“对不起。” “都怪你。”桓辞在他胸口狠狠锤了一拳,然而她现在十分虚弱,那力道却是小的可怜。 伏慎帮她擦掉汹涌而出的眼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桓辞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如今我们还在邕国境内,昨夜出了事,他们正在追捕我们,此地不宜久留。”伏慎解释道。 “我们能出去吗?” “城门被关了,怕是很难出去。” “他们十几个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桓辞往外看了看,这才发现现今住的地方与昨夜不是同一处。 “扫叶他们在外头守着。”伏慎轻声道。 桓辞诧异地看着她。 那天他忽然出现在路边,又穿着邕军的衣服,如今扫叶又出现在这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抓的?”她好奇地望着男子。 “阿辞,你父亲归降了。”伏慎默默看着她,“打到并州的时候皇上和他都猜测邕国人会来偷袭,大家心平气和地坐着谈了许久,你父亲便决定归降了。” “我怎么不知道?”桓辞有些怀疑。 伏慎捏了把她的脸:“你不信我?” “我只是觉得意外。”桓辞嘟囔道。 伏慎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父亲归降后,我们兵分多路迅速赶往代州,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大家搜寻了许久都没找到你,幸好扫叶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只是那个时候只有我们二人,要对付他们实在太难,于是我先想了个办法混入他们之中,让扫叶快速去周围搬救兵。” “父亲知道我还活着吗?”桓辞忙问道。 “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这时,忽然有人敲了敲窗子:“三爷,有人来搜捕了。” 伏慎脸色十分凝重,走到窗边问道:“他们上来了没?” “现在正在盘问店家。三爷,怎么办?” “从后门走。”伏慎吩咐道。 桓辞急忙穿戴好衣服鞋子,跑到伏慎身边挽住他的袖子。 “你可以吗?”伏慎轻声问道。 桓辞点点头:“放心,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走!”伏慎搀住她的胳膊。 下了楼以后,桓辞很快就看到了扫叶,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男子,一个个皆身强力壮。 “三爷,快走。”扫叶站在后门口道。 能让伏慎这样落荒而逃,看来这次他们凶多吉少。桓辞攥紧了男子的手,很快就得到了他的回应。 客栈后头是一处长长的巷子,如今外头空无一人。众人匆匆跑了出去,用铁链子从外面拴住了门,希望能多留点时间出来。 没过多久,桓辞便有些站不住,搀着伏慎微微喘着。 “我背你。”伏慎在她身前弯下了腰。 桓辞轻呼一口气:“不用,我还可以。” “桓姑娘!” 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警惕地看向拐角处。 慢慢的,一个青衣华府男子出现在眼中,瞧着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模样很是清俊。 桓辞并不认识他,迷茫地与看了眼伏慎。 “二皇子。”伏慎蹙了蹙眉。 二皇子?邕国二皇子? “伏大人别来无恙。”宇文延操着一口很正宗的荣国官话,笑眯眯地打量着众人。 四目相对,桓辞眼中满是警惕。宇文延低头一笑,摇摇头道:“上一次桓姑娘杀死完颜亮,是我吩咐呼延晟前去救你。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认识你。” 桓辞眉头轻挑。呼延晟的名号她倒是听过,原来那人是听了这二皇子的指使。 “你是来捉我们的吗?”轻声问道。 宇文延缓缓摇头:“在下有一笔交易,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桓辞与伏慎对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了他:“你说。” “某可是很有诚意的。”宇文延笑道。 * 出了城之后,桓辞仍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真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出来了,看来宇文延果然在城门口安插了人。 男子给他们备好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旁边还站着一个车夫。 “会不会有诈?”桓辞捏着伏慎的手问道。 伏慎摇摇头:“应当不会。我同他打过交道,对他在邕国的情况还算了解。” 众人走到马车旁对了暗号,车夫一改方才悠闲的样子,掏出怀里的信封递给伏慎,然后很快就消失在城门口。 桓辞已大致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不过又是为了夺嫡所作的斗争罢了。 “我们真的要帮他吗?”她问伏慎道。 男子微勾唇角:“也许。” “若是我们不帮他,他岂不是白效力?” “大家都是赌徒,他也不过在赌而已。”伏慎幽幽看了她一眼。 紧赶慢赶地,众人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荣国境内。从前在伏慎府上见过的大夫今日一直跟着他们,在车上时已经细细询问过桓辞近些日子的饮食,早已给她开了一剂安胎药。 商量一番后,大家决定明早起来派两个人回去报信,其余人在这儿再待些日子。 桓辞知道大家是为了让她安胎,心里不胜感激。毕竟如今边境随时可能会打仗,待在这里并不安全。 折腾了许久后,她终于能躺下了。盯着窗幔发着呆时,伏慎推开门走来进来。 他看着像是才刚沐浴过,只穿着一件素色的里衣,身上散发着阵阵香气。桓辞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伏慎坐在床边踢掉鞋子,低声道:“今夜我在这儿睡。” 桓辞脸瞬间通红一片,默默扶着被子,眼神幽然。 以前也不是没睡过一张床,怎么今夜心情却这么微妙。 “阿辞,我们是夫妻,睡一张床是天经地义的事。”伏慎说着便钻进被子里。 男子身上散发着热气,令方才还冰凉的被窝瞬间有了温度。 桓辞皱眉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男人都是这样。”伏慎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呼着热气。 “如此一来冬天岂不是可以省好些炭。”桓辞嬉笑道。 伏慎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怎么?你们定远王府还缺这些?” “哼!”桓辞抬脚想要踢他,却被男子抓住了腿。 “阿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桓辞瞪大了眼。伏慎的表情实在太严肃,令她止不住地担忧。 “其实——”伏慎预言又止,“算了,以后再说吧。” 他翻了个身朝向外面,桓辞不满地撅着嘴,伸手搭在男子腰上,脑袋紧贴着他的后背。 “告诉我嘛!” “其实——” 她清晰地听到男子的声音自胸腔传出。 “我的父亲是——” “我知道。”桓辞打断了他的话。她轻轻抚摸着男子的发,在他身后低声道:“阿默,我全都知道。” wap. /110/110447/28688516.html 第八十章 胎死腹中 屋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男子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桓辞坐起来从后面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阿默,那是他们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不管你的父母是谁,你都是我的好阿默。” 黑暗之中,伏慎双目放光,回过头与她对视。桓辞摸了摸他的脸,忽然被男子翻身带倒,而后便是一阵炽热的吻。 只是这次伏慎小心翼翼,与她拥吻了许久后慢慢放开了她,在她耳边轻呼一口热气:“娘子。” 桓辞耳垂一红,羞赧地咂了咂舌,连忙闭上眼装睡。 一只手在她腰上轻捏一把,然后便是魔音入耳:“你怎么不理你夫君呢?” “好啊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桓辞忍不住笑出声,回头揶揄道。 伏慎把玩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小腹上:“阿辞,大夫说他和你都很危险。” 桓辞瞬间僵住。这话她其实已经听过几次了,可最近这些日子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歇息过了。 “阿默,他来的不是时候。”她低声道。 伏慎拥她入怀:“可他还是来了。” 桓辞轻声呢喃:“那我们好好善待他就是了。你不要担心。” “我只是,”伏慎的吻落在她耳垂边,“若是他出了意外,你也会受牵连的。” “你放心。”桓辞打了个哈欠。 奔波了一天,现在她实在太累了。 在这座小小的客栈住了四五日后,回去传信的士兵带着一百多人回到此地。听闻父亲已经知道她的下落,桓辞终于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消息又让她满面愁容。 原来父亲已经和朝廷的人联手,现在正置身与沙场之中。 “郡主,王爷嘱咐我们送你去并州。”一个面熟的士兵走到她面前垂头道。 桓辞眉头紧蹙:“为什么?代州现在不是安全了吗?我不想离父亲太远。” 小兵意外地看着她,而后将目光投向伏慎。 “阿辞,你若是回到代州,你父亲即使在战场上也总想着你,这不利于他作战。乖,跟我一起回并州去,也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伏慎站在她身后道。 桓辞沉思片刻,艰难地点了点头。如今她怀有身孕,况且才刚被救回来,确实不适合待在代州。 收拾了一番后,众人便急匆匆上路了。大夫一路都跟着桓辞,倒是将她慢慢调养的好了一些,最起码胃口比从前强了不少。 因为桓辞的身子,马车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众人回到并州时已过了足足七日。 在路途中,伏慎不断地接到同僚寄来的信,对战事可谓了如指掌。听说孔林今日一直跟着父亲,在战场上十分骁勇,颇有孔将军当年的风采。 捷报一封封传来,桓辞的心也渐渐放宽了。 这日晌午时,她正躺在榻上小憩,忽听见外面有人在吵闹。 桓辞十分警觉,急忙翻身下床,之间院子里两个侍女脚步匆匆。 “发生何事了?”她连忙问道。 “陛下传旨让大人回京,即刻便要动身。”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桓辞眉头紧蹙。 “阿辞!” 伏慎风尘仆仆赶来,带着一股寒气飘到她身边:“皇上急病,命我速速回朝。” “宗政律病了?”桓辞忽视了侍女们惊讶的眼神,一脸好奇地看着伏慎。 伏慎颔首道:“不止究竟是什么病。这圣旨是两天前下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必须尽快回京一趟,你跟着大家在后面慢慢走,我在京城等你。” “不妥。”每日帮桓辞把脉的大夫忽然冒了出来,“桓姑娘的身子,如今并不适合长途跋涉。之前我们已经够不注意了,现在更不能冒此危险。更何况回京还要渡河,老夫劝你们三思。” 伏慎敛眉看向她,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被独自一人留在这儿,桓辞心里也有些害怕,可宗政律重病事关重大,她不想因为这些事为难别人。 “你去吧,这里这么多人,我不会出事的。而且我会照顾好自己,况且我现在身子好多了,是不是?”她扭头看向大夫。 大夫翻了个白眼,甩头看向别处。 桓辞无奈一笑,上前拉住伏慎的手:“去吧,你的事要紧。” “我尽快回来。”伏慎捏了捏她的手,嘱咐道,“扫叶,你留下。” 扫叶抱拳上前:“属下定会照看好郡主,三爷放心就是。” “走,我送你。”桓辞朝着男子浅笑,攥紧他的手一直总到驿站门外。 依依不舍地别过男子后,桓辞心情愈发低落。这些天她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生活过得好生无趣。 左右闲着无事,她遣人找来许多针线布料,打算给父亲和伏慎一人做一个香囊。 从前她没怎么学过,结果做起来十分吃力。幸好驿站里有个心灵手巧的侍女精于此道,每天和她待在一处教她针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桓辞也慢慢显怀了。因为有了事情可做,她的心情也渐次好起来,大夫说过些日子若是想去京城她便可以动身。 又是一个艳阳天,树木才刚刚发了芽,并州的冬天彻底过去了。 桓辞瞧着手中制好的荷包,满意地勾着唇角。这个绣着竹子地送给父亲,祈祷他能永远平安。另一个绣着鸳鸯的送给伏慎。 突然,外头的云板响了又响,桓辞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难道是宗政律出事了不成? 她连忙走到门外,瞧见院子里站着的侍女们也都一脸惊恐。 “出什么事了?” “奴婢这就去问。”一个丫鬟匆匆跑走。 桓辞心急如焚等了半日,心底有道声音在不停地呼唤。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再也不能等一刻,飞奔出去随便抓了个人询问。 被她抓住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才刚来驿站没几日,并不知道她是谁。瞧着桓辞紧张的样子吧,她觉得稀奇得很,扯着头道:“我听说是定远王亡故了,因为是战死沙场,所以举国上下给他报丧。” 桓辞脑中轰的一声,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到一句话。那小丫头瞧见她失魂落魄,马上就要跌倒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急忙在附近叫人。 很快就有人上来扶住桓辞,可她如今腿软的厉害,脑中一片空白,唯有眼泪止不住地流。 “快,扶姑娘回去。” 耳边似乎有人再说话。 桓辞怔怔地扭头看向她们,突然哇地一声将方才吃的药全吐了出来。 “姑娘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快起找找扫叶。” 这是她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空气中的血腥气不断传来,桓辞似乎是在梦中,又似乎十分清醒,因为她不停地听到有人在说话。 好像有人在哭,又好像有人再骂人。她只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小丫鬟的惊叫声传入耳中。 桓辞茫然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日日守在她身边的大夫。只是他的神色十分怪异,似乎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桓辞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觉得小腹疼得厉害。 “别动,”大夫将她推倒在床上,十分不快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已经胎死腹中。若想活命,今日必须把他生出来。” “你说什么?”桓辞惊讶地张着嘴,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 “别废话了,大家都已准备好了,就等着你醒过来。”大夫示意手下给她擦汗,定定地看着她道,“会很疼,而且会有危险,你要做好准备。” 桓辞泪如雨下,可又无可奈何。也许今日她命该遭遇此劫。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她喘着粗气道。 扫叶站在门外,像之前一样看着产婆端出一盆又一盆水,只是这次,伴随着的还有女子时起彼伏的惨叫声。 男子心急如焚,在门外来回踱步。如今他已经无颜面见伏慎了,若是桓辞再出点什么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说定远王是在前日夜里走得。为了守住城门,他带领着将士们死死守在门口,给百姓们逃生的时间,结果最后敌军攻破城门,定远王在乱战中头部中了敌人一箭,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屋内的女子依然在哭喊,她的声音明显越来越小,而且还带着浓浓的委屈。周围的人还在不断的送水送吃的,大夫的声音也间或响起。 天渐渐黑了,屋里点上了灯,扫叶还在屋外踱步。 终于,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停下了,产婆抱着沾满血的布条跑了出来。一个进去帮忙的十几岁的大丫鬟跟在后头,哭哭啼啼地端着一盆水。 扫叶心中一紧,连忙拽住了她:“怎么样了?” “姑娘没事了,死胎已经下来了。” “那你哭什么?”扫叶松了口气,面带怒气瞪了女子一眼。 女子回瞪他一眼,哭道:“女子生产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夫从屋内走从来,抬眼看向女子,低声嘱咐道:“她已经睡了。如今她虚弱得很,千万要照看好她,别让她吹风。” “我晓得了。”丫鬟哭着点头道。 wap. /110/110447/28688517.html 第八十一章 你终于来了 昏昏沉沉睡了一夜,桓辞在接二连三的噩梦中惊醒。 天已经完全亮了,屋内也早已没有了昨夜那股明显的血腥气。她身子虚的厉害,昨夜难挨的疼痛似乎还没完全消失。 一个小丫鬟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进来,上前慢慢将她扶了起来。 “大夫呢?”桓辞有气无力地捉住她的手。 “婢子这就派人去请。” “不必,你先去找我的衣服来,去备马车,我要回代州。” “姑娘,这可使不得。”小丫鬟惊慌失措,想要阻止她又不敢上前。 桓辞翻身想要下床,却很快察觉到了异常。小丫鬟趁此机会上前扶住她:“姑娘,大夫不让你下地。” “扫叶呢?他现在在哪儿?”桓辞拽着她的袖子问道。 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便被人掀开,只见大夫站在帘外,而扫叶就跟在他身后。 “你现在不能下地走动。”大夫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并不温柔。 扫叶尴尬地挠了挠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走进里屋。桓辞扫了他一眼,只觉得他今日颓废得很,胡茬也异常明显,并不像从前那般精神。 “桓姑娘,你要多保养身子。” 半晌后男人终于开了口。 桓辞抬眼看向他:“我父亲的尸首呢?他们可曾带回来了。” 男人支支吾吾,许久都没有说话。 “扫叶,求你送我回代州,我想去看看他。”桓辞眼泪倏然落下,伤心欲绝地看着男子。 扫叶注视着她,轻声道:“桓姑娘,桑州被邕国人攻占了,定远王他——”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桓辞打断了他的话。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转而问道。“京城什么情况?” “陛下已经没事了,听说是一个后妃下的毒,如今那后妃已被关押。”扫叶不复吞吞吐吐,语速也快了许多。 “我父亲的事如今朝廷可知道了?” “想必就是这两日了。还有一事,昨夜我已经遣人去给三爷送信,告诉他姑娘的情况。” “也好,也该让他知道。”桓辞呢喃道。 大夫回头冷睨扫叶一眼:“别说话了,让老夫好好把个脉。” 扫叶连忙噤了声,紧张地看着大夫。 许久后,老大夫挑了挑眉,沉声道:“把药吃了,好好保养,切不可劳神劳力。” 扫叶松了口气,忙上去感谢大夫,毕恭毕敬送他出去。 待他再进来时,桓辞已经面朝里躺下。矮柜上乘药的碗已经空了,扫叶无奈地摇着头,与旁边站着的丫鬟对视一眼后便出去了。 桓辞虽然躺着,却很半分困意也没有。如今只要一闭上眼,她脑中就会浮现出父亲惨死的样子。甚至,还有那个已经没了的孩子。昨夜做梦时,她的梦里全都是二人。 眼泪汹涌而下,枕头很快湿了大半。她实在太累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后,她有一次沉沉睡去。 一天后。 伏慎静静地站在龙床前,看着床畔的女子一点一点喂男人喝药。她是当朝宰相的女儿,亦是当今皇后。 原本宗政律已好些了,只是昨夜边关急报送上后,男人彻夜未眠,结果今天早上又晕了过去。 一进宫他就听说了下毒之人,竟是从前他觉得逆来顺受的柳娆。伏慎觉得有趣,可又有些心惊。昨夜边关急报送来后,他亦是寝食难安。 他最先担心的是桓辞,也不知扫叶能不能放聪明点,想办法瞒住他这个消息。而后他便开始担心荣国的未来,自从二十多年前邕国与荣国那一仗后,他们的气数似乎已经尽了。 他还在揣度宇文延的话。虽然他已经替男人传了话,可决定权毕竟不在他手中,而且他想拉拢的另一个人已经战死沙场了。即便是活着,他想桓远也绝不会与他联手。 “朕总说父皇引狼入室,如今朕居然开始想和他用同样的方法,实在是太可笑了。”宗政律喝完了药,挥手让皇后先出去。 皇后抬眸看了看伏慎,低声道:“千万别让陛下太劳累。” “微臣知道。”伏慎点点头,目送她出了殿内。 “你是不是觉得朕很可笑。”宗政律忽然道。 他并没有看伏慎,只是默默盯着床帐。手中的佛珠被他捏的咯吱作响,男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我实在是太纵容她了。” 许久后,他终于吐口道。 伏慎眼眸微眯,开口时声音只有二人可以听到:“陛下就这么确定是她?” 宗政律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伏慎,眼底划过一丝犹豫。 这时,大太监在外面高声喊话:“陛下,有人给伏大人送了急报。” 伏慎瞬间变了脸色,面无表情地看向宗政律。 * 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后,桓辞气色终于恢复了些。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明日都要动身回去。即使父亲不在了,可定远王府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她,如今重担已经落到她身上了。 她估量着,这个时候伏慎应当已经知道她小产的事,只是他那么忙,也许会被宗政律留在京城。 枕下的香囊散发着香气,时刻提醒着她父亲的辞世。桓辞抽出香囊攥在手里,眼中不觉蓄满泪水。 伏慎掀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女子头发散乱,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阿辞,我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如今的桓辞看起来实在太过憔悴,伏慎甚至不敢用力碰她。 桓辞猛然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阿默!”她轻声呢喃着,眼神却失了焦。 男人伸手覆在她苍白的唇上,温柔地摸着她的脸颊:“我不该走的。” “阿默,你终于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桓辞再也抑制不住,扑到男子怀里痛哭流涕。 事发之后,她虽然一直以泪洗面,可却总是无声的哭,众人都不好上前去安慰她。如今她终于哭出了声,站在院子里的众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几个这几日一直守着她的小丫鬟也被她感染,不觉红了眼眶。 wap. /110/110447/28688518.html 第八十二章 我一定回来 女子悲恸的哭声持续了许久,伏慎胸前的衣服以前完全湿透了。他抱紧桓辞,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发。 终于,桓辞的哭声渐渐变小。她实在太累了,倚在伏慎肩上便沉沉睡去。 伏慎轻手轻脚扶她躺下,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屋里服侍的人方才就已经被他挥退,如今他只能听到女子清浅的呼吸声。 他盯着女子的侧颜看了许久,良久后沉沉叹了口气,放轻脚步出了门。 扫叶瞧见他走出来,连忙上前一步。 伏慎淡淡瞥了他一眼,正要错身而去,男子忽然咚地一声跪在他面前。 院里的众人被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三爷。”扫叶心里早已想了许多话,如今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起来。”伏慎冷声道。 扫叶连忙站了起来,却仍旧紧绷着脸:“三爷,你罚我吧。” “你是该罚。”伏慎眯眼看着他。似是思考了许久,他说这些话时有些艰难:“扫叶,尽快收拾一番,陪我去与邕国和谈。” “和谈?凭什么?”扫叶惊叫一声,因为伏慎警告的眼神急忙捂住嘴。 伏慎目光深沉地盯着院子里将要发芽的矮树,低声道:“这是陛下的决定,我们尽快动身。” “那桓姑娘她?”扫叶实在疑惑。 伏慎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兰馥也跟我来了,你再派人把一直跟着桓辞的小丫鬟找来,多留些人手守在这里。” “属下这就去办。”扫叶拱手道。 转身走了没两步,他忽听到伏慎轻声道:“临走前记得给家里写封信。” 扫叶脚步一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回头朝伏慎笑了笑:“我知道了,爷就放心吧。” 伏慎点了点头,垂眼掩住眸中黯然之色。 睡了一个多时辰后,桓辞终于幽幽转醒。伏慎就坐在床前,却是低着头,也不知在想写什么,并没有察觉到她醒了。 桓辞伸手挠了挠他的手心:“你怎么了?” “没事。”伏慎轻笑道,“听扫叶说你不肯吃饭,这怎么行,我让他们做了许多你爱吃的东西,既然醒了就准备用膳吧。” “好啊,你陪着我。”桓辞勉强笑了笑,由着他把自己扶起来。 忽然,男子弯腰抱起她,低声道:“去罗汉塌上吃吧,这人不方便。” “好。”桓辞双臂环住他,轻轻靠在他肩上。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陆陆续续断了许多菜来。每一道都是桓辞喜欢吃的,她忽觉心情好了许多,难得的有了食欲。 “吃点这个,你现在该补身子。”伏慎乘了完牛肉羹放在她面前。 桓辞垂头默默吃着,却听她摒退了屋里的其他人。 “阿默,你怎么怪怪的?”桓辞皱了皱眉。 伏慎眼含笑意,接连给她夹了许多菜:“我只是想和你待着罢了。” 桓辞低低嗯了一声,垂着头不说话。 分明应该是很温馨的时刻,可不知为何,伏慎却良久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不停地吃。 就是再迟钝,桓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伏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吃饱了吗?”伏慎轻声问她。 桓辞推开眼前的碗,用力点了点头:“吃饱了,好久没吃这么多了。” “你该好好用饭,就算我不在你身边。”男子低声道。他顿了顿,忽然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桓辞。桓辞接过一看,竟然是伏慎拿走的那张婚书。 “伏慎,你什么意思?”她很快变了脸色,双目逼视着男子。 伏慎低头看着旁边的矮几,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阿辞,我要去一趟邕国。” “你要做什么?” “跟他们和谈。” “和谈?你们要和谈?伏慎,你们疯了吗?”桓辞的眼泪已经应声落下,声音也高了几分。 伏慎捏了捏拳,缓缓扭头看向她:“阿辞,这是目前为止最佳的办法。” 桓辞默默流泪,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又何尝不知道呢?荣国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正是疲惫的时候,不仅没有良将,也没有钱财去打仗。这个时候和谈确实是绝佳的办法,只是她不甘心父亲就这样白白牺牲罢了,可比父亲跟重要的,是荣国的百姓,她能理解朝廷的决定。 “我知道了。”她低声道。 摇曳的灯烛下,二人目光交织,久久不能分开。 桓辞抬手擦干眼泪,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我等你回来。” “阿辞。”伏慎反拢她的双手,从身后紧紧抱住她:“若是我不能回来,你只管把这封婚书毁了,就当作这事从未发生过。” “伏慎,你在说什么?”她从男子怀中钻出,强迫伏慎与她对视,“不是和谈吗?怎么会有危险。” 伏慎良久不说话。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皇上已经答应我了。如果我不能回来,他一定会给你重新找个夫婿,保证比我要好很多。” “啪——” 清脆的声音令二人都有些震惊。 桓辞攥紧了拳,失望地看着被打懵的男子:“伏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伏慎站起身,垂眼注视着女子:“阿辞。” 桓辞胸口起伏,气愤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二人僵持了许久,谁都没再说一句话。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动了动脚。 他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小袄披在桓辞身上:“你要好好吃饭,一定要保养好身子。我让兰馥前来照顾你,扫叶也已经派人去找阿瑶了。等你养好身子后,宫里就会派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就到京城去住。宗政棠也在那里,皇上没有杀她,她说她很想你。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贪玩,别去爬别人家的墙,也不要总是直呼皇上的名姓。” “别说了。”桓辞冷声道。 伏慎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封你为公主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你父亲的谥号也已经议定了,你放心,他一定会满意的。” 女子仍旧一言不发,伏慎低头苦涩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这个给你,我走了。” “伏玄默!”桓辞气愤地叫出声。 她从榻上一跃而下,光脚走到男子面前,揪着他的领子在他唇边落下浅浅一吻。 伏慎愣了愣,旋即将她拥入怀中。 “阿辞,等我,我一定回来。” wap. /110/110447/28688519.html 第八十三章 如约而至 是夜,暴雨倾斜。 代州城上下一片悲怆,只因今天是定远王桓远灵归故里之日。 月前,荣国副相伏慎前往邕国和谈,彼时邕国派出的是本国太子。可谁知席间邕国太子遇刺而亡,伏慎也不知所踪。 没过多久,邕国皇帝忽然病重,二皇子宗政延暂代他把持朝政。宗政延再次遣人与荣国和谈,最终达成议定,同意送回桓远遗体,战事也暂且告一段落。 然而,事发已经有一个多月,伏慎仍旧不知所踪。今日阿联扶棺而回,桓辞却魂不守舍。 她的阿默,究竟去哪儿了? 春风料峭,女子衣衫单薄,扶着阿瑶立于王府门前。前来报信的小厮已经回来,只说送回棺木的队伍已经到了城门口。 众人肃穆而立,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 与伏慎别后的第二天,桓辞便带着兰馥一起回到了代州。府中事忙,尽管刚刚小产,可她却忙上忙下,操持着府中的大小事务。幸好有阿瑶她们三人的帮助,否则她一个人怎么能支撑的住呢? 今日为了父亲下葬的事,她已经忙了许久,如今也是勉强站着。 许是上天都被代州上上下下的哀痛所感染,从晌午起便一刻不肯停歇的下着雨,如今竟然越下越大了。 阿瑶举着伞跑出来,递了件披风给兰馥。兰馥接过去替桓辞穿上,低声说了句:“冷。” 原来她不在并州的那些日子,伏慎帮她找了大夫,如今她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虽然每次都只是短短几个字,但桓辞打心底里为她高兴。 桓辞拉紧披风,轻声向她道谢。 就在此时,车轮的滚滚声从远处传来,街角出现了一群披麻戴孝的士兵。 众人瞬间哀嚎出声,大家如山倒一般跪倒一大片。 桓辞朝着灵柩一步一步慢慢走去,在相会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女子的衣衫瞬间被浸湿,可她却毫无察觉,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棺木旁,突然放声大哭。 阿联走过去替她遮雨,不由又一次红了眼眶。 “让王爷回家吧!”他轻声道。 桓辞点点头,走在前头为父亲开路。 府内上下早在知道桓远亡故的消息时便布满白幔,灵堂也早已设好,就等着桓远回来。 虽然今日天色已晚,雨也下个不停,可前来迎接桓远的人却数不胜数。 有几个近些日子前来帮忙的妇女上前扶住桓辞,因为她的脚步已有些不稳。 众人扶着桓远的棺椁去了灵堂,只待吊唁过后便要下葬。 夜已深了,大家送回定远王后相继离去,只有桓辞还跪在灵前为他守灵。 不久后,她身边多了个跪着的男子。 “你为什么会在邕国?”桓辞问出了已困惑她许久的问题。 “我是去找你的,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回来了。” “是伏慎救了我。”桓辞喃喃道。她转头看了眼男子,眼泪夺眶而出:“你,有没有见过他?” 男子低头不语,红唇紧抿。 桓辞瞬间了然。 二人在灵前守了一夜,直到清早时阿瑶走了进来。 “姑娘,皇上来了。” 桓辞愣了愣,旋即扶着阿瑶站起身。 宗政律要来代州的事,她早有耳闻。想来一是为了吊唁父亲,二是为了安抚人心。 她走出去时,宗政律也到了王府门前。 桓辞朝着他拱了拱手,而后便垂首站在一旁。 宗政律瞧着眼前眉眼低垂的女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带我去看看你父亲。” 因为他的到来,王府门外已聚集了许多官员,其中有不少便是随着他前来的。 桓辞带着他们去了灵前,冷眼旁观他们痛哭流涕。 终于,在宗政律走向桓辞时,哀嚎的声音很快便停下了。 桓辞注视着眼前的男子,脸上满是疲态:“伏慎呢?他去哪儿了?” “朕也不知道。”宗政律带着歉意道。 人是他送过去的,虽然男子很好的完成了任务,可却也因此没了音讯。 “是朕对不住你。” “你不用同我说这些。”桓辞冷声打断他的话,“这是阿默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关。” 她后退两步让开路:“陛下若是吊唁过了就可以走了,我想父亲一定不想看到你。” “大胆!”宗政律身旁的太监冷喝道。 桓辞抬头怒视他,恰见宗政律抬手制止那太监说话。 “桓姑娘所言极是,是我大荣对不起桓家。” “你不必说了,还有许多人想来吊唁父亲,他们都在门外等着呢。”桓辞淡淡道。 宗政律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同她别过一声后转身就走。 停灵几日后,桓辞便带着父亲的棺椁去了祖坟,将他与母亲葬在一起。 因为父亲的事,宗政律赏了许多东西,她也被封为晋阳公主。桓辞拒绝了男子带她去京城的提议,带着府里众人去了并州。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伏慎却仍然没有消息。桓辞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即使没有事,她也会给自己找许多事来做。慢慢的,她也只会在夜深无人的时候想起二人的亲密。 春去秋来,并州的树叶又一次开始随风飘荡。 今日定王府上下一片喜庆,桓辞早早地起来操持,因为今天是阿瑶的大日子。 阿瑶原本就不是奴籍,之前宗政律封赏时也给了她一些赏赐。那天阿瑶出门帮桓辞办事时遇到了自己的良人,二人商讨过一番后便打算成婚。 阿瑶从小陪着她长大,桓辞打算把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她早已给阿瑶预备了许多嫁妆,还在城里为二人置办了一处小宅子。不为别的,只是想让阿瑶在那个家里有底气罢了。 众人在外面笑闹,桓辞站在窗下看他们,忽听见外头有人高喝一声:“副相伏慎送玉如意一柄。” 桓辞愣了愣,待听清他的话后缓缓站了起来。 “方才那人喊什么?”她转头看向赵慬。 赵慬亦没有反应过来,与她大眼对小眼。 待她再转头时,门外已多了一个玄衣男子,形容瘦削,形销骨立。 桓辞眼泪顷刻倾泻,掩着唇缓步走向男子。 男人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女子走近。 意料中的拥抱并没有到来,女人上前狠狠在他胸口锤了一拳,旋即便揪着他的衣领放声大哭。 吹奏的人们忙停了下来,一院子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伏慎默默抱住桓辞:“阿辞,我回来了。” * 半年后,京城上下喜庆一片,郢都城里张灯结彩,到处都充斥着春节的喜庆气息。 宰相府里,众人喜气洋洋站在院子里放炮仗。 桓辞挺着肚子,缩在伏慎怀中捂着耳朵。兰馥与赵慬二人说说笑笑,时不时指指他二人。 桓辞朝二人做了个鬼脸,身旁的男子忽在她耳边落下一吻,羞的她急忙钻进男子怀中。 伏慎从邕国回来之后他们便举办了昏礼。 这些日子她已从扫叶嘴里断断续续知道了那时发生的事。 原来他和伏慎去和谈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邕国太子,这便是宇文延提出的条件。 原本一切顺利进行,宇文延也如计划中一般给他们留了退路。可谁料宗政彻突然跑出来插了一脚,二人始料不及,结果一不小心中了招。 宗政彻黔驴技穷,企图用他们来威胁宗政律。可没想到宗政律真的答应了他的条件后,他又开始反悔。 幸而伏慎去邕国前做了部署,最后终于被自己人救下了。 回到郢都后,伏慎修养了一段日子,不久前重回朝堂,成了荣国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宰相。 王府的事桓辞暂时交给了阿联,跟着伏慎来了京城。她如今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每日只管安心养胎,其余的事一概不做。 只是最近伏慎眉目间总带着散不去的忧愁,令桓辞实在不能心安。 “我们进去吧。”她握住男子冰凉的手,带着他进了屋内。 她旁敲侧击的问过扫叶,听说是伏慎因为变法一时与宗政律有了争执,又受到了朝野上下的反对,所以忧心忡忡。 不怪桓辞要去问扫叶,实在是因为伏慎从不与她讨论这些。 男人的雄心壮志她早就知道,况且这个国家如今积贫积弱,伏慎这样担忧她也可以理解。 “今天是除夕,先把这个年过了再说。”她拉着男子在桌边坐下,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酒。 伏慎抬眼看了看她,大掌包住她的手:“坐着吧,别忙了。” “我没事,哪儿那么娇气。”桓辞努努嘴。她捡了块糖放在嘴里,忽想起了一件事:“今日我派人给你父亲送了些饭菜过去。” 伏维对杀害自己亲哥哥一事供认不讳,如今已被关押在牢中。自从伏慎当上丞相后,朝中之人没少用这件事来攻击他。 伏慎抱着桓辞令她坐在自己腿上,感激地说道:“多亏你替我想着。” “阿默,你有没有后悔过?”桓辞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些日子,她越来越发觉她和伏慎甚少谈心。这男人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从来都不告诉她。桓辞知道他自小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性子,可如今他们做了夫妻,她想要为他分担一些事。 wap. /110/110447/28688520.html 第八十四章 邕国公主 伏慎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虽然事实的真想是残酷的,可他并没有后悔过。只是最近他与宗政律商议变法,不知暗地里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坊间骂他的话无外乎野种之类,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他怀抱住女子,头抵在她肩上,手上稍稍用力。 “讨厌!”桓辞迅速在他头上轻轻一拍,嘤咛道,“你个登徒子。” “夫人何出此言?”伏慎玩味地看着她。 “伏慎,我掐死你。”桓辞捏住他脸上的肉笑骂道。 伏慎忙扶稳她:“小心摔了,还是这么淘气。” 这时,忽有人太监来传旨,他二人于是停止了笑闹,携手一起去了前厅。 原来是宗政律明日要在宫中设宴,请了许多大臣前去,其中自然少不了他夫妻二人。 这一夜,京城灯火通明,鞭炮声此起彼伏。 伏慎陪着桓辞祭祖上香过后便带着她去了卧房。桓辞闹着要守岁,可伏慎却以她腹中有子为由,非让她早点歇息。 第二天清晨,桓辞很早就被城里的炮仗声惊醒。她慢悠悠翻了个身,转过头后发现伏慎仍在梦中。 桓辞玩心大起,手指插在他发间帮他顺发。 “别闹。”男子浓厚的声音在身下响起。 桓辞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帮你梳头。” “阿辞,别闹了。”伏慎捉住她的手轻轻拥她入怀。 桓辞原本还很受用,直到她忽然感到了一阵异样。她的脸瞬间红透了,伸脚便在他腰间踹了一脚。 “夫人!”伏慎并没有恼,反而十分反常黏上了她。 桓辞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连忙从他怀中钻出来:“不行哦,大夫说不行。” 伏慎翻身下地,从架子上拿来新衣服扔给桓辞,低声道:“阿辞,我觉得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好了,别废话了,这种事谁能说的准。”桓辞将衣服丢在床上,打开门吩咐下人去打水。 今日能进宫,她心里开心得很。因为这意味着她又可以见到宗政棠了。 自她与伏慎成婚后,她们二人只见过三四次。宗政律没有杀宗政棠,她毕竟是他的姑姑。只是经过那些事后,宗政棠也不比从前活泼了。如今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议论,所幸她便待在宫中,唯一一次出宫也是来找桓辞。 桓辞只要能进宫就会去看她,二人比从前亲厚了不知几倍。 “你是不是又要去见嘉柔公主。”伏慎边套鞋边问道。 桓辞点点头:“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只是她今日定是忙得厉害,应当顾不上招待你。” “她怎么了?”桓辞紧张地盯着男子。 伏慎轻笑一声:“邕国公主昨日进京了,陛下让她陪着,如今两人必定在一处作伴。” “邕国公主进京了?”桓辞雀跃着蹦到他身边,“她要嫁给谁呢?” “别跳,”伏慎伸手在她身上轻轻一拍,紧蹙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她看上了谁。此事倒不着急,她才刚来,总要过完这个年再说。” 这消息令桓辞更兴奋了些。她在京城里缺的就是玩伴,多来一个人便意味着又能多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察觉到她的想法后,伏慎眯了眯眼,轻声道:“这位邕国公主与你不是一路人,你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 “你见过她?”桓辞挑眉问道。 那人不是昨天才来吗?伏慎怎么就知道她们不是一路人。 “我在邕国时曾于她打过交道,我能活着回来她也出了一份力。你若真想认识她便多带些礼物去,只是此人心思不简单,你别和她走得太近。”伏慎低声道。 桓辞撇了撇嘴。她怎么感觉伏慎的意思是她心思太简单,容易被人利用呢? 用过早膳后,二人又在府中溜达了一圈,而后才不紧不慢进了宫。 果然他们去的迟了些,因为门口已停了许多车马。 别过伏慎之后,桓辞带着兰馥前去宗政棠宫中。还没进去时她就看到了几个梳妆打扮与她们不同的女子,想来就是邕国公主带来的人。看来她现在果然在此处。 待下人通传一声,桓辞便笑容满面进了屋内。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素服的宗政棠,以及她身边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娇俏非常的女子。 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正坐在宗政棠身旁捧腹大笑。 只是她进来后女子便止住了笑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位是定安公主。”宗政棠连忙站起来道。她缓缓走过来拉住桓辞的手,带着她走向那女子:“阿辞,这是邕国长公主宇文婕。” 桓辞朝她嫣然一笑,友好地点着头。 “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宗政棠拉着她左看右看,“你和伏慎不是才成婚五个月吗?上一次你来的时候可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是啊,抱着个肚子到处走,害我行动都不方便了。”桓辞嘟着嘴坐在宗政棠身边。 起初她还总会刻意避免在宗政棠面前提起伏慎,可宗政棠好似并不在意,有时候还会拿他们开玩笑,桓辞渐渐地也没那么注意了。 她们两个拉着手在一处许久,谁都没察觉到宇文婕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这位就是伏大人的夫人?”女子笑问道。 桓辞点点头:“久仰长公主的名声,今日终于得以一见。” “你听说过我?”宇文婕挑眉问道。 “早就听闻公主要来,荣国上下想必都听过公主的名号了。”桓辞轻声道。 宗政棠在一旁用力点着头,忽听桓辞道:“今日晨起后家父也提到过公主。他说公主在邕国时曾救过他一命,我心里实在感激不尽。” 宇文婕嘴角微勾:“谈不上救命之恩,只不过确实是旧相识罢了。” “虽说大恩不言谢,可若是不报答你我心里过意不去。我已经命府上的人备了薄礼送去公主宫中,还请公主笑纳。” “不必在意这些虚礼。等明日空闲了我便亲自登门拜访,到时候希望公主与伏慎不要嫌弃我才是。” “怎么会呢?”桓辞摆摆手,“伏慎肯定也希望亲自答谢你。你只管来就是,就算你不去我们也会请你。” “好,改日必定会去。”宇文婕轻笑一声。 看着她怪异的笑容,宗政棠与兰馥对视一眼,唯有桓辞毫无察觉,低着头在盘中捡果子吃。 三人天南地北聊了许久后,宗政律终于派人来请她们。 今日来的人非常之多,整个大殿热闹非常。桓辞去的时候伏慎还没有到,她跟着太监在二人位置上坐定。 宇文婕坐在右边最靠近宗政律的位置,而桓辞与伏慎的桌案紧紧挨着她的。 一片吵闹声中,宗政律姗姗来迟。他后头跟着几个臣子,一看就算才谈论完政事。 只是,他身边的女子让大家都有些诧异。 桓辞与柳娆眼对了个正着,瞧着女子眉目含笑地看着她。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视线追随二人一步步走到最前头。 皇后的桌案与宗政律挨在一起,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桓辞暗叹一口气,回头握住了伏慎的手。 宫里的事复杂得很,她可懒得理会。只是如今她也不免对柳娆感到佩服。之前听说她被封为妃位,宗政律因此还受到了朝臣的劝谏。可后来她又因为宗政律中毒一事被打入冷宫,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了。她们过得倒是有意思。 桓辞扶着伏慎坐下,忽听到一旁的宇文婕在同伏慎说话。 “玄默,许久不见了。” “微臣见过公主。” “你倒是客气。”宇文婕轻笑一声,淡淡瞥了眼桓辞,“没想到玄默已经成婚了,实在让我意外。” 伏慎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邕国时怎么没提起过?还是你回来之后才成的婚?”宇文婕问道。 这话令桓辞突然警觉起来,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细听。 “我与内人五年前就在一起了。”伏慎伸手搂住她的腰道。 桓辞脸上惊现两抹红晕,扭头半羞半恼看着伏慎。 “是吗?玄默给自己起这个字果然是有原有的。”宇文婕笑道。 伏慎回头盯着桓辞的眼睛,双目放光道:“这是内人给我起的字。” 桓辞冲宇文婕笑了笑,对伏慎的话不置可否。那个时候伏慎还没有加冠,桓辞闲着无事时给他取了好几个字,最后伏慎选了玄默当作自己的字。 只可惜后来她放弃了伏慎,结果都没能去参加他的冠礼。 思及此,桓辞深深叹了口气。 “你累了?”伏慎忙问道。 桓辞摇摇头,忽然笑魇如花道:“阿默,我知道我该送你什么礼了。明日你只管等着看就是了。” “对啊,明日是玄默的生辰,你看我差点忘了。明日必定送一份大礼去府上。”宇文婕盯着伏慎道。 桓辞挑挑眉:“既然公主与阿默是旧相识,不如也来府上如何?” 话刚说出口,桓辞便感觉到伏慎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 可惜她察觉到的太晚了。宇文婕已经笑着点头答应了。 wap. /110/110447/28688521.html 第八十五章 她吃醋了? 上位之上,宗政律忽然提到宇文婕,女子这才移开视线。 原来宗政律不过是问她可还适应荣国的生活。桓辞这才发觉到宇文婕的荣国话说的相当好。方才见到她时也没听她说过邕国话,倒让她一时忘了这茬。 恰在此时,宗政律也提到了这事,于是宇文婕解释了一番。桓辞这才知道,原来她的母亲是容国人。 这次宴会虽然人多,可对桓辞而言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仍旧是乏陈可善。尤其宗政棠坐的离她很远,因此倒更没意思。 忽然,皇后一句话引起平地一声雷。 “慧妃,我听太医说你有身孕了,可有此事?” 众人下意识看向柳娆,一个个全都盯着女子的小腹。 宗政律浅笑一声:“此事朕也是今日晨起才知道,难为皇后费心想着。”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他表示祝贺。 桓辞倒没有很意外。宗政律如今二十有二,后宫也有几位妃嫔,可膝下却无一个儿女。为此坊间倒有不少传言,只是桓辞一个也不信。毕竟她知道柳娆曾经还在伏慎府上时就怀过胎。 正是因为柳娆曾经是伏慎的妾室,如今又进宫当了贵妃,以致于他们四个人都已经被编排了个遍。桓辞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下一瞬却被伏慎夺了过去。 “定安公主可还好?朕听闻你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宗政律忽然将目光投向她。 一时众人又都看向桓辞。 好一招围魏救赵。桓辞心里暗骂了两句,皮笑肉不笑道:“一切都好,不劳陛下记挂。” “朕今日就派两个太医去丞相府上住着,等到孩子生下之后再让他们回来,你看如何?”宗政律道。 伏慎先她一步开口:“多谢陛下隆恩。” 宗政律笑道:“玄默不必同我如此客气。” 经过宗政律这么一提,席间众人又都纷纷关心起桓辞来,令她再不能休息。 伏慎比她还要惨些,被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比新婚夜那天喝的还要多。 桓辞已有些累了,在桌案底捏了捏伏慎的手心,而后便扶着肚子站了起来:“陛下,臣女身体不适,可否先走一步?” “身体不适?那便快回去歇着吧。高青,你到太医院去传朕的旨意,着胡太医和许太医去相府上住着,专管定安公主这一胎。”宗政律道。 谢过他之后,桓辞便扶着伏慎出了殿。伏慎果然喝多了,走路都不太稳,还要人在旁边搀着。 马车上一股酒气,桓辞嫌弃地皱着眉,伸手在鼻前挥了挥。而伏慎一上马车就倚在车壁上,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桓辞撅着嘴,对准他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 男子倏然睁开眼,迷茫地看着桓辞。 “我问你,你同那邕国公主是怎么回事?”桓辞冷声问道。 伏慎坐直了些,看起来困倦非常:“什么?” “哼!”桓辞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平日里千杯不醉,这会子倒是装上了。 “阿辞。”伏慎轻喊了一声。然而桓辞确实觉得累了,再懒得搭理他,于是也倚着车璧歇息。 见此,男子便也噤了声,直至回府前二人没再说一句话。 夜里,桓辞擦洗过后便上了床,只是时辰还早,她翻来覆去半晌都没睡着。 自送她显怀后,伏慎便时常在书房睡,偶尔才来一次正房。 也不知为何,她脑中突然就出现了今日伏慎同宇文婕说笑的场面,而后脑子里又生出许多故事来。 桓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也得了民间常说的那疑夫病了不成? “兰馥,阿慬。”她朝着外间喊了一声。 二人很快出现,疑惑地盯着她看。 “派人去前头打听打听,看看伏慎睡下了没。” “是。”兰馥应了一声后便出去了。赵慬给她倒了杯茶递过来:“公主,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桓辞摇摇头。 犹豫片刻后,她朝赵慬勾了勾手指,低声问道:“阿慬,我是不是该给伏慎纳个小妾了?” “是有人说什么了吗?”赵慬紧皱眉头看着她。 桓辞摇摇头:“我听她们说那些大臣的妻子怀孕时都会给自己的夫君纳妾,我是不是也该给伏慎纳一个?” 赵慬眨着眼道:“我也说不好。男人确实是这样,可公主又不是寻常的夫人,大人虽是丞相,可也是驸马,与您成婚时就该想着不纳妾才是。” 桓辞叹了口气。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全是凭着父亲才的来的,与宫里头那些皇室所生的女子究竟不同。况且伏慎又不同于别的驸马。他位高权重,深得宗政律器重。 “这样,明日你去找人牙子来,让她采买几个模样周正的姑娘来。或者你着人打听打听,看看谁家有合适的女子。你让她们带到我跟前,我若是觉得不错再让伏慎看看。” “让我看什么?”伏慎忽然推门进来。 桓辞一脸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听兰馥说你还没睡下,所以过来瞧瞧。你们主仆二人商量什么呢?” 桓辞忙掀开被子下了地,走到男子身边道:“阿默,我正在和阿慬商量给你纳妾的事,你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让人家照着你说的样子去挑。” 伏慎眉头紧蹙:“你忽然给我纳妾做什么?” 赵慬已瞧出了不对劲,急忙上前道:“公主只是随口一提,才同我商量罢了。” “你出去。”伏慎冷冷道。 因着他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桓辞一时怔在原地,直到关门声响起时才回过神来。 “好好的你生气做什么?”她上前挽住伏慎的胳膊,拉着他就往榻边走。 伏慎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上下端量着她:“是不是谁同你说什么了?” “没人同我说什么。我不过是替你着想,难道还得罪了你不成?”桓辞也觉得有几分委屈。 伏慎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冷声道:“桓辞,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我又怎么了?”桓辞嗓门拔高了几分,情绪也有些激动,“我不过是像平常人家的妻子一样罢了,难道我做错了什么不成?” “谁让你同她们一样了?你不必学她们。”伏慎轻声道。 可桓辞仍觉得生气。难道她就想给伏慎纳妾不成,不还是因为今日宫里的事。想到此她便嗤笑一声:“原是我不知道,你同那邕国公主一定有些故事。不然人家怎么一口一个玄默叫得那么亲,我不过是邀她来府上做客罢了,你就急得暗暗掐我,怕不是心里有鬼,不想被我察觉到罢了。” “你——”伏慎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桓辞越发气闷,不觉垂下两行泪来:“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伏慎朝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碰她,却被桓辞堪堪避开:“我累了,我想歇息,你出去吧。” 屋内陷入诡异的宁静中,桓辞擦着眼泪,不时能听到伏慎粗重的呼吸声。 “阿辞。” 男子刚刚开口,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了。 “三爷,皇上派了人来。” 伏慎看了眼坐在榻上垂泪的女子,而门外的人还在不停催促。他不觉拧眉,片刻后抬脚出了门。 门关上之后,桓辞的眼泪越发汹涌,不觉拿帕子捂住了脸。一阵脚步声传来时,她期冀地抬起眼皮,来人却是赵慬。 “这是怎么了?”赵慬忙上前帮她擦眼泪。 桓辞抱着她的胳膊呜咽,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其实我倒是可以理解大人。好端端的,您忽然说要给他纳妾,他必定是觉得你们二人之间出什么问题了。” “那他为什么凶我?”桓辞抽泣道。 赵慬挑了挑眉:“方才我在外头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大人的声音。他凶你了吗?” “我忘了。”桓辞尴尬地看着赵慬,“那为什么我提起别的女人他就不说话了?” “什么别的女人?谁?”赵慬实在不解。 桓辞低叹一声:“我提了提那个新来的邕国公主,结果他一句话都不说。” “扑哧——”赵慬捂着嘴笑出了声。 桓辞蹙眉看她,听她在耳边道:“我说你怎么忽然要帮大人纳妾,原来是因为吃醋了。” “同你说正事呢,你却调笑我。”桓辞伸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赵慬笑着将她扶起来:“伏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宫里一定是有什么事所以才叫他。你也不必多想了,明日就是他的生日,你好好给他预备一份寿礼,保管一切都会好的。” “唉!”桓辞摸了摸鼓起的肚子,“也不知宫里找他是为了什么事。这么深更半夜的,难道又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越想桓辞便越觉得不对劲,轻声嘱咐道:“你派人在二门上看着,只要他回来了就过来禀报一声。” “我这就去,你放心就是。”赵慬扶着她躺下,“别再胡思乱想了,你还有身子呢。” “嗯,你快去吧!”桓辞轻推了推她。 原本她打算等到伏慎回来后再睡。可今日劳累了一日,夜里又哭了一场,结果她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深夜之时,伏慎回来后在门口远远望了她一眼,叮嘱下人们好好伺候她,而后便快步离开了。 桓辞正睡得香甜,对此一无所知。 wap. /110/110447/28688522.html 第八十六章 嫌隙 女子怀胎本就是件辛苦之事。这些日子桓辞每夜都要醒来三四次,今夜也不例外。 大约刚过丑时,她从梦中浑浑噩噩醒来,赵慬听到动静进来服侍她。 “玄默回来了没?”她慢幽幽起身问道。 “回来了,才刚还来看过你,只是略站了站便又走了。” “你去拿衣裳过来,我过去看看他。” “这可使不得,”赵慬忙摇了摇头,“外面正冷得厉害,况且大人这个时候想必已经睡了,公主何必白跑一趟,我嘱咐人过去看看就是。” “阿慬,我想亲自去看看。”桓辞扶着她站了起来。 今日是伏慎的生日,她可不想在这天跟他怄气。 赵慬拗不过她,最终只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又带了好几个人同她去了外面的书房。 外院里灯光昏暗,书房也已灭了灯。上夜的人见着桓辞匆忙赶过来,桓辞望了几眼黑乎乎的书房,低声问道:“爷睡了没?” “已经歇下了。”那小厮答道。 “什么时辰睡得?” “刚睡下没两刻钟。”小厮轻声道,“小的现在进去告诉爷一声,就说夫人来了。” “不必,你让他好好歇息。”桓辞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 今夜确实十分冷,她紧抱着手炉快步往回走,忽看见前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他们一闪而过,桓辞觉得看得不太真切,扭头问赵慬道:“你方才看到那边的人了没?” “没有啊,公主是不是看岔了。”赵慬甩甩头。 她问了问后头的人,大家也说没看到。又让人上前面去找了一遭,却是一个人都没找到。 桓辞心里不安,匆忙延原路返回了书房外头。 上夜的小厮见她回来,面上的惊慌失措一时没能掩饰住。 桓辞走上前去冷冷盯着他:“伏慎在吗?” “在睡觉呢。”那小厮低声道。 桓辞冷哼一声,推开他就进了屋内。 她独自一人往前走,众人忙去点上了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周围的一切一览无余。 床上空无一人,连被子都没打开过。桓辞过去摸了一把,果然冷冰冰的,不曾有人来过。 “伏慎去哪儿了?”她气愤的走到门边问小厮。 小厮慌忙跪下,接二连三地磕着头:“奴才也不知道哇!求主子饶了奴才吧!” 桓辞冷睨他一眼,同赵慬道:“阿慬,走,我们回去。” 从外书房到正房也就不远的距离,桓辞却越走越心寒。自从父亲去后,她便觉得无依无靠。虽然与伏慎成婚了,可她总觉得男人瞒了她许多事,总是什么心事都不告诉她。 她也不是第一次怀胎了,这一次却难受得很。之前总是吃什么都吐,喝口水都觉得恶心,如今又是每夜都睡不安稳,不是胃疼就是起夜。 况且她听那些婆子说,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时候。到了后头肚子上也会变丑,每天走路都会觉得累。 上一次小产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如今她正辛苦,结果伏慎却是这个态度,一日一日的不在,夜里还偷偷跑出去。若是为了正经事,又怎么会瞒着她呢? 桓辞越发心酸,在风口里便开始掉眼泪。 她们出来许久都没回去,兰馥不免心急,所以跑出来看看。见着桓辞这个样子,她与赵慬面面相觑,最后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轻声哄她。 也不知如何走回房中,桓辞只觉得头疼,在二人的服侍下又沉沉睡过去了。 许是因为夜里受凉了,这日她怎么都睡不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今儿是伏慎的生日,客人陆陆续续就要到了,桓辞也不好贪睡,挣扎了几次后终于下了地。 原本她和伏慎商量过,并不打算大操大办,哪知前些日子宗政律忽提到这事,还说要前来给他贺寿,因此他们只好摆席宴客。 今日来了许多王妃诰命之流,这家里只有桓辞一个女主人,她只好穿戴好出来招待客人。 难得的是宗政棠竟也来了,一见着她便笑眯眯走过来。 “你倒是能睡,让我在这儿等着。”女子娇笑道。 桓辞歉意地眨着眼:“昨夜没睡好,结果方才不想起来,实在是对不住。” “我同你开玩笑呢,你还真放在心上了。”宗政棠忙道。 桓辞疑惑地拉住她看了看她左右:“你自个儿来的吗?” “我同陛下和邕国长公主一道来的,怎么了?” “陛下已来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 “他不想惊动别人,偷偷从偏门进来的。如今定是在伏慎书房呢,只是不知为何那邕国长公主也跟去了。” “她去伏慎书房了?”桓辞眯了眯眼。 宗政棠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补救道:“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商量。” “应该是,”桓辞扯了扯嘴角,朝下人吩咐道,“你们先带公主到园子里去。” 看着宗政棠不解的眼神,她解释道:“我吩咐人在那摆了戏台子,这会子一定已经要开始唱了,你先过去看吧。我去招呼一下其他人,一会儿过去找你。” 宗政棠虽然心有疑虑,可桓辞看起来很正常,她又不好多说,于是跟着下人走了。 待她走远之后,桓辞摆手挥退众人,只留下了赵慬和兰馥。 “你们跟我去外书房一趟,陛下来了总要见见的。” 二人如何能猜不到她的心思,然而她们毕竟是下人,也不好多说其他的,于是跟着桓辞往外走。 才刚走到垂花门处时,三人忽然听到墙外头有人在说话。 桓辞连忙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站在树下的二人。伏慎正背对着她,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对面赫然便是宇文婕。 空荡荡的院子里,女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昨夜多谢你了。” “公主客气了。”伏慎轻声细语道。 宇文婕低头莞尔:“劳动你大晚上还要亲自跑一趟,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可惜被伏慎挡着,桓辞看不真切。她只瞧见女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伏慎,红着脸道:“这是我的谢礼。” 伏慎肩膀动了动,却已不知收下了没有。 桓辞正要举步过去,忽见女子上前一步搂住伏慎的腰,眼睛望向这边:“其实我一直都忘不了你,阿默。” 忽然被她这么一抱,伏慎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捕捉到女子的目光后,他扭头朝后看去,在看见桓辞的那一刻骤然明白了这女人的心思。 可是桓辞一脸震惊的样子,好像果真着了她的道。 伏慎皱着眉头就要过去,却见桓辞已甩开身后的丫鬟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你们唱什么戏呢?我也要听听。”桓辞一走过来便冷嘲热讽道。 宇文婕的脸绯红,低着头拿帕子捂住嘴一眼不发,活脱脱一副小女人的样子。 桓辞抬头看向伏慎:“陛下呢?不是说他也来了吗?怎么就只有你们二人。” 伏慎正要开口,却被桓辞打断了。 “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我们府上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不成?” 桓辞冷冷盯着伏慎问道。她尽管在生气,只是还没气昏头。刚才主动的是宇文婕,这种事她管不了。可他二人孤男寡女站在此处,伏慎竟然没个忌讳,这实在让她生气。 “阿辞。”伏慎捉住她的手摩挲两下,“天这么冷你怎么跑出来了?” 桓辞轻轻挣脱开来,朝他笑道:“瞧我忙的,都给忘了。还没给你贺寿呢。” 而后她回头从赵慬手中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伏慎:“这是我送你的贺礼。” 伏慎紧盯着桓辞,从她手中接过盒子,当着几人的面掀开盖子。盒子里是个精致的玉冠,其实是桓辞五年前就想送给伏慎的冠礼,只是因为后面的事没能送出去罢了。 这玉冠可是出自名家,是她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男子脸上清浅的笑令桓辞心里舒服了不少。 这时,宇文婕忽然伸手摸了摸玉冠,笑道:“真真是巧了,我竟然和你送了同样的东西。我送的也是个玉冠,只是没你这个好。” 笑容立时僵在脸上。桓辞抿着嘴,抬眸与伏慎对视一眼。男子看着有些许尴尬,心里好似很慌张,紧紧盯着桓辞不肯移开视线。 桓辞撇了撇嘴,笑道:“公主有心了。” 宇文婕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知该如何施展她那十八般武艺,只好展现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着二人。 “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朕好找。”宗政律的声音猛地从另一台传来。 桓辞被突兀的声音吓得心怦怦直跳,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陛下真是悄无声息,走过来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是朕的错。”宗政律笑着摇头,看了眼垂花门,皱眉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听棠儿说陛下来了,特意过来看看。”桓辞解释道。 宗政律了然一笑,朝前走了几步,笑道:“你过来,我有话告诉你。” 桓辞眉头微挑,跟着他走到离二人有点距离的地方:“做什么?” “帮你报仇。”宗政律笑得荡漾。 桓辞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多谢了。” “不必,朕有事求你。” “啊?什么事?”桓辞迷茫地看着他。 男子低叹一声:“我想知道棠姑姑有没有再嫁的意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所以请你问问。” “小事一桩,交给我便好。”桓辞笑道。 wap. /110/110447/28688523.html 第八十七章 落水 如此看来,宗政律与宗政棠倒还是有些感情的,宗政棠并没有因为宗政彻的事受太大牵连。 不过桓辞从没与她谈论过这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她也不知道宗政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宗政律感激地看着她:“如此便先谢过你了。” “不必客气。”桓辞摆摆手,脑中突然冒出些想法。她上下打量着宗政律,好奇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棠儿去和亲吧?” 男子蹙了蹙眉:“朕在你心中就是这种人吗?” “怎么会?我只是一时想不到京城内有什么人适合棠儿罢了。”桓辞笑着说出这违心的话。 若是宗政律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她也不觉得稀奇。 “不如我顺便旁敲侧击问问她有没有中意的人。”她低语道。 这样一来也能防着宗政律打歪主意。 宗政律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失笑道:“多谢了。”说罢他偷偷瞥了眼伏慎,低头在桓辞耳边道:“快回去吧,有人要吃醋了。” 桓辞下意识看向伏慎,男子正定定地望着她,面上有些许失落。 她还没生气呢,他倒先委屈上了。 桓辞施施然朝宗政律行了一礼,而后便朝垂花门内走去。经过伏慎时她没分一个眼神给男子,只是略朝宇文婕笑了笑。 “阿辞。”伏慎匆忙上前两步拽住她,“我送你过去。” “不敢劳动你,你还是在前头招待其他客人吧。”桓辞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袖子。 没去看男人是什么反应,她飞快往回走,赵慬与兰馥连忙跟了上来。 园子里已聚了好多客人,桓辞早吩咐戏班子的人开始唱戏,大家都看得入迷,她便偷偷从拐角处溜过去,只是仍惊动了几个客人。 “你这是去哪了?丢下我们这么久?”平宁王妃拉着她的手扶着她坐下,“呦,手怎么这么冷?” “你们冷不冷,要不咱到屋里去?坐在这儿怪不暖和的。”桓辞张望着左右。如今才正月初二,天气还没回暖,别把客人冻出什么病来,到时候大家保管又算到伏慎头上。 平王王妃低头轻笑:“我们哪有那么娇气。你只管好你自个儿就是了,还带着身子呢,何苦操心这个?” “那就在这儿吧,我也不觉得冷。”桓辞轻声道。 平宁王妃凑到她身边坐着,嗑着瓜子:“丞相府上上下下,你难道就没个知心的人?” “什么知心的人?”桓辞不解地看着她。而今她满脑子里想得都是伏慎。 平宁王妃伸手在她头上一点:“你呀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怎么还像那些没出阁的小姑娘似的。” 她抬头扫视一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们二人,放下手中的瓜子,压低声音道:“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一个孤女,无父无母的,空有个公主的身份,也就是有几个钱罢了。如今你与伏慎新婚燕尔,正是好的时候。但你想想,男人能爱你一时,难道还能爱你一世不成?不如趁现在往他身边塞几个自己的人,也好培植自己的势力,将来若是他从外面找了其他女人回来,男人一旦宠妻灭妾,只怕你哭都来不及。” 桓辞听得一愣一愣的,又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几日她正是在愁这些事,于是低声问她道:“可我这几日与他商量纳妾的事,他却不太乐意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平宁王妃捂着嘴偷笑两声:“多半是装的,否则日后你要是拿这事做文章他岂不是落了下乘。你呀,不懂他们的手段,他们这是以退为进,我说的对不对阿棠?” 宗政棠原本在偷听,忽然被平宁王妃点了名,只好回头靠了过来。 “我也说不好。”她呢喃道。她只知道在临江的那些日子,苏常几乎没在府里待过,日日都同那些青楼女子混在一起,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平宁王妃说得对,公主的身份有什么用呢?尤其是她们这些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 “阿辞,我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宗政棠盯着桓辞,眉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只是,我觉得伏慎不是一般的男子,兴许不是这样的人呢?” “果然你们是小姑娘,全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平宁王妃见她二人不听劝,又移回她位置上嗑瓜子去了。 桓辞挑挑眉,懒得再想这问题。她招手让宗政棠过来,与她耳语道:“阿棠,你想没想过找个新夫婿?” “好没意思的事。”宗政棠缓缓摇头,“不瞒你说,其实我日日都想着出宫当尼姑去,只是他们必定不会同意罢了。” 桓辞张了张嘴,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宗政棠会这样想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很理解她的心思。 看她半晌不说话,宗政棠扑哧一笑:“看把你吓得,难道你也同她们一样,觉得我是个怪人不成?守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却在想那样的事。” “怎么会呢?”桓辞忙摇头道。她只是觉得宗政棠与以前差别太大,难免令她感慨。 宗政棠幽幽望着她,淡淡道:“其实我还有件想做的事。不过细说起来,这事还是伏慎偶然提到过的,我觉得很不错。” “何事?”桓辞好奇心顿起。 宗政棠轻叹了口气:“不过是空想。他曾经提过想要兴办一个与众不同的学堂,还说要招女学生。当时我就在想,如果他真的办学堂,那我就去当个女夫子,倒也是见不错的事。” 桓辞诧异地眨着眼,只觉得心砰砰直跳。 “棠儿,你这主意实在太好了。”她兴高采烈地握住宗政棠的手。 兴办学堂,她怎么就没想过这事呢?父亲留下的银子那么多,她每日管这府里的事又觉得无趣得很,常常想找一件新的事来做。既然如此,何不兴办一个学堂? 宗政棠意外地看向她,没想到她竟也有兴致。她正打算开口说话,忽见赵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在桓辞耳边道:“大人带着陛下朝这边来了。” “怎得跑这儿来了?”桓辞眉头紧皱,很快就看到了远处朝着这边走来的几个人。 原本看戏的众人也都看到了他们,慌忙站起来迎接。 然而宗政律与伏慎并没有过来,站在湖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过去看看。”桓辞扶着赵慬站起身就要过去。宗政棠于是也站起来道:“我陪你一起去。” 因为他们在附近的缘故,大家都无心看戏,有意无意地朝那边张望,就连那群唱戏的小姑娘都开始心不在焉。 桓辞与宗政棠一并往过走,忽瞅见一个穿着戏服的女子也在朝着那边走。那人看见她们过来似乎愣了愣,而后脚步更快了些。 桓辞暗自纳罕,与宗政棠面面相觑,脚下的动作也变快了。就在这时,那女子已靠近他们,袖中寒光闪过,转瞬间手中便出现一柄短刀。 “小心。”桓辞高声喊道。 眼看刀尖就要碰到宗政律,桓辞想要推开她,不料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跌进了湖中。 冬日湖水冰凉,桓辞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刺骨的寒冷,冻得她几乎失去了意识。 她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尖叫,唱戏的声音也停了下来,还有人不断地跳下水。 她拼命地挣扎,想要抓住能救命的东西,却是徒劳无功。 突然,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在她耳后低语:“阿辞,别害怕。” 这声音似乎有魔力般,桓辞几乎瞬间冷静下来,不再像方才一般乱扑腾。 也许就是转瞬间的事,可她却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被人带上了岸。有人拿了干净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桓辞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身子抖入筛糠。 “快去请太医。”伏慎将她打横抱起,健步如飞朝正房走去。 桓辞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将头埋在他胸前,眼泪不受控制的流着。耳边是大家制服刺客的声音,间或有人大声命令保护陛下。 她接着最后一点清明,拽了拽伏慎的衣服,低声道:“玄默,先去看看陛下怎么样了。” 伏慎面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冷着脸朝兰馥道:“你去看着。” 等他二人回了正房后,一院子的人惊讶地盯着他们。 伏慎脸色愈加不善,冷斥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干净衣服,去烧热水。” 众人一哄而散,只留下伏慎还在床边守着她。桓辞被冻得牙齿直打颤,眼睁睁地看着男子将她的衣服一件件扯下来丢在地上。 “来人,都死了不成?”男子罕见地发怒,就连桓辞都觉得稀奇。 “不是你让她们走的吗?”她边哆嗦边小声道。 伏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凌厉。 桓辞撇了撇嘴,比方才更委屈了些,眼泪也流的更欢快了:“你凶什么?” 伏慎愣了一瞬,眨眼间面色已缓和了许多,又扯了层被子裹在她身上,“阿辞,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着急。” 他从床上找了块手帕帮桓辞擦着眼泪,温柔地说道:“别再哭了,都是我的错。” 桓辞轻哼一声,头倚在他肩上默默流泪,这才发现男人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 “你快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她连忙抬头道。 伏慎低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迅速从床上站起来。有两个侍女抱着干净的衣服站在一旁,见此都偷偷笑了笑。 没多久便有人抬着浴桶进来,桓辞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心情也畅快了许多。等她穿好衣服后,伏慎也已恢复了平日风度翩翩的样子,抱着她就往床上走去。 太医已在外面等了许久,而今终于能进来了。他闻着香气满溢的里屋,恭敬地走上前去。 方才与他同来的太医被叫过去伺候皇上,这边有匆忙叫人,他们就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屋他就看到了伏慎不安地踱步,见到他连忙将他拽了过去。 “劳烦太医帮忙看看。” 那太医连忙上前观察桓辞的脸色,又问她现在可有腹痛的症状,而后便凝神帮她把了脉。 许久后,他终于松了口气,高兴地笑道:“不打紧,并没什么事,夫人好好待着捂一捂就是,只要不着凉就好。若是实在不放心,微臣在写个方子,保管夫人不会受这寒气影响。” “劳烦先生了。”伏慎忙道。 wap. /110/110447/28688524.html 第八十八章 刺客的身份 太医忙摇头道:“不敢不敢!夫人的病根皆是第一次怀胎时落下的,如今调养了这些日子,身子已恢复了,不必过度担忧。” “多谢先生。”桓辞也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没事,她现在只想好好躺着歇息。伏慎亲自送了太医到门口,也不知偷偷问了些什么话,好一会儿后才回来。 “我先去园子里瞧瞧,好歹先把客人送走。”他手撑着床沿低声道。 桓辞冲他轻笑:“快去吧,今日算是咱们招待不周。” 事实上她还有些担心,也不知那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如今细想想,幸好她把那女人推开了,否则她和伏慎极有可能因此受牵连。 伏慎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低头在她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桓辞瞬间羞红了脸,偷瞥了眼旁边的两个丫鬟,娇声道:“讨厌,还不快去。” “我就回来。”男子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桓辞望着他的身影,脑中忽闪现出方才那个女刺客的模样。虽然她化着浓浓的妆,但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晚,府里到处都点上了灯,厨房问了两次要不要摆饭后,伏慎这才出现在门外。 只是他看起来神色不太好,桓辞担忧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下地了?”男子拉着她进了屋内。 “没那么严重。”桓辞摇了摇头,“你脸色很差,怎么了?” 伏慎走到桌边坐下,吩咐下人们摆饭,而后才与她低声道:“那女刺客是苏挽龄。” 桓辞眉头微蹙,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她不是被流放到南边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正是我们担心的。也许南方还有宗政彻埋殖的势力。之前他在朝中根基那么深重,之前那么轻易击败他,我们都觉得不安心。苏挽龄是陛下亲自派人送去南方的,她能这么快回来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她,而且这些人恐怕有一部分蛰伏在京中。”伏慎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担忧。 见他这样心忧,桓辞也跟着低落起来。伏慎有抱负,这是她早知道的事,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离地,她却还要那样怀疑他,实在不应该。 她忽地想起昨夜的事,于是往男子身边挪了挪:“那你昨出去是为了何事?我可全都看见了,你和扫叶两个人,还骗我说你在书房。” 想到此她又觉得有些郁闷,不由自主地撅着嘴。 伏慎扫了眼屋内的众人,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夜里我再告诉你。” 桓辞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却也不知为何,伏慎瞧着竟更高兴了。用完饭没多久,他便派人去打水。 桓辞坐在灯下捧着本书看,见状幽幽望了他一眼:“这才什么时辰?” “今日早些歇息。”伏慎脱掉外衫丢在一旁。 “你要在这儿睡?” “自然。”伏慎笑道。 桓辞皱眉看着他,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一夜要起来三四次,别再扰着你。” 伏慎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了外头。 既然如此,桓辞也无法,在赵慬的伺候下擦牙洗脸。 没过一会儿伏慎便回来了,还带来一股香气。桓辞皱着鼻子嗅了嗅:“你抹香膏了?” 男子眸中带笑缓缓走来,摆手让其他人出去。 桓辞心里不妙的预感更甚,眼睁睁地看着男子走到床边吹熄了灯烛。 毕竟是在节下,四处都点着灯,即使屋里的灯灭了,但也不是全然看不到。 男子晦暗不明的目光在暗光中格外明显,桓辞咽了口口水,呼吸也急促了些,往里让了让,低声道:“上来歇息吧。” 伏慎缓缓坐在床边,一手环住了她的腰,深幽的眼眸离桓辞越来越近。 桓辞呆愣片刻,旋即便抱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在自己唇上掠夺。 忽然,她察觉到一阵异样,面上一热,狠狠在男子腰间掐了一把:“不行,现在不行。” “今日我问过太医了,他说可以。”伏慎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听起来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阿辞,我会很小心的。” 桓辞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会撒娇,低声道:“你耍赖。” 男人不再说话,从身后轻轻环住她,双手极不规矩。 桓辞没忍住嘤咛一声,逐渐在他的攻势下缴械投降。 良久后,二人终于安静下来,汗津津地抱在一起。 心情畅快了许多,只是困意也跟着袭来了。桓辞靠在伏慎肩上慢慢吐息,一双美目在他脸上流连。 “怎么了?”伏慎疑惑地问道。 桓辞缓声道:“我只是在向宗政棠。” 伏慎皱着眉头,神情一言难尽:“这个时候你想她做什么?” “她今日告诉我,说你想办一个新式的学堂,是吗?” “她怎么会知道?”伏慎眉头轻挑。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桓辞对他的所答非所问有些郁闷,“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许是我同先太子说的时候被她听到了。”伏慎连忙道,“这事我已经在打算了,只是还需要朝廷的支持。” “我也可以支持你。”桓辞握住他的手,“你想要办官学吗?” 伏慎深吸一口气,道:“自然是官学更好些,但私学也不是不可以。” “那你说,我们在并州办一个学堂怎么样?之前你们上的那个学堂这两年没再办学,现在都已经荒废了。那学堂原本是我舅舅管着的,现在他们举家都去了南边,放在那儿岂不是浪费?” 伏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们一起去并州办这件事,如何?” “嗯。”桓辞点点头,双手放在自己小腹上,“希望他快点出来吧,我这个做娘的要累死了。” “你累了吗?”伏慎的手又一次贴上来,声音格外邪魅。 桓辞低叫一声:“伏玄默,你这个登徒子。” 可惜这话对男人一点儿用也没有。 沉浮半日后,桓辞眼皮已经止不住在打架,不久后便沉沉睡去了。而黑暗中,伏慎的呼吸声依旧很沉重。男子默默盯着身旁的女子,眼中是抹不去的忧愁与烦闷。 上元节这日,朝中休假,伏慎也难得没有被宗政律叫去宫中,于是桓辞打算今晚与他一同去外头逛逛。 这些日子分明是年下,可他因为宗政律被刺杀一事忙里忙外,而且眉间总带着淡淡的忧郁。桓辞知道他不肯轻易说出自己的心事,只好想个办法让他开心。 至于宇文婕和亲一事,最近没听说有什么下文。也许宗政律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事,据扫叶所说,苏挽龄对刺杀皇帝一事闭口不谈,即使是用刑也不能让她开口,如今她也被关进了死牢。 这些话不禁让桓辞又开始替宗政棠担忧。毕竟她是宗政彻的亲姑姑,若是宗政彻不死,宗政律这个皇位恐怕永远坐不安稳。她害怕棠儿因此受牵连。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伏慎忽然从身后冒出来。 桓辞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伏慎笑了笑,与她五指相扣:“跟好,千万别放开我。” “我还能丢了不成?”桓辞撇撇嘴,却还是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扫叶与赵慬寸步不移跟着他们,桓辞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怎么不见兰馥?”她左右看了看。好像今早起来之后就没见过她。 扫叶与赵慬对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 桓辞上下打量扫叶几眼,忽然觉得很是不解:“扫叶,你如今多大年纪了?” “二十四。”扫叶忽闪着眼轻声道。 桓辞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伏慎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没事,”桓辞摇头道,“我只是纳罕他怎么还没娶妻,不过想想我成亲也比寻常女子晚了许多,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扫叶神情一僵,幽怨地看了伏慎一眼。他到现在都没能成亲可是有原因的。 恰好伏慎回头看了看他,扫叶忙看向别处装作无事发生。 桓辞对此一无所知,在伏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上元节正是人多的时候,她如今怀有身孕,也不敢去太热闹的地方,只打算与伏慎去观景台上远眺。 桓辞已经许久没出来过了,赵慬又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二人一路都掀起帘子看外面。 忽然,赵慬指了指一个卖花灯的小摊:“那不是兰馥吗?” 桓辞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红衣女子,正是今日消失了一天的兰馥。 女子今日与平时大相径庭,穿着打扮的十分认真,让人耳目一新。 “她旁边那个男子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桓辞盯着男子的背影,在看清他的侧脸后惊呼一声。 竟然是阿联。阿联居然来京城了,而且没有告诉她一声。 “他们两个,阿联他,和兰馥。”桓辞语无伦次道。 伏慎轻笑一声,问道:“这事难道你不知道?” 桓辞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好像知道那么一点,可又不完全知道。”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重重在伏慎腿上拍了一掌:“我们在堇云城的那天晚上,你训斥兰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事?” wap. /110/110447/28688525.html 第八十九章 世外桃源 瞧见伏慎闭口不谈,桓辞轻轻哼了一声:“你为何要阻止他们二人?” 男子抬起眼皮看着她,嘴角绷得直直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桓辞皱眉问道。 伏慎不知该说些什么,扭头看向别处。 桓辞撇了撇嘴,忽听到身旁的赵慬在偷笑。她疑惑地打量赵慬,女子却急忙捂住嘴,朝她眨巴着大眼睛。 “你笑什么?”桓辞扫视她问道。 赵慬慌张地摇着头,男子正向她投来警告的眼神,她可不敢乱说话。 桓辞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扫视,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原本想把阿联和兰馥喊过来与他们一道玩儿,可她忽然现在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合适,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街上行人甚多,他们的马车走到异常缓慢,况且他们的帘子是掀开的,阿联一回头就看清了车里的人。 他拽了把兰馥的袖子,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面上是掩不住的慌张。 眼看她就要躲到男子身后,桓辞忙朝他们招手。二人似乎愣了愣,随即也露出了和善笑容。 二人手拉手走向马车,桓辞回头看了伏慎一眼:“下去走走?” 伏慎点点头,率先下了马车,向女子伸出了手。 桓辞莞尔一笑,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街上游人如织,花灯璀璨,令她骤然想起了前年的上元节。那时候她刚到京城,其实心里十分忐忑,还要面对来自宗政渊的压力。 时间一晃而过,一眨眼两年便过去了。短短的两年内她经历了太多,幸好现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看着远处一步步走来的阿联,桓辞不受控制地想起了父亲。父亲到去世都不知道她已经与伏慎成婚了,她想到这事就会觉得愧疚。 “你怎么到京城来了?”她笑眯眯地看着阿联问道。 阿联很快就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神情有些恍惚:“想着年节之下,总要来看看你。不只我来了,阿瑶也来了,不过她先行去了丞相府。” “阿瑶也来了?”桓辞欢快地挽住伏慎的胳膊蹦了蹦,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阿瑶了。 “小心点。”伏慎轻声道。 桓辞不满地嘟着嘴:“哪就有那么娇气,你们也太操心了。”而后她笑着拉起兰馥的手,佯装生气道:“好啊你,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兰馥偷偷打量了一眼伏慎,默默垂下了头。 “别理他,也别听他的话。”桓辞剜了男子一眼。 这些事他也要管,实在太过分了些。 可惜这话对兰馥并不起作用。她没想到这么大的京城都能遇到伏慎,心中十分忐忑。 趁着桓辞与阿联说话时,她抬眸看向伏慎,揣测男子而今的心情。 绚丽的灯光下,她看见伏慎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忽然之间,她生出一种莫名的羡慕。跟着伏慎这么些年,他对男子的性子也算比较了解。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子,一定是非常特别的。 既然凑到一起了,便没有分开的道理。桓辞邀上他们一起在街上慢慢游荡。 她在小摊上买了一个孔明灯,在上头写上了自己的愿望,拉着伏慎一起放了灯。 希望她的孩子可以顺利出生,希望以后的生活能顺利一些。 可惜没逛一会儿她就累了。女子十月怀胎果然是幸苦的事,大家都兴致冲冲的,桓辞不忍心打扰他们,默默靠在伏慎身上。 “累了?”男子低头与她咬耳朵。 眼前人来人往,桓辞不觉红了脸。娇声道:“是有点累了,我想歇息一会儿。” “让他们去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伏慎拉住她的手走到扫叶身边。 扫叶原本骑着马,方才他们下了马车,他便拉着马缰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一见到伏慎过来他就明白了男人的意图,将马缰递到伏慎手中。 “上马!”伏慎扶着桓辞的腰轻声道。 桓辞愣了一瞬,由着她将自己扶上马。待她坐稳之后,伏慎翻身坐在她身后,从她身后环住马缰。 “坐稳了,带你去个地方。”男子沉声道。 两人一马缓缓在街上走着,渐渐将人群甩在了身后。 不知不觉间,二人竟走到了十分偏僻的地方。桓辞左看右看,对伏慎要带她去的地方非常好奇。 直到一座小院子出现在她面前时,桓辞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男子。 这是个非常朴素的地方,院子里种了菜,房子也平平无奇。 桓辞扶着伏慎下了马,随着他慢慢走进了房中。男子抽出火折子点了灯,屋里的一切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地方?”她轻声问道。 伏慎扶着她坐在炕沿上:“这是我命人建造的避难所,是独属于我们二人的天地。” 从他手中接过灯盏,桓辞一点一点地扫视屋内的东西,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书架上摆着的是她与伏慎在书院里是一起读过的书,还要他们一起用过的笔砚,墙上挂着二人练箭时用过的良弓,床上竟然还摆着一个小竹篮,一看就是给婴儿用的。 她忽然就觉得,这样简单纯粹的生活竟也非常快乐。 “我们今晚就住在这儿吧,我不想回去了。”她回过身抱住男子。 “好!”伏慎拥她入怀,温柔体贴地摸着她的乌发。然而他眉间依然带着淡淡的忧愁,经久都没有散去。 * 荣国天启元年,新帝宗政律在丞相伏慎的建议下实施变法。 自从二十多年前与邕国的一次大战后,荣国已经颓败了许多年。这次与邕国战争最终以和谈为终结,虽然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也让所有关心朝政的人心中警铃大作。荣国久居困顿之中,誓要尽快变革图强才是。 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暖和起来,桓辞的肚子也已经十分明显了。她抱着肚子坐在湖边钓鱼,听着一旁的赵慬与她说从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 上元节刚过,宗政律便颁布了许多新法,自上而下变革图强。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朝中气氛越来越紧张,她心中忍不住要为伏慎担忧。 她以前上学时也没少学历史,自古一来主张变法的人都有哪些下场她心里清楚得很。就是在丞相府里,她偶尔都能听到下人们的议论声。 但她知道,伏慎其实是个很有报负的人。她很支持他做这些事,她想做他的后盾。 这些日子伏慎每日都要过来看看她,但总是又很快被叫走,她的心里也烦闷得厉害,所有经常跑来钓鱼舒缓心情。 最近她特意派了赵慬去坊间探听消息,就是想听到百姓们对伏慎的看法。如果要变法,朝中之人势必是要得罪一大堆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做值不值得。 桓辞扭头看着姗姗来迟地赵慬,道:“说说吧,都打听道些什么了?” 赵慬支支吾吾地看着她,许久都不说话。 桓辞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指了指旁边的矮凳,沉声道:“你去了哪里?都听到了些什么话?” 赵慬神色郁郁地坐下,也不知该怎么开口。伏慎曾嘱咐她不要与桓辞说这些政事,可她又不忍心欺骗桓辞。 思索了一会儿后,她压低声音道:“我去了酒楼与茶馆,那儿不过是一些大白天闲着没事干的男人们去消遣的地方,我觉得他们说的话没甚道理。” “管它有没有道理,你先说说他们都说什么了?”桓辞盯着她躲闪的眼睛问道。 “他们,”赵慬叹了口气,“他们说伏大人年轻气盛,做事实在太冒进,想东西太简单,根本没考虑到新法实行的难度。他们还说上头也许是那样吩咐的,但是到了下头也许就会变了味,或许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赵慬越说越激动,桓辞的心也跟着紧缩起来。其实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历史上多少事就是这样的缘由。 “我知道了,难为你一个姑娘,还要跑出去做这种事。”桓辞面带歉意。 赵慬低头轻笑:“哪儿有呢?我拉着扫叶一起去的。” “扫叶?他今天没跟着伏慎出去吗?” “并没有,最近这几日大人出门好像都不带他。他说是因为夫人临产了,需要留人看着。扫叶能镇得住外面那些男人,自然要留着他。”赵慬道。 桓辞放下手中久久没动静的鱼竿,低头沉思了片刻,扶着赵慬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回去用饭。” 这时,有两个小丫鬟忽然从不远处的桥上手挽着手往过跑,神色有些怪异,满嘴里喊着:“快过去看看。” 桓辞迅速走到桥边堵住她们,二人一见着她急忙敛眉站在一旁,神情十分恭敬。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么要这样跑?”她好奇地问道。 那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一句话。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原本就心烦的缘由,桓辞的语气比往日要严肃许多,她冷睨着二人,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长得稍胖的那丫鬟抬头忐忑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道:“他们说有人在后门上射了一箭,箭上还带着一张纸,上头写了红色的字。” wap. /110/110447/28688526.html 第九十章 跟他一起走 听到那丫鬟的话,桓辞眯了眯眼。 竟会有这样的事。 “带我去看看。”她平静地说道。 胖丫鬟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向赵慬。 赵慬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上前稳稳扶住桓辞,轻声劝道:“何必亲自去呢?让他们将那纸送来就是,你也不怕危险。” 她说的倒也有道理,桓辞点点头:“那就派人将那纸送到我房里去。” “咱先回去,且等着她们送来就是。”赵慬冲她笑了笑,而后趁着桓辞不注意时觑着那两个丫鬟比了个三。 二人当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赵慬是叫她们先去找找三爷。 桓辞对她们的小动作一无所知,忧心忡忡地回了主院里。 尽管还没见着那张纸,但她直觉那些人一定是冲伏慎来的。只是不知是谁这么下作,竟然在后背做这种事。 几乎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壶里的茶都空了,却仍不见有人来。 桓辞蹭地站起来,身形不由晃了一晃,兰馥忙过来搀住她:“小心。” 赵慬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那两个丫鬟有没有去前头找找三爷,让她心里好不忐忑。 “你们怎么都站着?” 伏慎忽然推门进来,赵慬暗自松了口气,默默拿起茶壶去添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桓辞踱步到他身边。 伏慎朝兰馥摆手示意她下去,扶着桓辞的腰带着她往东次间走:“才刚回来,你用过饭了没?” “还没,在等你。”桓辞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进府之后可有听到什么话?” “什么?”伏慎挑眉问道。 桓辞握住他冰凉的手:“我听下人们说有人往后门上射了一箭,你可知道?” “原来是这事,”男子脱掉外袍十分惬意地倚在榻上,“不过是顽童开玩笑,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胡话,我已经派人把东西给他送回去了。” “是吗?”桓辞狐疑地扫视他,“纸上写了什么东西?” “他说要想我一样娶个貌美非常的妻子,还要出人头地,将来要当个大官。”伏慎嗤笑道。 桓辞脸一红,瞅了他一眼道:“你就哄我吧,总是什么事都瞒着我。” “哪有瞒着你?”伏慎轻挠她的手心,“我正有件事要告诉你呢。陛下想让我南下,亲自去南边儿监督新法是实施,大抵过一段日子就出发,也许要在那边住一阵子。我想你带着身子不方便,不如就先待在京城。” “你又要走?”桓辞眸中不觉浮起些眼泪。她又想起了上一次怀胎时的事,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许久后才低声道:“是我不好。” “我要跟你一起去。”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桓辞坚定地说道。 “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能行?你这一来一回两个月肯定不能回来,我一定要跟着你去。” 伏慎静静望着她不说话,似乎是在思索。良久后,他凑到桓辞身边搂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乌发,呢喃道:“好,我带你一起去。” 两天后—— 清晨的暖阳斜照在窗纱上,桓辞初初醒来,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只是,她的手伸到旁边后突然愣了片刻。 昨夜还躺在这儿的男子又不见了踪影,她早已习惯了此事,对此也无可奈何。 床帐外的赵慬早听到了她醒来的动静,利索地掀开帐子。 “伏慎去哪了?”桓辞随口问道。 “应当是进宫去了。” 桓辞撇了撇嘴,在赵慬的服侍下下了床:“我那件新的石青色的褂子呢?我今日想穿那件衣服。” 赵慬愣了一瞬,寻常桓辞对穿着打扮很是随意,今日怎么忽然有了兴致。她扶着桓辞走到梳妆台前,笑道:“我这就去找。” “不必,一起去。”桓辞迈腿就要走。 赵慬的心一缩,连忙上前两步拦住她:“这种小事你也要亲自去,倒显得我是个没用的。” 桓辞诧异地看着她:“不过是找件衣服,我再翻翻看能不能找几件从前穿的衣服出来。” 见她执意如此,赵慬也不好再劝。伏慎虽然从柜子里拿了衣服,但就带了几件,桓辞哪儿那么容易发现。 她慢慢打开柜子,只给桓辞让出一小块儿位置。 桓辞不疑有他,在柜子里一通乱翻。然而没翻两下,她忽然蹙起眉头:“我给伏慎做的那件睡袍呢?” “我让下人去洗了。”赵慬忙道。 桓辞打量她道:“这几日他并没有穿那件,怎么还让人去洗了?” “放在柜子里潮了,所有让人洗洗。”赵慬脱口而出。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寻的这理由实在太差。 果然,桓辞拧眉看着她:“这才放了几天怎么会潮,你们也太勤快了些。” 听了这话赵慬默默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桓辞伸手在伏慎的衣服里翻了半天,越翻脸色越差:“怎么感觉少了好多?” “都拿去洗了,正是要穿的时候,洗了过几日好穿。”赵慬忙上前挡了挡,“要不要把你的衣服也洗一洗,只是好多你如今都穿不了,要穿恐怕还要再等一个多月。” “不必。”桓辞不动声色地瞧她,心里却有了些预感。 如往常一样,她先洗漱了一番,又用了早膳,而后便提出要出去逛逛。 这些日子她每天早上都要出去逛,赵慬与兰馥早已习惯,因此不疑有他、哪知桓辞今日却并不去花园里,反而朝二门的方向走。 兰馥与赵慬交换着眼神,心下都有些不安。 同她一起走到垂花门口时,两人均停下来劝道:“已经走得够远了,咱们回去吧。” “我要去书房找本书,你们谁陪着我一起去?” “你要找什么书告诉我就是,我替你去找。”兰馥缓缓道。 桓辞面色一沉。 差点望了兰馥是识字的。 她轻笑一声,道:“是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并没有写名字,你去了也找不到。” “这有何难,只管告诉我放在哪了,保管帮你找回来。” 赵慬在一旁附和,重重点着头。 实在不想再拖延时间,桓辞绷着脸紧盯着二人,眼神凌厉了几分:“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二人对视一眼后双双低下了头。 桓辞抬脚就往外走,两人急忙上前拦住她。 “你们别瞒我了,是不是伏慎已经走了?”她冷声质问道。 眼前的两个女子都不说话,桓辞呼吸变重了些,胸口剧烈起伏着,冷冷道:“要是今日不说实话,从此以后也不必留在这里了。” 说罢她看了眼兰馥:“我知道你是伏慎的人,我自然管不了你,若是如此你只管到外院去伺候就是。还有阿慬,原本也是无处可去才留在这里的,既然你厌倦了不如离了这里,也算是好聚好散。” 赵慬原本与她有些感情,听了这话不觉沁出些泪来。 桓辞见此难免又开始心软,上前拉住二人的手道:“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们,只是伏慎自己答应要带我去的。求你们告诉我,不然我怎么能心安。” 赵慬抹掉眼泪,点头道:“夫人猜的不错,大人今日一早走的,那时候天还没亮,他只说让我们瞒过今日。我先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桓辞不满地咬着唇。她就知道伏慎是哄她呢。还说什么要带她一起去,不过是安抚她的权宜之计。 暗自骂了他两句后,她扭过头就往回走,吩咐道:“你快去找人收拾东西,再把赵阳叫来,让他也收拾东西跟着一起去。多带几个人,我们在今晚之前追上他们。” “好!”赵慬用力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犹豫地兰馥后提起裙子便飞奔回去。 兰馥沉沉看着她,良久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拦你了,只是我一定要留在这里。” “我知道了。”桓辞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一定是伏慎交代她做些什么事,她一直都是男子的心腹,是他培养的一把利刃。只是这半年来女子一直待在她身边,倒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半个时辰,赵慬便已派人备好了车马。桓辞带了大约二十多人,一行人或驾着马车,或骑着马,很快就出了京城。 原来赵阳对伏慎去的方向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是伏慎身边伺候的人,除去扫叶意外便是他了。 把他留在京城原是伏慎的意思。伏慎让她好好照看丞相府,千万要照顾好桓辞。但他一想道伏慎此行一定艰辛,就恨不得立马跟了去。恰好桓辞派人来让他收拾收拾即刻动身,他对此毫不犹豫。 只是桓辞毕竟怀了身孕,他们也不敢走得太快。不过伏慎带的人更多,赵阳算过他们的脚程,若是今夜一直赶路,明日中午前也一定能追上。 此外他令派人前去在每个驿站去打探消息,以防与伏慎他们错过。 转眼便到了夜间,众人正在商量接着赶路还是去附近的小村子里歇一晚上,远处忽然有几个人举着火把慢慢靠近。 “夫人,有人过来了。”赵阳握紧手中的刀看着不远处耀眼的火光。 桓辞掀起车帘眺望,然而那道光太刺眼让她看不清来人。 她挺着肚子,扶着赵慬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wap. /110/110447/28688527.html 第九十一章 被拒之门外 深黑的夜里,俊俏的男人在火光下越靠越近,最终骑着马在她面前停下。 桓辞仰头看着来人,不由攥紧了手指。 伏慎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定定地注视着女子:“你怎么跑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桓辞上前一步逼视他。 一时众人视线都停留在他二人身上,尤其是伏慎身旁的扫叶,望向桓辞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 桓辞蹙了蹙眉:“你看我做什么?” 扫叶脸一红,扭头看着伏慎。 “我不过一个多月就回来,一定能赶在孩子出生前。阿辞,听话,你先回去。”伏慎目光深沉。 桓辞冷哼一声:“伏慎,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吗?此行有多危险你一定也很清楚。你一个多月就能回来,这话你自己信吗?” 伏慎眼中微光闪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良久后,他伸手揉了揉女子的脑袋,轻声道:“那我们一起去!” “原本就该如此。”桓辞嘟着嘴嘀咕道。 伏慎无奈地叹了口气,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去吧!” “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桓辞裹紧披风道。 不久后,一行人就到了附近的镇上。这地方的客栈原本就少,又有伏慎带来的人住着,众人只好分着两个地方住。 伏慎将桓辞带到了他房中,指了指那张窄窄的床:“今夜就挤挤吧。” 这床果真很小,原本就是给一个人睡的,如今多了个桓辞,况且她还带着身子,自然是挤得厉害。 “要不我去别处睡吧。”桓辞转身就要走,“我一夜要起来好几次,而且我怕你压着我。” “你去别处也没地方睡了,就在这儿将就吧。我睡地上,你睡床上。”伏慎挡在她身前。 桓辞笑了笑:“好吧,难为你了。” 收拾了一番后,二人终于歇下了。伏慎吹熄了灯烛后就势躺在地上铺的毯子,桓辞独占着床,默默望着黑暗中男子的身影:“伏慎,你去南方是自己提的还是宗政律安排的?” “我自然是听朝廷的吩咐。”伏慎沉声道。 这话桓辞一点儿也不信,她想一定是伏慎自己要求的。然而,她也没有办法。在其位谋其政,这也是男子应该做的。 只是,听着男子平静的呼吸声,他不由的又想起了父亲。为了这个国家,她已经失去了两个至亲,怎么还能再失去伏慎呢? 想到此,桓辞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她翻身下床,借着月光走到地铺前,在黑暗中握住了男子的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伏慎回握住她的手,沉声道:“我明白。” “但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她伸手替男子将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而后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静谧的月光下,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千言万语都藏着心里,但他们相信对方一定都懂。 十多天后,一行人不快不慢地走着,到达了首个目的地——秦州。 他们去的时候已是晚上,但并没过宵禁的时间。可秦州城却是城门紧闭,门前并没有点灯。 伏慎早已派人告知了秦州长史,众人见此情况,很快知道了那长史的用意。 秦州长史陈晖原是季尚书的学生。季尚书可以说是朝中最不支持变法的人,他的学生这个态度,桓辞倒也可以理解。 但她仍旧感到气愤。暂且不论别的,关着城门不让他们进去,可见此人的心眼有多小。 她偷了一眼马上的伏慎。男子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生气。 桓辞下了马车,慢慢走到他身前:“不如我们绕道回去吧?等明日早上再过来。” “这怎么能行?”扫叶不快地说道。 “难道我们还要求他不成?”桓辞反问道。 “我这就上去叫门。”扫叶说着就要过去。 “不必,”伏慎抬手制止了他。男子紧盯着城门,向众人吩咐道:“今夜我们就驻扎在这里。大家都带了帐篷,一定可以睡下。” “好。”众人没有一个不同意。 伏慎下马走向桓辞,面带歉意道:“难为你了。” “这算什么,我以前常常露宿外头。”桓辞轻笑一声。 这时扫叶自告奋勇给他们搭帐篷,其他人也过来帮忙。赵慬抱着厚厚的毯子走过来:“盖上这个一定不冷。” 桓辞愣了一愣,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竟还带着这个。” 这原是冬天用的东西,实在没想到赵慬在匆忙之间居然带上了它。 “那是自然,我想着也许会用得到呢。”赵慬得意地说道。 桓辞笑着摇头:“多谢你了。” 没过多久,众人便搭起了一座座帐篷,都把秦州城门前的地都给占了。 桓辞钻进帐子里,今日的地铺倒是足够厚,只是铺的仓促,所以有些冷。 她小心地坐到地上,朝男子招了招手:“快过来给本公主暖床。” 说完她便被自己逗笑了。因为她想起了那时进城里的流言。 “做本公主的男宠,难道你还不乐意吗?”她嬉笑道。 那是伏慎竟然真的走过来,缓缓躺倒在铺上,怀中紧紧拥着赵慬拿来的被子,一言不发的望着她。 男人的眼眸太过深情,桓辞竟不觉红了脸。她轻磕一声看向别处。 忽然,帐外有人喊道:“大人,秦州长史求见。” 桓辞回头看伏慎,却见男子的表情并不意外。想来他是故意如此的,只要这秦州长史还要点脸面,就一定不会让他们住在外头。 明日城门已开,秦州城的百姓看着门外的这帐篷,还不知要传出怎样的留言。 “让他进来。”伏慎搂住桓辞,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不消片刻,另外走进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见着帐子里有女人他有些意外,呆愣片刻以后才上前拱手道:“丞相亲临,微臣有失远迎。今日微臣原去了其他地方视察,前来报信的人正好与我错过。方才微臣回府后才见着了他,一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了,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大人谅解。” “无碍。”伏慎淡淡道,“不过今夜我住在这里就好,不劳烦你了。” “这怎么能行呢?”陈晖诧异地看着他。 “大家辛苦搭起的帐篷,难道就此拆了不成?”伏慎轻声问道。 桓辞在一旁用力的点着头,而且她觉得住在这里也不错。 陈晖掩饰着面上的不快,视线扫过桓辞,即使隔着毯子也依然看出了她隆起的小腹:“就算大人能受得了,这位夫人难道就受得住不成?” “这是内人定安公主。”伏慎解释道。 陈晖早有所料,忙拱手道:“微臣拜见公主。” “不必多礼。”桓辞虚抬手道。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伏慎:“搬来搬去到也麻烦,今夜我们就住在此地好了。” 下一瞬,伏慎突然站了起来:“既然长史亲自来接,我们怎么好拂了他的好意。” 桓辞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人变卦怎么这么快,方才还说要住在这里,现在又要进城去。 伏慎扶着她站起来,对陈辉道:“内人确实不适宜住在这里。” 原来是为了她。桓辞心情很是复杂。 陈晖倒是喜笑颜开,想来他方才闭着城门自己也感到后悔。毕竟伏慎是宗政律的近臣,如今在京城里也是风光无两。 况且他又是宗政律亲自派来的人,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皇帝面子。即使是季尚书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给伏慎脸色看。 突然又要进城去,大家倒也并不反对,能睡床谁还要住帐篷呢? 只是大家辛辛苦苦忙活了半日,如今又得再收拾一次。 除了帐篷后桓辞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伏慎似有所感,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桓辞冲他嫣然一笑,心里顿时暖暖的。 到了秦州城的驿站时已经过了子时。大家赶了一天的路早已困了,桓辞的眼皮子也直打架。况且在路上有诸多不便,如今她终于能喘口气了。 之前走的太匆忙,她都忘了要找个大夫。府里那两个太医又是皇帝派来的,不能跟着他们出城。结果皇帝当天便知道了桓辞跑来找伏慎的事,连忙派那两太医跟着她来。 而今有了空歇,桓辞只觉得累的慌,想要早点歇息。可伏慎却非要太医过来看看,确保她安然无恙。 于是又是一通折腾,到了丑时二人才歇下。 大抵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因为腹中的孩子桓辞总要起夜,每次伏慎都要被他吵醒。 第三次醒来时,桓辞轻轻推了推男子道:“要不你去别处睡吧?” 伏慎睡眼惺忪,伸手在她小腹上摸了一把:“不用。” 既然他并不在意,桓辞便也不再劝他。 秦州城市这一代最繁华的地方,驿站也比其他地方要舒适的多,桓辞不知不觉睡了许久。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身旁的男人也已经不见踪影。 赵慬早已在一旁候着,一见到他就上来解释:“大人被那秦州长史叫走了。” wap. /110/110447/28688528.html 第九十二章 胎动 “我说呢?怎么大清早就出去了。”桓辞扶着肚子下了地。 突然,肚子里的小东西动了动,让她直接定在原地。 “真难得,他好不容易才动一次。”赵慬眉开眼笑,忙过来扶住她。 桓辞郁闷地盯着自己的肚皮:“希望他早些出来,别太为难她阿娘。” 肚子里的小宝宝竟好似听懂了这话,又略微动了一下,逗得二人咯咯直笑。 “怎么不坐着?”伏慎忽然出现在门外,负手盯着她道。 “他又踢我呢。”桓辞笑着走到男子旁边,给他递了被茶。 伏慎接过茶搁在桌上,扶着桓辞坐下,一手覆在她肚子上:“今日他倒肯动弹。” “陈晖找你什么事?”桓辞注视他问道。 男子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轻声道:“就是让我见见这儿的官员。只是不知他究竟什么意思。昨夜瞧着应当挺不情愿我来此地,今早却又那般恭敬。” 听了这话,桓辞下意识看向屋外,瞧见都是熟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别是有诈吧?” “难说。”伏慎摇了摇头,眼含笑意盯着他的肚子,十分温柔地劝告小家伙,“别为难你阿娘了。” 话音刚落,孩子竟然真的不动了。桓辞惊讶地看着小腹,笑道:“好啊你,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赵慬被她逗得扑哧直笑,伏慎也微勾嘴角看向她。 桓辞努努嘴:“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肚子里的小家伙轻轻踹了踹她,似乎再回答她这话。 “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桓辞低头威胁道。这话竟真的起了作用,孩子又立马安静下来。 桓辞笑着叹了口气,对赵慬道:“先打点水来让我洗洗,然后就摆饭。”说罢她便扭头看向伏慎:“你吃过了没?” “没有,一起用吧。”伏慎摇头道。 桓辞眉头微蹙,语气有些严肃:“这么早就把你叫去,却都没让你用个饭,他们也太不懂事了。” 伏慎并不在意这话,只是走到门口吩咐人摆饭。桓辞正在一旁擦牙,厨房的人已送了东西来。 那婆子进门后先给两人行了礼,而后才高声道:“长史大人特意吩咐我们做了京城的菜式,若是吃不惯一定要告诉我们。” “已经很好了。” 桓辞听到伏慎与婆子道。 她擦了脸走过去,看见桌上摆了不少东西。 “这怎么能吃的完呢?阿慬,你也过来用些。” 赵慬抬眼看了看伏慎,脚下有些犹豫。平素她偶尔也会同桓辞一起用饭,但那都是伏慎不在的时候。今日男子也在她倒不敢上前。 伏慎很快察觉到了她的手足无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同桓辞道:“快吃吧,吃完我要去一趟都督府。” “这次又要去做什么?”桓辞一面朝赵慬招手,一面问伏慎道。 “自然是为了变法的事。”男子轻声说道。 桓辞早已猜到了,不再与他聊这事,开始低头用饭。 这时,伏慎忽然道:“今日我在这儿见到李谨修了,听说他是从吉州过来的,不日就要回去。” “吉州?孔林不是就驻守在那里吗?”桓辞挑了挑眉。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吉州,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会碰到熟人。 伏慎点点头,声音极低地说道:“他知道你也在此地,只说待会儿要来看看你。” “哦。”桓辞心虚地眨着眼,偷偷观察着伏慎的一举一动。 毕竟她从前与李谨修定过亲,从伏慎嘴里听到他的名字倒觉得尴尬。 伏慎轻轻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用着饭。见此,桓辞抬起眼皮与赵慬对视了一眼,朝对方吐了吐舌头。 她只当赵慬不知道她与李谨修的那起子事,谁知伏慎才刚出门,赵慬就将椅子挪到她身边:“你们说的可是并州那位李谨修。” “是他,你认识他?”桓辞诧异地注视着赵慬。 赵慬摇头:“不认识,但我听过。听说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子。” “是他。”桓辞肯定道。 只是虽然他们有这层关系,但李谨修并没有留在京城,反而跟着孔林一起去了吉州。吉州也算要地,想必他对宗政律一定有大用处。 “他是不是同你订过亲?”赵慬欲言又止道。 桓辞轻挑眉头:“你竟然都知道这事?” “何止我知道,我们那儿知道的人不少呢。我没见着你之前可没少听关于你的传言。”赵慬眉飞色舞道。 桓辞无奈地抿着嘴。赵慬的家乡原本里并州就近,这倒也不稀奇。只是一想到关于她的那些复杂的传言,桓辞也很难笑出来。 用罢饭后,她倚在贵妃椅上歇息,捧着一本书随便看看。不多久打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见着她便说:“公主,外头有人来找,说是你知道是谁。” 桓辞与赵慬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已知晓了来人。 “请他进来,再去泡壶新的茶。”桓辞吩咐道。 她急忙起身坐好,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赵慬瞧着女子特意梳妆过得样子,偷偷捂着嘴笑。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屋内。 望着面前丰神俊逸的男人,赵慬愣了愣,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这人比伏慎并不差的,倒也算是个人中龙凤。 她忙上前引着李谨修坐下,给他端了杯茶过来。 李谨修一进屋便先打量屋内的陈设。其实他来此地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求他来罢了。 “可还住得惯?”他抬眸看着桓辞,满脑子却都是孔林的那句话。 “你一定要护着她。” 那小子说这是他父亲从前对他说过的话,这一点他倒是不怀疑。只是人家已经有夫婿了,而且夫婿还是堂堂丞相,哪里用得着他来操心。 可惜他拗不过孔林,二人是那般要好的朋友,他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不过昨夜他到了才知道孔林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是在没想到一个秦州长史竟然也敢给伏慎脸色看,若不是他来了,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闹剧。 他定定地看着伏慎,很难忽视余光中女子隆起的腹部。 面前的男子微微有些出神,桓辞眨眼望着他道:“住得惯,这个你无需操心。” “那就好。”李谨修接了一句话后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桓辞笑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忽然来秦州了?” “我听说你们要来,所以过来看看。”李谨修并不打算隐瞒。 这答案倒令桓辞意外。她觉得有几分感激,笑道:“多谢你了。” 李谨修忙摆手:“你不该谢我,我也是受子野所托。” “哦?”桓辞挑了挑眉。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李谨修点头道:“是子野的意思。陛下并没有给我传消息,不过你们总是要去吉州的,我先来一步倒也无碍。况且这秦州确实该整治整治。” “昨夜的事是你的缘故?”桓辞突然反应过来。 李谨修笑了笑:“倒也不全是我的缘故。我想陈辉也不愿意看见你们在城门口搭帐篷。” 桓辞羞赧地笑着,耳垂不由红了起来。 这时,外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桓辞根据这声音就能判断出是伏慎。 她连忙下了榻走到门边,一眼就看到了刚进来的男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前打扮地十分细致的女人令伏慎眉尾上挑,他环视了一圈屋内,很快就看到了从内间出来的李谨修。 “想是陈辉睡回笼觉去了,我久等他不来,所以就先回来了。” “竟有此事?”“他竟敢这么做?”桓辞与李谨修均脱口而出。 伏慎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冷笑道:“没什么稀奇的,这种事也不难预料。” “我这就派人去叫他过来,让他亲自来驿站给你赔礼道歉。”李谨修上前道。 伏慎眼底划过一次玩味,笑道:“不必麻烦。我已见过曹司马了,他一定听懂了我的话。” 这话桓辞不懂,但李谨修却知道其中的意思。陈晖与曹久向来不睦,这虽然不是秘事,但也不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事。想来伏慎来之前已细致地了解过此地的情况,看来他为男子的担心实属多余。 见他二人一副了悟的样子,桓辞迷茫地眨着眼,正要开口多问几句,桓辞已上前扶住了她:“别站在风口,进去坐着。” “瞧我,光顾着政事,都忘了这茬。”李谨修拍着脑袋道。 桓辞冲他笑了笑,由着伏慎引她进了里屋。 三人面对面坐在罗汉塌上,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和子野而今怎样了?你们可娶妻了?” 想了半日,桓辞终于找到了能问的话。 也不知怎得,李谨修听了这话下意识便看向伏慎,莫名感到心虚。不过他早在去年秋天便娶妻了,自从殿试中了后父母很快就给他物色了新的妻子,而且其中也少不了宗政律的牵线搭桥。 不过如今他不想谈这个,鬼使神差地,他望着桓辞道:“子野还没娶妻呢?” “是吗?”桓辞反问了一句,然而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原本她也是随口一问的。 坐在她身边的伏慎听了这话却有了些反应,紧紧盯着李谨修,目光有几分深沉。 李谨修忽觉口干舌燥,忙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wap. /110/110447/28688529.html 第九十三章 如履薄冰 因为之前在战场上立了功,孔林被封为吉州都督,他父亲的案子也平反了。桓辞虽与他不甚相熟,但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你们可还习惯南边?”她问道。 “你忘了?子野以前在南边待过。”李谨修笑道。 桓辞很快想起来孔林曾被发配到南边。如此看来,他这经历倒是不寻常。 “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呢?”她问李谨修道。 李谨修抬头看了眼伏慎,轻声道:“那要看伏大人在此地待多久。” “你要和我们一起?”桓辞的开心溢于言表。 若是有李谨修相陪,这里的人应当更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伏慎作对。 李谨修看着她点了点头,而后同伏慎说道:“我与子野商量过一番,我们二人都觉得你和陛下的决定是对的。我看过你写的上疏,伏兄心思远在我二人之上。” 听到他们讨论政事,桓辞便不再说话。这些事她究竟不太懂,也不想去插话。 如她所料,李谨修提起这个话头后,伏慎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寡言少语,开始与他侃侃而谈。他们一会儿谈论兵力,一会儿谈论农事,一会儿又谈论经书。这些东西桓辞虽然曾经也思考过,如今却在他们口中听到了更深的东西。 她忽然觉得惭愧,从前父亲让她读书,她却并不在意,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个半吊子罢了。 坐着实在无聊,她下榻朝赵慬招手,带着她去外头散散步。只是这驿站并不大,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她出去走了一圈就往回走。 走到门外时,她正要推门进去,忽听到李谨修道:“伏兄,你这次树敌颇多,此行实在凶险,你不该带她来。” 屋内沉默半晌后,男子的声音才传入耳中:“难道她待在京中就没有危险吗?” 李谨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弹劾伏慎的人越来越多,他在朝中又没培植自己的势力,唯一能靠的上的就是宗政律。其实这种情形下,他带着桓辞倒也好,若是桓辞待在京城,将来出了什么变故,二人均是鞭长莫及。 伏慎轻瞥面前的男子一眼,呢喃道:“只是她现在有了身子,我不想她因为我再遭受那些磨难。” 李谨修自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何磨难,但他能看出伏慎的犹豫与不安。 “不如这样,我把她带到吉州,就放在我和子野眼皮子底下。你离得这么近,随时能过来看看她,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你看如何?” “好!”伏慎思索片刻后应道。 桓辞在门外听得怒气陡起,气冲冲推开了门:“我不去。” 李谨修被吓了一跳,连忙从榻上蹦下来。他回头看伏慎,只见男子目光复杂地盯着刚进屋的桓辞,嘴角没有一丝笑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反正我哪儿也不去,要走一起走。”桓辞缓缓走到他身边。 她见伏慎一言不发,于是把目光投向李谨修:“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只想同他待在一起。” “阿辞。”伏慎定定地望着她,“只是去吉州而已,离秦州也不远,你就暂且先过去吧。而且那里条件也比这边好些,对孩子也有好处。” “你少拿孩子说事。”桓辞冷冷道。 李谨修原本是为他们二人着想,谁知道竟惹得她们夫妻吵架,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桓辞很快就察觉到他的手足无措,稳住心绪朝他笑了笑:“别站着了,快坐下。” 李谨修挑挑眉,拱手道:“时辰不早了,今日我便先回去了。伏兄若想找我,明日去都督府上就好。” “好。”伏慎点点头,跟在他身旁送他出去。 客人一走桓辞又耷拉下脸来。伏慎丢下她一次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想把她丢下第二次。更何况李谨修说了那样的话,让她如何不为他担心呢?就算朝堂上的事她插不上话,可她大小也是宗政律亲封的公主,那些人等闲也不会为难她。 不多时,伏慎送走了李谨修,脚步极轻地进了屋内。桓辞听到动静抬起眼皮懒懒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朝里屋走去。 谁料这次伏慎竟然没有追过来,反而让扫叶搬了许多文书到桌案上。他要批阅文书,其他人自然不敢有动静,伺候笔墨的人皆静悄悄地站着。 桓辞在里屋待了一会儿,气却没有消,反而越想越觉得郁闷。 屋里只有男人翻动纸张的声音,旁人均是大气不敢出,赵慬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缝制荷包,间或抬头与她大眼瞪小眼。 桓辞闲着无聊,随手拿了本书看,将纸翻得哗啦作响。伏慎只悄无声息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头批阅桌上的文书。 见男子不理她,桓辞一股气憋在胸口发作不出来,反正如今无事,倒不如想点事来做。 沉思了一会儿后,她拍了拍脑袋,兴奋地喊道:“许久没给阿联写信了,不如趁现在问问他府里的情形。” 赵慬于是扶着她走到罗汉塌旁,招手示意其他人拿纸笔过来。 桓辞唰唰落笔,无非就是问他写无关紧要之事,还顺便问了问他有没有与兰馥成婚的打算。 将信装到信封里后,她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想回并州去了。” 男子终于抬头注视她,眼中满是探究。 桓辞正在气头上,瞄了他一眼后便移开视线。她是真的想回并州去了,已经许久没去父亲坟前拜拜,她心里只觉得愧疚。这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她已经渐渐有些烦了,只希望孩子能早点出来。 腹中的胎儿似有所感,忽然踹了她一脚,疼得她呲牙咧嘴。 桓辞顿失觉得无比委屈,眼泪瞬间啪嗒落下。但这次她却轻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赵慬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弯腰看了眼双眼通红的桓辞,而后便直起身子给伏慎递了个眼神过去。 男子眉头微蹙,摆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桓辞抬头看了看,这时伏慎已走到了她眼底。 她轻哼一声,站起来就朝里屋走。可惜笨重的身子拖累了她,伏慎轻而易举便将她拦住。 “你不想去就别去了,何必哭呢?”男子沉声道。 桓辞咬紧牙瞪着他,看起来凶神恶煞。伏慎上前想要拉她的袖子,却被她不耐烦地甩开:“不想说话,别烦我。” 伏慎的手僵在原处,眼睛微眯,似乎有点儿惊讶。他曾问过太医,听说怀孕中的妇人因为身子不适所以时常心绪不宁,好好的都要生气,更何况桓辞现在就在气头上。 “是我错了,你别气坏了身子。”他抬手去帮女子擦泪。 桓辞扭头躲过了他的手,然而听了这话气已消了大半。只是她不由得开始想二人这段时间的相处。 自从当上丞相后,伏慎便忙得不可开交,但那时她还能常常溜出去找他。自从怀上孩子后,独属于她的时间越发少了,而且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身子也常常不舒服。 “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不满地嘟囔道,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伏慎听出她气消了,拉着她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安抚她道:“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二人就去其他地方逛逛。” “你就会说大话,你哪有时间?”桓辞道。以前他都忙得那样,现在宗政律想要变法,更不会放过他,也不知道要忙到何年何月。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犹豫许久都没敢说出口的话:“你该给自己留条后路,若说朝廷的人闹得厉害,兴许他会把你推出去呢。” “我知道,你放心。”伏慎望着她的眼睛呢喃道。 这话令桓辞有些失神。他虽然这样说,可若是介时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恐怕也是无能为力,而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桓辞伸手握住伏慎的手,头倚在他肩上,只想珍惜这片刻的静谧。伏慎亦没有再开口,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打在她头上。 困意渐渐袭来,桓辞就这样在男子怀中睡着了。 察觉到女子平静的呼吸,伏慎低头看了看她紧闭的双眼,嘴角不由地上扬。 桓辞一觉睡得香甜,直到要用晚膳时才幽幽转醒。她身上盖着被子,屋里已经有些暗了,伏慎的桌前点着灯烛。 她刚动了动,男子便看了过来:“饿不饿?我让她们摆饭。” 桓辞重重地点头。现在她饭量大了许多,而且总是很快就要饿,即使是刚睡了一觉醒来也她的食欲也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扶着腰缓步走到桌前,她正要倒杯茶喝,忽看见扫叶提着两个食盒朝这边走来。 “这么快?你已经吩咐过他们了吗?”她轻声道。 伏慎不明所以,抬头看了她一眼。 在这个间隙,扫叶已步履轩昂进了屋内。他将食盒搁在桌上,朝桓辞点了点头后才开口道:“三爷,这是李公子派人送来的东西。” “是吗?”桓辞皱了皱眉,害怕其中有诈。 “是我亲自去都督府拿的。他传话让我去一趟,当时夫人在歇息,所以我没有回禀就去了。李公子说他带了厨子,特意做了些东西给夫人补身子。” 桓辞掀开食盒,里面果然放了各色诱人的菜式,看得她口水直流:“他倒是有心,改日一定去谢他,这些东西拿去热一热罢。” 扫叶眨了眨眼,拿眼神询问伏慎。瞧见伏慎点头示意后,他这才放下心来。 男子提着食盒出去后,桓辞皱眉看向伏慎:“他怎么这么谨慎?难道他们还会在——” 见伏慎朝她摆手,她连忙止住了话头,心底却更加不安。 伏慎从容地坐在她对面,轻声道:“我们不是不信他,只是提防每一个人罢了。” 更何况这些菜也不是李谨修亲自做的,谁能保证厨子就没问题呢?他相信谨慎如扫叶,一定会仔细检查一遍再送上来。 wap. /110/110447/28688530.html 第九十四章 筹划 第二天清晨,桓辞醒来时伏慎已经出去了,太医一早就来给她问安,交代了她许多话。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一时兴起开始筹划在并州办学堂的事。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教书先生的来源。并州有许多致仕的官员,他们是最先考虑的人选。然后便是那些参加科举却没有中的,或是那些无心仕途的,还有许多其他各地的名家,都非常值得她们争取。并州有一位极有名气的女才子,桓辞就想把她请来当老师,介时再把宗政棠拉入伙,也好叫她有件事做,否则每日好生无趣。 其次便是学生。依桓辞的想头,她不止要招男学生,还要招女学生。只是当朝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想来也就只有大家族里的人愿意让姑娘们读书认字。既然如此,那她的学堂里除了教经史子集外,再请些懂得算账做生意的人来,还有很多其他女子可以学的能用的上的东西,只是她一时想不出来,等回京后再找宗政棠商量商量。 这厢桓辞筹谋了半日,一直到晌午伏慎回来时才停下来。 伏慎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的女子,他放缓脚步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出神的桓辞。 书桌上摆满了纸,也不知写了些什么,还画了许多图。 一片阴影出现在眼前时,桓辞才发现了悄无声息的男人:“你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个鬼一样。” “你画的是什么?”伏慎抽出一张纸看了半日,上面只有些粗略的线,他是实在不理解画的是何物。 桓辞走到他身边:“这是你曾经上过的学堂,这张纸上只是其中一部分。” 伏慎皱了皱眉,许久后终于看懂了图上的建筑。 “你画这些做什么?”他疑惑地看向桓辞。 桓辞推着他的肩走到罗汉榻上坐下,笑道:“我在想在并州兴办学堂的事,你也要给我出出主意。” “说来听听。”伏慎道。 桓辞于是将桌上的纸都捧过来,每一张都仔细讲解了一番。那座书院她非常了解,连那里有几个狗洞都一清二楚。她已经把每块地方作何用处都想过了,后面还有一块空地,到时候把那里也并入书院,这样还能方便她招女学生。 “只是最难的就是教书先生,除去曾经就在书院里的那些,我还想再找些新的来,恐怕需要你出力。”她期冀地望着男子。 随手翻阅着手中的纸,伏慎若有所思。桓辞的想法确实很不错,只不过他原本计划把书院设在京城,不过在并州建一个也不错,这样也能方便那些学生。 “教书先生的事交给我,如今我们正好在外面,不如一路去拜访当地的大家,我想有很多人愿意一试。” “好啊!”桓辞双手撑在他肩上,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秦州有什么有名的才子,我明日就去拜访他们。” “你打算怎么说动他们?”伏慎笑道。 桓辞略带些得意道:“你负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负责与他们谈钱,你看如何?” “既是大家,又不愿意为官做宰,恐怕拿钱也难说动他们。” “这可不一定。”桓辞扬眉坐在他对面,“要我说,除去那些真的不喜欢官场的,也有些是因为考了许多次都没考中,所以才说自己无心仕途。他们中也有真正的有识之人,难道就不养家了不成?我想这些人是能请得动的。至于那些真的清高孤傲的,这不是得靠你出马吗?”她讨好地挽住伏慎的胳膊撒娇道。 伏慎觉得无奈又好笑,伸手在她头上点了点,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只怕到时候我不能总是陪你待在并州。” “这有何难,我也不必日日都待在并州。况且并州离京城也不算远,等我安顿好了再回去,或者你在田假和授衣假之时来并州。” “到时候再说罢。”伏慎轻声道,“先把眼下的事办完要紧,这样我们也可以尽早回去。若是这孩子生在外头,到时候一时半会儿又回不去。” 听他说这话,桓辞倏然睁大了眼:“我说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今早太医来过,他说虽然应当是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但也有人早生出来的,只让我小心些。尤其我曾经小产过,比别人更危险些。” 伏慎蹙了蹙眉,沉声道:“看来必须要尽快了。最多在此地待半个月我们就走,去了吉州后你便待在那儿,等孩子生出来以后再去别的地方。” “好!”桓辞点头答应道。如今确实不适合再奔波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因为这事与伏慎吵架。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伏慎每日都要去都督府,有了李谨修的相助,他办事倒是顺利了许多。这段日子桓辞也没闲着,她将这里大大小小的学堂都逛了个遍,也拜访了两个有名气的人,与他们也算是认识过了。 不过桓辞还没向他们提出兴办学院的事,一则她还得细细算一下到底需要多少先生,二则这事没把握前她不想让别人抱有希望,万一最后落空了她岂不是大有罪过。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离生的日子越来越近,桓辞每日既忐忑又兴奋。 端午节这天,她正在屋里品尝肉粽子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赵慬看了看她,而后便推开门查探。两个时常跟着伏慎的小厮站在门口道:“三爷吩咐待会儿便动身去吉州,让我们先回来告诉一声。” “他的事都办完了?”桓辞皱了皱眉。毕竟这消息有些猝不及防,但也算是预料之中。 白净一点的小厮垂手道:“办完了,三爷去了李公子下榻的地方,待会儿就回来。” “我知道了,你快去收拾吧。”桓辞摆手示意她下去。 在这地方待了十多日,把她的懒骨都养出来了。她现在懒得动弹,成日家什么事都不想做,连出门都愁得慌。 算算日子,以她们的脚程,去吉州最少也需两日,只是想想她都觉得累。 赵慬似乎看出了她的烦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劝解道:“挨两日就过去了,你也该时常活动活动,这样总是不动弹对你自个儿不好。况且吉州比这儿强些,又有你相熟的人,不比待在这儿安心?” “我知道,只是不想动弹罢了。”桓辞嘟着嘴道。近日身子越来越重,不管是躺着还是坐着都不舒服,孩子也动得更勤快了。 赵慬瞧她又开始郁郁寡欢,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再忍耐些时日,等生下来就好了。” 桓辞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也不知寻常人家的女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们又要料理家事,又要照顾孩子,还要伺候丈夫,实在也太辛苦了些。” “谁说不是呢?”赵慬也跟着感慨。直到有三个小丫鬟进来收拾东西时二人才从这烦闷的思绪中出来。 快到申初之时,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伏慎也恰好刚回来。外面已经备好了马车,他进屋检查了一番,确保没落下重要的东西后便下令即刻动身。 出了门桓辞才发现李谨修也同他们一道去,而今就等在门外。他见着桓辞便走上前来问好,桓辞朝他点了点头,转过脑袋后就看到了站在他马车后的一众士兵。 “你带了这么多人?”她惊讶地问道。这些人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挑这个时候走,走得又这么突然,桓辞只觉得不能心安。 李谨修看出来她的担忧,低声道:“他们都是跟着我来的,如今自然要跟着我回去。是子野那小子不放心非让他们跟来的,你不必想太多。” 伏慎也恰在此时出来,与李谨修对视了一眼后说道:“我们一起走倒方便些,现在就动身,等晚上时就能到附近的镇上。” “那快走吧。”桓辞于是扶着赵慬上了自己的马车。 李谨修和他带来的人在前头带路,她的马车在中间,伏慎在最后头,在后面就是那些带着行李的车和原本就跟着他们的骑兵。 队伍浩浩汤汤,一路上也没出什么事,桓辞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两天之后,日头正盛之时,吉州城也就在不远处了。已经赶了一早上的路,伏慎下令大家原地歇息,先吃了饭再出发进城。李谨修派人先回城去找孔林,好让男子预备迎接他们。 颠簸了两天,桓辞浑身都不舒服,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无精打采地坐在马车内。伏慎上来与她说了会儿话,见她没什么精神,于是叫了太医来。太医只说并无大碍,等去了吉州后好好歇息就是,伏慎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太阳就晒,大家没用饭之前饿得慌,用了饭之后又开始困,一行人看起来都蔫蔫的。 桓辞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一心想着很快就能躺下了,心里便有了个盼头。 大约走了五里地,吉州城近在眼前,大家都有些懈怠,有的在低声说笑,有的不停地打着哈欠。 忽然,被挡的严严实实的稻田里有人吹了声哨子。 wap. /110/110447/28688531.html 第九十五章 女儿 打头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这声突兀的哨响,停下脚步戒备地盯着稻田的方向。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仍旧马不停蹄往前赶路。 李谨修最先察觉到不对劲,钻出马车查看情况,看来半晌眼前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忽然,队伍最后头传来男人们的高喊声。几个蒙面之人从背后突袭,已经杀掉了守在队伍最后的人。 大家纷纷回头去看之时,前面又有乱箭射来,站在最前面的士兵接连倒下了好几个,人群瞬间乱作一团。 忽如其来的动静终于震醒了桓辞,马匹受了惊吓,连带着马车左摇右晃。她堪堪掀开帘子,一支箭恰好钉在车窗旁。 “小心!”赵慬大叫一声,托着她的头让她远离窗边。 一片混乱之中,伏慎高喊:“注意防备。”紧接着就是李谨修下令的声音。外面兵器哐当作响,桓辞被赵慬护得严严实实的,眼前只有一片素色的衣衫。 二人面面相觑之时,马车稳稳停住,帘外有人弯腰进了车内。伏慎扫视了一圈,嘱咐道:“我们从前面突围,你和李谨修先走,你一定要紧紧跟着他。” “那你呢?”桓辞皱眉问道。 看着女子眼眸中的担忧,伏慎上前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就跟在你们后头。” “好!”桓辞点点头,“你小心点。” 伏慎望了她一眼,而后又弯腰出去了。趁此机会,桓辞与赵慬将车窗全都拉上,车门也关的紧紧的。这辆马车是特制的,寻常的箭根本伤不到里头的人。 只是她们如此做之后外头的声音倒不甚清晰了。桓辞虽然心下难安,可也知道自己此时出去只能添乱。 她紧靠在车厢内,与赵慬手拉着手互相安慰。不过片刻后,车夫在门外高喊了一声,而后马车又行动起来。 想来前面开了一条路了,桓辞默默松了口气,耳朵贴在车璧上想要听清楚外面人说的话。 “保护丞相!”“那边还有人!”“前面也有埋伏!” 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喊叫声传入耳朵。赵慬好奇地看着她,神色亦是紧张无比。 桓辞正打算开口安慰她两句,忽然不受控制地朝车厢上撞去。紧接着,她感受到车厢在剧烈的摆动,而她与赵慬也跟着车子被甩来甩去。 “小心,抓住凳子!”赵慬狠狠撞在门上,依旧想着爬起来扶住她。 然而桓辞现在哪里能由得了自己,她伸了半天手却是徒劳无功,车厢里根本没有能让她抓住的东西。 这时,马车停了一瞬,没等她缓一口气,下一刻便急速往下掉。 赵慬忽然尖叫出声,桓辞也吓得脸色苍白,几乎忘了呼吸。幸运的是,这急速的坠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赵慬重重地撞在车厢内,虽然浑身疼得厉害,但她方才护着脑袋,现在也不觉得哪里受伤了。 周围再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她扶着门站起来,却突然发现桓辞的嘴唇苍白得厉害。 “你怎么了?”她慌忙跑到女子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 “我的肚子,方才碰到了,好疼。”女子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说话也断断续续。 “你没事吧?你怎么了?”赵慬几乎要吓得哭出声来。她艰难地推开车门,想要扶着桓辞爬出去,可女子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 赵慬没有法子,只好自己先爬出去找救兵。原来她们是从坡上滚下来了,幸好这坡不算陡,只是驾车的马已经一动不动了。 坡上的人仍在互相攻击,现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赵慬咬了咬牙,打算自己想办法去把桓辞带出来。等她回过头时,车门前却已经冒出一颗人头。 桓辞捂着肚子,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哼出声。她感觉到腿上有东西留下来,肚子也一缩一缩疼得厉害。 “阿慬,过来,帮我。”爬出车厢后,她气喘吁吁地看向不远处的赵慬。 眼前的女子如何看起来太过狼狈,赵慬心猛地一缩,几乎瞬间向她飞奔过去:“我扶你起来。”她带着哭腔道。 桓辞撑着她的胳膊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伤着了。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又一次摔倒在地上。 赵慬没能把她扶起来,不觉越发心急,兼之她看见桓辞的衣裙失了一大块,很快便明白过来情况:“你恐怕是要生了。” 桓辞深吸一口气,扶着自己的腿坐在地上,她的头昏昏沉沉,仿佛快要失去意识一般。坡上的人们仍在激战,她扫视了一圈都没找到伏慎,就连他的马车都不见踪影。 “玄默。”她低低叫了一声,而后一转头晕了过去。 赵慬忙扶着她的脑袋,六神无主地看着周围。就在她犹豫该不该去坡上搬救兵时,李谨修忽带着一众人从坡上骑马跑下来。 * 桓辞是被小腹上的疼痛弄醒的。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地底下站了好几个人,只是没有一个她认识的。 “这是哪儿?”她喘着粗气道。 一个婆子上前帮她擦汗,低头轻声道:“这是吉州,你现在在孔大人府上。” “孔林?”她皱眉问道,下一瞬就因为腹部的缩痛攥紧了婆子的手。 婆子一边安抚她,一边道:“是他。你马上就要生了,我们是来给你接生的。” 桓辞扫视了一圈屋内:“我相公呢?” 那婆子顿了顿:“你们的人都在前头包扎呢,也许一会儿就过来了。” “他没事吗?” “我不知道夫人说的是谁,我只是孔大人派来的。”婆子摇头道。 桓辞汗如雨下,望着她的双目恳求道:“劳烦你派人去问问,丞相有没有受伤。” “好,好,你放心。”那婆子再三保证了,朝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而后又看向她,“这位夫人别再说话了,孩子就要出来了,你存些力气。” 桓辞艰难地点点头,由着婆子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她的小腹一阵又一阵地疼,双腿也几乎没有力气。 想到这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才发现左腿上缠着绷带。 忽然,门外有人惊叫一声:“大人过来了。” 那婆子也很是惊讶,忙用被子将桓辞裹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才转头看向门边。 桓辞觑着眼,默默地注视着才刚出现的男子。 见着她以后,孔林眉头紧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阿默呢?他在哪儿?”桓辞忙不迭问道。 “你别担心,他们受了点伤,大夫正在帮他们上药。只是人太多了,所以动作有点慢,所以他让我先来看看你。” “好,多谢你了。”桓辞终于松了口气,往后一仰躺倒在床上。 可惜她没有看到孔林回头给产婆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男子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众人,吩咐道:“好好看着,大夫就在外头,有什么事一定要问,出了事我拿你们是问。” 众人忙点头称是,目送他极快离去。 孔林出去之后,屋里的众人又忙碌起来,有的给桓辞端茶送水,有的忙进忙出准备东西,产婆坐在她脚边心急如焚。 听说这孩子提早出生了,而且听桓辞的话她地位可不低,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担待不起。但她是吉州一带最有名的产婆,孔林找她倒也不意外。 “来人,预备下东西,都过来。”半晌后她朝低下的人喊道。而后她望着桓辞,语气格外低沉:“这位夫人,是时候该生了,你可要用力呀。” 桓辞紧抿着嘴,死死捏着手心的被子,照着产婆的指挥行动。 屋里的蜡烛已经快燃尽了,有丫鬟跑去拿了新的点上,桓辞只觉得快要疼死过去了,可她如今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这孩子快点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地没力气了,产婆还在她耳边嚷嚷,而她还在等着伏慎。 “用力呀,再不生出来就有危险了。”那产婆见她松懈了,忙扶着她喊道。 桓辞已经精疲力竭,脸色灰白地望着众人:“伏慎呢?他在哪儿?” “你相公马上就到。”一个婆子端着水进来同她说道。后头跟着的人拿了东西喂她吃,好让她恢复些气力。 桓辞吃了两口便不想再吃了,产婆越发着急,跳到地上按压她的肚子:“就快出来了,再使点劲儿就出来了。” 生出来就能松口气了。桓辞这样想着,又开始攥紧被子使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产婆兴奋地喊:“看见孩子的头发了,就快了就快了。” 而后便是脑袋,再然后就是身子。浑浑噩噩之中,她听到产婆恭喜她:“是个千金小姐。” 如释重负的时候,桓辞只有一个念头。伏慎到现在都没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只是她实在太累了,在产婆抱着孩子让她看了一眼后便沉沉睡去。 那产婆抱住大声嚎哭地婴儿,为自己的又一次成功接生感到高兴。外头的人听到里面孩子的哭声也兴奋地拍手直叫。 看到有人过来请,大夫迅速站起来进去询问桓辞的情况,以防女子落下病根。 wap. /110/110447/28688532.html 第九十六章 不见踪影 孔林与李谨修一直在偏房里等着,天快亮时才有下人过来回禀,听到桓辞和孩子都平安,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正房的门前还有人在进进出出,屋里亮堂堂一片。紧张了几乎一宿,孔林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儿渴。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顺手在李谨修杯中添了些。李谨修抬眼看向他,唉声叹气道:“派了那么多人去找,如今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孔林无奈地摇着头:“这事瞒不住她。” “兄弟们都说没看见,他带的人也都没瞧见他,能去哪儿呢?”李谨修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孔林眯了眯眼:“那些人原本就是冲他来的,也许动了什么手脚,我们不知道罢了。” “也不知是何人这么歹毒,你看这事?” “我已经派人送急报去宫中了。”伏慎若有所思,“也许能顺藤摸瓜抓出凶手。” 有几个袭击他们的人被抓回来了,倒是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想到这儿,李谨修站起来拍了拍孔林的肩:“今日多亏子野来的及时,否则我们如今一定已经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不,我还是迟了一步。”孔林蹙眉道。 若是他去的足够早,桓辞就不会摔下去,伏慎也不会不见踪影。 望着人影绰绰的上房,男子深深叹了口气,良久后才起身离开。 * 桓辞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而今正躺在她旁边睡觉。 当时她只是匆匆一瞥,现在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孩子。可惜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有点儿丑,桓辞不由地笑了一声,她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 在外间忙碌的小丫头听到动静急忙掀了帘子进来:“夫人终于醒了,饭已经备下了,我这就让她们端来。” 桓辞扭头看去,只见地下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看起来十分机灵。她撑着胳膊坐起来,笑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巳正三刻。” “我睡了这么久?”桓辞皱了皱眉。直到现在她才有闲情打量这间屋子,屋内陈设一应价值不菲,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你们大人呢?”她问道。 丫鬟抬头看她,笑道:“大人去都督府了,待会儿就过来。” “那我夫君呢?怎么不见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丫鬟摇了摇头,“我也是才刚被她们送来这边的,我来了之后大家就都出去了。不过偏房里有大人派人找来的奶娘,夫人若是想见见我这就叫她来。” “不必。”桓辞摆手道。她睡得太沉,也不知道这期间伏慎有没有来过。 她越发不放心,掀开被子就要下地。那丫鬟连忙过来帮她穿鞋:“夫人要做什么?” “我要去外头看看。”桓辞轻声道。 “这怎么能行?下地活动活动倒也罢了,怎么能去外头吹风?若是生病了我可怎么交代呢?”丫鬟拉着她的袖子劝阻道。 桓辞烦闷地望着她,见她果真慌张得厉害,不觉心软下来,同她商量道:“那我不去了,你替我去说一声,让我夫君尽快过来。” 说罢她又回了床上,不料却惊动了孩子,随机便是一阵嚎哭声。 外头的奶娘听到动静急匆匆赶来,从桓辞怀中接过孩子哄个不停。桓辞看了半晌,才知道孩子尿了,奶娘帮她擦得干干净净,而后便抱着她哄她入睡。 毕竟是第一次当娘,况且自己又没个兄弟姐妹,桓辞对这些事不甚了解,只好不停地向奶娘打听。 这奶娘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模样还长得周正,说话做事又比别人强些,桓辞不由得对她有些好感。 被她派出去的那小丫鬟一来一回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没能把伏慎带来,反而是孔林跟在她身后走进来。 那奶娘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通报,连忙抬头去看,怀里的孩子嚎哭起来。 “给我吧。”桓辞接过孩子轻声哄她。 孔林一进来就看到了她温柔的神情,愣了一愣后放轻脚步走过来,伸手逗着孩子,笑道:“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了。” 桓辞莞尔轻笑,哄到孩子不哭了才抬起眼皮看他:“伏慎呢?怎么不见他?” 她偏头时与男子离得极近,孔林瞳孔微缩,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桓辞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们也该告诉我才是。” 孔林站直身子,轻叹了口气道:“伏兄他,我们的人没找到他。” “他被那些人捉去了?”桓辞追问道。 孔林忙摇头:“大家都说没看到,我带了人去救你们时他们落荒而逃,当时并没有看到伏兄,也不知他究竟去哪儿了?” 桓辞听了这话反倒松了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麻烦你了,若是有消息一定要快点儿告诉我。”她盯着孔林道。 孔林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早回来。” 桓辞感激地点着头。虽然心中忐忑,可她相信伏慎一定会没事的。“伏慎身边跟着的那个男子呢?他在不在?”她追问道。 孔林敛眉想了片刻,问道:“可是那个名为扫叶的年轻男子?” “就是他,他在吗?让他过来见我。” “他伤得极重,如今还没醒过来。等他醒了我派人来告诉你一声。”孔林道。 桓辞眉头一跳,心下倒有些诧异:“跟着我的那个女子呢?” “她跟着众人出去找伏慎了,待会儿就回来,你放心。” “你知道是谁派来的人吗?可有有什么头绪?” “人倒是抓住几个,只是这事需得同京城里商量过后再做打算。”孔林低声道。 说罢他看了看左右,扬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出去。大家虽然心下纳罕,可也不得不听,没一会儿就全都消失了。 桓辞挑了挑眉:“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我的确有话要告诉你。不过这些话是你父亲托我说的,因为之前一直没机会见到你,所以如今才能告诉你。” “什么话?”桓辞忙坐直了看着他,神情格外严肃。 父亲当时确实与孔林在一起打仗,原本她也打算找个机会询问一番,可因为后面有许多事耽搁了,而她寄过去的书信又没有送到,因此一直也没能问问他。 男子缓步走过来,搬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其实都是些寻常话。那时夜里防备敌军时我们坐在一处闲聊,他同我说了些话,他说若是不能回来,就把这些话告诉你。不过我原本想这话没必要告诉你,只是既然见到了还是说说比较好。” “他究竟说什么了?”桓辞催促道。 “他告诉我他一直阻止你和伏慎成婚,结果这么多年白白耽搁了你,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还有,他原希望你以后能远离京城,别再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你与伏慎早就成婚了,所以这话便没告诉你。但如今既然见着了,便没有不说的道理。”孔林道。 听到这话,桓辞尴尬地垂下头。她与伏慎成婚的事没能告诉父亲,因此她心里一直很愧疚,如今这事由别人点出来,她更觉得不好意思。 “我实在愧对父亲,婚姻大事竟然都瞒着他。”她轻声叹气道。 孔林扯了扯嘴角,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桓辞轻轻晃着怀中的孩子,看着她如葡萄般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睛,忽然想带她回并州看看,让父亲也看看她的孩子。 许久没听到动静,孔林抬头打量她的神色,察觉到她的失落,急忙安慰道:“其实他应该早就猜到了。” 桓辞睫毛颤了颤,眼泪倏然就落下来。 孔林慌了手脚,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拿了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劝道:“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桓辞接过帕子,呢喃道:“多谢了。还有昨夜的事,还有产婆和乳母的事,全都仰赖你的帮忙。” “这点小事何必挂怀。”孔林轻笑道,“如今你最要紧的事就是养好身子,照顾好这孩子。我会派人去找伏慎,一定把他给你找回来。” 桓辞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孔林默默望着她,面前的女子不停地垂泪,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抬手安抚她,然而还是生生忍住了。 许是因为母女连心,桓辞怀中的孩子忽然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桓辞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直冒汗。 孔林看见门口探头探脑的乳母,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儿也是碍事:“我先出去了,等有消息了立刻派人来告诉你。” “好!”桓辞点点头,招手示意乳母过来。 乳母猜测孩子应当是饿了,指引着桓辞给她喂奶吃,还劝道:“虽说有奶娘,但夫人也该自己喂喂孩子,这样对你自己的身体也好。对孩子也好。按理刚生下来那会子就该喂她,只是姑娘睡得太沉了,大家谁也没敢叫你。” “这怎么能行呢?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才是。我本就不懂,还需要你们多教给我。”桓辞望着她道。 奶娘这才瞧见她红红的眼睛,神情有些惊讶:“夫人怎能在月子里哭呢?” wap. /110/110447/28688533.html 第九十七章 隐瞒 桓辞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的话,摇头道:“没有的事。” 奶娘知晓她不欲多说,连忙岔开话题。 一整日里桓辞都过得浑浑噩噩,孩子醒着的时候倒是好些,可若是孩子睡着了她便出神地望着窗外。 夜里的时候赵慬过来看她,抱着孩子玩个不停,却是只字不提伏慎的事。 “你今日去哪儿了?”桓辞问道。 赵慬面上的笑瞬间收敛了许多:“我跟着众人去找丞相了。” “那,”桓辞垂下头,“现在怎么样?” 赵慬轻轻摇头:“那一带都找过了,并没有找到人。”她将孩子放在床上,蹲在床边握住桓辞的手:“不知那群人是些什么人,但他们也没捉到丞相。丞相本事那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别担心。” 桓辞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认可。当时情况紧急,也许伏慎想到了脱身之法,可又没机会告诉她,所以如今走散了,也许过两日就回来。 赵慬见她的劝解起了作用,又开始捉着小丫头的手逗她玩,笑问道:“这孩子打算起个什么名字?” 桓辞一愣,忽然想到她和伏慎忙得都忘了这茬。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事,孩子比预料的日子出生得早,现在伏慎又不在,不如先预备几个,等之后再与伏慎商量。 “不如我们先给她起个小名。”赵慬看出了她的为难,突然后悔自个儿非要多话。 桓辞望着小丫头丑巴巴的样子,凝眉沉思片刻,拍手道:“不如就叫辰儿,她是辰时生出来的。” “听着像男孩的名字。”赵慬笑道。 桓辞逗弄着床边的孩子,连连叫着这名字。孩子也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珠子随着她手上的镯子转来转去。 * 天色擦黑,吉州城外的小村庄里炊烟袅袅,最偏远的一座小院子里漆黑一片,若是不仔细看,一定不会看到站在门边的两个人。 兰馥坐在床边,焦急地打量着大夫的神情。虽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可伏慎还是受伤了,白天时男人醒来过,但也只是沉沉看了他们一眼就有睡过去了。 地下站了四五个男子,全都紧紧盯着床上的人。他们是跟着兰馥一起来此地的,一路都跟在桓辞他们后头,除去他们几个剩下的人全都散布在村庄附近。昨日他们从后面一路杀过去,等他们与伏慎回合时李谨修与桓辞已经不见踪影,而孔林派来的人也到眼前,所以他们先一步撤退。 半晌后,大夫终于有了动静,动了动腿站起身,沉声道:“伤得太重了些,需要点上灯仔细看看,也不知骨头有没有事?” “这?”兰馥抬头看向地下的众人。 这地方是他们特意寻得,是一座废弃的院落,若是现在点上灯倒要引人怀疑,可伏慎的伤又不能不看。 “你们去寻点东西,把这儿遮起来。”兰馥指着窗子道。 众人对视了几眼,飞快去外头找合适的东西。等他们不知好后,兰馥拿了灯点上,在外面套上罩子,又蒙了厚厚一层布。 点上灯之后,大夫细细地检查伏慎的骨头。他伤得极重,腿上的骨头都折了,必须要尽快接上。 如他所料,他一碰伏慎的伤处,男子便睁开眼迷茫地看向他。 兰馥见他醒过来,急忙上前去问他:“你怎么样?” 伏慎环视了一圈屋内,轻轻摇了摇头。 大夫瞧他醒来,碰了碰他的腿,沉声道:“我帮你接骨头,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儿。” 不多久后,院子外头守了五六个人,窗子上只有微弱的光透出来。屋子里头,兰馥看着床上汗如雨下的男子,不停地揪着自己的手指头。 等那大夫唤了一声后,她连忙上前搭手帮她包扎。 半个时辰后,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一切都恢复原样,屋里的灯也灭了。伏慎半倚在床上,望着自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腿出神。昨日为了拉住桓辞的马车,他跑过去的时候中了箭,从那坡上滚了下去,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 兰馥已经告诉了他桓辞的下落,他渐渐放下心来,只是如今仍旧不能去找她。 如今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周围冷冷清清的,他的思绪反倒有点混乱。是谁派来的人他已经有了推断,如今就只需要像个办法引蛇出洞。只是桓辞就要生了,这个时候把她一个人放在那儿他究竟放心不下。 忽然,外头有人扣了扣窗子:“三爷,我有事要禀报。” “说!” “夫人已经生了。” 伏慎原本闭着眼,听到这话惊讶地望向窗外。兰馥正往这边走着,即使隔得有些远也听到了这话,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笑着推门进了屋内:“恭喜三爷。” 男子扫了她一眼,问外头的人道:“她怎么样了?” “应当无碍。” “知道了。”伏慎垂眼捏着手中的荷包。 他的腿和胳膊都受伤了,而今行动很不方便,气性也有些大,现在这个失落的样子,兰馥不敢上前去惹他,于是一言不发。 “吩咐下去,让他们行动麻利点。” 一片昏暗之中男子忽然开口。 三天后—— 宗政律已经盯着面前的密报看了许久,旁边的太监黄元早已察觉到了异常,轻手轻脚地从徒弟手中接过茶盏搁在桌上。 即使他如此小心翼翼,宗政律仍旧抬头看向他,目光格外森冷。 黄元忙跪倒在地,垂着头不敢吭声。 “起来吧。”宗政律笑道。 黄元挑了挑眉,站起来嬉皮笑脸道:“多谢万岁爷饶了奴才的狗命。” 宗政律无奈地摇着头。宫里的太监向来油腔滑调,惯会哄人开心。他望着桌上的密报,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无情无义?” “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啊。”黄元吓得脸色苍白。 宗政律白了他一眼:“朕何时说你有这个意思了?” 黄元瞥了眼桌上的密报后便急忙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宗政律究竟为何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男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眯眼看了看他,而后便扭头望着桌上的密报。这密报是伏慎呈上来的,他已经细细看过了,对南边的大致情形已经有所了解。但他听说伏慎伤得严重,而且这招计谋是他提出的。尽管如此,可他心中并没有一丝的愧疚。 也许当皇帝就该如此吧。 宗政律合上密报扔到一旁,伸手拿出了季尚书递上来的折子。不出所料,果然又是弹劾伏慎的奏折。 接连看了几个,全都是弹劾伏慎的,想来是商量过的。 他已经没了兴致,转着手中的佛珠站起来吩咐道:“去栖梧宫。” 栖梧宫是柳娆的住处。如今她盛宠不衰,宫里的人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她现在有了身孕,大抵再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宗政律还没有孩子,若是这个孩子能安全出生,那便是宗政律的第一个孩子,定会非常受宠。 此时,吉州城内,桓辞正在赵慬的相陪下用饭。辰儿被奶娘抱着,她也终于能歇会儿。 扫叶在三天前就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伤得极重,如今还下不了地。桓辞派赵慬去看过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要好好卧在床上养身子。 据扫叶所说,当时她的马车往下掉落之时伏慎便飞速往过赶,扫叶跟在他后头帮他断后。只是伏慎中箭之后摔下去了,他当时太过慌张,结果被人团团围住砍了几刀。 后头的事情桓辞早就知道了。孔林及时带人赶来救下了他,李谨修也找到了她,将他们带到孔林的府邸上。 既然扫叶这么说,那伏慎必定没事,否则怎么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可他究竟去了哪里?这么多天了也没有找过她,桓辞心烦得很。最让她郁闷的是,尽管千防万防,牢里的那几人还是死了。仵作已经查验了两日,只说是服毒自尽,却说不出他们服的是何种毒药。 孔林已经写了折子上报给宗政律,只是时间太短,而今还没有回信。派出去寻找伏慎的人一批又一批地回来,也只找回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 忽然,打门外进来一个女子,望着屋内地众人笑道:“你们怎么都闷闷地不说话?” 她是李谨修的夫人乔婧,前天也来看过桓辞,与她闲聊了一日。桓辞一直闲着无事,能有个人来陪她便是再开心不过。 赵慬过去扶着她过来坐下,问道:“这才刚吃上,我这就再拿双碗筷来。” “好啊!”乔婧双眼放光,“近日大夫不让我吃肉,我在家处处受管制,如今倒能在你们这儿蹭一口饭吃。” “既然大夫不让你吃就别吃了。”桓辞从她手中夺过筷子。 乔婧如今才刚十八岁,比她小了足足五岁,在她看来女子分明就是个小姑娘,还是个鬼灵精怪的姑娘,虽然才认识一天,可乔婧非常不认生。 这不,她才刚夺过筷子,乔婧便缠上来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好姐姐,我就吃一口嘛。” wap. /110/110447/28688534.html 第九十八章 回忆(一) 她拉着桓辞的胳膊不停地晃,眼巴巴的望着桓辞。桓辞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将筷子递给她道:“只许吃一口。” “我就知道姐姐对我好。”乔婧笑嘻嘻地夹了只鸭腿。 桓辞扑哧笑出了声,在她头上一点:“你怎么这么馋?” 乔婧嚼着肉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细细嚼着嘴里的肉。 桓辞摇了摇头,给她乘了一碗汤:“慢点吃,别噎着了。” 望着女子古灵精怪的样子,她忽然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调皮,也不知给父亲惹了多少祸。 如今真是,年纪大了,心性也成熟了不少,可却再不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了。 桓辞伸手帮她理了理碎发,问道:“你平日闲着时都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我近些日子总没事干,实在是待不住了。” “你不就只在家待了三天吗?”乔婧讶然。 桓辞低头轻笑:“你不知道,我根本闲不住,总想玩儿。只是现在不比十六七岁那个时候了。” “姐姐那个时候都玩什么?”乔婧眨眼问道。 “我什么都玩。骑马、射箭、上学、划船、放风筝,要么就在街上专抓那些欺负弱女子的登徒子。我还玩儿过蹴鞠,可惜玩儿的不好。” “这可比我玩儿的有意思多了。”乔婧嘟嘴道。 桓辞一脸疑惑:“你一看就是贪玩儿的,我就不信你不玩儿。” “我在并州的时候根本出不了门,现在在这里夫君又管着我。除去那些闺阁里大家一起玩乐的雅事外,我并没有玩过什么特别的。” 桓辞了然一笑。她在并州时没有闺中好友,也极少去别人家做客。像是那些寻常闺阁中的女儿玩的那些乐子,她确实没怎么玩过,主要也是没人陪她一起玩,二则她也不是个有雅兴的人。 “你们总不会天天在一起玩乐吧?平日你都做些什么事?”她问道。 乔婧思索片刻,淡淡道:“我跟着娘学些针线活,要么就是帮着她管家,或者跟姊妹们一起读书写字。你方才不也说你上学吗?不过你怎么把上学当作玩儿呢?” 这话令桓辞脑中浮现出从前的那些事。她低头羞赧一笑,道:“我不是请了先生在家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定远书院?我以前在那里上过一年学。” “定远书院?你说的是并州那个?”乔婧反应过来后惊讶地捂着嘴,磕磕巴巴道,“你,你不是女子吗?怎么会?” 桓辞莞尔一笑:“当时是我太顽皮。不过真是因为如此我如今才能和我夫君成婚。” “你的意思是你们二人成婚前就已经认识了吗?”乔婧好奇地望着她。 桓辞点点头,思绪飘回了六年前的那个春天。 * 上元节刚过,并州学院如初复学。 学堂的大门口,桓辞背着手,意气风发地下了马车。她瞄了眼俊俏的书童,勾了勾嘴角:“走吧,进去。” 书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背着书囊跟在桓辞身后。 今日他是被这人胁迫来此的,原本他是定远王的书童,结果前几日被桓辞抢了过去。 明明是个女子,可非要扮成男子,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活脱脱就是个男人的模样。 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桓辞轻车熟路地寻到了清源堂。并州书院有很多座学堂,清源堂就是伏慎上午读书的地方。 昨日她已经吩咐过学里的人,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了伏慎旁边。 清源堂是座三开间的屋子,中间大两边小左右各有一个小院,前后都是游廊,环境极为清幽,非常适合读书。 桓辞到的时候学堂里的学生已经差不多都到了,前头坐着一位助教,桓辞在舅舅家中见过他,与他对视一眼后便去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见到来了新的学生,都好奇地朝这边打量。桓辞忽视众人的视线,装作浑不在意坐在伏慎旁边。 男人早就已经到了,正低声诵读手中的文章。桓辞支起耳朵细细听着,只觉得他的声音非常低沉。那日她在伏府隔着老远望了她半日,可惜没能跟他说上话。 她如今跑到学堂来上学就是为了他,因此还被父亲好一顿骂。 男子读得认真,全然没分一个眼神给她。桓辞从书童手中接过书囊,掏了一本《老子》出来诵读。 然而她也是心不在焉,实际上她在偷听伏慎的声音。 没过一个会儿助教便敲了敲桌子,道:“一刻钟后李博士过来,你们准备准备。” 李博士是五经博士,可以说是并州学院学识最渊博的老师。他今日要讲的是《春秋左氏传》,桓辞忙从书囊中拿出那书。她偷瞥了眼伏慎桌上的书,看起来十分干净,只是上面写了很多原本没有的东西,可见他学得认真。 助教出去之后,桓辞看向伏慎,莞尔笑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伏慎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桓辞眉头轻挑。此人比她想得还要清冷些,不过倒也不算意外。 那天在伏府里头,她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当时她便仔细观察过了,这人一直没个笑脸,也不跟别人交谈,就连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时也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就算他不说,桓辞也早已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她在纸上写下“宋辛”二字递到伏慎面前,轻声道:“这是我的姓名。” 伏慎睨她一眼,转而看向那纸,随即在纸上写下“伏慎”二字。 “兄台好名字。这个慎字,我实在喜欢。”桓辞勾唇轻笑。 伏慎没再理他,吩咐旁边的书童快点研磨。 尽管如此,桓辞也没灰心,往他身边凑了凑,道:“这位兄台,我才刚来并州,对这里的事一概不知,既然我们坐在一处,那便说明我们是有缘人,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听了这话,伏慎转过头上下打量她,眸中划过一丝讶然。 桓辞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惊讶。即使她扮作男子的样子,可她原本就生得一双美目,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天生的含情目,即使打扮成这个样子也难掩清俊,站在人堆也是一等一的醒目。 她伸手示意书童,那小子很快从书囊中掏出一个盒子。桓辞将盒子扣到伏慎桌上:“初次见面,这东西送给你。”眼看伏慎就要将盒子还回来,她忙按住男人的手:“不过是一支狼毫,你平日读书写字也用的上。这是父亲嘱咐我送的,她说让我广结善缘,你就收下吧。” 伏慎目光有些怀疑,但还是收下了那支毛笔,沉声道:“多谢。” “不知你是哪里的人?平日是住在书院里还是住在家中?我是大老远从云州过来的,平日就住在书院的客舍里。”桓辞扯谎道。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在扯谎。她已经派人安排好了客舍,就在伏慎那间屋子的边上,毕竟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一切都要安排好。 伏慎轻瞟她一眼,皱眉道:“李博士就要来了,你安静点。” 桓辞不满地嘟着嘴,吩咐自己的书童动作麻利些。 铺开纸研好磨后,众人的书童全都去了外头。桓辞左看看右摸摸,对周围的一切都非常好奇。 这学堂是父亲兴办的,据说已办了有十年,桓辞小时候常来玩儿,只是后来学堂管的严,并不许人随意进出,从那之后她再没来过这地方。 与从前想比,现在的并州学堂已经大变样了,不论其它,只是学堂里的桌案都比从前好了许多,即使外头的雪还没化,屋子里头也是非常暖和。 就在她左顾右盼之时,打门外忽然进来一个熟悉的男子。桓辞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舅舅尹璇。 舅舅在书院做先生,也是一名博士,只是他没有那么厉害,大经之中他寻常就只讲一本,便是那《春秋左氏传》。 来的人不是李博士,众人都觉得诧异。尹璇盯着桓辞眯了眯眼,快步走到最前头,道:“今日李博士告了假,我暂代他给你们授课。” “好。”桓辞笑着应和道。 一时众人都看向她。毕竟李博士是五经博士,对《春秋左氏传》研究的又极为透彻,而尹璇才三十五岁上下,况且在他们看来此人完全是仰仗自己的姐夫才能进这书院。 桓辞自然能猜到他们如何作想。虽然舅舅从没提过这事,但她听客人同父亲提起过。她相信舅舅的能力,舅舅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愿参加科举考试。 尹璇只说今日要讲的是僖公五年的经与传,桓辞跟着伏慎翻开书,眼巴巴地望着舅舅。 她这书都是新买的,上面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全新的。 余光瞥见她的书,伏慎眼底划过一丝怀疑,转瞬后又消失不见。 尹璇站在前头看的一清二楚。才刚他走进来一眼就认出了桓辞,心下不觉纳罕。这丫头从不肯读书的,怎么如今跑来上学了? 想到此,他捧着书在屋子里踱步,随口念了几句书上的内容,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桓辞身边。 俯视着出神的女子,他轻笑一声,道:“不知你是如何看待鲁僖公这位君主的?” 桓辞愣了愣,向舅舅抛去幽怨的眼神。而今大家都在看她,她可没法子装着没听到,只好缓缓站了起来,支支吾吾道:“学生认为,这鲁僖公——” 她都不知道这鲁僖公是何人,对于他的生平也全然不知,哪里能评价的出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舅舅这事故意害她呢。 飞速扫视着书上的内容,桓辞心中叫苦不迭。一眼看过去又是秦又是晋的,根本看不到鲁国的影子。 结巴了半日,就连伏慎都扭头看向她。她心一横,低声道:“学生自知学识浅薄,而今要参透政事实在是异想天开,哪里配得上议论古时候的君主呢?” 她听到身旁的男子冷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 尹璇玩味地看着她,冷声道:“知道就好,你坐下吧。” 桓辞气呼呼地坐下,双手撑着脑袋,正在想待会儿怎么同他算账。 wap. /110/110447/28688535.html 第九十九章 回忆(二) “我怎么没见过你?”尹璇问道。 桓辞睫毛轻颤,抬头看向他:“学生今日才来。” 尹璇扬了扬眉毛,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你从哪儿来?” “学生是从云州来的。” 桓辞一头雾水,不知道舅舅要搞什么鬼。 尹璇无奈地摇头,捧着书去了前头。他已经猜到了桓辞的心思,姐夫竟这样由着她胡闹,待会儿下学后他得去一趟定远王府。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桓辞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舅舅还是有点儿真本事的。 不一会儿后便下学了。桓辞不住地给书童递眼色,示意他收拾得慢一些。果然如她了解的那般,伏慎并不打算回去,吩咐自己的书童一同去饭堂。 桓辞忙在他肩上一拍:“兄弟,我出来乍到,并不知道饭堂在哪,你带我一起去呗?” 伏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她。桓辞心下窃喜,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再三跟他道谢。 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她怎么会闲着,一路跟在伏慎身旁,絮絮叨叨道:“你有几个兄弟姊妹?我家就只有我一个小辈。我能来此地都仰仗我父亲花钱,我看你的穿着打扮,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人,你家里是不是做官的?我听说这个书院挺难来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呢。你既然能进来,要么就是家中有人做官,要么就是家里有钱,或者就是非常有才学,你是哪一种呢?” 男子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眯眼看她,神情很是不耐烦。 桓辞眨巴着眼无辜地望着他:“怎么了?” 伏慎原本觉得她太过吵闹,如今被她这样盯着,厌烦的思绪瞬间烟消云散,淡淡道:“我没有父母,寄宿在叔叔家中。” “原来如此,那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我在并州孤苦伶仃,半个朋友都没有。”桓辞笑道。 男子并不搭理她,快步朝着饭堂走去,只是他也没甩开桓辞,由着她紧紧跟在他身后。 比起家中的山珍海味,饭堂里的饭实在平平无奇。桓辞进了饭堂后便寸步不移跟着伏慎,等坐下之后却是随意扒拉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饭堂不允许剩饭。”伏慎看她如此于是提醒道。 桓辞皱了皱眉,她还真不知道这规矩:“都要吃完吗?实在太多了吧。” “多吗?”伏慎望着她面前的那点东西。据他所知学里在这儿吃饭的人时常吃不饱,下午还要偷偷用点儿点心。这人才吃了三两口就饱了,难怪长得又瘦又小。 “这是定远王立下的规矩。并州是军事重地,粮食乃重中之重,觉不可浪费分毫的。你们云州更该如此才是。”他又开口说道。 桓辞连忙上下点头:“是有这规矩,我父亲也是这样教导我的。” 在家中时父亲也常常这样嘱咐下人们,只是对她的要求并不严格,因为她总是同父亲一起用饭,反正最后那些吃的都是父亲的,或者她会拉着屋里的人一起吃,全然没为这个操过心。 看着面前不合胃口的饭菜,桓辞叹了口气,一鼓作气开始往嘴里塞。 虽然伏慎还是甚少说话,但桓辞已经乐开了花。只是她是个闲不住的,听说下午并不讲学,让学生们自己在学堂里温书,心里便盘算着溜出去玩儿。可一个人去玩儿并没有意思,她犹豫了半晌,最后在快走到学堂时拉住了伏慎:“你想不想偷偷溜出去玩儿?” “现在?”男子十分诧异。、 桓辞用力点头:“反正闲着也是无事,今日太阳这么好,上元节刚过,街上一定还有热闹。反正也不会有夫子来,就算我们偷溜出去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自己去吧,我要去温书。”伏慎绕过她就要进去。 “唉,别呀!”桓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就当是尽地主之谊,带我这个异乡之人好好逛逛呗。” 伏慎抽出袖子,声音有几分冷漠:“不去。” 这么好玩儿的事都不去?桓辞跺了跺脚,转身就要走,突然被一个男子勾住肩膀。 她忙不迭忙后退了两步,终于看清了来人。原来是并州有名的浪荡子沈荆溪,还有他的好兄弟王复。 桓辞之所以能认识他,是因为以前这二人曾去定远王府做过客,她当时坐在房梁一直盯着他们看,可惜这两人谁也没看见她。 “兄台有什么事?”她问道。 沈荆溪笑得荡漾:“小兄弟刚来并州?哥哥带你出去玩儿,如何?” 伏慎见她落入虎口,正要出声提醒,桓辞已经挽住了那人的胳膊,笑道:“好啊,那你可要带我好好逛逛。” “宋兄。”伏慎出声提醒她。 然而桓辞朝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说道:“你去温书吧,不必管我,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伏慎冷眼瞧着他们三人勾肩搭背走出去,面上的犹疑转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而学堂里的几个人也看见了他们三人,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沈荆溪的为人在并州可是出了名的,他周围围着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只要家风稍严一些的就没有和他一起玩儿的。这个新来的学生第一天就跟着他出去,况且长得那么好看,沈荆溪和王复又是那样的人,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 “你怎么不劝劝他?”伏慎一进去李谨修便凑上来问道。 男子回头看了眼三人的背影,冷冷道:“我犯不着劝他。才第一天就逃学,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劝?” 李谨修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可惜了,看着一表人才,谁知也是个不学无术的。” 说罢二人回了各自的位置温书,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 一刻钟后,尹璇的高喊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伏慎被打断思绪,不快地回头望向外头,再看到院子里三人的身影时意外地勾起唇角。 合该桓辞倒霉。别人日日逃学都没人管,她这才刚骑上马就被舅舅捉住了,一路揪着她的袖子将她带到了这里。 见此情形,学堂里的人也学不进去了,一个个扬着脖子看热闹。尹璇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用起戒尺来从不手软,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wap. /110/110447/28688536.html 第一百章 回忆(三) 桓辞对此一无所知,垂着头心虚地观察舅舅的神色。她再三和父亲保证了绝不惹祸,父亲这才同意让她来上学,哪知第一天就被舅舅捉了个正着。 尹璇视线在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怒气已经达到了极点。幸好他今日一直注意着这丫头的一举一动,方才知道她要跟着这两个浪荡子出去时,他几乎被吓了个半死。这丫头实在太皮了,都是姐夫惯的。 他冷着脸在三人面前踱步,质问道:“你们打算去做什么?” 秉持着装聋作哑的原则,桓辞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言不发,连头都没抬一下。 对于这种事沈荆溪与王复早已习以为常,张口便扯谎说要带新来的学生出去看病。 “你病了?你怎么了?”尹璇疑惑地问桓辞道。 桓辞诧异地看了看左右站着的两个男子,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还想骗我?”尹璇将视线移向沈荆溪,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说罢他看向跟来的助教,喝道:“去拿我的教鞭来。” 桓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舅舅,心虚地将手背到身后。长这么大父亲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现在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岂不是要将脸面都丢尽了。 况且—— 她抬起眼皮望向学堂内,发觉伏慎正看着这边,只是在与她对视一眼后又转头看向手中的书。 桓辞眨巴着眼无声地向舅舅求饶。可惜尹璇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去看她,飞速从助教手中接过教鞭,站定在沈荆溪面前。 这种场面桓辞也是第一次见,说实话她其实还有些好奇。 沈荆溪随意地抬起手,只想早点打完早点完事,今日是他倒霉,他只好认了。 “唰——”的一声过后,桓辞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愣愣地瞧着沈荆溪手心出现的一道红痕,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更为显眼。 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仍旧直挺挺地站着。可这次不同往日,尹璇打了好几下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手上的力气反而越来越大。 学堂里的众人也都觉得诧异,几乎全都瞧着外头。就连沈荆溪这样脸皮极厚的人都感到丢人现眼,掌心又是钻心的疼,不住地向后躲闪。 尹璇打了十来下以后才停手,又冷脸走向王复。王复心中忐忑,不情不愿地张开手,任由男子打了十来下,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你们两个都给我进去。”尹璇呵斥道。 二人对视一眼,又都看向桓辞。桓辞如今正背着手,一脸戒备地盯着尹璇。 “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尹璇怒气冲冲喊道。 两个男子连忙绕过他往学堂走去。 看到他们进去以后,桓辞这才抿着嘴朝舅舅眨眼,只是手仍旧放在身后。 “伸出手来。”尹璇并不打算饶她。 而今她被男子完全堵住,根本看不到学堂里的情形。她挤弄着眼睛,讨好地喊了声舅舅。 “今日我定不饶你。”尹璇脸色阴沉。 桓辞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手,眼看那教鞭就要落到手上,连忙将手背到身后。 “这儿是学堂,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尹璇眯眼道,“伸出手来,你躲一次我便多加一鞭。” “轻一点儿,舅舅。”桓辞死到临头都不忘记撒娇。 第一鞭落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软,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尹璇打了一下就心软了,可一想到方才的事又忍不住生气,而且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偏袒她,狠狠地打了她十下之后才收了手。 等他看到眼前眼泪汪汪的桓辞时便开始后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冷冷道:“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不是让你来玩儿的,知道吗?” “我知道了。”桓辞瓮声瓮气。 “进去吧。”他摆头道。 桓辞点点头,握紧双手进了学堂。 尹璇跟在她身后进去,学生们飞快回到各自位置上,学堂里又恢复了安静。 桓辞一边掉眼泪,一边暗骂自己不争气。完蛋了,她的一世英明,还有她的男子气概,全在今天被毁了。 在学堂来回走来两圈,见众人都学得认真,尹璇于是去了别处。 他一走学堂了的人又松动起来,间或便有几个人的笑闹声。 偷偷扫视了一圈后,桓辞从袖中掏出帕子擦眼泪,抬起头后忽然发现伏慎正在注视她,嘲弄的意味非常明显。 “不是出去玩儿吗?怎么哭了?”男子嗤笑道。 桓辞定定地望着他,眼中一滴泪滑下,令眼前的男子愣了一愣。伏慎似乎有些不耐烦,扫了她一眼后转过头看书。 这时,坐在她前头的沈荆溪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次:“这点儿事也值得你哭?” “为什么不能哭?谁规定男人就不能哭了?”桓辞带着哭腔道。 沈荆溪被她这么一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了。 被他这样盯着,桓辞硬生生止住眼泪,问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小兄弟,对不住,害得你被那凶神恶煞这么对待。我看你像是个身子弱的,可别被打出什么毛病。”沈荆溪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他虽然顽皮,可为人还是挺仗义的。 桓辞摇了摇头,轻声道:“与你无关,你别管我。” 沈荆溪又看了她几眼,见她并不打算再说话后转过身去。 桓辞这才敢看自己的手心,已经肿了一块儿,想要握笔是不能的了,今日一定是写不了字的。 “真是活该。”身旁的男子轻哼道。 听到这话桓辞有些诧异,瞬间面红耳赤,心中又气又羞。看来学生果然不是好当的,尤其是这些以后打算为官做宰考取功名的学生,不像她一样成日家混日子。 她对着手心轻轻吹了口气,只感到一阵火辣辣得疼。一会儿还得回去上药,让父亲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骂她。 就在她盯着自己的手出神时,忽然有一直指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咚”的一声后,她的桌上出现一瓶药膏。 伏慎睨她一眼,扬了扬下巴指着那药,道:“用这个吧。” “多谢。”桓辞急忙拿过药膏打开闻。面上又浮现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毕竟她虽然丢了面子,可却收获了伏慎的药膏,也不算完全没收获。 wap. /110/110447/28688537.html 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四) 接下来的十多日里,桓辞总是有意无意地和伏慎走在一起,下了学之后也常在寝舍门前徘徊,只要有机会就上前同伏慎说话。一来二去二人便渐渐熟捻起来,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桓辞在说,伏慎只在一旁点头或摇头。 这样究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桓辞又怎会甘心,每日夜里都要思索怎样才能同他走得更近些。 旬试过后学里给众人放一日假,书院里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大约都是外地来此求学的学生。 令桓辞惊讶的是伏慎不打算回去。她答应过父亲只要学里放假就一定回府,只好找借口称自己要出去外面住。 伏慎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后不再理会她。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桓辞特意坐着马车绕去了王府后门,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刚一进门,父亲豪迈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 桓远叉着腰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根棍子。桓辞愣了一瞬,走上前去好奇地打量他:“阿爹,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去书院上学?”桓远负手上下扫视她问道。 桓辞眉头微蹙。这些话之前父亲已经问过她了,怎么今日又要问一次?而且父亲看起来实在太过严肃,与平日大不相同。 难道? 刹那间,舅舅的话在脑中响起。桓辞吞着口水,心虚地摩挲着手指。看来舅舅已经来过府上了,她的“壮举”父亲必然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就是想去玩儿,顺便学点儿东西。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你不许反悔。”桓辞望着父亲的眼眸道。 “你过来。”桓远朝她招手,脸色十分阴沉。 他手中还拿着木棍,桓辞心中忐忑。但她长这么大父亲从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应当不会动手才是。就算父亲真的动怒了,她撒个娇势必能躲过去。 这样想着,桓辞轻移脚步走到桓远身边,警惕地盯着那棍子,问道:“阿爹想说什么?” “我——”桓远一看她走近就举起棍子作势要打她,“今日我要替你娘教训教训你。” “啊,”桓辞尖叫一声,连忙往下人身后躲。在后门处守着的都是府里的老人,大部分都是看着桓辞长大的,也不想前院的那些男子一样惧怕桓远。因此,一时之间众人忙去劝他,又有几个人将桓辞护住,不让桓远靠近他一分一毫。 “王爷,夫人就这么一个孩子,打坏了可怎么办呐?”说话间,桓辞的奶娘已经垂下泪来,挡在桓远面前不让他再往前。 桓远原本就是要吓唬桓辞,如今有这个台阶怎么会不下。他佯装生气,将棍子用力掷在地上,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去学堂调戏男学生去了?” 桓辞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爹:“阿爹,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那种人?” “你不是吗?”桓远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他可是听尹璇说桓辞日日缠着伏氏族中的一位公子,就连寝舍都安排在那人旁边。 “你当时怎么告诉我的?你说你没晚都会回来,除非下雨下雪被困在学堂里,我这才让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你说,你是不是去贿赂那起子人了?”他冷声问道。 桓辞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着父亲道:“阿爹,你也太能想了。我不过是离他近些,所以才与他慢慢熟悉起来而已。这几日我可学了不少功课,就打算回来给你现一手呢。若是说同别的男子在一起玩儿,那我还同沈荆溪一起去玩儿呢,你怎么不说他?” 不提还好,她一提这人桓远便气得慌,怒气冲冲地指着她:“你也好意思提那个畜生。当时他们家派人到府上来说亲,我愣是将他们赶出去了。如今你还主动去招惹那玩意,看我今日不收拾你。” “阿爹饶命,奶娘救我。”桓辞提起衣摆就往远处跑。 这件事她可不知道,父亲一起也从未提起过。没想到现在就有人上门想要张罗着让她成婚,她可没那个兴致。 桓远追了两步便作罢,站在院子里头指着游廊上的桓辞,怒道:“后日你不许了,就在家好好待着。” “阿爹,你不能出尔反尔。”桓辞也有些生气。 桓远一听,浓眉倒竖,叉腰道:“你还想去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晚上住在那地方多危险?你若是再去,我就派人去把你捉回来,只要你不嫌丢人就好。” “阿爹,”桓辞抱着柱子开始撒娇,“我以后日日回来还不行吗?这次保证说话算话,若是不回来你再派人去抓我也不迟。我才上了十几天学,刚认识三两个好友,还学了些许东西,我不想就这么走了。” “不行。”桓远正色道。 桓辞从游廊上翻过去,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阿爹,求你了,你就让女儿去嘛!” 桓远瞬间心软下来。可一想到之前尹璇说他太纵着桓辞,他便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不许去。” “阿爹~”桓辞不肯放弃,轻轻晃着她爹的胳膊。 桓远受不了她这个样子,拔腿就往回走。桓辞忙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不停地撒娇求饶。 走了数百步后,桓远败下阵来,转过她看着她道:“要去也不是不行。” “你说。”桓辞心中得意。 “第一,以后上下学都让阿联跟着。” “阿联还有正事要做呢!”桓辞反抗道。 桓远不容她说完,接着道:“第二,每日都要回府上住;第三,别同学里的男子走到太近,尤其是那些出了名的纨绔。” “我答应你,全都答应。”桓辞笑着举起手指头做发誓状。 桓远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惹祸精?” “嘿嘿!”桓辞轻笑两声,边走边给他捶肩,嘴里喃喃道:“等回去以后我给阿爹捏捏肩膀,阿爹这些日子一定累了。” 桓远很是受用,只是才刚生过气,现在不好笑得太显眼。于是定远王府出现这样的情形,定安郡主一脸讨好的跟在定远王身旁,而定远王虽然木着脸,可是嘴角直抽抽。 瞅见桓远不再生气,桓辞朝他递了个眼神:“阿爹,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说。” “你不是有一套珍藏的《临安文集》吗?能否借我看看,保管很快就还你。”桓辞笑嘻嘻道。 “你想做什么?”桓远有些诧异。这书很是珍贵,当今世上都没有几套,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求来的。 “求你了,阿爹。”桓辞再一次使出撒娇大法。 那天文博士提起这本书时满是惋惜,下学后伏慎也跟她讨论这书,而且还提起三次。他说这书珍贵,可他却没机会看看,只能从其他的地方看到只言片语。 桓辞虽然不知道这书上具体说的是什么,可她知道父亲有这套书,因为当时是她同父亲一起买的,而后又从代州带回来。 这么宝贝的东西,桓远自然不肯轻易拿出来。桓辞也早有预料,从袖中掏出一张小像递给父亲。 桓远接过小像左看右看,半晌后喊道:“这是我?” “当然了,这可是我自个儿剪得,像不像?” “像,真像。”桓远用力点着头,看向桓辞的目光满是慈爱。 桓辞知道父亲已经答应了,一跃而起挽住父亲的胳膊:“我就知道阿爹对我最好。” 一日的光阴眨眼就过去了。二月初一这天早上,桓辞早早地就赶到了书院。只是没想到她去的时候伏慎已经到了,学堂里只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桓辞一蹦三跳去座位上坐下,朝伏慎挑了挑眉。 男子正在读书,看到她来也只是草草瞥了她一眼。 桓辞轻哼一声,从书童手中接过那套《临安文集》搁在桌上,捧起第一册便认真读起来。 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伏慎放下手中的书凑到她身旁,好奇地打量着那书:“真是《临安文集》,你从哪儿的来的?” “你想看?”桓辞扬起下巴,“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给你看。” 伏慎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很快又移开视线。 桓辞原本想逗弄他,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一时有些失神。她偷偷看了好几眼,见男子真的没有要服软的意思,于是气呼呼地将两册书递过去:“诺,要看就看吧。不过是看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 面前忽然出现梦寐以求的书,伏慎冷眸微眯,顺着胳膊看向递给他书的人。 少顷后,他从桓辞手中接过那书,声音极低地喊了声“哥哥”。 桓辞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与书童面面相觑。待她看见男子微红的耳垂后终于不再怀疑自个儿的耳朵,在伏慎肩上轻轻一拍,笑道:“好弟弟,别怕,有哥哥在。” 她看伏慎非常爱惜那书,翻页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原本要嘱咐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半晌后才轻声道:“你不用忙,等看完之后还我就行。” “放心。”伏慎抬头看了她一眼。 有了这书以后,伏慎整整一日都低着头,几乎没与桓辞说过话。更令她惊讶的是,早上夫子在前头授课时伏慎也沉迷于书中,这现象以前她可从未见过。 不止如此,晌午他也没去用饭,也没到寝舍里歇息。等到下午下学时,男子终于舍得给了桓辞一个眼神:“走吧,一起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一起走,桓辞的心几乎在滴血。她叹了口气,道:“我阿爹和阿娘来京城了,他们在城里买了一套宅子,非让我也跟着一起住,日后我是不能再同你做邻居了。” “这是好事。”伏慎劝慰似的在她肩上拍了拍,以至于桓辞趔趄一步。 伏慎嫌弃地看着她,转瞬后又换上笑脸道:“你阿爹阿娘为了你肯搬到这里,你该好好孝敬他们才是。” “伏兄说得极是。”桓辞忙点头道。 伏慎望了眼她的书囊,盯着书中的书道:“明日就还给你。” “这么快?你看懂了吗?不要抄一遍吗?”桓辞忙提议道。若是伏慎想借这书抄一遍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知伏慎笑着摇头道:“不必,只要看过的我都已经记下了。” wap. /110/110447/28688538.html 第一百零二章 相见 天启元年六月初二,荣国丞相伏慎遇刺一案水落石出,朝廷上下牵连其中的官员势力不容小觑。 宗政律捏了捏眉心,任由挺着肚子的柳娆在一旁给他捏肩捶背。虽然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可有些人并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这次也不过是清理了几个不重要的棋子,朝中还有很多顽固势力。 “玄默呢?到吉州了没?”他抬头问道。 太监急忙上前回禀:“回陛下,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好!”宗政律邪魅一笑,回头看向好半天都没有开口的柳娆,随手摸上她的小腹,“就快生了,怎么还跑出来?” “臣妾就想见见陛下。” 即使在孕中,柳娆依旧风姿卓越,行动之间说不出的勾人魅惑。 * 孔林进来的时候,桓辞正拉着脸独坐在桌前,摇篮里的娃娃手舞足蹈,对自己娘亲的怒气丝毫不能体会。 他摆手示意下人都下去,走到桌边给桓辞添了杯茶,劝道:“他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桓辞皱眉道。 孔林叹了口气,摇头道:“为人臣子,总是有万般无奈。” 听他说这话,桓辞不由地拿眼觑他:“你又有什么无奈?” 男子但笑不语,捧起茶杯小啜一口。 桓辞气呼呼地站起来:“他呢?不是说马上就到吗?” “我已命人去抬他了。”孔林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的任何神情。 果不其然,桓辞当即转怒为忧:“他怎么了?” “听说是不良于行,旁的我也不知,等他来了自然知道。” 话音刚落,赵慬的声音便自院子里传来:“姑爷回来了。” 桓辞全然忘了那些老嬷嬷的吩咐,打开门就冲了出去,众人忙上前追赶她:“哟,祖宗,月子里可不能吹风。” 今日天气甚好,哪里有什么风?院子里的树叶郁郁葱葱,到处都是太阳晒过的味道。 桓辞注视着伏慎坐在轿子上被抬进来,跟着他的男子手中还拿着拐杖。 二人已有将近一个月未见,彼此都觉得对方清瘦了许多。 桓辞与他四目相对,怨气全都写在脸上,眼角却在此刻发红。 轿子落在地上,两个男子连忙上前去扶男子。桓辞看着他艰难地站起来,接过旁人手中的拐杖支撑身子。 他一蹦一跳走来之时,桓辞的怨气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有无尽的后怕。“你可算来了。”她呢喃一声,缓步朝男子靠近。 下一刻,伏慎忽然松开拐杖,身体的重量全都向她袭来。桓辞堪堪接住他,任由男子怀抱着自己。 “你受苦了。”伏慎在她耳边轻语。 想到这些日子的担忧与烦闷,桓辞才刚收敛的泪意又一次浮上来。她轻摇脑袋,闷在男子怀中:“你活着就好。” 门帘“啪嗒”响了一声,孔林负手看着院子里的二人,心内五味杂陈。等到院子里不相干的人散尽后,他才沉声开口:“别在风口站着,快进去吧。” “走,进去看看辰儿。”桓辞从伏慎怀中挣脱开来,将兰馥递过来的拐杖交给伏慎,又站在一旁挽住他,“你的腿怎么了?” “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伏慎扶着她的肩往里跳,样子十分滑稽。 桓辞没忍住笑出声,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尽:“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自然。”伏慎轻声应和。他狼狈的时候多了,怎么能让桓辞看到。 辰儿并不怕生,即使伏慎抱她她也浑不在意,只知道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好奇地打量屋里出现的两个陌生人。 “这孩子不爱哭,倒是十分难得。”桓辞忍不住逗弄她,“说不定是随了我。” “怎么会?随你应该十分爱哭才是。”伏慎打趣道。 桓辞登时叉腰看他:“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是个爱哭的喽?” 伏慎笑着打量她一眼,摇头道:“没有,我没这意思。” “哼!”桓辞一扬脑袋,从他怀中接过孩子,“你快歇着吧,瞧你那眼下的乌青,都快爬到脸上去了。” “这么丑吗?”伏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桓辞皱了皱眉,好奇地上下扫视他。 “怎么了?”伏慎问道。 “你好像变了。”桓辞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觉得伏慎与过去不一样了。 “我已吩咐厨房备了好菜好饭,丞相就在这府上养伤便是。” 桓辞这才注意到孔林也跟着进来了,她连忙将孩子递给赵慬哦,笑着走过去道:“多谢孔兄弟,麻烦你了,我和玄默都不胜感激。” 说罢他看了眼伏慎,男子早已站起来静静地盯着孔林,看见他的眼神后便拱了拱手道谢。 “不必谢我,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陪你们用饭了。”孔林道。 桓辞点点头:“你只管忙你的就是,不必管我们二人。” “告辞。”孔林颔首道。 目送他离去后,桓辞扭头看向伏慎。男子又坐了下去,如今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一看他那个样子桓辞便有所怀疑。 伏慎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我们搬出去吧,别住在这儿了。” “也好,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去其他地方。” “阿辞,”伏慎目光复杂,十分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不去其他地方了。” “这才走了多远?南方还有那么多地方。” “你们都先出去。”伏慎挥手示意大家都下去。 桓辞抱过辰儿,对赵慬道:“你派人去看看扫叶如何了,然后再拿些钱来让咱们的人去买些好酒,记着给孔林送一壶过去。” 她想着今日该大摆宴席,只是住在别人家中多有不便,等到辰儿百日的时候再摆也不迟。 众人都下去之后,她抱着辰儿来回踱步:“怎么就不去了?难道陛下又反悔了不成?” “等我的伤好之后,我们启程去并州。”男子轻声道。 “回并州?为什么?并州不是新法实行的最好的地方吗?” “阿辞,若是不出所料,罢相的圣旨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吉州。”伏慎抬头望着她。 桓辞呆愣片刻,半晌后才明白过来他的话。 她将辰儿放回摇篮中,走过去捏住伏慎的袖子:“他想要放弃你?” 伏慎自然明白桓辞说的是谁。他冷眸微眯,低声道:“若是走不下去,以退为进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阿默,你可要想清楚了。”桓辞望着他道。 若是此计行不通,伏慎的官场生活也许就到此为止了。这种情形他自然想过,可惜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况且变法又不能不施行。 看他一脸疲惫,桓辞轻轻搂住他的肩将他推倒:“歇息一会儿吧。别怕,你还有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伏慎嗤地一笑,似乎真的困了,右臂搭在她肩上便阖上了眼。 桓辞这些天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现在哪里能睡得着。男子离她极近,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她终于有了种久违的心安的感觉。 伏慎的脸瘦了许多,胡茬也非常显眼,右边的眉弓处还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瞧着他安静的睡颜,桓辞心酸不已,抬手轻轻触摸那道疤痕,动作温柔得仿佛能把它抚平一般。 忽然,男子深沉的视线撞入眼中。只一息后,桓辞便明白了这个眼神的意味。只是已经迟了,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男子拥入怀中。 伏慎掐着她的腰与她紧靠在一起,呼吸比方才还要沉重。 桓辞早已脸红耳赤,气恼地盯着他:“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要做什么?” “放心,不会做什么,太医的话我都记着呢。”伏慎轻笑道。 桓辞拧了他一把,柳眉倒竖呵斥道:“你怎么连这个都问了?” 没等她说完话,唇已经被人堵上,房中只剩下了女子娇媚的低咛。 不一会儿后,伏慎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桓辞撑着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往他总是许久才能睡着,可方才她刚把他推开他便睡过去了,可见这些日子他受了多少苦。 给他盖上一块薄毯后,桓辞蹑手蹑脚下了地,这才发觉辰儿也睡着了。 她现在清醒得很,根本丝毫困意都没有,尤其是方才被伏慎缠着闹了一会子,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的脸在烧。 既然他们都睡了,她待在这里也是碍事。桓辞放轻脚步去了西梢间,将桌上摆着的纸铺开细细察看。 这都是她之前画的有关开设书院的图纸,原本以为还需要很长时间,如今看来只怕很快就能实现了。 不过这样也好,并州书院那么大,再在后头那片空地上修些东西,到时候好好筹谋一番,一定不会比京城的皇家书院差的。而且京城的书院要求甚多,这些年来请的先生也无甚名声,不如就从它那抢一杯羹。 桓辞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连忙铺纸蘸墨给阿联写信,让他先找人将后头那块空地收拾一番,等她和伏慎商量过后再想想该怎么修建。 /110/110447/28690488.html 第一百零三章 他的忧思 六月的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因为桓辞在月子里,屋内并未置冰,因此格外闷热。 扫叶一进来就皱起了眉,扫视一圈后很快看到了桌边的桓辞。 他的动静不小,桓辞自然也听到了,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突然扑哧一笑。 扫叶低头看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臂,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们可真是难兄难弟。”桓辞走到他身边调侃道。 扫叶连忙弯腰做谦卑状:“小人不敢与三爷称兄道弟。” “喏,睡了有一会儿了,要不你坐着等吧。”桓辞朝内室看了一眼道。 扫叶这才发觉自己来的唐突。虽然之前伏慎的计谋他并不是不知晓,可伏慎消失了这么久,他还以为出了岔子。昨日听说三爷要来此地,他这才安心,迅速遣人来给桓辞报信。 想到此,扫叶偷偷打量着桓辞。听说女子昨日闹了一通,把他派来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今日看起来倒是好多了。 “小的去外面等。”他拱手道。这屋里热得很,还不如去偏殿坐一会子。 桓辞正要点头,忽听到屋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咳嗽声。二人同时看向内室,只见伏慎已坐起来,只是脸色不太好,一手捂着胸口,双眼依旧紧闭。 “三爷,你受了内伤?” 到底是习武之人,扫叶当即便听出了不对劲。 桓辞闻言看了他一眼,脚步匆匆走到伏慎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是吗?” 伏慎深吸一口气,拄着拐越过桓辞向堂屋走去,顺势剜了扫叶一眼,而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后才道:“还好,已经好多了。” 哪里就好多了?听着还很严重。扫叶心道。 但方才伏慎已经给他递过眼色,他没将这话说出口,三两步走过去,低声道:“三爷回来就好。”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伏慎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扫叶望了他一眼,笑着摇头道:“没有的事,还是夫人最辛苦。” “嗯。”伏慎点点头,转头看向桓辞,“今晚想吃什么?” 桓辞原本趴在摇篮边上看辰儿,忽然听到这话诧异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伏慎是在同她说话。“孔兄弟不是说他已经让人备好饭菜了吗?”她皱眉问道。 伏慎勾唇轻笑:“我想应当找个时机谢过他和李谨修才是。” “是啊,只是我现在不方便,不如你去外面请。”桓辞提议道。 “为夫如今也不方便。”伏慎揶揄道。 桓辞撇了撇嘴,从摇篮中抱出了刚醒来的辰儿。小丫头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手指头只知道抓桓辞的头发。 “辰儿醒了?”伏慎隔着老远问道。 桓辞哪里顾得上理他。辰儿一定是饿了,一直不停地拱她。 “你先出去,去找人在这地方找一处宅子暂住,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伏慎向扫叶道。 扫叶早已看到了内室的情形,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到伏慎的话后忙应了声是,片刻后疑惑地抬起头:“三爷要在这里长住?” “少则两月,多则半年。”伏慎道。 扫叶眉头紧蹙,却是没再问其他话,向他告退之后便匆匆出去了。 桓辞将内室的帘子放下,这才解开衣袍。这时,拐杖撞在地上的笃笃声越靠越近。也不知怎得,桓辞竟觉得心慌起来。 帘帐被掀开的时候,桓辞幽怨地看了男子一眼,耳垂边泛起一抹红:“你进来做什么?” 伏慎笑得魅惑,一步步向她靠近,就是样子有些滑稽。 “你现在好像个傻子。”桓辞忍不住笑道。 谁料傻子竟丢掉手中的拐杖坐在她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你干嘛,没看到我忙着呢吗?”桓辞忙背过身去挡住他的视线。 忽然,男子自身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撒娇一般轻喃道:“夫人,为夫也饿了。” 桓辞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动都不敢动一下,好一会儿后才怒骂道:“伏慎,你就是个登徒子。” “娘子说得对。”男子轻声道,呼出的热气打在桓辞耳边。 桓辞被他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埋得更低了,只敢低头看怀中的辰儿。 “夫人,能摆饭了吗?” 响亮的嗓音将二人都吓了一跳。伏慎从抽回自己的胳膊坐正,不悦地看向一声不吭冒出来的赵慬。 桓辞更觉郁闷,将已经吃饱的辰儿递给伏慎,仔仔细细地将衣服穿好,而后才抬头笑道:“现在就摆吧,正好我也饿了。” 赵慬接了命令后急忙掀帘出去,到了二人看不见的地方时才耸了耸肩。方才伏慎的那个眼神像是要把她抽筋扒皮一般,看来以后她该注意些规矩才是。 这厢,桓辞等赵慬走后狠狠掐了伏慎一把,呵斥道:“阿慬还是个姑娘,你当着她的面收敛些。” “她也不小了,你打算一直让她跟着你吗?”伏慎问道。 桓辞啧了一声,小脸皱成一团。一直跟着她自然是不行的,可赵慬也不想嫁人,她又没有家人,难道还能强行送走她不成? “你有什么好的安排?” “你看她与伏慎可相配?”伏慎低声问道。 桓辞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遍:“怎么才一个月没见你就转性了,难道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如今竟然给别人当起媒婆来了。” “这事扫叶同我提过。”伏慎轻轻摇着辰儿道。 桓辞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在吉州的时候。” “这可难办了。”桓辞扶额道,“阿慬是个眼光高的,她现在又是良民,只是暂时跟着我罢了。扫叶是奴籍,我看这事难成。” “身份的事好说,帮他去奴籍也是可以办到的,只是我怕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伏慎摇头道。 他说得极有道理。桓辞在一旁上下点头:“不过我们也该问问阿慬不是那些耽于情爱的女子,也许她会有自己的考量。” “不耽于情爱的女子会考量什么?”伏慎凑近盯着她问道。 桓辞冷哼一声。他一定是故意的,毕竟从前她可没少考量其他事而弃了他。 熟料男子又一次靠过来,幽幽道:“阿辞,日后我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 桓辞心一紧,深深看了他一眼。原来他其实还是担忧的,她还以为他真的不在意呢。 “你还有我呢,怕什么?”她抱着男子的脖子安慰他。 * 天启元年六月二十五,年方二十四岁的荣国皇帝宗政律终于喜得一子。只是他的生母柳氏传闻曾经是个青楼女子,一时众人议论纷纷。 消息传到吉州时已经到了六月二十七,桓辞与伏慎搬到了一座小宅子里,如今住的人不多,倒是足够宽敞。 桓辞躺在贵妃椅上悠哉游哉地吃着葡萄。现如今辰儿同奶娘待在一起,她乐得清闲。这些日子伏慎可以说是非常清闲,他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就是行动还是不太方便。 “你说陛下有没有可能立他为太子?”桓辞好奇地问道。 想不到皇长子竟然会是柳娆生下的,看来她在宗政律眼里果然有些分量。 伏慎眉头紧锁,摇头道:“我看不会。” “为什么?我觉得他挺喜欢柳娆的。” “他不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桓辞坐起来问道。 “不是个感情用事之人。”伏慎轻声解释。 桓辞蹙眉看他:“不是吗?我怎么觉得是呢。之前他把柳娆送到你府上,可是却会找机会与她偷情。柳娆怀了身孕之后他就把她接进宫中,后来毒药的事也不了了之,现在又让她生了皇长子。皇家最忌讳这些事了,我不信他这么做没有他的用意。” “他自然有用意,但也仅此而已,不会再有更多。”伏慎压低声音说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能放纵自己到此种地步确实已经够多了。桓辞在一旁点头应和。 门外,赵慬掀帘进来,手里捧着几卷图纸。桓辞一跃而起,她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 赵慬笑着摇头,将图纸递给她:“才刚送过来的,立刻就给你拿来了。” “我看看怎么样。”桓辞捧着纸张走到伏慎身旁。 这时她专门找人画的图,事关书院的建造,这是她如今最上心的事,而且时常拉上伏慎帮忙,好让他也有点事情做。 二人一人抓住一头慢慢铺开最上面的纸,竟是整张贵妃椅都放不下。 “比我想的还要好。”桓辞两眼发光。 她细细划拉了一下自个手中的银两,又将伏慎的也划拉了一遍,这才发现男人果真没什么积蓄。 之前父亲拥兵自重,所以手中有不少钱,之后宗政律也赏给她不少,再加上她现在有食邑,不过要想重新修建一番书院自然要花费许多,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痛的。 “从各个学堂,到西边的寝舍,还有饭堂,还有之前你提过的强生健体的地方,这图上都标出来了。”桓辞从左到右细细察看,越看越觉得兴奋。 原本那书院就是完好的,现在将原来的旧地房整修一番,再修些新得地方,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 “好想现在就回并州。”桓辞嘟囔道。 赵慬莞尔轻笑,将其他纸张一一铺开,道:“再看看这些,画得更具体详细。你看你这么心急,不如早些看过,若是没问题我就差人送去并州,也好让阿联早日动工。” 桓辞一张接一张地看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多数都是照着她的吩咐画的,其余的事交给阿联就好。 好一会儿,桓辞终于全都看了一遍。她将图纸细细收好,与赵慬说道:“这就遣人送去吧,再告诉他我再过些时日就回去,让他将府里上下都收拾一遍。” “放心,我知道的。”赵慬笑着就要出去。 桓辞扭过头,看着伏慎递过来的视线忽地想起他之前提到的那件事。 这些日子他们忙着这书院的事,结果一个两个都不便行动,都是赵慬和兰馥在外头跑,她都忘了这事。 “等等,我问你一句话。”桓辞拉着赵慬去了书房,低声问道,“阿慬,你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赵慬愣了一愣,眨眼道:“没有啊,怎么忽然问这个。” 桓辞敛眉笑道:“有人想要托我给你说媒,这不是先问过你的想法吗?” “谁啊?”赵慬一脸好奇。 “你猜猜看。”桓辞试探道。 若是她对扫叶有意的话,应当还是会往他身上想吧。 下一瞬赵慬便高声问道:“是不是扫叶?” “确实是他,你是怎么猜到的?”桓辞有些许惊讶。 “他这些日子老盯着我看,还时常给我送东西,闲着没事就要过问我的身体,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你——”桓辞不知该怎么问出口。 赵慬确实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握着她的手道:“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110/110447/28690489.html 第一百零四章 乔装出门 桓辞嘴角噙笑,松开手放她离去。赵慬是个聪明人,她一定知道自个儿想要的是什么。 待女子走远后,伏慎已一瘸一拐朝她走来。 “你可听清了?”桓辞问道。 伏慎笑意盈盈:“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必管这事,让扫叶自己看着办就好。” “行吧!”桓辞扫了他一眼,忽然察觉到些许异常,“你衣服怎么换了?”她凑过去仔细摸了把男子的外袍。 瞧着质地粗糙,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你要出去?”她瞬间回转过来。 伏慎点点头:“我有事要去办。” “这次又是什么事?况且你的腿这个样子,你怎么出去?” “放心,没有危险,我去去就回来。”男子轻抚她的脑袋安慰她。 桓辞冷哼一声:“既然不危险,那我也要去。” “不行。”伏慎直截了当地拒绝道。 桓辞怒瞪他一眼,伸手拦住他的路不准他往外走:“如果我不能出去,那你也别想去。” 僵持了片刻后,伏慎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只是你须得扮成男子,多穿几件衣服,别着凉了。” “大暑天的着什么凉,你们也太小心了些。” 这一个多月她都闷在这屋子里,都快憋出病来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出去逛逛。 扮做男子是桓辞的绝活,可这次却是犯了难,她裹了半天衣服都难以遮掩,又因伏慎在一旁看着,急得热汗直冒。 “算了。” 好半晌后,伏慎拿着一件衣裙递给她。就在桓辞以为他想让自己别跟去时,男子薄唇轻启,道:“别为难自己了,就穿着女子的衣服去也没事。” “可以吗?我们要去做什么?”桓辞好奇地问道。 因为伏慎穿的衣服与她手里攥着的这件质地极为不同,二人要是走在一起难免太招摇。 角落里的樟木箱子忽然映入眼中,桓辞连忙走过去,从里头刨出两件粗布衣裳来:“这是先前他们救我回来的路上李谨修与过路的妇人买来的衣裳,如今正好能用得上。” 见伏慎并不反对,桓辞急匆匆套上衣裳,又随意将头发挽成一个髻儿。 装扮好之后,她一蹦一跳走到伏慎面前:“如何?” 男子的神情似是若有所思,目光紧紧盯着桓辞的衣裙。 桓辞蹙了蹙眉:“怎么了?不行吗?” “不是,”伏慎笑着拉住她的手,道,“我只是在想,若我们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妇该有多好。” 桓辞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抬手抚平他这些日子一直皱着的眉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自然有你的广阔天地。” “走吧!”伏慎勾唇浅笑,并不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看着他慢慢出去的背影,桓辞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的那些忧虑倒是可以理解。 二人从后门上出去,兰馥已在那儿备了一辆马车,见着桓辞过来她诧异地看向伏慎。 “她也一起去。”男子道。 兰馥点点头,扶着伏慎上了马车后又上前来扶桓辞。 这些日子桓辞久不见她,还以为她又回京城去了,原来她还在这里。 “你近日有没有同阿联书信往来过?”她问道。 兰馥没来得及掩饰住愕然的神情,被桓辞尽收眼底。桓辞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给我的书信里可问道你了。” “是吗?”兰馥羞赧地看她一眼,而后垂头道,“最近事务繁忙,况且有些事不便在信上说,所以一件许久没通过书信了。” “原来如此,怪道他说你近些日子不理会他。不过无事,如今我给他派了活儿,他一定也忙得脚不离地,等你们去了并州再好好叙话也不迟。”说着桓辞扶住她上了马车。 这马车也是极其简陋,内里并不宽敞。 桓辞一脸笑意钻进去,惹得伏慎连连看她。 “你笑什么?”男子凑近问道。 桓辞将他推远些,看了一眼垂下的帘子后笑问道:“阿联与兰馥二人是怎么回事,你对这事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但并不是十分清楚。” “那你告诉我呗!他们一个两个都不说。”桓辞压低声音道。 伏慎望向轻轻扬起的车帘,心里暗自发笑:“也没什么稀奇的,我只知道他二人过去应该有些渊源,如今再见了面自然与寻常人不同。兰馥在蒲州一见到阿联就认出了她,后来阿联受我所托去刺杀宗政彻,然后——”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阿联去刺杀宗政彻?”桓辞惊叫道。 伏慎也很是意外:“他回去后没告诉你?” “什么都没说。我还好奇呢,他怎么在京城那么久都不回去,原来是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去了。”可宗政彻直到现在还活着,那不就是说阿联失败了吗?桓辞扭头看向伏慎:“阿联虽然会武功,可你们应该认识更厉害的人才是,怎么会找上他?” “他是梅山的儿子,颇懂些制毒之术,宗政彻又一直在找他。” “你再等等,”桓辞有一次抬手制止他说话,“你说的是那个传闻中为人能敌的大内高手梅山?阿联是他的儿子?”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伏慎不觉纳罕。如此看来桓辞真被桓远牢牢护着,竟是诸多事情都瞒着她。 桓辞晃着脑袋,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既然要找到他,就一定会有线索。” “你倒是手眼通天。”桓辞阴阳怪气地看着他。她顿了顿,喃喃道:“既然如此,那阿联其实是名为梅联,我就说他怎么没个姓氏。那么阿瑶名为梅瑶。梅瑶?煤窑?太奇怪了吧!” 伏慎摇头轻笑,倚在车厢上玩味地盯着她。 “笑什么你?”桓辞拧了他一把,下一瞬却也忍不住笑出声。 梅山是武帝身边赫赫有名的人物,桓辞虽从未见过他,可却没少听过他的事迹。听说他武功极高,武帝若是微服私访时通常只明着带他一人,就是如此都没有刺客能近他的身。然而这还不算什么,传闻他是个用毒高手,还研制出一种新的毒药,至今都没有解药。 只是这些事离桓辞太远,况且那梅山又早在十多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桓辞即使听到了也从不放在心上,她实在没想到阿联竟然是梅山的子嗣。 “宗政彻为什么要找阿联?”她百思不得其解。 伏慎眼眸微眯:“据说是为了解什么毒?谁知道呢?阿联虽然会一些手段,但比起他父亲还是差远了,所以刺杀根本没成功,幸好他没死在宫里。” “他是去宫里刺杀的?”桓辞惊讶地张着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 伏慎摇头不语,深深叹了口气。桓辞不知他在想何事,忙拉回他的思绪,问道:“后来呢?他从宫里回来之后发生了何事?” “我派人去营救他,之后宗政律虽然派人搜查,但那时他自身难保,根本没有精力管这事。阿联后来一直在我府上养伤,兰馥在蒲州就见过他,因此隔三差五去看他,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那你为何要阻止他们?”桓辞又想起了之前在堇云城的事。 伏慎淡淡瞥了她一眼,紧抿着唇不出声。 “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桓辞不满地嘟囔道。 她的声音有点儿高,伏慎连忙看了眼车帘,伸出一指放在她唇前示意她别出声。 桓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依稀看到车帘上映出的兰馥的影子,实在不知道伏慎什么意思。 车厢外头,阿联攥着马疆,早已将二人的话一句不差听入耳中。她虽然武艺不强,但也算是个习武之人,若是连这点耳力都没有那也太差了些。 再听不到里头二人的动静,她不觉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已猜到伏慎的不肯让她听到的话。 只是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阿联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桓辞,桓辞又是那么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阿联爱慕她也不值得稀奇。 但阿联一定很清楚桓辞对他的感情,而今看来女子甚至都没察觉到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那时他为了救阿瑶去刺杀宗政彻,他在兰馥心中的位置就变得更重了些。后来刺杀失败,他也受了重伤。那段时间兰馥正好因为桓辞跑掉的事被夺了职位,一时闲着无事,所以常常去照看他。 一来二去二人便熟识起来,只是兰馥那时不会说话,因此阿联的话也不多。后来兰馥在看他写书信时也在纸上写下自己也是并州人氏,阿联的话便也多了许多。 再然后兰馥提起了自己那位救命恩人,她只告诉阿联他与那人十分相像。原来阿联也记得那件事,听她提起来不免觉得二人有缘分,关系又比以往亲厚了许多。 时间久了难免引起府上一些人的注意,那几个认识阿联的男子跑去调侃他,兰馥也听到有丫鬟在背后议论此事。 兰馥原本不在意,可她又一次去找阿联的时候,男子却不似往日那般热情,对她十分客气。 因为他的转变兰馥十分失落,可又说不出话来,于是写了封书信闻询他缘由。 /110/110447/28690490.html 第一百零五章 阿联的心事 至今兰馥都记得他在树下说的话。 “姑娘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想败坏了姑娘的名声。” 兰馥头摇得如拨浪鼓,向他表示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可阿联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始终背对着她,呢喃道:“也不知并州现在冷不冷,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阿辞了。” 几乎是瞬间兰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里的人是桓辞,她是知道的。在蒲州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男人的眼神在外人开来再明显不过,只有桓辞当局者迷,对此竟是一无所知。 那时她几乎要死心了,桓辞却忽然来了京城。她一来就与伏慎有了牵连,那一夜阿联喝得酩酊大醉。那个时候他的伤还没好全,兰馥借着送药的名义去看他,却见他一个人坐在月下独饮。 九月的秋风吹得人心灰意冷,男人不甚清醒地喃喃自语,见着兰馥却不再说一句话。 兰馥只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哑巴,若是她能说话,此时一定要与他畅谈一番才是。 但除此以外,她还有另外一个绝招,她酿的酒乃是京城一绝。结果那一夜二人都喝醉了,他们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榻上,只是她很清楚,夜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饶是如此,阿联也不住地给她赔礼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兰馥并不怪他。昨夜她是故意灌他酒的,若不是如此怎么能引出他那么多的肺腑之言呢? 他说:“其实我是认识字的,可阿辞说她要亲自教我,所以我就装作不认识,等着她一个个交给我。装的次数多了,寻常人早该学会了,只有我还当作没学会,她却依旧不肯骂我,还夸我是个好学的人。” “后来王爷命我去学武,我能见她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幸好阿瑶见到我时总会说起她的事,这样我还算能安心。” “我知道我与她云泥之别,可我睡梦里都是她,一见着他我就觉得开心,不论什么困难都不算大事了。” “等她渐渐长大后,依旧是原来的性子,天天跑出去玩儿,王爷根本管不住她,所以就派了我去护着她。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要想丰富自己的爪牙实在是难事,所以只能在王爷的羽翼下生活。” “我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可谁知道她竟然看上了一个在并州城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我日日送她去上学,以为她是为了去玩儿,谁知道她竟然是为了他。”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瞬间乱了阵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我见到他们二人在树下相拥,那个男人怎么敢亲她。那时我真的好恨,恨我自己的身份,恨我这些年来的懦弱。可那个人即使不是我,也不能是这样一个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小子,于是我设计让王爷知道了他们的事。” “谁能知道,她对伏慎竟真的用情至此,居然为了她违抗父命。虽然最后她放弃了,可我却开始替她难过,我看不得她哭,看不得她不开心,她不是那样的人,不该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不该抱着双膝静悄悄地哭,她该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子,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东西。” “她明明那么好,可晋阳李氏的人竟然为了私利那样败坏她的名声。我气坏了,王爷也气坏了,我们却都不敢告诉她。但她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即使被退婚了也不见她难过。” “那三年我的日子也不好过,王爷处处被压制,他开始抛掉过去的顾忌重用我,我自然是开心的,这样我就有机会了。可她依旧闷闷不乐,还总是偷偷打听他的消息。我听说他中了探花,破例留在京城当了京官,那个时候我真的要嫉妒疯了,他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青眼?” “听说皇帝召她入京时,我和王爷都吓坏了,可王爷不愿意反,她只好飞速前往京城。我一时一刻也不想离开她,却没料到她一进宫就见到了他。在宫门口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了,那一定是他的主意,当时因为我和王爷的算计让阿辞放弃了他,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呢?” “我以为他会报复阿辞,因此恨不能时时在她身边护着,可是总有那么多事需要我去做,没有我在他轻而易举就近了她的身。三年了,她早该忘了他的,可他又一次把她拽到身前。” 男人越说越平静,最后竟然躺倒在地上望着天上明亮的孤月:“即使那时她与太子定亲了,我却依旧能感觉到她的失落。她看他的眼神总是与看常人时不同,尤其是与看我的时候极其不同。那时我就明白了,那个人对她真的很重要。” “可是我一个人将那心事藏在心里那么多年了,我怎么甘心就那样放弃呢?” 小院里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声音。借着月光,她偷偷打量男子的神情,却发现一滴泪自他眼角滑下。 是啊,一个藏在心里许多年,日日夜夜总是会想起,在梦境中总是会无端闯入的人,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忘记的呢? 男子枕着胳膊一言不发,等她再回头时他已经睡沉了。面前还摆着许多酒,全都是她亲自酿造的,不喝全都浪费了。 接着这样的借口,她第一次那样放肆地饮酒,终于她也醉了,皎洁的月光像是直接照在她的心里,可她好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也许她的心早就死了,只有魂魄在被人从水中救上来之后便跟着他走了。这些年来想到湖边的那个少年时的欣悦分明就是一场独角戏,还是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尽管醉了,她依旧能感觉到深秋的寒风。她忘了她是怎么把男子扶回房间的,她也忘了她怎么会直接睡到在那罗汉榻上,但她就是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桓辞很快就发现了阿联也在丞相府,可她忙着与伏慎相处,哪里顾得上理会阿联。 也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二人的关系竟然迅速破冰。那段时日她常常再想以后不该再去纠缠阿联,男子却因为那夜的事总是跑来与她赔礼道歉。 尽管她写了无数次无需放在心上,不想阿联却是个极重礼教的,竟然说愿意为此负责。 这种事需要负什么责呢?他未免也太幼稚了,更何况那件事并没有哦昂人知道。 她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打小便见识过太多,这种小事根本不会让她放在心上。 她以为伏慎那么忙,一定不会注意到她的那点事,可也不知道在堇云城时他们二人为何又一次闹别扭,男子深夜不睡跑到她房里,第一次那么严厉地训斥她。 “我原以为你是个有大志向的女子,没想到你也是耽于情爱之人。” 以前她有过能说话的日子,后来她一度认为不能说话比能说话好多了,可那段时日她却常常恨自己口不能辩。 “我不是那样的人。”她心里默默想着,在男子面前卑微地垂着脑袋。 “我不是让你断情绝爱,但你也该知道掌握分寸。他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我们哪里配得上她们?” 从他说出这句话时兰馥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桓辞那里受了气,所以才跑到他这里来发疯。 “三爷也不该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女子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没想到男子一盆接着一盆的泼冷水。 “既然你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你也该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反问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痛苦。 她毫无意识地点着头,抬眸时才看到男人深沉的目光。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么多人中独独挑中了你吗?因为你虽然年纪轻,可却是经历过大事情的人,你是知道进退懂得分寸的。这么些年我培养你,绝不是为了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话一出兰馥便红了眼眶。是啊,这些年她过得比院子里的那些丫鬟都要辛苦,因为她总要多学很多事,也总要面对很多事。 她膝行到男人面前去认错,桓辞却突然推门进来。 眼前的场面让女子十分意外,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伏慎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既然你有这个想头,正好他的主子来了,不如你跟了她去。” 兰馥断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连忙扑过去抱住了男子的腿,不住地摇头拒绝。 “左右你跟着我也没什么事,况且我看你的心早已不在这儿了,既然如此,你不如从此以后离了这里吧?”伏慎紧紧盯着她道。 眼泪夺眶而出,兰馥是万般不愿的,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可还记得,我为什么要用你?”她听到男子问她。 兰馥连忙点头。因为他在那个家里举步维艰,所以才会培养心腹,而她就是他在内宅的心腹。她知道他又多恨伏府的那两个主子,可却不知道这恨的缘由,只能凭借风言风语揣测。 /110/110447/28690491.html 第一百零六章 私下筹谋 不过后来她倒是回转过来,当时伏慎一定是故意说那些话的,若是桓辞不来,她未必会听到那样奇怪的话。 出神之际,余光中忽然出现一个面熟的人。兰馥赶忙勒停马车,回头道:“三爷,到了。” 伏慎掀开帘子扫视一圈:“倒是会选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道路却是四通八达,只在不远处有一座形只影单的院落。门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玩儿泥巴。 桓辞扶着伏慎下了马车,只觉一阵阴风袭来,这地方竟比其他地方阴凉许多。 伏慎早有准备,展开披风将她包裹起来,而后便拉住她的手朝那座院落走去。 小女孩隔着老远就注意到了二人,只是眨巴着眼警惕地望着他们。伏慎走过去弯下腰注视她,语气格外温柔:“姑娘,你爹娘在不在家?” “就在屋里呢。”说完后她又低下头去玩儿泥巴。 桓辞与伏慎对视一眼,推开木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桓辞以为他就是伏慎要见的人,那人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捯饬手上的木头。 见此,伏慎上前两步敲了敲门,片刻后,有人从里头拉开门,桓辞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跟在伏慎身后进去,心底有些忐忑。才刚踏进屋里,门便被人轻轻关上了,方才开门的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屋子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好似在哪里闻过一般。 “等你许久了。”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桓辞仿若炸毛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惊讶地回过头打量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男子。 竟然是宗政律。 男子嘴角噙笑看着桓辞:“你也跟来了?” 桓辞下意识地点点头,待反应过来后回头看向伏慎。 伏慎越过她走到宗政律身边,拱手道:“微臣见过陛下。” “不必整这些虚礼,坐吧!”宗政律一撩衣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桌上摆了一壶茶,旁边的茶盏中还在冒热气,想来他方才就坐在这角落里,因此桓辞没有看到他。 二人走过去坐下,桓辞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 宗政律亲自给他们倒了茶递过来,笑问道:“定安怎么如今就跑出来了?” 桓辞睫毛颤了颤,捧起茶杯浅啜一口:“还不是不放心他。”说完她便抬头笑道:“恭贺陛下喜得贵子。” 只是他如今人在这里,也许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他不在京城。 宗政律但笑不语。 “陛下不该来此。”伏慎突然道。 桓辞闻言扭头看他,只见他定定地盯着宗政律,神情很是怪异。 “若是朕再不来,这群人恐怕要反了天了。”宗政律嗤笑道。 伏慎薄唇紧抿,唯有手中被紧捏着的茶杯可以看出他此刻的愤怒。 桓辞全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 “陛下打算待多久?”伏慎问道。 宗政律冷笑一声:“自然是待到他们打算造反的时候。如今知道我行踪的人不多,但他们若是有心也能找出蛛丝马迹,就看他们能不能按捺得住。只是——”他顿了顿,抬头看向伏慎:“这件事恐怕要委屈你了。” “臣万死不辞。”伏慎坚定地说道。 桓辞仍旧一头雾水,忽听见他们开始密谋引出季尚书背后之人的办法。原来那人如今就藏匿在吉州,只是桓辞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竟然能指挥朝廷命官。 “根据线报的消息,李弃如今也在吉州。”伏慎道。 桓辞眨了眨眼,对这消息很是意外。 不等她闻询,宗政律已率先开口:“看来我这堂哥至今都不肯死心。邕国皇帝的话终究还是不可信,他既然能为了皇位残害自己的亲哥哥,那我们之间的约定对他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如今他登基已经半年多了,待他根基稳固后势必会再次宣战,陛下该尽早筹谋此事。”伏慎忧心忡忡道。 “如今朝中无一个堪当大任的武将,朕心甚忧啊。堂哥走到时候带走的可都是精兵良将,若在此时培养一个,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说着,宗政律回头看了一眼桓辞。只怕桌上的三人此刻都想到了桓远。 屋内因此愁云惨淡,直到宗政律轻声开口问道:“不知玄默与那邕国公主有何渊源?” 伏慎唰地抬起眼皮,旋即转头望着桓辞。 这人桓辞已经许久没听到过了,如今宗政律提起她才想起来。宇文婕已经来荣国六月有余,到如今却还没有成婚的消息。 “陛下想要让她和谁成婚?”桓辞好奇地问道。 宗政律看向伏慎,皱眉道:“朕为她选了许多人她都不满意,就是朕她都不乐意。在朕的百般问询下她终于吐口,只是这事——” “她想嫁给伏慎?”桓辞问道。 看着宗政律上下摆动的头,她心下十分不悦。“你把她怎么了?”她回头看向伏慎。 伏慎亦眉头紧皱,道:“在邕国时她救过我一命,除此之外我并没有感到有何异常。” “她是真的看上你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桓辞低头沉思。 即使邕国民风开放,她也从没听说过一个公主想嫁给有妇之夫这样的事。 宗政律在一旁道:“依朕看这邕国公主似乎果真有此意。她与邕国皇帝不甚亲厚,想必来和亲也是被逼无奈。” “陛下想怎么做?”桓辞直接问道。 “朕原本想着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结果前些日子收到了邕国皇帝的来信,信中至少三次提到公主和亲一事。朕到如今都没写回信,不知道该如何写才是。这风流债原是玄默惹出来的,我原想该让他出面解决此事。但朕转念一想,若按计谋行事,到时候玄默不再是我朝官员,那邕国公主便也无话可说。” 桓辞眼皮一跳。看来伏慎被罢官这事就在近几日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二人已经商讨了许久,如今是时候该回去了。 地上余热未散,桓辞却紧紧裹着披风。想必宗政律一定有藏身之处,桓辞跟在他们身后出来,等她上了马车后男子却无影无踪了。 “你一早就知道要见的人是他?”一上马车桓辞便问道。 伏慎摇了摇头:“我也很意外。原以为是他派来的人,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究竟是怎么的大事,竟然能让他亲自来吉州。”桓辞一脸好奇。 “他也未必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来的。”伏慎轻声道。 桓辞忙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还有什么?你们方才谈了半天我都没完全听懂。你们想要引出的人是谁?” “这几年朝中各方势力变化太快,又总之被邕国侵扰,不少已经不在朝中的人仍旧不肯死心。先帝在朝时魏相魏洋原本位高权重,后来他父亲去世,先帝令他丁忧去职。他人虽然不在朝中,可却余留下不少自己的门生,季尚书便是其中之一。” “这人我倒是听过。距他丁忧去职已经过去三年了,现在就是他重回朝廷的好时机,你们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他吗?” “这全看陛下的意思。如今我身居相位,魏相若想回来官职一事就是首个矛盾。再者他非常不支持新法,陛下并不想让他回来。可现在没有理由阻止他,只能通过引诱他上钩。” “魏相年纪那么大,而且又见多识广,你们两个该小心才是。”桓辞望向他的眼中满是担忧。 魏洋如今该有六十岁左右。此人非常聪慧,虽然当年他入朝辅政是因为家世的原因,可事实证明他比他的父亲更优秀,一路高升至宰相,只是后来受到了宗政渊的打压。 父亲曾经被他算计过,因此跌了个大跟头。桓辞提起此人仍旧心有余悸,伏慎和宗政律虽然谨慎聪慧,可比起那老狐狸而言还是见识不够,也不怪她为二人担心。 “你们这招实在太险。若是不能趁此机会扳倒他,反而会给他反扑的机会。”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若是拖得时间久了对我们更加不利。”伏慎道。 桓辞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身逢乱世,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在这个时候还急流勇进的人,怎么不令她心疼。 她缓缓抱住伏慎,将头埋在男子胸前:“若是累了我陪你歇一会儿。” “好。”男子低低应了一声,抬手轻抚她的乌发。 兰馥驾着车往回赶,因为车厢里头两人的对话感到心烦意乱。实际上这次有多凶险桓辞可能还没有设想到。 若是他们在并州王府上也就罢了,可如今身在外头,伏慎一旦被罢相,那些与他们敌对的势力一定会尽全力反扑。到时候宗政律恐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能顾得上伏慎。他好歹是个皇帝,而伏慎呢?既没有显赫的家族,也没有足够的权力,到时候一旦被人对付很有可能面临万丈深渊。 桓辞如今空有钱财,其实王府并没有多少势力,自从桓远死后他的势力已经被瓦解了。她不由为众人的将来感到担忧。 /110/110447/28690492.html 第一百零七章 宇文婕的恩情 原本众人都担忧桓辞出去一趟会被风吹着,谁承想她回来后便中暑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喝药。 孩子被奶娘抱去了,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留下一个小丫鬟服侍她。 中暑可不是件好受的事,桓辞难以入睡,躺在床上汗流浃背,浑身上下都难受得慌。 今日一大早伏慎出去见孔林与李谨修了,到如今还没有回来。即使睡着了,桓辞也在梦中隐隐为他担忧。 半梦半醒中,忽然有人掀帘进来。桓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伏慎被人扶着慢慢进了屋内,后头还跟着长年住在他府上的大夫。 “你回来了?”桓辞挣扎着要起来,很快就被男子制止了。 伏慎走到床前按住她:“别动,好生躺着。”他朝大夫扬了扬下巴,道:“看看她怎样了?” “今天晨起已经看过了,我都吃过药了,并没有大碍。”桓辞忙道。 “其实是我打算让他看看腿,既然来了就让他帮你看看。” “好吧。”桓辞应了一声后伸出手搁在床畔,另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大夫诊了半日脉后也说无事,只吩咐她以后别往毒日头底下跑。 待他给伏慎看腿时桓辞便支起耳朵细听。那日她听扫叶说伏慎受了内伤,可后头再也没有听他们提起过这事,伏慎也未曾表现出异常。 大夫先循着他的腿摸了半晌:“三爷这腿已经快好了,只是近些日子还是别太用力,以免留下后患。” “好!”伏慎点头应和一声,“没事就好,你先下去吧。” “等等。”桓辞连忙叫住他,“近日我总觉得玄默他做事力不从心,身子似乎也比以往差了许多。大夫何妨帮他看看,别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跟着大夫进来的医助想岔了,差点笑出声来,连连偷看伏慎的脸色。 伏慎脸色早已阴沉了几分,淡淡瞥了眼脸涨得通红的医助。 桓辞虽然有所察觉,可此时她实在懒得顾及这些,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大夫。 那大夫似有犹疑,向伏慎递去询问的眼神。少顷后伏慎慢慢伸出手摆在他面前,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 “那老朽便帮大人看看。”大夫搭脉道。 桓辞此刻仍感觉头重脚轻,倚在床上屏气凝神看着二人。 半晌后,那大夫移开手低声道:“三爷的身子确实受损了,不过这些日子一定是好好保养过的,现今已好了许多。只是老朽方才发现三爷近日火气很大,需得多注意些,寻常饮食尽量清淡。至于其他,老朽不必多言,三爷自然知道。” “知道什么?”桓辞好奇地问道。 可那大夫只是朝她摇了摇头,在伏慎的虚扶下站起身告退。 桓辞一头雾水,待他们出去后又追问伏慎道:“他说你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伏慎抬脚走到她身边坐下。 桓辞于是躺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他:“我自然想知道,你别是受了什么伤瞒着不让我知道。” 只见伏慎面上带着奇怪的笑,眼底尽是促狭之色。她更觉气恼,伸手在男人胸前锤了一下。如今她全无气力,这一拳下去也是柔柔弱弱。 伏慎趁机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前,俯身靠近她:“我的伤早就好全了。” “那大夫何故说那些话?” 男子低笑一声,弯腰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 桓辞瞬间面红耳赤,气恼地瞪着他,许久后才怒道:“你这个登徒子。” “阿辞,我是认真的。”伏慎垂眼注视着她的脸,一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心。 桓辞咽了口口水,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屋子里的丫鬟见此情形早已回避了,顺便帮二人带上了门。 周围再无旁人,桓辞与伏慎对视许久后被他可怜兮兮的表情盯着心软不已,伸手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拽了过来。 “好苦。”伏慎忽地皱起眉头。 桓辞一脸嫌弃:“我才刚吃了药,要不你还是走吧。” “夫人,娘子,我错了。”男人自身后搂住她的腰低声唤道。 桓辞不觉失笑,转身将他头上的玉冠摘掉,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邕国公主:“你这玉冠不会是宇文婕送的吧?” “这个时候你提她做什么?”伏慎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桓辞冷哼一声,踹了他一脚道:“还不如实招来,你们在邕国发生了何事?我要听具体详细的。” “娘子可是吃醋了?”伏慎捏着她一缕青丝把玩,面上笑意尽显。 “快说,我听着呢。”桓辞攥住他那只不规矩的手后催促道。 伏慎笑着叹了口气,向后仰倒在床上,缓缓诉说自己在邕国时遇到的危机。 去年年中,伏慎与宗政律商议过后决定暂且与宇文延结盟,于是按照宇文延所希望的那般前去与邕国太子和谈。 和谈的地方是邕国太子定的,伏慎只带了扫叶进去,二人身上没带任何可能会成为武器的东西。他们靠的是宇文延的细作早已布置在那里的匕首。 匕首上沾了毒,就搁在伏慎面前的桌案中。那张桌案是特制的,底头有一处小空格恰好能放置东西,可惜邕国太子并不知道。 当时情况紧急,扫叶与他互相配合,虽然最终他们成功刺死了邕国太子,但是很快就被人团团围住。 宇文延还是讲信用的,找人特意留了破绽,二人趁机逃了出去,却在外头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宗政彻。 此事伏慎一直觉得蹊跷,他怀疑朝中有宗政彻的奸细,而且此人就藏匿在宗政律身边,只是直到如今都没能把他揪出来。 被宗政彻捉住后,伏慎与扫叶住进牢里。那时邕国因此太子遇刺的事乱了一阵子,宗政彻在邕国的靠山倒了,所以他匆忙掉过头来用伏慎威胁宗政律。 意外的是,宗政律竟然答应了他的条件,愿意让出三座城换回伏慎。这么扯的事宗政彻自然不信,甚至怀疑宗政律设了圈套想要伏击他,所以没按约定带伏慎去约好的地方,反而带着他进了宫中。 那时皇宫里一片混乱,众人都在给太子服丧,皇帝接连十几日不上朝,政事全都交由二皇子宇文延管理。 宗政彻跑去宫中见邕国皇帝,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于是他又退而求其次找上宇文延。尽管他明白皇室里的兄弟残杀,也实在没想到邕国太子遇刺的事会是宇文延伙同伏慎做的。 他原想借着伏慎从宇文延身上狠敲一笔,谁知那男人根本不买账,却还想让他留下伏慎。 被耍得团团转的宗政彻当时气极了,刚出了宫门就抄起大刀向伏慎砍去。那时伏慎被捆着,刚开始还能来得及躲避,可后头便有些力不从心。眼看就要刀落人亡,邕国长公主宇文婕忽然感到,不仅让人制止了宗政彻,还以当街行凶的名义将他抓了起来。 这下伏慎彻底落到了宇文延手中,但宇文延此刻被紧盯着,太子一方的残余势力时时盯着他的过错,他哪里敢轻易放过伏慎。 伏慎原本早已安排好了退路,只是因为宗政彻的搅局迟迟没有机会脱身。他安排的人因为没有接应到他一直不肯离去,得知此事后众人来了一出里应外合,于是伏慎就在去服刑的路上被荣国人救下,宇文延为此“动怒”,借机整顿邕国军队上下。 再然后伏慎便去了并州,就在阿瑶出嫁的那天到了定王府。 听他说这些事,桓辞脑中浮想联翩。一会儿是他被关在昏暗的牢中受尽折磨,一会儿是他在宗政彻发疯的刀剑下狼狈的闪避之姿。 “阿默,你从来都不告诉我这些。”她紧紧环住男人的腰。 伏慎望向她含着雾气的眼眸,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桓辞眨了眨眼,敛眉道:“若是没有宇文婕,今日我就见不到你了。从前是我心窄,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嫉妒她,如今看来我们一定要好好谢她。” “阿辞,”伏慎捏了捏她的鼻子,沉声道,“谢她是我的事,你无需因此就在重要的事情上让着她。” 桓辞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你想什么呢?旁的事我都会让着她,但这种她拎不清的事你觉得我也拎不清吗?” “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伏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因为他呼出的热气,桓辞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双瞳剪水痴痴地望着他。 男子勾唇一笑,下一瞬便带着她一阵天旋地转。 外头知了在吵吵囔囔,院子里却是空无一人。如今正是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众人都躲在屋里纳凉,躲在背后议论正房里的主子。 昨夜桓辞中了暑,赵慬于是跑去买了一车冰带回来,方才已经在前院里头给众人分了些,如今便打算带一块去正房中。 前脚刚踏进垂花门中,后头就有一人捉住了她的衣领。赵慬面带愠色回头去看,见到熟悉的来人后却是愣了一愣。 问好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她忽然想起那天在正房里事桓辞同她说过的话,于是语气不觉凶了几分:“你做什么?” /110/110447/28690493.html 第一百零八章 罢相 “我有话问你。”扫叶松开她的衣服道。 赵慬皱皱眉,仍旧直挺挺地站在垂花门前:“问吧!” “我们去别处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的?何必要去别处?”赵慬已猜到了他的那些话。 扫叶似是不好意思,挠头看了看左右,轻声道:“就只有一句话要问你,在这儿不方便说。” 鲜少见他这个样子,赵慬捂嘴偷笑,抬脚走向旁边的空地:“就在这儿说吧。” 扫叶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走过去以后也不面对她,盯着她的后脑勺着急忙慌问道:“赵姑娘,你有没有考虑过成婚的事?” “没有。”赵慬直接道。 扫叶舔了舔牙,鼓足勇气开口:“你觉得我如何?” 赵慬回过身上下打量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不信这些情呀爱呀的,但也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府里。如今世道对女子不公,我们独自出去实在难找到个谋生的手段,即使有也都是些吃人的活计。所以我若想离了这地方还能活下去,一定要找个靠谱的夫婿,将来生活也有个盼头。” 扫叶的心一会儿提起一会儿又落下,渐渐地不太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直直地望着她。 赵慬看他神情便知道他不解,只好道:“总之我断不会找个奴籍当作夫婿。你也知道奴籍不能参加科举,说话办事总有诸多限制,我想日后生活有个盼头,而不是生下的孩子给别人送去当丫鬟奴才。” “我懂了。”扫叶闷闷道。 赵慬以为二人算是说明白了,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里头去了。 在她身后,扫叶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直至后头有人在他肩上砸了一拳:“你这是看什么呢?”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扫叶皱眉看向来人。 徐行唇角勾起,道:“鱼儿这就上钩了。” “我去找三爷。”扫叶抬脚就往里头走。徐行拽住他笑骂一句:“急什么,里头有金子呢?等等我,咱们一齐去。” 结果可想而知,二人在游廊上就被丫鬟们拦下了。 扫叶皱眉看着上房,嘴角直抽抽。跟着他进来的男子一脸玩味的笑:“跟着他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屋里那位呢。” “这府上的人你认识几个?” “我就认识你和伏玄默,还有兰馥,听说她又会说话了,怎么不见人呢?” “她比你还忙呢。三爷放着好好的男人不用,把个姑娘支使成这样。”扫叶叹气道。 徐行轻笑一声:“那是兰馥争气,一个人比两个男子还管用。” “你们吵什么?里头正睡觉呢,吵醒了你们去回话。”赵慬在窗下已经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出来低声呵斥二人。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后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徐行抱胸打量眼前的女子:“不知姑娘是哪位?” “你又是哪位?”赵慬有些不悦,实在是因为眼前的男子表情太过张扬,看人时的目光带着点儿审视的感觉。 徐行啧了一声:“伏玄默身边的人倒是不俗,连个丫头都这么好看,而且看着竟还有几分眼熟。” 听到他直呼伏慎的名号,赵慬很快猜到他不是一般人,正色道:“三爷睡觉呢,这位公子到偏房里用杯茶可好。” “我想起来了,”徐行猛地拍了拍手掌,指着赵慬问道,“你是不是在堇云城待过。” 堇云城的经历对赵慬而言并不愉快,尤其是她与伏慎那段,让她现在与伏慎独处时都觉得尴尬不已。如今来了个不认识的人竟然在堇云城见过她,赵慬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谁知男子只是望着她,再没有后话。这沉默却越发激起了扫叶的疑惑,转头问道:“你那时在堇云城?” “在你和三爷之前我就去了。”徐行虽盯着赵慬,话却是同扫叶说的。 扫叶神情怪异,却又不好当着赵慬的面直接问他发生了何事,于是耷拉着脸站在一旁瞧着他二人眉来眼去。 上房里头,桓辞轻呼一口气,慵懒地躺在床上,盯着伏慎翻身下地披上衣裳往外头走。 伏慎一开门就看到了游廊上的徐行,眼眸微眯与他对视一眼,而后招手示意一旁的丫鬟过来:“去打盆水来。” 说罢便阖上了门,独留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一刻钟后,伏慎便穿戴整齐出了屋子,临走前不忘吩咐下人:“好好伺候她,待会儿让她把药喝了。” 徐行看着男子一步步走近,调侃道:“玄默真是好福气,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什么消息?”伏慎懒得废话,引着他往偏房走去。 这厢,桓辞浑身汗津津的,于是让人抬水来洗了个澡。这会子她身上倒是舒坦了许多,也不像早起时那般头晕了。 穿戴好后她推开屋里的窗子透气,这才发现院子里有客人。 徐行正要告辞,忽见窗边多了个人,不觉好奇地望着她。伏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缓步走到窗边:“怎么起来了?” “我闷得慌。”桓辞低声道,余光中的男人徐徐靠近。 徐行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向她拱了拱手:“见过嫂嫂。” “这位是?” “徐尚书的公子徐行,字子悠。”伏慎在一旁道。 桓辞了然点头。徐尚书是刑部尚书,在京城时与伏慎来往过几次,桓辞倒是见过他一面,只是没见过这位徐公子。 徐行对桓辞的名号早有耳闻,他与伏慎相识两年多,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与他牵连甚多的女子。 桓辞朝他礼貌地笑笑,客气地留他在这儿用饭。 “不必了,他有事。”伏慎先一步替他开口。 徐行笑着点头。宗政律还等着呢,他可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三人寒暄了一阵子后桓辞亲自出门送他。待他走后,桓辞不安地看着伏慎:“是不是就这几日了。” 男子点点头,沉沉望着四四方方的天。 五日后—— 因为朝臣的弹劾,当朝宰相伏慎被罢免职位,皇帝宗政律亲去吉州迎接三年前丁忧去职的宰相魏洋。 魏洋已经离朝三年,朝中却仍旧有许多他的人。他的归来让朝中反对变法的人燃起了希望,可他们未曾料到,魏洋竟然并不反对变法,反而十分支持新帝的做法。 罢相的圣旨到的时候,桓辞正与伏慎在一起筹谋书院的事。二人听到消息都很平静,甚至旁边就是他们早已收拾好的行囊。 有了这圣旨,他们就可以尽快起身回并州去了。只是桓辞知道,伏慎只是暂时离开,他一定还会继续盯着朝中的一举一动。 圣旨是早上下的,孔林与李谨修午时便跑来了。介时她与伏慎正在用饭,而且今日特意让厨子做了几道好菜。两人进来的时候都很是诧异,李谨修眉头皱得紧紧得:“伏兄,你怎么还吃得下饭?” “难道还要我们绝食不成?”桓辞回他道。随即令下人拿了两副碗筷来让他们坐着一起吃。 孔林环视一圈屋内:“你们这是准备走了?” “明日一早就走。”桓辞道。 伏慎面上始终挂着一抹浅笑,吩咐厨房再多加几道菜。 “我怎么瞧你们不但不伤心,反而有点儿高兴呢?”李谨修还没用过饭,毫不客气地坐下与他们一同吃起来。 趁此机会,桓辞忙道:“有件事还没告诉过你。我和阿默打算在并州开设书院,如今还缺几个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担当此任?” “书院?”李谨修回头与孔林对视一眼,“并州书院?” 屋里的四人除去孔林外都在并州书院上过学,而孔林虽然没去过,但也听过并州书院的名号。只是这两年战乱频发,书院的创建者桓远已经去世,再加上桓辞的舅舅举家去了南方,书院已经许久没开过课,先生们也都散了。 “我已经派人将书院重新翻修一次,再将后面的那块空地也用上,保管比原先的书院还要好。只要重新开设,学生自然不缺,就是缺老师。”桓辞道。 孔林朝前走了几步,沉声道:“之前我在永州的时候在一户人家家里做管家,他们府上的长子唐安学识非常渊博,在永州极具才名,他与我相交甚好。他曾说过不想为官做宰,只想当个老师。你若是觉得可以我便给他修书一封,看看他意下如何?” “这实在太好了,我先在这里谢过你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他。待会儿我也修书一封,向他详细说说书院的情况,再告诉他我们开出的条件,若是他有兴趣直接来并州就是。”桓辞忙道。 这些话不免让李谨修又想起了当年在书院里读书的日子,感概道:“若是不忙了,我也好想回书院看看。当时有许多同窗如今都不知踪迹,实在是可惜。”他抬眼看向桓辞:“当时的先生有许多都与我们家有些来往,并州的那些官员里也有可以去授课的,我可以给他们写信试试。” “你们的恩情我实在感激不尽。”桓辞忽觉得心口堵得慌。 这两个多月来他们帮衬了她许多,尤其是之前伏慎不在的时候,许多大大小小她顾及不到的事都是他们两个帮着办的。 /110/110447/28690494.html 第一百零九章 拜别 孔林与李谨修听了这话不免感慨。尽管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几人的交情已算很深了。 原本桓辞害怕伏慎烦闷,这些日子不敢有半点愁苦的情绪,如今要与他们分别,竟忽地生出不舍的念头来。 依依作别之后,二人这才出了院子。 夜里,众人还在忙忙碌碌地收拾,门外进来个丫鬟径直走向桓辞,将手中拿着的一块玉佩递给她:“这是孔大人差人送来的,说是送给咱们姑娘,要认她做干女儿。” 桓辞闻言扭头看了眼伏慎,笑着将玉佩接过,道:“你差人将那块上好的水晶砚找出来给他送去,全当作回礼。” 小丫鬟得令后便匆匆去了。桓辞将那块玉佩寄在辰儿脖子上,一面在摇篮旁逗弄她,一面道:“难为他有心。” 伏慎踱步过来望着那块玉佩,伸手挽住桓辞的胳膊:“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此程路途遥远,你该好好保养,别作践了身子。” “哪儿就那么娇气?”桓辞嘟囔两句,忽然灵机一动,从床上一跃而起,“你说不如让咱们姑娘学习武艺如何?” “你倒是敢想。”伏慎嘴角轻抽。学武没甚么不好的,强身健体,还能像他娘一样收拾那些纨绔。只是做将军这事倒是算了。从前他总想着做官,如今自己做了一遭,渐渐回转过古人那些怨天尤人的话来。他的女儿该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上阵杀敌也是件好事,就是不该在这官场上钻营。 桓辞见他想得出神,不由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不过是混说,你还当真了不成?” “这倒是像你能做出来的事。”伏慎低笑道。 桓辞白了他一眼,翻身上床躺下了。明日他们要早起先去拜别宗政律,等他回来后一行人就动身回并州。 虽然是去见宗政律,可如今他身边陪着的可都不是善茬,桓辞隐隐觉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二天天还没亮伏慎就起来了,桓辞揉着眼睛,借着才刚点上的蜡烛看男子忙碌的身影,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觉着我才刚睡下,怎么这么快就要起了?” 她才刚出声,摇篮里的婴儿便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哭。桓辞急忙上前查看,奶娘听见也匆匆进了屋内。 这几日孩子原本都是同她一起睡的,只是昨日她那屋子收拾之时打翻了香料,如今呛得不能住人,只好将孩子放在这屋里。 伏慎都快收拾妥当了,桓辞心里着急,把孩子递给奶娘后连忙起来收拾洗漱,喃喃道:“常听人家说孩子夜里喜欢哭闹,怎么不见辰儿哭?这孩子一直都不爱哭,我瞧着将来一定是个野性子。” 伏慎趁着这个工夫过去抱了一会儿孩子:“若是性子能随我就好了。” “随你有什么好?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对身子不好。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是这个性子。” 伏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对着怀中的婴儿道:“你只别像你娘一样顽劣就行。” “我什么时候顽劣了?”桓辞疾步过去就要打他,却被男子一把攥住手腕往前带了一步,随即额上便是一阵温热。 桓辞面上一红,偷偷瞥了眼外间的奶娘,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拿手拧他一把道:“待会儿就要去面圣,你这是做什么呢?” “难道他连这个都要管?”伏慎笑道。 说话间的功夫,外头有人通传马车已经备好。桓辞跟在伏慎身旁往外走,听到男子嘱咐她:“待会儿去了之后你别说话,旁人说什么你也别生气,完事有我呢。” “放心吧,他们难道还能当着宗政律的面撒野不成?” 可惜桓辞把他们想的太好了些。今日见面的地方是都督府,不想竟来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除去昨夜才见过的孔林与李谨修,还要又一次上任的魏相,站在伏慎身后的徐行,已经许多当地的官员。只是桓辞惊讶的是,这里头还坐着几个京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吉州的,就连秦州的长史陈晖都到了。 堂上原本热热闹闹,二人一进去倒安静下来。桓辞是宗政律亲封的公主,倒是不必同大部分人行礼,只是伏慎如今最高的名头竟是个驸马,倒要向这里的不少人行礼,其中不乏曾经明里暗里针对过他的。 桓辞在一旁看着都替他屈得慌,可又想着如今她就该这个样子,让他们以为二人因为罢相一事凄风苦雨。 待伏慎站定后众人又全都向桓辞见礼,也有几人言语间提到了她父亲。 宗政律命人给二人安排座位,将将坐在他身边,只是这次桓辞离他更近。 凳子还没焐热,陈晖就站起来朝他二人叙话。先是说他二人在秦州时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希望多加海涵,又提到了伏慎遇刺一事,将那被揪出来的凶手狠狠训斥了一通。 桓辞冷眼看着他做戏。他们不过找了个寻常小官顶罪,这件事和陈晖脱不了干系,倒是魏相摘得干干净净。 如今伏慎手中攥着证据,却没把他们一网打尽,恐怕要留待日后再用。 陈晖话刚说完宗政律便道:“原来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朕倒是全然不知。” 陈晖原是来落井下石的,可惜选错了方法,不想宗政律竟将他虚伪的假话听进去了,一时慌张不已,忙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尽职尽责。 “这些都是小事。”宗政律笑道,一副不甚在意的看戏模样。 一时堂上的众人分不清宗政律的真正意思。罢相的是他,可仍要坚持实施新法的也是他,也不知他对伏慎究竟是护着还是不护着。 因为他模糊的态度,众人倒是收敛了一些,不咸不淡地说着话。 伏慎只是来同宗政律告别的,因此只同他说了几句,其余时候都淡淡的,还没有桓辞说的多。 “驸马爷自进来后便不怎么开口,是不是对陛下心有不满?”徐行忽然开口问道。 桓辞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话,一时诧异地看向他,只见男子目光并不和善,定定地站在宗政律身后。 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如此想还是做戏,桓辞微愣了愣便道:“这位公子想必是想岔了。” 话音刚落,一个不认识中年男子摸着胡子道:“一直都只听到公主在说,是不是平日家中也是公主说了算?” 这话倒是直接暗讽了。桓辞凭着他的穿着看出他是二品官员,想来是从京城来的,也不知是哪方阵营的。 她刚想开口回敬几句,已听到伏慎在一旁道:“微臣感念陛下恩德,只是如今时辰不早了,今日还要赶路,这就告退了。” “好。”宗政律淡淡道。 那二品大员大笑几声:“驸马爷不是臊了吧?即使你平日家在公主面前做小伏低,难道咱们还会笑话你不成?” 桓辞蹙了蹙眉,只道他有病,不好在宗政律面前拿别的话来嘲讽伏慎,也就只能说这些风言风语了。 “可惜了公主,要照顾一个不谙世事的爹也就罢了,还要照顾一个不成器的丈夫。”官员接着道。 桓辞听了这话心头火气,这人话语之间竟然还牵扯上了她父亲,怎能令她恼火。 父亲因为之前叛变一事,现在被人提起来也多是毁誉参半,只是向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桓辞忍了忍,终究没有发作。她又不会吵架,如今得罪他们也得不了什么好,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只当作没听到,笑着朝宗政律道别。 伏慎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官员没想到如今他还这么有气势,一时被他唬住了,登时愣在原处,过了半刻又觉得失了面子,想要瞪回去是男子早已移开了视线。 宗政律一直对二人淡淡的,他们道别时也只是挂着一抹浅笑,叫人看不出喜怒。 出了都督府的门后桓辞忙打量伏慎。方才在里头他一定很憋屈,尤其是那些人一口一个驸马爷,只怕是故意嘲讽他如今要靠女人过活了。 京城谁人不知道他们伏府的那点儿事,如今伏维被关在牢狱之中,只怕伏慎回了并州也没好果子吃。 “你没事吧?”桓辞拉住他的手问道。 伏慎摸了摸她的脑袋,歉声道:“阿辞,对不住,委屈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桓辞握紧他的手指。可不是吗?如今除去舅舅,她就只有伏慎这么一个亲人了,而伏慎虽然有几个亲人,只怕也不想认他,现在他们倒算是相依为命了。 “走,咱们回并州过好日子去。”她拉住男人的手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北去,计划到城门口与其余的人会合。走到半道时,马车却忽地被人拦下。 桓辞掀帘一看,来人竟然是李谨修的夫人乔婧。桓辞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没想到她回来,实在有几分诧异。 “姐姐。”乔婧见她下来上前拉住她的手,“听说你要走了,我来与你道别。” “多谢你记挂着我。”桓辞上前抱了抱她。 乔婧有一瞬失神,回转过来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并一个荷包递给桓辞:“这个荷包是我送你的,等我得闲了一定回并州去看你。这封信是父亲写给我的,他在并州得知书院要重新开设,想辞官去那里教书,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们,所以给我写了这封信转交。” 桓辞喜出望外,但也有些不解。乔婧的父亲是并州长史,竟然会为了想做先生而辞官,最难得的是乔婧竟然不反对。 /110/110447/28690495.html 第一百一十章 久违的自在 原本半个月就能到并州,结果桓辞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千古名城就去逛逛,碰到风流名士便递个拜帖,如此一番倒花费了一月有余才回到并州。只这一路她收获了不少好东西,而伏慎则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定远王府今日张灯结彩,府门大开,就是为了迎接今日要回城的王府主人。 还没走到城门口,桓辞已在马车上瞥见了一小队穿着打扮一看就不俗的人,其中为首的竟是阿联。 马车缓行一会儿后走到城门前,有守城之人上来询问,阿联已先他们一步到了近前。 “主子。”他做了个揖,十分的恭敬。这举动实在反常,桓辞眉头一挑:“你怎么跑到城门口来迎接了,府里有人看着?” “夫人的哥哥来了,正在府里头张罗呢。” “舅舅来了?”桓辞喜出望外。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舅舅,自然思念得很。因为还在热孝中,所以她和伏慎至今都没办婚宴,她那时直接住进了丞相府,众人才知道他们早就已经成亲了。 阿联抬着车帘扫视车内的二人,磕磕绊绊问道:“兰馥姑娘呢?” 桓辞没忍住嗤笑一声,努努下巴道:“在后头的车上呢,你急什么?” 阿联脸一红,轻轻放下帘子,嘱咐众人动身回府。 过了仪门之后众人便下了马车。桓辞心里记挂着孩子,脚刚落地就回头寻那奶娘,忽听到身后有人轻呼自己的乳名。 她扭头看去,下一瞬几乎从原地蹦起来,张开手就朝那人冲过去:“表弟!” 伏慎皱了皱眉。哪里又冒出个表弟? 不远处,一个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笑吟吟走过来,见着桓辞眼中便含了些眼泪:“我的儿,苦了你了。” “舅舅说什么呢?”桓辞嘟囔着,眼泪却扑簌簌落下。 因为父亲的事,舅舅一家颠沛流离,父亲下葬的时候也没能赶回来,直到如今才能见面。 尹元哲上前扶住自己的父亲劝解,不想桓辞也哭了,一时不知该劝何人。 伏慎上前两步用披风裹住桓辞,朝尹璇拱手道:“伏慎见过舅舅。” “好孩子,多谢你照顾我们家辞儿。”尹璇拉住伏慎的手左看右看,“你长大了。” 桓辞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他和几年前相比也没甚么大变化,舅舅何故有此感慨。 尹璇早已知晓了伏慎被罢官的事,以为这次二人回来一定非常狼狈,于是带着一家老小拼命往回赶。谁知道到了并州后桓辞她们久久不回来,只是托人送了不少东西回来。阿联为了书院的事每日忙得没白没黑,尹璇对并州书院很有些感情,于是拉着尹元哲一块儿帮忙。 他已经想好了。从前因为那狗皇帝忌惮桓家,他都不许自己的孩子参加科举,结果到如今反倒无依无靠。深思熟虑后,他决定参加下一次科举考试,谁知自己的儿子竟然也有这个想头,于是父子两个一齐用功读书。 桓辞抱了孩子来给尹璇看,男子已多年没与小孩子亲近过,况且这些年因为各种事他的三个孩子都还没说亲,结果到如今他还没抱上孙子。 尹璇对辰儿爱不释手,一直不停地逗弄她。桓辞跟在他身后,左右站着伏慎和尹元哲。尹元哲知道她要开书院,于是将要参加科考的事告诉她。 桓辞听了实在高兴,连忙问道:“你们这次回来应当不会走了吧?” “不会,父亲已经在外头托人找宅子了。”尹元哲道。他们旁的没有,就是银子多,这也是之前尹璇心甘情愿不去参加科考的缘由。 桓辞听了不大乐意:“王府这么大,你们何必跑去外面住,但我和阿默住在这儿怪冷清的。” 从前她便这样觉得。偌大的王府只有她和父亲并一干下人,许多院落都是空的,晚上还怪瘆人的。 “这有什么?正好尹元瑛和尹元琳不想走,你把她们留下就是。”尹元哲笑道。 这两年他两个妹妹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来了这里只想好好受用一些日子。这里没有长辈管教,叫她们住在此地岂不是自由自在? 桓辞听了拍手叫好,忙看向伏慎问道:“可以吗?” 伏慎笑了笑:“你的家自然是你做主。” “什么你的家,是咱们的家,你可别拿自己当外人。”桓辞敛眉道。 尹璇这才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天之骄子被罢相后的那点点难堪,如今只当作没听到两人的话,仍旧逗弄怀里的婴儿。 进了内仪门之后便是原先桓远的住处,如今空荡荡的,只供奉着他的牌位。桓辞携着伏慎进去给父亲磕头上香,顺带说了几句话。就要站起来时,伏慎却拉住她的手让她跪回去,对着牌位道:“今日伏某特来向王爷道歉。原该三书六礼迎娶阿辞,如今让她受了委屈,只求王爷原谅。” 说罢他朝着父亲的牌位叩首,道:“王爷是为我大荣战死的,今日伏某在此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女儿。” 桓辞眼中又蓄了些泪,跟着他磕了个头:“阿爹,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今日她只想高高兴兴的,于是伸手擦了把泪,将伏慎拽起来便往外走。正院后头就是她住的地方,这已经是内院了,舅舅他们不便进来,于是便留在外头。但伏慎是日后这府上的男主人,桓辞于是拉着他熟悉环境。 伏府的墙她已经爬过许多次,在那府里头可谓是轻车熟路。而伏慎就只来过两次定远王府,一次是当年被定远王叫来的,那时他只在前头待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清就被赶走了,另一次就是去年来的时候,只是那次他也没待多久,见过桓辞后就赶到京城面圣去了,因此这倒是他第一次瞧见桓辞的闺房。 京城里头寸土寸金,即使是丞相府也没大到哪里去。桓辞见着自己的闺房复又开心起来,这不比天子脚下舒坦多了? 逛了一圈后她便出了院子,前去西边的院子里头看望舅母和两个表妹。三人早知道她要回来,一早就站在院门口等她。 “舅母。”桓辞才刚看见一个脑袋就飞奔过去。并不为其它,她这舅母是出了名的能人,赚钱很有一套,桓辞如今修建书院出了一大笔钱,正需要跟她学习一二,免得日后府上入不敷出。 尹元瑛和尹元琳两个人已猜到了伏慎的身份,落落大方与他见了礼,拉住桓辞嘘寒问暖。 桓辞这两个表妹一个二十一个十八,都生得花容月貌,以前也常跟着她闹,只是后来渐渐大了以后出不了门,结果就只剩下桓辞一个人孤军奋战。 桓辞想着出外头去住的主意一定是舅母出的,她这人断不肯给别人添麻烦,于是忙提出让她们在这儿住着。 “那怎么能行。”舅母挽住她的手往屋内走,偷偷瞥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伏慎,“怎么好打搅你们小两口,就是这两个丫头我也不许她们长住。你放心,舅母看重的宅子离这儿不远,你出了门之后走一刻钟就到了,到时候也是常常来往。” 话说到这个份上,桓辞也不再坚持,只叫她们先安心住着,等那边收拾出来以后再过去也不迟。 三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话。伏慎独自坐着发呆,不时看看窗外的参天大树,暗自感慨王府果然是有些年头了。 桓辞正将修建书院的大花销一件件讲给舅母听,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也上了些当,白给人家送了好多钱,于是捂着胸口心疼自个儿白花花的银子。 瞥见伏慎在出神,她忙吩咐厨房的人尽快摆饭,让舅母她们等会儿到她那院子里头去,而后便领着伏慎出了西院。 一路向东行去,二人走了半晌才走到一处幽静偏僻之地。伏慎抬眼望去,只见这里一座湖泊,对面隐隐约约能看到建筑。 桓辞拉住他的手往桥上走,隔着老远指给他看:“那地方你一定喜欢。原本是父亲修来纳凉清静的地方,只是这些年搁置了,倒是没人住过。如今你来了,把那里收拾出来当作我们的院子如何?” 伏慎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果见这地方与别处不同。院子里种了竹子,小径上铺着石子,门窗也别具一格,与他之前带桓辞去的那座城外的小院有异曲同工之妙。最难得的是,这里倒比别处凉快些,一看就是特意选的址。 察觉到伏慎微勾的嘴角,桓辞也终于放下心来,就怕他不把这里当自己家,那样才让她觉得不痛快。二人已走了有一阵子,如今腿也有些酸痛。王府里头倒还有大半的地方她还没带伏慎逛过,只是今日她是逛不动了。 厨房今日特意做了许多好东西,就等着她回来孝敬她。桓辞听说可以用饭了,拉着伏慎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让他们把饭摆在前厅,又着人去外头请舅舅和表弟快些进来。今日是王府的家宴,无需守那么多规矩。 /110/110447/2869049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