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话》 你听我话 第1节 你听我话 作者:笼中月 文案: 李绪消失几年又出现了,这回是为了追一盘棋。 当年一起忍饥挨饿的竹马窦遥居然成了暴发户(的儿子),不过也就是从矮个瘸子长成了高个瘸子,从穷药罐子变成了富药罐子。 年少时他们衣服破了还得补,后来参加围棋比赛只有李绪行头寒酸。 李绪:棋艺不在着装 窦遥:先买十套试试合不合身 年少时李绪常常交不起学费,在围棋道场听够了冷言冷语。后来他说想要拜某某某为师,不知道那位国手肯不肯。 窦遥:他肯 李绪:? 窦遥:再多挑一位,一个教你一个夸你。 年少时李绪是不良少年,为窦遥打架差点留案底,后来窦遥不近女色—— 窦爸急了: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窦遥淡声:喜欢辣的,最好有前科。 年少时他们居无定所,受尽白眼刁难。重逢后李绪听到流言,说窦家的钱够花十辈子,窦遥却对当公子哥没兴趣,过去几年他一直在满世界找一个人。 *温吞里带点疯和茶的瘸腿攻,写作冷酷读作辣的酷哥受。 [高亮] 1. 酸甜口,只能吃糖的谨慎入坑。 2. 从小体弱多病的是攻,小心站反,以及受是酷哥但他不是哑巴 《小时候:谁稀罕你们的臭钱!》 《长大后:钱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标签: 竹马竹马 酷哥受 剧情 围棋 第1章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十月初秋,烟味呛人的网吧。 网管小何趴在前台,无精打采地望着眼前这帮业余棋手。 下到几点才是个头啊,天都黑了,再磨蹭下去今天又要熬—— “靠,这是有bug吧。” 现场突然一片哗然,有人摔键盘。 “是啊,好歹我们也是全市排前十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绝对有问题!他一个中级号——” 许多道目光齐刷刷望向同一个方向,是网吧最暗的角落,小何也站起来好奇地打量。 某台不起眼的机子前,一个瘦削散漫的身影陷在皮椅里。他胳膊很瘦,深色卫衣的帽子遮着头,帽檐下的碎发又把脸挡住大半。 “问你呢聋了?”某位不服气的上前推他肩膀,“你刚才是不是开ai狗作弊了,为什么我们十个人拿不下你一个?这不可能!” 十个围攻一个都攻不下来,换句话说——对方杀疯了。 那人手里的烟被推得一抖,烟灰落在桌上,接着皱了皱眉。 “是你们技不如人。” 他语气冷淡,说话时也不抬头,薄削的单眼皮绷着。 四周其他人都表情严肃地围站,但他却后背松散地靠着椅子,一点着急的意思都没有,更没什么解释的欲望。 妈的,拽什么? 本来这帮人打算好好决出个胜负,结果不到两小时全市前十就通通被打败了,试问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什么来头,是不是本市的?以前在哪学棋?职业的还是业余的?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网棋赛?” 大概是嫌他们啰嗦,男生终于有了动作。 他先是直起身,然后掐了烟,坐直,抬起头来这些人才看清他的长相。 “……” 操,好年轻的一张脸。 所以是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干趴了? 男生的单眼皮生得窄,眼尾带风,左边脸颊还贴着创可贴。他衣服上有很多褶,应该是下棋的时候窝着太久没动过,但全身上下却很干净,夹烟的手更是细白骨感。 “你查户口?” 一般人被这么多人围着早慌了,可他的声调还是那样,一点波澜都没有。 组织这场棋赛的土豪听得直冒火:“大家都是来切磋的,你一个人突然跑来踢馆,三下五除二把他们全胜了,问你几句还不应该?” 男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慢腾腾起身:“嬴就是嬴,输就是输,啰嗦什么。” “我靠你别太嚣张——” “借过。” 桌腿旁边靠着个背包,他拎起来拍掉底部的灰,接着下机离开。 外面有点冷。 天色已晚,长街上路灯明亮。 掏出关机一整天的手机,消息接二连三跳出来,最新一条是雇主的。 [到了吧绪哥,我的账号密码还是那个,靠你了啊!] [卧槽我刚知道他们上了十个人,这帮不讲武德的傻逼…你别生气绪哥,我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多人打一个,这样吧,我把胜利酬劳提高到两万,下完就一次性转你!] [怎么样啊绪哥,嬴了吗嬴了吗?] 傻缺富三代,下个网棋都要找枪手。 李绪目光平淡地收回,往前走了一段,碰到一个烧烤摊。捡了张小板凳坐下,他一双长腿随意舒展开,眼皮低垂,单手在屏幕上打字。 [嗯。] 十秒不到回应就来了。 [我靠!牛逼!哥,以后我的号就全靠你保了!] [钱给你转过去了哥,下回还找你!] 银行账户到账两万,李绪松了松脖子。 也行。 给人当枪手也不坏。 就是腰太酸。 坐了会儿后他抬起眼,视线透过额间碎发看向马路对面,然后蓦地定住。 - 夜幕降临,这一带是吃宵夜的好地方。 兜里嗡嗡不停地震,窦遥停好车,步行到斑马线一侧才接。 “还没到?” “刚到,差一个路口。”他对手机应道。 “快点儿,都到齐了就等你!” “我走不快你们不是不知道。” “……” 那边寂静了一会儿,不耐烦的气焰烟消云散:“没催你没催你,你慢点走,我们等你。” 正好绿灯亮起,窦遥收起手机专心过马路。 今天晚上出来得急,他从衣柜里随手抓了件风衣就穿上了,不过依然显得很挺拔。 ——如果忽略走姿的话。 虽然已经竭力放慢脚步掩饰,但还是轻易能看出来,窦遥走路有点瘸,右腿。 从小落下的毛病了,一直没治好。 周围行人多,小情侣和下班族结伴经过他身边,有几道目光无声地打量过来。反正他习惯了,不以为意。 目光里惋惜成分比较多。 多可惜啊。 好好一个年轻人,又风度翩翩,怎么偏偏是个瘸子。 这条路他很熟,平时跟朋友偶尔会过来聚。 走到斑马线中央对面突然一阵喧哗。 “在那儿,就是他!快把他摁住!” 五六个男的从不远处某网吧的方向冲过来,指着露天烧烤摊一个黑色背影大喊:“小子站住!你他妈玩儿赖!” “别跑,你是枪手,我们都看见了,你上机账号跟登记表上名字不一致!” 被他们指着的应该是个男生,因为他站起来个子又瘦又高,哪怕在夜色下、人群中也很显眼。他单肩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包,背对着马路这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转身拔腿狂奔。 你听我话 第2节 真是败笔,枪手当得不够熟练,居然把参赛登记表上的名字写错了。 要跑就只能往马路这边跑,因为另一边是死胡同。 看他们你赶我逃凶神恶煞的样,其他路人早吓得退到一边了,就窦遥没动。 那男生从他眼前匆匆跑来,面无表情地避开他的视线。 “让开!” 窦遥僵硬地站在人行横道中间,任对方擦身而过。 …… 应该没有认出来吧。 李绪刚才甚至特意沉了沉嗓子。 跑远了他停下来喘气,心神还有点紧绷。转念一想自己戴着帽子,再近也不可能看得清脸,眸光这才放松地垂下来。 好友迟钦站饭店门口等了老半天,远远看到人出现才松一口气:“靠,还以为你丢了,一条马路要过十分钟?你是属王八的吧!” 窦遥的步伐却仿佛比平时更慢了。 他手里攥着一张a4纸。 “窦遥。” “走啊,想什么呢。” 他没接话。 迟钦愣了一下,手在他眼前晃:“魂丢了?” 窦遥把视线沉默地抬起来,看向好友困惑的眼睛。 “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 “谁?” “李绪。” 身为多年同学的迟钦微微睁大眼:“他?!” “嗯。” 怎么可能—— “会不会认错,他不都消失好几年了,你确定一眼认得出?” 窦遥缄默了几秒。他知道自己看得不真切,但这张纸上的字迹又怎么解释? “算了别想了。”迟钦拍拍他的肩,“回来也不联系就是不想见面的意思呗,估计这位少年天才早就把咱们这些贫贱发小给忘了。走,吃饭去。” 过很久窦遥才回了个“嗯”,低眸一撇,登记表上有串手机号。 - 李绪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随市十月气温低,他把卫衣帽子戴上,拉链拉严,坐了很久车才回到落脚的出租屋。 这是他临时租的一个地方,不过也快住满两个月了。是一楼,外面看着有点破,窗户也锈迹斑斑,但胜在便宜。 前面有老人推着助步小车,走路晃晃悠悠的,车筐里还放着袋新买的橙子。李绪跟在老人后头,没几步见她被半截砖一绊,眼看就要摔倒—— 他伸手将人跟车一把拉住,动作敏捷无声。 “谢谢,谢谢……” 老人家身体稳住之后转过头来看向他,嘴里还在道谢,脸上却露出有点惊吓的表情。 也难怪,搬来以后他就没怎么露过面,现在脸上有伤,又把帽子扣得严严实实的,活脱脱一个反派坏人形象。 “不用。” 他松手离开,结果老人叫住他,弯腰去筐里掏:“这是刚刚在小超市买到的,这个,你、你拿两个……” 来不及拒绝橙子就已经塞到手里。 水果特有的清香跟夜晚的味道混在一起,不算难闻也不算好闻。旁边一缕暖色灯光从窗户透出来,不知道是谁家在看电视剧,客厅的窗帘没拉严。 李绪冷淡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甚至还有一丝无法推辞的尴尬。 麻烦。 “说了不用。” 老人明显还是怕他,但大着胆子又把他的手握了握:“拿着吧!你就住一楼,是不是?下午看到你出来买包子……” 算了。 回到家他把橙子放桌上,仰头倒进沙发。 身上出了汗但还不想洗,下午那十盘棋一直在他脑子里打转,有几手发挥得不尽如人意,落子不够准。 刚想几分钟茶几上的手机就震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抱歉打扰,机主还接单吗?] 又是找枪手的。 那傻缺富三代之前说过要给他介绍客源。 随手撕开一袋饼干,他嚼了片充饥:[什么平台,野狐还是奕城。] [都不是。] 对方回得很快,也很简短。 [线下。] 李绪皱了皱眉:[线下不接。] [价钱你开。] [说了不接,听不懂人话?] 那边沉默许久。就在李绪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不会再纠缠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瞬。 [面授,不是代下,一小时一千。] 世界上还有这种有钱的傻子,这种人的钱不赚是暴殄天物。 李绪放下饼干,双手打字。 [时间地点发来,试课也要给钱。] 对方回了一个字——好。 又补充:[不过是我去找你。] 来找我? 因为一整天没好好吃饭,李绪有点低血糖。他坐起来,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分钟才回复—— [滚远点。] 果然不该接什么线下单,全是麻烦。 片刻后他又重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不是他第一回 对金主爸爸这样。圈子小,他一直就是以态度恶劣著称。一般人被骂完就跑了,少数死皮赖脸的也留不长,因此熟客就那么几个。 这回这个大概脑子有点病。 [可我想去找你。] 没完了。 李绪眸光微扫,直接关机。 少顷他闭上眼想眯一会,结果脑海中某个画面一闪而过。 是某人缓慢穿过斑马线的模样。 想到那道一瘸一拐的身影,李绪眉心嫌弃地皱了皱。与此同时下颌线一松,眼皮跟眼尾淡淡展开。 本来不太有精神的长相配上苍白的肤色,忽然就不像刚刚那么凌厉了。 反而很烦乱。 -------------------- 我又来了。 应该会是比较特别的一本书,竹马之间的温情,酸甜苦辣的生活,都会有,还有一点点玻璃渣当调剂。以及既然是竹马故事,那小时候的部分是必不可少的,开篇几章倒叙之后会把时间线拉回从前,先写过去的互相攻陷。请多多收藏和投喂吧,rua! 第2章 物是人也是 “大忙人总算出现了!” “就是。好几次喊你来聚都说忙,太不给面子了。” “还是班花面子大,这回全靠她出马才把你请动吧?” 班花袁予微站起来替窦遥解围:“你们不要乱讲了,前几次窦遥身体不好才没来。窦遥,坐这边吧。” “哇,连他身体不好你都知道,还说没奸情?” 袁予微把占座的包都拿开了,窦遥却对迟钦说:“我坐你位置。” 迟钦点点头,话不多说直接让座。 “……”班花变哑巴花。 除了这个不和谐的小插曲,夜宵气氛还是相当热烈的。但窦遥坐在窗边没吃多少东西,也没怎么敬酒,只把手机滑开来又关掉,反复好几次。 “你在跟谁聊天?”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迟钦什么也没发现,“吃菜啊,今天可是你出钱,大家憋着劲好好宰你一顿呢,要再不多吃点儿真亏了啊。” “没谁。”窦遥把手机收起来,“一个熟人。” 对方回短信的语气、用词,已经让他确定那就是李绪。 你听我话 第3节 “不会又是找你借钱的吧。你呀你,你这人就是重感情。那些张三李四王五的,连面都没见过,把钱借出去不就是打水漂吗?”迟钦恨铁不成钢,“要是嫌钱多不如给我,我替你花。” 窦遥转过身来打量他。 “看什么?” “看你是不是我喜欢的型。” “滚,别看了,老子富贵不能淫。” 窦遥把脸转回来:“那就别打听。” “靠……” 班委正好过来敬酒:“什么什么,什么喜欢的型?窦遥有女朋友了?” “我们俩瞎扯呢,就他——”迟钦扫了那张没什么反应的俊脸一眼,“呆子加瘸子,平时连微信都不用,整个一瘸腿山顶洞人,能找着女朋友就怪了。” 他们俩关系铁了这么多年,这点玩笑当着面随便开。 “我出去打个电话。” 窦遥到包厢外试着拨电话,没通,又握着手机慢慢走回包厢。 班委干完杯,一眼看到他正在下载微信! “……倒也不用这么较劲。” 不用微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迟钦攀过来:“哇,你终于肯走出山顶洞了?” “电话打不通,短信没人回,我想试试发微信。” “谁的电话打不通?” 窦遥摆弄了几下,敛下眼皮问:“怎么搜不到人。” “什么搜不到?”迟钦凑过去,见他正停留在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那串号码的前几位跟自己的一致。 “靠,你号都输错了难怪搜不到,我的明明是135——” “不是你的。” “……妈的。” 再输一遍仍显示查无此人。 迟钦追问:“这到底谁的手机号?” “说了别打听。” “狗稀罕!” 吃完窦遥去结账,迟钦和他一起到前台:“我跟你一人一半吧,老让你请也过意不去。” 窦遥掏出钱包,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行。”转头问服务员:“多少钱。” 服务员微笑送上水单:“一共是三万六千元,已经给您抹过零了。” “靠!” 抢劫啊? 一顿饭而已,三万六? 迟钦龇牙咧嘴地接过单子,上面除了几样比较贵的海鲜,大头全在酒上,身边这死暴发户最次也点的是茅台飞天! “行了,跟你开玩笑的。”窦遥在他昏过去之前掏卡,“下回再你请。” 话是这么说,可只要同学聚会就没有哪次不是窦遥结账,哪怕他不来也照样结。 迟钦有时候都想不明白,这帮同学读书时对他也不算特别照顾,有的还因为腿的毛病欺负过他,怎么他就这么不计前嫌? 要说重感情吧,他每次出席又不爱说话,一般就是坐着扮装饰物,只有在大家聊到某些熟悉的名字,比如“李绪”的时候,才会抬起眼,一字一字认真地听。 对了,今天他连眼都没抬,全程钻研手机。 “开车小心点啊。” “嗯。” “对了,回去记得加我微信!” “嗯。” “别光嗯,要加!” 当晚等到半夜还是没等来消息提醒,迟钦只能认命地主动去添加,并备注消息:“你迟爹!” 第二天早上,某人才终于通过。 这回倒是难得主动说了句话—— “有事电联。” 靠。 山顶洞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般。 - 第二天天气不太好,天有点阴。他爸窦志康早起在楼下听外语新闻,听得抓耳挠腮。 “爸,听不懂就换一台。” “不行。”窦志康咬牙把音量又调高了一格,“为了不被人喊土老冒,今天就是块石头我也得啃下来。” 窦遥失笑:“那也不用听阿拉伯语的吧。” “……”莽撞了,大意了。 迅速把台调回英语频道,他爸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装无事发生,配合那老实巴交的长相实在非常滑稽。 “妈呢。” “不知道,估计还在睡,多睡睡也好,起来也是吵得人耳朵疼。” 窦遥父母早几年就分床了,这事也没瞒着他。他点点头:“我要出去一趟,今天吃饭不用等我了。” 他爸竖起耳朵:“干什么去?穿得这么帅是约会去吧?” “爸……” “好好好我不问。” 哎,这儿子真是自己一块心病。 窦志康暗暗叹一口气。 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能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自己做人窝囊,跟他妈又不和睦,害他受过不少委屈。现在想弥补了,偏偏他的性格已经养成,平时也总是独来独来的,从来不跟女孩接触。 “卡里还有钱没有?东街那几间门面刚收完租,一会儿我转到你卡上?” “不用,还有。” 外面仿佛要下雨,乌云沉沉。坐上那辆他爸硬买给他的大奔,窦遥对后视镜整理仪表。 还行。 二十三岁的他品貌端正,尤其是不用走路的时候。 路上好多商店刚开门,街上没多少车。到大学城附近他停车走进熟悉的早餐店,点了一笼包子,淋上醋。 身后一对学生小情侣聊天:“真烦人,这么早就把人家从宿舍叫出来。” “我这不是急着见你嘛。” “那也不兴九点就见啊,我头都没洗。” “乖啦,不生气,吃完带你去看电影。” “这么早电影院连门都没开!看个鬼喔。” …… 窦遥面前的包子快被醋淹了。 他看了眼表,又查商场跟影院的开门时间,确定自己是出来得有点心急。 吃完只好开着车全城遛弯。 随市的人起得都晚,十点多城里才热闹起来。窦遥把车开到一个书店去看书,架子上的畅销书通通敬览过一遍,并且不小心被锋利的纸张划伤之后,终于熬到十一点。 差不多了。 循着托人定位到的地址,一百米开外他就被逼停车——路太窄。 破旧的小区,到处是私拉电线,墙上贴满撬锁、办证、不孕不育小广告。 刚迈进大铁门,身后跑来一个调皮的结巴小鬼。 “妈妈快看,这有个茄、瘸子!” “……”我不是茄子。 当妈的赶紧捂儿子嘴,目光刻意避开他的腿:“别胡说八道!对不起啊,对不起……” 这场景莫名让窦遥想到初中一件事—— 初中李绪经常为了学棋翘课,迟到更是家常便饭,每回周一升旗都爱从学校南门翻墙进去。那时候窦遥天天跟他一起上学,有次实在受不了了,站墙下大喊:“李绪,我是个瘸子!” 有让瘸子跳墙的吗? 李绪却毫无愧意:“我让你跟着我了吗?” 他的意思是,你活该。 活该在墙下等了这几年。因为墙那么高,瘸子是翻不过去的。 “没关系。” 他侧身让那对母子先过。 - 今天几个人一大早就来了。 你听我话 第4节 李绪这家有锁等于没锁,好几个网吧认识的朋友都知道钥匙放哪。 “三个二!” “炸!” 里面牌打得热火朝天。 听见有人敲门,沙发左边的踢踢右边的:“你去开。” “老子不去,走了你们看我牌怎么办?” “快去,说不定是绪哥忘了拿钥匙,再磨蹭他肯定收拾你们。” 叩叩——叩叩—— 一听就不是绪哥,绪哥有这么文明? 被使唤的人插着兜,一脸不耐烦:“来了!催你妈催——” 结果一开门直接给震住了。 “……你谁啊。” 怎么来了个人模狗样的,穿的衣服看着就贵,长得也挺帅,跟屋里这帮年纪轻轻就辍学的人间废物形成鲜明对比。 “我找李绪。” 卧槽,找绪哥的。绪哥还认识这么体面的? 他把窦遥从头打量到脚:“绪哥出去买烟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里面几个也纷纷探出头来,手里还握着牌,嘴巴张着。 “学棋。”窦遥说。 “喔。” 对方撇撇嘴,换成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钱准备好了吗,想找绪哥学棋的人多了,没钱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窦遥:“嗯,我有。” “那你进来吧。” 把大客户放进来以后这帮人就不管了,自己打自己的牌,大中午的丝毫不注意邻里关系。 窦遥站在陌生的卧室半晌没动,过了半晌才原地慢慢看。 这就是他睡觉的地方? 房间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和小桌。床这么短,他睡得下?床上摆着棋盘,棋盘上还有半副残局,晚上他就抱着棋睡? 窗户遮得严实,外面的光照不进来,屋里显得很昏暗。窦遥过去想把窗帘拉开,下一秒就眉心微跳—— 桌角有东西。 应该,是个,爬宠箱。 虽然很简陋,没什么造景,好歹算个窝。里面有条黄色豹纹守宫,正趴在垫子上睡懒觉。 …… 他不害怕? 怎么还是跟原来一样,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物。 忽然想摸一摸。于是窦遥把手从爬箱顶部伸进去,轻碰守宫粗笨的尾巴。 倒是很温顺。 不仅不咬人,连点反应都没给。 所以是欢迎我的意思? 把手收回,他顺着看向桌子其他地方,余光注意到爬箱底部好像压着一张照片。 将照片抽出来,两个熟悉的少年顿时映入眼中。 两人一般高,一样身穿绿白短袖校服,手持羽毛球拍,不过右边的表情冷酷直视前方,左边的静静看着右边,嘴角微微上扬。 背景是三中的低矮教学楼和水泥浇筑的羽毛球场。 窦遥对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整个人忽然松弛下来。 他蜷了下手指。 “别动。” 身后忽然传来冷淡的声线。 李绪绷着脸站在房门口,清瘦的身形跟当年一模一样。他眉眼冷凝地看了窦遥一瞬,然后就移开。 “谁让你进来的。” 他上前倏地抽掉照片扔进抽屉。 窦遥往桌边靠了靠,眼睛始终盯着他的脸,他却吝啬一个对视。 窦遥保持沉默。 李绪把床上的棋盘推开坐下,自然地掏出打火机,低头咬烟:“怎么找到这来的。” 然后才隔着烟雾看向他,视线不明朗,像是在掩饰什么也像是在躲避什么。 窦遥还是不说话。 一分钟。 两分钟过去。 操。 李绪撇开脸,烦躁地皱了皱眉:“干什么,冷暴力?” 他不高兴的时候就这样,单眼皮总是绷着,下颌线清晰锋利,说话干脆利落,全身上下透着一种惹不起的疏离感。 “别抖。” 手里的烟微顿,李绪喉咙发干。 窦遥在半米之外静静地看着他:“手,别抖了,膝盖上全是烟灰。” 第3章 如果岁月可回头 说实话,过去几年李绪很少想起窦遥。 一般只在输了棋,心里烦的时候才会一边抽烟一边猜想,有一天要是跟窦遥再见面,那瘸子第一句话会跟自己说什么。 “不告而别还好意思回来?” “你哪位?对不起别挡光。” “混得这么差,太垃圾了。” 种种幻象就是没有眼前这一种——窦遥居然说:手别抖了。 自以为是又不会说话,还真是一点没变。 李绪把烟散漫地夹在指间,望着那点明明灭灭的火星,既不抽也不掐。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跟我联系。” “跟你联系干什么?”他头也不抬,“不熟。” 窦遥深吸一口气盯着他,脖子上的筋抻得很紧。 李绪抬起眼和他对视。 从外表来看窦遥跟从前比简直是进阶版。一瞧就价格不菲的挺阔风衣,穿在他身上倒还像那么回事,左手腕上的名牌表也熠熠反光。 “找我有事?没事别站在这儿。”李绪看向窗外,轻描淡写,“没功夫跟你耗。” 窦遥刚启唇,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绪哥打牌吗?小六说要回去做作业。” “就他还做作业,做得明白吗。”李绪声调冷冷的,刚直起身手臂就被蓦地攥住。 “李绪我话还没说完。” “松开。” 他皱眉看着胳膊被握住的地方,思考是把这人从窗户扔出去还是踢开,没想到袋里的手机忽然震起来。 “喂,嗯,在家,你直接过来吧。” 窦遥不远不近地睨着他。 等他打完发现窦遥还在原地,不禁表情更加冷凝:“让你走没听见?” 离得很近的距离,窦遥忽然把手抬起来。 李绪条件反射一样向后躲,躲完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心里蒸腾起一阵无言的烦躁。 我在怕什么,怕他摸我脸? “这个伤口,”那只手停在他眼前,“你蜥蜴咬的。” 修长的食指上的确有道细小伤痕,他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瞥开:“所以呢。” 窦遥没说所以要怎么样,只是把手自然垂落,等他说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等着等着忽然偏开头,闷声咳了几下:“能不能把烟掐了。” 李绪低骂一声。 将烟碾灭后,他又木着脸把窗户给推开。 窦遥视线钉在他脸上:“蜥蜴是不是也随主人,被讨厌的人摸就会反击。” “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现在就滚。” 窦遥干脆把他的手抓回来,对视了片刻后他用力往外抽,没想到窦遥居然胆大包天,越攥越紧! “李绪呢?” 外面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你听我话 第5节 “屋里呢,”打牌的吆喝了一声,“绪哥!文姐来了!” 李绪把窦遥的手甩开。 “这位是……”女人过来疑惑地看着窦遥。 “收废品的。”李绪绷着脸,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啊,你是当年那个……” 她想起窦遥,窦遥也想起她。 这是当年那个棋院老板的女儿,也是李绪他们那帮孩子的大师姐,叫孟函文。 “我想起来了,当年你经常去棋院,对吧?” 他这条瘸腿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尤其他们俩相处模式又那么特别。李绪有时睡在棋院,窦遥往往要央求孟函文她爸半天才能进去找人,可是见了面两个小屁孩又不说话,反而一个睡觉一个做作业,谁也不搭理谁。 “怎么样你的腿,好点了吗?” “老样子。” 燙淉 她惋惜地点点头,挑眉道:“李绪这浑蛋居然告诉你住处了,难得啊,我以为他不愿意跟原来的任何一个人联系呢。” 浑蛋去而复返,沉着脸站在门口:“你磨蹭什么,还不走?” “走什么走,好不容易你家来个朋友,叫他留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师姐扭头征询他同意,“我买了几份盖饭跟包子,不是什么好的,别客气。” 窦遥说不用了,不饿。 一路都在担心下雨,这时果然下起来了,空气中一股潮湿气味。窗外淅淅沥沥,玻璃上传来哔呖剥落声。 回到客厅李绪根本不管他,那几个不良少年也当他不存在,各自拿了一份饭找地方吃起来。 拿开沙发上那几件衣服,窦遥自己坐下。 虽然腿不方便,但他个子高,长腿有种无处伸展的感觉,整个人显得跟这里格格不入。 李绪站厨房抽那截剩一半的烟,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差一点照片背后的秘密就被发现了。 其实都算不上是秘密,但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想让窦遥知道了,没意义。 抽完烟他过去站到窦遥面前,插着兜,视线冷冷地低垂。 “不吃就滚。” 窦遥抬起头。 他坐得很深,整个人像是陷进沙发里一样。 “高中上完了么。”他突然问。 李绪愣了一下。 “你走那年是高二,”窦遥平静地看着他,“后来有没有继续上学。” 窗外雨声渐响,掩盖心悸的动静和陡然紊乱的气息。 “关你什么事。”那张贴着创可贴的脸坚决地转开。 窦遥仰着头,没站起来:“没上完也没关系,李绪,你能继续下棋我也为你高兴。” 只要你告诉我这几年你过得不错,做的都是想做的事。 李绪喉结缓慢地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把手指攥进掌心。 “还有,你的蜥蜴不咬人。”窦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骗你的。” 就像以前一样,一招鲜吃遍天,他总是用各种方法让李绪于心不忍。 其他人没注意他们俩,就孟师姐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点奇怪,朝他们看了一眼。 窦遥站起来想靠近,李绪蓦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指微颤。 “你走吧,没意义!” 窦遥,没意义。 真是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窦遥没想明白李绪这句话什么意思,是让他这次滚还是让他永远也别再来,别再把自己当成他重要且唯一的朋友。 “真不想见我何必留着照片,还把它放桌上。” “挡灰,不行?” 窦遥用一种“你在自欺欺人”的眼神看着他,李绪站了几秒钟,回房间二话不说就把照片扔进了垃圾桶。 “李绪!” 一件垃圾而已。 “现在你信了?”李绪背靠墙壁站着,“可以走了?” 窦遥站在房门口,外面昏暗的光线拢着他,五官晦涩不明。 等窦遥从眼前消失李绪紧咬的牙关才松开。他抢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把照片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 垃圾桶有昨天吃完的外卖,他用袖子把照片表面反复蹭了好几遍。 开门那一刻外面的斜风细雨扑进来。 “怎么走了?不吃点东西再走?” 孟函文送了窦遥几步,回来看到李绪站在卧室窗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你同学就这么走了?外面雨还不小,我看他连把伞都没有,他的腿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他转身低头收棋盘,“他只是残疾,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 “李绪你……哎,你说话太过火了。”孟函文掀起窗帘担忧地望了眼,“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而且门口那条路还在修,我过来的时候就差点儿摔了一跤。” 李绪脸色明显更差了。 孟函文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转回窗外:“哎……” 李绪沉着脸拿上伞,头也不回地拉开门:“我去买泡面。” - 不平整的地面到处是水坑,随便一踩就脏水四溅。 李绪都不明白自己出来干什么。 找窦遥? 刚才也见过面了,还有什么可惦记的。再说找到了聊什么?尝试缓和关系,像普通朋友一样问他过得好不好? 都是废话。 当然过得不错,看穿衣打扮就知道。 所以他还来找我干什么? 早就跟他说过,不同世界的人注定当不了朋友,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李绪走在雨里,伞也不打。 外面的雨看似小,但阴雨绵绵真的很冷,没多久外套就湿透了,他的脸色也显得更苍白。 一直走出小区也没见到人。 冷得受不了,想抽烟又没带。他烦躁地停下脚步,视线往回一偏,就看到最靠近马路的那栋楼,一楼防盗窗下面有个瘦瘦高高的身影。 窦遥靠在墙角,远远地看着他,就像已经在那个地方等了好几年。 第4章 是男人就主动 如果真要算,窦遥跟李绪确实分开整五年了。 但他们认识的时候更长。 七岁时两人就成了邻居,上下楼那种。十岁时窦遥开始注意到李绪,注意到这个总是敢跟家长对着干,性格比他后爹手里的皮带还倔的小邻居。 十一年比五年,十一年赢得毫无悬念,所以他还是没把李绪忘干净。 该从哪一年说起呢? 过去像线头一样,随便掐住某一截,一抽就是似乎没有尽头的后续。 窦遥的腿是小学五年级瘸的,那年他爸正好下岗,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更不可能带他到大城市去治病。 他爸以前是电工,下岗后在外面给私人搞装修,挣几个辛苦钱。他妈原先是厂里的会计,后来被迫去超市收银,每天站上十个小时脾气变得极差,动不动就在家摔东西并且大骂自己老公是个窝囊废。 曾经窦遥爱笑,记忆力超群,经常在长辈面前摇头晃脑地表演背唐诗。后来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他都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屁孩,整天拖着鼻涕看闲书、写作文。 所谓的作文当时叫作文,现在可能叫日记。横格本上今天一段明天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每天发生的事,也写满了他对交到朋友的渴望。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肯听他说话的人没有,但欺负他的人就太多了。 有同学,有大院里其他孩子,甚至他亲妈也算其中一个。 他们家住的房子是他妈的,准确来说是他姥爷留给他妈的,破落户专供那种筒子楼。 那楼一共也就五层,他家在三层,每层十几户,谁跟谁都认识。有时候他妈开火做饭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味,他就一个人抱着武侠小说跑到走廊去,或者在脑子里练轻功,或者看楼下叔叔阿姨打孩子。 被打得最多的就是李绪。 李绪和他同年,但性格一个像冰山一个像火焰,根本就玩不到一起去。 作为大院孩子王,李绪酷似武侠小说的主人公,有奇绝的围棋根骨还有一张冰山似的俊脸。窦遥就不一样了,玩个老鹰捉小鸡都能摔五回。 不过李绪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坏。他不会往窦遥好不容易拥有的新球鞋上撒尿,更不会追着窦遥喊“拐子拐子”,或者故意伸腿绊他。 所以窦遥不讨厌他,甚至打心眼里还是喜欢他的,希望能跟他交朋友。 但这个愿望一直也没实现,直到上初中。 进校两人被分到不同班级。当然,李绪根本不知道窦遥在哪个班,没在意过,只有窦遥心里惦记。 你听我话 第6节 开学前一天他飞速(龟速)跑到公示板前去看,当发现李绪的名字在5班,而自己在3班时,整整一天没说话。 到家他妈让他下楼买瓶醋,回来的时候碰上李绪了。 李绪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包——他从来不带书去学校,也不带作业回家,五岁开始已经痴迷于下棋。 “李绪——” 大概是窦遥的声音太轻了,李绪压根儿没听见。 他双手插兜在听歌,直到被一只提醋瓶子的手拍了一下。 “李绪?” 这回终于有反应了。 李绪摘下耳机,发现是楼上的小瘸子,恢复面无表情。 窦遥轻轻动了下鼻子。 “你背包开了。” 取下包检查了一整圈,拉链明明拉得很严实,哪开了? 李绪瞪着窦遥。 窦遥低头望向鞋面,无辜地扯起嘴角:“刚才我又帮你拉上了。” “?” 有病吧,骗傻子呢。 秉持着不欺负残疾人的原则,李绪没搭理他,只挑眉看向他手里的醋。 窦遥问:“你吃饭了吗?” 李绪倏地把目光收回,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在讽刺我。 一定是这样。 大院里谁不知道我爸是后爸,连口热饭热菜都懒得给? “欠!”李绪骂完扭头就走。 没想到窦遥一级一级的台阶追上去,还真追上了,喘着气问:“去吗?” “……” “来我家吃吧,我妈——” “行了!烦不烦。” 一口一个我妈的统称妈宝,后来李绪甚至还取了个“豆宝”的绰号来讽刺他。 窦遥是妈宝,简称豆宝。他们身边不少人错听成豆包,所以后来豆包成了窦遥的小名。 话说回来,窦遥他妈虽然凶,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楼上楼下的住着给孩子吃顿饭不算事。 不过李绪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所以干脆冷声拒绝:“谁要去你家吃饭,滚开。” “……” 窦遥走了。 那年他们才十二岁。 初一的课程并不吃紧,但李绪因为要想方设法学棋,所以上课不怎么听,作业也不怎么做,隔段时间就会被抓典型。 刚开始窦遥分到的座位在窗边,5班跟3班也不远,有时候上着上着课,他就会猛地发现李绪又到走廊来罚站了。 “……” 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阳光不冷不热,岁月勉强静好,李绪背手站立。 ——假如忽略他那一脸不屑的话。 呃。 有时候真搞不懂电视剧里女生偷看男生干嘛非要支下巴,拿眼睛看不就行了? 李绪发现窗户旁边那双眼睛,马上狠狠瞪回去。窦遥把目光收回,表面镇定地继续低头看书,结果女同桌小声威胁他:“你再东张西望的我就告老师了!” “我没影响你吧,不要告老师好吗。” “怎么没影响?你老傻笑!” “……有吗。” 再说就算真傻笑了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李绪站着睡觉这件事本身就特别好笑。神雕侠侣里面小龙女睡觉至少还有根绳子,李绪是直接睡空气。 下课铃声响起,李绪缓慢地伸了个懒腰。 就差打呵欠。 窦遥合上课本,出去跟上他:“作业借你抄,要不要?” 李绪头都懒得回:“你不如替我做。” “那你拿来啊。” “……”李绪停下脚步,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窦遥解释说:“其实是我最近在练字。” “……拿来。” “什么?” “语文作业。” 以为他回心转意肯抄了,窦遥递过去。没想到李绪扫了眼扉页的姓名跟班级就满脸黑线:“别练了,没救了。” “很丑吗?” 两人前后脚下楼,李绪瘦削的身体像竹子被微风吹得轻晃,窦遥却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挪下去。 “很丑。” 接住他扔回来的作业本,一晃神李绪已经走远了。 几个本班的笑闹着冲下来,差点儿把窦遥带得栽个跟头,手里的作业本也掉了。 他们故意踩来踩去,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捡起来,翻开以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怪叫:“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 这是李白写的诗,《行路难》。 天晓得,窦遥抄它只是因为那最后两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并不是因为它叫行路难。 更不是因为他走路困难。 可是同学们抢去互相传阅,大声嘲笑,仿佛纸上写的是一个瘸子的愤懑之语,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笑的几句话。 窦遥拼尽全力抢回来,却又在半途摔了一跤。他一点儿也不想哭,甚至连眼眶都没红,只是觉得被冤枉有点不走运。 隔了几天劳动课,5班一群人躲男厕所传阅不良书籍,李绪也在。 厕所味道当然不好,所以他搬了张椅子坐在窗户旁边,脸朝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3班那个拐子笑死我了,作业本上写什么行路难。” “啊?哪个拐子?” “傻逼脑子动动啊,全年级哪来第二个瘸子?” “喔他啊……怂批一个,被人抢钱都不敢还手,你以为呢?” “什么什么?被人抢钱?” 三中隔壁就是职高,经常有混混过来摸初中生口袋。说白了就是抢,只不过一般不动手,顶多就是三四个人围着吓唬吓唬你。 李绪也被拦过一次,从那以后他包里常年放着一把小折叠刀。 倒不是他不怕惹事,主要是生活费太少,一旦被抢就意味着要饿好几天肚子,只能跟恶势力拼命。 像窦遥这种的应该换个名字——废物。 自己的零花钱自己不保护,等着谁来帮你? - 放学时夕阳漫天。 李绪跟班里两个人一起走,路过校外某条小路,旁边某男生扯住他:“看!” 不远处的墙角,倒霉的小瘸子被三个流里流气的职高生围住了。 小瘸子两只手抓着书包肩带,看口型应该是在说:“我没钱。”职高生狠狠踢了他一脚。 “我靠,欺负残疾人嘛这不是。” 李绪手指微蜷,没动。 神奇的是小瘸子的表情居然还很镇定。 然而下一秒就不镇定了。 因为他看到了李绪。 他肩膀微弱地往下塌了塌,突然就显得特别可怜。 “好吧,你们别打我。”他仿佛不敢抗争了,打开书包掏出钱递过去。 “白痴!这样就给了,下回肯定还要欺负他!” 嗯,软柿子活该被捏。李绪依然没动作。 “就五块?”职高生把他脑袋推得撞在墙上,他疼得蹲下。 “赶紧全拿出来!” “真没——” 你听我话 第7节 下一秒就被人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扔到身后。 “真没用。” 李绪的声音特别好听,清冽又充满凉意,像山涧泉水。他的眼睛也像泉眼,在扫了身后的窦遥一眼之后,转身冷冷地跟那三个职高生对峙。 “?” 对面三人被突然杀出来的这位弄傻了眼,这他妈冒哪出来的? “操你妈——” “不想挨刀子就滚。” “??” 什么情况……跟李绪一起路过的同学都惊了,张着嘴围观。 “妈的,哪来的傻逼,今天让你尝尝教训!” 李绪不避也不退,平静地盯着:“上回就是你们。” “???” “上回你们跑得很快,”李绪说,“我刚把刀拿出来,人就没了。” “……”字面意思上的,人没了。 那三个人终于想起来了,上回碰到的就是这个硬茬,操,太寸了。其中一个拉住另外两人压低声劝了几句,关键词大概是:“真有刀”、“狂得一批”、“今天先算了。” “。” 感觉到身后的人默默靠近,缩在自己背后,李绪心里的句号变成省略号。 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废物…… “我们还有事,今天先算了!下回有你们好看的!” 三个混混放完狠话就滚蛋了。 李绪转头,拧紧眉:“人都走了你还怕什么?” “我怕他们回来。” 啧。 李绪那只手从自己背上扒开。 “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 “。” “能吗?” “……还不快点。” 跟瘸子一起走就是麻烦。 到家窦遥十分礼貌地跟李绪说谢谢。李绪:“谢谢就不用了,下不为例。” 窦遥:“你成语会得很多。” “……” 有病。 李绪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窦遥背着书包在楼下等。 李绪插着兜,目不斜视经过。 “早。” 窦遥埋头跟上来,李绪也没理他。马路又不是自己家开的,他想跟就跟,无视即可。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 周一李绪起太晚,直接翘掉了升旗仪式,仪式结束后被班主任何敏敏抓到办公室。 “醒了?”敏敏对他是最恨铁不成刚的,“看看你哪还有个学生的样子,你脑子里除了下棋还能装下什么东西?” 李绪早就习惯了,站着没说话。 听着听着,办公室另一角却传来风格截然不同的温柔教诲。 “跟老师说,这篇作文是不是写给哪个女生的?老师不批评你,青春期有思想波动都是很正常的。” 李绪掀起眼皮,看到不远处那颗垂低的脑袋。 呵。 “你看别人干什么?”敏敏敲桌子,“别人比你强多了,起码语文作业知道做,你呢?” 没意思。 “秦老师。”窦遥余光似乎往李绪这边扫了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承认是吧,那你自己念一遍,自己听听。” “。”李绪站直。 拿起昨天交错的作业本,瘸子一句一句低声念——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变成一只蜻蜓,那样就可以停在他的书包上,走得再慢也不掉队。」 「还希望变成一条轮胎,下楼梯用滚的,反正他总是让我滚。」 「还希望变成一架飞机,开着自己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还能载上爸爸、妈妈,和他。」 「对了,我有朋友了,虽然他还没有同意我这么说。」 …… 李绪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敏敏还在跟前坐着,他应该会暴打窦遥一顿。 “不要以为不承认老师就拿你没办法,窦遥啊,你还这么小怎么能早恋?暗恋也不行!” “没有不承认。”窦遥声音更低了,却神奇般的更清楚了,“不过不是写给女生的,是写给李——” 砰! 突然掉到地上的水杯吓得何敏敏一激灵!扭头一看,神奇,平时不苟言笑的李绪连脖子都憋红了。 “呃,李绪你不舒服?” 李绪偏头咳嗽了几声,过程中思索自己是直接过去把人打昏还是怎么。 “你继续说。” 被老师望着,窦遥后脑勺微微一侧,嘴唇松弛:“好吧。” “?” 初一暗恋确实是早了一点。 “其实是写给我家小猫的。” “……你家养猫了?” “捡的。”窦遥说,“刚捡。” -------------------- 这一章大修过,如果看到结尾是刚捡的小猫那就对啦,是新版。 第5章 养猫杂学 大院里的人都穷,但穷到他们这个份上的还是少。 开学不久学校鼓励学生们订牛奶,窦遥他爸咬咬牙给窦遥也订了一份。毕竟孩子已经瘸了,要是再长不高一辈子可真玩完了。 但是据窦遥观察,5班发奶时李绪都趴在桌上睡觉,从来不领。 周三放学铃一响李绪就站起来。 他着急去学棋,耽误一分钟都是浪费。出教室发现窦遥就在外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在等他。 李绪皱眉:“你烦不烦,那帮人不是不找你麻烦了吗。” 能不能学会自立更生,别像个拖油瓶似的。 身边不少同学背着书包经过,有些人特别不怀好意地看他们俩,认识李绪的还打趣:“什么情况,你怎么会跟他说话啊。” 好像他是什么有害物种一样。 窦遥没开口,却听见身旁那道冷淡的声音:“跟谁说话是我的事。” 沉默了一阵。 “你喝牛奶吗?” 李绪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说:“那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我喝不掉了。” 把书包里自己攒的那袋奶拿出来,窦遥送到他眼皮下面:“你能不能帮我喝。” 李绪把脸转向大马路,懒得理他。 “帮帮忙。”窦遥声音很诚恳,“喝不完我爸会打我。” 李绪心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不光怕职高的,还怕亲爸。 满脸不耐烦地接过来,他那白而整齐的贝齿将塑料袋咬开一个小口子,细细缓缓地吸了一口,嘴唇边泛起浅浅一层沫。 “好喝吧?”窦遥问得像推销员。 “一般。” 等他喝完,窦遥把袋子接过去,十分自然地抿掉了剩下的那一点,然后问李绪:“你回家吗?” “……” 李绪脸都绿了,扔下一句“学棋”见鬼似的离开。 你听我话 第8节 晚上窦遥在房间做作业,他爸妈在外面看电视里的双色球开奖,楼下突然爆发激烈的争吵跟打骂声。 “这又是怎么了?” 他爸小心翼翼出门查探:“这个吴作富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吴作富是李绪的后爹,平时对他动辄打骂,整个大院就没有不知道的。 窦遥想去看看,结果被他妈严厉地拉住:“别人家的家事少管!”所以他就没能出去。 砸东西的响动到很晚才消停,窦遥也很晚才找到机会出门。 下到二楼,拐进走廊,角落蜷坐着一个少年身影。 窦遥蓦地就顿住了。 李绪瘦弱的身体还没完全长开,脖子上、脸上、手臂上满是伤痕。 月光下他的表情既冷又凌厉,一条腿打直另一条腿屈着,手臂倔强地搭在膝盖上,仿佛只是在这里歇歇脚一样。 “李绪!” 窦遥蹲下盯着他:“你受伤了吗?” “不用你管。” 李绪像头无法自行舔舐伤口的小兽,扭开头看着虚无的一处黑暗:“吴作富伤得更狠。” 原来吴作富今晚被他打跑了,但跑之前放话要让他们母子俩好看,所以他才守在门口。 门后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应该是李绪的亲妈,也是他两个妹妹的亲妈。黑暗笼罩,吴作富仿佛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张着血盆大口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窦遥深吸一口气:“我想办法去拿药。” “你怎么没穿鞋?”李绪却忽然打断。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被爸妈听见。” “胆小鬼。”李绪不冷不热的。 一阵沉默。 窦遥转移话题:“你怎么不进屋?” “她们在里面哭,听了就烦。” “今天你爸,不是,我是说吴作富,你们为什么打架?” 李绪不想说。 因为他只是提出,希望能订一学期的奶,吴作富就骂他是个败家子,不懂得节约,妹妹都没喝上的东西他就想喝,以为自己是什么富贵少爷命? 当时他妈在旁边打圆场,说孩子正在长身体,喝点牛奶也应该,再说一学期才不到两百块钱,自己多打一件毛衣出去卖就有了。 吴作富听完大声嚷嚷:“你去卖,去卖啊!一大把年纪了看有没有人要你!扫把星,赔钱货,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老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绪抡起椅子就给了他一下。 继父比他高,比他壮,也比他有力,但李绪不怕死。他恨不得杀了这个人,好让妈妈跟妹妹再也不用受欺负,可是杀了这个人他们又能去哪儿? 他妈经常说一句话:“都是命。” 也只有认命的人才会被命运所欺。 十月份的夜里气温不高,窦遥感到一阵寒意,低声问:“李绪你冷不冷?” 李绪说不冷,窦遥却依然跑去偷了件走廊晾着的外套,回来以后把李绪裹起来。 李绪抬起单眼皮看着他:“我说你是胆小鬼,你就去偷东西?” “不是偷,是借。”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窦遥问:“你笑了吗?” “我没有。” “你有。” 李绪被他问得心里莫名烦躁,用手薅了一下他的头发,把他头顶抓得乱乱的。 窦遥却依然热切地盯着他。 “其实我比你大。” “所以呢?” 李绪无语地瞪他,瞪完却又动了动嘴角,像笑又不像笑。 “没什么,”窦遥倒是坦然,“我就是想说,你要是害怕也可以告诉我。” 李绪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当晚吴作富居然没敢回来。 第二天大清早,隔壁阿姨叉着腰骂:“哪家的小兔崽子把我衣服偷了?让我抓着非揍你一顿不可!” 窦遥跟李绪当下没出声,晚上却默契地回到二楼,一个放风一个挂回衣服,然后再默契地分头回家。 走到楼梯口李绪听见窦遥叫了自己一声。 “我们现在算不算朋友?” 李绪攥了攥兜里的打火机,偏头看到墙上月光所投射的衣服影子,摇摇晃晃的。 “有完没完。”他说,“再敢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绝对揍你。” 从那以后两人还是不算亲近,但窦遥倒是经常替李绪做作业。 一开始李绪谁也没告诉,后来他们班的人发现他作业质量突飞猛进,又几次撞到窦遥早上来5班往他课桌里放东西,这才明白过来。 “我操李绪你太不够意思了,有免费劳动力居然不告诉我们!” 李绪没理。 但他没想到窦遥能傻逼到替其他人做六七份作业。 星期四晚上棋院关门搞卫生,李绪提前回家,想起作业还在窦遥那儿就上去找他。 走到门口发现窦遥的妈付萍在家。 算了。 李绪皱了下眉,转身想走。 “谁啊?” 走不掉了。 “阿姨。”李绪下颌生硬地撇着,“我找窦遥拿作业。” 付萍把他从头打量到脚,见他全身脏兮兮的像个流浪儿,不情不愿地说:“换了鞋再进来。” 一双拖鞋扔到他面前。 李绪绷住唇。 本来水泥地换不换都无所谓,但付萍就是看这个小孩不顺眼,一点礼貌都不懂。她都不知道自己儿子跟他什么时候成朋友的,晚上非得好好问问不可。 见到李绪,窦遥反倒愣了一下。 他在做题。 “你找我?” 李绪冷若冰霜地问他:“我作业呢。” “还没写完,要不你等等。” 窦遥回到书桌前摊开作业本。 他背对着李绪默默书写,不时甩甩酸疼的手腕,不时又弯腰去抽屉里拿支新笔,动静不小。 “有那么多?” 李绪皱了皱眉。 刚站起来窦遥就把作业本捂住了。 李绪眉心拧得更紧。 “拿来我看。” 窦遥:“别看了。” 两人争来争去,李绪力气大些当然是能扯嬴。他拿到手里一翻,脸色立刻变了,看窦遥像看垃圾:“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谁让你给他们做作业的?” 窦遥:“我可以说不吗。” 真是废物,被人抢钱就算了,还被这么多人欺负。 盯着封皮上那几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李绪记在心里,冷厉地收回目光。 “不用写了。” “不行。你再等会儿吧,马上就写完了。” 李绪直接揪着领子把人拎到眼前。 或许是每天都要下棋的原因,他的手指细长,指甲又平整又干净,跟他的外表跟穿着完全不同。 “再敢帮别人写一回作业你试试。” 平时表现得胆小怕事的窦遥此刻目光却很平静,好像早料到会这样:“那你的呢?” 李绪沉默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也不准。” 喔。 好吧。 “那你要自己写了。” - 第二天一进教室,那几本作业被摔到桌上。 你听我话 第9节 几个男生捡起本子互看,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今后谁的作业谁写。” 李绪冷冷丢出这么一句就回了座位。 “哈?只准你让他写?凭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 “李绪你少狂!别以为我们都怕你,这件事告诉班主任你第一个倒霉!” “那就试试。”李绪眼皮都不抬,“大家都别想好过。” 虽然没人真告,但很快老师还是知道了,毕竟敏敏在班里有耳目。敏敏一听这还了得,才初一就开始合起伙来霸凌同学,当天打电话一一叫来家长。 “窦同学你不用怕,有何老师在,你只管说,我们班这几个是怎么欺负你的?” 窦遥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绪一眼。 李绪在他妈身边也不好好站,整个人浑身上下写着反叛。 他妈一个劲儿地道歉:“何老师,萍姐,实在对不起,都是我儿子的错……以后我们、我们一定改。” 窦遥:“其实抄作业可以练字。” “闭嘴。”他妈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后看你还跟不跟坏学生玩!” 李绪也瞪了他一眼,同样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何敏敏护短:“孩子才多大啊,现在下结论说他是好是坏还太早,重点是在犯错误之后教育他好好改正,将来不再犯,窦遥妈你说是吧?” “总之我孩子要跟这类学生少接触。”窦妈压着火说。 李绪听完把脸转开,无言地看着走廊。 “事情是你带的头,你过来。” 何敏敏招呼他,“来,你跟窦同学诚心诚意地道个歉,问他能不能原谅你。” “……” 李绪脸阴得就差打雷。 “说啊!”当妈的急得直推他,“说对不起,说你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随便欺负人!” “不说话你想气死我是吧!” “我一个人拉扯你这么大我——” “对不起。”李绪望着老师桌上小山似的作业。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窦遥的表情不像是原谅,反而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极其稳妥。 “以后我教你做作业,这样你就不用拜托其他人代写了,好吗李同学?” 有毒。 “不用!”李绪沉下脸,窦遥稳住表情,不言不语。 这事算是彻底把人给得罪了。 接下来好几天窦遥不仅早上等不来李绪,白天在学校也碰不上面。 ——李绪严禁他在学校靠近自己,更不让他等自己放学。 周五下午李绪第一个走出教室,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距离没拉近也没拉远。 一直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听到低声:“李绪。” 李绪早就发现他了,只不过懒得理:“又干什么,耍我没耍够?” 窦遥把作业本拿出来:“这个,你的。你说过以后要自己做,我就不帮你保管了。” 是李绪的语文作业,上回没拿走。 说完窦遥一瘸一拐地走掉。 真的有毒。 回到家支开两个妹妹,李绪躺床上休息,休息完爬起来洗脸。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一张遇到克星的脸。 t恤脱了,他坐回桌前,把抽屉里藏的救命钱掏出来一张张数。 ……不够付医药费的。 所以不能再打人。 但他更不想做作业。除了数学,其他科他一窍不通,偏科偏到丧心病狂。 那扔了? 把作业本拿出来,往垃圾桶里一抛,半空中突然掉出一张信纸。 “……”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李绪没捡,继续饿着肚子睡觉。 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半小时后,他面无表情地去捡垃圾。 「李绪,见字如面。」 “……” 从哪抄的,有毒。 「一个月前,你被分到了5班,我想跟你同班的愿望没有实现。 幸运的是有缘终会相遇。 时光飞逝,我们成为朋友已经一个月了。 不过这一个月我表现不佳,上周还害你被请家长,对不起。假如一开始我拒绝了你,敏敏老师就不会有可乘之机。」 什么叫你拒绝我?逗呢。 「为表歉意,以后你的作业由我来辅导,请相信我的诚心。 我已经做好缜密的计划,只要付出一些时间,一定可以把你的学习搞上去,这样老师就不会再批评你。 下面先说计划第一步: 咱俩每天一起写作业。 为了能一起写作业,最好放学也一起,这样没有手机也能顺利见面。 所以明天下课不见不散。 北门等你。 窦遥。」 有毒。 有剧毒。 李绪把信纸扔进抽屉最深处,决定明天无论如何要揍这小子一顿出出气。 第6章 那你欺负我吧 结果第二天还是没揍成,因为窦遥重感冒要打针,两天没去上学。 周三晚上吴作富醉醺醺地回到家,满屋都是那股难闻的酒气。李绪觉得烦,收拾书包直接去了棋院。 全随市就那一间棋院,老板叫孟为刚,是个唯利是图的老头,经常让拖欠学费的李绪难堪。不过他女儿孟函文年纪轻轻就很大气,不仅棋力雄厚成熟,还时常照顾院里的小辈们。 慢悠悠走到院墙外,李绪先把书包抛了进去。然后扭扭手腕,动动肩,一个熟练的起跳直接抓住旁边的树干,翻身进院。 “……下回麻烦走正门谢谢,否则我会以为是鬼。” 孟函文坐花坛旁边无奈地望着他。他拍拍手上的灰:“师姐。” “又跟家里吵翻了?” 李绪没解释,提起书包往里走,“借地方睡一晚。” “来都来了,杀一盘再睡?” …… 两个棋痴碰头的后果就是挑灯夜战。 围场一隅,灯光昏暗,两人盘腿而坐。孟函文全神贯注身体前倾,李绪右手支着下巴,一副懒洋洋的表情。 但他的棋风可不是外表这样。 下到三十手左右孟函文就啧啧感叹:“你是杀人还是下棋?出手这么暴力……” 每个落子都既快又准,思考时间很短,提子又脆,给对手造成极大的压迫感。 李绪掀起那层薄薄的单眼皮:“跟你下我当然要尽全力。” “谦虚了谦虚了,顶多再过一年我一定下不过你。” 孟函文的棋风师承她爸,擅于长考,不急不徐。遇到别的急性子时她都比较占优,因为对手往往受不了这种长时间的等待。 唯独李绪不同。 自打两年前来到这个棋院,李绪就一鸣惊人,是同龄棋童中无敌的存在。你慢他快,你快他更快,但他不急,他打你直中要害,好像轻轻松松就能赢过你,让对手心理防线一崩到底。 凭借着这种绝对实力,虽然孟为刚平时少不了冷言冷语,但对他拖欠学费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让他去打扫男厕所。 孟函文目前是业余五段,照理来说李绪也该去考业五了,但他今年一次也没去参加过升段赛。 下完棋她问:“打算什么时候去考级?你今年快13了,也不能一直是业四吧。” “过段时间。” 你听我话 第10节 “过段时间是过多久?” 李绪不回答了。 “你爸还是不肯给你出报名费?” 一场定级考才一百块钱,但就是这个数目,去年让李绪挨了两次打。 “要不我跟我爸说说,让他——” “不用。”李绪绷着唇,“我自己想办法。” 孟函文幽幽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李绪从厅里的蒲垫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背,洗完脸就去上学。 结果好死不死出门撞鬼。 “早。” 窦遥背着包从十字路口慢吞吞地走过来。 “……”明明就不同路,这也能遇见? “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买早餐。” 走这么远买早餐? 李绪插兜往前,窦遥走在他旁边,手指勾过来,往他手上挂了个塑料袋。 “包子。” “拿走。” “你应该还没吃早饭吧。” “跟你说了我不——”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出了声,李绪冷凝着脸僵住。如果这时候窦遥敢露出一丁点笑意,绝对会被打到满地找牙。 不过窦遥居然没那么笨。他转头看了看远方:“今天天气不错。” “……” “要喝豆浆吗?” “……” 吃饱喝足李绪的火气没那么旺了。 到学校门口他命令窦遥离远:“别跟着我。” 窦遥停下脚步,低声说:“好吧,我离远一点,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就没人敢欺负我。” 大哥,我不是你的保镖好吗。 李绪回头蓦地离近。窦遥眼光平静地动了一下,定格在他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欺负你?” 他语气凉薄。 窦遥:“你会吗。” 李绪眯起眼。 “那你打算怎么欺负我?打我,抢我的钱?”窦遥眸光微微一敛,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停顿片刻后忽然说,“这样吧,我让你欺负。” “……?” “以后我的零花钱分你一半。” 虽然也不多。 李绪皱了下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少顷扔下一句:“我看你是缺根弦。” 然后加快脚步走了。 窦遥在后面望着他,若有似无地耸了耸肩。 - 进教室就赶上发作业。 语文课代表席雯是个书呆子,也是平时最不好应付的班委。她走到李绪座位跟前:“老师说你再不写作业就不让你上课了。” 话音刚落同桌迟钦就起哄:“我靠李绪她威胁你。” “不是我好吗……”席雯抿抿唇,“是语文老师。” 李绪全程头都没抬。 “哎呀课代表你省省劲儿吧,除了数学你见李绪做过几回其他作业?老师都拿他没办法,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之前不是做过两周的吗?” “那是有人替他做啊,现在没了。”迟钦两手一摊。 席雯无奈地走开。 课上到一半迟钦就开始开小差打瞌睡,下课铃响才睁眼。结果头一扭,好家伙,还以为自己穿越了! 他同桌居然在……在赶作业?? 迟钦揉了揉眼,凑过去。 语文作业最简单,就是抄书、默写这一类,而且李绪的字好看,写到纸上挺像那么回事。 他皱着眉,写烦了:“怎么这么多。” “废话,你都三天没写了能不多嘛?说真的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我还以你为荣呢,怎么就向课代表投降了??” 李绪没解释。 傍晚下课,夕阳橙黄。 李绪特意从南门翻出去,结果刚落地就听见一声浅浅的咳嗽。 “……” 没完了是吧,换个门走都不行? 窦遥背着书包站在墙边,一脸淡定,神情写着:我猜你就要躲我。 “。”李绪一个头两个大,“你怎么——” “一共就两个门。” 行,逻辑很缜密。 既然躲不掉李绪决定直接把人逼走。他把书包往后一扔:“给我当苦力。” 窦遥没意见,背着他的,提着自己的。 晚霞中两人拖着步子,因为后面那位实在走得太慢了,慢到李绪想发火。 “你就不能快点儿!” “书包比较重。”窦遥说,“所以走不快。” 淦。 李绪冷脸。 窦遥问:“你回家还是去棋院?” “关你什么事。” “说好一起做作业。” 作业作业,怎么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件事了是吗? 他压着火:“滚回你家去,我的作业已经做完了。” 窦遥停了一秒,看向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仿佛是在审视这话的真假,然后扭头取下肩上的书包。 “……干什么?” “我检查一下。” “……”不要逼我殴打残疾人。 一阵从容不迫的沉默后,窦遥把眼睛抬起来,望着他。 “你只做了语文的。” 李绪沉脸迈步。 窦遥跟着,手里提着书包,拿着三本作业,语数外。 “数学你都会,不用我监督,英语我可以指导你。去我家做吧,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做完。” “……滚。” 棋院门口。 孟函文诧异地问:“你朋友?” “收废品的。”李绪脸色不虞地快步进院。 “是邻居。”窦遥自我介绍,然后问,“这里收门票吗?” 孟函文哈哈大笑:“不收,进来吧。” 院里内有乾坤。 小小的地方汇集了全市的顶尖高手,然而看面孔都无比年轻,甚至好多人小学都还没毕业。 窦遥发现李绪已经在某个角落坐下,面无表情地开始摆棋。 他走过去挑了个离李绪很近的空位。 李绪抬了抬眼,没理。 窦遥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棋盘当桌子用,没写多久就不舒服地换姿势。 你听我话 第11节 李绪终于皱眉:“这里不是你学习的地方。” “没关系,我可以克服。” “我是让你别糟蹋棋盘。” “……” 窦遥收起作业本,干脆在自己的膝盖上写,模样十分艰难。 起初李绪不想管他死活,但在周围棋童第108次投来奇异的目光之后,终于坐不住了。 “我数一二三,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窦遥像没听见一样,甩了甩写酸的手腕。 李绪脸色铁青,抓起他就跑。 窦遥被他扯着衣服勉强狂奔,一路上起码差点儿摔倒十回,停下之后气喘吁吁。 “你到底想干什么,玩儿我?我写不写作业关你什么事。” 窦遥喘匀气,缓慢地摇摇头,表示不是在玩儿他。 “如果你能按时交作业,起码老师不会给你家打电话,你爸也会少打你几次。每天牺牲一个小时,还是很值得的。” 李绪愣了一下,随即坚硬地抿紧唇。 “少来管我的事。” “你写,我就不管了。起码初中要毕业。” 李绪闭了闭眼。 他那层总是透着攻击感的单眼皮此刻只透出少年感,既脆弱又难堪的那种少年感。 - 后来作业到底还是做完了。 交上去以后何敏敏都惊奇:“你自己做的?!” “狗逼的。”李绪阴着脸离开。 “李绪!你才多大!怎么能骂脏话呢?” 其实他的意思是:狗,逼他做的。 自此之后也没谁特意约,但窦遥开始每天在北门等李绪放学,一起回家做作业。 地点有时候是李绪家,有时候是窦遥家,哪儿没家长不在就去哪儿。 李绪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他跟两个不满三岁的妹妹挤在一起,平时就不方便,做作业更不方便。 他们俩一边算着题,俩小姑娘一边瞪着眼珠打架,打完玩你拍一我拍一。 窦遥低声:“李绪你家好吵。” “嫌吵别来。” 窦遥不说话了。 做到一半楼下突然传来停车的动静,一听就知道是吴作富的货车。窦遥问:“我要藏起来吗?” ……又不是偷情。 李绪把人塞进床底。 两个小妹妹坐床边,嘴里嘬着新哥哥贿赂的棒棒糖。 吴作富一回来就问有没有饭,李绪冷着脸:“没有,想吃自己做去。” “赔钱货,这么大的人在家让你妹妹饿肚子?糖吃多了长蛀牙你不知道?” 李绪攥紧了拳头。 但想起床底下还有个人,终于忍下来。 吴作富本来都要走了,扭头一看桌上,刻意恶心地笑起来:“哟!这是学习呢?怎么,想考清华?” 李绪坐回桌前。 今天居然不还嘴,吴作富惊奇之余觉得没意思,又嘲讽了几句之后拍着肚子走了。 房门砰的一声。 两个小妹妹也出去了。 窦遥从床底下爬起来,看到桌前那个隐忍的背影,一声不吭的李绪。 他走过去。 李绪握着笔一动不动。 由于桌子很窄,坐下两人就挨着,窦遥的胳膊碰到李绪。 李绪往旁边让了让。 他仍是面无表情。但平时那双冷淡的眼睛里多了一些难堪跟恨意,还很青涩的喉结微微凸起,温软的两片嘴唇泛着苍白,台灯下整个人多了一种灰暗的底色。 窦遥收回视线:“刚才讲的题会了吗。” “不想做了。”李绪说,“你走吧。” “走不了。” 姓吴的还在外面。 李绪抿紧了唇看向门口。 身旁传来低微的剥纸声,等他一回头,嘴边就多了一支棒棒糖。 李绪皱眉躲开。 “听话。”窦遥温声,“吃点甜的开心点。” 第7章 完几把蛋 听话? 脑子有故障吧。 两秒之后李绪绷紧脸,扯上窦遥的书包跟外套就把人轰走了。 正在厨房翻冰箱的吴作富听见动静,回头好像撇到俩男生离开的背影,一个扯着另一个。他奇怪地嘶了声,怎么那么像楼上那个不中用的小瘸子?这俩小子什么时候玩到一起去的? “那谁啊,姓窦的那电工他儿子?” 李绪脸都没侧直接进屋。 “操……拽你妈个卵!” 摔上门李绪就把自己抛到了床上。 写作业,真他妈累。 跟不懂事的傻缺相处更累。 窦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谁要吃棒棒糖?真当我是三岁小孩是吧。 李绪闭眼揉了把脸。 鼻尖却莫名有些出汗,嘴唇也比平时干,怀疑是房屋太闷。 不行,再有下回必须剁了他的手。 - 这几天天气转凉。 下午5班和3班同时上体育课,教室里的人稀稀落落。 没运动服穿的李绪也懒得出去活动了,趴课桌上cos冬眠动物。同桌迟钦在他旁边拿电子词典打游戏,过道另一边的席雯在埋头看小说,倒是没人打扰他。 结果没多久一阵凉风袭来,教室门开了。 李绪转了个向。 脸朝窗外。 …… 还是有风,后脑勺凉。 他不耐烦地啧了下:“关门。” 迟钦扭头想看看是谁这么没眼色,结果对上一张似乎见过又似乎没见过的面孔。 “你谁啊。” 后门那位不速之客没说话,只是望着李绪的方向。 席雯咦了声:“你不是3班的吗?” 她在升旗仪式上见过窦遥,窦遥个头不拔尖,但因为瘸腿长年站在队伍的最后,这样散场时不至于妨碍其他人。 “嗯。”窦遥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我找人。” 卧槽。 想起这号人了,迟钦灵光一闪。 貌似听李绪提过他们俩住得很近,但是关系好像很一般,平时也从来不搭理这瘸子。 “找李绪?”席雯推了推眼镜。 “嗯。” “他在睡觉,你过会儿再来吧,要是把他吵醒了……呃,你懂的。” 等于拐弯抹角骂李绪脾气差,喜欢欺负同学。 窦遥听完却没被吓跑:“那我等等。下节课是英语,我课本还在他书包里。” 你听我话 第12节 “……在,谁书包里?” 席雯嘴张大,迟钦眼瞪圆。 窦遥手刚抬起来要指,课桌唰地一响,趴倒那位把背直起来。 现场沉默了。 “醒着你不出声?”席雯木讷直接地损他,“偷听不是好习惯。” 李绪蹙着眉坐直,两手插进裤袋,望向窦遥。 “你烦不烦。” 窦遥眸光淡淡垂下来:“没有书会被罚站。” 昨天被赶走得太急,落了一本书在李绪家。 李绪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干脆利落地打发他:“没带。” 窦遥在原地沉默。 “呃,我说。”迟钦眼神在他们俩之间瞟来瞟去,一头雾水的表情,“你们俩……很熟?” 李绪:“没有。” 窦遥:“嗯。” “……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李绪踢了脚桌子。 窦遥看看李绪,又看看脚背:“以他说的为准吧。” 当我傻逼是吧?迟钦无语:“不熟你的书怎么会在他书包里啊?” 李绪想给他一拳。 “你有完没完,这么爱问问题怎么没见你上课举过手。” “操,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起码我上课大部分时间是醒着的吧?我作业都交了吧?” 窦遥:“他也交了。” “?” 窦遥:“这个星期的作业他全交了。” “没人问你。”李绪第一万次告诫自己打人要赔钱。 “卧槽真的假的,看来你们真的很熟啊。”迟钦这人来疯马上来了兴趣,邀请窦遥坐到席雯旁边,啰啰嗦嗦地各种打听。 李绪不耐烦地打断:“回你自己班去,别在我们班打转。” “没聊够呢!你睡你的觉。”迟钦十分崇拜地问窦遥,“你说你在辅导李绪,所以那些作业你全都会做?” “算是吧。” “牛逼,那你辅导辅导我行吗?期末考试要是不及格我爸能打死我。” 窦遥看向李绪,李绪面朝窗户一脸漠然。 “行吗行吗?” 窦遥缓慢摇头:“李绪说不行。” 我什么时候说不行了? 李绪回头缩瞳,用眼神杀死他。 “你辅导我跟他有个屁关系,别怕,以后我迟钦罩着你!”迟钦夸张地搂住窦遥的肩,窦遥不动声色地退了退,没想到对方还越搂越紧。 “迟同学,”窦遥才起个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把他肩上的胳膊扯开了。 迟钦:“?” 李绪:“要搂出去搂,别妨碍我睡觉。” “你刚才也没睡啊!” “我现在想睡,不行?” “我靠,素质太差了。”迟钦吐槽完干脆趴着,下巴垫手背上,眼睛笑眯眯地盯着窦遥,“窦同学,那就一言为定?” 安静片刻。 “嗯。” 旁边的某人,肩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窦遥拿出一张纸,一支笔,一笔一画写字。迟钦伸头:“你在写什么?” “这个月你要做完的习题。” “???” 《完型填空2000题》、《八年级数学必刷题加强版》、《一本直通——三年合订版》 写完这些,应该会死吧。 他每列一本迟钦的眼皮就跟着抽搐,到第八本的时候终于扛不住,把纸抢过来塞进嘴巴里吃了! “……”席雯没来得及阻止,“我还想看一下的,窦同学你能再列一遍吗。” “下次吧。”窦遥说,“笔没水了。” “。” 到我这儿就没水了是吧,当我瞎?席雯镜片下的眼皮也抽搐了两下。 窦遥看着迟钦:“还学吗?” 迟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种好东西还是留给李绪一个人吧!” 李绪换了个姿势趴得更深。 窦遥:“先不打扰你们了,我要回去准备罚站。” “……” 一个书包差点儿扔到他脸上。 “自己找。”李绪头也不抬。 行吧。 窦遥把英语书拿出来,然后往书包夹层放了十块钱。 - 隔天阳光灿烂。 下午语文老师病了,两堂课临时改成自习。 李绪把时间用来做围棋的死活题练习。 他没钱买太多书,一套题从前年用到现在,写的时候用铅笔,做完擦掉再来,薄薄一本练习册早就被折磨得破破烂烂。他甚至想过捡棋院里其他人扔掉不要的,但碍于颜面最后还是没实行。 迟钦在他旁边摇头晃脑地背课文。 吵。 李绪:“出去背,教室不是让你学习的地方。” “?”迟钦给他一拳,“别打断我,我他妈背到哪儿了都忘了。” 李绪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 迟钦大惊:“完几把蛋,你在笑??” 李绪懒得理。 “刚刚你就是在笑!”迟钦扒拉他的肩,无视课代表席雯的怨念眼神,“喂真的最近好像心情很不错?发生什么好事了,跟哥们儿说说。” 李绪还是不搭理他:“有什么可不错的,我一直这样,没变过。” “扯吧你,你以前八百年不笑一回,最近动不动就笑,还开始听讲,开始认真做作业!要不是知道你一门心思下棋,我都要怀疑你谈恋爱了……” 别看他们才初一,早就有人偷偷摸摸早恋了,光班里就有三对。平时男生们扎堆除了分享篮球杂志跟游戏战术,偶尔也会交流一下哪个班的班花最漂亮。 迟钦把脸八卦地朝着李绪,李绪面无表情:“背到哪儿了?” “……操。” 下课何敏敏突然进来宣布:“先坐下,有尿的先憋着,听我说件事。一会儿卫生所的过来给大家接种流感疫苗,咱们初一最先打,我提前叫你们,班长带大家到操场,按个头高矮顺序排好站好,听到了吗?” 瞬间全体来了精神。 男生基本都不怕打针,能到外面去放放风比憋教室里强多了。女生怕打针的也知道躲不过,扎堆聊起了小天,还有已经懂事的跑去跟老师小声询问经期能不能打。 李绪抬起头,绷紧唇顿了顿,又低下去。 他晕针。 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而且也不是每次都晕,有时候意志力顽强就能扛住。 算了,干脆跟老师说自己家里有事,要提前翘课回去。他推开课桌站起来,没想到何敏敏跟鹰眼似的指他:“李绪你过来。” 啧。 他懒洋洋地走过去。 “我刚给你妈打过电话,这周六老师去你家家访。” “……”这还怎么开口?总不能说在你挂完电话之后的这两分钟我家出事了,然后我还刚好通过脑电波知道了。 “怎么又要家访,你没别的事做?” “端正你的态度李绪,我是你班主任!” “……敏敏。”李绪无奈地说,“我下午真有事。” “哪儿都不准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否则今晚上我办公室来做作业。” 四五点的时候大家穿上校服出去,李绪被何敏敏拖着一起。到操场发现其他班已经在了,整个年级浩浩荡荡十几个班。 你听我话 第13节 马上要入冬了,室外气温不高,但好在今天阳光还行。 李绪可穿的衣服也不多,一年四季只要不太热都是这身校服,冬天最多再加件厚棉衣。他把拉链拉到顶,原地动了动在教室里坐麻的腿。 “注意,注意,”迟钦凑过来低声,“十点钟方向有敌情。” 李绪目光刚一扫过去,三四个偷偷瞟他的女生立刻小鸟一样飞开。 “。”迟钦吐槽,“大家一个个裹得跟篮球一样,就你穿得薄,显得你身材好是怎么着……” 李绪本来就清瘦,脸长得又帅,穿得越薄就越精神。 他跟迟钦晃到队尾,隔壁的隔壁就是3班的队伍。跟席雯说的一样,窦遥果然是最后一个。 “欸,”迟钦还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跟这个窦……” “窦遥。” “对对,你们怎么这么熟了?刚才他观察你好几眼。” 这人又想搞什么鬼。 李绪心里烦:“住得近。” “住得近也不一定关系好啊,我跟我家隔壁的那女生就不认识,我妈也不让我们俩来往,怕早恋。” 李绪抬眸,眼神转向窦遥。这一眼本来是很冷漠的,可他此刻嘴唇发白,巴掌脸被校服领口遮住一小半,莫名显得有点儿易碎。 窦遥眉头微皱。 李绪很快就把视线收回了。 队伍前面已经开始进行,有女生坐下以后害怕地捂住眼:“阿姨,千万千万轻点!哎哟!” “……还没扎进去呢,叫唤早了。”经验老道的大夫趁其不备瞬间下针,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拔出来,完事,“下一个。” “牛逼。”迟钦完全不怵,心态巨好,“一会儿扎完打篮球去吗?” 李绪侧着脸,额前一小片阴影遮挡下来,“不去。” “去呗,我有球,反正打完也不用上课了。” 余光瞥到窦遥又在注意自己,李绪终于烦了,凛眸看过去。 窦遥指了指天空。 意思是“北门见”。 李绪回了个“滚”的口型。 十五分钟后才排到他。他把袖子捞起来,露出瘦削的右胳膊。 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老医生跟他面对面,先是公事公办地扫了他一眼,在看到他把脸转开之后凉飕飕地问:“男生还怕打针?” 针头从无菌袋里取出来的那一刻,李绪无解地眩晕了。 他既受不了那股消毒水味,也受不了长长的、闪着银光的血管针,一看就会控制不住地头皮发紧,心跳加快,呼吸困难。 谁发明的打针,去死。 …… 他身体很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倒下前忽然被人从后面托住腰,动作镇定,手掌有力,仿佛早有准备。 原来窦遥站直跟自己一般高。 回过头看到那张脸,李绪模糊地想。 “我晕针。”窦遥嗓音淡淡的,“李绪你能过来扶着我吗。” 这才是完几把蛋。 李绪想让眼前这人滚开,但那只手却托得很紧,后腰透着一种温热的触感。 -------------------- 李绪:完几把蛋。 窦遥:李绪的腰好软。 【在追的朋友吱一声呀t_t】 第8章 你心里没我这个朋友 从一队走到另一队的过程中,李绪慢慢缓过来,脸色却难看得要死。 3班不少认识他的人,一看他表情吓得退开八丈远,就窦遥还一声不吭的在旁边。 “卧槽,几个意思,咱班瘸子怎么惹上5班的李绪了?” 都以为窦遥要挨揍,结果李绪苍白着脸双手插袋,跟窦遥一起慢慢走到队首。 窦遥:“我先打。” 李绪撇脸,一副极度不爽的表情,但是,居然—— 忍了。 窦遥把胳膊从薄毛衣里退出来,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搭到他肩膀上,他完全没反抗,只是依旧一脸不爽。 围观群众:“……” 医生笑得见牙不见眼:“感情真好啊你们,放心吧,阿姨手轻着呢。” 放屁。 针扎进去的时候姓窦的明明皱眉了。李绪微微咬牙,耳边却忽然多了道轻缓的呼吸。 “不怕,一点儿也不疼。” “……” 杀了我,就现在。 轮到李绪,窦遥在旁边陪同,平平淡淡地问他:“要我帮你挡眼睛吗?” “……敢挡我就敢把你的手剁了。” “那你自己挡。” “滚。” 多有爱的场面。医生露出慈爱的微笑:“我儿子要是能交到你们这样的好朋友就好了。” …… 李绪怀疑这位也该去治治脑子。 可神奇的是他还真不晕了,至少晕得没那么厉害,可能是自尊心太强,潜意识里不肯在窦遥面前晕,所以奇迹般地保持直立。 打完针一个多小时,他就没跟窦遥主动说过一句话。 放学路上窦遥伸出手:“我帮你提书包吧。” “滚开。” 以为我连个书包都提不动?李绪面容铁青。 “我查过,晕针是一种心理问题,跟过去不好的经历有关。”窦遥也没被他的恶劣态度也吓倒,反而说话镇定依旧,“你是不是小时候被医生‘虐待’过?” “你他妈的,谁跟你说我晕针?”李绪咬牙,恨不得把这个人扔大马路上,眼不见为净! 窦遥皱了皱眉:“你会的脏话比成语还多。” 妈的,真想一拳打爆他的头。 操场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夕阳出现在遥远天际,窦遥用行动表示要跟李绪一起回家。 李绪甩开他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窦遥没追上去。 李绪这人看似洒脱,其实一点儿也不。从小学开始窦遥就观察过,每回打针他都逃,借口五花八门。 看来下次还是得监督他。 晚上到家两个妹妹还没睡,李绪把包往地上一扔就去洗脸刷牙,回来的时候书包已经被翻得稀巴烂了,其中一个妹妹手里还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 “哪来的?” “我的我的我的,不准拿!” 攥手心的钱被他抢走,气得妹妹哇哇大哭。 - 窦遥在房间里做作业,听到他妈不太高兴地喊他:“出来,有人找。” 这么晚了。 出去一看是李绪。 李绪阴沉着脸站门口,扔下十块钱就走。 把钱捡起来,窦遥到一楼才好不容易追上人,结果李绪胳膊一挥差点儿打到他的脸。 “你当我要饭的呢,要你施舍?” “不是施舍,你误会了。” “不是施舍是什么?” 李绪满脸愤怒,窦遥的五官皱了皱,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 “再敢给我钱你试试。” 在他们这种青黄不接的年纪,有些男生的声音很难听,他们俩还好,不过还是李绪的声音更好听。 窦遥的声音有时候比较哑,比如现在。 “你比我更需要钱,所以我才给你。”他说,“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 你听我话 第14节 风吹进楼道还是挺冷的。 那十块钱他放地上,等了一会儿就转身上楼了。 三楼楼道有团黑影,是他妈正勾着脖子往下看,神情就是那种撞见乖儿子被坏学生霸凌的警惕。 “他是不是找你要钱了?你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撑腰,这个李绪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没有,是我借过他的钱买笔。” 进屋,窦遥躺到床上,回想刚才李绪刺猬一样的反应。 明明就很需要钱啊,一个连牛奶都喝不起的人。 另外,经常听到吴作富在二楼大骂,说他学棋花钱,吃饭花钱,穿衣服花钱。总而言之一句话——最好出门被车撞死。 窦遥不知道李绪是怎么忍下来的,只知道他肯定吃过很多苦,挨过很多饿。 所以为什么不要,面子比填饱肚子更重要?太没必要。 窦遥摸了摸仍旧很瘦的脚踝。 究竟哪天才可以长大。 不用长到多强壮,能够保护在乎的人就行。 一晃眼气温一天比一天低,早上出门都要加件厚外套,班里感冒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李绪还是那身校服,顶多就是把拉链拉得更严一点。 5班和3班渐渐有不少人知道他们俩是邻居了,不过窦遥在班里的待遇并没有变好。 因为李绪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冷淡。 这哪是发小啊,明显就是一个死乞白赖巴着另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所以甚至窦遥被排挤得更狠了,在原来的基础上变本加厉。 跟李绪走得近的嫌他碍事,想跟李绪搞好关系没机会的又觉得他舔,全方位无死角的看不起他。从一开始的背后骂他是爱抱大腿的瘸逼,到后来他的作业会被人藏起来,他的桌椅会被人故意划烂,前后也就半个冬天的时间。 周三那天李绪跟迟钦他们从男厕所出来,一眼就看到在教室最后面罚站的窦遥。 “最近你发小犯错误的次数有点儿频繁了吧。”迟钦说,“他这么刺头啊?” 李绪往里面看了一眼。 窦遥穿得很厚,脸色模糊不清。 在他看过来的前一秒李绪收回目光回了教室。 下午迟钦商量:“元旦你们打算上哪玩去?要不去网吧吧。” “不去。” “又学棋?你也太没意思了,回回一起打游戏你都不去。来吧来吧,这次胖子掏钱。” 胖子名叫蒋方方,是他们这帮朋友当中家里最富的。老爸靠卖衣服带领全家奔了小康,结果儿子胖得什么好衣服都穿不下,只能定制。平时只有李绪等人不嘲笑他,也带他玩,所以他就经常请大家上网吧或者滑冰。 这么一说李绪更不想去了。 结果那天晚上孟函文正在棋院下网棋,他去了以后也教他注册了账号,试了两把居然对手都不弱,瞬间勾起了他的兴趣。 元旦假期第一天,早起李绪就被迟钦叫去网吧了,四五个人开了一整排的机子。 “你们小声点儿听见没兔崽子们,”老板过来嘱咐,“一排人凑不出半张身份证就别在我网吧瞎逼嚷嚷,要不我这网吧可干不长。” “听你哒叔叔!”迟钦给老板一个飞吻,“要是我们班主任来抓人你吆喝一声。” “滚犊子……” 今天窦志康还在外面挣钱,付萍也在超市上班,窦遥一个人在家。 父母说好晚上回来给他庆祝。 中午11点左右窦遥下去敲门,来开门的是李绪的妈妈。 “豆包啊。”李绪妈妈性格柔弱声音也动听,叫他小名叫得特别可爱,“找李绪?他跟同学出去了。” 窦遥一时没意识到李绪妈妈怎么会叫自己“豆包”,还以为是大院里其他人传开的。 “您知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好像是图书馆吧。” 太能编了,窦遥想,李绪要是能在假期去图书馆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谢谢阿姨。” 出门他就直奔那些小混混们最爱去的场所,什么游戏厅,溜冰场,找了一圈都没人,最后总算在飞鱼网吧门外发现踪迹。 迟钦蹲门口吃泡面呢。 “窦……” “窦遥。”他都不知道自己名字有这么难记。 迟钦咽下最后一口面站起来,满嘴红油特别邋遢。 窦遥从包里找了张卫生纸递给他。 “不用不用。”他唰地就抹手背了,完事在裤腿上来回蹭干净,“嘿嘿,我这人就是糙!” “……”窦遥默了默,“李绪在里面?” “嚯,这你都知道。” 嗯,我还知道肯定是他嫌弃有味道,不让你在他旁边吃。 走进网吧,老板直接把人给拦了。 “卧槽迟钦!” 迟钦扔完泡面碗麻溜地滚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这又是你们谁带来的?妈的,老子我容忍你们几个已经快少白头了,怎么又来一个?还是个这么乖的!找死啊你!赶紧把人带走,万一这孩子爸妈找来我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乖?我只是瘸而已。 窦遥在原地没动。 视线一抬,发现李绪窝在网吧最角落,椅背上方露出一小撮凌乱的头毛。别人的电脑上都是游戏界面,就他的是棋盘,硕大的棋盘。 “。”这才是乖吧。 “算了算了老板,打人犯法!再说我还是个孩子啊!” 趁迟钦把人拖住窦遥耸耸鼻子走过去,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 一排人激战正酣。 打完五分钟才有人发现窦遥:“好家伙吓死我了,你谁啊,从哪冒出来的?!” 李绪也侧过脸,看清是谁之后微微地皱了皱眉,用冷漠表达对他阴魂不散的不满。 迟钦:“卧槽刚才差点儿被老板捶死。”一扭头,“卧槽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窦遥说:“没座。” “这儿不到处都是座吗?你要坐龙椅啊??” 窦遥不声不响。 李绪继续下棋,落子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咔嚓咔嚓特别脆特别短促。 不一会儿他就嬴了。 窦遥本来以为他要站起来,结果他松松脖子,又更深地陷进去,开了新的一局。 “这样对腰不好。” 李绪身体一僵,鼠标难得点落了地方。 操。 克星。 李绪暂停但不回头。 见他不下了,窦遥说:“我找你吃饭。” “自己吃去,我没空。” 左右几个男生看过来,眼神中充满惊奇。 “我请。” 李绪摔了鼠标:“下棋呢。” 其他人都以为他生气了,刚想劝,结果下一秒他烦躁地吐出两个字:“等着。” - 窦遥在他对面找了个空位。 要是带书了还能看两眼,既没书又没手机只能干等。 没一会儿迟钦看不下去了,在qq上给胖子发消息:“给李绪朋友再开台机子呗,也就一个小时的事,我看李绪快嬴烦了。” 就坐在李绪旁边的蒋方方刚才尿尿去了,看到消息赶紧放下可乐,扭头问:“绪哥,对面那个是你朋友?” 李绪给了个无所谓的音节,勉强算没否认吧。 方方挪开椅子就去前台找老板。 “开多久?” “两个小时的,十块对吧。” 方方低头掏兜,小胖爪子有点儿慢,还没摸索出来旁边就来了个人。 李绪递给老板十块钱。 “绪、绪哥,不用!就一台机子,下次再还我也没、没关系。” 方方诧异到结巴,但李绪还是那副死人脸,接过卡就走了。 不过隐约好像听到他说了一句:“没下次。” 窦遥其实特别习惯等。 你听我话 第15节 周末家里没人,父母忙着到处赚钱,他就在家等。医院挂不上号,检查结果出不来,他就在大厅等。甚至是躺在病床上等死也不是没有过,最后没等来而已。 他沉默地坐在网吧座椅上,好像屏幕上正在演电影一样,看起来非常专注和平静。 但其实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李绪从桌对面把卡扔给他:“自己上机。” 窦遥抬头:“还不能走?” “你很着急?很着急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我爸妈四点钟就会到家。” “所以呢,跟我有关系么。” 窦遥忽然就不接话了。 些微的沉默中,李绪那点叛逆情绪一下就上了头。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钱还你了,别再来烦我。” 眼睛余光看到窦遥把卡捡起来,背上包很慢地往前台走。 然后跟老板说了几句什么。 过了半晌迟钦才发现少了个人:“你发小走了?” 李绪板着脸下棋。 “不吃饭啦?” “不等你啦?” “不——欸你干嘛去?” 李绪:“尿。” 路过前台被老板叼着烟喊住:“等会儿。” 那十块钱原封不动地变出来,摆在了他眼前。 老板吐出一口烟:“那小子让我给你的。本来没有退钱的道理,看他一个残疾怪可怜的,行了,退就退吧。” 李绪攥紧钱,少顷跑出网吧,开始在大马路上狂奔。一月份凛冽的寒风从他身上擦过,把他衬得像一支能刺破人心的箭。 不过窦遥也没走多远,他走不快,再说他擅长等。 他穿得并不多,自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绿灯亮了也没往前走。 因为他看到李绪了。 “你是傻逼吗?”李绪跑到他跟前就开始发脾气,“让你等就等,让你滚你就滚?” 窦遥把两只手从外套里拿出来,迎着午后薄薄一层阳光看着他。 李绪目光却侧开:“看你爹。” “李绪,我十三了。” 窦遥呼吸了一口冷空气。 “不祝我生日快乐?” 第9章 玩含蓄是吧 生日快乐。 这四个字跟李绪就没任何关系。 亲爹在他两岁生日那天因为见义勇为被捅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提着给他买的蛋糕,打那天起再没人祝过他快乐。 窦遥不知道缘由,所以不能怪他。李绪撇开脸,两手插袋站了半晌之后,伸出手把窦遥推了一把:“烦不烦。” “祝啊。”窦遥目光执着,很少有这么直接的时候。 “等你八十那天老子祝你八十大寿。” 窦遥视线转冷,下一个绿灯亮起时开始往马路对面挪。 “……” 我就操了。 “生日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身后传来这句不耐烦的话,窦遥没回头:“那就不说了。” “。” 脾气还挺大。 他们一个尽力加快脚步一个慢悠悠地走,中途窦遥感觉李绪好像掉过一次队,但最终还是不紧不慢的步伐。 到家门口窦遥都快出汗了,李绪倒是神清气爽。 刚才坐累了,走走挺好。 到二楼他转身就拐。 窦遥在通往三楼的楼道间站定,背着身听到拿钥匙的声音,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慢慢攥紧了拳头。 “李绪!” “喊什么。”李绪拧眉。 窦遥转身盯着他,盯了好半天李绪也还是懒洋洋的,没睡饱一样。 “没话说就回家。”李绪推门就进,“冷死了。” 窦遥在原地站了起码半分钟才继续走。 回到家拿钥匙开门,打开门换鞋、进屋。棉衣一脱,忽然之间眼前有东西散落一地。 白白黄黄不起眼,绒绒的,细而轻悄的,从他棉衣的帽子里飘出来。 是蒲公英。 回来路上李绪随手抓了一把,藏到了窦遥身后。 “……” 窦遥撑起眼皮望着,望够了才弯腰把它们费劲地捡起来,捡完腰都差点儿断了。 下午四点付萍回到家,被阳台的阵仗吓一跳! 这是什么幺蛾子。 “窦遥你这晒的是什么?怎么还把剩菜罩子给用上了。” 窦遥从房间出来:“蒲公英,路上捡的。” “晒这个干什么?脏得要死!” “乐趣。” 有人喜欢玩含蓄,那就陪他玩吧,玩几年都行。 晒干以后窦遥就特意把自己的文具盒清空,然后把这堆破草请进了方方长长的盒子里,看着跟蒲公英棺材似的,三不五时还拿出来搁桌上凝视……人家是少年情怀总是诗,他是少年情怀上个坟。 除了上坟其他倒也没什么改变。 他跟李绪不在一个班,玩什么都得等放学,而且李绪还要学棋,相当于要跟学校、棋院共同竞争一个人的时间。 但窦遥的精神世界也不是只有李绪,他还有那一大堆破武侠小说。 进入初二以后不少家长有了紧迫感,开始抓孩子学习,窦志康跟付萍也不例外。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付萍。她信奉的教育理念是孩子得管,越管越出息,所以窦遥免不了被反复叮嘱,少看那些小说,少跟不三不四的小孩玩。 每天他的包被会不定时抽查,发现课本以外的书是要挨骂的。 李绪的书包居然成了他最好的窝藏地点,反正这人也从来不肯带正经书,正好拿小说充充数,起码看起来书包鼓一点。 鉴于李绪的座位在最后,而窦遥这学期换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在学校就是窦遥去找李绪。到5班后门以后他也不用出声,吹声口哨就行。 “……”送书的往往是迟钦,李绪懒得搭理他。 一般来说都是窦遥不经李绪同意就放,到学校也是不经同意就来拿,所以李绪有权利不搭理。 他不喜欢这些书,觉得太假了。 “我要是乔峰就大开杀戒,管他的,出了那口恶气再说。”他是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窦遥说:“真到了那种地步,我觉得你不一定下得去手。” 其实李绪心最软了,但他嘴硬啊,这点窦遥清楚。 “假仁假义。我走了,以后没事别老喊我上来。” 窦遥也不拦他,盘腿坐教学楼天台看了会儿书,然后席地躺下。午间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热得人直冒汗,书刚盖在脸上他就听到李绪离开的脚步。 下午体育课老师让选专项,还说全年级要打散了上课,否则凑不齐人。比如排球吧,总不能一个班的男生都学这一个项目。 李绪报了羽毛球。 没别的原因,他只有一支半残的羽毛球拍,没有什么篮球更没有旱冰鞋,那些东西太贵了没人给他买。 就那支球拍也还是孟函文给他的,他们这帮学棋的偶尔会在棋院的空地挥几拍。 班主任把窦遥叫过去:“想好报什么项目了吗?其实不报也行,老师体谅你的身体情况。” 窦遥说自己还在考虑。 正好何敏敏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这个李绪真气死我了,课桌里一本正经书都没有,倒有一套金庸全集!” “。”窦遥站直。 他的书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没收了。 沈老师问:“何老师这你还意外呐?” “也说不上意外,”敏敏坐下喝水,看来是被李绪怼得够呛,“就是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有点儿文艺细胞,小说都破破烂烂的了,一看就平时没少翻。可是我让他给我背首里头的诗,他又说他只记得香香公主,这破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一样,精力过盛还叛逆。” “是。不过他羽毛球打得还挺不错,这回我让体育老师好好练练他,争取挫挫他的锐气,也让他消耗消耗精力。” 你听我话 第16节 “何老师你对他是真——。” 敏敏摆摆手:“尽点心而已。” 转过头窦遥就对班主任说:“沈老师我想好了,报羽毛球,就当锻炼了。” 这话有一时冲动的成分,不过窦遥也真心想试试。 结果第一堂课他就差点儿流鼻血。 还是李绪害的。 本来窦遥跟他一组是图个照顾,谁知李绪这人的球不长眼,直直往他鼻梁上攻击。 “跑啊你!”李绪被慢吞吞如蜗牛的他气得七窍生烟,“等着我给你喂呢?” 窦遥气喘吁吁地流着汗,太阳烈得睁不开眼。 连体育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过来严厉斥责:“李绪你态度好点儿!怎么跟同学说话呢,打得好就可以瞧不起人是吧?” 李绪直接摔了拍子。 他是来打球的,不是来被人拖后腿的。 可是体育老师也奇怪呢,你不愿意跟腿脚不便的同学打,当时就不要答应当搭档嘛,这个班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跟李绪一组。 但李绪偏偏选了窦遥。 窦遥在袖子上蹭了下汗,拖着酸疼的腿去给李绪捡拍子,捡完再递到场边。 李绪阴沉着脸坐在树下。 “给。” 李绪把脸转开。 树叶的阴影一半打在他脸上,轮廓凌厉像出鞘的剑。 “我跟老师说了,就打完这堂课。”窦遥说,“下堂课我不来了。” 李绪一把接过拍子。 塑料杆表面全是手汗。 “算了。”他低声咒骂,“算我倒霉。” 掀起校服擦了把脸,他膝盖一撑就站起来往场地中间走。 走到一半停住,拧眉,回头:“过来啊。” “算了,”窦遥声音不高不低,“我跑不动了。” “我给你喂!” 傻逼。 李绪站在太阳底下恨恨地望着他。 于是就又继续打,继续拿嘴输出,继续跑动约等于零。 45分钟打完窦遥满脸晒红,汗如雨下,李绪口干舌燥,大批围观人士表示从没见他说过这么多话。 瘸子打羽毛球听来非常猎奇,但其实也还好,对手能忍就行。 多上了几堂课之后窦遥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学会了反手杀球——虽然是原地的。有时体育老师得空也嘬着雪糕在场边看,越看越新鲜越看越好玩,看得高兴还问旁边的席雯:“席同学啊,他们俩什么情况,死对头?” 席雯看了看体育老师的眼睛:“老师你的视力……” “?” 她摇摇头,一副文静的痛惜表情。 好好一个壮汉是瞎子。 打球强身健体当然是好事,但某些方面也不好,比如窦遥回家老是一身汗,衣服里外全是湿的。 时间长了付萍发现了,也听院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儿子跟楼下吴作富那个继子经常走在一起,甚至有一次还发现他们俩一起去网吧。 把人抓回来付萍严厉地斥责儿子:“你跟个混混在一起玩,将来能有什么出息?妈妈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多跟好学生学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向来听话的窦遥那天难得反抗了一次,低声说了句“他不是混混”。 “不是混混是什么?” “是我朋友。” 付萍气坏了,站门口扬声往下骂,她不骂吴作富只骂李绪的妈朱学香:“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明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混子就该好好管,好好教!别放出来带坏别家的好孩子!” 李绪学棋去了,朱学香把门闭得紧紧的,不出去吵也不出去骂。 满走廊都是看热闹的,窦遥觉得无地自容。 等他妈火发够了,把门一关又开始搜查他的书包跟房间,结果意外翻出他攒了许久的救命钱,零零总总多达七十多块。 “好啊你!哪来的?” 付萍以为是儿子偷来的,惊怒之下抄起擀面杖就打,他却没有为自己辩驳。 周二窦遥罕见地缺席了体育课。 他一个人到天台去晒太阳。 奇怪,大好的天气却一丝风也没有。 水泥地面不够平整,躺在上面硌得脑袋疼。窦遥把胳膊枕在脑后,嘴里衔着一根从文具盒拿出来的蒲公英梗,闭着眼睛也能直接地感觉到烈日。 晒着晒着太阳却变荫凉,似乎有谁站到了他面前。 “知难而退了?” 李绪的嗓音比其他人要干燥一些。 窦遥睁开又觉得太刺眼,只能闭上,那一秒钟看到的李绪是瘦削的,冷淡的。 不过他手里握着球拍。 “才坚持几天,果然没什么耐性。”李绪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人,并且踢了踢他的腿,但明显没用力。 “起来。” “李绪我不想打了。”窦遥侧了侧脸,嘴里的蒲公英梗掉出来,“不想再拖你后腿。” 李绪冷冰冰地问:“出什么事了?” 窦遥没法说钱没了,只能说拍子坏了。 “坏了就去买啊。” 说得还真天经地义。 “你给我买?” 窦遥睁开眼看着他,结果李绪唰地把脸侧开:“滚。” “那你——” “我没钱。” 窦遥静了一下,开始不明所以了。太阳真大,大到头发昏,甚至开始产生幻觉——李绪耳根是红的。 “先用这把。” 他把拍子扔下转身就走。 “你呢?”窦遥忙问。 “我去借。” 你最好是真的去借。窦遥爬起来就往楼梯追,想要看得再仔细些。 第10章 你怎么这么祸水 不知道是羽毛球班谁传的话,反正当天下午回到教室,李绪桌上就凭空出现好几支球拍,花里胡哨什么样的都有。 “……不是,您那些爱慕者能不能动动脑子……就算你缺球拍,也不用一下送来四五把吧??当你是千手观音啊?!” 李绪没理迟钦的咆哮。他问谁送的,席雯说没看清,一个个跟进来送炸药包的一样,唰的放下然后嗖的逃跑。 “我看你要不然就收下吧。” “收什么收。” 那张脸上大写的四个字:不解风情。 他把球拍直接捐给体育老师了,就当是公用的,谁没带谁就用。当然这个谁主要是窦遥,李绪本人还是用回那把旧的。 得知来由之后窦遥不动声色地低头,打量手里这把粉红球拍。 “……” “看什么看。”李绪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揍他,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窦遥不咸不淡地说:“挺好的,还贴了钻。” “?” “嗯。” 又发什么神经。 李绪懒得理他,打完球直接去洗脸。 刚才课上窦遥脚后跟磨破了皮,他走到操场旁边的男厕所想处理一下,结果刚关上隔间就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 “谁?” 砰砰几声。 有人大力踹门,然后是恶狠狠的警告:“傻逼平时注意点,别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我得罪谁了?” “就他妈看你这傻逼不顺眼操,不知道有人想跟李绪一组?告诉你,她校外认识的狠角色多得是,到时候打得你上不了学,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听我话 第17节 这种事在学校本来就屡见不鲜,再说三中校风又一般。前段时间还有某女生因为丢了一支心爱的笔,叫来自己校外的男朋友拿着钢管搜全班的桌子,老师发现时班上其他女生已经快被吓死了。 但窦遥从没想过他也需要被警告。 锁从外面拴死了,他试了几下还是推不开。刚想试着呼救,一盆涮过拖把的脏水从天而降,泛着腥臭浇得他浑身湿透。 - 李绪是半个多小时后发现窦遥不见的。 他上课睡觉被物理老师罚站在最后一排,觉得无聊就往走廊看了眼。 结果后门门缝挤着一双眼睛,下一秒,敏敏跟他四目对视。 “……” 班主任怎么都这毛病,能有一个不在后门偷窥的吗? 然后他就看到3班沈老师火急火燎地跑来找敏敏,说话声音还不小:“何老师你见到我们班一个男同学了吗?就是那个腿脚不方便的,这孩子上完体育课就没回来,我刚刚到处——” 后门被人蓦地拉开。 正在写板书的物理老师勃然大怒:“李绪!上着课你往哪跑啊?” “撒尿。” 他抄着手,从敏敏面前光明正大路过。 何敏敏反应过来,前额一阵抽搐,抬起食指颤颤巍巍指他:“你……你……别告诉我你憋不到下课……” 他停住。 “谁不见了?” “?” 他转过身,淡声:“我问你谁不见了。” 敏敏要揪他耳朵:“上课没见你听力这么好。” 他皱脸躲开:“问你话呢,是不是瘸子不见了。” “没礼貌!怎么称呼同学呢?沈老师对不起啊,李绪他脑回路不正常,不过他跟你班窦遥关系挺近的,兴许能帮得上忙。” “没事没事。”3班班主任连忙说,“李绪你帮老师回忆一下,窦遥可能在什么地方?体育老师也说你们俩是对子,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 对子这词李绪不喜欢。 “有腿有脚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 “算了,老师也是随口一问……” 李绪直接走了。 “……”敏敏又开始赔不是,“沈老师真对不住,真对不住,这傻逼孩子他——” “走啊。” 李绪在几步之外拧眉看着她们。 “?” “不是要找人?”他声线冷冷淡淡的,有点不耐烦但又有点催促,“我帮你们找,分头找。” 一口气说三个“找”字,看来是真打算好好找。 “臭小子……” 何敏敏在他背后笑着低骂,装什么酷。 - 三人兵分三路,李绪先上天台,没见到人又下楼,忽然想起课后窦遥好像说要去趟厕所。 会不会是掉坑里了。 要不就当不认识这个人吧。 ……算了,救人要紧。他赶到操场边那个偏僻的男卫。 “窦遥,在不在。” 回应的嗓音居然还很镇定:“在。” 看来不在坑底。 把拴门用的铁丝弄掉,李绪沉着冷静地打开门,结果看到一个赤裸上身的窦遥,当场失语。 行为艺术?你还不如掉坑里。 “太难闻,所以我脱了。”窦遥头发湿漉漉,下半身还穿着校裤,上半身精瘦精瘦的,皮肤颜色是那种不健康的白,手里拎着校服外套。 但异常高。 他抽条了,已经超过李绪。 “别介意。” 谁他妈介意了。 李绪生硬地避开视线:“出来。” 窦遥身上的味道确实难闻,隔半米都往人鼻子里钻。他先是出来洗了手,然后又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去冲,柔软的短发哗啦啦淋湿,特别像小狗。 “……你不知道老师在找你?” “我出不去。” 没用。 这破门难道不是一脚就能踹开? 也不是。李绪默然地想,他脚有毛病。 他靠墙懒散地等,结果窦遥动作忽然停了,像是意识到什么:“你说谁在找我?” 都什么废话。 “当然是你班主任,不然——” 他猛地卡住。 窦遥弯着腰,侧过头,垂眸睨着他。 然后目睹李绪靠在白墙上的那截脖子慢慢变色,嘴唇也诡异的僵硬。 “找我就找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绪撇开脸:“滚。” 五分钟后,该退烧的总算退烧了。 “到底怎么回事。” “被人锁了。” “废话。”李绪恢复那种冷淡的神情,“我问你是谁干的。” 窦遥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是谁,虽然大概也能猜得出那么几个名字。但他不想说的原因不是怕惹事,而是怕麻烦。万一事情闹大了,请家长,他妈一定说:怎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光欺负你?多半还是你的问题,谁让你跟坏学生玩的! 所以他换了个话题:“晚上一起做作业?” “没空。”李绪硬邦邦扔下两个字,他打算跟迟钦他们一起去网吧。 见完班主任窦遥就回教室了。 下堂是何敏敏的课,她拿着教案刚一走出办公室就撞见李绪。李绪像是专程等在门口的。 她抬眉:“有话跟我说?” “嗯。” 看这表情绝对是有所求。 “难得啊,你居然也有求人的时候。” 李绪沉默了一下:“没跟你开玩笑。” 何敏敏把教案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我听听,是什么天大的正事。” “3班班主任你熟么。” “你说沈老师?挺熟啊,在师范的时候我和她一届。” “跟她提个醒,让她注意她班上那几个刺头,尤其是坐窦遥周围的。” “怎么呢?” 李绪眼底掠过一丝心烦:“有人欺负窦遥。” 扑哧。 何敏敏笑了:“这种事你自己就能摆平吧,用得着找我?那些个倒霉孩子见了你跟耗子见到猫一样。再说你不是最不喜欢多管闲事么,今天怎么破例了?” 算了,都毁灭吧。 李绪掉头就走。 “欸,欸!我开玩笑呐!”敏敏扯着嗓子,“这个忙我帮!我帮!实在不行我让他转来咱们班,欸,走错了!那不是咱们班的方向!” 一下午李绪都有点严肃,迟钦很敏锐地发现了。 虽然这人平时也不爱笑,但他心情好的时候会捻一捻笔杆,或者翻两页抽屉里那些不属于他本人的武侠小说,然后再皱皱眉合上。 此时他靠着椅背敛着眼眸,不像是在想棋,脸上乌云密布的倒好像在思考怎么对付仇人。 有人要倒霉了。 迟钦觉得。 “呃,冒昧地问您一句,晚上还去网吧吗?” 李绪隔了一会儿说去。 迟钦刚把头转开,又听见他说:“再加一个。” 你听我话 第18节 迟钦:“加个什么?” “包袱。” “??” 加个包袱是什么鬼。 放学后窦遥在教室里收拾。他桌屉里全是垃圾果皮,不知道谁扔的。 等收拾完就剩他自己了。 提起书包,推回椅子,抬头发现后门有个等得不耐烦的人。 “李绪?” 某人皮肤颜色本来就浅,站墙边就更显白了。他单肩挂着空荡荡的瘪包,两手抄在裤袋里,一脸不悦,“走啊。” “你在等我?” 我阅读空气呢我。 “限你三秒,一。” “……来了。” 迟钦跟蒋方方他们在楼下,见了他跟他打招呼,“诶哟gg,what's up man?” “。”席雯也在,“求你们,别这么土。” 一行人抵达飞鱼网吧,按惯例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然后被迫挤在没灯的角落。 以及如果班主任来了他们后果自负。 席雯:“我就说去我家,这里的老板话很多。” “……”老板不打女人,“我没聋。” 窦遥是第一次跟他们正式出来玩,话很少,符合席雯的取向。 “窦同学,你坐我旁边。”她主动提出,“我们一起解数学题。” “说这种话的时候也面孔呆滞,席雯你是不是女人。”迟钦连环吐槽,“学学人家柯小眼,跟李绪讲话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柯小眼是别班的女生,外号叫小眼,迟钦取的,顾名思义。 “可惜绪哥讲话特别无情无义。”方方傻笑着插嘴,“还动不动就威胁来表白的女生,让人离他远点儿。” 感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看向自己,李绪微微皱眉。 窦遥把目光淡淡地收了回去。 “我跟你坐。”窦遥对席雯说。 李绪当然还是靠墙那个位置,跟他隔着好几个人。 然后就是上线疯狂拿人头。 去你妈的围棋梦。 窦遥一直在旁边做作业,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作业要做,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急着回家。 李绪懒得问。 下完十几局他有点犯困,键盘一推直接趴下。 起初还能听见旁边迟钦游戏连麦的声音,后来渐渐安静了一些,仿佛有人换了位置,再后来又有一些压低的咳嗽。 空调温度确实偏低。 他也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身继续睡。 然后肩上多了一点重量。 好像是件衣服。 李绪睡觉很浅,非常浅,因为两个妹妹经常晚上起夜,造成他长期神经衰弱。 他从臂弯里睁开眼,看清身上搭着谁的校服外套。 他抬起头,刚要扯掉。 “披好。” 窦遥拽衣服的手碰到了他的脖子,温热触感激得心脏微缩。 然后还不拿开。 回过神来李绪绷紧唇:“我数三声,一。” “你嘴唇都冻白了。” “二。” “脖子也很冰。” “……三。” 窦遥平静地收回手:“平时你就是这么威胁别人的?” 别人是他妈谁。 李绪不理解。 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窦遥再用这种凉飕飕的语气跟他说话,就是找死。 -------------------- 可以说是非常慢热了,大家再忍忍我。 第11章 再摸我一下试试 “睡也睡饱了,该回家了吧?”迟钦问。 “嗯。” 窦遥:“等一下。” “?” 从进来到现在窦遥的电脑屏幕就一直停留在桌面,没打开过任何游戏也没看过任何电影,连歌都没听。他说完等一下之后,鼠标点开qq。 “。” 迟钦:“我还以为你没有qq。” “是没有。”窦遥看向李绪,“想申一个。” 申就申,看我干什么。李绪若无其事地撇开脸。 “喔,这个简单,我来指导你……”迟钦三下五除二就给弄好了,然后把鼠标键盘交给窦遥让他自己设昵称。 李绪眼皮微抬。 只见窦遥用跟走路一样缓慢的速度,点开设置界面,然后在昵称那栏停住了。 这是树懒吧?! 迟钦抢身噼里啪啦打下:三中第一瘸逼。 “……” 窦遥嘴角抽动了两下,但是居然也没反抗。 “头像要设吗?” “先不用了。”他点开好友添加页面,然后再次停住,“我能加你吗?” 他望着李绪。 “不加我就先下线了。” 操,迟钦一脸what the fuck:辛辛苦苦帮你申半天,就不问问我qq号是多少?? 李绪靠着墙,一脸不冷不热的表情:“我不用这玩意儿。” “那我还是给你写信吧。” “?” 迟钦:“什么信?” 李绪头皮发麻:“写你爹。” 要是窦遥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背诵那些破作文,就让他脑袋搬家。什么“我希望自己是一条轮胎”,什么“见字如面”,是看我脸皮太薄了,来帮我锻炼心理承受能力了是吗? 他抢过键盘将自己的qq号输了进去。 ——l绪 好没创意,窦遥看着这个昵称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李绪电脑右下角跳出提醒:三中第一瘸逼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 “通过。”窦遥下巴微抬。 李绪绷着脸点了接受,“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嗯。” 窦遥低头收拾书包,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们俩一站起来其他人也都不玩了,接二连三下机。老板说风凉话:“哟,不再玩会儿啦少爷们?再打会儿呗,趁着今天战绩还行,你们班主任也不在。” 席雯幽幽来了一句:“他们连跪。” “。”迟钦嘟囔,“还不是因为没李绪,他特么光下棋!不来carry!” 回家路上李绪又在玩打火机。 你听我话 第19节 网吧离家不近,他们俩坐的是公交车。李绪在窗边的单人位,窦遥一直站在他旁边扶着杆。 李绪抬眼:“你瞎?后面有座。” 窦遥摇了摇头。 随便吧,爱站就站。 李绪玩烦了就把打火机收起来,结果窦遥很快就坐到他身后。 “?” 操。 李绪转开脸,略显烦躁地看向窗外。他有点明白窦遥为什么一直站着了。 是怕别人看见初中生玩打火机,以为他抽烟。 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人怎么看我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我自己都无所谓。 他心里想了几个来回,刚想回头警告几句,让这人不要多管闲事,下一秒后颈却多了一点温润的触感。 “你是特别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窦遥碰的是他的颈,说的是他戴的颈链。 一条银质的链子,材质很奇特,手工也显得很粗糙。 李绪身体微僵,头也不回地拂开他的手:“再碰把你爪子剁了。” “。” 身后的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近了点。 窦遥:“带水了么。” 李绪拿出包里的矿泉水扔给他。 “谢了。” 李绪抱臂,闭目养神,结果没三秒钟后颈就蓦地一凉。 “啧!” 窦遥把水洒他身上了。 “你他妈故意的是吧。” 李绪拧眉回头,视线往下一移却发现窦遥的手有点哆嗦,不明显,很轻微。 “我没拿稳。”窦遥往后稍退,“抱歉。” “手怎么了。” “写作业写得有点儿累。” 真没见过这么没用的人。 体力差成这样。 算了,祸害遗千年,命应该短不了。 从公交车下来,小街灯火明亮。 “你自己慢慢磨蹭吧,我有事先走了。还有,下回再敢碰我一下,有你好受的。” 夜风把李绪的刘海轻轻吹起,露出一张冷漠但干净的少年面孔。 窦遥目送他越走越远。 李绪回到家,还没开门就听见客厅有一男一女谈话的声音,男的是吴作富。 他拿钥匙打开门,看见何敏敏坐在自家那破破烂烂的沙发上。 “看见老师了不过来打招呼?”吴作富抽着烟,堆满笑容看向另一边,“何老师,来都来了再多坐会儿吧,他妈还在外面干活,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嘛。” 何敏敏面色不悦地站起来:“我先走了李绪爸爸,你记得答应的事就行。李绪,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李绪动都没动:“他答应你什么事了?” “你爸答应让你去考级。” “他不是我爸。” 吴作富面子挂不住,烟头差点儿一下扔到他脸上,幸亏他躲得及时。 “臭婊子生的,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老师上门说情你看我给不给你出这一百块钱!” “你再骂一句。”李绪像把刀一样戳在水泥地上,“吴作富你再骂我妈一句,我让你喘不了气。” “他妈的你以为你有多能耐?没我养着你们娘俩早他妈饿死了!” 何敏敏见势不妙赶紧把人拉开,又把李绪强行拽到筒子楼走廊。 经过楼梯拐角时窦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月色下李绪瘦弱的身体倔而直,何敏敏个头比他矮一截,站他面前苦口婆心地劝着什么。仔细听大概能捕捉到只言片语,“不要跟他对着干,吃亏的是你”,“考级要紧”,“你不要他的钱就要我的”。 李绪冷冷转开脸,明摆着的拒绝。 也对。 像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要别人的施舍。 在李绪注意到之前窦遥上楼了。 回到家他的手还是有点儿抖。他妈问他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面不改色地说请教老师问题,放下包走到卧室门口才停下来。 “妈,我明天想去趟医院。” “去医院?怎么又要去医院,明天不是周四吗,你不上课了?” “手没力气。” 付萍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年他腿有毛病也是从肌无力开始的。当妈的哑着嗓嚷嚷:“让你平时好好注意着点儿,你偏不听!跟你真是操不完的心!现在好了?现在又发病你舒服了?生下你我是倒大霉!” 窦遥一言不发地回了卧室。 他还有作业没做完,还有物理课的笔记,那是给李绪记的。 半个多小时后他妈门也没敲直接就进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这有两百块钱,明天早上你先去医院找那个况医生,我去趟超市,上完早班再过去。” “嗯。” 第二天窦遥就没去上学。 因为他身体素质太差,平常就三不五时的缺课,所以包括李绪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当回事。 到第四天窦遥回来了。 放学后他来到5班门外,李绪在最后一排,应该是在做围棋题,表情特别严肃集中。 窦遥就在外面等。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李绪才出来,依然单肩挂着那个瘪瘪的书包,手里拿着刚解出的练习棋局。 他看见窦遥,停了一下。 “李绪。”窦遥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声音也不太清亮,“给你这个。” 上回的物理笔记。 “你去哪了。”接过来他翻都懒得翻。 “病了。” “又是感冒?” 见他脸上露出瞧不起的神色,窦遥收回视线,平静地嗯了一声。 “你回家还是去棋院。” 他脸色冷了两分:“去什么棋院,回家。” 孟函文的爸爸说他拖欠学费太久,已经把他从名单上除名了,想去也去不了。 “我不跟你一起走了。”窦遥说。 李绪觉得可笑,抬起眼皮睨着他:“我问你了?” “嗯。”窦遥说,“没有。” “那你废什么话。” 沉默了一阵,教室里的人就走光了,剩下他们俩突兀地站门口。 确定不会被谁看见,窦遥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 李绪皱起眉:“什么意思。” “算我借你的,不想要就扔了。”窦遥说,“不过扔了也算我借的,以后要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缺钱?” 窦遥抬起眼:“有意思么。” 李绪眉心越拧越紧。 “有意思么,李绪。拒绝别人的帮助不会显得你特别高尚,只会让我瞧不起你。” “我管你瞧不瞧得起!” “既然这么不在乎,那就把钱收下啊。”窦遥说,“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真的无所谓,不在乎我瞧不瞧得起你。” 钱放窗台上他就走了。 在风吹走之前李绪把钱攥住,盯着窦遥一瘸一拐的背影,眼神沉默又屈辱。 证明?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你以为你是谁,又凭什么管我的事。 你听我话 第20节 当天晚上李绪去棋院找孟函文,说了要报名的事。孟函文去向她爸求情,好说歹说她爸才答应在考级期间李绪可以暂住这里,不用回那个一滩烂泥并且散发着恶臭的家。 躺在棋院大厅他睁着眼睡不着。 脑海中总是反复想起今天窦遥说过的那几句话,越想越觉得窦遥是个傻逼,彻头彻尾的爱管闲事的傻逼。 打开书包想拿死活题再做两道,结果一不小心抽出物理笔记。 李绪鬼使神差地想,窦遥要是敢在上面乱写乱画,下回见面自己绝不放过他。 可没想到笔记上干净得很,而且窦遥的字迹也很清楚工整。 就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 我在期待什么? 他把本扔开躺倒。 接连好几天窦遥都没在学校出现,迟钦还纳闷呢:“三中第一瘸逼这段时间怎么不过来了?几天不见我还怪想他的,作业也没人指导我。” 李绪侧着身靠墙做题,眼皮都没抬。 席雯从外面回座,手里多了薄薄的像日记本一样的东西:“你们写么。” “嗯?”迟钦坐直,“什么东西。” 席雯把那本淡蓝色的册子翻开。 “3班班长给我的。窦遥在人民医院住院,他们班沈老师提议大家写几句鼓励的话给他,祝他早日康复。” 李绪手里的笔一顿,笔尖差点划破纸。 “我看看。”迟钦拿过来皱着眉翻了翻,越翻眉头越紧,刚想开口旁边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病要紧吗?” 外面光线太过刺眼,李绪的脸逆着光所以模糊不清。 席雯说:“应该要紧吧,不然也不会住院。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太吉利。” 她指的是这本写满祝福语的册子。 “对了李绪,你考级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绪推开桌子唰地站起来,到卫生间去用冷水洗了把脸。 再回到教室他脸色特别难看,一下午一句话也不说,连迟钦都不敢惹他。 放学后他提上书包就走。 人民医院离学校三站地,说近也不近。到那儿李绪才发现自己不一定能找到窦遥。 连哪间病房都不知道。 在大厅徘徊片刻,他转身离开。 算了,见面也没什么可说的,没必要。 下楼梯,沿小路往大门口走,半途他无意地一抬眸,脚下蓦地顿住。 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窦遥脸色苍白,碎发漆黑,右手手背扎着长长的输液管,左手却在翻膝盖上的武侠小说。 第12章 离家出走坏小孩 “小说上有题?” 耳边传来熟悉的冷漠调调,窦遥抬起头,看见李绪微微撇着的脸和插在兜里的双手。 “我找找内功心法,看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病。” “……” 他不会觉得自己很幽默吧。 李绪朝他走过去,神情有点儿不自然。 窦遥合上书站起来,输液管跟着动作晃荡来晃荡去,看得人手背疼。 “行了,别动来动去的。”李绪皱眉。 “嗯。”窦遥说,“你坐。” 我坐?这是你家啊。 “不在病房呆着跑出来干什么。” “太闷了。” 不远处夕阳橙黄橙黄的,两名少年面对面,站在大树和长椅的旁边,画面相当美好。 ……如果忽略某人时不时冒出的脏话。 “嫌闷不会开窗?傻逼。” 最后两个字李绪嗓音特别低,目光也跟着往旁边看,结果下一秒有只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 “怎么乱糟糟的,”窦遥盯着他的眼睛,“跑得很急?” 李绪深吸一口气,威胁般回盯。 “。”窦遥慢悠悠收回手,“抱歉,忘了。” 妈的。 你再敢用这种故意的口气说抱歉试试。 “滚。” 李绪撇开脸,窦遥仍然看着他。 视线带有温度。 “看你爹呢?” “你最近……”窦遥顿了一下,微微扬眉,“好像体温偏高。” “?” “耳垂很容易红。” 说你爹什么胡话呢,观察你爹哪儿呢? 李绪:“老子走了。” 窦遥:“嗯,走吧。” 操了。 为什么觉得来这一趟很没必要? 李绪越想越窝火,正想抬脚离开,那本书剑恩仇录被交到他手里,“替我藏几天。” “我是你小弟?” “帮帮忙,”窦遥微微笑了下,“绪哥。” 妈的。 李绪侧身看着草丛,怎么觉得这笑容那么欠揍。 “哪天拿。” “下周吧,我下周回校。” 余光带过他的病容,李绪不太信:“这么快就能出院?” “医生说短时间内治不好,让我先回去上课。”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波澜。李绪撇着脸随便应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窦遥:“我也很意外,本来以为至少要住一个月,还给你qq上留了言。” “?” “没想到你会主动来看我。” “。” “所以你就不用看留言了,没什么意思。” “……” 给我留言,又让我别看,耍我呢? 而且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李绪调整了半天想打人的情绪,不冷不热地问:“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脑胼胝体弯曲。” “听不懂。”李绪插着兜没看他,不太在乎的表情,“死不了就行。” “嗯,死不了,跟缺钙差不多。” 缺钙李绪懂。 而且窦遥一看就缺钙,要不体力不至于那么弱鸡。 “走了。” 李绪转身离开。 到半路转了个方向,余光瞥到窦遥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钙片贵吗? 李绪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你听我话 第21节 回家路上有家药店,他进去问:“有没有钙片卖。” “要哪种呢?” “……”怎么还分好几种,钙片不就是钙片? “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种是进口的高纯度钙片,专为中老年人设计的,效果非常——” “不是中老年人。”李绪不自然地打断,“我吃。” “你……?” 药房销售用一种“你缺钙还长这么高??”的表情,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李绪:“不卖算了。” “……那你要不然看看这种咀嚼片,没事可以当糖吃。这种大的一瓶120,小容量的70。” 走出药房李绪无语地看着晚霞。 现在连钙片都是天价了?小学吃的那种好像一瓶才三块钱。 到家时发现他妈在家,吴作富不在,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 最近姓吴的心情好像不错,平时回来得也晚。 回到房间李绪让两个妹妹暂时去客厅玩,转身把门关上,拉开他自己那个书桌抽屉。 记得上次就有五十多了。 结果打开饼干盒,里面是空的。李绪把两个妹妹抓进来:“哥哥放在里面的钱呢?” 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不解:“什么钱啊?没见过呀。” 操你妈的吴作富。 他霍然起身。 “妈,姓吴的人呢?” “你找他做什么?”他妈在阳台晾衣服,听到这像炸药一样的口气赶紧进来看,“他跑车去了,这两天都不回来。” 回房间李绪把饼干盒狠狠摔到地上,坐下以后手都还气得发抖。 “总共就这么点钱也要拿,他还是不是人?那是我救急的钱,是我自己攒的!” 他妈惶恐地看看地上的空铁盒,又看向他盛怒的表情,为难地小声:“他拿了你的钱?妈妈不知道……你哪来的钱呢?” “还能哪来的,省的啊,我一顿饭一顿饭省的,我饿出来的!你明白了没?!” 李绪也不想对他妈发脾气,但没办法,此时此刻完全忍不住。他倔强地仰着头,说完滚烫的热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能狠狠拧过脸不让他妈看见。 他妈手里的铁丝衣架紧紧捏着,手上红痕陷进深深一道:“我让他还给你吧。” “你让他还他就还?”他铁青着脸冷笑,“你以为你算老几,他会听你的?他那种流氓无赖会还钱?省省吧。”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妈,他是你……” “他不是我爸!我爸早死了,死透了,埋了!这辈子回不来了!你再说他是我爸我就永远也不回这个家!” “好吧,好吧……妈不说了……” 李绪提上包就冲出了门。 夜晚的随市不算热闹,但到处灯光通明,家的温馨从阳台就能看到。他沿着马路一直走,走到自己都不认识路了也没停。 他就不懂自己怎么会生在这种家,自己运气就那么差?就那么不配得到一丁点爱?为什么他爸要为了救别人不管他跟他妈的死活,为什么妈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昂首挺胸走路,口齿清楚地说话,为什么吴作富打她,她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只要她愿意离开,自己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带她和妹妹走,为什么她要像这样委屈求全地活着? 如果是为了让他读完书,那他宁可不读了! 他只是需要正常的家庭而已,不需要大富大贵,更不需要出人头地,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跟窦遥换!他愿意一辈子做个瘸子,只要有关心自己的、正常的父母。 到一个不认识的公园附近,有几个三四十岁的人在里面下棋,围观的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李绪跑不动了,坐下喘粗气。很快就发现他们下的是围棋,并且赌钱。 他也没多想,想发泄一下就加入了。 结果一下就是五盘。 其他人没见过他,看他脸长得青涩还以为他肯定没什么经验,没想到被杀得片甲不留。他以二十分钟一局的速度赢棋,几乎是眨眼工夫就赢了两百多块。 “你是职业的?”有个光头小心翼翼地问,态度是那种面对绝世高手、少年天才的态度,不自觉带着恭敬和试探。 他摇摇头:“业四。” “不可能,他就是业四。”光头指指他对面那位,“刚才五十手都没下完就投降了。” 对方被他说得脸涨得青紫:“那个那个,我是比较弱的业四,这位小朋友应该是强业四,再说我刚才可没尽全力!尽全力他不一定下得过我……” “那就再来啊!” 李绪把钱收起来:“不玩了。” “欸赢了棋就走啊?天刚黑!再来两盘!” “我还有事,下次有空再来。你们一直在这儿?” “对对,你晚八点以后来,我们一三五还有星期天都在,别跟警察举报啊臭小子!” 离开公园他找了个偏僻的网吧包夜。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睡觉。 刚才那几局棋把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累,身心俱疲那种累。但也很兴奋,因为赢钱了。 头一回知道原来钱可以来得这么容易,原来下棋还能有钱拿。 以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不一定,但今晚这两百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被他放在外套里侧,贴身的口袋里。 这网吧人不多,万一有扒手呢? 趴下之前他还摸了摸袋,确定钱还在。然后尝试了半个多小时依然诡异地睡不着,瞪着精神无比的双眼出神。 妈的…… 赢棋后遗症吧这是。 去前台买了碗最便宜的泡面,回到座位以后开机,点开游戏玩了两局,等面泡坨了才想起吃。 隔壁坐着对高中生情侣,腻腻歪歪的。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回啊,心里没我是吧。” “没看见,真没看见!” “那我怎么在游戏里找你就能找得到?!” “……不是一回事,游戏嘛……” “以后你再不回消息休想我理你,这是礼貌问题!” 男生打哈哈,女生拿手掐他胳膊,余光发现旁边的大帅哥正看着自己,赶紧低头挽了挽头发装文静。 李绪收回目光:“。” 所以说发消息是应该回,礼貌问题。 他点开qq。 吞下一口难以下咽的泡面。 然后皱了皱眉。 【三中第一瘸逼:我住院了,暂时不去上课。】 【三中第一瘸逼:你别忘了做作业,回去我检查。】 ?你以为你是谁。 【三中第一瘸逼:中心医院的早餐还行。】 ……地点还可以提得再刻意一点。 【三中第一瘸逼:考完级你有空可以来吃一次,我请。】 没人会请朋友到医院吃饭的谢谢。 【三中第一瘸逼:qq消息有保存时效吗?希望没有,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下辈子才会看。】 滚,拒绝拐弯抹角地表达不满。 【三中第一瘸逼:来看我的时候记得戴链子。】 ? 谁说 我要 去看你了 ……虽然我确实去了。 还有,什么叫链子?那他妈是项链。 还有,我为什么要戴项链去看你?那他妈是我爹留给我的。盘一盘这个逻辑,你自己看看通顺吗。 看完了,一条有营养的都没有。李绪决定关机睡觉。 窗口刚关上,右下角又跳出那个默认的企鹅头像。 “……” 【三中第一瘸逼:你在线?】 李绪回头观察,确定瘸子不是跟踪自己到了这里,然后才打消了杀他的念头。 【l绪:不在。】 【三中第一瘸逼:……】 【l绪:下了。】 【三中第一瘸逼:有话跟你说。】 泡面都坨了,有什么可聊的。 你听我话 第22节 【l绪:说。】 【三中第一瘸逼:下午我回家,撞见我爸妈关着门在房间里。】 【l绪:……不想听,滚。】 【三中第一瘸逼:他们说想再要一个。】 李绪微微一怔,顿了几秒才打字。 【l绪:要什么】 【三中第一瘸逼:当然是小孩。】 【l绪:你在哪】 【三中第一瘸逼:在飞鱼。】 【l绪:?】 【三中第一瘸逼:我离家出走了。】 ………… 有人离家出走,是去两公里之外的网吧吗? 第13章 情窦初开时 在医院跟李绪说完话窦遥就回病房了,然后就是回家,再然后就到飞鱼了。全程也就一个多小时,跟快闪一样。 老板见到他还吓一跳:“今天来这么早?翘课啦。” 他掏钱:“包夜。” “嘶……” 死小孩天天来这儿给人出难题。不收吧,谁会跟钱过不去?收吧,三中那帮班主任没一个吃素的,尤其那个敏敏,眼睛跟鹰眼一样,学生哪怕从二楼跳窗她都能准确进行人脸识别。 “包宿啊……行吧,那你可警醒着点儿,只要我大声咳嗽你就得赶紧跑,听见了吗?” “嗯。” “角落那两台机子今天出了点毛病,你最好是坐——哎你这手背怎么回事,谁打你了?” 窦遥低头扫了眼:“没什么,淤青。” 打针打的,但他不太想说。 老板一琢磨就明白了。平时他都是跟李绪他们一起来,今天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吵架了吧?小孩闹别扭了吧?李绪把他给……给打了吧? 真不像话。 “等李绪来了我说说他。” “?” “小孩就该相亲相爱,没事打什么架,吃饱了撑的。” “……” 随便挑了台机子坐下,窦遥开始看数学解题视频,名师一点通那种。 录课老师头秃得堪比灯泡。 学数学会让人秃顶?他设想了一秒李绪没头发的模样,莫名觉得,也许依然不难看。 嗯,只是不难看。 李绪到的时候快九点了,被老板一把拦在前台。 “臭小子你缺德不缺德。” “?” “殴打残疾人。” “我打谁了。”他拧眉。 “窦遥啊。” “……他说我打他了?” “他敢吗他,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告状。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欺负他,知道吗?” 李绪本来想狠狠教训窦遥,结果过去看到他屏幕,一秒失语。 “……” 怎么会有人在网吧研究抛物线? “你钱多是不是。” 听到熟悉的嗓音,转身看到李绪,窦遥朝他头顶凝视了两秒。 嗯,很茂密。 而且看起来很好揉。 “你怎么来了。” “路过。” 你最好是。 窦遥眉尾微微上扬。 李绪撇开头,朝屏幕扬了扬下巴,模样懒洋洋的。 窦遥:“今天有道题没解出来。” “看这个就会解了?” “也不行,找不到原题。”窦遥像是随口一提,“有时间么,帮我看看。” “没空。” 老板送餐路过:“你不是也包夜吗?闲着也是闲着帮他看看呗,小孩多上进啊,学着点听见没。” “……拿来。” 李绪的数学天赋放眼全市也是一等一,毕竟下围棋靠的就是这个。 他把练习题接过来,低头,皱眉,专注地看了几分钟,又用笔写了写演算步骤,然后把眉轻轻一舒,嘴唇也松弛下来。 “不难。” 窦遥淡淡嗯了声,目光锁定着他的脸。 单眼皮,瓜子脸,好像还有咬笔帽的习惯。 得改。 偌大的网吧只有他们在做与学习有关的事,其他人恋爱的恋爱,游戏的游戏,当然对窦遥来说恋爱跟学习、游戏有时候可以三合一。 “这道题考的是待定系数法求二次函数。先求出点c的坐标和直线bc的解析式,再算三角形pbc的面积。” 窦遥:“这是初三的题。” 李绪抬起眼皮:“所以呢?” “为什么你什么都做得这么好。”嗓音听不出是夸奖还是损他,“完全看不出。” 李绪:“?” 想打人。 他起身,抓了下头发:“买喝的。” 走开两米又生硬地扔下一句:“你不喝?” “可乐,多谢。” 为什么题是我解的,饮料也要我买? 付完钱李绪肉疼,拿着一罐可乐一盒牛奶回到座位,然后将牛奶用力放他面前。 窦遥:“?” 李绪:“少废话。” 我也没说话吧。 窦遥:“下次我请。” 李绪:“滚。” 他拉开拉环仰脖就是一大半灌下去,很爽很解渴。窦遥插上吸管,右手手背青一块紫一块,针眼也清晰可见。 “你怎么出院了?”李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色还是很白。也不知道医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会同意他跑出来,不怕这人晕在大马路上? “回家拿东西。” “什么东西非得今晚拿。” 窦遥看向他:“蒲公英。” “?” “逗你的,其实是日记本。” “滚。” 窦遥微微地笑了。 李绪不想看到他这种笑容,若无其事地撇开脸:“我走了。” 刚一站起来,校服就被人拽住,用了点力。 “一起。” 李绪:“松开,我数一二三。” 穿梭着送饮料的老板:“又打他!被我抓到了吧?” 你听我话 第23节 ……操。 李绪粗鲁地抽出校服衣角。 窦遥仰头:“以后尽量别在其他人面前倒数,不然我很没面子。” 谁管你有没有面子。 “等我一分钟,我收拾东西,关机。” 李绪冷眼旁观:“不离家出走了?” 窦遥站起来比他高三厘米左右,一点也不小孩,就是瘦。 “其实我只是来登下qq。” “?” “看你回我没。” “……” “没想到把你骗来了。” “滚。” 对傻逼的同情果然是对自己的残忍。 回去路上李绪心情非常复杂。 窦遥偶尔看他一眼,用那种毫无破绽的眼神。李绪双手插袋走自己的路。 快到家的时候窦遥说:“李绪我们下次拍张照吧。” “不拍。” “为什么?” “就是不想拍,哪那么多为什么。” 窦遥:“要是我说我想呢。” “你想不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当留个纪念。”窦遥在路灯下停住,静静地平视他,“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李绪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心脏微麻,像一根细长的针钻进去找不到了,后患无穷的疼痛感。 他固执地侧着身,没有回应窦遥的目光。隔了好久才烦躁地搡了搡头发,低声吐出一句:“下次是哪次。” “下次体育课吧,我让席雯帮我们拍。” 他撇开脸:“嗯。” “李绪。” “……叫什么叫。” 窦遥挪了半步,站到他面前:“我有没有说过?这几年最高兴的事就是认识了你。” 李绪心脏的疼痛感忽然加剧,瞬间留下了永不可消褪的疤痕。 那是一种大人才会有的情感,却带着年少的纯粹。窦遥的早熟催生出它,把它双手捧到李绪眼前,迫使他提早感受,情窦初开。 没人能定义它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别的什么更刻骨铭心的东西。 带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烙印。 -------------------- 有点短的一章,但是我很喜欢。 第14章 “我的。” 说完这句话窦遥就先走了,大概不想给他必须回答的压力。 狭长的小路,人影由双变单,孤独感却渐渐消失。 李绪一口气跑到离家最近的药房,买下货架上最贵的那瓶钙片,回家以后在他妈忐忑的注视下进房关上门,把它装进自己书包最里层。 给抽屉加了把锁之后突然想到——那张信纸。 他猛地把抽屉拉开,手伸进最里面摸到纸张一角才松了口气。 然后又突然愣住。 “……” 我在紧张什么? 就算吴作富发现信纸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早恋。 又不是情书。 他往床上哗地一躺,被子蒙住头闭眼就睡。 过完一个无聊的周末,死水般的刻板生活又响起上课铃,升旗加早读一点新意都没有。 倒是窦遥有点意外。 因为他进教室受到了热烈欢迎。 包括老师、同学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他展示出善意,尤其是经常欺负他的那几个,连看都没敢看他。 另外桌屉里也干干净净的。 但有一瓶钙片。 平时害怕受连累,不怎么搭理他的同桌悄悄凑过来:“5班那个李绪一大早就来找你了,还翻你抽屉。” “?” “结果翻出好多垃圾。” “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你是不是不爱干净。” “……” 你最好是没有明知故问的意思。 同桌委婉邀功:“我告诉他你还是比较爱干净的,但老有人往你桌子里倒垃圾。” “……谢谢,然后呢。” “然后他们几个就差点儿挨揍了。” 她指了指以张硕为首的班级霸凌小团体。 “李绪怎么那么猛啊,抄起凳子说砸就要砸,打人都不带前摇的吗?” 窦遥:“……” 前摇是什么,一种仪式? 下午5班劳动课,3班语文课,李绪从门口面无表情地路过。 大概也就停顿了两秒? 然后张硕等人就开始装死的装死,装睡的装睡,就差找个垃圾袋把自己的头套起来。 老师:“?什么情况你们几个,cosplay钻地鼠呢。” 窦遥:“。” 可能这叫胆小如鼠。 五点钟羽毛球课,李绪被迟钦拽去看漫画了,窦遥没找到他们。 席雯拿来拍子:“咱俩打?” “算了。” 话音还没落,一颗篮球从不远处飞过来,直直砸向窦遥的脑袋。 周围一阵惊呼。 憋一肚子火的张硕指着他:“捡起来!” 窦遥顿了两秒。席雯看向他,回头想说句什么,手臂却被不动声色地制止。 他捡起球还回去。 张硕露出讥讽的笑容,拿过球还故意踩他的鞋。 “他们这么过分你为什么不反击?”席雯不解地看着他,“起码也应该告诉老师吧。”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窦遥语气轻飘飘的。 “?” “他们跟我一样是残疾。” “哈?” “脑残。” 席雯笑得前仰后合,张硕他们回头恶狠狠地盯过来:“你们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她那副面瘫脸盯回去,“我们在背《硕鼠》,你平时那么不用功,肯定没有印象吧。” “不要以为你学习好就了不起!” 张硕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想推她,手还没碰到人窦遥就已经把她护到身后。 “死瘸子,狗仗人势!”张硕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踢在窦遥不便的右腿骨,当时就把他踢倒了。 你听我话 第24节 倒地主要是因为没站稳,但余光看到某道瘦长的身影正全力朝球场跑过来——他想了想,还是双手抱住小腿,眉头紧拧。 “你没事吧?”但把席雯这个慢性子吓了一跳,说话语速都加快了,“我这就去喊老师!” 窦遥:“不急。” “?” “傻逼你欺负谁呢?”迟钦人未至声先到,一下就把张硕给威吓住了。 三秒钟后李绪绷着脸跑来,再三秒迟钦气喘吁吁赶到,“卧槽累死我了……李绪你他妈是会飞吧……” 席雯:“他踢了窦遥一脚。” 李绪蹲下,目光把某人全身迅速扫了遍,声音却还是那副调调:“死了没。” 窦遥抱着小腿,呼吸微微有点重。 “站不起来?” 李绪试图去拽他手腕,结果刚一碰到手就被用力握住,十指交缠。 “拉我一把。” “……” 也许是晒了大半节课太阳的缘故,窦遥掌心很热,还有一层薄汗。 李绪拧紧眉把人拉起来。 窦遥靠着他,垂着眼睛学他的口吻:“死不了。” 声音有点低像说悄悄话。 李绪目光警告般扫过去,看到他脸色是有点差,又狠不下心推开。 算了,反正是个累赘,早就知道会麻烦一堆。 就这样吧,靠一靠也死不了人。 这期间迟钦跟张硕已经剑拔弩张对上了,张硕原本嚣张的气焰跟被二氧化碳扫荡过一样,一秒更比一秒弱。 “他俩先笑我的!” “?”席雯淡声,“这怎么能怪我们。我们只是在背课文,你的名字是你爸妈起的,不是我起的,除非我是你妈。” 噗嗤,迟钦笑得嘴角抽搐。 张硕气得眼睛发直:“你你你——” “你不会真要叫我妈吧,乖儿子。” 张硕手扬起来,半空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住,扭头对上那张冷淡肃杀的脸。 虽然李绪个子不比他高多少,但眼神太凶太凌厉了,吓得张硕张着嘴有点儿说不出话,心里也直发怵。 “早上我是不是说过,以后谁再动窦遥就别想在学校混了,你听不懂人话?” 迟钦:“?” 还有这出?什么时候的事。 张硕磕磕巴巴地缩回手:“你敢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我妈有校长电话。” “喔。”李绪抬起眼皮,“所以呢。” “所以——” “所以在你妈给校长打电话之前,我可以把你拖进教室,用脚踩你的手,用刀划你脖子,用凳子砸你的头,然后等你妈和校长来抬你走。” 周围其他同学:“???” 迟钦:“别吓他了,眼看就快尿裤子了。” 席雯往他裤裆扫了眼:“好像已经尿了。” 张硕:“…………没、没有,是打球出的汗……” “汗你个头啊,还不快给窦遥道歉。”迟钦从后面摁住他脖子,“说窦哥我错了。” “窦、窦哥我错了。” “说我下回不敢了。” “我下回不——”张硕嘴唇抖了抖,屈辱又后怕地哇一声哭出来,“我下回不敢了!” 窦遥:“……谁有纸。” 席雯摸出一张递给他,还带香味,迟钦无语。 上完体育课一帮人回教室,路上拐去小卖部买了几瓶水,李绪请的客。 迟钦:“你发财了?” 李绪:“不喝算了。” 迟钦一把抢过塑料袋挑选,结果看到里面有盒儿童高钙牛奶,嚷嚷起来:“李绪你也太偏心了吧!凭什么我们都是一块钱的矿泉水,席雯是牛奶?” “?”席雯握着可乐,“要不你先看我一眼呢。” 迟钦:“。” 窦遥自然地接过:“我的。” 李绪撇开脸,一副烦心表情。 “谢了。” “滚,没说给你。” “你自己要喝?” 李绪烦躁地含糊:“嗯。” “那这样,”窦遥把管插上,递过去,“我跟你分。” “……滚开。” 席雯拔了口碳酸饮料,咽下,望向前方,然后平静地打断他们俩:“有没有一种可能,前面那两个女生是在等你呢李绪。” 迟钦抬眸,果然发现花丛边埋伏着两颗秀气脑袋。 “靠,不会又是来给你送情书的吧。” 窦遥微微挑眉。 他看向李绪,李绪无视他耐人寻味的目光,插着袋换了个行进方向。 “?”迟钦惊了,只见那两名女生见势不妙,从草丛里倏地跳出来。 “李同学!” “……” 李绪抓了抓头发,顿足。 其中一位女生被姐妹一推,勇猛上前,并伴随着非常摇曳的小裙摆。 李绪被拦在路拐角。 “李同学?” 他懒散转身,满脸写着若无其事,目光却不自觉垂向一米外的地面:“干什么。” 窦遥看了眼他耳根,嗯,还行。 “这杯奶茶是买给你的,请你收下!” “我过敏。” “?” 迟钦:“他主要是对漂亮姑娘过敏。” 被内涵到的席雯:“。” 送茶姑娘气馁了一秒,在陪同姐妹的眼神鼓励下重整士气,“那我下回把自己弄丑一点!” 啧。 李绪撇脸,余光带到旁边的人,忽然发现窦遥弓着腰在揉膝盖。 对上视线,窦遥低声:“腿疼,可能被踢伤了。” 李绪嫌弃地收回目光。 就一脚而已,你玻璃做的? 窦遥:“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李绪皱了皱眉,把手里的牛奶交给迟钦:“拿着。” 然后就扯过窦遥的胳膊,把人架了起来。 窦遥:“也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他冷声将人拽紧,“你还能再弱鸡一点。” “……”两女生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走开。席雯说:“你们下回再来吧,下回什么也不用买,他不收就别浪费钱了。” 窦遥微微侧眸,盯着李绪。 这么近的距离连睫毛都数得清。 “谁说我不收。”李绪撇眼,“拿来。” “那……” 女生羞涩地递过去,连他手指尖都还没碰到,就看见被他架着的那个男生忽然拧拧眉,闷哼了一声。 “?” “没完了。”李绪用烦不胜烦的口吻。 俩女生:“啊这……” “没说你们。”他侧过脸,单眼皮对窦遥绷着,“这点小伤你至于吗。” 你听我话 第25节 “你去拿奶茶吧,我没事。” “……闭嘴。” 周围一些人开始用跑的,窦遥扫了一眼,低声提醒:“那我们走吧,快上课了。” 用你说。 李绪把准备接奶茶的左手收了回来,插进裤袋。 眼看东西送不出去了,姑娘失望不已,离开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但没用。 工具人迟某在前面跟席雯聊天,把她们视线挡得死死的。 窦遥靠李绪身上,闻到他颈间有股淡淡的香皂味,并且衣衫整洁,发梢柔顺,不禁皱了皱眉。 ——今天应该拍照的。 李绪眸光扫过去:“还疼?” “不是。” “那你皱什么皱。” “你答应我的事忘了。” “?” 窦遥摇摇头:“没什么。” 此时狂奔路过几个5班的,庞雷雷和胡赞他们,平时跟李绪算说得上话。 “绪哥你们还不跑?都打铃了!下节敏敏的课!” 李绪敷衍地嗯了声。 身边某人不动声色地呼吸着,上楼梯时低声提醒:“还没想起来是什么事?” “有话直说。” 烦不烦。 “算了,今晚来我家写作业吧。” “没空。” 正经人谁没事老写作业。 “又去网吧?” “嗯。”李绪不耐地走着路,目不斜视,“你老别烦我。” “行。”窦遥忽然说,“那我去席雯家写。” “?” 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李绪皱了下眉。 好好的瞪什么瞪? 想打人,但还是忍住了。 “你去谁家关我什么事,我要你通知?” 窦遥眸光微动,不说话了。 “滚吧。”到3班教室外李绪放开他。 窦遥:“嗯。” 嗯完转身就走。 回到教室李绪越想越窝火。 上着课呢,他手插兜臭脸看窗外。下课后迟钦纳闷:“谁又惹你了?” 别问,问就是空气有毒。 迟钦拿出数学本:“那帮我算道题呗。” “作业不是让你自己做的?” “行行行,放学我找窦遥去。” “……” 你们是得了什么必须在一起写作业的病吗。 打铃之前班里某女生跑回来,跟同桌哭诉自己男朋友不是人,不仅不记得交往一百天纪念日,还说晚上要打游戏没空见面,还说她烦,天天就知道缠着他。 迟钦:“渣男。” 席雯:“听着脾气跟李绪差不多。” 有病是吧。 还能再无聊一点。 纪念日要过,生日要祝福,出去玩还要拍—— 拍照。 ……嗯。 拍照,忘了。 那女生没哭两分钟,隔壁班某男生就托人送来好多吃的,还带话说让她别生气了,晚上一起做作业。女生嘴上没松口,但看表情明显雨过天晴。 李绪:“……” 放学后他提着一袋子零食,等在校门口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傻逼。 第15章 很好欺负的你 放学了,敏敏夹着小包骑着电瓶车从学校北门出去,然后忽然发现前面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 “?” 后边那位好像是3班窦遥。 再一看,前面那不是李绪吗?双手插着袋,走路姿势有点儿潦草。 “李绪!”何敏敏飞驰而过,留下响亮高亢的声音,“背给我挺直!” “……” 烦不烦。 “敢去网吧我要你小命!” 李绪撇脸啧了声。 窦遥还是一脸面无表情,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进李绪家门,拿糖让他两个妹妹出去看电视。 关上房门,李绪臭着脸坐下。 那袋子零食随手扔桌上。 然后就开始下棋,理都没理房间里另外一个人。 窦遥把他桌上的东西全拢到一边,另一边拿纸擦了一遍,因为上面有他妹妹的口水渍。 “嫌弃就别坐。” 李绪在床上绷着眼皮看窦遥。 窦遥没说话,拿出作业本摊开。他校服没脱,胳膊在体育课摔倒的时候蹭黑了,后脑勺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从背后看像只在泥里打过滚的小狗。 李绪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 写了半个多小时,窦遥出去倒水喝,回来的时候桌上多了包打开的饼干。 他看向李绪。 李绪微微蹙眉,脸对着棋盘。 他过去:“你不吃?” “不饿。” “那我也不吃了。” “?” 李绪掀起眼皮看他,因为是仰着脸所以下巴尖尖的,脖子很细很长,锁骨凹陷点缀着一处特别浅的小痣,手指夹着颗黑色棋子,拿子的姿势显得指节骨感却有力。 窦遥敛起眸。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这么有攻击性,可是看起来又很好欺负。 “不想吃独食。” “……拿来。” 除了饼干还有薯片之类的东西,吃完手挺脏的,窦遥找了张纸巾给李绪,他接过来之后低头擦,露出修长的脖颈。 过程中总感觉有道温热的视线。 抬头,果然对上窦遥的眼睛。 他皱眉:“你老看什么看。” “饼干屑。”窦遥平静地抬手,替他蹭了下嘴角。 李绪跟被雷击中一样站起来。 他猛地背过身,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傻逼是吧。 说不听? 你听我话 第26节 “让你不要碰我你他妈的——” “你不是刚把手擦干净?”窦遥语气听起来非常正常,“没有多余的纸了。” 你的手,是纸吗?这理由就很他妈离谱。 而且,可以,洗手。 “放你妈的屁。”李绪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窦遥低头看向棋盘,把从他嘴角蹭下来的屑末捡起来,连同他用过的那张纸巾一起扔进垃圾桶。 “……”李绪感觉自己脸是烫的。 他坐回床上开始思考要不要立刻把人丢出去,结果听到窦遥从书包里拿出什么药瓶的声音,里面的药粒轻响。 他抬起头。 只见窦遥旋开瓶盖,倒出三枚又装回两枚,就着水吞下剩的那枚——钙片。 “你在哪里买的?”转过脸,窦遥看着他,“味道很甜。” 李绪猛地收回视线:“不记得了。” “好吧。” 但还是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甚至身体也转过来正对着床。 房间这么小,床跟桌子之间也就能塞下他坐的那把椅子。李绪一伸手就拽住校服领口,动作粗鲁地把窦遥抓过来,低声警告:“不做作业就滚,再看我一下眼睛给你挖出来。” 窦遥是双眼皮。 盯着某个人看的时候会显得很专注。 他被李绪抓得有点狠,所以身体是前倾的,双手撑在床沿。 “现在怎么办。”不让看脸,他就看着床,“你的棋。” 膝盖把棋局搅乱了,棋子散得床单上到处都是。 李绪蓦地松手。 他低头整理,翻身去够角落的子,呼吸有一点乱。 窦遥在床尾帮忙,长手长脚,不急躁但很麻利,没多久就把子捡回来大半。 “要数一遍吗。” “不用。”整理棋子的声音不小,几乎盖住李绪有点冷淡却莫名加快的话,“吴作富快回来了,你走吧。” “那跟我去我家?” “你烦不烦,赶紧走。” “拍照呢?” “说了下次!” 李绪绷着脸快发火了,窦遥站起来收拾书包,背对着他说:“我找席雯借了相机,暂时不会还给她,你愿意拍就下个月拍。” 下个月? “明天我要去省里检查身体,本来不想跟你说的。” 窦遥顿了一下。 李绪露出错愕的表情,过了两秒,听到他微微放低的声音:“有时候你真的很让人生气。” “?” 老子气谁了。 说完窦遥就背上包离开,并且不忘把房门关上。 晚上监督两个妹妹洗完脸刷完牙,等她们都睡了,李绪回到自己的单人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睡不着。 什么意思? 我他妈怎么就让人生气了。 而且你话说一半又是什么意思,明天走,哪天回? “……”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爱回不回。 第二天早起李绪又迟到了。 翻墙的时候他被值日生抓住,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何敏敏把他拎到办公室训了半天,训完歇一口气,要求他下周一在升旗仪式上做检讨。 “不可能。”他撇脸。 敏敏瞪他:“你是老师我是老师,以为我在跟你商量呢?没说的,一千字检讨写完我改。” 真他妈烦。 他抓抓头发,想起下周有人不在,心情终于好转十分之一。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有病吧,窦遥在又怎么样,难道我还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 周五放学一帮人直奔网吧。 席雯父母是做生意的,平时就保姆照顾她,反正这个女儿也省心。迟钦是普通家庭,父母管他管得不严,零花钱虽然少但偶尔上上网还是够,再说胖子经常请客。 李绪是来练棋的。 就算是他这种实力的棋童,四段升五段也要没日没夜练才行。 他买了瓶水,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准备在这里耗一个通宵。 结果上机就碰到挂逼。 旁边的迟钦打着打着游戏,被左手边宛如激昂钢琴曲的声音惊呆了,扭过头来,只见李绪满脸冷漠不悦,双手飞速打字。 看了一眼屏幕,脏话含量100%。 迟钦:“。” 方方:“绪哥下棋输了?” 李绪松松垮垮地窝在椅子里。他坐姿一直很差,下棋又特别废腰,年纪轻轻就腰椎间盘突出。 冷静五分钟后他决定换换心情。 点开qq,隐身。 记得里面好像有一些弱智小游戏。 “……操。”没几分钟他就低骂。 迟钦扭脸:“怎么啦?” 【三中第一瘸逼发来一张截图。】 他的qq状态被截了,昵称下面有一行灰色小字:爆枪突击这个游戏太好玩了!快来加入我吧! 【三中第一瘸逼:怎么加入。】 …… 【l绪:我是迟钦。】 【三中第一瘸逼:?】 【l绪:上来替他练级。】 对话框沉默了。 李绪也沉默了。 不懂。 老子为什么怕? 【三中第一瘸逼:他不在网吧?】 【l绪:不在。】 李绪转头看了眼,迟钦正在游戏里疯狂揍人,冒充他问题不大。 【三中第一瘸逼:所以他账号密码是什么。】 【l绪:?】 【三中第一瘸逼:他qq,密码告诉我。】 【l绪:?】 【三中第一瘸逼:以后我帮他练。】 ………… 李绪想打死自己。 或者打死瘸子。 或者全世界一起毁灭。 【l绪:滚。】 对话框上方状态变成“正在输入”,反复输入,不知道在输入什么。 漫长的沉默过后。 【三中第一瘸逼:不想跟我聊天可以直说。】 李绪对着屏幕摆脸色。 【三中第一瘸逼:下了,这里机子贵,我钱不够。】 【l绪:等等。】 【l绪:你妈没给你钱?】 【三中第一瘸逼:给了。】 你听我话 第27节 【三中第一瘸逼:不想花。】 【三中第一瘸逼:想留给你用。】 【l绪:?】 【l绪:谁他妈要你的钱。】 气氛又僵住了,李绪突然非常想抽烟,就是烦,烦得不行。 结果鼠标一摔意外打出个表情包。 小猫喝水表情。 【三中第一瘸逼:很可爱。】 【三中第一瘸逼:我说这个表情。】 李绪拿起旁边的水瓶,拧开对嘴灌了一大半,放下以后只能狼狈地转移话题。 【l绪:检查结果怎么样。】 【三中第一瘸逼:一般。】 一般是什么东西,是好是坏,是死是活? 【l绪:说具体点。】 【三中第一瘸逼:不想耽误你时间。】 为什么不能把手伸进互联网另一边,揪起窦遥衣领邦邦给他两拳? 【l绪:你在记什么仇?】 【三中第一瘸逼:没有。】 【l绪:……】 不说算了,老子下线行不行。 鼠标刚移到对话框右上角,眼前跳出新文字。 【三中第一瘸逼:就想让你对我好点。】 【三中第一瘸逼:分我一些时间。】 【三中第一瘸逼:和注意力。】 对话框不动了。 李绪静了。 头像暗了。 几分钟后迟钦终于结束一局惨败,骂骂咧咧地扭头过来:“我草李绪你脸怎么这么红,刚才看什么好东西了?” 他扑过去,目光触及之前屏幕唰一下黑掉。 “……倒也不必。” 强制关完机李绪拎起书包。 “?”迟钦喊,“这么早就回家啊?” “回家练棋。” 李绪离开的背影僵硬,耳廓颜色都有点不对劲了。 “草……”迟钦遗憾加气愤,“什么片子劲儿这么大,倒是跟我说说番号啊,还是不是兄弟。” 第16章 我不对劲 周一升旗仪式,学校师生来得比开学典礼还齐,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台下某处。 只见全校出名的臭脸王李绪手里攥着草稿纸,一脸不爽地上了台。 “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 臭脸王深吸一口气,表情视死如归。 “今天我怀着愧疚写下这份检讨书,以示我对迟到这种不良行为的懊悔,和再也不犯的决心。我,初二5班李绪,态度不端,自由散漫,是大家的坏榜样。” …… 窦遥背过身,肩膀微微抽动。 “我草这谁给他写的?太傻逼了哈哈哈哈……” 窦遥:“?” “迟钦你干什么呢?这么喜欢说话到台上去说。”何敏敏的狮吼功吓得迟钦瞬间缩回5班队尾。 傻吗? 还好吧。 要是李绪再站直一点,念出来也许会更有说服力,能减轻老师们对他的坏印象。 视线对上某道要杀人的眼神,窦遥忍不住又低头抬起嘴角。 念完检讨李绪走下来,脸上依然写着冷淡和不服,以及对垃圾检讨书的不满。 有那么差? 我熬夜写的。 今天气温有点低,李绪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两只手揣兜里,黑发下的耳廓若隐若现的,整个人显得很凌厉很倔。 但窦遥还是很想揉他头。 完蛋。 最近这种心情越来越压抑不住了。就真的很奇怪,怎么老觉得李绪特别可爱,特别想靠近?虽然他话少、手狠,还臭脸。 放学以后他们找了个奶茶店做作业。主要是窦遥跟席雯做,迟钦跟庞雷雷他们在旁边打游戏。 “学霸你家里也不管你吗?” 听到席雯的问话,窦遥嗯了声。 倒不是单纯的不管,只是最近他妈在超市上晚班,抽不出空来管他几点回。 “那正好,以后有不会的数学题我能问你了。” “怎么不问李绪。” “你以为我没问过?也要他肯教啊,而且他平时忙着下棋根本没时间。” 窦遥往角落看了眼。 李绪靠着墙在看棋谱,灯光下表情冷冷的,黑眼圈有点重。 “明天升段赛。”席雯说,“所以他今天看了一整天棋,昨晚好像也在网吧熬了个通宵。” 难怪气压那么低。 八点多做完作业各回各家,窦遥走在李绪后面,看到他一路都在揉肩。 “今晚早点睡,明天好好比。” 在楼道分开时窦遥说了一句,结果只得到李绪很敷衍的回应。 回到家窦遥预习英语,家里就他自己也没别人。九点多突然听见楼下爆发激烈争吵,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 邻居在走廊探头探脑,但也没人真管。 李绪的两个妹妹躲在楼梯拐角哭,哭着哭着哭累了,后来听到有人下楼,回头一看眼泪鼻涕又开始往下淌。 “豆包哥哥……” 窦遥皱眉,拿纸给她们擦脸:“你们哥哥呢。” “在、在家,爸爸打妈妈,哥哥就打爸爸。” “为什么打?” “爸爸喝了酒……” 窦遥脸色微沉。 “别乱跑,一会儿我跟哥哥来接你们。” 说完他站起来,发现自己衣角被攥着。大一点的妹妹悬泪望着他:“豆包哥哥你快点回来……” 窦遥顿了下,嗓音低哑地嗯了声。 - 客厅灯光惨白,李绪手里拎着铁凳。他呼吸粗重,发丝都带着狠,整个人像头还没成年但已经亮出利齿的猛兽。 他妈朱学香从后面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他再动手。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妈道歉。”他眼皮微微掀起来,凶悍又阴冷地盯着眼前的人。 “放你娘的屁让我道歉?老子娶了你妈倒他娘的八辈子血霉!”吴作富酒气熏天,指着他们俩鼻子骂,“是你妈个狗日的天生贱命,嫁给谁就克谁就算了,还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害老子白给别人养儿子!” 李绪猛地挣脱他妈的手,上前就是一凳子。虽然被吴作富惊险地躲开了,但家里那台电视机直接从矮柜上砸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朱学香尖叫起来,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疯狂地扭打在一起,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 砰砰砰—— 外面忽然有人拍门。 “李绪你在里面吗,”嗓音不高但镇定无比,“是不是有人打你,我报警了。” 地上的吴作富停顿一秒,李绪趁机翻身压住他,两拳下去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四溢。 “快别打了,警察要来了!”朱学香赶快把儿子拉开,然后跑过去开门。 “阿姨。”窦遥面色冷凝地看向她身后,“李绪呢。” “在,在在……” 你听我话 第28节 朱学香赶紧把儿子拉到门口,结果半途被吴作富从后面一把拽住头发,当场就拽了个踉跄! “操你妈吃里扒外的婊子,你儿子给你钱还是我给你钱?” “你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李绪反身就是一脚,把吴作富踹倒在地之后赶紧去扶他妈,没想到吴作富捡起地上的电视机残片径直扑上去要扎他背! 窦遥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去挡。 碎片扎破皮肉,从他虎口一路划到手腕,疼得他皱紧了眉。但他就用这只受伤的手死死握住李绪的胳膊,不让李绪再冲动。 “别打了,先跟我走。” 殷红的血液顺着两人手腕往下滴,很短时间李绪鞋面就红了。他剧烈地喘息着,吴作富的酒也吓醒了,被朱学香半拖拦拽地拉进卧室。 外面围观的邻居一个个张大嘴,惊悚地看着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出来,手上还在滴血。 到楼梯拐角窦遥松开李绪的手,然后发现李绪整个人都在发颤,不是害怕,是爆发之后还没平复下来,随时准备跟谁拼命。 两个妹妹跑过来,一人抱住一条腿,惶恐地看着他们。 “你带她们先去我家。我爸妈十点才下班,暂时回不来。” “你呢。” 李绪视线对着旁边虚无的一处,声音哑得不像样。 “我去药房包扎一下。” 走到楼梯口窦遥回头,确定他上楼了才离开。 窦遥家大门没锁,进去以后李绪没开灯,直接席地而坐。 他全身一点力气都不剩了,只能背靠床板垂着脸。 两个妹妹大气都不敢出,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旁边,双手紧拽他衣袖。 “饿么。” 她们小心地摇头。 “困么。” 她们没说话。 “困了就睡,”李绪屈起腿,“有我在,他不敢上来。” 于是两个妹妹一人占一边,趴在他大腿上心惊胆战地打瞌睡,没多久却真的睡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绵软的呼吸。 他把校服脱下来给小的盖上,又拽下被子一角盖住另一个,然后用自己的胳膊固定住她们,不让她们歪到地上去。 大概十五分钟窦遥就回来了,推门没看到人,叫李绪名字也没人应。 一路寻到卧室去,找到以后他缓慢卸下紧绷的神经。 “怎么不出声?” 李绪嗓音还是有点哑:“妹妹睡着了。” “嗯。” 窦遥脱掉鞋光脚走到他身边,帮他把两个妹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提着鞋走出卧室,顺手关上门。 “去阳台吧。” 他在前面带路,结果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李绪从后面扶住他,意外摸到他后背全是汗。 “你跑回来的?” 窦遥没多说。 阳台窄得要命,两人往那一站连转身都很困难,月光也很黯淡。 但这个位置不错,起码父母回来他能看得到。 “明天几点比赛?” “九点,”李绪半倚在阳台,目光垂着,“算了不去了。” 窦遥静了一下说:“没关系,我还有钱。可以再报一次名。” 其实并不是真不能去。 也不是真的被冒犯。 但李绪侧过脸,火气还是莫名其妙涌上来:“你有病?” 余光看到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他又蓦地愣住了,少顷紧紧抿住唇,眼皮微微绷住。 为什么要帮我这种人?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流血受伤? 他皱起眉,没有感情地说:“别再管我的事了窦遥,没必要。” 说完以后转身坐到地上,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背压低到窦遥既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见他隐忍的、沉重的呼吸。 然后头上就多了件校服。 “我去找点吃的。” 窦遥转身离开。 李绪顿了一下,伸手死死抓着头上的外套,鹌鹑一样把自己缩在下面。 手心的触感很湿,上面全是窦遥拼命跑出的汗。他缓慢地呼吸,咬紧牙关声音却还是从喉咙里溢出去。 窦遥没走远。 听着阳台破碎压抑的呜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半个多小时后窦遥父母回来了。 李绪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但最终没人来赶他跟妹妹走。窦遥也没让他出去跟父母打招呼,只端了一盆水进房间让他洗漱,并且全程没开灯,免得把他两个妹妹吵醒。 “穿我的衣服。” 窦遥给他找了一件自己夏天的t恤,李绪穿上偏宽松。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究竟是什么时候窦遥的个头超过自己的?好像一回神就是这样了。 把被子铺地上,两个人就地躺下,紧巴巴地挨在一起,肩膀擦着肩膀。 李绪闻到衣服上有股樟脑丸的味道,做了个拧眉心的动作。 “不想穿?”窦遥捕捉到了。 李绪偏头不语。 窦遥低声:“不想穿也没办法了,谁让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滚。”李绪往床腿方向挪了点,脸朝着垂下来的床单,闭上眼,“不准离这么近跟我说话。” “那我——” “闭嘴。” 看来心情恢复了一些。 良久,窦遥打破安静:“手疼。” 李绪回头撩起眼皮。 窦遥无言地看着他。 “不准疼。” 窦遥失笑。 “也不准笑。” 警告完敛起眼,下一秒肩膀就被扳过来,窦遥的脸近在咫尺。 李绪僵了一下。 窦遥手收紧,问:“你怎么不反驳?我说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李绪撇开眼,“你以为我是你?走到哪都不合群。” “那你怎么还愿意做我朋友。” “看你可怜罢了。” 窦遥鼻腔微翕,几秒后才动了动唇,很低地轻语:“是这样?” “嗯。”李绪闭眼。 懒得解释。 随便他去想。 于是房间里就沉默了一阵。是那种很温吞很闷的沉默,好像出个声就会暴露什么,所以刻意假装镇定。 导致李绪都忘了有只手还在自己肩上。 回过神来肩膀都出汗了。 他皱眉,刚动一下窦遥就轻微吸气。 “……”忘了这人右手有伤。 窦遥问:“困了?” 感觉到肩膀燥热,李绪撇开眼嗯了声。 “李绪。”窦遥的吐息离得很近很近,“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少废话了。” 李绪刚想把人拽远,就听见特别放低的声音,一字一字爬进他耳朵:“最近我不太对。” “?” 窦遥忽然沉默了一下。 他在思考。竹马,应该,什么都能说吧。 那,我不对劲。 你听我话 第29节 应该告诉你。 -------------------- 我的心: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想犯罪。 我的手:来让我们写完这章再缓缓迈入初三。 第17章 变态行为 你对不对劲关我什么事。 李绪想搡开他,窦遥的神色却掺进些许苦恼。 他支起右侧的脸,沉默地动了动眼睫:“你会不会——” 这个问题该怎么描述。 “偶尔想揉我的头发。” “……”李绪冷脸,“滚,我又不是同性恋。” 窦遥抬眼看着他,忽然就沉默了。 “动不动摸男生头发你不觉得变态吗。” 十四岁的他们已经性启蒙,知道什么叫喜欢同性,只是没接触过。 李绪闭眼:“睡觉。” 安静了一分钟左右。 “我不是变态,也没摸过别人。”声音敛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只摸过你的。” “你他妈——” “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李绪喉咙发紧,偏了一下脸,刚想开口骂,窦遥又追加了一句:“偶尔。” 那种压抑不太住的心情也不是经常出现,就偶尔冒出来,但一次比一次强烈。 “从现在开始再说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李绪拎着领子把人扔开。 第二天一早他到底还是去参赛了。 考场在一个偏僻的大学里,公交车要倒三趟。别的学生基本都有家长领着去,就他是单枪匹马,不过也无所谓了。 比赛是7轮5胜制,每轮一个小时。这几天气温骤降,几趟车坐下来他被冷风吹得头昏,到地方以后又连续下了六个小时的棋,终于结束以后胃里空空荡荡的,气压也很低。 棋是嬴了,但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回教室。以现在的体力回家不可能打得过吴作富,去上课又要被任课老师骂,不如去飞鱼。 进门时老板掀起眼皮:“欢迎光——你小子啊,哎你脸色怎么搞的。” “开一个小时,到时间我就走。” 他拎着书包走到老位置趴倒。 身上没多余的钱了,但不睡一会儿怕是不行。 昨晚又是打架又是睡地上,今天折腾一整天又没吃东西,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空调半暖不热的风吹在头顶,没睡多久他就感觉自己胃开始疼。 他把校服裹紧了一些,蜷着疲劳的背。 - 放学后窦遥打算直接回家。 今天一整天他吃饭得用左手,写字也不便。马上期末考,这样可能有点麻烦,好在只是初二升初三不是中考。 在学校门口碰到3班的一群人,迟钦那个大嗓门说:“一起去吃饭啊,今天席雯生日,她请客!” “你生日?”窦遥说,“生日快乐。我就不去了,作业有点多。” 席雯今天心情好像不错,脸上都有多余表情了,头上还戴着一个修女式发箍,“一起吧,保姆说低于十个人的席她不会煮。” “……” “咦学霸你手怎么了?” “烫的。” “我草,都这样了还做什么作业,走走走,今天这顿饭我们蹭定了!” 席雯家倒是不远,步行也就十多分钟,据说是她爸专门为她买的学区房。 一帮人打打闹闹地经过飞鱼,正好碰到李绪出来。 迟钦:“这么快比完了?” “嗯。” “走一起去席雯家蹭饭。”迟钦上手一搂,差点把他直接放倒,“我草你怎么回事,下棋下虚了还是输棋太丧了?” 李绪眼睫抬了抬,连侧开肩膀的动作都没做:“刚醒。” “喔,起床气啊,我就说你不可能输棋嘛。” 窦遥看着李绪。 李绪不知道是懒得反抗还是不想回家,任由迟钦拖着自己加入队伍。 虽然他依然那张臭脸,两只手插在兜里不理人,但窦遥觉得他不太对,至少嘴唇颜色太淡了。 到所谓的学区房楼下迟钦倒吸一口凉气:“这,会不会,太豪华了一点!” 大平层,高档落地窗,而且人车分流,绿化也很到位。 席雯把他们领上去:“进吧,家里只有阿姨在,不用换鞋了。” 一帮没见过世面的猴子开始还有点拘谨,半个小时不到各种提要求。席雯给他们拿了好多游戏碟,又找出几套棋和一些益智玩具。 窦遥对电子游戏没兴趣,只站在窗边解华容道。 解完他看向李绪。 李绪窝在沙发角落半阖着眼,茶几上有张剥下来的糖纸。 冷? 关完窗窦遥又盯了一会儿人。 期间李绪微微皱了皱眉,手在胃的位置按了几下,上半身靠着沙发背显得没什么精神。 他的胃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本来觉得缓缓就行,现在吃了糖也不管用。 他侧过肩膀,刚想靠在扶手上眯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李绪”。 抬起眼皮,窦遥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他:“帮我换个药行么,手流血了。” 迟钦他们咋呼起来:“什么什么,谁流血了我草。”席雯问出一句深深的疑惑:“你,不是烫的吗?” “嗯,”窦遥没正面回答,“有酒精和纱布么,我跟李绪去客房。” 席雯麻利找来递给他。 李绪已经面色不虞地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关上门,窦遥靠在墙边。 “躺吧。” “?” “不想睡床就睡沙发。” 房间里有张长沙发,应该躺得下。 李绪的嘴唇没什么血色,脸色也微微发白,鼻尖还沁出些许冷汗,但眼眸依然有神又锐利地盯着窦遥。 窦遥手背碰了下他的额,一秒而已。 李绪拧紧眉躲开。 “没烧,所以是胃的问题。” “多管闲事。” 虽然调子依然冷漠,但嗓音是哑的,气势就弱了一大截。 窦遥眉心微拧:“去躺着。” “你找死是不是……” 但倒进沙发以后李绪就爬不起来了,他胃里又疼又空,整个人都没有多余力气,就连呼吸节奏都变得很粘滞缓慢。 沙发上本来有条毯子,被他本能地拖过来盖在自己身上,背部蜷缩着侧躺。 身后的门响了一秒又沉寂下来,少顷一杯温水送到他嘴边。 “喝点再睡。” 李绪昏昏沉沉地启唇,咽了一口进去,然后皱起眉。 ——味道不对。 “我加了糖。”窦遥说,“再喝一点。” “……”李绪无声地骂了句什么,但又做不到镇压和反抗,只能在心里发誓晚点再杀人灭口。 “什么?” 温热的掌心贴着颈,窦遥靠近,近到能听清任何一句耳语。李绪嘴唇紧抿,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松开,艰难地动了动:“太甜了。” 有吗。 两勺白砂糖而已。 窦遥想尝一口,结果嘴唇碰到杯沿,发现是湿润的,微微地停顿了一刻。 你听我话 第30节 他退开,盯着杯口。 李绪什么也没察觉,漆黑浓密的睫毛动了动之后,将濡湿的脸侧开。 窦遥如梦初醒,低头沾了一下:“嗯,太甜了。” 放下水杯他捡起地上的华容道,坐床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沙发上的人。 躺了好一会儿李绪才缓过来。他出汗出得发梢都变成半湿状态,但胃总算不疼了。 窦遥在旁边看似专注地移动木块。 “还没解开?”李绪抿了下唇,盯向他的手。 “嗯。”窦遥声音不高,“很难。” “你不是学霸么。” 语气里的淡淡嘲讽很难忽略。窦遥站起来:“你好了没。” 李绪撇开脸:“嗯。” “回去路上可以买点药。”想起那些薯片跟乳酪饼干,窦遥补了一句,“老吃垃圾食品不健康,比如上回买给我的那些。” “少啰嗦。”李绪脸色变得不太自然,“不爱吃别吃。” 起身想把人推开结果还没站稳,胳膊被不动声色地拽住。 然后没等他发作就放开了。 窦遥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开:“头发乱了。” “……” “弄一下。” “……关你什么事。” 窦遥面朝房门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启唇:“因为我在尽量克制。” “?” 一些你所谓的变态行为。 第18章 没人呵护娇花 从客房出来餐厅的菜都上齐了,约等于满汉全席规格。 “我草太豪华了太豪华了,吃不完我能打包吗我草。” “……”席雯无奈地看向迟钦,“你的语气助词能不能文明一点。” “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原来没有?” “。” 保姆阿姨的手艺真不是吹,打遍随市无敌手,就连一向对食物没什么要求的李绪都难得多吃了一些。 他起身盛饭时窦遥一直看着他。 等他转身又收回目光。 坐下以后继续看。 察觉到那道紧随的视线,李绪皱眉,刚想开口结果被人抢先:“窦遥你怎么不吃了?” “饱了。” 席雯若有所思:“吃这么少还能长这么高,很违背营养学规律。” 迟钦插嘴:“那李绪长得慢是因为饭量小啊?” “不想死就吃你的饭。” 李绪声音一出,迟钦立刻给嘴拉上拉链。 庞雷雷问:“绪哥你跟瘸、呃不好意思说顺嘴了,你跟窦遥从小就认识?打过架吗。” “我草那肯定没有啊,你不知道?绪把他当娇花养呢,是吧绪。” 李绪:“滚。” 窦遥:“浇花?” 这都,什么,形容词。 虽然窦遥没明白,但看李绪要刀人的神色,也就没问。 吃完饭席雯开始轰人:“游戏机放下你们可以走了,顺便把垃圾都带下楼。喔,记得分类。” 窦遥负责收拾客厅,不忘把华容道放回原位。 李绪扫了眼,然后皱眉。 窦遥:“怎么。” “曹操都到出口了你说没解出来?” 大意了。 窦遥:“垃圾分类怎么分。” “少转移话题,”李绪撇他,“刚才在房间,你耍我?” “没耍你。” “谁他妈说自己解不出的。” “解不出是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窦遥捡起地上的纸屑,“我老想看你的脸,所以——” 没等他说完,李绪直接一脚蹬在他小腿上。 可是瘸子居然没有被踹倒。 因为动作不够狠。 “最后警告你一次。”李绪冷声,“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看我,不准跟我说话,更不准碰我。” 窦遥重新站直,拎着垃圾袋沉默了一阵。 “不服?” 他摇了摇头。 算了。 不看就不看吧。 也不是完全忍不住。 回去路上李绪走前面,半路就听不到后面的脚步了,回头发现某人早就已经掉队。 到家窦遥推开门,他妈满脸怒容地坐在客厅。 “上哪儿去了?” “同学生日,去吃了顿饭。” “哪个同学?男同学女同学。” 窦遥不接腔,付萍的埋怨就开始了。 “女的吧?我就知道,我可告诉你窦遥,爹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为了挣几个钱给你治病读书我们恨不得把老命都搭进去,你就是这么报答的?整天学不好好上,现在还学会早恋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抽烟打架混社会去?” “那天你让那个李绪在家住,我心里头就觉得要糟,果不其然!从他身上你能学到什么好啊?他连他爹妈都敢打!没有孝道人伦的东西你也跟着沾?” “妈,”窦遥蹙眉,“李绪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学会顶嘴了!”付萍整个人亢奋起来,“这段时间你就没踏踏实实学习,心都野了,我说得对吧?想玩,谁不想玩,我整天在外面看人脸色、给人收银你以为我愿意,我不知道玩?我不愿意享受?还不都是为了你!身体身体养不好,学习学习不用功,再这样下去——” “你们就再要一个。”窦遥平静地说。 付萍瞬间愣住了。 “你……” “那天你跟爸说的话我听见了。想要就要一个吧,我没意见。” 窦遥进房间把门关紧,留下付萍久久没缓过来。 她想不明白,原来顺从的儿子怎么变成这样了,竟然还学会了偷听大人说话! 但她不知道,其实窦遥从来就没变过。 她的儿子窦遥,从小沉默寡言,内心却炙热如岩浆,只是缺乏一个出口。 认识李绪以后李绪就是这个出口。 回过神来付萍下楼去找朱学香理论,结果是吴作富开的门。 他上半身光着也不嫌冷,一身腱子肉弄得付萍躲都来不及,掩掩嘴抱怨道:“哟,富哥,嫌衣服贵是怎么。” “自己家我穿什么衣服,”吴作富把眼珠子在她身上一转,“再说我又没你这好身材,还需要藏着掖着?” 付萍臊着脸骂了他两句,到客厅沙发坐了个把小时,出来就想,这吴作富也没邻里邻居说的那么可怕呀? 要说他打老婆,这种事不见得谁对谁错,家务官司外人哪断得了。再说她朱学香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平时待人接物就不讨喜,谁知道秉性是怎么样,老话还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呢! 想完这些她拢拢头发,拿着那几张“证据”上了楼。 - 没多久期末考来临,按成绩窦遥被分到第1考场,跟李绪相隔十万八千里。 考完试李绪回教室收拾东西,晚上他还要去棋院下棋。 最近院长孟老头简直把他当活招牌,毕竟整个棋院除了孟函文也就他一个业五,而且孟函文还大有下不过他的势头。 路过3班门口,他停了一秒。 窦遥不在。 这段时间瘸子很少出现,上学放学没再等他一起走,也不监督他做作业。开始体育课还一起上,但拍完照以后这周也没再出现。 你听我话 第31节 听他们班的人说,他在教室做题。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 李绪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拎着书包下了楼。 橙色的夕阳洒向校园,他边走边在脑子里想棋谱,到半路偶然一抬眼,看到公交站一个熟悉的人影。 窦遥穿着短袖校服,背着那个深灰色的双肩包在等车。 李绪撇撇嘴,双手插袋走过去。 跟他隔半米距离。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窦遥一直没发现身后有谁,直到车来了还木着脸。 “。” 李绪不轻不重地踹了下。 回头和他对上视线,窦遥眸光微动。 “你瞎?”李绪朝敞开的车门抬抬下巴。 窦遥转身看了眼:“我不上了,你先上吧。” 李绪心里一跳,沉下脸盯着他。 正好这时迟钦跟庞雷雷也来了,李绪不悦地转向马路,迟钦兴高采烈地问窦遥考得怎么样。 “还行。”窦遥问,“你们呢。” “就那样吧,害,反正也没什么下滑空间了,你们一起回家啊?” 窦遥没说话。 “你俩坐哪趟车啊,等多久了,哎我草雷雷要不咱们俩走吧,走回去也就二三十分钟。” “没跟你开玩笑,顶着大太阳走回家我能歇好几个小时……” “靠有那么夸张吗?” 又一辆车驶来,窦遥沉默地侧了一下脸,想让他们先上。 哐! 旁边的垃圾桶差点儿被人一脚踹倒。 迟钦一扭头,只见李绪冷着脸,抓过窦遥的衣服将人拽上了车。 “?” 庞雷雷吓得雪糕都掉了:“他们这是……要打架?” “不至于不至于,要打在这儿打就行了,在车上也施展不开啊。” 话虽这么说,迟钦还是捏了把冷汗,视线牢牢锁定车内情况! 里面人不太多,李绪直接把窦遥拎到最后一排,动作粗暴,脸上表情是那种……怎么说呢,凶狠,但又,十分窝火。 而且如果没看错的话,把人扔向座位之前他明显收劲了。 被扔的那位没挣扎,也没躲,两只手没试图反击,神情还看不出到底害怕不害怕。 就,很像闹别扭。 “。”迟钦一脸懂王,“走吧,绪对娇花下不去手。” “……” 实际车里气氛很僵。 杀气重重。 窦遥头在车座上磕了一下,坐直以后抬头看向李绪。 认识以来这好像是李绪第一次真正对他动手。 虽然以前总说要打他,给他点颜色看看,但其实从来没动过他。 今天李绪就真的很想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前面司机喊:“那个学生!坐下!” 李绪把书包重重扔到车座上,抬腿坐到最后一排的另一边,下颌线异常凌厉。 上回的伤口还没好利索,窦遥手指根部贴着几个创可贴。 他把李绪滑到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沉默地收回腿,包搁腿上。 一系列动作引得人更心烦。 李绪窝在椅中拧紧眉,烦躁地看向窗外车流。 然后听到窦遥问:“在生气?” 第19章 一起走 生气? 开什么玩笑。 李绪一句话也没接,两站之后站起来:“下车。” 窦遥跟着起身。 李绪皱眉,回头盯着他。 窦遥:“不是喊我么。” 李绪刚想反唇相讥。 “后面两个学生到底下不下!”司机不耐烦地催促,“不下就坐好。” 李绪扫了他一眼,提起书包下去。 窦遥也一起下了车。但这站不是回家的路,看方向应该是去棋院。 夕阳照着他们俩,霞光勾勒出前面那人瘦削的身形,以及他肩上挂着的那个空空荡荡的书包。 跟随他一路来到棋院大门口,窦遥没直接进去。 里面一帮小学生在练棋,见李绪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棋子,胆子大一些的站起来蚊子哼哼:“师哥”、“师哥好”。 他懒洋洋地应声,转身向楼梯走去。 “有不认识的敲门别放进来。” “啊?喔……好的师哥……” 不认识的人? 谁啊。 但师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平时李绪在二楼下棋,间歇性下楼虐菜,技术强脸又冷,搞得这帮低阶小棋童没一个不怕他的,有几个还见了他就躲。 其实他也不是爱臭脸,就起床气比较重,毕竟一般也是睡醒才会下去喝水。 窦遥在外面徘徊了一阵。 倒也没什么必须要说的话,就是突然想起照片没给李绪,暑假要是被父母锁家里估计也见不到面。 今天李绪是跟孟为刚打擂,全神贯注下到八十手左右才推盘,四个角的争夺输了其中三个。 “臭小子棋力见长啊,”孟老头嗤了声,“总算没四个角全丢,要不然我可怀疑升段赛是有人故意放的水。” 李绪还没从棋里出来,低头回想自己刚才某一手不应该的失误。 孟函文上楼来问:“爸,你们俩吃饭吗?” 孟老头站起来伸个懒腰,扭头撇了一眼:“今天又打算在我这儿白吃白喝?” “爸……” 李绪落子的手一顿,微微抿唇。 “没人白吃你的,这个月的生活费我交过了。” “呵,稀奇,你哪来的钱,卖血去啦?” “爸!”孟函文听不下去了,“您老人家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刻薄,好歹帮我积点阴德行吗?” 她爸鼻腔深处哼了声:“少拿这套镇我。你爹我是无神论者,没钱光积阴德有什么用?就哪天人死了,下了地狱也还得花钱跟管事的鬼科长疏通关系。” 下楼时李绪听见老头低骂了句“穷要饭的”。 两人一道去打饭,孟函文跟他道歉:“我爸这人就这样,他嘴坏但心不坏。” 李绪没说话。 “对了,门口的三中男生是来找你的吗?我好像见过他跟你一起。” 上回虽然打过照面,但窦遥话太少了,孟函文印象也不深刻。 端盘子的手顿了一下。 “是不是找你有什么事,”孟函文好心提醒,“我看他等挺久了。” 李绪侧开脸嗯了声。 六月末的傍晚气温一点也不低,窦遥的校服贴在背上,手心也捂出了汗。 没一会儿某小不点拉开门,一眼扫到树荫底下的他,然后指着他非常臭屁地喊:“喂!” “?” 窦遥抬头。 “你,过来!” 现在的小学生阵势都这么惊人?还是说我看起来连小学生都打不过。 你听我话 第32节 窦遥提起书包过去,小不点一看他走路姿势马上兴高采烈拍手:“哈哈我找对人啦!师哥说的瘸子果然是你!” “……” 跟着走进大厅,再七拐八拐地拐到某间小屋,里面一股饭菜味,看来是大家吃饭的地方。 李绪靠坐在角落,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另一条腿舒展地伸出去,正在操作掌机的双手看起来灵活又熟练,脸上却面无表情。 “你找我?” 听到窦遥的声音他抬头扫了眼,又看似冷酷地低下去,视线集中到屏幕上,“谁让你一直不走的。” 他右胳膊搭在饭桌上,那里还摆着一盘打好的餐。 窦遥看了眼:“还没吃晚饭?” “剩的,没人要。” 语速有点快,听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窦遥沉默了片刻:“我能吃么,有点饿。” 确实是饿了,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李绪敷衍地嗯了一声,头都懒得抬。 卸下书包以后窦遥本来打算坐对面去,结果李绪那条伸长的腿不知道为什么正好收了回去,他就坐下了。 “这是你的游戏机么。” 李绪散漫地回了句“不是”。 这里小学生那么多,家里有钱的也不少,随便谁都能借他一台玩玩儿。 窦遥移过餐盘吃饭。 平时在家他妈对他要求比较高,所以他虽然是男生但吃相不错,也没发出过什么讨厌的声音。 但李绪好像还是觉得很心烦。 少顷,一只脚踢了踢他后腰:“离我远点儿。” 窦遥侧眸看了一眼,然后端着盘子去隔壁桌,跟几个小学生坐一起。 小不点2号满嘴饭打量他:“你新来的?” “不是。” “那怎么吃我们这儿的饭啊。” 窦遥摸了下鼻尖。 “去。”李绪微微拧眉,抬头,“别在这烦我们。” 吓得小孩连滚带爬跑了。 “……”窦遥看着他,“李绪,他年纪比我们小很多。” “有问题?” “没。”窦遥收起视线,把饭吃完以后拿出书包里那张照片。 “我洗了两张出来,你要不要留一张。” 李绪往照片上扫了一眼,然后重新全神贯注地对着屏幕,好像同意了又好像没同意。 窦遥环顾四周,确定小学生们都已经跑得差不多。 然后才起身站到李绪面前。 “让开,”李绪侧了侧身,“挡我光了。” “什么游戏这么好玩。” “说了你也不懂。” “。”窦遥再次确定了,“在生气?我能知道原因吗。” “……” 游戏传来落败的声音,李绪扔开掌机,不自在地撇开下颌,“最烦过河拆桥的人。” “?” 哪哪都不挨着的一句话。 窦遥看着他:“在说我?” “说谁谁心里有数。”李绪情绪挂脸,但还是很帅的一张脸,“老子是让你耍着玩的?用得上我的时候天天追我屁股后面跑,用不上了就他妈装不认识。” 这有点天降罪名了。 “所以……是在怪我没找你?” 看着灯光下柔软漆黑的发顶,窦遥又想揉了。 “滚。”李绪撇脸,“爱找不找。” 但肩膀有点僵硬,显得气势不够足。 小食堂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窦遥偏头轻咳一声,李绪抬眸,立刻皱着眉坐直:“你在笑?” 妈的,你敢笑。 “没有。”窦遥整理好表情,“我在想回去怎么藏照片,我妈最近经常搜我书包。” “……为什么。” “她看了我写给你的,”他想了几秒措词,“信。” 李绪拧紧眉心盯他。 他嗯了声:“是我不小心。” 不是,这是小不小心的问题吗,难道还有人变态到留着复印件?李绪张嘴就要骂,窦遥接着说:“我不应该落款的。” 李绪:“。” 窦遥:“但我没想到信你没扔。” 李绪顶着臭脸站起来:“忘了,不行?” 狗逼吴作富。 屋里光线不太亮,以至于他这样站着,明明心里在想怎么把吴作富大卸八块,表情也还是显得杀气不足,反而很…… 算了不说了。 “还有。”窦遥忽然转开脸,把旁边的书包挪了个位置,然后又挪回来,“暑假我应该不能找你了,我妈会把我管得很紧。” 李绪想骂,张开唇又没骂出口,刹住以后良久才闷声扔出一个字:“嗯。” “但我房间那个窗户不会上锁。” 李绪:“关我什么事。” “我是说,”窦遥想了想,“如果你有不会的暑假作业,其实可以来问我。” “谁告诉你我会写作业。” “要写。”窦遥说,“有空还可以预习一下初三课程,这样中考把握更大。” “我没打算——” “想跟你考一个高中。”窦遥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然后一起住校。” 第20章 浓烈如酒的夜 异想天开。 李绪哑了哑。 不要说自己成绩不够,就光说下棋,真想走职业的谁不是初中就辍学?自己再有天赋也没那么多精力可浪费。 “我没时间。” “每周跟着听三天课就行,我可以辅导你。” 人不能既要这个又要那个。 也不现实。 但李绪忽然不知道怎么拒绝窦遥了。他收起掌机要走,忽然又听到窦遥说:“不行上高中以后我就来棋院找你。” “……” “反正住得也近。” 李绪:“随你的便。” 腿长你身上,我又不能阻止。 晚上回家李绪差点又跟吴作富干起来。也怪他自己,那几张信纸锁抽屉里就没再看过,连丢了都不知道。 吴作富以前也不是他对手,何况他现在又长高了,个子马上就快蹿到一米八。再长长估计一凳子就能给吴作富脑袋开瓢,不用等到十八岁。 暑假这段时间天天练棋十多个小时,李绪的水平突飞猛进,跟孟函文下五回至少能赢个三回,连孟老头也被迫承认他现在是一帮徒弟里最争气的。 但是怎么说呢,业余五段到职业初段之间,这是一条看似很窄实际非常宽泛的中间带,全国茫茫的业五还真没几个能打进职业。 围棋是属于年轻人的游戏,能参加围甲联赛的人平均定段年龄在13岁左右,世界冠军级别的种子选手平均定段年龄甚至低于12岁——很多人连小学都没毕业就已经在打职业。 李绪因为家庭原因中途耽误了两三年,现在15岁的他还算是天赋级黄金期。孟函文就不同了,窗口期眼看就快关闭,好在她性格温和乐观,从来没觉得定不了段是什么天大的事,能继续下棋就行。 职业定段赛在每年七月,跟高考前后脚,孟为刚给李绪的初步设想是16岁去试一次,也就是初中毕业之后。所以初三这一年他不仅得拼命,还得参加若干场跟业六、职业的对弈,提高竞技水平。 这个暑假他不是在棋院跟真人下,就是在网吧找网友下,以至于家里刚刚添置了电脑的迟钦特意给他装了下棋软件,兜里没钱的时候李绪就去他家。 那天过去,迟钦父母不在,李绪熟门熟路地进房间开机。 点开d盘看到“围棋教程笨鸟先飞版”几个字,他眉微微皱了皱。 这么体贴? 五秒钟后迟钦端着西瓜冲进来:“我妈这回买的瓜没籽,而且还特别——我草你在——!!!” 你听我话 第33节 “……”李绪面无表情地关掉黄片,“我说你能不能改个名。” “?” “文件夹。” “……那改叫数学网课吧。”迟钦敲了几下键盘,邪笑着拿眼睨他,“要不要一起鉴赏啊?” “我可以帮你报网警。” “妈的。”迟钦说,“我女神的片子你都不敢兴趣,不会是同性恋吧你!” “滚。”李绪扫了眼屏幕,“删了。” “?” “看着碍眼。” 虽然不像迟钦对大波妹、蜜桃臀抱有浓厚兴趣,但讲真的,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同性恋,甚至想到跟男的发生肢体接触还会觉得反感。 ……比如现在迟钦搂着他的肩。 “哥们儿下午吃什么,我兜里还有七块,你呢?” 李绪撤到一旁:“三块五。” “。”迟钦仰天长叹,“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咱俩这种穷逼。算了去找席雯蹭饭吧,我问问她下午出不出来。” 爬上qq,迟钦敲出一句没尊严的:【爹!儿想吃麻辣烫了。】 席雯缓缓回:【还是学校旁边那家?】 【嗯嗯(鲜花表情),我跟李绪。】 李绪:“不用算我。” “算你算你,”迟钦眨巴眼,“我们把这半个西瓜带过去,也不算吃白食。” 还没劝动,对话框就跳出一句。 【李绪也来?不可能吧,他那么爱面子。】 迟钦:“我草她是有千里眼吗。” 李绪:“……” 【帮我把窦遥的暑假作业借来,算他抵饭钱。】 【好的爹,放心吧爹。】 经不住迟钦左劝右劝,李绪终于还是走到窦遥家门口了。他绷着脸站了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 敲了几下窗,玻璃后面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同时闻到很淡的花露水气味。 这片治安一直不好,每家每户的卧室窗户又开在走廊,所以基本都加装了防盗网。窦遥家的这个网眼比拳头大一圈,手可以伸出来,但人是不可能出来的。 看到窗外的他窦遥一怔。 这还是漫长暑假里两人第一次见面。 李绪个子高,头都快超窗了。他扫了眼一身简单白t的窦遥,发现窦遥刚洗过澡,头发还是半湿状态。 窗户旁边就是书桌,桌上放着摊开的小说。 窦遥:“找我?” 李绪:“作业做完了没。” “嗯?” “我说暑假作业。”李绪皱皱眉,“你就不能站近一点。” 说话都听不清。 于是窦遥只好身体前倾,半伏在防盗网上,两手抓着铁丝,“说吧。” 李绪却忽然僵硬地侧过身,面露微弱嫌弃。 “?”窦遥说,“怎么了。” 也太像坐牢了。 半晌他才把脸转过来,恢复那张冷脸:“白天洗什么澡。” “太热了,家里蚊子又多。” “没点蚊香?” “我对那气味过敏。” “毛病怎么这么多。做完的暑假作业给我,席雯要借,用完还给你。” “你们要见面?” “一起吃个饭。” 窦遥问:“吃什么。” “……管那么多。” 窦遥弯腰去抽屉里找作业,又瘦又直的背贴着薄t恤,乍一看特别营养不良。 这个人平常到底有没有在吃饭。 李绪看了眼又收回目光。 “这三本你先拿走吧,英语的我还没做完。” 窦遥把它们卷成筒状递出来,李绪不想显得自己就是专程来借作业的,所以随便问了句:“你爸妈不在?” “他们干活去了,很晚才会回来。” 李绪垂着眼皮沉默了片刻。 “还有事?”窦遥问。 李绪转身走了。 到学校旁边的小吃店,席雯跟迟钦早就在等他了。 李绪把作业给席雯:“缺本英语。” 席雯点点头:“他怎么没来?” “有事。” “嘶,瘸子最近很神秘啊。”迟钦摸着下巴。 李绪觉得很刺耳,皱皱眉抬眼:“你不会叫名字?” “害,顺嘴了顺嘴了。” 这家店的菜是自己拿塑料筐去捡,荤菜一个价素菜一个价。迟钦夹完回头一看:“我草李绪你不是吧,有这么饿?!” 他筐里的差不多是迟钦的两倍,而且还荤菜居多。 席雯倒是没什么意见。 李绪脸色微变,但最终还是端着那一满筐去了结账台。 坐下以后他低声对席雯说:“下回还你。” 席雯根本就不在意:“你不是还有三块五吗,请我喝可乐。” 迟钦:“哈哈今天天气真不错!” 李绪想把他的头捶进汤里。 结果吃到最后某人碗里还剩下一大半,迟钦高声谴责:“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你课文背到哪里去啦!” 李绪:“打包。” 席雯露出复杂的表情。 踏着月色往家走,迟钦撑得直打嗝,倒是李绪一脸平静,完全没有吃多的迹象。 半路迟钦杵他胳膊:“今天你有点儿反常吧,这饭是不是打包明天吃的?叔叔阿姨又不给你钱了?有困难跟哥们儿说,别自己憋着。” 李绪拎着塑料袋没言语。 到分岔路口迟钦给了他肩膀一拳:“没义气。”说完带着薄怒扭头走了。 少年的脚步踩碎一地月色。 李绪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家小区,沿楼梯上三楼。 那个小房间虽然没开灯,但窦遥也没把窗帘拉上,所以他在台灯下专心看小说的模样一览无余。 有这么入迷? 李绪敲了敲玻璃。 窦遥抬头,站起来开窗。 “学没学过生物,”李绪轻轻蹙眉,“蚊子有趋光性。” 窦遥回头看了眼头顶的大灯泡:“打开会一直闪。” “你爸不是电工么,你不会让他修?” “今天刚出的故障。” 李绪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他的手是垂着的,所以窦遥没看到他手里提着什么。 “吃什么了?”窦遥问。 李绪扫了眼防盗网,有些烦躁地说:“这破玩意能不能掰断。” “嗯?” 李绪举起右手。 窦遥眸光微动,盯着透明餐盒看了好几秒,然后收回目光看向他的眼睛。 “吃不吃。”李绪避开视线。 “嗯。” 你听我话 第34节 “那就自己想办法。” 窦遥轻轻抓了下头发,随即道:“你把它倒进袋子里。” …… 学霸是不是都有点小聪明。 李绪倒完木着脸递进去,窦遥在里面接,手指穿进袋口勾着手指。 拿到手之后窦遥从厨房找了个大碗,袋子直接套进去,满满一碗差点溢出来。 李绪:“我走了。” 窦遥:“先别走,有事没跟你说。” 李绪沉默了一阵:“说。” “想不起来了,”窦遥慢吞吞坐下,“可能太饿了,有点缺氧。” “……” 李绪靠着走廊那半截的水泥墙,背微弓,目光落在桌上,“别磨蹭,快吃。” “嗯。” 窦遥开始吃今天的第一顿饭。 其实父母给他留了吃的,但他不太想热。 麻辣烫特有的香料味从防盗网飘出去,趁着月色浓烈如酒,跟青涩悸动纠缠在一起。 李绪靠在那里,看窦遥捧着塑料袋吃得满额头汗,忽然又觉得有点心烦。他转过身去望着天边那一瓣月牙,比之前更迫不及待的想长大了。 第21章 趁虚而入 进入初三以后李绪更忙了。 虽然没明说,但5班所有老师已经形成默契,那就是懒得管教这个偏科偏到死的学生,只有敏敏一如既往到处抓人,咆哮:“李绪你再敢在课上睡觉就把你头发全推了,看你会不会丑得睡不着!” “。” 威胁的效果非常有限,他顶多强打精神听两天课,然后就又原形毕露。 不过就在这种鸡飞狗跳的紧张当中,有一个人却见缝插针地挤进了他的生活里——三中第一瘸逼。 在学校窦遥就经常约李绪见面,批事一堆,要么到天台把小说交给他藏,要么给他送课堂笔记。时不时还会到棋院去找人,有时候是忘带家门钥匙,有时候是父母吵架找地方避难,总之随机出现,毫无规律可言。 上学期还没结束,周围的人就都发现窦遥跟李绪关系不一般了。这种不一般主要体现在相处的随便上——李绪下课睡觉只有窦遥敢叫醒他,李绪的桌子只有窦遥敢翻,李绪的打火机只有窦遥敢扔。 一开始5班的还会惊奇几秒,后来某次下课窦遥又来了,走到趴着的某人面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个拉耳朵的动作。 “!” 前后左右全都吓傻了。 抬起那张棺材脸,李绪满脸写着“谁他妈来找死”,结果看清是谁之后不爽地僵了三秒——然后踹了下桌腿。 桌子不轻不重地偏移。 “校服还我,我们班下节公开课。”窦遥低声。 李绪直接把前一天在网吧被强行披上的外套扔他脸上,然后,趴下,藏起耳朵。 “。”周围几个人不懂了。这都能忍?平时对我们那一嘴獠牙呢,亮出来啊兄弟。 春节放假前夕李绪去省里比了一次赛。 虽然他还是未成年人,但老孟为了锻炼他指定让他参加成人组,结果就是被打击到一个周末都没缓过来。 周一早上逃课,中午懒洋洋地回学校。进教室发现窦遥坐他座位上,在给他们班一个女生讲题。 “辅助线可以这么画。” “嗯。”女生笑着抬头看见李绪来了,又把头低下去。 李绪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这学期刚转来的,好像叫袁予微。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窦遥抬起眼。 “窦同学,那辅助线画好之后……” “今天先这样吧,”窦遥收起笔,“剩下的改天再讲。” 女生抱着作业不舍得走。 旁边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还要占我座位占多久?” “喔、喔,不好意思。” 把人吓跑李绪扔开书包坐下:“你是5班的还是我是5班的,整天来我们班晃什么晃。” 窦遥意味深长地抬起眼:“不是你说下午来上课的?” “我来上课跟你占我座给人讲题有关系?” 迟钦在一边看篮球杂志,抬起头插嘴:“没白讲,班花还给了好多零食,特别上道。” 班花? 李绪撇了那女生的背影一眼,又往桌屉里扫了眼,几袋不明小食品出现在里面。 他皱眉:“拿走。” “你吃吧,我不太饿。”窦遥很自然地问,“晚上在哪儿见。” 李绪靠向窗户:“不见。” “八点我去找你,记得准时下楼。” “……” 下午体育课窦遥没去。 从这学期开始之前的分班就打乱了,他被沈老师出于好心安排去练太极拳,结果那个教拳的老师比学生还能偷懒,两堂课教完了整学期的拳法,然后就让他们随感觉练,还美其名曰“修习在于将有形的招数化于无形”。 嗯,这道理他熟,张三丰教张无忌也是这么说的——忘记比记住更要紧。 刚好今天该他值日,擦完黑板扫完地他才下楼去找李绪。走到球场旁边,李绪正跟人打混双,对面是迟钦跟不认识的人。 至于李绪的搭档,是今天找他问数学题的女生。 初中体育课一般都穿校服,但她穿着时髦的运动服,动作充满青春活力。李绪的杀球也又快又狠,冬日的太阳下两人灵巧跑动着,窦遥感觉自己都听到他们俩默契的呼吸了。 中场休息时李绪原地坐下,袁予微找了张纸巾给他,他接了,马上袁予微就又给他递水。 这回李绪没接:“不渴。” 她抿抿唇:“下堂课还是咱俩搭档?我刚转学过来也不认识什么人。” 迟钦凑过来:“行啊!下次把窦遥也叫来吧,不能组队就让他在旁边当观众。” “他的腿不是……”袁予微轻皱眉头回忆了一下,转头疑惑地看向李绪,“你们以前还会叫他?那怎么打呢,他根本就跑不了吧。” “以前那都是李绪给他——” “不用叫他。”李绪打断迟钦的解释,不咸不淡地把脸转开,“别叫了。” 自己一直给人喂球,还喂了整整一个学期。这话说出去,能听吗? “行吧,那就不叫了。”迟钦耙了耙头发,“有他在确实……害,是我草率了。” 说完他扭头,疑似看到一个特别像窦遥的人,马上扯扯李绪:“我草那不会是——好他妈的,尴尬,他不会听见了吧。” 李绪慢慢蹙紧了眉。 什么意思,来了不说话。 而且看背影还明显带着火气,等我叫你呢?跟谁摆谱…… 晚上打扫完卫生窦遥才走,外面天完全黑了。到半路也想过去趟棋院,但最终还是没去。 八点左右李绪绷着扑克脸下楼,站棋院门口等。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他眉心轻拧,侧脸在路灯下变得有些锋利。 马上过年了,天气冷得冻鼻子,但校服外面只有一件单袄。他把两只手深深揣进袄兜里,瘦削身形远远看过去有种颓废的挺拔感。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窦遥还是没来。 几个小学生练完棋出来,七嘴八舌地问:“师哥你在等谁啊。” 他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地,貌似不经意地动了动胳膊,然后才慢慢站直。 “没等谁。”一种不耐烦的声线,透露着心情之差,“挨冻,我嫌太热。” “……挨……冻?” “不行?” 李绪抬起眼,对上他们探究的视线。 “师哥再见我们先走了!” 世界终于安静。 李绪低头骂了几句脏话,转身回棋院拿东西。 晚上回到家就开始连续打喷嚏,他没当回事也没吃药,第二天果然感冒了。一整天又是流鼻涕又是发烧,上课也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干脆就没去下棋。 傍晚回到家,吴作富不在,他妈带着两个妹妹去吃亲戚的酒席了。他扔开书包一头躺倒在床上,鼻塞得受不了只能用嘴呼吸。 操…… 原来感冒这么难受。 以前怎么没发现,难道自己这一两年变娇气了? 你听我话 第35节 他把头用被子蒙起来,强迫自己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他想睁也睁不开眼。 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模糊的身影走到床边。 李绪烦躁地转过脸,然后额头微沉,一只手覆在他额头上。 “李绪,你在发烧?” 安静一瞬,房间的灯被人打开。 透过眼皮的缝隙,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但脑袋还是清醒不过来。 不过勉强认出是谁了。 ……怎么老让窦遥看到自己特别狼狈的一面? 上回在席雯家也是,这回又是。 李绪动了动干燥的唇,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就感觉身体一轻—— 有种失重的感觉。 窦遥把他从床上搂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很难受?” “……”他没有第一时间张嘴说话。 “还是,”窦遥盯着他,“又胃疼?” 相处久了就会有这种默契,李绪皱皱眉窦遥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抿紧唇窦遥就知道他哪不舒服。再说他那个玻璃胃,窦遥都已经领教过好多次了。 “吃晚饭了吗。” 李绪微微蹙着眉心,从他肩上直起背,尽力靠到床板上,“吃了。” 窦遥看着他,就是看。 被盯久了李绪偏偏身体,少顷侧开脸,烦躁地低声,“没。” “那你活该。” 李绪嘴唇抿紧成一条线,脏话憋成了一阵咳嗽。 咳得惊天动地,床板都跟着震,脑子都跟着咳缺血了。 窦遥出去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两片感冒药、一小碗炒饭。 “我妈做的,等你好点了热热再吃。” “……你变魔术呢?”李绪喉咙里好多话,但是对上窦遥的表情忽然又说不出来了。 窦遥平时虽然不爱笑,但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又冷又灰,像熄了火的木炭。 总之完全挂脸。 等了好一会儿窦遥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门口:“没话说我走了。” 李绪心跳瞬间停了一下:“等等。” ……说不出口。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朱阿姨给我的,我说我要来问你题。” 这种话都能信,难怪我妈会嫁给吴作富这种人。李绪偏开脸,视线被睫毛挡住,明知故问:“题呢,拿来啊。” 窦遥深吸一口气,嘴角冷淡地绷紧:“算了,我就不该来。” 李绪愣了一下,很快恢复木然的表情:“也没人让你来。” “嗯,反正多得是人想跟你打球。” …… 操。 李绪撇开脸不说话,窦遥拿过水杯砰一声放到桌上,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撒什么邪火呢,冲谁? 李绪靠着墙烦躁地揉了两把头发,听到脚步声又走回来,匆忙转开脸开始淡淡地装逼。 “我小说呢?”窦遥站门口,“给我,我要拿走。” “抽屉里。” 窦遥发现抽不开:“锁了。” 李绪低骂了句操,摇摇晃晃地起身给他找钥匙,找到以后走过去:“起开。” 窦遥退到一旁沉默地等着。 “全拿走。”有种就别再来找我。 李绪靠到墙边,表情冷到极点了。 拉开抽屉,里面有六本小说跟一本练习册,窦遥的手意外摸到一个铁盒,就顺便拿了出来。 “?”李绪转过脸,愣了一下直接上手抢。 但没来得及。 ……已经打开了。 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堆零钱跟某张被压在最底下的合照。李绪匆匆避开视线:“你他妈的手欠是吧。” 以及双手还虚虚地握成拳,随时准备揍人。 “你不是说照片拍得很难看吗,”窦遥声量并不高,但说出的话莫名特别有杀伤力,“留着它干什么。” 李绪脸色苍白,眼下两片淡淡的乌青,少顷恼羞成怒地侧开脸:“窦遥你给我适可而止……” 可能是气血上涌,前额像有个铁块压着,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他站着摇晃了两下,手脚感觉不到什么力气,刚想走回床上眼前就变得有点模糊,摔倒之前被一双温热的掌心接住—— 窦遥的手指好像特别修长,能一把握住他的胳膊。 李绪额头滚烫,身体软弱地靠在他身上,心想今天是把脸丢到姥姥家了。 窦遥的嗓音变得有点紧绷:“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老子要晕了。 他把额头抵对方肩膀上,艰难地呼吸了几下:“木头吗你……把老子拖床上去……” 晕床上总比晕地上强。 把人安置妥当以后窦遥强行给他灌了两颗药,然后就坐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守着。 李绪烧得迷迷糊糊,中途感觉窦遥好像坐近了,手背试他额头温度。 “有温度计……” “嗯,我知道。”窦遥说,“我故意的,谁让你不能反抗。” 换来比蚊子还低的一声傻逼。 然后就是安静,长时间的安静,直到他快彻底睡过去才听到窦遥开口。 “李绪。” 窦遥坐床边,头微微垂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李绪嗓音干哑,嘴唇都快裂开了:“……说。” “我下月满十六。” “?” 你是报喜鸟吗,动不动就要通知别人你几岁。 “礼物我想好了。”窦遥撩开他汗湿的刘海,企图跟他进行眼神交流,可惜被无情拒绝。 李绪恍惚地磨牙:“礼你妈……” “跟你一起住校。” “滚,凭什么……” “凭我七岁就认识你了,”窦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活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 神他妈生活习惯。 只听说过认床,没听说过认人。 李绪把脸侧开,窦遥用双手摆正,侧开,摆正,再侧,再摆正,弄得李绪面如火烧,眉心紧皱。 竹马都这么烦吗,早知道不要了。 他咬牙切齿,强行吐字清晰:“我他妈不。” 窦遥看着他绯红的脸跟脖子:“嗯,你答应了。” 第22章 有人到处舌吻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没人告诉过李绪考高中这么难,比下棋至少难一万倍。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食言是不可能食言的。 好在他底子还没全丢,初三下的摸底考终于挤进全校前一百。 中考前那个月又要学棋又要做题,他每天的睡眠严重不足,眼睛都快用瞎了,平均一天辱骂窦遥一万句。 周五放学后一帮人来飞鱼,老板惊了:“卧槽,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有心思来打游戏啊,全都复习到位了?” “……包夜。” 点开某网课链接,刚听完开头李绪就躺椅子上睡着了。 你听我话 第36节 蒋方方小声问迟钦:“绪哥最近也太用功了点吧,想当全市中考状元?” “咳,”迟钦若有所思地看着好兄弟,“可能……英雄难过美人关?” 非常有可能是因为袁予微在追他,并且袁予微学习成绩不错,俩人约定一起上某某高中? 但是迟钦左看右看,怎么都想象不出来李绪那张扑克脸抱着女生的场景,太瘆得慌了。 半小时后窦遥出现在网吧,熟门熟路地坐到李绪左边,然后登qq。 【三中第一瘸逼:睡多久了?】 【亚你好瑟:一节课了兄弟,我不敢叫,您请。】 窦遥伸手,捏了捏旁边那截细白的后颈,“起了。” 五秒钟后李绪一脸不爽地撑起身,揉了揉脸,坐直,“怎么才来。” “老师拖堂了。” “哪个老师这么烦……” “你的敏敏。” “。”李绪躲开头顶的手,“这个女人最近是不是更年期。” 亚你好瑟迟某人继续在峡谷畅游,旁边天塌了也注意不到,何况他们俩也只是像平常一样讲题,见怪不怪了。 窦遥把椅子移过去,先在李绪的练习册上圈出几题重点,然后找到对应的网课让他继续听。 “我去泡泡面。” 李绪对着屏幕上唾沫横飞的老师头都没偏:“老口味。” “嗯。” 没多久窦遥带着两桶红烧牛肉味的泡面回来,李绪正好把一小节课听完了,终于懒散地换了个坐姿。 网吧里人不多,光线也不算太明亮。平时有个风吹草动其实不容易发现,但是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他看到了。 “……”他偏开脸,起身。 窦遥抬起头。 李绪:“厕所。” 晃了一圈再回来,角落那两个人竟然还抱在一起。 他忍无可忍,低声喊窦遥:“别吃了,回家。” 窦遥让他等等。 “等什么等,”他窝在椅子里顶着烦躁的脸,“你不走我走。” “?” 顺着他避开的视线,窦遥发现东南方位那对情侣。 “。” 是有点过分了。 可以抱,但没必要。 他点开跟李绪的对话框。 【三中第一瘸逼:他们这样多久了?】 【l绪:哪样。】 【三中第一瘸逼:舌吻。】 【l绪:…………不知道,起码半个小时。】 窦遥观察男生的背影,感觉有点眼熟。 【三中第一瘸逼:应该是我们学校的。】 这是重点吗? 【l绪:你走不走。】 【三中第一瘸逼:时间都续了,用完吧,他们亲他们的,你别看。】 咽口水的声音大到我都快听见了,怎么不看? 李绪扔开耳机一声不吭。 窦遥又看了一眼,忽然认出来,然后敲了敲李绪桌子。 【三中第一瘸逼:是雷雷。】 【l绪:?】 【l绪:……】 庞雷雷是不是有病,挑中考这个节骨眼谈恋爱就算了,还跑到飞鱼来—— 十分钟后两人终于分开,女生面红耳赤地低下头,男生痴汉似的望着女生的侧脸发呆,没过多久还在桌子底下默默牵手。 “…………” 他们看完网课这对情侣还没走。 回家路上窦遥跟李绪齐齐沉默了一路,直到大院门口才缓过来。 “雷雷什么时候谈上的?” 李绪插着兜:“我哪知道。” “这样不对,”窦遥低声,“公共场合不应该那样。” “……”这是重点吗。 “那应该哪样,像我们俩那样看网课?” 话说出口李绪才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但是已经收不回来了,只能拿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踢开地上的小石子,“被敏敏知道庞雷雷死路一条。你说他是不是傻逼,现在谈什么恋爱。” 窦遥说:“可能忍不住。” “有什么忍不住的,”李绪抬起眼皮瞟他,“换你你会忍不住?” “嗯。” “?” 窦遥回应他的视线,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忽然顿了一下,抬起手揉进他的头发里,专注而缓慢地拨弄了一两下,仿佛生怕把他弄疼了。 李绪心跳猛地失序,整个人怔在原地。 窦遥视线停留在他发顶,下巴微微抬着,表情非常平静镇定。 “有碎树叶,帮你弄掉了。” 直到上楼梯李绪还在反思。 刚才是怎么回事,自己反应怎么会慢半拍,为什么没给他一脚? 一定是学习把脑子学淤了,不然不至于。 在楼道里分开的时候窦遥跟李绪说加油,李绪:“?” 加你爹呢。 窦遥低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好呆。” “??” “我说你。” 李绪抬脚就踹,窦遥早就习惯了,也没躲。等他踹完盯了他两秒,说:“别动。” 李绪静止了片刻。 窦遥忽然走近,眼前昏暗的灯光莫名让李绪想起网吧那一幕,顿时有点失神。 “又有树叶?” “没有。” “?” “试试你的反应。” 李绪双手插兜靠墙上,头撇开,“有个毛反应。” 窦遥个子比他高一小截,微低视线盯着他的耳朵,以及他略显僵硬的四肢,“李绪。” “嗯?”他声线有点干。 “考完试我们喝酒吧。” “……不去。” 哪来的钱,逗呢。 窦遥说:“暑假我去打工,挣多少花多少。” “你才十六谁要你?” “敏敏,她帮我找了份家教工作。” “……”李绪皱了皱眉,“她没跟我说。” “我的事她为什么一定会告诉你?” 一下把李绪给问住了,回过神来发现他跟窦遥姿势有点怪。窦遥两只手撑在墙上,自己后背抵墙,腰悬空,简直莫名其妙。 “还有件事。” “说。”李绪强行掐了掐手心。 “昨天翻你书包找到身份证了,刚办的?” 他是4月生日,4月14,不太吉利,不像窦遥是1月2号,好听又好记。但他确实是满16岁了,所以就办了身份证。 现在他们俩都有身份证了,某种意义上可以算大人。 你听我话 第37节 窦遥发现李绪身高蹿得也很快,但还是不如自己高,虽然只差两三厘米。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两人默契地分开。 回到家李绪还在想喝酒的事。 有身份证了就非要学会喝酒么?傻逼窦遥,人做的事他是一件不做,狗干的事他是一件不落。以前还会扔自己打火机,现在直接打算带自己去买醉了。 这样发展下去还能行? ……也,不是不行。 但李绪没想到所谓的喝酒是这么多人。 中考两天终于结束,为了感谢窦遥对儿子的耐心帮扶,迟钦的爸妈专门给他们几个小屁孩包了一席,吃完还允许他们去ktv包厢喝酒唱歌,不过度数严格限定在十度以下。 “我草迟钦你爸妈太给力了,”庞雷雷握着啤酒瓶感叹,“我爸我妈要是有这个觉悟,清华我都不在话下!” “。”迟钦说,“首先,你要有个学霸窦遥辅导你。” “操,炫耀上了是不是?哎学霸什么时候来啊。” 雷雷看迟钦,迟钦看李绪。 李绪低头在看围棋题。 过会儿庞雷雷站起来:“我女朋友应该快到了,我去门口接她。” “啧啧啧,至不至于啊,她又不是不认识路!” “管得着吗你,”雷雷笑得贱兮兮的,“她就喜欢我接。” 一直在角落安静选歌的席雯拿起麦克风:“出去。” 还是环绕立体声效果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迟钦把庞雷雷从沙发推出去,“滚吧你,碍眼的臭情侣!” 五分钟后雷雷领着自己的女朋友,以及窦遥,进了包厢。 他对象名叫陈楠,人挺漂亮就是性格有点害羞,反正是非常好相处的那种类型。 “雷雷,跟陈同学来点歌啊。”迟钦招呼他过来,“等着听你们对唱呢。” “唱个屁,你自己对吧,我要去给她买水,楠楠说她渴了。”庞雷雷扭头,“楠楠你坐这儿跟席雯聊天别搭理他们几个。” “我靠我受不了了……” 窦遥在一片喧哗中坐到李绪身边。 地方有点窄。李绪抬抬眼皮,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 “怎么才来。” 窦遥今晚穿了件简简单单的黑色t恤,下面是条牛仔裤,显得个子特别挺拔,而且坐下以后浑身都在散发热气,狭窄的沙发这样挤在一起简直让人忽视不掉。 “找错包厢了。” 李绪放下围棋册子,刚想吐槽他一两句,转头忽然看到他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这是我的。” 窦遥停下,抬起视线看向他:“不然呢。” ……算了。 李绪收回目光想继续看题,结果窦遥放下酒瓶:“刚才你怎么没去接我。” “?” 有这个必要? “我一个人很尴尬。”窦遥低声,“他们两个一见面又……” 后面音量太浅了李绪没听见。 “嗯?”他皱眉,耳轻侧。 然后感觉窦遥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舌吻。” “…………” 那瞬间李绪莫名其妙的头皮发麻,耳根的热意一路烧到大脑。 想打人。 想把啤酒瓶塞他嘴里。 “闭嘴。” -------------------- 会在下周二入v,当天更新至少6000字。整本按25万字计算,大概全订会需要5块钱左右。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哈,爱你们 第23章 两个男的,恶心吗? “你们在聊什么?” 席雯拿着麦克风那气质特别像老师,而且是当场抓到学生讲小话那种。 李绪坐开。 迟钦过来找窦遥喝酒,唰一下起了三四瓶啤的:“今天你吃饭没来我妈差点儿拍死我,好不容易我才跟她解释说你在给人当家教挣钱,哎,我妈听完都恨不得认你当亲儿子。” 席雯也过来拿起一瓶,还跟他们碰了碰瓶口。 李绪盯着窦遥,只见窦遥面不改色地拿起酒,十分自然地仰脖。 ……喝过? “哥们儿,要是我真能考上市一中,绝对让我妈给你包个大红包!” “嗯。”窦遥想也没想。 席雯:“多大算大。” “。”迟钦忍不住在她面前装逼,“起码五百。” “呵。” “这还不大?!” 席雯拍拍他的肩:“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 “……草。” 莫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蒋方方刚开始一直在唱歌,中途放下话筒跑来凑热闹:“我要是能考上就给学霸包两千,嘿嘿。” “?朋友,话不要说得太满。” “不满啊,”方方一脸纯真,“两千很多吗。” 双重羞辱的感觉真不错。迟钦抖擞精神站起来嚎了一首好汉歌,包厢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就连跟他们不熟的陈楠也被带得全程乐。 窦遥不爱出风头也不爱唱歌,坐沙发上跟雷雷他们玩扑克牌,输了的喝酒。 ……然后就他喝得最多。 输惨了。 但他酒品好像还可以,不怎么上脸也不撒邪疯。 倒是东道主迟钦越玩越高兴,袋鼠一样从沙发跳到门口:“服务员姐姐,再来一打清啤,两个果盘!” 中场休息庞雷雷跟陈楠小声聊天,窦遥在洗牌。 李绪感觉旁边某人的身体在轻微摇晃,肩膀时不时擦过自己的肩膀,呼吸也越来越沉。 他皱眉,放下棋谱踢了一脚。 昏暗灯光下,窦遥转过头来,原本黑沉的眸子变得有些浑浊,视线也抓不住焦点。 但脸色是正常的。 “不能喝别喝了。” “我还行。” ……妈的。 怎么会有人喝多了连声线都变了,不仅莫名其妙带上了震动,嗓音还异常得低。 迟钦跑回来咋呼:“再来再来,我草我就不信了,窦遥咱俩下把必须把雷雷干趴。” 庞雷雷嗤笑:“还来啊?小心喝到吐我身上!” 陈楠也说:“要不还是唱歌吧?雷雷玩牌挺厉害的,你们不是他对手。” “。”迟钦摔牌,“太气人了,为什么我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今天我就要为单身狗出口气,杀你们俩个片甲不留!” 下一秒有人过来拿走了他的牌:“边儿呆着去。” “?”庞雷雷看着杀入战局的席雯,“这什么情况,课代表你也会玩?” 席雯掀起眼皮:“开什么玩笑。” “呜呜,”迟钦跟小孩似的一头栽她肩上,“爸爸最棒了。” “……” 窦遥看了李绪一眼,仿佛在等待什么。 看你爹呢。 李绪转开脸,等他开始洗牌才重新转回来,一声不吭地打量他。只见他微微低着头,修长手指将纸牌抽出来又插进去,洗完放下,依次拿牌。 …… 没多久李绪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听我话 第38节 窦遥,他妈的,到底会不会玩。 他理牌的动作慢得像树懒,但出牌倒是挺果断的……把把错得离谱。 服务员敲门进来送酒,正好碰上窦遥又连输三把,直接开了三瓶酒。然后没等李绪反应过来他就拿起其中一瓶,想也没想就开始喝。 “牛逼。”迟钦看着他直接喝掉二分之一还面不改色。 再一把窦遥起手四个2,结果他没看清,直接打出去一个。 “……” 李绪想拦,雷雷抢声:“不带悔牌的啊,见光死见光死!” 窦遥:“没事。” 没你妈个头没事。 李绪一把扯开他:“起来,我替你。” 窦遥喝得的确不算少,起来以后身形摇晃了一下,坐下来大腿挨着李绪的。 感觉到他略显浊热的呼吸,李绪转头威胁:“离远点。” “影响你?” “……嗯。”李绪闷头。 窦遥远了一些。 李绪没什么玩牌经验,但记忆力惊人。 想想看,他连上百手棋都能记得住,几十张扑克牌又算什么?迟钦庞雷雷跟他玩基本等于裸奔,手里有什么、打过什么牌他记得一清二楚,鼻子上跟长了对透视眼没两样。 在庞雷雷输到第五把之后,陈楠扶额,席雯挑眉。 “喝。”李绪淡声。 溏淉篜里 “……真喝不下了哥。” 李绪转脸,恰好对上窦遥略微有些失焦的目光,和又深又沉的眼眸。窦遥像是一直在看着他,背靠着角落的沙发,膝盖抵着他的膝盖,视线从很近很近的距离逼近。 “放过他么。”李绪问。 窦遥抬抬下巴:“你说了算。” “那就喝。”李绪转回脸来对庞雷雷说。 说完一抬眼皮,只见席雯双手抱臂,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 “再嚣张一个给爷看看?”迟钦乐疯了,“有我绪哥在谁能欺负我。” “。”席雯拉他坐下,“别丢人了。” 你以为的哥可能不是你的哥。 李绪垂眸洗牌,少顷肩膀轻微一沉,是窦遥的身体压过来。 “?” 闻到对方鼻息间浓烈的酒精气味,李绪不吭声后撤,然后被一只手抽走指间的牌,“不玩了吧。” 听声音窦遥明显开始醉了,而且醉得不轻。 他倚着李绪,眸光里全是醺然的酒意,身体重量半压在李绪肩膀上,每次呼吸都会带动李绪的身体跟着一起有感觉。 李绪有些失语,喉结紧张地动了动:“离这么近找死呢。” 顺便抬手想把肩膀上讨人厌的下巴给掰回去。 结果窦遥会错了意,下颌朝他的手迎了迎,脑袋还微微仰起来。 “……傻逼。”李绪压低声,“当你自己是狗?” 窦遥张口呼吸了两下,酒气更盛。 李绪拧开脸。 “头疼。”窦遥说,“想吐。” 余光扫过他鼻尖跟嘴唇特别帅的那个部分,李绪顿时感觉有点烦,干脆用手心按住前额把他推回去,“谁他妈非要玩牌的。” 说完就叫迟钦他们过来继续打。庞雷雷叫苦不迭,但在女朋友面前又不能露怯,只能硬着头皮上。 打着打着身体的重量不见了,李绪握着牌侧眸,只见窦遥艰难撑着沙发站起来,估计是要去卫生间。 “该你了绪哥。”庞雷雷愁眉苦脸地数牌,“这把要是再输我就——” 话还没说话,李绪就牌扔桌上了:“这把算我输,酒我回来喝。” …… 架着人的路上李绪臭着脸。 窦遥上半身歪靠,手搭他肩膀上,凌乱的头发呵得他脖子发痒。 “……不能喝别喝,是不是脑残。” 窦遥非常识趣地没说话。 快到的时候李绪把人放开,让他自己扶着墙进去,并且不忘从后面踹一脚泄愤。 窦遥脚步不稳地往里走。 目光收回,李绪靠着墙绷紧唇等他,没等多久忽然想起卫生间地上估计有水,于是烦不胜烦地直起背跟进去。 门口的中间是洗手台,男生在右边。他向右一拐,差点儿撞到某人的背。 下一秒窦遥转过身来看到他,眼疾手快地把他压到墙上。 “?” 女士那边出来两个人,好奇地往这边张望了一眼。等她们走了李绪提起一口气,还没开口骂,窦遥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 李绪睁大双眼,窦遥眸光微散。 “里面有人。”窦遥低下头,“在……” 李绪湿润的嘴唇动了动,心跳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拔到了一百八,四肢也像过电一样。 “不说了,再说你又要让我闭嘴。”窦遥盯着他的睫毛。 这是醉了的人会说出的话吗? 而且为什么掌心这么热? 明明什么也没干,李绪就已经紧张到不能喘息,仿佛差点被撞破的那个人是他。 他偏开脸想挣扎一下,结果窦遥压住他哑声:“是两个男的。” 李绪呼吸停滞。 窦遥:“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两句话没什么前因后果,中间还有一个停顿,显得很突兀。 第24章 他太会了 是两个男的又怎样。 窦遥你是不是没见过同性恋。李绪一边想,一边僵硬到跟地上的砖头差不多。 “难道你不觉得恶心?” 窦遥:“我还好。” “好个屁,素质真差。”李绪偏开头面壁。 等那两个人面色潮红一前一后走出来,窦遥放开手,目光却仍然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以及李绪通红的耳根。 回到包厢迟钦早就倒沙发上了,醉眼迷离地在喊麦。作为他们当中唯一一个有手机的,席雯在旁边玩小游戏,以避开庞雷雷两人的卿卿我我。 李绪坐下,席雯抬眸扫了眼:“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喝多了?” “……太热。” 他想把某人碎尸万段。 发现窦遥在观察自己的手机,席雯看向他:“想玩儿?” 窦遥问:“这手机多少钱。” “忘了,好像两三千,也有便宜的。” 虽然学校不让带,但现在高中生基本都有手机,李绪曾经也想过要不要买,不过他主要还是为了方便下棋。 窦遥想了想,转过脸:“你要么。” 李绪一口啤酒差点儿喷出去。 “老子要不要跟你有毛线关系。” 窦遥:“有关系。如果你高中没考上,有手机起码不会失联。” 全校前一百至于没书读? 李绪让他滚:“失什么联。” “不买手机,那我还是给你写信吧。” “……”李绪撇脸,“写个屁写,我考虑考虑。” 窦遥面色十分平静,就像早就料到他会答应,“回家吗,迟钦唱歌很难听。” 确实。 从沙发上站起来,窦遥忽然晃了晃,李绪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你他妈的……”他浅声,“小心点。” 你听我话 第39节 窦遥垂着眼,嘴角抬了抬,“你扶稳就行。” “算了不扶了。” 李绪绷着脸转身就走。 夜晚灯火阑珊,好多出租车在ktv门口趴活,还有不少俊男靓女扎堆在抽烟。 李绪插着兜,时不时看着前面的人,发现他快摔了就扶一把,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装逼。 走到某个路口窦遥停下:“你饿么。” “……猪啊你。” “吃什么我去买。”窦遥言简意赅。 路边有好多小吃夜宵摊,他们俩看中了一家炸串,结果全身上下翻个遍拢共凑出十几块钱。 李绪选了一串鸡翅一把豆皮几串玉米粒:“加辣。” 窦遥干脆就什么也没选,默默陪他等。旁边一对情侣路过,女生在喝奶茶,李绪扫了眼。 窦遥:“下次给你买。” “……没人说要喝。”李绪骂都懒得骂了,他实在不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 晃晃悠悠地吃完夜宵,到家碰上他妈朱学香在给女儿洗脸,吴作富跷着二郎腿在看电视。 最近吴作富心情好像很不错,时不时还刮刮胡子弄弄头发。 李绪去跟他妈说了想买手机的事。朱学香倒是没一口回绝,但是说最近家里比较困难,让他再等等。 “嗯,”他插着兜没走,“无所谓,买也行不买也行。” “还有事?” “妈你脸色怎么回事,”他问,“太累了?” 朱学香笑笑:“妈累什么,妈不累。看见儿子现在变得这么懂事,马上又要去读高中了,妈死也瞑目。” 李绪僵硬地扔下一句“少胡说八道”回了房,躺平之后心里想,老妈可能又被吴作富给欺负了,要不就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 要是能早点挣钱就好了。 可能是因为抱着这种强烈的功利心,七月初的职业定段赛他没晋级,32强当中排第26……刚刚好前25授予业六的段位,前20授予职业初段,就这么寸。 李绪自己觉得还行,反正第一次参赛就当试水了。但老孟气得要死要活,叫着嚷着什么“就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带出个业六了”,别的不说,高血压确实是差点儿发作。 中考成绩出来,李绪跟窦遥双双考入了市一中,虽然一个是全校总分第一,另一个不提也罢,但进了就行。 入学那天两家都是妈妈带着儿子,朱学香在校门口主动跟付萍打招呼:“萍姐,带豆包来办手续?” 付萍爱搭不理地嗯了声,目光还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你儿子几班?” “11班,豆包呢?” “他全校第一不去8班去几班。” 8班就是所谓的火箭班。 朱学香也没生气,讨好地笑了笑:“是我糊涂了,白问一句。豆包你给阿姨留个联系方式吧,往后李绪在学校要找不着人我也能找你呀。” 李绪不耐烦地打断:“妈,窦遥没手机。” “啊……我以为……” “走了。” 她给李绪买手机了,虽然是最便宜的款式。付萍气得要死,当天下午就带窦遥去商场挑了一部勉强能用的,还说:“这个朱学香平时看着胆小怕事,没想到说起话来还毒得很,难怪富哥一天天的看她不顺眼,换我我也看不顺眼呐,这女的蔫儿坏!” 窦遥冷淡地开口:“妈你跟吴作富很熟么。” 他妈梗了一下,避开视线:“邻里邻居的住着能不熟吗,多少也要有个照应。” 窦遥反感地皱了皱眉,但也没再多问。 李绪把老妈送走之后就回了寝室。 这是个六人寝,由于他来得晚所以只剩靠门口的上铺了,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一周有三四天都要睡在棋院。 李绪一推门看见迟钦睡自己的床板上,庞雷雷坐下铺磕瓜子呢。 “……”他皱眉问迟钦,“你不是分到隔壁了么,跟窦遥一间。” “是啊,这不过来恭迎您大驾嘛。” 李绪放下行李,拿出铺盖扔上去:“窦遥的位置替他占了么。” “废话当然占了,妥妥的下铺黄金地段,关键上铺他也爬不上去啊。” 这还差不多。 李绪上去把人踹开:“别睡我被子。” “妈的你过河拆桥,嫌弃我是不是。” 迟钦爬下去,正好看到李绪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谁啊。” “?”李绪脸一撇。 迟钦举着手机跟他对上视线:“有个陌生号码问你【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啊这……你不会背着爸爸谈恋爱了吧。” “滚。” “谁啊我看我看。”庞雷雷扑过去,两人凑一起研究他手机,“会不会是发错了?” …… 李绪懒得理他们俩,回身继续铺床:“无聊找个班上。” 安静了一分钟。 两人不知道在使什么坏。 李绪铺完下床:“没完了?” “嘘!套话呢。” “……” 迟钦噼里啪啦打字,嬉皮笑脸:【什么电影啊,爱情片吗[竖起耳朵]】 还能再无聊一点。 李绪眉心紧绷,正要伸手去抢迟钦就喊:“回了回了。” 【你想看也行。】 “哈哈哈哈哈哈迟钦你真的是缺德!”庞雷雷说,“这也能聊得上,万一是推销银行卡的呢。” 手机抢回来也晚了,迟钦接了条:【你陪我?】 李绪眉眼清冷地垂低,越看这破聊天记录越心烦。 都什么跟什么。 【你谁】这两个字发出去的同时,手机叮的一声,又收到新消息: 【嗯,我先买票。】 李绪直觉不妙,绷着眼皮发僵。 手机那头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发来四个字—— 【我是窦遥。】 ……傻逼了。 傍晚约在校门口,窦遥刚从商场回来,手里还拎着给他买的奶茶。 李绪面无表情:“那些破短信都是迟钦发的。” 窦遥神情微顿,抬眼看着他。 视线重合,李绪抿了抿唇,继续说:“吃饭可以,电影就算了吧,没兴趣。” 窦遥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回寝室了。”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很有负罪感。搞什么,我又没做错事,两个男的看什么电影? “哎——”李绪从后面喊了声,“奶茶不是给我喝的?” 窦遥转身回来把袋子给他就走了。 操。 又挂脸又挂脸。 都不知道他整天哪来那么多臭毛病。 开学的日子还算轻松,不过一周之后去军训就是坐地吃苦。 窦遥虽然身体弱但意志力还行,到军训基地以后也在跟着练。至于李绪,他最烦晒太阳,每天24小时有20个小时都黑着脸。 晚上练完回寝的路上李绪被迟钦拦下,说什么几个班在搞联谊,还有女生在跳新疆舞。 “我草巨漂亮巨飒,真的!”迟钦生拉硬拽,强行把他扯去了操场。 窦遥也在。 这两年他长得很快,平时还不觉得,一坐进人堆里就特别显眼。李绪走过去,远远的看见8班一群书呆子里有张侧脸特别帅。 窦遥个子高,席地而坐本来应该比较憋屈,但他坐姿却很随意平稳。不过因为晚上训练的时候出了汗,所以他弓着肩时,t恤是贴在背上的,短发也有些狼狈的凌乱。 但还是帅的。 现场至少有四五双女生的眼睛都在他身上,毕竟瘸子坐着又不瘸。 迟钦把李绪拉到11班那坨人当中坐着,兴高采烈地看表演,边看还边点评:“哇塞这吉他弹的……牛逼,快赶上我了。” 李绪斜他:“你去试试?” “不了不了,哥们儿属于低调挂的,内秀。” 没胆子。 事实证明会门手艺就能拥有优先择偶权,弹吉他的男生一下场就收获了两位姑娘甜甜的微笑。迟钦说:“绪,我觉得你比这哥们儿帅一万倍。” 你听我话 第40节 “……谢谢。” “你就是脸太臭了,脾气也臭,一般女生根本忍不了。” “滚。” “哎对了雷雷呢?估计又跟陈楠打电话去了,一天不打够两小时我看他浑身难受。” 李绪往角落看了一眼。 窦遥没跟同班同学说话,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在摁手机,不知道干嘛呢。 他收回目光,下一秒手机就震了几下。 …… 【瘸子:要不要去洗衣服,臭了。】 李绪打字:【那就臭着。】 【瘸子:也行,毕竟被子也是臭的,你的脸也是臭的,习惯了。】 ……靠。 迟钦一撇脸,惊道:“你没事笑什么?吓死我了。” “我还能打你你信么。”生硬地忍住笑意,目光从屏幕收回以后李绪又往角落看了眼,结果正好撞上窦遥也看着这边。 窦遥指指手机。 李绪想了想,正打算起身,忽然听到联谊主持说:“愿意参加这个小游戏的同学可以主动站起来啦!” “……”他一屁股坐下。 说白了就是个炒热气氛的弱智小游戏,主动举手报名参加的人随机找搭档,然后一男一女配合完成游戏。 前面几个都是随便说学号末尾,到后面有人提议转水壶,转到谁谁就必须参加,不能拒绝。轮到的女生拿起空水瓶一转,瓶口转了好几圈最后慢悠悠停下,径直指向某处。 “同学?”身边有手轻推窦遥,“点到你玩游戏啦,快上。” 窦遥放下手机抬起头,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一脸看好戏的期待。 “玩什么?” “超级简单!”主持人冲过来企图拉他起来,“这轮是蒙眼找搭档,你们俩先互相熟悉一下,商量好谁找谁藏,负责藏的到时候躲到人群里,负责找的人要提前记住搭档的一个特征,可以是气味也可以是身体特征,比如头发长短、身高等等。” 窦遥揉了揉额:“我不擅长玩这些,能把机会让给其他人么。” 跟他搭档的女生本来还一脸羞涩的期待,听到这话表情直接变成无措。迟钦捧着手喊:“怂什么就是干!别因为人家漂亮就想打退堂鼓啊傻逼!” 这一嗓子瞬间把现场气氛点爆了,女生本人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其他人也开始跟着起哄。窦遥没办法再拒绝。 女生小声和他商量:“你找?” 蒙着眼万一摔倒了确实有点社死。 窦遥:“我都行。” “那你看……”女生在原地局促地转了一圈,迎来他平时看数学题那种认真又礼貌的视线。 太冒犯的举动当然不能有,但外部特征说实话就那么几个。他伸手在女生头顶虚虚地比了一下:“记住了。” 为什么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电子宠物,女生又好笑又为难:“可是要求我们坐着欸……” “那你坐下我比比看。” 隔着一段距离,李绪目视窦遥和搭档低声交流,没多久对方就腼腆地坐下来,两条腿抱在身前。 窦遥单腿屈膝,半跪着,手心在女生发顶贴了贴。 “……”迟钦下巴快掉了,“卧槽,太会了太会了,我要是这女生我他妈当场表演一个爱上。” 李绪用力撇开眼,内心忽然觉得无比烦躁。 “走了。” “先别走啊!”迟钦拉住他,“看完看完,多精彩啊我日。” 游戏开始,窦遥的眼睛被蒙上了蓝色的布,那是他们班团支书贡献出来的高档真丝包带。几个对应的搭档被指定分散开来,各自坐到人群当中。 一阵热闹的嘈杂过后,主持人笑着喊:“五分钟计时开始!” ……傻逼。 李绪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屈了屈手指,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小截枯树枝,大拇指反复磨着上面的枝节。 不小心划了个口子,没觉得疼。 因为腿脚不方便,窦遥动作整体比别人慢,但画面却异常抢眼。他把迷彩服脱了,上身只穿了件白短袖,眼睛上蒙着泛薄光的蓝布,整个人帅得像从少年漫画里跳出来的。 搭档离他不远,但要找到也不容易。他弯下腰慢慢摸索,一旦听到对方不好意思的笑声就知道找错人了,低声说对不起然后继续找。 三分钟过去,其他人都找到或者找错了,就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努力。迟钦这坏逼故意咳嗽扰乱他的判断,害他弄错方向,直直朝李绪走过来。 …… 李绪把目光移开,看都不看他。 他搭档都急了,但碍于规则又不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停在李绪面前。 感觉到发顶被人轻微触碰,两秒钟的停顿之后又把手指插进来揉了揉,李绪偏开头,沉默地握紧树枝。 “老子不是。” 他嘴唇刚动了动,窦遥就蹲下了。 周围瞬间极度兴奋又诡异地屏息。 那块蓝布蒙在窦遥脸上异常和谐,和谐到像长在皮肤上的,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李绪没来得及继续说,声音断在喉咙里。 因为发间那只手滑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拇指皮肤擦过柔软的耳垂,稍微一停顿,又顺着往下,手背非常克制地触碰了一秒脖颈。 窦遥嘴角微抬:“好像不是。” “为什么不是啊?”旁边有人不怕死地憋着笑问道。 “有喉结。” 短暂的死寂之后,周围核爆了,以李绪为中心。 所有同学都在疯狂起哄。 风暴中心的李绪肤色开始迅速泛红,不光是脸颊和耳垂,还有锁骨、手腕,所有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通通都在改变颜色和温度。 他勉力咬紧唇,用尽理智控制住身体,然后往后撤,躲开窦遥的那只手。 但是脑子里的神经还在像过电一样,完全没有好转迹象。 “是你么李绪。” 李绪唰一下拿手里的树枝抵住窦遥,声线冷漠但微微有点颤:“杀了你,傻逼。” 窦遥嘴角就没放下来:“我知道是你。” “……找揍。” 双颊热得受不了,李绪低头恢复冷淡。 窦遥有一小段时间没说话。 游戏当然是以失败告终了,摘掉蓝布他在原地适应了一阵才站起来,某人已经消失在眼前。 看到那个越跑越远、越来越小的背影,他捡起地上的树枝。 迟钦赶来朝他竖大拇指:“牛逼啊兄弟,刚才我哥们儿那简直是要杀人的表情。” …… 回到寝室,李绪像被煮过的虾一样,全身僵硬地躺床上玩手机。 棋下得巨差。 从来没这么差过。 什么叫臭棋篓子,就是玩几局输几局,这周攒的积分全输光了。 半个多小时后同寝其他人返回,有的拿盆去洗漱有的找地方打电话,寝室里吵吵闹闹的。 李绪一直就没抬过头,谁来都没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走进来,停在他床腿旁边。 “洗澡去么。” “不去。”李绪打横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击。 窦遥微微垂眸:“再不去水停了。” “烦不烦说了不去,我棋还没下完。” 窦遥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坐下:“那我等你。” “……” 不出十手直接表演一个惨败。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起身去拿洗脸盆和毛巾。窦遥和他一起,默默走出嘈杂的寝室又默默下楼,全程隔着半米距离。 到洗澡房只差五分钟就要到时间了,教官在外面高声催他们赶紧的,李绪紧紧皱着眉:“我就说不来,五分钟怎么洗?”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人拉住。 窦遥攥着李绪,把他一路从门口拉到浴室最底角,一个特别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不容易被发现,可以洗久一些。” 李绪有些暴躁地挣开他的手。 以军训基地的简陋条件,浴室当然是没有挡板的。所以李绪选择跟他隔一个身位。 窦遥转过身脱衣服。 你听我话 第41节 李绪闭了闭唇,绷紧眼皮,哗啦一下从上面褪去上衣。过程中窦遥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 “看你爹看。”李绪忍着打人的冲动脱光,“转过去。” 五分钟的澡那叫战斗澡,但窦遥干什么都那么不紧不慢。李绪全程一眼都没看他,自己洗自己的,不过还是能感觉到旁边这人动作不行,不到位。 “你快点。”李绪抿唇,“别拖拖拉拉的。” 他清瘦的少年身躯站在热水下,冷漠地赤着脸,真的很想暴打旁边的人一顿。 窦遥一声不吭。 “听到没。” 窦遥嗯了下:“在快了。” 嗓音莫名其妙的,很沙哑很沙哑。 李绪勉强睁了一秒眼,透过水雾发现窦遥是背对着自己的,身形很高又很瘦,骨架莫名已经像是个大人。 从青涩到成熟到底要多久?有时候要经历漫长的时光,要痛苦,要欢愉,要淬炼,有时候却只在眨眼之间,发现身边的人早已长大,于是意识到自己也不再稚嫩。 这种感觉李绪也说不清。 像一门绝世武功,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本秘籍收录,但它确确实实存在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过去的岁月里,你我日日修习,埋头苦练,终于某一天化于骨血,大功告成。 可这所谓的惊世绝学在经年之后回首,原来也无非回忆而已。 “我能转过来了吗?” 窦遥微微侧过脸,余光对上李绪躲避的视线。 第25章 被管得很严 “你们俩怎么回事?” 门口的教官叉着腰,指着角落那两个男同学:“都停水了还不出来,干搓啊!” 很快其中一个就从里面低头冲出来,另外一个腿有点瘸,不紧不慢地拿齐所有东西才离开。 军训总共就七天,为洗澡这事李绪三天没理窦遥。 回校以后开始上课,11班班主任是个特别和蔼的胖子,人称孙胖。孙胖见谁都笑眯眯的,唯独爱针对一个人—— 李绪睡觉他敲桌。 李绪走神他拍头。 李绪不写作业他发飙。 在第108次目睹好兄弟被拎到办公室训话之后,课间迟钦过来发表感慨:“绪你到底怎么惹孙胖了,上厕所抢他坑位了?” 李绪插着兜坐下,盯向窗外的麻雀。 烦。 叫什么叫,就你飞得高? 拿出桌子里藏着的手机,他瞟了眼,没新消息。 迟钦也空虚地检查收件箱:“你说席雯干嘛呢,去国际学校以后连人都不理了,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这才几天,不会就已经把我给抛弃了吧。” 李绪很绝:“你是她什么人,她为什么要理你。” “朋友啊,”迟钦表情别扭又笃定,“好朋友!” 好朋友会一天发三十条短信? 李绪刚想拿这话堵他嘴,忽然想到自己跟窦遥每天发的也不低于这个数,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望向窗外拉了拉耳垂。 扯完淡迟钦问:“今晚老地方见?” 用孙胖的话说,东边那个校墙都快被他们翻塌了。 “行。”正好李绪也要刷网棋段位。 晚上老时间老地点一群人进去,老板看见了想开口骂,迟钦拽了巴唧地掏出身份证,啪地往前台一拍:“哥们儿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 李绪还是最里面那台机子,他旁边的位置大家默认是窦遥的,再右边才是迟钦跟蒋方方。 “雷雷不来?” “傻逼忙着恋爱呢,”迟钦开机,“见色忘义。” 蒋方方愁眉苦脸:“我还想抄他英语作业,他不来那我……” “你抄瘸子的啊!绪你跟窦遥说一声让他把作业带上,正好我数学也还没做。” 李绪看着像没听见,片刻后却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 【人呢,死了没。】 窦遥没回。 不会翻墙失败了吧。 等了十分钟,李绪皱皱眉站起来。 迟钦:“去哪啊?” “帮人收尸。” “……谁啊。” 还没说完窦遥就从门口进来了,单肩挂着书包,校服一尘不染。李绪回头看了眼,嘴里低声骂了两句脏话。 窦遥:“怎么站着。” “他——” 李绪拧开迟钦的头:“腰疼想站着,不行?” 迟钦:“……老子下巴、都他妈、差点儿、脱臼了,有人帮我发声吗?” 坐下窦遥就把作业全拿了出来,一本不落。李绪凉凉地侧眸:“所以短信你看见了?” “嗯。”窦遥说,“没来得及回。” 打几个字还能累着你? “腿。”只见窦遥熟门熟路地弓身,右手越过他的膝盖去够他书包。李绪收回腿目视远处,无声地骂了一句傻逼。 够到书包窦遥抬起身体,那瞬间跟李绪擦肩而过。 ? 李绪把眉拧紧。 窦遥身上有股陌生气味。说难闻也不难闻,但很扰民。 ……但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狗。 拿出李绪的作业本窦遥开始一本本翻。他眉心轻皱,圆珠笔在手中慢慢转动,时不时落笔勾两下。 李绪:“你进过花店?” “没。”窦遥直起背,“跟你说过我花粉过敏。” 喔,是。 毛病真多。 李绪很轻地啧了声,懒得继续下棋虐菜,干脆点开游戏。 “作业不写了?”窦遥看他,“好多题都空着。” “少管我。” “你知道敏敏是你们班主任的学生吧。” “……”怪不得。何敏敏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上高中都避不开她的管束。 李绪故作镇定下棋,窦遥不温不火地看着他:“所以我才让你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写作业。” “谁他妈听你的话。”良久,李绪烦不胜烦地抽回作业本,“是我自己愿意写。” - 第二天去上早自习,上楼时李绪碰巧在一群女生后面。 “芊禾你带电子词典了吗,一会儿借我用用。” “下午行吗,我还没找窦遥拿回来。” 李绪抬头看了眼楼梯上方,几秒钟后才想起这就是军训那天窦遥的搭档。 走到拐角忽然又闻到昨晚那种气味。 他顿了一下。 “借过。” 几个女生往旁边让开,等他走远了讨论道:“这是11班那个李……” “好像叫李绪。”有人说。 “对对对,他脸好冷啊,果然跟传闻一样可怕。” 回到8班教室,杨芊禾发现窦遥已经在了。 他好像每天都来得很早,来了也不跟其他人说话,只是自己看书或者在课本上很认真地做笔记。 杨芊禾过去,背着手勾头:“早啊。” 窦遥抬头,然后把那本报纸包过的《侠客行》合上了。 “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说,“数学题。” 芊禾微笑:“词典修好了吗?” 你听我话 第42节 把昨天她托付自己修理的电子词典拿出来,窦遥沉默片刻,多说了一句:“下次开不了机试试复位。” “怎么复位?”她俯身去学,窦遥靠向椅背避开她的秀发,还没把人教会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窦遥,”李绪顶着那张臭脸,“滚出来。” 杨芊禾回头,一看脸色就觉得对方来者不善,有点担忧地询问:“找你的吗?” “嗯。”窦遥站起来。 “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窦遥挑了挑眉。 “你要不——” 先别去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一只手已经越过她面前,揪住窦遥领口把人拽了出去。 “……” 杨芊千追到教室门口看风向,只见那个棺材脸把人拉到走廊,松开手双手插兜。窦遥非但没跑,反而还近身,低下头望着他的眼睛。 “有事?” “我作业呢。”没彻底变声的少年嗓有点清,侧脸轮廓冷冰冰的,“拿给我。” “昨天不是放你书包里的?” “没找到。”察觉到他身上那股香气,李绪态度变得巨差无比,“说过多少次了别动我东西,你说不听是吧。” 窦遥皱眉:“上完课我帮你找。” “滚吧,不需要。” “怎么生我气了?” 窦遥问这话的语气和语调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听得李绪转身要走的动作生生顿住。 “不准这么跟我说话。”他咬牙,“再这样把你舌头割下来。” 走廊沉默了十来秒,几个迟到人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楼。 在他们碰到李绪之前,窦遥扯过他,右手圈着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两人的腰胯瞬间紧紧贴合。 男生的腰怎么能这么细。 虽然今天李绪穿着校服外套,但料子太薄了,随便一握就能感觉到腰杆的凹陷。 “你他妈的——”他用力挣脱出来,“掐哪呢。” 窦遥低声说对不起:“刚才没站稳。” “……” 李绪屈起胳膊搁在走廊阳台,面孔用力转向外侧,少顷不爽地揉了下脸。 “离我远点儿,难闻得一批。” 这个评价窦遥这辈子头一回听见。他们家衣服洗得很勤,他本人平时又极其爱干净,校服袖口都比其他人的白一个色号。 无视他雪白的衣襟,李绪转开僵硬的眉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以及因为不想跟窦遥吃饭,当晚他没打招呼直接回了趟家。 两个妹妹已经开始上幼儿园,平时他妈朱学香要负责接送又要给吴作富做饭,日子过得很辛苦。 “我回来了。” 拿钥匙打开门,家里一片寂静昏暗。他妈蜷缩在卧室床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对。 李绪赶紧过去把人弄起来:“妈是不是姓吴的又打你了?” 朱学香状态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但全身上下并没有明显的伤口,看着跟发烧有点像。 “没有,太累了妈躺会儿。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不是又逃课了吧。” “没。”李绪松了口气,撇脸,“我就是回来看看。” 朱学香勉强绽出笑容,正想挣扎着坐起来,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什么情况怎么灯也不开,饭熟了吗,今天真把老子饿得够呛。” 进来看到他们母子俩,吴作富抽着烟倚门打量:“讲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 李绪眼神瞬间冷下来:“我妈病了,你少来烦她。” 朱学香从后面悄悄扯他袖子,示意他不要讲了。吴作富望着他冷笑:“你算老几也来安排老子,你妈给我做饭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本来李绪真的想过要忍,结果经过吴作富旁边被他吐了口唾沫。 所以他直接抄起墙角的伞挥了过去。 - 晚上十点多保安坐门口乘凉,眼一抬忽然看见东边墙角好像有人翻进来,跑过去又没抓到人。 “见鬼了……” 等保安撤了,李绪进宿舍一楼的卫生间,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嘴里跟手上的血,然后随便拿纸擦了擦。 把校服领口拉到最高,他上楼回寝,路过旁边那间时停了停。 隔壁门开着,迟钦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绪静默良久掏出手机。 【在哪。】 好长时间没收到回复,应该就是不在寝室。他又往里扫了眼,面无表情地转身下楼。 夜风挺凉的,不少人走来走去。 李绪靠墙玩着打火机,看着幽蓝的火焰在眼前忽明忽灭,脑子是一种放空状态。 过了很久,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李绪。” 他握紧打火机,下意识动了动酸麻的腿。 窦遥走到他面前:“怎么在这儿站着。” 视线当中除了有熟悉的长腿,还有朴素的条纹拖鞋,一个被拎在手里的塑料布大口袋,袋子里面塞满了衣服。窦遥的袖口是深色,前胸的校服也是深色,不知道在哪里沾湿的。 李绪偏开头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李绪抬起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 窦遥近了一些,手背莫名其妙地靠近他的嘴唇。李绪反应过来下意识要躲,还没有所动作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以前没注意过,现在突然发现这双手很骨感,青色血管从皮肤底下隐约透出来,看着手劲很大。 李绪偏头。 “你闻闻,”窦遥说,“还难闻么。” “是不是有病。” 声线紧到自己都听不下去。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窦遥盯了他一会儿,直到他被盯到想骂人才把手掌摊平,给他看自己泡得发白发皱的指腹。 “衣服我也全洗了,是现在检查还是上楼再说?” -------------------- 昨天本来该更的,结果参加婚礼喝多了…之后没法更会提前请假 第26章 电影好看吗? ……难怪刚才感觉他手那么凉。 李绪僵硬地将手插回兜:“一口气洗这么多衣服你是不是脑残。” “不是你说难闻的?” 算了,跟傻逼无法交流。 转身走了一段发现没人跟上,李绪回头,发现窦遥还在原地看着他。 “走啊。” “提不动了。”窦遥淡淡带笑,“帮帮忙。” ……这种感觉真的很操。 上楼途中窦遥说:“真不去看电影?周末还有票。”顿了顿,目光对上他的,“爱情电影。” “滚。” 一路把那大袋衣服提回隔壁,回寝李绪就把自己用力摔到了床上。 太傻逼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逼的人,都说了短信是迟钦发的迟钦发的,还他妈提。 庞雷雷打完电话进来:“卧槽绪你干嘛呢,cosplay毛毛虫?” 别问,问就是逃避现实。 接下来一整周503的阳台都挂满了衣服,效果基本算遮天蔽日,弄得迟钦等人怨声载道,还说全寝在思考要不要捐钱给窦遥买个洗衣机。 当时李绪正在喝水,听完差点儿被呛死。 “咳咳……咳咳咳……” “你说他家是不是真有这么困难,洗个衣服都舍不得用家里的水?” 李绪侧身望着窗外,思考要不要把迟钦给揍一顿。 “嘶,也有可能是恋爱了。”迟钦托着腮推测,“昨天还看见他上课刷手机买电影票。学霸就是学霸,谈个恋爱都胆大心细。” “?” 你听我话 第43节 把人轰走,李绪对着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算了,翘课下棋。 棋院最近进了几个刚上初中的新人,平时巨用功就算了,就连周末也泡在棋院,让李绪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下到晚上八点多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胃里空荡荡的确实有点难受。 晃下楼找吃的,碰上孟函文在泡泡面,顺便就也给他泡了一碗。吃完倒是饱了,但又开始犯食困,索性就在二楼找了个角落趴着睡觉。 …… 没多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压着声音说话,好像是那几个新来的。他眼皮半抬,烦躁地看向房间里的矮桌。 “还有别的问题没有。” “我有我有,窦哥给我讲讲这道吧。” 熟悉的瘦削背影微微弓着,正在十分认真地给初中生们讲题。 李绪黑着脸撑起身。 窦遥原本在看题,听到动静转过来,视线带到他脸上:“醒了?” “……嗯。” 他一过来其他人立刻散开,收拾作业本麻溜滚蛋。 刚睡醒的人头发都乱,他发质又特别软,额头还带着压出来的红印,整个人显得特别凌乱。窦遥看了一眼,伸手替他拨开刘海。 李绪轻垂眼皮躲开。 “棋院是你家?想来就来。” “我发短信问过师姐,她说你在。” “……”怎么连联系方式都有。 看时间还早,窦遥拿出作业开始做。李绪早就习惯他来了一句话不说这种行为,所以也懒得管他,埋头研究自己的棋局。 下着下着感觉旁边有一双注视的眼睛。 他抬起眼皮:“干嘛。” 窦遥左手撑着下颌,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笔:“有吃的么,饿了。” 饭桶。 “等着。” 李绪起身想去拿吃的,结果窦遥支起笔帽点了下额,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不习惯盘腿坐,窦遥身形晃了晃。 李绪皱眉扶了把:“饿晕了?” “腿麻了。”窦遥握住他的手腕,“让我撑一下。” “……” 还能再弱鸡一点吗?你简直愧对男人两个字。 好不容易下楼走到小食堂,找来找去也没什么能入法眼的零食,李绪站着烦心。 窦遥说:“泡面就行。” 李绪思索了一下,觉得吃顿泡面应该也死不了人,于是扯开一碗红烧牛肉面的包装:“坐着。” 窦遥坐是坐下了。 但李绪走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弄得李绪浑身不自在。 面泡好以后他终于收回视线打算开始吃。结果刚动叉子,椅腿就被人踹了一脚。 “这个。”李绪绷着脸,往碗里扔进两个卤蛋一截火腿肠,“吃完。” 窦遥顿了下,侧肩:“不能剩?” 李绪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窦遥垂眼沉思几秒:“吃太多容易犯困。” “所以呢?” “我怕看电影的时候会睡着。” “睡着就睡——” 等等,看电影? 李绪傻逼了一秒。窦遥低头认真吃面,过会儿把碗朝旁边推开。 “吃完了,走吧。” “……” 窦遥慢条斯理直起身,把桌上的垃圾清理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去扔。 李绪全程硬邦邦地坐着。 片刻后,有人从后面拉了下他的衣领:“上去收东西,票是十点的。” …… 到影院以后李绪还在心里骂脏话,窦遥抱着一桶单人份的爆米花,镇定自若地等开场。 这算什么事。 他俩的座位不仅靠后还很偏,导致前后左右全是一对一对的,就他们是两个男的一起。要是遇见熟人李绪觉得自己不用混了。 “请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不爽,“挑座不会挑前面的?” “买的时候只剩这两排。”窦遥平稳地解释。 “?” 前面那么多空位你当我瞎? 他刚想质问,手机嗡嗡响了几声,低头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是窦遥的。 窦遥拿出来扫了眼。 李绪本来没想看,可他头一偏窦遥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打人。李绪皱眉:“你藏什么藏,没人想看。” 沉默了几秒,窦遥把爆米花递过来,李绪面无表情:“滚。” 电影开场,老掉牙的情节伴随着青春疼痛音乐,看得人简直更加暴躁。李绪全程一个字都不想跟窦遥说,而且因为傍晚已经补过觉,他现在一丁点都不困,眼睛越睁越清醒。 完完全全就是浪费时间,早知道不来了。 电影中段男女主总算进入下一阶段——滚床单。后面角落的情侣已经抱在一起,李绪撇了眼又把目光收回,木着脸窝在软椅里,越想越不爽。 正想起身回家,肩膀忽然沉了沉。 窦遥把头靠到了他肩上。 …… 李绪偏开头,先是望向天花板的音箱,过了会儿才垂下视线看窦遥的脸。 “喂。” 可能是声音不够大,总之窦遥没有醒。 他这么大的个子弓身微蜷,肩膀随呼吸缓慢地起伏。这两年越发分明的五官更帅了,只是去年翻墙磕出的一点疤还留在额角,虽然很浅但近看可以看见。 时间静静流逝,电影里在发生什么情节根本没人关心。 李绪肩膀往下尽量塌,塌到自己都觉得很不舒服的姿势,然后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开口。 “傻逼,”声音哑哑的,“你是不是打算睡到明天。” 不是冒着被老师抓到的风险买的票? 窦遥肩背微微一动,少顷睁开眼,直起身,鼻尖擦过他的颈。 李绪撇开身揉了揉脸。 “我睡了多久?” “没注意。”他视线完全不跟窦遥对上,“闭嘴别说话了。” “好。” 前后那些情侣动静稍微大了些,衣服跟座椅摩擦的声音也特别明显,李绪心跳莫名加快,下意识掏出打火机—— 掀盖的前一秒手被摁住了。 “不是给你扔了吗,怎么还有。” 最近窦遥指腹变得比较粗糙,可能是握笔握的。他用手掌包裹着那只右手,李绪的呼吸节奏光速加快,过电似的把手抽出来:“让你不要说话了听不懂是不是。” “没收。”窦遥收起打火机,慢慢坐直身体看向大银幕。 终于完全安静了。 安静到李绪怀疑自己的心跳会被听见。 为什么电影院不能抽烟?太他妈不人性化了。 走出影厅呼吸到新鲜空气,差不多十分钟李绪才慢慢恢复,恢复到那副死人脸。 他跟窦遥慢慢往学校走。 很晚了,根本没车。 “票钱多少?” “四十。” 李绪低骂:“他们怎么不去抢。还有你,才两个小时睡什么睡。” 每睡一分钟都是白浪费钱。 窦遥说:“我以为你不喜欢看电影。” 你听我话 第44节 “电影谁不喜欢看。”李绪不冷不热。 平时不看是因为没钱。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更好的。”窦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次不算数。” “算了吧。”李绪根本就没做过梦。 回寝还是老流程,翻墙进院飞跑上楼……当然,瘸子垫后。 摸黑进屋,李绪下铺还没睡,慢吞吞地揉着惺忪睡眼:“绪你下棋下这么晚啊?” “……嗯。” 李绪翻身躺倒,蒙上被子。 隔壁没睡的就不止一个了,迟钦放下手机,以贞子姿势往下铺看:“回来了?” “嗯。”窦遥坐下换鞋,“怎么。” “没事啊,就是晚上李绪也不在,靠,害得我都没找着人吃饭。” 窦遥坐了会儿,翻出手机查看短信。 【杨芊禾:词典又又又罢工了t_t】 【杨芊禾:我去男寝楼下找你吧,正好晚饭买多了给你拿过去。】 【杨芊禾:不在吗……悲剧,那我只能自己修了。】 …… 窦遥有点头疼。 洗漱完回来先登了qq,又退出来发短信:【睡了没。】 李绪没回。 窦遥靠墙而坐,追加了一条:【爆枪突击真那么好玩?】 …… 隔壁某上铺发出一声低骂。 退出游戏,关掉qq,揉乱头发,李绪把手机塞到枕头下,片刻后又抽出来。 一分钟后窦遥的手机震了震。 【李绪:杀了你。】 窦遥盯着看了好久才敛起笑容,思索下次用什么借口再约他单独出去。 -------------------- 可以拥有一些海星吗,下周想冲冲榜。 第27章 爹式男友 天气转凉之后站外面就有点冻手了,李绪时常把手揣着,但窦遥好像不太怕冷。 对于这一点迟钦的解释是李绪太瘦了,瘦子不聚热。李绪觉得这话没道理,但他打量过窦遥几回,感觉这人也并没有长什么肉,营养全用来长个子了,越看越让人不爽。 下午劳动课各个班都领到任务,考虑到11班是一群精力过剩的差生,最累的扛水分给了他们。 两个女生抬着一大桶水上楼,每抬一层就要歇半天,好不容易到走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太尼玛累了,教导主任想我们死可以直说……” 抱怨完,刚想一鼓作气继续拖,身后有人直接替她们拎了起来。 “送到哪个班?” 李绪单肩扛起那桶水,绷着脸问。 他平时不爱参加集体活动,脸又臭,所以班长今天根本没敢给他安排活。 “啊这,”被帮忙的女生互看一眼,“8班8班。谢谢……绪哥?” 李绪脸一皱,尴尬地扔下一句“不用”。 8班全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被分到的任务是去操场扫落叶,教室里就剩两三个身体弱的。 正聊天呢,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哑巴了一秒,因为传说中全年级最难搞的男生扛着水出现在视野中…… 李绪那张死人脸微微撇着,站门口没进。 是要用这桶水……砸,人,吗? 几个废柴颤颤巍巍地看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走到饮水机前,一气呵成地换好水,动作竟然还有点帅。 烧水指示灯没亮。 “坏了?”他皱眉看向他们。 “可能……是你没插电?” “。” 把插头插回去,亮了。走之前李绪往窦遥桌上扫了眼,“他人呢。” “窦遥?他扫树叶去了,现在可能在操场那边吧。” 桌上的书堆成了山,最上面是本《奥数难题大全一本通关版》,封皮精心贴过。李绪无聊,顺手拿起来翻。 ……鹿鼎记三个字赫然印在扉页。 没收。 他把书放回教室,转头到楼下瞎晃,莫名其妙就晃到操场了。然后远远看到窦遥推着一架独轮小推车,旁边还有个女生跟着。 - 今天杨芊禾计划很周密。 首先,她主动表示要包揽运送树叶的任务,其次,她中途把自己的腿磕到车上了,卷起裤腿好大的一块淤青! 这回总得帮忙了吧? 好不容易把小推车交到窦遥手里,杨芊禾立刻挽了挽秀发,清清嗓子:“窦同学,你慢点走没关系的,其实不是很着——” 没等她说完,窦遥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人,然后就不推了。 他原地把车放下,无视身边柔弱的女同学,走到某钢铁直男面前。 杨芊禾:“……” 李绪今天难得在校服外加了件棉服。他插着兜,下巴收在领口后面,巴掌脸简直冷若冰霜。 见他把目光往小车撇了撇,窦遥解释:“我在捡树叶。” “当我瞎?” 窦遥目光在他脸上平稳缓慢地停留,片刻后忽然垂眸,“你来得正好。车太沉了,我推不动。” “?”旁边的杨芊禾痴呆了一秒,“窦遥你刚才不是还……” 孔,武,有,力,吗。 刚才那是推脱不掉,所以他想早做完早休息,现在不同。 “帮我忙?”窦遥望着李绪。 李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滚。” 素质果然极差。 杨芊禾心想传闻没错,李绪简直就是一中校霸。她正打算上前替窦遥解围,塑造自己勇敢坚定的新女性人设,却见校霸满脸不爽地走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了推车。 8班其他人:“……” 窦遥:“沉吗。” “少废话,送到哪。”李绪下巴撇着,一看就是非常不爽。 “操场东南角。” 那边有个树叶堆,学生扫完的落叶都运到那里。他冷着脸将车推过去,因为车把是金属的,触感特别凉,距离又远,还没走到目的地手指就冻红了。 窦遥看了眼,眸光微动。 路上遇到孙胖,孙胖点头欣慰地看向李绪:“刚才帮忙扛水了?这就对了嘛,同学之间就应当互帮互助。嗯?这车哪来的,你这是帮谁劳动呢?”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绪避开视线,嫌弃地低语:“连树叶都推不动的废物。” …… 到那儿李绪放下车,窦遥喊了他一声,他没理。 窦遥提高音量:“李绪。” 妈的,喊什么喊。 他停住脚步,头都懒得回。 脚下好多树叶,走上去沙沙直响。窦遥追上以后离得很近:“你冷不冷。” “以为我是你?” 李绪抬眸,不咸不淡地撇了一眼。 虚得一批还只穿校服,找死吧。 “去把叶子倒了。”他冷声。 窦遥听话地接过车,转身去倒完树叶又推回来,还没放下车,身上就飞来一件棉服。 “给我穿?” 你听我话 第45节 把校服外套脱给窦遥,李绪自己就剩件薄校服了,但他仿佛毫不在意,表情还是淡淡的嫌弃,“不然呢。” 窦遥抓着外套沉默了半晌。 “真尼玛磨蹭。”李绪低声骂完,粗鲁地拽过他,“让你穿就穿。” 旁边的同学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以为他们要打架。谁知李绪左手拽衣领,右手直接把自己那件外套盖在了窦遥头上…… 这叫打架? 打情骂俏吧我日。 窦遥拿开外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不冷?” 手背擦过手心。李绪顿了一下,咬牙:“再废话揍你。” “不冷你声音怎么抖了。” “……”他转身踹开小车,“自己运。” “。”窦遥沉默地套上棉服,轮廓终于显得不那么单薄。 李绪偏开脸,吸吸鼻腔骂了句“欠收拾”,然后敷衍地捡起车,推起来就走。 再然后手就被包住了—— 骨节分明的手掌包裹着另一只冰凉的手,十指叠放在一起。 …… 棉服特别暖,反而李绪的手很冰。窦遥无声地盯着他,气息也沉了一些。 冻成这样说不冷。可能冻僵之后会出现人类医学奇迹,用最硬的嘴说出最假的话? “我来推吧。” 想着空车这个人应该不至于推不动,李绪嘴唇紧紧闭着,觉得要不就先不揍他,让他自己推回去将功补过。 窦遥:“外套洗干净再还你。” 李绪烦闷地偏了一下脸:“……嗯。” 回到教室窦遥身上多了件外套,不够厚也不够好,但很暖。 语文老师在台上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跟平常一样坐得很直,肩膀承受着外套陌生的重量,心里想的事情跟学习一点关系都没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是淑女就不能求了?哪来这么多刻板的陈规烂矩。 周末李绪难得去了趟洗衣房,正好碰上窦遥在洗自己那件衣服。 这人有病吧,家里又不是没有洗衣机,他皱了皱眉。 洗完两人一起去食堂,路上肩并着肩,窦遥忽然开口,低声问他:“明天你有事么。” “废话,要去棋院。” 说完他大步上楼,窦遥从后面沉默地拉住他衣领:“能不能不去。” 你最好是有什么正经事。李绪停步撇嘴:“不能。” 窦遥和他对上视线:“考完期末考试我要去参加一个冬令营,班主任替我报的名。” 后面有同学跑上来,分开了他们俩。李绪侧到墙边,没什么表情地说:“喔。” “大概要去三十多天,不远,但中途不能回来。” “……”李绪重新往二楼走。 窦遥正要开口,身后传来迟钦的喊声:“卧槽是不是兄弟,你们俩吃饭居然不叫我!” 等迟钦跑到身边李绪已经恢复那副冷淡散漫的表情,两只手插在裤兜里。 吃饭过程中窦遥全程没说话,李绪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心烦,但是又不想没头没尾地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总之很心烦。 很快期末考来临,窦遥毫无悬念地被分到第一考场,考完试就跟几个尖子生一起被学校大班拉走了。 迟钦在窗户旁边看,撑着下巴跟李绪感慨:“我平衡了。全校第一连放假都要被圈起来集中学习,跟劳改犯有区别吗?” 身旁沉默。 李绪一动不动地坐着,后背靠向椅子,脸上面无表情。 迟钦收回目光,两条腿架到课桌上,一脸舒爽地继续嚼妙脆角:“还是当差生舒服,不交作业也不会……” “当然有区别。”旁边忽然淡声。 “啊?” “比如这个破冬令营席雯也去。”说这种欠揍的话李绪居然也没什么表情,“她没跟你说?” “……妈的。”迟钦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发短信。 李绪看了一眼,插兜拧脸看窗外,“没出息。” 收拾东西回家,他懒散地躺了好几天,总算把住校这学期欠的懒觉给补了回来。 起来洗把脸直奔网吧。 老板:“呵,又来报到了?” 李绪:“。” 熟悉的机子被占了,他破天荒挑了个光线还不错的位置,狂打一通游戏,然后上野狐虐菜。 “……残暴。”迟钦晚到,坐下以后过来看了眼他的屏幕,“天天虐小学生。” 李绪刚准备让他闭嘴,他又问:“心情不好?” …… 这他妈都是什么问题。 李绪:“请问你是怎么从全胜胜率看出我心情不好的。” 迟钦差点被他噎死:“妈的不跟你逼逼,我席爹还在qq等我。” 打开聊天软件,好几个头像同时跳动,其中就有席雯的。迟钦身体往前凑,眼睛恨不得贴电脑上。 ……无语。 李绪嫌弃地收回目光,起身去买水。回来以后迟钦偏头:“窦遥让你给他充20话费,钱回来给你。” “。”烦躁,刚坐下。 三分钟不到他就回来了,迟钦吓一跳:“您飞呢?” 李绪皱皱眉,登上qq,果然,原始的企鹅头像慢吞吞亮起。 【l绪:没钱不会找席雯借手机?】 【三中第一瘸逼:为什么要借】 ……妈的。 【l绪:打给你爹。】 【三中第一瘸逼:亲爹没接我电话。】 【l绪:谁问你亲爹了?】 【三中第一瘸逼:那是谁会管我。】 【三中第一瘸逼:不懂,说明白点。】 网线那端惹人心烦的笑容简直就在眼前,李绪揉了揉脸,坐直。 一行脏话敲敲打打,最后又全删除。 静默片刻,屏幕跳出一个无聊表情包,是一只小狗在街上默默淋雨。 【三中第一瘸逼:衣服没带够,感冒了,还饿了两顿。】 …… 李绪低头看了眼自己单薄的校服,心说就算是养儿子,自己这个爹也够称职了吧? 【l绪:微笑。】 【三中第一瘸逼:给我送两件外套过来?】 【l绪:滚。】 半分钟不到,大巴车次和票价发了过来。 【三中第一瘸逼:坐这趟,我去接你。】 【l绪:……】 转过脸,李绪对迟钦开口:“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先借我。” “三四十吧。”迟钦把兜翻了个遍,毛票子全掏出来,豪气干云地拍桌上,“拿去花!” 李绪立刻面无表情地收进口袋。 迟钦:“说谢谢爹。” 李绪:“有东西要带给席雯就尽快给我,除了情书,情书你自己当面给。” “?” 什么叫带给席雯,还除了情书? 迟钦呆逼:“你是要去……” “下午两点的车。”李绪淡淡撇眼,表情不太自然,“窦遥那傻逼快死了。” “…………拿我的钱,去见我的女人。” “滚。” 走出网吧阳光灿烂。 李绪把钱揣得很严,就差缝内裤里。 你听我话 第46节 他准备见到人先打一顿再说。出发那天明明带了好几百,至于穷得一副明天就断气的口吻? 第28章 直球 车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倒退,阳光照得李绪整个人都很懒散。 他窝在椅子里玩手机。中途上来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姨,问他:“小伙子这个包是你的吗?” 他摸摸颈,收起搁在旁边装羽绒服的背包,懒洋洋抱怀里。 没一会儿就热得想流汗。 狗日的窦遥。 【狗逼:我到了。】 …… 李绪直起背,一脸不爽地看窗外。 【狗逼:过隧道了吗】 【狗逼:车上冷不冷】 冷你妈个头。 省道两旁的山长得都差不多,李绪观察无能,只好问旁边:“这车过隧道了吗阿姨。” “早就过了,你去哪儿啊?” 他报了个地名,阿姨乐呵呵地看着他,眼神跟看儿子似的。 “那再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快得很。来小伙子吃桔子,这桔子特别甜,我们自己家种的。” 架不住对方的热情,李绪接过说了声谢谢。 黄澄澄的蜜桔个头不大,但剥开的瞬间就闻到水果清香,他塞了一牙进嘴里,确实很甜。 到站之后他帮阿姨把行李拎下车,阿姨又塞给他一整袋桔子。 “不拿了,我吃不了。” “拿着拿着别跟阿姨客气。” 说话间头毛就被揉了几下,一堆长辈过来找他聊天。他动不能动,拒绝又不好拒绝,只能僵硬地回答她们各种问题,短短时间内姓名年纪家乡学校全说了,就差把生辰八字供出去。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李绪原地松口气,抓了几下被揉乱的头发。 一抬眼,不远处有人肩膀微颤。 “……” 他满脸烦躁走过去:“笑什么笑。” 窦遥抬着嘴角,看着他:“被当成乖儿子了?” “滚。” 李绪把包朝窦遥砸去,他接住,笑了一下没说话。 两人肩并肩走出大巴站,李绪回头,见到入口上方巨大的“鹭城站”三个字,记住了。 “来过吗?” “没。” 看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视线却四处转了一大圈,窦遥克制住揉他脑袋的冲动。 “我也是第一次,前两天出去还迷路了。” “傻逼。”李绪低声骂他。 鹭城只是小城市,但比随市还是要发达一些,算是省里的第二经济中心吧。窦遥他们说是冬令营其实就是换个地方补课,这样原籍的教育厅就抓不到证据。 上车以后两人去最后一排,窦遥把包放到脚下。李绪坐下的时候司机正好起步,他差点被惯性带得跌到窦遥身上,窦遥双手扶住他的腰。 “小心。” 李绪坐稳,偏开脸,握椅把的那双手很轻微地蜷了下手指。片刻后低哑启唇:“窦遥你他妈耍我,这哪冷了? 窗外阳光巨晒,明明就比随市要暖和得多。 窦遥沉默了一小会儿,几秒钟后面不改色地解释:“今天刚升的温。” 老子信你是傻逼。 到冬令营地点,两人下车,迎面就碰到出门买习题册的席雯。 席雯:“?” 窦遥:“他是专程来找我。” ……你再用这种炫耀的语气讲话试试看。李绪双手插兜撇开脸,冷酷地看向大马路,几秒钟后才想起迟钦的托付。 “包里有给你的东西。”他朝行李袋偏了偏下巴。 “我的?”席雯有点诧异,“不会是迟钦让你带来的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 想起迟钦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李绪口吻嫌弃。 打开包发现是自己平时爱吃的东西,席雯嘴角牵扯:“他在qq上找我借一百块钱,该不会就是为了买这些吧,这不就原汤化原食?” 神他妈原汤化原食。 把衣服跟零食放回宿舍,窦遥说自己下午还有堂数学课,让李绪陪自己去。 有病吧,上课还要人陪? 李绪一脸暴躁。 窦遥说没关系:“老师也不认全人,再说我们还没一起上过课。” “……” 李绪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被车撞过。 在随市学没上够,假期跑到鹭城居然还接着上,真他妈的绝了。 全学霸配置的班级数学课当然也不同凡响,一进教室李绪就发现了,十个人八个半都是近视,剩下那一个半就是窦遥跟他。 找到靠窗的两个空座,他坐里面窦遥坐外边。 五分钟后数学老师别着小蜜蜂进来,扫视全场,目光停在墙边那个趴着的脑袋。 “睡觉的同学醒一醒。”女老师音量微微一提,“这堂课每一分钟都是精华,借过了是你自己的损失。” 窦遥轻蹙眉头,捏了捏某人后颈,“老师在点你。” 三秒后,李绪艰难地撑起头,满脸起床气。 “老师就不懂了。”老师严肃地敲敲讲台,“你们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李绪暴躁升级,在课桌下狠狠踹了窦遥一脚。 窦遥轻嘶一声,弯了弯腰。 觉是不能睡了,但李绪更不想听课。窦遥在旁边认真记笔记,他就撑着脸扫视在场各位书呆子们,把他们的脸一个一个地打量过去。 ……还是狗逼比较帅。 视线转过去,只见身旁的人下颌线微收,右手慢条斯理地捻着笔,左手压着平整的课本,一笔一划地写丑字。 “。” 李绪向后靠,双手插兜藐视。 下一刻窦遥余光侧过来,两人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窦遥眉尾轻抬,李绪嘴角微撇,少顷把木着的脸转开。 【无聊了?】窦遥给他写纸条。 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 李绪把纸条团了团收进裤兜,然后抬腿踹向身旁,懒懒开口:“听你的课。” 窦遥合上笔盖。 大概过了十分钟转过视线,李绪在刷手机,屏幕上大拇指滑来滑去。 虽然他平时老爱臭脸,但真正安静下来是很乖的,尤其他的瞳仁特别黑,眼睫毛还比一般人长,微微的垂着眸就会显得很专注。 窦遥把背坐直,喉结缓慢地动了动。 下了课班里同学大多数没走,有几个去找老师问问题,剩下的三五成群在看课后作业。也有人拿着草稿纸来找窦遥:“这题你做了吗窦同学,我想出一种解法,比参考答案步骤少,想跟你讨论一下。” 窦遥收拾书包:“我还有事要先走了,题留着明天再讨论吧。” 说完侧眸:“走。” 李绪懒洋洋地站起来。没走多远还听到有人议论:“那也是奥数班的吗”,“应该是吧,看着挺厉害的”…… 读书读傻了是吧。 出校门,李绪撇眼:“去哪。” “去听live。” “?” 李绪停下看着他。 窦遥表情镇定,轻描淡写:“坐公交车过去正好,时间我算过。” “……”这是重点吗,“听什么玩意儿?” “live.”窦遥看了眼手机,“就是小型演唱会,走吧,票我带了。” 我他妈,听得懂,英语。 李绪皱着眉被他带上公交车,一路上没弄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心里莫名还有点慌。 是个挺小的场地,在鹭城体育馆的对面。 你听我话 第47节 今晚演出的乐队有点名气,离开场还有半小时就不少人在排队了。窦遥去买了两瓶水回来,等他拿出票以后李绪扫了眼,票价是150。 “脑子是不是有病。”李绪沉下脸,“三百块钱就为听场这个?” 窦遥说:“值得。” 李绪不明白所谓值得是什么意思,只能板着脸跟他一起检票入场。 场子挑空到顶,有上下两层,上面是一圈有转椅的窄廊,下面就是站位区。虽然还没到演出开始的时间,但人都快站满了,他们俩只能挤在中间靠后的位置。 场内光线昏暗,台上工作人员在调音,背景墙在放一些过往演出片段。 ——drop,乐队的名字。 隔着衣服,窦遥紧紧扣着李绪的手腕,李绪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你他妈的……” “人太多了,别乱动。” 的确人多,但也不至于这样。李绪绷着热度升起的脸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熬到开场,乐队一出来就是山呼海啸的尖叫,穿着暴露的男男女女瞬间high了,还有不少人一直在抽电子烟。 他们俩毕竟才高中,一到这种场合就显得很生涩。李绪心脏跳得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鼓点,他偏过脸来看窦遥,只见窦遥的五官也有一些紧绷,大概也是在紧张和莫名的兴奋。 乐声震耳欲聋,主唱的自我介绍李绪没听清。 “刚他说他叫什么?”李绪碰了碰窦遥,大喊。 窦遥拿出手机给他看百科词条。 屏幕淡白的光线照着李绪低垂的眉眼,那么专注却可爱,那么让人着迷。看完之后李绪抬起头,正对上窦遥那道陷进去一样的目光,不禁怔了怔。 窦遥手指轻微扣紧。 回过神,李绪匆匆看向舞台。 一首接一首的独立摇滚,主唱不知疲倦地唱,从“我的一切与你有关”到“离你最近的路”再到“带你见岛屿雏形”,每首歌似乎都跟一个人有关,都跟一个找不到结局的故事有关。 窦遥大多数时候并不看他,只是听歌,可是偶尔看他一眼,眼神是近乎虔诚的。李绪的手心出了很多汗,只能紧紧地攥着袖口。 到后来简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会不会自己还在飞鱼,只不过趴在电脑前面睡着了? 那为什么,我会梦到窦遥。 一百五十块的时间里他们是自由的,不用去想读书考学,更不用想父母,想明天。可是只有一百五十块,所以这段时间短暂得猝不及防。 散场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李绪觉得自己好像被震聋了,旁边动静听不太清。 “你不觉得很吵吗,”他用力捂了捂耳,不自然地偏偏脸,“又贵又吵,下次别来了。” 窦遥没说话。直到身边的人过了马路,插兜看向街上川流不息的车,他才把目光看过去。 夜晚的路灯光线照在李绪脸上,淡淡的黑眼圈一清二楚。 李绪侧过脸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一对视又顿了一下,偏开头把嘴唇合上。 “刚才那个主唱是同性恋。” 窦遥声音不算大,说完也没有再去看李绪,只是无声地看着前面的街。 李绪停了两三秒。 然后发现窦遥在继续往前走,于是攥攥手跟上去。 “喔,所以呢。”他木着脸,尽量没做任何表情。 “没什么。” 本来不想直接说的,但窦遥想了想,不想留余地。 “就是告诉你我很喜欢他的歌。” 李绪抬起眼皮艰难地看向他。 “因为我也是同性恋。” “……” “我喜欢男的。” “……” 李绪彻底石化。 窦遥沉默了一会,抬起手本来打算摸他头发,碰到之前却停住了,慢慢将手收回。 还是别了,至少今晚别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不介意,也不觉得恶心,愿意继续跟我做朋友。” 这他妈,什么情况。 被窦遥盯着李绪脑子完全蒙掉。他仰起脸,眉目呆呆的,嘴唇下意识张合了几下—— 发出声音的前一秒嘴被倏地捂住。 …… ? …… 捂死他的嘴,窦遥转开脸看向大马路,表情是拙劣的淡定,“就知道你不介意。” 第29章 持续直球 你,他妈的,在逗我。 李绪脑子持续发直。 这什么情况。 这什么情况? 刚才窦遥是不是说他是同性恋?喜欢男的? 雅雀无声的沉默。 以及洪水般的尴尬。 李绪多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旁边驶过一辆大货车,探照灯似的强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怎么说呢,五官痴呆僵硬。 窦遥慢慢松开手,若有似无地假咳了两声。 “嗯,你冷不冷?” 冷是不冷,但我他妈,有点震惊。 李绪攥了攥拳,半晌才回过神:“……一直都是?” 窦遥敛着眼思索了一会,恢复云淡风轻。 “一直都是。” “……” 绝了。 很操蛋的一种感觉。 听说过同性恋,跟身边有人是同性恋,跟你最好的朋友是同性恋,这是三码事。自己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弱智,居然完全没发现。 “回去吧。”窦遥盯着他,“很晚了,我送你去大巴站。” “……行。” 步行去等公交,沉默上车,无言下车,然后就是买票,进站等大巴。 好几次李绪都想问窦遥,你他妈跟我说这个干嘛? 但又问不出口。 毕竟是私事,又毕竟尴尬得满地找头。 发车之前窦遥去买了点吃的给他,茶叶蛋加一块米糕,递给他的时候手背碰了一下,李绪将手过电般收回。 窦遥看他一眼,还没说话,李绪就脱口而出:“没别的意思!烫!” 窦遥偏开头抬了抬嘴角。 “嗯。” 草…… “笑你妈呢。”李绪郁闷地低语。 窦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点了吗?” 李绪没吭声,提着塑料袋还强行双手插兜。窦遥从身上掏出一颗棒棒糖,剥了糖纸塞他嘴里。他耳根一红,脸颊淡淡而装逼地撇向一旁—— 然后下一秒就一激灵。 好酸。 他含着棒棒糖怒抬眼:“你他妈的……” 窦遥扯了下他的耳朵:“不好吃?老板说这个口味卖得最火。” “……” “车来了,上去吧。” “……” 落座以后李绪没往窗外看,但那道注视的目光根本就忽略不掉。发车以后窦遥朝他挥手,他顿了两秒,也不太自然地举起手摇了摇。 等车消失在某人视野中,他哗啦一下躺倒,拔出糖。 整个人歪靠在座位上。 你听我话 第48节 ……需要抢救。 缓了大概十分钟坐起来,夹着糖的手指在手机上各种滑各种点。查那个乐队还有那个主唱,越查越焦虑,越查越抖脚——还真是,喜欢他们的十有八九是同性恋。 回到家妹妹们早睡了,他一声不吭地洗脸,他妈过去问他。 “今天你去哪儿了?找你没找到,打电话也没接。” “去见个朋友。” 他妈盯着他,感觉他表情不太自然,心想这孩子难道谈恋爱了?说到底也只是个高中生,早恋不太合适。 “不会是女朋友吧。” “您想到哪去了。”他偏开脸,视线避开。 “不是就好。”朱学香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往后日子还长,把学习搞好了随便你怎么谈。” 越说越扯。 李绪懒得再听,余光一撇却注意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子放了几盒药。 “妈你病了?” “没,没有。”朱学香笑了笑,“买回来调理身体的。” 穷得连新衣服都穿不起,能奢侈到买补药调理身体?鬼才会信。 被儿子审视地盯着,朱学香僵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下午买菜碰到你初中班主任敏敏了,她还问起你。” 果然李绪顿了顿,表情变得拧巴。 “我有什么好问的。” 朱学香对何敏敏很有好感,觉得这位老师不但随和善良,还格外关照自己的儿子。 “问了你的学习成绩,还有你下棋的情况。我说你进步很大,最近不仅听话还很上进,说不定将来能靠下棋养活我呢。” 李绪尴尬地扯扯嘴角:“妈你能不能别在外面乱吹。” “说真的呀,”他妈脸上的微笑掺杂着一点苦涩,“妈没什么用,不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但也尽量不拖你后腿。读书或者下棋,你走哪条路妈都支持,只要能够把日子过下去,养活你自己跟你两个妹妹。” 说完,用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帮他展了展衣领。 李绪很少经历这样的温情,回到房间以后闷声坐到床上,发梢似乎还残留母爱的余温。他并不觉得反感,却也还是用力揉了把头发,好像要把那些令人尴尬的母爱赶走一样。 躺下以后,爆炸的信息量还在大脑里打转。 房间里不够暖和,他鼻尖冻得发凉,耳朵却莫名其妙有点热。 ……以后严禁窦遥上手。 他倒头就睡。 还好接下来一周窦遥都不在眼前,还能装装没事人。 醒了去棋院练棋,意外得知昨天晚上孟老头被紧急送去了医院,据说是高血压发作。 李绪赶到医院,师姐孟函文正在忙进忙出照顾。 “来了?”回头看到李绪站门口,她抬手招了招,“进来吧。” 李绪闷声不响地进了病房。 是个四人间,老头闭眼躺在中间一张床上,看样子还是昏睡。孟函文说:“早上醒过一次,还跟我急,说要回棋院去,放不下你们几个学生。你说他图什么?真把自己当铁人了。” 周围弥漫着消毒水味,李绪觉得透不过气,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师姐的话。加上孟函文眼睛是红的,所以李绪也不太看她。 “这回等他康复了你也帮我劝劝他,让他撒开手吧,别再为棋院的事整天上火了。” 李绪哑声:“嗯。” 孟函文出去买饭,李绪守着老头。没一会儿老头就醒了,脸色苍白地瞪他:“来这里耽误时间干什么?赶快回去练棋,下回还定不了段别说是我学生。” 李绪垂下眼皮,用冷淡的声调掩饰内心:“少放狠话了,您一个职业都没带出来过,我没说错吧。” 老头作势要打他。 “所以赶紧好好养着,别见不到我成职业的那一天。” 被他气得鼻孔出声,老头三番五次想坐起来都没成功,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我全盛期的时候,下它三天三夜不休息都没问题,现在?现在听说徒弟下假棋,就气得住了院喽……” 送李绪下楼时孟函文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是老头在外地的一个得意弟子被棋协调查了,据说帮人下假棋故意输棋,让对方攒积分赢全国资格赛。老头听说后气得当场发病,差点一命呜呼。 后面两周李绪跟孟函文一起维持棋院,他们俩一个负责教棋一个负责经营,总体也还过得去。 开学以后老头出院了,李绪总算能松一口气,回到学校上课。 窦遥也回来了。 周五那天约在飞鱼,一进去迟钦就被震撼了一把:“我草……窦遥你……你换发型了?” 怪帅的。 比寸头长一丢丢的那种,17岁新皮肤吗这是。 窦遥从包里拿给他一盒芝麻饼:“给你带的土特产。” “够意思兄弟。”迟钦左右看看,“李绪呢?都快8点了还没来,他们班不至于拖堂吧。” 窦遥照常做作业。 十分钟后李绪进来,远远的就看到屏幕上那大大的光头……又是数学网课。他单肩挂着书包,过去坐下。 窦遥停笔侧眸,李绪放下书包,视线一转跟他对上,沉默了三秒。 然后才开机。 窦遥挑眉。 上线就遇到一个水平差不多的,李绪集中注意力下了一个多小时才下完。退出野狐一看,右下角qq头像在跳。 【三中第一瘸逼:很难看?】 【三中第一瘸逼:我说我发型。】 【l绪:……】 打完这行省略号他转过头,本来只是想迅速地扫一眼,结果窦遥居然也正好看过来。 …… 李绪若无其事地坐正,窦遥却还在看他,一点没有听课的意思。 没完了是吧。 【l绪:把脸转回去,老子看够了。】 【三中第一瘸逼:确定?】 你他妈再用这种质疑的口气跟我说话试试。 【三中第一瘸逼:怎么样】 【l绪:什么怎么样】 【三中第一瘸逼:发型。】 没完了是吧。 没完了是吧? 【l绪:丑,丑绝,难看得一批。】 刚敲完字,庞雷雷从对面尿完尿回座,发出惊为天人的一声赞叹:“卧槽窦遥你这发型在哪剃的?好几把帅。” “?” “……” 李绪对着屏幕,就是非常想抽烟。 【三中第一瘸逼: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l绪:滚,审你爹审,老子喜欢女的。】 【三中第一瘸逼:我问你了吗?】 你他妈,再这样,挑衅我,试试看。 李绪砸了下键盘,窦遥偏头抬了下嘴角。 【l绪:老子觉得你全剃了比较帅。】 【三中第一瘸逼:真的?】 ? 放你爹的屁当然是假的。 【三中第一瘸逼:可以试试。】 【l绪:……算了,不重要。】 【三中第一瘸逼:重要。】 【三中第一瘸逼:你喜欢女生,但我不是。】 【三中第一瘸逼:男生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李绪头快炸了。 有必要时时刻刻挂嘴边吗,给我脱敏呢? 刚想站起来打人,旁边的迟钦扭过头:“对了绪,袁予微问我你qq号,我说吗?” “……袁予微是谁。” “咱班班花啊,初中那个转学来的,你忘啦。” 感觉到窦遥的视线望过来。 李绪揉揉脸,插着兜坐直:“废话,当然记得。” “我就说嘛,那么漂亮的妹子都能忘还是不是直男。”迟钦嘿嘿笑了两声,“那我给了啊。” 你听我话 第49节 “给。”扔下这个字,李绪不自然地侧开脸。 最多五分钟吧,屏幕右下角就开始跳通知。窦遥看向他,抬了抬下巴:“有人加你。” “老子看见了。”李绪木着脸点开,“不用你提醒。” 心一横点了同意。 袁予微的头像是二次元萌妹,软软萌萌。对话框里出现一个打招呼的表情,李绪看了一眼直接退出,面无表情地点开野狐准备开始乱杀。 窦遥:“不聊聊?” “……” “看头像是你喜欢的型。” “……” “表情包也很可爱,直男应该会喜欢。” 唰的一下。 李绪站起来,忍无可忍地抓起他衣领:“打你你信不信。” 事发突然,迟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只见窦遥被他压在电脑桌上,面不改色也没反抗,反倒是李绪脖子往上全憋红了,一副被调戏得很惨的模样。 第30章 “我在追你” 走出网吧李绪快步回家,窦遥连他的影子都没踩着。 第二天他大迟到,翻墙被教导主任抓住。第三天翘课早退,班主任网吧抓人未果。 “这边建议亲把学费退了,别花冤枉钱呢。”迟钦无情耻笑,“反正学校的公共设施您老人家也没享受到。” 李绪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臭脸望窗外。 烦。 昨天跟某人一起做作业,做完他滑手机,滑到视频网站新更的动漫,才扫了一眼,窦遥就问他:“你喜欢身上系皮带的?” ……大腿上那玩意叫绑带,不叫皮带谢谢。 直接就着李绪的手点开排行榜,窦遥开始一部部认真浏览。 他目光本来就专注,看动漫也跟看数学题差不多,一脸的科研氛围。 “还是,你喜欢这种,角膜直径过大的类型。” “……滚。” 李绪把人忍无可忍地扔出去,夜里闭上眼睛脑子里都还是这六个字——角膜直径过大。 那叫黑眼珠,狗逼。 早自习一结束孙胖就抱着教案进来,宣布下周要搞本学期第一次摸底,而且这回考场不按成绩排,而是完全打乱。 8班班任也同时宣布了这事,换来一片懵逼。 “就得让你们提前适应适应情况,等到高考谁迁就你?到时候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坐你旁边,可能有动静还可能抄你们的。” 窦遥无所谓,反正在哪都是考。 李绪也无所谓,反正在哪都是睡。 考试当天窦遥早早进了考场,把笔跟草稿纸都摆好,抬头正好看到某个懒散的身影走进来。 两人视线一对上,李绪脸色秒变。 ……妈的,想弃考。 他不情不愿地坐到窦遥左边,靠墙的位置。窦遥侧过目光,他偏脸,手插兜冷声:“看什么看。” 窦遥:“到我右边来。” “?” “间隔落座,我跟你要隔一个过道。” “……” 这该死的习惯。 换完座开始传卷,李绪一脸不爽地拔开笔盖,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写上自己名字。 然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为什么这张理综卷子上都是中文,但我好像不认识中国字? 他转头看窦遥,窦遥似有所感,下一秒抬眸扫了他一眼——然后把身体转了30度,挡住。 “……” 我说要抄了吗? 放眼望去,整个教室半数都在抓耳挠腮,还有想要不劳而获的庞雷雷这种,就差把眼珠子架前面那位肩上了。 观察完毕李绪转回视线,只见窦遥把卷子翻了一面。 ……狗逼为了防他瞄选择题,居然从大题开始做。 至不至于。 那瞬间真的很想把课桌砸他脑袋上。 监考老师虽然谁也不认识,但不出半小时就锁定了目标,凉飕飕望着李绪:“某些同学别在下面搞小动作,告诉你们,老师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 “。” 李绪收回目光,开始懒洋洋做题。 其实他也不是全都不会,毕竟天赋点还是落在理科的。但怎么说呢,会得不多,实在不会的就十分潇洒地写个“解”。 做完以后李绪开始欣赏课桌夹缝有多宽,庞雷雷也开始薅头发。 窦遥依然做得很认真。 他左手压试卷,右手不紧不慢地写字,目光没有丝毫旁落。 两分钟后李绪定睛一看,只见卷子上的演算过程列得密密麻麻,但草稿纸比脸还干净。 靠。 这人的脑子是计算机吗,都不用打草稿的? 心里不服,李绪咬咬牙闷头继续做。 没多久窦遥肩膀松懈下来,人往后靠到椅背上,视线向右边看过去。 李绪低着头,眉心轻蹙,鼻尖有汗,嘴唇还微微用力抿着,一副要跟全世界喊打喊打的模样。可是他肤色偏白,发质又很软,凌厉感就被中和掉一大半。 很矛盾却又很和谐的一张脸。 时间长了李绪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扭头用目光射来冷箭。窦遥抬抬眉尾,少顷垂眸抽出草稿纸。 …… “考试时间到!都别做了,从最后一个往前传。” 监考老师严肃地拍拍手,示意大家停笔。 窦遥还在写。 老师抬了下眼,话锋瞬间转为温声细语:“窦同学,时间到了,可以把笔收起来了,没有做出来的题回去查漏补缺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他才把笔合上。 传完卷,李绪余光往左边瞥了瞥,发现他在折草稿纸……病得不轻。 一张空白纸叠什么叠。 折完窦遥甚至把书包提起来,将纸放进去,然后才看向李绪:“回家吗。” “要回你回。”李绪双手插袋,恢复那张死人脸。 “又去网吧?”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拎起校服直接走人,留给窦遥一个潇洒的背影。走出去好几米又刹住,回头一看窦遥沉默在跟,于是撇撇脸,不耐烦地扔下三个字:“台球厅。” 这意思就是我先走了,你爱来不来,随便。 到台球厅时迟钦他们已经玩了好一会:“你怎么才来,平时不是最多答40分钟?” “……”李绪云淡风轻,“被人卷了。” 这地方是他们的新据点,主要原因是不禁烟,次要原因是孙胖上回把飞鱼给端了。李绪自己就算了,窦遥腿不方便跑不快,被孙胖逮住以后当场痛心疾首地批了半个多小时。 之后他们就换地方了。 “抽吗?” “等会儿。”李绪拿起杆,没接烟。 其实他没什么瘾,顶多算是试过,而且这方面他不爱装逼,公共场合基本不抽。 不到十分钟结束一个回合,李绪去买水,回来看见窦遥从楼梯上来。 他那身校服比厅里所有人的都干净,所以莫名就显得非常格格不入,而且进来发现迟钦在抽烟,他做了个很轻微的皱眉动作,正好被李绪看见了。 啧。 不爽?不爽就走啊。 李绪没理他,过去就又开始打。这回运气巨好,直接一个人清台了,把老板都引过来围观。 “牛逼啊我的绪。” “……”拂开老板搭上肩膀的胳膊,李绪放杆,“累了,歇会儿。” “才玩就累了?你这体力行不行。”迟钦跑过来,“雷雷咱俩玩别带他,反正钱是咱们仨平分,他不玩是他亏。” 有对象陈楠在场,庞雷雷整个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打球完全不专心。没玩一会儿迟钦就开始嫌弃他,两人在旁边骂骂咧咧地打闹,球杆当标枪互刺。 你听我话 第50节 幼稚。 李绪皱了皱鼻,跟窦遥挤在一张沙发上。旁边这位仁兄来了以后就在看小说,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 “……”李绪觉得自己可以对同性恋脱敏,但快要对金庸过敏了。 他低低出声:“有尼玛什么好看的。” 窦遥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向他,“打扰到你了?” ……那倒也不是。 “算了,你看你的。”李绪伸手够水,但桌子有点远没够着,窦遥站起来帮他拿。 结果书一合,那张折好的草稿纸从里面掉出来。 “?” 李绪弯腰去脚边捡,“这什么?” 窦遥做了个想拿回来的动作,但没真的来抢,简称虚晃一枪。 把纸展开,李绪眼睛瞬间睁大。 上面是一副十分潦草的钢笔画,潦草得跟窦遥的字如出一辙。 但神似……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他。 准确来说是他走在路上的背影。 窦遥把他画得很瘦长,校服松松垮垮,两只手懒散地插在裤袋里,一看就是不服管的差生,但又带着一股莫名的武侠感。 ……就说让你别看那么多破小说。 他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捏着的纸也变得烫手。顿了顿,视线移开,刚想把纸扔了迟钦就扑过来:“我草绪快救我!我——咦,这什么?” 李绪一秒揉成团,揣进校服口袋,干巴巴地说:“没什么。” “?” 迟钦一脸狐疑,窦遥忽然起身走开。 然后庞雷雷就杀过来了,拿着球杆一副要干死迟钦的架势,再然后两人又开始疯狂打闹,注意力成功被转移。 李绪双手揣兜,脸上一阵比一阵热,在看到窦遥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的那一刻,终于紧张到避开视线:“吵什么吵,要打出去打。” 被凶到的迟钦庞雷雷:“。” 窦遥经过他们,自然地坐下继续看书。李绪若无其事地过去打球,看似冷淡,结果第一杆直接戳飞了。 “……”迟钦无语,“绪,你不会被我吵出帕金森了吧。” “滚。” 李绪把兜里的纸团揣得更深,揉揉脸继续。 余光里窦遥靠着沙发,模样十分从容也十分可恨。 就很想把桌子掀他脑袋上。 打到一半陈楠过来给雷雷送剥好的桔子,迟钦一副没眼看的表情,酸溜溜地说:“庞雷雷你上辈子干什么好事了,楠姐怎么会落你手里?” “那谁知道,”雷雷一脸骄傲,“可能本人过分英俊吧。” “滚。”其他人异口同声。 庞雷雷攀住迟钦的肩膀:“想追人就得主动啊兄弟,起码要向我学习,写写情书画幅画什么的吧。” “画画?” 迟钦还以为是自己嘴巴出的声,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是旁边的……李绪。 雷雷说:“女生都吃这一套,你给她写封情书,里面配点自己手绘的小表情或者她穿小裙子的样子呗,反正在你心里她是什么样你就往上画,信哥的没错,哥是情圣。” “……母胎单身十几年才追到女神的人也好意思自称情圣,妈的你要是情圣那我就是——卧槽绪,你脸怎么这么红。” 李绪两手握着杆,十指收得很紧。 “烟给我。” “?” 拿到烟他转身就走,耳根也红得惊人。 迟钦跟他搭伴,一起在外面冻了五分钟,人都冻傻了。 “进、进去吧绪……我的牙……”一直在打磕巴。 李绪没吭声,但他把自己手烧了。 烟燃尽了他没注意,食指烫得一激灵。 半天没看见他们,窦遥下楼,发现他们俩站在门口抽烟,脸色顿时沉了沉。 李绪撇开脸。 “进去——” “你先进,”李绪打断迟钦的话,“我再抽一根。” 迟钦哆哆嗦嗦地走了,经过窦遥身边时感觉气温骤降,一扭头,那眼神跟要剐了自己一样,顿时吓得又哆嗦了一下。 ……妈的我招谁惹谁了。 李绪的右手本来是垂着的,夹着抽完的烟头,人一走窦遥直接过去把它拔走扔了。 扔完回来他表情冷淡,眉心紧蹙,眼皮用力绷着。 李绪背靠墙,把头转开嗓音放低:“你他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抽烟。” “李绪,”窦遥盯着他,“你听话点不行吗。” 这句话跟这个眼神,害他脊椎就跟过电一样。 青春期的男生最知道什么是冲动,也最知道什么是悸动。只要遇上喜欢的人一天24小时都在想,都在猜,对方一个眼神自己就恨不得扑上去。 可是李绪一向冷淡,很少悸动成这样。 他明显感觉什么东西失控了,变质了,靠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满足不了,必须要靠手,靠嘴唇才能解渴——不管是牵手还是摸脸还是揉发,又或者别的什么。 他心跳快得嗓子都干了,但是下一秒又突然骤停。 因为窦遥攥起他右手手腕,目光落在那个烫到的伤处:“这怎么弄的?” 他手指微蜷,回过神来倏地抽出,心跳彻底失序。 然后羞耻到想逃到无人区。 有必要吗,发小之间正常身体接触而已。 可是为什么好想一拳揍到他脸上,或者一口咬到他脖子上……就怎么那么不对,那么奇怪,很难自欺欺人。 “窦遥。”李绪靠着墙偏头,声音有点哑,“你他妈为什么画我。” 窦遥沉默了一会儿。 “真想知道?” 说完很淡地扫眸,目光从面前这张白净的脸、温软的嘴唇一带而过,最终停在了湿润的眼底。 李绪受不了这种注视,用力推开他的脸。 “别他妈看我。” “我在追你。” 李绪抬头愣住。 窦遥身体把光线挡得严严实实,害他抬起眼也看不清脸,只觉得窦遥脸低垂着很专注地望着自己。 “李绪,我在追你,想跟你谈——” 这回换李绪捂住他的嘴,惊慌失措那种,惯性之下还差点扑他身上。 -------------------- 喜欢就是喜欢,问一万遍也是。(ps明天休息一天,调整好状态后天准时更,要开始来真的了。) 第31章 这算哪门子告白 谈你爸个蛋。 “不许说。”李绪手指发僵脸发热,就真的很想杀人泄愤,“再说我就不——” “就不理我?” 窦遥拿开他的手。 ……再敢用这种逗小孩的语气说话试试看。李绪右手蜷成一个拳头,顿了半晌到底是没挥出去。 算了,这人这么玻璃,一拳下去非散架不可。 “还是理我吧李绪。” 窦遥的声音从上面落下,贴着耳朵。错落的阳光洒在他发梢间,照得李绪脸庞有一点斑驳。 “都认识十年了,你不理我我会不习惯。” 知道认识十年了你还—— 李绪后腰贴着墙,用力把脸转开:“那就离远点,少来性骚扰我……” “离远了说话你听不见。” “我他妈又不聋。” 窦遥顿了一下:“那好。” 他后退一小段距离,盯着窦遥轻颤的眼睫,声音不高不低,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你听我话 第51节 …… 唯恐路人听到,李绪一把将他揪过来:“你他妈的——” “我认真的。” …… 窦遥原地等待,没再吭声。 李绪面红耳赤地拽着他的衣领,少顷回过神来,把人僵硬地推远。 “……窦遥老子杀了你,我他妈是直男,我喜欢女的,喜欢这个!” 见他双手在胸前用力比了道弧度,窦遥抿嘴笑了一下:“嗯,我信。” “不准笑!” “对不起,没忍住。” “说了你他妈还笑?” 我都不惜把自己的人设凹成淫魔了,给点面子行不行?李绪臭脸到极点,偏偏不能拿眼前这个人怎么样。 窦遥盯着他的耳垂,低声:“以后我能给你送情书么。” “……不能。” “那送你回家?” 李绪刚想说也不能,猛地想起跟他就住在同一个小区,只能憋出一句“以后不准再等我放学”。 “那,每晚打电话?” “傻逼吧你,”李绪暴走之后情绪又变得有些懊恼,“打什么电话,两个男生腻歪什么……知不知道这样我们朋友很难做。” 窦遥:“所以你会疏远我?” “……我也没有这么说。” “那就行了。”窦遥静静地看着他,“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李绪嘴唇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楼梯上传来迟钦的喊声:“上来啊你们俩,站外面当门神呢?” 他只能又把话咽了回去。 上楼之前窦遥走过来,熟练地从他兜里摸出烟盒:“没收。” “……” 到二楼被陈楠奇怪地问:“李绪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李绪捂住:“冻的。” “……那冻得有点狠。” 晚上回去李绪直接把窦遥甩掉了。 独自走回家,窦遥发现父母还没睡,他妈付萍正坐在沙发上大发雷霆。 “窦志康!老娘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这么个东西,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你他妈枉叫男人!” 他爸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蹲在角落偏头抻脖子:“谁能耐你找谁去,嘁,说我不行,我又不像你那么——” “爸,妈。”窦遥皱眉,“少说两句。” 付萍看了儿子一眼,站起来把房门重重甩上。她一走窦志康也不在家呆了,收拾起桌上几张彩票就出了门。 回到房间窦遥坐在桌前温了会书,然后打开qq,发现自己被拉到了一个群组。 ——七匹狼 “……” 群里除了他还有李绪、迟钦、陈楠庞雷雷、席雯和蒋方方,讨论气氛相当热烈。 【亚瑟:@l绪人呢?一个澡要洗那么久?】 【雷二:灰多,搓得久一点可以理解。】 三秒不到就显示“群主方方撤回了雷二的一条消息”,上面那条嗖一下消失了。 【雷二:胖子你至于这么怂吗??】 【亚瑟:你不怕那我把他艾特出来让你当面说?】 【雷二:谢遖颩喥徦谢好心人,当面就不必了,他能把我骨灰扬了。】 …… 窦遥放下手机去洗澡,回来发现李绪刚刚在群里冒泡。 【l绪:这什么群。】 【雯子:骂你的】 【l绪:?】 【亚瑟:别听她的,有我在能让人骂你吗绪。】 【方方:绪哥,我们在商量下个月去郊区轰趴,我舅舅新开的,不玩白不玩。】 【l绪:都有谁。】 【亚瑟:就群里这几个,你要还想叫谁就拉进来,人越多越热闹。不过瘸子至今还没出现,不知道能不能去啊。】 半分钟沉默。 【l绪:他有事。】 【瘸逼:我有空。】 …… 窦遥扶额。 【瘸逼:群主给我改的备注?】 【雯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方不至于这么没素质。】 【亚瑟:并没有被内涵到。你们有谁看过绪手机?他给瘸子的备注是狗逼。】 【雷二:震撼。】 【雷二:@瘸逼,对于自己发小如此的没素质你什么感想。】 下一秒蒋方方收到群消息:l绪申请成为群管理,是否同意? 他赶紧点了同意,私聊问:“怎么啦绪哥。” 李绪没回他,直接在群里把迟钦和庞雷雷禁言。 【雯子:?】 【雯子:。】 李绪懒得给窦遥改备注,顺手把他也弄成了管理员,随便他自己。 退出群聊,窦遥单敲他:“能打电话吗。” “不能。”秒回。 还行,起码没删除好友。 窦遥拿毛巾擦干头发,坐桌前整理东西,想起白天那张纸。 “画收起来了?” - 李绪站阳台狠狠吹风。 甚至想抽烟喝酒,将叛逆进行到底。 没多久妹妹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哥你快看我画的这个大风车,你快看你快看。” 李绪撇眼,蓦地一怔。 妹妹左手拿着他校服兜里那张纸,右手攥着铅笔。他抢过来,只见纸被铅笔涂得乱七八糟,画像基本看不清了。 “谁让你动哥哥东西的?”他语气一秒沉下去。 妹妹被他吓得缩了缩脖,说了句“是姐姐拿的!”,扔下纸飞速跑开。 回屋找到橡皮,李绪用力擦了半天,效果还是很一般。整张纸变得脏兮兮的,钢笔的墨迹也被擦得深浅不一,几乎看不出原先的人物轮廓。 手都擦累了他才把纸重新折起来揣进兜里,站阳台上不知道向谁撒火。 旁边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画收起来了?” 李绪靠着墙,无力地骂了声脏话。 “早扔了。” 沉默两分钟,窦遥问他:“扔哪了?” “路边的垃圾桶啊还能哪。” “哪个垃圾桶?” “谁他妈会记得。”他握着手机,嘴唇抿紧。 窦遥很久没再发言,半晌才补了一句:“下回要是不喜欢可以还给我,我来处理。” 随市的春暖来得很慢,至今夜里气温都很低。李绪木着脸,盯着屏幕一声不吭,注意到下回两个字以后淡淡地撇开眼。 是不是傻逼,这么随便处置你的心意,你还有下回? “我先睡了。”窦遥的文字有点冷感。 李绪用力揉了揉脸,浑身上下涌现一股莫名的冲动,三秒钟后直接冲出门。 - 刚躺下窦遥枕边就震了震。 你听我话 第52节 拿起手机,看到李绪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出来。” 起床走出房间,打开家里的大门,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男生。 李绪好像不经常这么莽撞,也不经常着急,除了下棋对什么都不咸不淡。 此刻他却发梢凌乱,身上穿着薄t跟睡裤,表情有点生涩的不自然。 “我没——” 没等说完就被窦遥拽了进去。 客厅没开灯,漆黑的环境里窦遥一手圈住某人的腰,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去关门,“外面冷。” 为了不把大人吵醒他把人带去了自己房间。李绪全程面无表情,眼神却一秒钟也没跟窦遥对视。 进屋后窦遥把他堵在房门口,很近距离问他:“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 李绪嘴唇动了动,刚想出声外面就传来拖鞋走路的声音。 “我妈。”窦遥贴着耳朵,“别怕。” 怎么感觉像偷情一样。 李绪屏住呼吸,别扭得无地自容。窦遥伸手迅速把灯关掉。 付萍敲了两下门:“赶紧睡别看小说了,眼睛熬坏了还要给你配眼镜。” “知道了。”窦遥平稳地答应。 拖鞋声渐渐远离。 李绪肩膀松懈,然后才发现窦遥双手在自己肩上,自己的后腰抵在门板上。 ……什么时候变这样的。 他靠着门偏开脸,窦遥松开手,黑暗里低头望着他的眉眼。 “可以说了。” 李绪哑声:“画我没扔。” 房间里静悄悄的,心脏鼓噪的动静特别明显。 “我妹妹在上面乱写乱画,我用橡皮擦了很久也弄不掉。窦遥,我没有不——” “我没有不高兴。”窦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李绪想说的是没有不珍惜,可是没等说完整,人就被抱住了。 他僵硬到忘了反抗。 感觉窦遥的双臂圈着自己,门板硌着背,心跳重到胸腔生疼。 “李绪,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窦遥低声,“我喜欢你不代表你就要喜欢我。” 喜欢你。 这三个字杀伤力惊人。 算告白吗?李绪混乱地想,这他妈算哪门子告白。 窦遥抱着他窄瘦的腰,感觉到他的体温在快速升高,本来只想短暂地抱一下,现在有点舍不得松开了。 人得寸进尺的速度真是很快。 “但你能喜欢我就更好了。”窦遥低头补充。 李绪怔愣了好几秒,然后忽然回过神。他从窦遥怀里挣扎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拉门,同时还不忘撂下一句不够凶狠的狠话:“……傻逼吧你。” 谁要喜欢你。 ……然后就跑掉了,门甩得砰一声。 三秒后主卧爆发高声训斥:“窦遥你在搞什么名堂,这么晚了还不睡!” 窦遥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就睡了。” 在见李绪之前可能真的会怄到失眠,见完李绪就肯定不会了,毕竟某人是专门上来送降压药的。 第32章 开胃游戏 随市春季舒服,就是杨絮到处飘有点烦。 周末出发去轰趴,阳光正好,一帮人在校门口汇合,蒋方方他爸还给弄了辆小面包接送。 “就差窦遥了吧?” 上车后迟钦一屁股就坐在了最后一排,李绪跟席雯中间。 李绪皱皱眉:“嗯。” 他今天穿的是运动服,干干净净的蓝白条,头上还戴了顶鸭舌帽,那么潦草地坐着就是一道风景线。 陈楠从前排闻声扭头,顿时被帅得七晕八素,心中默念美色于我只是过眼云烟。 庞雷雷:“要不问问他什么时候到?” 所有人相当默契地看向李绪。 “问个毛问,别等他了。”李绪嘴里这么说,顿了顿,低头烦躁地摁手机:“爬到哪了。” 刚点完发送,旁边的迟钦往外一瞟,立刻笑嘻嘻地喊:“这儿呢儿子。” 李绪视线从鸭舌帽下望出去。 窦遥今天总算没穿校服,而是换了身简简单单的连帽卫衣,牛仔裤包裹下的大长腿特别瞩目,肩背还又宽又直,整个人怎么说呢…… 就很顶。 李绪心脏怦地一动,迅速收回目光。 “你再晚来一分钟我们就走了啊,李绪说不等你,要不是老子拦着——” ? 车窗忽然升起。 李绪:“吵死了。” “尼玛我就开个玩笑!”迟钦摸摸差点被玻璃夹断的脖子,“幸亏老子躲得快……” 打开右边车门,窦遥往后排扫了一眼,然后敛回视线。 看个屁看。 李绪把头懒洋洋地转向窗外,一声不吭。 “?”迟钦望了望李绪,又望向席雯。 席雯用一种洞察的语气:“孩子,你坐错了位置。” 迟钦:“……” 窦遥虽然身体弱但手长脚长,肩膀也比一般男生要有型,坐下以后最后一排顿时变得拥挤。李绪不耐烦地啧完,往左挪了一点。 一个食品袋拿到他眼前,里面是某人路上买的小笼包,还在冒热气。 李绪朝里扫了眼。 闻到香味的迟钦回过头,见状就想抢:“他不吃我吃——” 袋子整个被李绪收走。 “。”迟钦无语,“小气。” 窦遥戴上耳机在听歌,李绪面朝窗外吃东西,迟钦叽哩哇啦吐槽:“窦遥路上买早饭都不问问我们饿不饿的?” “我钱不够。”窦遥缓声。 “那你还给李绪买。” “给他买是因为我在——” 李绪突然咳得惊天动地。 “我草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窦遥从背包里变出一瓶矿泉水,李绪砸着胸口接过,趁所有人不注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是敢在全车人面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喜欢、在追,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刚才你说因为你在什么??”呆逼迟钦不死心,把话题续上了。 “没什么。”窦遥语气四平八稳,“我是在还他钱,之前借的。” “喔,原来是纯粹的金钱关系,失敬。” 李绪面无表情地仰脖,灌下半瓶水后用力把瓶盖拧上,再砰的往脚下一放,企图用这种方式来威胁某些人。 “某些人”继续听歌。 李绪放松警惕。 然后腿边的水瓶就被拿走了。 窦遥打开对嘴喝了一口,忽然注意到旁边要杀人的目光,顿住手,“怎么了。” “这我的水。”李绪臭脸盯着他。 “所以我不能喝?” 所以你个几把。 你他妈的,明知故问。 在心里狠狠骂了两句脏话,李绪想去把水抢回来,没想到刚一凑过去车子猛地一颠—— 两人的脸差点碰上。 “小心。” 你听我话 第53节 窦遥伸手撑在车窗上,李绪的脸颊被他手腕内侧带过,可是身体又已经退到最后了,根本没地方可避。 他匆匆把人推开。 窦遥握着矿泉水慢慢坐正,然后垂下眼皮,低声跟他商量:“再让我喝一口?” 就很欠揍。 李绪彻底装睡到死。 到地方大家纷纷下车,远处山清水秀,近处是座刚修好的小院。 “我草牛逼啊方方,这么大的农家乐!” “……”蒋方方强调,“这叫轰趴馆,不是农家乐……” 确实,里面装修特别小资,而且玩乐设施也特别全,除了ktv、游戏房、台球厅之外还有草坪跟秋千架。 方方他舅过来招呼他们:“晚上你们几个人在这儿过夜,单人的房间就留给姑娘们吧,剩下男生两人一间凑合凑合?” 庞雷雷率先举手:“我要跟方方一间,方方不打呼噜。” “那我就跟窦遥呗,反正在学校也是上下铺。”迟钦扭头,“绪你一个人一间没问题吧?” 李绪刚想答应,窦遥站直身淡淡开口:“我有问题。” “?” “我知道!”雷雷指着迟钦,“哈哈,因为你磨牙!初中那会睡午觉都磨,我还录下来过!” “……” 您礼貌吗。 方方:“要不就让学霸单独一间?绪哥跟迟钦挤挤。” 众人沉默了。 主要是,你得问李绪。 被大家的目光看着,李绪冷酷地撇下两个字:“随便。” 然后感觉窦遥脸色沉了沉。 “。”甩什么脸。 迟钦感动:“谢谢兄弟不弃。” 李绪拿上行李,一进房间就扑倒在床,瘫痪如死鱼。 “?”迟钦打量了一圈,对环境甚是满意,“你怎么这么要死不活的,这儿多好哇。” 如果有个男的天天用行动暗示他在追你,一不留意还能用嘴说出来,估计你比我还想灭他口。李绪把头发揉得像鸡窝一样,臭着脸继续躺尸。 早知道不来了,以后还是有多远躲多远。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有人走进来,迟钦比嘘。 其实李绪没睡着,但他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窦遥,所以不想理。 窦遥应该穿着拖鞋,瘸腿跟地毯摩擦声挺大。他走到床边停下,低声问:“刚睡?” “半小时吧,”迟钦也把声音压低,“这就到吃饭时间了?” “没。”窦遥说,“我来看看他。” 房间里刹时沉默了。 空气凝固那种。 随即,那个趴着的肩膀动了一下。 “呃,看看……他?” 您没事吧。 迟钦满脸疑惑。 虽然说你们是发小,又虽然说你们关系好,但也不必……真的不必……难道李绪今天有什么特别值得一看的地方? 迟钦转身凑近打量。 说时迟那时快,李绪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极其敏捷。然后他扭头,用一种零下八十度的冷酷表情看向窦遥,耳根却红得有点扎眼。 “你没睡啊,没睡你躺着不出声?”迟钦彻底凌乱。 “老子愿意。”李绪单腿盘到床上,凶狠地瞪了窦遥一眼。 窦遥十分从容地沉默着。 庞雷雷来叫人去玩抓娃娃机,迟钦应声走了。 关门以后李绪一把将窦遥扯过来,摁墙上扬起拳头:“妈的你想死是不是,再敢乱说话把你牙打掉。” 窦遥看了眼他的耳垂:“我什么也没说。没说喜欢,也没说在追你的事。” “……” 李绪拳头都攥响了。 “你给我,识相点。今天晚上最好一句话也别说。” 房门又倏地被推开,“我草我忘了带手——” 迟钦冲进来,又唰一下愣住:“机……” 只见李绪面红耳赤地松开手,窦遥保持沉默,说打架并不算打架,反而像闹着玩。 迟钦:“呃,过家家呢?” “滚。”李绪走开,闷头收拾行李。 迟钦想了想,觉得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今天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他缓了一会儿,自己打消了自己的疑问,扭头问窦遥:“打台球去不去?席爹在攒局。” 窦遥面色从容地看着他。 “去不去给句话啊。” 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窦遥在备忘录里打出一行字:「问李绪。」 “不是……我是问你去不去,你被他毒哑了?” 窦遥低头,继续打字,刚打完一个“我”手机就被抢走了。李绪那张臭脸简直涨成紫红色,左手攥着手机,右手抬起来直接掐他下巴:“给老子张嘴,现在允许你说话了!” “…………这边建议亲们适可而止,过家家是小学生玩的把戏。” 窦遥偏开头,肩膀轻微动了动。 “笑个几把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 直到晚饭时间李绪都没跟窦遥说话。吃完饭大家在小花园拉起彩灯线,支起烧烤架,开始今晚第二趴。 方方他舅搬来了两箱啤的:“都是十七八岁的人了也就别跟舅客气,能喝酒的就喝酒,姑娘们想喝什么果汁自己到冰箱拿,反正舅这里都管够。” “谢谢舅!”迟钦兴奋地手舞足蹈,扑上去直接狠狠亲了他舅的脸一口。 席雯问:“楠姐喝么。” “我先不了,”陈楠说,“雷雷跟迟钦一喝就多,我还是保持清醒管着你们吧。” 可以说是颇有大家长之风了。 不过确实,在座的男生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菜逼,就除了李绪吧。李绪的量有点摸不到底,主要也没人敢灌他。 春夜的晚风吹在身上是暖的,还混着小花园里那股清草气息。 李绪却有点烦。 被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看了两回,他就特别想抽烟。 看尼玛什么看。 “绪,走,抽一根去。”迟钦过来叫他。 他刚一站起来,旁边的目光就又看了过来。李绪装没看见:“走。” 窦遥:“我也去。” 迟钦再次默然了:“……瘸子你今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我们抽烟你跟着去干嘛?” “就是,”庞雷雷站起来附和道,“学霸你不会也想学吧,没必要没必要。” 窦遥抬起眼皮,冷冷淡淡地看了李绪一眼。 “嗯,想学。” “……” 李绪手插回口袋,懒散且不耐烦地窝回椅子:“坐下。” 庞雷雷立刻乖巧。 “没说你,”他偏开头,冷着一张脸,“窦遥你给老子滚回来。” 窦遥松了松眉,坐回他身边。 庞雷雷迟钦:“……” “那要不改玩游戏?谁输了谁喝呗。” 陈楠说:“真心话大冒险啊?” “那个多没意思,玩我有你没有吧,没有的人就喝酒。” 学霸席雯表示游戏规则过于简略,能不能说点人话,迟钦大手一挥:“玩一局你就明白了,这游戏我特别会!” 哥哥我迷不死你。 七个人坐到长桌两边,迟钦、窦遥和李绪一排,剩下四个挤一起,桌上摆满了啤酒。 迟钦打头阵,满脸自信:“这个你们不可能接得上,我小时候得过水痘!” …… 就这? 你听我话 第54节 庞雷雷:“妈的我还有脚气呢。” 陈楠边喝酒边笑差点呛死,放下杯就说:“我脱过毛,你们谁有?” 说完就跟席雯击了一掌。 李绪看向旁边,只见窦遥刚把酒倒出来。 “?”要不要这么慢半拍。 “玩不起别玩。” 视线交汇,窦遥沉默了几秒:“要是我喝多了,能不能把我弄回房间?夜里睡花园应该会着凉。” “。” 怂比一个,还没喝就开始怕了。 然而几轮下来,他们俩确实输得非常利索,毕竟既没割过双眼皮也没得过脚气,人生经验一整个大缺失。 喝完两三瓶李绪还面不改色,窦遥却明显有点微醺,肩膀时不时就撞到李绪。 李绪觉得太近了,不舒服,皱眉离远。结果窦遥自然而然地往右倒,沉甸甸的身体慢慢靠向迟钦。 感觉到重量,迟钦扭头一看,顺手接住他的额:“窦遥你不是吧,这就不行了?” “没,”窦遥声音偏哑,“就有点晃。” 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只手。 李绪面无表情地把人勒过来,然后递过肩,一副不耐烦地语气—— “靠。” 窦遥看了他肩膀一眼,低声说谢谢,嗓音莫名有点浊。 谢你爹。 李绪板起脸,做好了被他靠的准备。 结果窦遥并没把头压过来,只是用他上身借力。清冽的啤酒香混合着青草气息,组合成一种窦遥身上的专属气味,默不作声地往他肺里侵犯。 “这么喝太慢了,”庞雷雷清清咳,摆出一副放大招的表情,“要搞就搞把大的,来不来?这把输了的直接吹瓶!” 李绪不咸不淡地抬眉,转头看窦遥:“你,给我上楼睡觉。” “哎呀睡什么睡起来嗨,”迟钦立马就拦着,“这才哪到哪啊,绪你别扫兴嘛。” “我还行。”身边的人沙哑道。 李绪拧眉伸直腿,打算把人直接拎起来。 然后膝盖就被人撑了撑。窦遥看起来连坐直都挺勉强,身体也有点打晃,可是灯光下肤色却没怎么变。 这人喝醉了都不上脸的? “嘿嘿,”庞雷雷看着对面这排人,“老子一题通杀你们。” 迟钦还拱火:“谁怂谁孙子。” 庞雷雷直接唰地一把举起跟陈楠紧紧相扣的十指:“我牵过我宝贝的手,你们有吗,你们有吗?你们,是一群,母胎solo。” …… 妈的,谈恋爱了不起是吧。 迟钦觉得自己像个loser。 席雯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 陈楠用空闲的那只手盖住笑容。 李绪正烦着,肩膀忽然落下一道沉闷鼻息,扭头就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是真醉了吧,离这么近想死。 他飞快把视线转开。 然后桌下的手就被静静扣住。 窦遥沉默了两秒,低声问他:“我能说我牵过吗?不想喝了。” -------------------- 今天专栏字数破两百万了。也许跟其他很多作者比不了,也没什么成绩可言,但我还挺开心的。希望以后能够,一直一直写下去。 第33章 数到三放开我 不是。 就很他妈奇怪。 刚才谁说自己还行的? “滚。”李绪把手抽出来,忽然就好窝火啊。 “还说悄悄话!”迟钦喝完瞪着他们俩的杯子,“你们俩养鱼呢?” 李绪没废话直接仰脖干掉,然后把脸用力撇开,一副生死有命但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表情。 窦遥顿了顿,伸手去拿啤酒。 结果某人抢在他前面把酒瓶抽走。 “我替他喝。” 迟钦:“?” 迟钦:“还能替啊?” 那我岂不是错过好几次表现机会? 他正后着悔,李绪已经在窦遥的注视下又清掉了一瓶。庞雷雷热烈鼓掌:“从三中到一中我就服过绪哥一个人,没怂过,真没怂过,而且特别讲义气。” 李绪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嘴。 暖黄色调的灯光下他嘴角绷着,脸颊微红,眸光被酒气冲碎得七零八落,呼吸节奏也加快了一些,干净而修长的脖颈上血管微微突显。 窦遥沉默着,喉结很轻微地滚动了几下。 感觉到这道躲不开的目光,李绪绷紧唇,少顷伸手掰开他的下巴,“找死是吧,说了不许再盯我。” 看来也不是千杯不醉,行为举止明显放肆了些,甚至肯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忽然,旁边有闪光灯闪了一下。 李绪扭头,顶着那张死人脸瞪席雯:“……拍什么拍。” “我草你凶谁呢凶谁呢。”迟钦站出来,“拍你怎么啦?拍你那是因为我哥们儿帅!” 席雯最清楚他纸老虎的本质,收起手机不温不火地说:“发群里了,你们自己看。” 打开七匹狼的群,窦遥点开最新的照片,看到他跟李绪。头顶璀璨漂亮的灯带像银河闪烁,他们俩彼此看着对方,一个是凶巴巴的表情一个却很温和,甚至有点,十拿九稳? 总之拍得挺不错。 点完保存,他对席雯说:“谢了。” 李绪板起脸,就真的很想把他当蚂蚁那么踩死。 又玩了几圈之后酒喝得差不多了,方方提议去二楼打台球。 李绪在一楼抽了两根烟才冷静下来。上了楼,一进去就发现窦遥半躺在沙发上,眼睛闭着,长腿微屈,背向后仰靠,体态少有的颓废。 但颓废也是帅的。 ……冷静个屁冷静,一秒破功。 他走过去先是很轻微地蜷了下手指,然后才凶巴巴地踹了沙发一脚:“死了没。” 睁开眼看见是他,窦遥低着声说:“躺会儿,不太舒服。” 嗓子还有点哑。 “……” 是不是傻逼,不能喝逞什么能。 迟钦:“绪快来打球啊。” 李绪站原地一脸不爽。 “你去玩吧不用管我,”窦遥垂下眼皮,“我没事。” “……” 顿了三秒李绪转身离开,走到半途感觉有阵凉风吹进来,扭头一看,两边窗户都大敞着。 他木着脸朝窗边走去。 窦遥闭着眼休息,没一会身上被扔了件外套。 把眼皮撑开,只见李绪冷冰冰地瞧着自己,上身就剩件短袖t恤了,“盖着。” 窦遥沉默了片刻,觉得拒绝应该会被揍,所以就只斟酌着说了声谢谢。 打球的时候迟钦朝沙发努努嘴。 “怎么,不行了?” “嗯。”李绪闷声,下巴微撇,“还不他妈是你们,往死里灌他。” “那谁让他自己那么菜的……” 懒得再废话,李绪拿起杆直接打了迟钦三局3比0。打完回头,只见窦遥身体往沙发里躺得更深了一些,前额还隐约冒了汗。 不会是真的很难受吧。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 迟钦正想一雪前耻,李绪却把杆扔给庞雷雷,众目睽睽之下过去把人从沙发上拎起来—— 然后架到肩上。 你听我话 第55节 “走得了吗?” 觉得有点丢人,所以他声音挺低,而且很嫌弃。窦遥头往下栽,身体重量完全靠他撑住,喉咙深处说了一句:“不太行。” ……你他妈什么时候行过。 迟钦:“要帮忙吗?” “不用。”李绪撇了一眼,到底还是独自把他弄出台球厅。 陈楠在后面望着,扭头问庞雷雷:“刚才上楼的时候还走得挺稳,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害。”庞雷雷说,“上头了呗。” 抵着颈窝的额头湿润,皮肤温度还有点高。 李绪木着脸把人扛走。 难顶。 明明是个病秧子,骨架居然沉得要命,气息也沉得要命,裹着酒气的呼吸全喷在自己颈间。 “敢吐我身上就把你五马分尸。” “那你别架我回房间了。” 窦遥肩膀压着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感觉巨明显,嗓音还自带震颤,“房间太远,送我到楼下吹吹风。” 李绪侧脸看过去,没想到窦遥居然是睁着眼的,两人在昏暗的楼梯对视了两三秒。 感觉到腰间的手臂收紧,李绪瞬间回过神。 他隐隐咬牙:“行啊,把你从楼梯上扔下去怎么样?” 窦遥胸腔轻微震动,在尽量克制。 …… 笑你爹啊。 住的地方在这栋别墅后面,要绕二三十米的路再上楼,万一真吐半路上确实麻烦。李绪绷着眼皮将人扛进了花园,又顺手扔进秋千。 窦遥半躺半倚,长腿结结实实地踩在草坪上,肩背松散地靠着木椅,身体被秋千惯性带得前后摇晃。 李绪用手稳住秋千绳,皱着眉盯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我走了。” 下一秒袖口就被人扯住。 余光瞥到窦遥骨节分明的手指,李绪抿紧唇,用力抽出袖管,“妈的。” 然后恢复面无表情。 “能不能——” “不能!” 窦遥无声地抬了抬嘴角:“我都还没说完。” “我管你说什么,”李绪头都没回,双手插兜硬邦邦地站着,“反正就是不能。” 窦遥倚在秋千的木条上,全身都松松垮垮的:“能不能陪我坐几分钟。” “不能,滚。” 夜晚的月光像绒毛一样覆在李绪脸上,像给他增加了一层柔软滤镜,那副不肯转过来的死人脸也没那么明显了。 忽然窦遥偏头沉闷地咳嗽了几声,听起来不像是装的。余光发现他好像要倒,李绪迅速过去把人拎正,“你他妈的……好好坐着会不会。” 窦遥止住咳,没吭声。 李绪蹙眉:“怎么了?到底哪儿难受。” 窦遥还是没开口。 没多久手机震了震。 【迟钦:快来啊,就等你了。】 【李绪:不玩了。】 【迟钦:?】 【李绪:人命关天。】 看着某人要死不活的模样,李绪坐在旁边长椅盯着他,心里琢磨要不要去拿瓶水下来。 忽然,窦遥侧了侧脸,皱了皱眉。 李绪:“不准吐。” 窦遥默默闭眼。 又无聊地盯了一会儿,李绪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忍不住在手机上开了一局。 他一下棋就总是很专注,连被人盯着都没发现。平时总是乱开嘲讽的嘴角微微绷着,杀伤力惊人的眼眸也垂低,偶尔抬手撑一下太阳穴,大概是在想对策。 周围那些嘈杂的声音好像完全不会打扰到他,环境也不会,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或者是光线昏暗的网吧,他在乎的只有那个黑白棋子的世界。 窦遥睁开眼沉默地看着他,眼眸黑沉沉的,那点醉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二十几分钟后李绪懒散地动了动肩。 窦遥:“赢了?” “嗯。”李绪本来还沉浸在对局,应完声愣了一下,抬起眼皮望向他,“你醒了?” 就真的很呆。 怎么会有人绝顶聪明又笨得可爱? 窦遥把那件外套脱下来递给他:“穿着。” “穿个屁,老子不冷。”李绪拧脸无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语气邦邦硬:“彻底醒了没,没睡够就继续睡,我再开一局。” 窦遥走过去,把他整个上半身用衣服裹起来。李绪坐在椅中抬眸,抿着唇薄怒:“他妈的你这样我还怎么操作?” 窦遥直接收走他手机:“没收。” 李绪面无表情:“不要以为我不会打你。” “你确实没打过我。” “……” 李绪嘴唇不自然地绷紧,扯开外套仰脸拽紧他衣领,“想挨揍直说。” 窦遥偏了偏脸,视线从他耳垂带过,盯了几秒又重新回过头。 这种站姿正好看到那双湿湿亮亮的眼睛,又黑又长的睫毛,凹凸有致的锁骨,还有青筋隐隐约约显出的手背。 就真的很难管住自己。 “李绪,”窦遥问,“你接过吻吗?” “废话老子当然——” 李绪愣了一下,卡住了。 “我没接过,所以很好奇什么感觉。” “……” “会不会紧张到手抖。” “……” “或者,亲了还想亲。” 李绪整个人战栗了一下,每听完一句肤色都比上一句要红,到后来干脆连手背都变成了淡红色。 但表情还在竭尽全力冷漠。 他撇开脸:“再说把你下巴卸了。” 窦遥沉默了一小会儿。 “那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 “试试行么。” 李绪瞬间睁大眼,高声却微颤:“你他妈敢乱来我就——” 下一秒耸起的肩膀就被人摁了回去。 窦遥左手按住他的肩,右手扶在他颈侧,大拇指摩挲了两三秒,在等,也是在确定这样真的不会太冒犯。 然后才用大拇指托住他下巴,手掌用力扳住他的颈,迫使他仰起头—— 接着俯身,嘴唇的距离近到下一秒就能贴上。 偏偏又停住了。 一瞬间的过电,脊椎酥麻。 李绪大脑甚至真空了一秒,只感觉那张脸在自己眼前,近得不能再近,皮肤顷刻间变得滚烫。 虽然论体力很难讲,但窦遥是半跪在长椅上的,用身体重量压制着他。 窦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反应。 然后发现他嘴唇在轻微颤抖。 就很奇怪,李绪平时不爱喝水,但嘴唇反而很湿润饱满,弧度也刚刚好,亲上去应该会很舒服。 窦遥克制再克制,到底没忍住低下头。 “你好可爱。” 回过神李绪下意识挣扎,但是反抗的意思太微弱了,动作也很僵硬。 然后整个人就被更用力地按回椅中。 “我数到三,再不松开——” 窦遥左手攥肩,右手抓紧他脑后的头发,抢夺到最后的那一秒。 你听我话 第56节 ——蹭了蹭他的鼻尖。 时间到。 直到两人完全分开,李绪都没能说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呼吸急促,眼睛里头又是震惊又是混乱,偏偏就没有暴怒。 周围寂静无比,微弱的虫鸣从草丛间传来。 “测试完毕。”窦遥声音完全沙哑,带着一层浑浊暧昧的底色,“不亲也会很紧张。” 第34章 嘴唇的味道 没真亲,三秒内也松手了,可是怎么杀伤力这么大。 李绪眩晕了好一会儿。 在想自己是把人就地处决还是带回房间折磨。 “李绪。” 他全身紧绷成一根弦,下意识把窦遥猛地推开:“你他妈——” “对不起。”窦遥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着他红得滴血的耳垂以及紧攥的拳头,“生我气了?” …… 你他妈,还学会,先发制人了。 李绪揉揉脸,站起来给了他一脚。窦遥不经踹,摔倒之前顺手拽住他的衣摆,两人差点同时摔到地上去。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我找了半天。”迟钦从楼上冒出头,表情痴呆了一秒,“不是吧,过完家家又荡秋千?” 这是有什么瘾。 李绪转过身,眼眶底色还是红红的,看起来像被人狠狠欺负过,“谁他妈跟他荡秋千。” 窦遥把地上的外套捡起来,刚想递过去就被倏地抢走。 “老子自己拿。” “。” 果然变得防备了。 目送他上楼以后窦遥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时间变晚,花园挺冷的。 不过二楼台球厅不远,坐楼下也能听见热闹的笑声,寒冷的感觉就没那么明显了。 打开手机,他爸给他发了快十条短信。 【爸:儿子,你不在家?】 【爸:钥匙又找不到了,你妈还不接电话。】 …… 【爸:听你妈说你跟同学出去玩了?作业都没做,难怪你妈生气。】 一条一条看完,他默然地对着屏幕,最后还是给他妈发短信报了平安。 夜晚的花园多了股露水的味道,闻到肺里是清凉的。 又坐了半晌,他窝在秋千里等酒劲退下去,顺便抬头望向台球厅的灯光。 握着的手机蓦地又震了震。 【李绪:滚回房间睡觉。】 【李绪: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从这两行字收回目光,窦遥再度抬起头,成功在二楼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虽然一闪而过。 - “绪,你跟我发誓你真没殴打窦遥。” “……” 李绪弯腰瞄准球,懒得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结果又是一杆进洞。 “没意思,”他说,“不打了。” “。” 赢球还没意思,我连输三局说什么了吗?庞雷雷开了罐啤酒,刚想喝又停住,提议:“反正还有这么多酒,要不咱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陈楠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半:“人菜瘾大。” “来吗来吧,谁怂谁孙子。” “卧槽又抢我台词。” 迟钦刚说完,桌台对面的席雯忽然含蓄地反对:“不玩了吧,也挺晚的了。” 迟钦见她原本呆板的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目光也没有跟自己对视,愣了下之后立马喊:“玩!必须玩!来都来了……玩吧玩吧绪,你最好了,谁玩谁就是我亲哥!” 就差双手合十跪求。 “。”李绪也不想不讲义气。 庞雷雷把剩余的酒集中到球桌上,方方兴冲冲地跑到ktv拿骰子,然后又抱了好几瓶酒上来,累得满头是汗。 李绪皱眉:“搬酒不会叫人一起?” “你们不是都忙着呢嘛,这点酒又不沉。”蒋方方笑得特别憨厚,“再说了绪哥,我愿意搬。” 平时他们班那些人看他胖,搬水搬桌椅的时候就叫他出力。他虽然也照做,但没有哪次是像跟李绪他们在一起这样,兴高采烈地去做这些事。 在他看来,反正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嘛。雯子跟学霸会给大家辅导作业,楠姐经常投喂家里的零食,雷雷会监督他运动减肥,有谁欺负他李绪跟迟钦也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虽然嘴上不矫情,但大家都是很平等地在付出,没有谁高谁一等。 “来吧!”迟钦一脸期待地搓搓手,“let's摇骰子。” 李绪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无所谓。 反正窦遥不在,只要一直选大冒险就行,甚至无所谓到打开手机棋局,边下棋边玩。 “妈的,请你对骰神放尊重点。”迟钦无语。 拿起骰盅用力摇了几下,迟钦咣当往台球桌上一砸:“靠,顺子,舍我其谁?!” 狂妄。 李绪接过来随便摇了两下,直接摇出个豹子。 “…………” 妈的是不是作弊。 几轮下来迟钦真被克得死死的,他不仅几乎就没嬴过李绪,反而还摇出两次倒数第一,一次脱光上半身出去大喊“我是傻逼”,一次表演倒立喝水面子丢尽。 庞雷雷脸快笑烂了:“让你选真心话你不选,活几把该。” 就连一向冷脸的李绪都笑着骂他傻逼:“还来不来?” “来,必须来……” 迟钦两手把脸使劲搓了搓,怂怂地拿起骰盅,结果这回还可以。倒是席雯比较欠运气,成绩垫底。 “雯子,”庞雷雷说,“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建议你最好选大冒险,迟钦这个逼——唔!” 迟钦差点将其捂死。 她抿嘴想了想,说:“真心话吧。” 迟钦激动地原地跳起来。 李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想,没出息。 “雯子……在场有没有你喜欢的人?”提问的方方身负重任,声音都抖了。 关键时刻席雯还是很大气的。她喝完酒比平时灵动,镜片下的眼睛促狭地垂低:“本来是有的,最近没了。” “?” “??” 操怎么还能没了呢?迟钦头昏脑涨:“不、不是,你喜欢水蒸气啊?” 席雯说:“他成绩进步太慢,我不太喜欢了。” “???” 迟钦涨红了脸,转身握住李绪的肩狂摇:“哪慢了,哪慢了?一学期从全校300到250,这慢吗?我他妈又不像你那么聪明!” 李绪给了他一腿,直接把他踹到庞雷雷身上发疯去。 席雯:“继续?” 好家伙,玩上头了。 这轮陈楠的运气特别好,摇出一手豹子3,雷雷他们也不差,排到最后的李绪压力巨大。 他刚要开,迟钦飞身按住他的手:“先说好,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废话,”他撇眼,“当然大冒险。” “……靠,儿子背着爸爸有秘密了。” “滚。” 迟钦说:“楠姐,你来出题吧,楠姐勇敢飞,迟弟永相随,比心比心。” 喝完酒话是真多啊这个逼,庞雷雷嫌弃得一批。 陈楠挑眉看向李绪:“需要我手下留情吗?” 李绪散漫地站着:“你见我怕过?” “那行,我就随便出了。”她滑了半天手机,刷到某道题之后眼前一亮,“就这个吧。” 你听我话 第57节 李绪扫了一眼,直接绷紧眼皮。 “我看我看!” ——「跟你通话记录里最近联系过的那个人表白。」 迟钦笑得天崩地裂,庞雷雷兴奋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快翻翻他手机,看他最近联系过的那个人是谁?” 抢过手机点开通话记录,迟钦猛地瞪大眼。 “草,是窦遥。” “???” “…………” 几秒钟的安静如鸡后,几个人原地炸裂。 这不比打台球有意思? 窦遥那个呆逼肯定巨吃惊,反应巨搞笑,万一在电话里骂脏话那也太好看了吧。 只有李绪表情僵到极点。 “算了我选真心话。” “愿赌服输啊绪哥,”迟钦贼笑,“耍赖大大滴坏!” 李绪把那张臭脸生硬地转开,尽量绷住,再绷住,全身写满冷漠和抵触。 但还是头皮发紧。 一瞬间他都想把桌子掀了,然后抓上手机逃出去。 但那样也太草了,太怂逼了,他做不出。 在他身后蒋方方已经默默掏出手机,对准镜头调好角度,庞雷雷双眼放光,陈楠嘴角上扬。 …… 李绪心一横,拨给那个熟悉的号码。 结果响了好久都没接。 “靠,不会睡了吧。”迟钦小声说,“那换个人打?” 没完了。 李绪皱眉,刚想挂断,电话突然就通了—— “……喂?” 语调带着懒音,吐字也慢吞吞的,一听就是刚醒。 “卧槽。”迟钦捂紧嘴巴压低声。 你他妈的,为什么还没睡?李绪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窦遥的呼吸就在耳边,目光也离得不远,随时随地在给自己制造困扰。 “……” 听动静窦遥从床上坐了起来。 热意从心脏一路蔓延到耳根,李绪开始耳鸣了。他攥紧手:“醒着?老子有话跟你说。” “嗯,”窦遥不紧不慢,“你说。”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全员屏息以待,双眼牢牢盯着李绪。 “说啊。”迟钦捧着手小声催。 李绪嘴唇越来越紧。 一想到窦遥是从睡梦中被自己扯起来的,还要听自己说那种傻逼话,他就觉得自己是个垃圾,人渣。 别的朋友都无所谓,他不是玩不起,但窦遥不一样。 窦遥明确表达过好感,再开这种玩笑不就等于耍人玩?那是傻逼才干的事。 再三缄默,李绪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打错了。” 然后就蓦地把电话挂断! “不……这就完了?”迟钦一脸痴呆,“逗我呢,我靠刚才让我倒立吃灰我都干了,轮到我让你随便表个白,你就不说了??” 其他人也在此起彼伏地发表意见。 砰的一声! 李绪从桌下捡起五瓶啤酒:“把这些全喝了够不够,不够再加。” …… 十分钟不到他喝光了所有的酒,然后被血管里瞬间升高的酒精浓度激得满身通红。 迟钦目瞪口呆:“绪你差不多行了……” 席雯一脸玩味。 陈楠往门口望去,只见某个应该已经睡了的人一瘸一拐地上了楼。 “窦遥你怎么来了?” “我草你早来啊,现在晚啦!”庞雷雷口水一顿乱喷,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你说他脑子怎么长的,宁愿一口气喝五瓶都不愿意让我们看看热闹,无趣!” 窦遥来得匆忙,脚上穿的是拖鞋,上半身也只是件白t。听完这些以后他脸色微微有点沉,走到李绪身边。 李绪撩起眼皮,看清是谁,那种微妙的尴尬感觉迟钝地出现…… 他转身就往沙发走。 结果被窦遥面无表情地拽回来,用力过猛,险些一头砸到窦遥身上,而且晃得他想吐。 “……”李绪红着脖子,喘息间全是酒气,“小心老子吐你一脸。” “回去睡觉。”窦遥淡淡道。 他手劲很大,手指又长,握着瘦削的胳膊不松。 “睡什么睡,没玩够呢。” 李绪皱紧眉撒酒疯。 窦遥松开他,两只手重新插回睡裤,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低声说:“行啊,那我就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你。” “……” 李绪奋力去捂他的嘴。 他直接把人拖走。 迟钦在后面追着问:“什么情况啊他。” “没事,”窦遥敛起眼,“我刚训了他两句。” 什么,瘸子还会凶人?本世纪最大新发现。 一路将人半搂半拖地弄回自己房间,窦遥呼吸渐沉,一半是累的一半不方便解释。 路上李绪的大腿一直在磨他的腿。 就犟,犟得要命。 把人安置到床上,窦遥想给他擦掉手上的滑石粉。毛巾刚沾完水,回来李绪的眼皮已经半耷下去,眼底醉意混沌。 说傻逼谁是傻逼。 给他擦手的过程中窦遥一句话也没说,脸上也全程面无表情,但一看就是非常不高兴。 李绪半绷着眼皮,被他的冷脸和胃里那阵难受激得蹙紧眉:“……说话。” 窦遥:“说什么。” “我他妈哪知道,”李绪偏脸,“……又发什么脾气。” 窦遥倏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他,十足的审视:“你说呢。” “说个几把。” 手心一凉,是窦遥把毛巾撤开了。 很长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房间里静到沉闷的地步。直到李绪不耐烦地闭上眼,那道沙哑的声音才落下来:“骗我一次都不行?” 李绪脑袋空白了半秒。 “喜欢我三个字就这么难说出口,”窦遥说,“连句假话都不肯敷衍我。” 直白热烈的感情就像身边这堵白墙,不掺杂质,坦荡而不留一点余地。 李绪下意识把眼皮闭紧,想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点,心脏却仿佛就生在嗓子眼,每跳一下都带动喉咙跟口腔。 嗓音干哑骂人就会毫无气势。他睁开眼,攥紧手说:“我有什么好喜欢的,别犯傻逼了行不行。” “那你说啊。”窦遥牢牢地盯着他,“说你不喜欢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让我别再来烦你,有多远滚多远。” 说就说。 借着酒劲李绪将手指用力钳进掌心:“老子不喜欢你,永远也不——” 后面的话被窦遥封进了嘴里。 湿润中带一点点啤酒的涩。 嘴唇的味道。 窦遥从上面亲下来,两手分别按住他两边肩膀,让他整个人陷进了床单里,并且被迫仰起下巴。 第35章 不负责就不负责 这张嘴就不该让它说话,用来接吻最合适。 窦遥的想法很简单。 你听我话 第58节 他知道李绪肯定不会承认喜欢,但他不确定李绪对他有没有反感。 如果把朋友继续当下去的条件是忍住不表白、不抱、不亲,那他肯定做不到,不如豁出去试一次。 但李绪是一丝一毫都没料到。回过神来他想把窦遥推开,手还没压起来就被压得更紧。 房间里寂静又昏暗,所以一点点摩擦声都会被放大。 李绪头快缺氧了。 他看不到窦遥的表情,但能清楚感觉到窦遥嘴唇的温度,鼻梁的挺度,以及吸气的频率。两个人面对面紧贴在一起拉扯,李绪完全是被摁在床上的,四肢被钳制着,嘴唇被亲得极度用力,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就……硬来是吧。 那条瘸腿跪在他身上,窦遥用膝盖力量压制着他,十指越抓越紧,不管怎么扯衣服都没效果,反而招来更赤裸的对待。 “你——” 一张嘴就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唇面,带来刺激的战栗效果。李绪呼吸不畅,脊椎像通电一样发麻,头皮也绷得好紧。他想反抗但浑身发烫发软,掌心的热汗顺着指尖浸进窦遥白t恤的领口。 开始李绪还动弹两下,后来口水被吃得很凶,手指又越来越没力气,就只剩下抬起下巴被强吻了。 中途他无意识地蜷起膝盖,被窦遥用左手压下去,然后在他上嘴唇用力咬了一口,害得他血液直冲大脑,腰腹紧绷到抬起来,舌根却瞬间变得酸软。 …… 你是要把我吃下去吗? 混乱不堪的脑海还没理清楚,肩膀上的手就松了一下。窦遥将手指插进他发根,先是随着接吻节奏不紧不慢地揉,察觉到李绪在轻微反抗之后又蓦地收紧。 抓头发,摁床上,咬嘴唇。 快要喘不上气了…… 怎么有人初吻是这么暴力的啊。 尝着窦遥嘴里酸涩的牙膏口感,到后来还舔到轻微的铁锈甜腥,李绪被亲到恍惚。刚想用尽全身力气找回一点尊严,那只手就从他发间慢慢退了出来,然后窦遥的身体也从床上撑起来,黑暗里静静地凝视着他。 “……” 李绪把人推到一旁,急促地喘息了两声。 “他妈的……你混蛋!” 说完就觉得自己彻底是个傻逼。 这都什么小学生台词? 窦遥拉他起来:“还好吗。” 刚刚还在想打一顿算了,现在觉得还是杀人灭口吧。他把人揪着领口拽到自己眼前,目光一低忽然发现窦遥嘴唇上多了道细小伤口,顿时像被电到一样把人扔出去。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这算个屁讨伐,他简直把用拳头砸自己脑袋,说完只能蹙紧眉别过脸,留给窦遥一个自以为冷硬的侧脸。 其实他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脸还红得滴血,一眼就很容易看穿。 “只是想看你会不会不理我,”窦遥嘴角不起眼地扬了一下,“现在知道了。” 不仅不会,被欺负以后还会很好脾气地讲道理,完全没有要抄起台灯砸我头的意思。 “那是因为——”李绪咬牙,“总之再有下回我卸你胳膊,敲折你的腿,掰断你的下巴。” 窦遥站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发。 他皱眉甩头。 “你怎么这么像蒲公英小狗。” ……什么烂比喻。 “滚,”他撇脸,“你才是狗。” 说完才意识到窦遥是在cue之前送过的那把蒲公英,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一层。真是奇怪,怎么跟眼前这人就有那么多事情可提?随便说个什么都能沾上过去某次经历。 这种想法刚刚从脑海中闪过,衣服就被窦遥扯了一下。 “李绪。” 李绪不爽地撇他:“嗯?” 窦遥身上这件白t被他抓得皱巴巴,但人还是帅的,尤其这样嗓音沙沙的时候。 “我们——” 本来窦遥想问这样算不算确定关系,可惜才开了个头电话就响了。 匆匆回过神,李绪才觉得到裤袋里在震。他揉揉通红发烫的脸,转身掏出手机,发现是妈妈打来的。 窦遥只好放了手。 “喂?” 结果是吴作富:“他妈的,你妈病了你个当儿子的还在外面野!快滚回来,我要跑车没功夫招呼她。” “你骂什么?” 电话那边很吵,说话也听不清。挂断后李绪皱紧眉。 窦遥问发生什么事了,他沉着脸说:“我妈病了,我要回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 “不用了,你留下。” 窦遥已经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李绪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是很想他一起的,于是抿了抿唇没有再阻止。 去给方方打电话问有没有办法现在就走,方方他舅人很好,当即派了司机送他们回城。 车是辆小面包,路很黑,他们两个坐在后排。中途李绪打通了他妈妈的电话,是她本人接的,千叮万嘱让他不要着急回来,还说自己没什么事,就是头晕而已。 挂断电话李绪情绪松弛了一些。 司机怕睡着,边开车边跟他们闲聊:“你们两个是同学?” “不算。”窦遥淡声,“从小一起长大。” “喔,发小啊,难怪感情这么好。” 转过头看到车窗上自己的脸,李绪莫名还是看出一点没褪的红色,于是把两只手交握在膝盖之间,身体姿势僵得要死。 “渴不渴。”窦遥问他。 他把下巴生硬地撇开:“我要睡一会儿,你不许再废话。” “嗯。”窦遥思索了一下,淡淡敛声,“不会是觉得尴尬吧。” “……滚。” 明知故问,玩尬的是吧。 窦遥低下头,掏出手机,十指敲击着屏幕。 五秒钟后李绪的手机震了。 【狗逼:打字吧。】 【狗逼:司机在听。】 …… 感觉司机确实在竖着耳朵,李绪莫名又跟着耳根一热。 妈的,两个男生讲话你听什么听? 他低头敲字。 【一会儿你回家,我直接去医院。】 【狗逼:一起去医院。】 【听不懂人话?让你滚就滚ok?】 一气呵成的凶。 窦遥看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狗逼:再这么说话就强吻你。】 …… ………… 你他妈,是不是,欠揍啊。 李绪看着窗外暗自在心里骂脏话,一句接着一句没完没了,直到脸颊旁边无声地落了片阴影。 他愣了一下。 听到窦遥很低声问:“李绪,我们这样算不算在谈。” 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心跳是完全可以被听见的。车子突然颠簸,李绪的额磕在玻璃上,砰的一声跟心跳合上了。 侧过脸的那刻差点碰到某人鼻尖。 李绪匆忙把他推开:“谈什么谈,不谈。” 窦遥听完眉头微皱,坐正以后表情温温冷冷的,但还是从包里拿了瓶水给李绪。李绪接过来握在手里,手心紧紧攥着瓶口。 没多久手机又嗡嗡震了好几下。 【狗逼:这么不负责?】 滚。 明明就是—— 李绪恨不得给始作俑者脸上来上一拳。 【离我远点,再动手动脚会被我往死里打。】 他用力点下发送。 片刻后,窦遥眉心蹙得更紧了。 【狗逼:不喜欢我。】 你听我话 第59节 【狗逼:知道了。】 靠…… 还委屈上了。 李绪想把手机砸了,还没动手车身就缓缓靠边。司机说:“扛不住了太困了,我下去抽根烟,你们等我几分钟。” 门一甩上,车子瞬间安静。 没开灯的小空间氧气不太够,但窗户明明开着一半呢,就很莫名其妙的缺氧。 李绪皱着鼻尖没吭声,窦遥就静静地看着他。 “我警告你,”李绪把腰直了直,恢复冷漠强硬的样子,“再这样咱俩朋友真没得做,老子只喜欢女的。” 窦遥眉头一皱。 李绪避开视线继续:“况且你自己说的,我可以不喜欢你。” “所以你打算吊着我,可以接吻,但不负责。” “我什么时候说——” 车里静了好几秒。 因为窦遥侧过身来,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下,而且是嘴唇。 温软的触感让人心脏紧缩。 甚至舍不得离开。 躲避的眸光匆促颤动,李绪回过神来窦遥已经退后。 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接受,不当你男朋友也行。”窦遥说,“你想亲了就告诉我。” “……” 李绪被夜风吹得头昏脑涨,完全清醒不了。 什么叫我想亲? 我什么时候也没想亲。 都他妈是你在亲我吧。 一路缄默,到医院门口司机替他们把东西拿下车:“不用谢不用谢,快进去吧,外面多冷啊。” 窦遥顺手把所有行李都接走,李绪伸去的手落了空,只能拐个弯插进兜里,然后尴尬地耸了耸鼻子。 …… 渣男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心理负担特别重。 走在窦遥身后李绪下意识用手揉了揉唇,莫名其妙感觉它肿了,会被妈妈看出来。 所以心里更烦了。 “滚吧,赶紧回你自己家。” 窦遥说:“我进去打个招呼。” “打个几把。”李绪板起脸,“那是我妈跟你没关系。” 窦遥:“不允许我努力表现?” 谁要你表现。 刚好不久的脸又开始发热,李绪面无表情,但耳朵已经有点耳鸣。他扯过窦遥手里的行李,毫不留情地踹了窦遥小腿一脚,但是居然没把人踹倒。 窦遥松开行李袋:“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就打电话。” “……” 到电话里说的那层急诊大厅,没找到他妈,只找到一件眼熟的外套。护士说:“你是患者儿子吧,她去做检查了,你在这里等就行。” 李绪把外套从椅子上拿起来坐下。 然后脸上的温度还是没退。 就很没道理。 厅里人挺多的,睡着的也不少,等到无聊他就开始下棋。 下到一半收到窦遥的消息。 【狗逼:到家了。】 【狗逼:朱阿姨怎么样。】 他揉揉耳朵,回了个简洁的“……”。 【狗逼:自动回复?】 傻逼。 李绪扬了扬嘴角,倚着椅背盯了一会儿屏幕,无聊地戳戳狗逼两个字,又更无聊地把备注改回了“窦遥”。 还是本名吧,他哪有那么特别。 就特别傻逼而已。 手指刚想收回,手机又蓦地一震,他面无表情地垂眸。 【窦遥:好喜欢你。】 …… 【窦遥:又想亲你了。】 …… 【窦遥:坏了?怎么没有省略号。】 …… 呼吸骤快。 脸颊滚烫。 李绪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静止两秒之后,额头往墙上怦怦地磕。救命完全没道理但就是快疯了,人是麻的,心脏也是麻的。 窦遥他妈的……就不能喜欢得含蓄一点吗? -------------------- 这几天巨忙,明天九点没更就不等我了,后面我会尽量把欠的字数都补起来。顺便说,分开之前的节奏会拔一拔,因为李绪的性格其实很快刀斩乱麻,一旦下决定他就不会再拖泥带水。这样你们追着也不会太折磨。 第36章 打一针安慰剂 李绪在原地砰砰地撞墙,把路过的护士吓一跳:“怎么回事啊你,生了什么严重的病也不能想不开啊,你还这么年轻!肯定能治得好的!” …… 他僵了一秒,随即绷着脸坐正,迅速把手机关机。 今晚谁再看短信谁是狗。 没过多久他妈做完检查回来了,看着没什么精神,模样也比较憔悴,但是见到儿子以后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李绪皱眉:“怎么去了这么久,医生怎么说的?” 上了年纪的父母都有种毛病,就是对于自己的病总是很忸怩,讲不出口,尤其是像朱学香这样始终在伺候丈夫跟孩子的女人,老觉得自己是最不重要的,想被家人关心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她含含糊糊地表示这里医生不靠谱,自己都说了只是头晕、干活没力气,医生非让她去看精神科。 李绪怔了一下。 朱学香怯弱地看着他:“大夫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脑子有问题啊,没那么严重吧,应该休息休息就好了呀,我自己觉得不是什么大毛病,他们当医生的就喜欢乱开药。” 李绪把检查单抢过来,上面一大堆看不懂的名词,但有几个词看懂了——长期精神压抑,思维迟缓,中度抑郁障碍。 他沉下脸,严肃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医生问问。” “不要问了吧,我感觉——” “你感觉你感觉,你是医生吗!”李绪转身就吼了出来,吼完那瞬间又后悔了,用力呼吸了两下才攥紧拳,“什么都不懂就别说话。” …… 从医院出来,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关在了厕所。 已经是夜里两三点,整个筒子楼的人都在睡梦里,寂静得没有一点多余声音。但是如果仔细听,应该是能听到二楼某面窄小的窗户下面,有人很重地呼吸着。 吴作富人不在,否则他的下场应该会很难看。 李绪坐在瓷砖地上,眼底全是血丝,但是并没有太多软弱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哭,甚至开始唾弃自己—— 那他妈是我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怎么能她变成这样了,我一点也不知道? 她为了我嫁给一个人渣,挨打,当免费保姆,让我活得像个人,没被人骂是个没爹的野种。但我还动不动就嫌东嫌西,嫌她不敢反抗,嫌她总是畏畏缩缩的,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她会过得这么惨难道不是因为我太没用了? 时间一长李绪的腿麻了,手也被指甲无意识地划出好多血口子,但他觉得自己活该。 ——你妈妈的状况已经很严重了,再发展下去可能出现自残甚至是自杀倾向,作为家人你们要多关心她,不要只顾着自己的事。 想起之前医生说的话,李绪把头埋进膝盖间,觉得特别无力。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醒过来就已经很晚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坐起来缓了很久,才想起昨晚他妈说过今天要带妹妹出去办事。 身体都这样了还跑什么跑。 他皱紧眉,想打个电话叫他妈回来,拿出手机才发现一晚上没开机。 打开就震了半天,七匹狼的群里各种艾特他。 【雯子:到家了。】 【亚瑟:good.就差绪还没出现了,阿姨身体怎么样?@l绪@l绪@l绪】 你听我话 第60节 【方方:啊….我舅给的水果忘了拿…】 【雷二:算了算了,又吃又拿的也不合适吧,别让咱舅嫌咱,嘿嘿。】 【亚瑟:明天就上课了,今晚飞鱼走起?@l绪@雷二@方方,lets战斗。】 【雯子:确定不是连跪?】 【亚瑟:。】 过了一遍,就窦遥没发过言。 李绪倚在床上精神懒懒的,只是一直把消息往上翻,翻到昨晚席雯拍的那张照片点了保存,然后才把手机扔开。 刷完牙回来,屏幕居然是亮的。 窦遥刚给他打过电话。 本来没想回,结果刚犹豫一秒短信就来了。 【窦遥:起了?】 视线移到窗户上,竟然在铁丝网外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李绪愣了一下,打开门就看到某人出现在走廊,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傻傻的忘了反应。 窦遥:“怎么这么吃惊。” 回过神垂下头,李绪看了乱七八糟的自己一眼。 刚醒,脸没洗,牙刚刷完,头发很乱,衣服没换,完全被眼前这人的牛仔外套加笔直长裤打扮给比了下去。 “下个楼而已,”他双手插进睡裤,克制住非常讨人厌的心跳,“干嘛穿成这样。” 窦遥感觉他眼睛有点肿,不过不像是睡肿的。 两人站了一会儿,没被请进屋窦遥也没催。邻居买完菜回来从他们俩中间穿过去,窦遥往李绪的方向让,李绪却下意识地往反方向避开了。 等人走了李绪侧过身不看他,静了一小会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跟朱阿姨有关?” “嗯。”李绪闷声,少顷把头点了点。 “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我妈的事。”他顿了一下,“不太好说。” 虽然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可是看起来还是很乖,所以窦遥完全生不起气。 “好。” “。”李绪觉得这个人有点傻吧,什么都答应得这么爽快。 其实一直就不是很想让窦遥知道太多事,尽管从小到大窦遥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但是男生的自尊心就是很奇怪。 现在这种情况变得更严重了。 要把难受或者很丢人的一面给窦遥看,那不如杀了他。 在门口磨蹭了几分钟,李绪木着脸说要进去了,窦遥从门外拽了下他的手腕。 “……又来。”语气故意说得很不爽,用来掩饰前一秒的慌张,“没完了。” 袖口却被人冷不丁拉了一下。 “想吃颗定心丸。” “?” “脸转过来。”窦遥低声。 李绪耳根麻了两秒,固执地站着不动,脖子僵得像木头。 结果还是挡不住窦遥堵在门口把脸侧近,停顿片刻没进攻。 “刷牙了?”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鬼天气,还没到夏天就这么热。李绪耳膜鼓噪,手心潮潮的在出汗,只能强迫自己无视掉那道黑沉沉的目光。 “关你——” 什么事。 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嘴角已经被短促地亲了一下,鼻尖也碰到了。 “……姓窦的。”李绪像踩在棉花上,回头用力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烦不烦……老子准你亲我了?” 就真的好他妈想裸奔啊,全身都很热,嗓子还特别干,窦遥的嘴唇是自带什么火焰山效果吗。 下一秒颈侧就落了一只手。 李绪没反应过来,被温热的指腹猝不及防地摩挲了两下,体温再次迅速升高。窦遥说:“下午网吧等你。” “滚,没空。” “作业都做完了?” “…………” 平时天天在一起都没觉得,现在怎么相处一小会就这么尴尬。 但是分开又会想。 也没刻意想,就不自觉的那种。啃包子的时候李绪会想,喔,这种馅的窦遥给我买过。下棋的时候也会想,嗯?对面那人说话的语气跟窦遥挺像,都有点冷嗖嗖的欠。给手上药的时候也会想,啊,今天早上窦遥没发现我手上有伤口,发现了肯定要啰嗦的。真受不了,什么事都爱小题大做,从小就这样。 下午出门去网吧,走在路上看见有人打羽毛球李绪又想——喔,好久没跟窦遥打球,球拍都落灰了。 ……妈的,怎么什么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慢慢晃到飞鱼都快两点了。可能因为好多人都在家补作业,所以网吧人不多。 但还是吵得要死。 走到那两排老位置,迟钦他们在打团战,显得旁边的网课画面非常格格不入。 窦遥坐姿其实挺随便的,但是个子够高,人又挺拔,所以哪怕是坐在角落也很突出。 李绪揉了揉脸,调整成平时的不爽模式。 往那一坐,放下书包,旁边的目光就从网课移了过来。 李绪:“专心听你的课。” 窦遥按下暂停,摘下大耳机:“嗯?” “。”李绪在桌下踹他小腿,拽酷拽酷地拧开他的脸,“听你的课,少废话了。” 人家特级教师讲得那么辛苦,你好意思一心二用? 窦遥脸慢慢转回来,盯了他一会儿之后,右手捻了捻笔杆,放下笔。 ……又开始热了。 老板要不要这么欠骂,气温这么高不开空调是想让人中暑吧。李绪身体后退,窝在椅背里不耐烦地瞥开视线:“看什么看。” “吃过午饭了没,”窦遥盯着他,声音压低,“我吃了。” 谁问你了? “刚刚还刷了牙。” …… 怎么会有人来网吧还带牙刷的?神经病吧。 李绪嘴唇颤了颤,警告地踢了下桌板,示意他转回去:“现在开始不准再跟我说话。” “否则呢?” 窦遥仿佛一点也没受到威胁。 下一秒一支笔飞了过来,差点砸他脸上。 “老子要玩游戏了,闭嘴。”李绪绷着眼皮再也不肯转过去。 队友都等他好久了,但他就真的想出去抽十包烟。 打什么游戏,不打了。 【l绪:带烟了吗】 【亚瑟:带了啊,走!】 …… 十分钟后亚瑟同学受不了了:“绪,咱也没必要连抽四五根吧?” “嫌冷你就先进去。” “知道你现在说话都呛人吗?全是烟味!回家你妈肯定发现。” 李绪撇开脸,等迟钦进去以后别扭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朝手心哈了口气。 …… 好像是挺难闻的。 那怎么办。 老板打瞌睡打得正在兴头上,突然被叩桌子的声音吵醒。抬头一看是李绪这小子。 平时拽得要死的那张脸莫名不太对劲。 “?” “有没有口香糖。” “??” “我问你有没有口香糖,”他指关节敲了下桌子,但声音还是不大,甚至更弱下去,“卖我一条。算了,两条。” “…………” 嚼完回座,李绪把剩下的半条揣在兜里,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 就是插兜的手出汗了。 窦遥转过脸来扫了他一眼,眼神不温不火的,但是杀伤力十足。之前从来没这种感觉,现在窦遥随便看他一眼他就觉得—— 你听我话 第61节 滚吧,我才不紧张。 也不期待。 等他下完三盘棋迟钦叫他去放水:“草,憋死了。” 角落,某人慢条斯理起身。 “嗯?瘸子你也一起去?” 窦遥没接话,李绪在前面顿了下,拿手背不爽地蹭了蹭鼻子。 卫生间就两个小便位置,李绪用一个,窦遥不动声色地站到他旁边,迟钦灰溜溜地去隔间里解决。 听到关门的声音,李绪绷着脸解裤绳。 但手指被人勾了一下。 “急么。” 烂地点,烂天气,门后面还有迟钦那个烂朋友。 但是窦遥被夕阳照得挺帅的,真的挺帅的。李绪心跳莫名加速,在奇怪的沉默中把手从裤绳上松开,声音微微哑掉:“警告你不要搞事。” 窦遥垂眼盯他的唇,盯了好几秒才偏了偏脸。 “不急就先亲你,抓紧时间。” 话音刚落,手指就被扣住了。 -------------------- 迟钦:?说谁是烂朋友呢 第37章 凶得一批 窦遥刚一偏头,李绪就已经反应过来。 他本来是松松垮垮站着,察觉到呼吸靠近以后一秒僵硬,手在旁边冰凉的瓷砖上扶了一把,瞬间清醒多了。 妈的这是厕所。 也不能这么不挑地方吧。 近在咫尺的瞬间他偏了下头,窦遥没挨到。 窦遥低低凝视:“嗯?” “老子说了不许,”李绪绷出一副的无所谓口吻,“有需要就滚去看片。” 磨砂玻璃外就是大马路,不少人走来走去的。窦遥的侧脸被阳光照得毛绒绒,像加了一层滤镜,格外有暧昧感觉。 “看什么片,我不太懂,你教教我。” “滚。”李绪撇开脸,“少给老子装清纯。” 初吻亲成那样的人还装没看过片,说出去谁信。 “真不懂,”窦遥盯紧他湿润的嘴唇,“我没喜欢过其他人,没经验。” “……” 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李绪匆忙将他推开。 迟钦走出来说:“终于舒服了,你们完事没?草,绪,你脸怎么又这么红,最近是不是有点儿上火啊你,嘴还破皮——” “吵死了。” 闷头洗完手走出卫生间,李绪表情若无其事,插在兜里的手指却攥得有点紧。 真的是烦,想不承认都不行,刚才那一秒其实有点想破罐子破摔——妈的窦遥的嘴巴是不是有毒啊。 坐回去以后就有点玩不进游戏了。 把把输,把把不在状态。 虽然窦遥在旁边连声音都没出,全程都在认真听课做题,但就是特别招人烦,特别影响自己。李绪窝在椅子里,塌着背一脸不爽。 窦遥停笔看向他:“打累了?” 李绪懒得理他,鼻腔缓慢地出着气。 窦遥:“我能试一把吗。” “你?” 李绪挑眼。 “嗯,”窦遥说,“不太会玩,你教我。” ? 不太会玩这四个字,是你这种废渣配说的? 简单地讲完规则,教完基本操作,李绪叫迟钦带他一起:“下把窦遥跟你们组队,用我的号。” “学霸?”蒋方方有点吃惊,“以前玩过吗。” 窦遥自己没怎么玩过,但经常看李绪打。迟钦拉了个陌生人入队,集合完毕直接开始。 事实证明学霸的世界里没有谦虚。 开局十分钟,李绪站他身后差点气得脑溢血。 让他玩中路他倒是很听话,但24k纯笨逼,对线期残血顶着小兵的伤害被打死。 “。”迟钦嘴角抽搐,“大开眼界,我他妈生下来就没见过有人会被小兵揍死。” 等复活,窦遥回头望向某人那一张臭脸:“我还有几条命?” 李绪刚想扔下一句几条命都不够你玩的,窦遥戴的那个大耳机里突然传来陌生队友的谩骂:“?????????草你妈中路长手了吗,脑子里装的不是脑浆?我怎么闻到一股豆渣的味道啊!” 李绪皱眉,顿了两秒没说话。 迟钦气不过,开麦回骂:“你他妈敦煌来的?壁画那么多。” 刚说完就被一只手从座位上扯起来。 “?” “我替你。” 只见李绪黑沉着脸戴上耳机。 他平时老是一副很懒散的样子,但认起真来会时不时咬一下嘴皮,不太好的习惯。 窦遥目光扫向他。 “看屁看,给老子好好玩。”李绪摔了下鼠标,顿声,撇脸,“把耳机摘了,菜成这样有什么可听指挥的。” 视线转回屏幕,窦遥摘掉耳机,开始像个小学生一样快乐游戏。 ——依然毫无视野,依然不探草不插眼不扫描,乱逛街路上被逮捕。 “。”迟钦站后面无语,“这把怎么还没结束。” 但打着打着,形势发生了逆转。 对面:???adc换人了? 迟钦:“我草这也能扳回来,牛逼……” 结束得猝不及防。 回到游戏房间,对面正在里面疯狂打字甩锅。 【妈的索拉卡自己滚出来跪。】 【老子460了你也骂?对面adc强得一批你怎么不说,自己carry不了怪队友,服气。】 本队那个陌生人疯狂求大佬带飞,结果直接被李绪静音。 加好友申请也被一秒无视。 账号拉黑。 而且他脸上全程都没什么表情。 迟钦:“。” 窦遥没做什么贡献,也不懂李绪的操作有多厉害,点开他的账号看了眼胜率就又坐回去听网课。 刚戴好耳机,头顶被重重压了下。 李绪:“刚才哑巴了是吧,队友骂你你不会骂回去?” 刚才? 喔,被小兵干掉之后。 窦遥右手捻了下笔:“只是觉得没必要。” “那什么有必要,被人骂你很舒服?觉得很爽?”李绪顿了下,冷着脸训他,“以后别他妈玩游戏了,菜得一批。” 窦遥嗯了声:“你也别玩了,作业一门都没补。” “…………” 玩完一起回家,路上遇到几个月没见面的何敏敏。 “好啊,你们俩又一起上网吧!孙老师知道吗?李绪这样也就算了,窦遥你平时是最抓紧的,现在都快高二了怎么还跟他混?” 什么叫跟我混。 李绪嘴角微沉,不耐烦地双手插兜:“说完了没,我们还要回去吃饭。” “天天就知道吃!”何敏敏问,“家里做饭了?那天遇到你妈她说她不管你饭啊。” “不是有泡面吗。”李绪云淡风轻。 何敏敏一听,拎着耳朵就把他们带去下馆子。李绪一整个没面子,到饭馆依然板着脸,但肚子确实是瘪了,所以点菜的时候半点没客气。 何敏敏:“是谁死都要回家吃泡面的?” 你听我话 第62节 李绪:“。” 泡面哪有炒菜好吃。 但这家馆子生意太好了,等了半天菜才慢吞吞开始上。 旁边放着成套的碗筷,坐他们对面的何敏敏想给他们分,结果李绪自行拿过来,扔给窦遥一套,又扯掉自己那套的塑料膜,低声表达不满:“饿死了。”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阻止:“烫一下。” 李绪皱皱脸,一脸不爽,但还是压着脾气拿过热水壶。 窦遥:“很烫,我帮你?” “滚。” 这么点开水烫不死老子。 把餐具全消了一遍毒,终于开始风卷残云般地进食。何敏敏目瞪口呆,同时还有点心疼:“几顿没吃了?” 也就从昨晚到现在而已。 见他懒得接话,何敏敏转向窦遥:“你们两个住得近,平时有事要互相照应,偶尔也可以把李绪叫到你家去吃?要是生活费上面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李绪埋着的脸变了变,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窦遥说:“谢谢何老师,不过我自己存了一些钱,暂时没什么困难。” 何敏敏觉得高中男生说这种话很有意思,笑着问:“存了多少钱啊?说给老师听听。” 窦遥思索了一下,淡声:“不多。” “那——” “但够李绪用了。” “咳咳、咳咳咳……”李绪差点呛死。 你他妈知道我要用多少钱,而且我凭什么用你的?自以为是。 何敏敏听完倒是很欣慰,觉得他们俩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就是好。看到李绪瞪窦遥,她说:“李绪你凶什么凶,这么大的人了给我知道好歹一点,敢欺负窦遥我就修理你听到没有!” “……” 妈的,谁欺负谁。 敏敏饭量小,没吃几口就开始观察他们俩胖了瘦了,顺便问点生活和学习状况。 “豆包你想没想过未来考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孙老师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天天跟我念叨你将来报志愿的事呢。” 窦遥本来在喝汤,闻言放下碗,看向李绪。 看屁看。 李绪若无其事地避开视线。 “你看他干嘛呀,你们俩成绩差太远,大学不会在一起上的。他将来肯定跟现在一样,还是一门心思下棋。” 听完这话,李绪心情莫名烦躁了一些。 “吃饭就吃饭,干嘛聊这些。” “行吧那不聊了。”何敏敏戳了下他的额头,“怪凶的咧。” 李绪偏开头闷声不吭。 何敏敏结完账三人一起离开饭馆,没走多远忽然后面传来声音:“遥哥!” 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男生跑过来,说话时直喘气:“好巧啊遥哥,老远我就觉得是你。” 窦遥停下,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我来打球。”男生拎起手里的篮球包。 何敏敏:“这位小朋友是……” “嘉屹。”窦遥淡声,“暑假我教过他两个月物理。” “那你们聊,你们聊。”何敏敏一脸慈爱,“我还要回学校拿趟教案。” 她一走,李绪脸色就沉了沉。 现在的初中生个子都偏高,不过眼前这人目测也就1米75,因为站窦遥面前要矮一截,跟窦遥说话还要仰下巴,看上去一脸崇拜。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碍眼。 穿个无袖的篮球服,胳膊跟豆芽菜一样,李绪觉得自己一拳能打死两个。 “遥哥我妈前两天还问起你,这个暑假你还来我们家吗?来吧来吧,明年我就要中考了,你不来我没信心。” “不确定学校会不会安排我们集训。” “啊?那我物理怎么办……” 窦遥伸手在他发顶揉了揉:“你基础不差,上课跟着老师好好听,不一定非要请家教。” 李绪目光冷冰冰地一瞥,裤兜里的两只手慢慢攥紧。 “可是我想让你教我啊,你比其他——” 砰的一声,旁边某位被无视很久的人忽然抬腿,一脚踩瘪地上一个空易拉罐,然后弯腰捡起来,面无表情地朝路边垃圾桶走去。 李绪不笑的时候本来就很冷,这样双手插袋,一言不发地绷着脸时更恐怖,吓得小男生直接就不敢说话了,缩到窦遥旁边问:“遥哥这你朋友吗?” 窦遥微微一顿,看向那个扔垃圾的背影。 然后李绪就在他的注视下走回来,拎起地上的书包直接走人:“老子着急回家撒尿,不许跟着。” 就很他妈突然。 他走得头也不回,背影凌厉嚣张。 窦遥眉心先是紧紧地拧了一下,垂眸看到男生抓着自己胳膊的那两只手以后,又慢条斯理地把眉松开,然后胳膊抽了出来。 “早点回家吧,有需要我可以介绍别的家教给你。” 回去路上很安静。 窦遥脱掉外套拎在手里,没什么表情地慢慢走路。 树上的叶子都绿了,初夏的气息已经冒出来,像李绪的呼吸一样轻轻浅浅又很好闻。 他低下头,编辑短信。 【到家了?】 跑那么快应该早就到了。 但没回。 在生气? 隐隐约约猜到为什么,他敛着眼扬了扬嘴角。 【我去趟嘉屹家,明天学校见。】 发完就把手机收起来,慢条斯理地继续往家走。 刚走到第一个红绿灯兜里就震了。 【绪:限你十分钟爬过来。】 【绪:如果不想老子把你信撕烂的话。】 第38章 死里逃生 住筒子楼的平时都忙着干活,很少能回来特别早。 经过二楼走廊窦遥听到某家的猫在叫,轻悄悄的那种声音。到地方他敲门,等了一两分钟李绪才来开,表情冷冷的。 窦遥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 “洗过澡了?” “。” 说的是人话吗。 李绪绷着眼皮,转身往房间走,“滚进来。” 窦遥把大门关上,顺手把客厅的灯也关了。李绪在前面脚步顿了一下,脖子还跟着僵了僵,神经被人刮了下那样麻麻的。 窦遥:“省电。” 你最好是。 他一脸不爽地回房间。 进去以后窦遥把门反锁:“你妹妹她们呢。” “感冒,我妈带去吊水了。” 家里两个小的黏得紧,一个病了另一个势必被传染。他妈白天来过电话,说是晚上可能要在门诊过夜,不回来了。 窦遥把包随手放在地上,李绪大爷似的斜跨在桌上睥睨他。 “我坐哪?” “那不是有椅子吗。” “你不坐?” “让你坐就坐,废话怎么那么多。” 李绪满脸写着不高兴。 就非常不高兴。 其实在人来之前他一直在思考自己不高兴的原因,没想得特别明白,但就是越思考越恼火。 刚问完能不能亲嘴,转身就去摸别人头发,这什么意思?而且那个小男生一看就特别崇拜他,这点最让李绪不爽。 以前只有被别人欺负和瞧不起的份,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窦遥变得耀眼了,学习成绩好,长得又帅,吸引来很多目光。会有人崇拜他、喜欢他,跟他表白,而且那些人也跟他一样是乖乖牌,身上一大堆优点。 说不定哪天他就会找到一个适合的同类。 你听我话 第63节 李绪的意思不是说同性恋只能找同性恋,但是窦遥对自己的迷恋,说白了也是因为小地方没见过太多人吧,没什么选择。 虽然那样对自己来说那是少了个包袱,但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李绪心里就特别堵。 他从桌子上跳下去,走到窦遥跟前冷眼盯着。 房间里这把椅子还是好几年前买的,以窦遥的身高坐着就不太够。他长腿随意地往长伸直,肩膀松弛,背向后靠着,灯光下眼神非常深邃专注。 两个人半天都没说话。 少顷李绪木着脸,从兜里掏出一把口香糖:“吃。” 窦遥视线下移,眉尾微扬,然后抽出其中一条递给他。 ? 。 “老子刷过牙了。”他撇开下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红。 “那你等我两分钟。” 嚼完以后窦遥去把垃圾扔了,回来见李绪坐在他那把椅子上,面无表情但是呼吸微微有点紧绷。 窦遥走过去。 几秒钟的沉默。 领口被往下一拽,李绪偏头亲了上来。 口香糖跟沐浴露的薄荷香气裹在一起,温润的嘴唇表面泛着淡淡甘甜,他亲得不得要领,但动作很坚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贴上了。 呼吸交缠,揪领子的手有点抖。 窦遥俯着身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喉结轻微滑动了几下,气息也重了一些。 李绪大脑充血,唇面先是覆在窦遥嘴角,后来才慢慢地摸索到中间,感觉两片嘴唇间有缝隙,愣了一下。 然后就被窦遥反客为主。 嘴唇短暂分开,窦遥揉了下他脸侧的头发,感觉他耳尖已经热得烧起来了。 “李绪,你在紧张。” 眼前的他唇面水光潋滟,下巴不由自主地仰着,反应很生涩。 窦遥径直过去关了灯。 房间彻底暗掉,李绪感觉有只手把自己扯起来,抵在了桌子边缘。窦遥双手撑在他身侧,没给任何反应时间就吻了下来。 是很强势的那种吻,边吻边覆住李绪反扣在桌边的两只手,抓紧,抓实,十指交缠,嘴唇贴得密不透风,舌头遇到了一点阻力。 窦遥稍微后退:“张嘴。” 李绪手指紧紧抓着桌边,心脏怦通怦通快要跳出胸腔,人也有点缺氧和眩晕。嘴唇刚张开一点缝,窦遥的舌尖就顺势探进去,撬开贝齿触碰到柔软的舌头。 安静的房间里除了水声还是水声。 李绪控制不住地绷紧小腹,腰向后弯,上身被压得向后倒。很快他就支持不住了,双手仓促地推,嗓音又沙哑又抖:“老子的腰要抽筋了。” 然后就被窦遥掐着腰搂了起来,整个人坐在桌子上。 “现在呢。” “……” 李绪说不出话,他全身都被亲软了,口腔不受控制地发酸。窦遥一手固定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托在他脑后,慢条斯理但是又很深入地亲他。 他岔开双腿,窦遥胯抵在他两腿之间的位置,姿势就很暧昧。 要命。 李绪喉咙里不自觉发出某种声音,让人想起门外的小猫叫声。窦遥克制着不让自己吓到他。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总之李绪精神都有点涣散了,才餍足地把人推开。 窦遥不松手也不松口,一副要继续的架势。 李绪抬腿踢他裆:“没完没了是吧。” “不喜欢?” ……那倒也不是。 接吻比想象中舒服。不知道跟别人会不会有这么舒服,总之跟窦遥亲李绪不觉得讨厌,甚至有点不想停。 但是他被亲热了,脖子上一圈的汗,后背也是。 摸到他颈后濡湿的碎发,窦遥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外面就传来开门的声音。 李绪身体紧绷了一秒,想从桌上跳下来。 窦遥摁住他:“我怎么出去?” ……是了。 还他妈黑着灯。 “进来吧,都跟你说了没人,怕个几把怕。” 是吴作富。 这不稀奇,但脚步声是两个人的,而且另外那个比较轻,听着像女人。 李绪眉头微皱。 这傻逼把谁带回来了? 吴作富警惕性不低,很快过来转了转小卧室的锁,发现打不开就骂:“自从有一回我拿了他的钱,那小子回回出去都不会忘了锁门。妈的,他哪毛钱不是我给的?跟我来这套,跟他妈一样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李绪听完冷着脸跳下桌:“你在这儿等着,等我过来叫你再出去。” 猜到他是要去修理吴作富,窦遥摁住他的肩:“别冲动,我陪你一起去。” “让你等着就等着,敢去老子就不理你了。”李绪往地上一指,冷嗖嗖地横了他一眼,“这是我家务事,你少干涉,再说你觉得我会打不过他?” 其实不光是不想让窦遥卷进来,也是觉得没自尊。像自己家这种情况,换了谁都会退避三舍,窦遥又凭什么例外? 说完他甩开门出去。 吴作富敢把女人带回来,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走到主卧外,听到里面有两个人的动静,李绪脸色顿时沉得像铁一样。 “吴作富。”他冷声,“出来。” 里面唰一下静了。 穷得都快吃不上饭了还在搞女人,真他妈令人作呕。李绪压抑住想替老妈把这人打死的冲动,抬腿用力踹门:“给老子滚出来!” 不到十米的距离,窦遥在黑暗里打开手机,准备像以前一样不行就报警。李绪跟吴作富的关系一直很差,所以今晚这场面其实还不算大,无非就是姓吴的又被李绪打跑一次。 他听到李绪在不断地暴力踹门,后来把吴作富逼急了冲出来对骂,然后很快就又听到李绪砸东西的声音。 不行。 窦遥决定出去看看。 以李绪嘴硬心软的性格应该也不会气太久。 刚到门口,外面的争执却突然停了一瞬,紧接着就是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窦遥皱了皱眉,听到李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好像有什么人跑了出去,然后才爆发近乎疯狂的拳脚声。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李绪一边骂,一边快把吴作富打残了,手里抄着一个铁凳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砸。 “李绪!”窦遥过去制止,“冷静点,你这样会出事。” 吴作富回头看到他,又看向他走出来的房间,本来恐惧的眼中莫名闪过一丝诧异。 窦遥没多想。 他以为吴作富是害怕自己帮李绪打他。 “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他紧紧抱着气喘吁吁的李绪。 趁这个空隙吴作富爬起来就往外跑。 客厅顿时安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骨骼挫动的声音。 过了好久李绪猛地扔开凳子,周身像冰一样冷,并且撇着脸一眼都没跟窦遥对视。 “我看看。” 窦遥想检查他伤哪了,还没碰到手就被他扔开:“没事。” 窦遥眸光微动,视线跟随他颓废的背影走到墙角,看着他生冷地坐下。 “你先走吧,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窦遥过去想把他的头掰过来,但他固执地侧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让你滚听不懂啊!” “刚才房间里的是个女人?” 李绪嘴唇动了两下,但又硬生生忍回去:“不关你的事少他妈问。” “李绪。” 他呼吸滚烫,态度却坚硬如冰。 窦遥看了一眼他的脸,起身去房间拿外套跟书包,拿完出来他依旧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 “今晚要不要去我家睡。” 李绪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样东西砰地往他脚边砸去,“你他妈烦不烦!” 不是什么玻璃的东西,就是个木头的纸巾盒。窦遥在原地站着没动,过了好一阵才拎着包离开,“作业给你放桌上了,记得写。” 李绪十指紧攥,但是什么也没说。 出去关上门,窦遥又沉默地等了一会,里面几乎没有动静。 后来他转身上楼。 你听我话 第64节 到家他爸窦志康不在,只有他妈付萍在卧室关着门。 “我回来了。” 平时他妈都会问问功课,今晚却只是囫囵地应了一声,人没出现。 回到自己房间,窦遥沉默地坐在床边。起码有个把小时他什么也没做,房间那盏灯照在他头顶,地上一小片阴影。 第二天升旗要上台发言,不睡不行。 拿出在网吧写的稿,过了一遍觉得通篇都很无趣,就像自己这个人一样。 躺到床上盯了一段时间的天花板,然后他才给李绪发短信。 【有事就上来找我。】 很久都没人回。 他想确定李绪是安全的,结果拨过去就被挂了。 两分钟后手机微微一震。 【绪:他没回来。】 文字很简短又很冷淡,但并不是到这里为止。 【绪:还有,刚才我脾气太急了。】 【绪:不是冲你。】 窦遥的心脏像被谁攥了一下。 安静几秒钟之后他回了个“没事”,表面没什么起伏,内心却好像死里逃生。 只要没把人亲跑就行。 隔了几分钟,他蜷了下手指,重新给李绪发短信。 【你乖一点,不要总是受伤。】 第39章 潮湿的心动 进入六月雨水变多了,每天都很潮湿闷热。 李绪在棋院下棋,保持着那种盘腿而坐、一动不动的姿势。 等了好久也不见他落子,孟函文笑着亏他:“你怎么也开始长考了,不是一向都杀伐决断的吗?” 外面乌云密布。李绪看了一眼,皱起眉:“今天先不下了,我认输。” 孟函文很惊讶,但是看他神色不太对,也就没多问。 他一个人坐在棋厅角落,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听到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才缓慢地动了动肩,拿起旁边的手机。 半小时前收到过两条短信。 【窦遥:没来上课?】 【窦遥:下午想吃什么菜,我先去打。】 李绪在蒲垫上靠着墙,掌心被手机的四个角硌疼了才回复。 【不想去学校了。】 不到一分钟回复就来了。 【窦遥:有事?】 李绪盯着屏幕,下颌线绷得很僵硬。 【懒得动。】 然后就收起手机没再看。 孟老头把他叫上二楼:“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年不会再给我掉链子吧。” 可能是真的太重视这个弟子了,隔两天孟为刚就要问他一遍,恨不得自己去替他考职业。但是李绪态度很冷淡,甚至反常得有些不太在乎。 他插着兜,瞥开视线:“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还行怎么行?还行就是没准备好!这样吧,这个月开始你不要去上学了,每天按时到我这里来报到。” 之前就这么提过,但李绪一直没答应,因为本来跟窦遥就不在一个班,要是住棋院就更别想每天见面。 不过今天他没犹豫,点了点下巴就走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走在路上裤腿很快就湿了一截。 李绪没打伞,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在脑子里把待会要说的话过了一遍,心里预想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坐上公交车以后就木着脸朝向窗外。 兜里的烟快抽没了,这几天基本每天一包,李绪自己都觉得自己难闻,有人上车在他旁边没两分钟就换了座位。 快到站时手机轻震。 【窦遥:下大雨了,棋院有伞吗?】 现在晚自习应该还没结束。李绪绷着眼皮坐了会,少顷低下头,双手在脸上用了搓了几下,然后才窝在椅中回复。 【专心上课。】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着玻璃。 【窦遥:没课,在开班会。几点能打给你?】 【再说吧。】 迅速回复完,李绪把手机收起来,靠着车窗一声不吭。 - 小区里没路灯,楼道也昏暗寂静。 走到二楼拐角的地方,付萍被角落那个瘦削沉默的身影吓了一跳,手里的伞都差点掉了。 定睛一看,她才认出是李绪。 李绪右肩挂着个背包,左肩靠在脏兮兮的墙上。 地上还有好几个烟头。 付萍下意识往后缩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对晚辈那种气势:“怎么又是你,不好好上课躲在这里阴魂不散的想干什么?” 李绪冷淡出声:“谁躲谁。” 几次来堵她都没堵到,到底谁心虚,自己应该心里有数。 “难道你一个小孩我还怕你?”付萍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凶悍起来,“早就告诉过你是你爸先——” “他不是我爸。”李绪打断。 他声音不大,但莫名显得很锋利,能把人的伪面具撕开。 “我不管你们谁先找的谁,跟我没关系。”站直身,他目光毫不避讳地看向付萍,冷漠平静地陈述,“反正都一样恶心。” 付萍脸瞬间涨得通红,又怕声音太大被周围听见,所以只能压低声回击:“少把脏水往我一个人身上泼!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了,你妈自己要是没毛病,他吴作富能找上我?说我恶心,你跟你妈当蝗虫就不恶心是吧,吴作富都告诉我了,这些年你们母子俩全靠他养活,你妈还有神经病!” 咚的一声。 李绪踹在楼梯扶手中,脸色像寒冰,“你眼瞎,心也瞎?我妈不是神经病,有病也是被他害的,换成你跟那种人生活在一起试试。” “那她怎么不跟他离?说白了还不是你妈自愿的!” “她要能管住自己男人,姓吴的能来找我吗,他不来找我我也不至于一时糊涂,惹得一身腥!” 楼道里忽然就没了动静。 李绪眼光沉沉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烧出一个洞。 他想说,你以为我妈不想离?知不知道我妈被他打过多少次,夜里哭过多少回,又有多少次抱着尚年幼的儿子说:妈不想再挨打了,等你长大了带妈妈走吧。 但你让一个没学历,没工作,还生了三个拖油瓶的女人走到哪去。她是没什么本事,但她有良知,有母性,脚上戴着镣铐,哪都去不了,终于把自己逼得快疯了。 不过这些话根本没必要跟眼前这女人说,她不配听。 李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你想过窦遥么。” 付萍浑身震了一下。 “他偶尔会跟我提起你,说你逼他学习逼得很紧。”李绪说完,撇开脸,看向冰冷的墙面,“但他没怨过你。” 付萍两只手紧紧攥在身旁,强装出一副不当回事的表情。 “我没打算拆穿你们,你们不要脸我妈还要。但你也别再跟傻逼来往了,再被发现一回我就让你们出名,我说到做到。” 李绪顿了顿,语气多了分嫌恶:“还有,劝你去检查一下身体,姓吴那傻逼应该挺脏的,我妈都嫌他脏。” - 雨越下越大,李绪回家看了一眼。 他妈朱学香在家,两个妹妹也在,今天小学下课早。 “怎么回来了?”朱学香正在房间替他叠衣服,抬头看到儿子浑身淋得湿透,赶紧站起来给他拿毛巾和衣服。 “路上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给我打个电话我不就……” “别唠唠叨叨的行不行,”李绪侧脸显得有些生硬,“我就回来看看你而已。” 朱学香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展开眉,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 “吴作富呢。” “跑车去了,好像是很远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儿子,朱学香发现他嘴唇干得起了皮,校服领口也洗得发白,全身瘦得只剩下刚抽条长高的骨架。 “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李绪下意识摇摇头,然后觉得他妈可能不信,就疲劳地说:“要考级,孟老头逼得很紧。” 朱学香微微一笑:“说明老师看重你。那你更要努力加油啊儿子,争取不让你们老师失望。等你考过了妈给你做好吃的补补,或者你要想下馆子,咱们一家四口就去奢侈一把。” 你听我话 第65节 李绪没说什么。 拿上伞,朱学香送他到家门口。 开门之前李绪顿住脚,听着雨声站了几秒钟。 他妈问:“忘了什么东西?” 他转身看向他妈的眼睛,声音冷静干涩:“妈,跟姓吴的离了吧。明年我就成年了,我可以不读大学直接去打工,挣钱给你和妹妹花。” “这么大的事妈要想想……你先好好读书……” “别想了。”李绪沉下脸,拿过他妈手里的伞,“就这么决定了,等他回来你就跟他提,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到他同意。” “儿子、儿子你听我说——” 无视后面没说完的话,李绪拉开门,外面疾风骤雨一秒扑进来,空气也特别潮湿。 等了半天公交车才来。 上车以后司机一直在骂鬼天气,骂路况,李绪全程面无表情。 他脑子里很混乱,尤其是在跟付萍对峙完以后,忽然不知道明天应该怎么面对窦遥了。 明明去找付萍一大半是为了窦遥,真做完了,又没觉得如释重负。和窦遥还有必要这样不清不楚吗,只是想想就会胃里难受。 到站下车,李绪匆匆往棋院走,半途忽然与一个人擦肩而过。 他脚步微顿。 只见那人打着一把旧伞,低头一瘸一拐地往公交站方向走。 李绪愣了好几秒,想出声结果太久没说话了嗓子特别干,攥了下手心才喊出来:“窦遥?” 窦遥停住了。 回头看见他,下颌轻抬,慢慢地走回来。 李绪站原地忘了动。 头顶很快没雨了,窦遥替他挡得很严密:“手里不是拿着伞吗,怎么不打。” “又没几步路。” 李绪垂眸,身体后撤了一下。窦遥把伞自然地往前移,握伞柄的手背青筋微显,但身体没有再靠近,所以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雨打在布上毕毕剥剥地响。 “下这么大雨干嘛找过来。”李绪闷声,没有看他的眼睛。 “问你棋院有没有伞你没回我,怕你明天淋着去学校。”窦遥嗓音很平稳,“所以上完晚自习就过来送一趟。” “怎么出来的?” “翻墙。” 李绪这才发现他校服颜色很深,应该是翻出来的时候不能打伞。 李绪怔了一两秒。少顷抿紧唇,一副想骂人又找不出合适措辞的表情。 但落在窦遥眼中又是另一种模样。 拨开他打绺的刘海,窦遥在他前额弹了一下,“很呆。” 李绪撇开脸:“你才是呆逼……” 哪个瘸子会冒这么大雨出门的,不怕摔死是吧。 手垂下去握了他的手腕,窦遥感觉他身上温度还行,应该不至于感冒。 但也只抓了两三秒钟。 抽开手,李绪无力地揉了揉脸:“不是给我送伞吗,伞呢。” “给你们棋院的小学生了,你回去记得找,上面贴了名字。”窦遥嘴角轻微上扬,“我写的,很丑。” 李绪缓慢地眨了下眼,想笑但不太笑得出来:“你才知道?” 练了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写什么都很丑。 “下回别来送什么伞了,傻不傻。”他说,“我淋点雨死不了。” 而且送来也没等跟我见一面就走了,图什么? “李绪。” 他听到了,隔了一会才出声:“嗯?” “我还在追你。” “……” 伞下安静了一小会。 李绪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下雨天当然要给喜欢的人送伞,”窦遥说,“好不容易有个献殷勤的机会。” “……” 李绪喉咙疼很久了,疼得都快没知觉了。 “而且你真的很难追。” “那就别追了。” “真的?” “……嗯。” “那不追了,”窦遥把伞移低了一些,“直接硬上。” “滚,”李绪撇开脸,耳尖不受控制得变热,“你敢。” 两个人默契地沉默了。 良久后窦遥把伞拿给他,腾出两只手来揉了揉他的耳朵。 “在女生面前也这么害羞,还是只对我这样?” 李绪闷声避开:“再多说一个字把你牙敲掉。” “这么凶,”窦遥松开手,“等追到手了我要报复回去。” “?” 窦遥贴着耳朵说了几个字。 瞬间李绪脸就变得巨红,他不顾形象抬腿就踹,在窦遥裤子上蹬出好明显一个鞋印。 “……” 踹完他转身快步走,走到棋院门口脸上还没退烧,推开门飞速回头看了眼。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窦遥还在原地打着伞没走。 ……真是傻逼。 李绪嘴里小声骂完,冲他喊了句“回去路上小心点”,然后也不管他听到没听到,一个飞奔匆匆逃回院里。 第40章 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升段比赛为期九天,结束后李绪就直接坐大巴回市里了。 他没钱,所以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在省里旅旅游。 不过还是给某人带了礼物。 最近朱学香没给他生活费,估计是忘了。之前的那点积蓄早就用得一干二净,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找他妈找,这次的来回路费还是孟老头垫的。 所以一想到那张海报花了自己好几十他就咬牙切齿。 靠,窦遥他妈的就不能喜欢个没那么火的乐队。 大巴里空调挺凉快,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李绪懒散地发着短信。 【吃药了没。】 【妈:吃过了,你比得怎么样,出结果了吗?】 【被淘汰了。】 手机立刻安静,过了好几分钟才又震了震。 【妈:没事没事,下次继续努力。】 李绪盯着屏幕扯扯嘴角。 【骗你的。】 然后收起手机睡觉。 最近因为生病的关系,他妈变得有点像小孩子,很多事情都很依赖他。他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叛逆,偶尔还会给他妈做顿饭,虽然绝顶难吃就是了。 这回两百多人一起比赛,青少年男子组占了一百五,前20名能升职业初段。按积分算他是第21,但据孟老头打听前面有选手私下搞君子协定,如果查实肯定是要取消成绩的,那他就可以递补上去。 不过升职业也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竞技体育要靠成绩说话。你一个初出茅庐的职业少年选手,全国一抓一大把,要想参加围甲联赛挣奖金或者靠教棋维持生计,孟老头说他起码还要再全职下个两三年才有戏。 ……烦死了。 老头就是想骗他退学,好继承棋院的衣钵。 闷坐了一会,他没忍住问司机还有多久能到市里。司机说早着呢,这才哪儿到哪儿,睡一觉起来都不一定能到。 等有钱了必须坐飞机。又眯了一小会后李绪睁开眼,手机上多了条消息。 【y:到哪了?】 。 备注刚换没两天,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听我话 第66节 他对着屏幕邦邦来了两拳。 【催什么催,老子又不会飞。】 - 奶茶店学生挺多的。 有两个人在这坐了起码一小时,老板看他们非常不爽,时不时就要瞪一眼。 “在所有先天形成的个性中,性向是最难被改变的。” “历史上曾有人对同性恋进行过多种矫正,包括采取电击、传统社会驱魔诅咒等方法,但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念完这几句,席雯合上她特意带来的书,意味深长地看向窦遥:“所以把一个直男掰弯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窦遥全程都在做卷子,没抬过头:“我同意。” 那你还叫我牺牲周末时间来给你明恋对象辅导英语。 “李绪怎么还没到。”席雯看向外面的烈日,“不会是半路热死了吧。” “……” 大题做到倒数第二道某人终于懒洋洋地出现,校服也不好好穿,短袖卷到肩膀上。 他扫了席雯一眼,表情由懒散变成不太爽。 “?” 你以为我想来。 席雯面无表情地挪开,他一屁股坐到窦遥旁边。 “热死了。” 我说什么来着。席雯抬抬眼镜。 窦遥挑挑眉看向李绪,只见他匀称的胳膊上一层汗,鼻尖晒得发红,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英语卷子带了没。” “……”李绪烦不胜烦地甩开书包,“妈的有毛病。” 席雯英语成绩比较好,所以就拜托她来辅导这一门。 窦遥去吧台买冰饮料,排队有点长,回来看到李绪正耷拉眼皮听题,右手不爽地撑着下巴。 还算乖。 他把饮料吸管插上,李绪眼皮都没抬,自然而然地就接了过去。 席雯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打转。 只见李绪喝完,窦遥又拿起来喝了一口,两人用的同一根吸管。 难道除了电击和驱魔,还真有可行方法能改变性向? 讲完题席雯先走了,迟钦约了她去买书。李绪站起来揉揉脸:“累死了。” 下回谁再来谁是狗。 整整一周没见面了,今天天气又很好。他们俩本来想一起去网吧,但窦遥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爸打的。 接完,窦遥停下来:“我要回去一趟。” 李绪插着兜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我爸没详细说,好像是我妈生病了。” 李绪顿了一下,侧开身看着马路:“那就一起回去。” “嗯。” 路上李绪就不怎么愿意说话了。 窦遥觉得他有点反常,问他怎么了,他说参加比赛太累了,不想啰嗦。 回到小区,在二楼分开时窦遥把那杯没喝完的冷饮递给他。 李绪撇了撇脸:“傻逼吗你,冰都化了。” “可以放冰箱冰镇。” 走到三楼拐角,窦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李绪竟然还在原地。从前都是他先走,今天怎么不同了。 而且阳光那么炙热耀眼,居然也比不上他万分之一。 “李绪。” 李绪插着兜,表情有些不自然:“干嘛。” 想问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但窦遥还是不想给他任何压力,所以就没问:“我先上去了。” 李绪闷闷地嗯了声。 - 家里气氛很奇怪,客厅也没开灯,窦遥走到卧室门口。 “爸,妈。” 付萍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窦志康闻声回头冲他点了点,示意他到外面去等。 回到客厅,他问他爸:“我妈怎么了。” 他爸说:“谁知道。我一回来就看见她这么躺着,也不跟人说话也不吃饭喝水,问她也不吭声,你没惹她?” 他转头看向卧室紧闭的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爸反正是一问三不知。 厨房的碗明显堆了好几天了,地也起码几天没扫过,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完没拿出来。 窦遥走到床边喊了他妈两声,他妈没理。他蹲到另一侧,发现他妈脸色非常差,头发乱蓬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糟糕。 “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吗。” 付萍把脸往枕头里侧了侧,嘴唇枯得像树皮一样,眼皮闭得很紧。 “妈。”窦遥晃了晃她的肩,“有事要说,别瞒着我们。” 付萍一开始没动静,隔了几秒钟,突然望了儿子一眼,眼底黯淡殷红,半晌张开嘴干巴巴地说了句:“妈对不起你们……” 再问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回到房间窦遥沉默了很久。他直觉有事,而且应该不是小事。 这段时间因为住校,也因为李绪,所以他很少回家,和父母的交流也少多了。虽然以前父母的感情就不算好,但大体还过得去,他妈性格又强势,从来没流露过这样的一面。 坐到天色变暗,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绪:在忙?】 他直接拨通了电话。 李绪接起来,有点诧异的感觉,反应都慢半拍那种。 “没在忙,”窦遥说,“所以打给你。” 李绪缓慢地呼吸了一下,过了一会才闷声嗯了下。 “窦遥。” “嗯?” “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刚才?” 李绪的嗓音有点不自然,强装出的无所谓:“就楼梯上啊。” 窦遥想了想:“见面说吧,我去找你。” “不行,我妈在家。” “那你下楼。” 天都黑了,两个男生也不会太显眼。 窦遥下去的时候李绪已经在了。换掉校服的他看着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又多了一点别的东西,别的能撩拨人心弦的东西。 “等很久了?” “没。”怕被人发现,李绪往周围看。 “这里不会有人来。” 他们站的地方是个死角,后面根本走不通,所以平时只有野猫。但楼上其实是能看见的。 李绪的表情缓和了一点点。 沉默片刻,两人同时张嘴。 “……”李绪抬腿轻踢了他一下,“你先说。” “这几天我可能不住校了。”窦遥说,“我妈状态不太对,我担心她出事。” 李绪下巴收紧。 “为什么状态不太对?” “不知道。问也不说,只说对不起我们。” 李绪倚着墙,藏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要是觉得对不起丈夫儿子,一开始就不该跟吴作富搞在一起。 而且付萍真会反省吗,要反省早反省了,怎么可能等到今天。 难道她跟吴作富还没断? 也不像。 起码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姓吴的了。 正在乱想,身后的手腕被人轻拽。 你听我话 第67节 “藏的什么?” “。”李绪恢复面无表情,“我数三秒,爪子再不松开就给你剁了。” 窦遥很识时务地没有更进一步。 二楼走廊有道瘦弱的身影晃过,两人谁也没注意。 李绪从腰后把东西抽出来,满不在乎地扔他身上:“礼物,拿走。” 窦遥接住,缓慢地眨了下眼,没有多余动作。 “是什么?” 李绪撇了眼海报筒:“你不会自己看啊。” “五三模拟卷?” “……” 忍着拿报筒正反抽的冲动,李绪硬邦邦又别扭地扔下一句:“drop的海报,不要算了。” 窦遥忍住笑:“要,我很喜欢。” “你他妈都没看,喜欢个——” 脏话没说出口,嘴唇就被吻住了。 最多两秒钟,窦遥浅尝辄止,看向他的那双眼睛很深邃。 夏天真的是燥热。 李绪侧开脸,连脖子都升温了。 “谁他妈准你——” 又一个短促的吻。 “窦——” 第三个吻。 李绪睁大眼,恼怒却泛着水光,气势实在不够。 虫鸣跟树叶轻响,夏夜的风吹得人头昏脑胀,心脏也是涨的。 “高二了。”窦遥的目光从他嘴唇移到眼睛,“喜欢你的第四年。” 第41章 世界上只有穷这一种病 一直到进房间,李绪脖子上的热度还没下去。 搞什么名堂。 有人初二就玩暗恋的吗?初二你才13吧。 坐回床上,李绪闷头想了半天,才猛地记起那年好像从路边抓了把蒲公英。 靠。 窦遥脑回路真的有问题,这也能喜欢上一个人? 那下回老子抓把狗尾巴草给你,怕不是会感动到以身相许吧。 正在胡思乱想,朱学香来敲门:“明天早上我要很早出门赶工,七点钟你监督你妹妹洗脸刷牙,把她们送到学校去。” “知道了。” 李绪扫了眼她的脸。 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泛青,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看上去很累。说完了没走,就在床边站着。 “还有事?” 朱学香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李绪皱眉,“别憋在心里。” “……那个药吃了老是头晕没食欲,要不明天开始我自己做饭吧,下午就不去外面干活了。”朱学香看了他一眼,“这样你也不用在食堂吃晚饭了,每天回来跟我一起吃。” “不用了,跑来跑去不方便。” “不方便可以住家里……家里吃也方便,洗衣服也方便,再说离学校其实也不算远,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本来李绪想拒绝,但是余光看到自己刚刚帮她分好的那堆药,木着脸把头点了点。 等朱学香走了他关灯关门,心不在焉地躺床上。 刚才本来想开口要生活费的,最后还是没张开嘴。算了,明天看看还能从迟钦那里借到多少钱。 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想找窦遥借。 这人平白无故就要亲自己三下,找他借钱还不得亲几十下? 就很无语。 躺在漆黑寂静的房间里,李绪轻轻揉了下嘴唇,闷了三秒,然后一骨碌爬起来—— 想抽烟。 就,不抽不行。 必须转移一下注意力。 在阳台把烟点了,李绪莫名其妙往楼上扫,然后旁边的手机很不识相地震了一声。 【y:明天一起学习?】 ……他直接无视。 【y:睡了?】 是是是,睡了,别他妈啰嗦。 【y:对了,烟我明天没收。亲你的时候能尝到味道。】 …… …… …… 【y:晚安。】 烧到手了。 绷着脸把烟头摁灭,李绪转身把额头往墙上砰砰地磕,磕了好几下才算冷静下来。 吹完风回到房间,两个妹妹不在他入睡很快。睡得半夜感觉房门被推开,有人动作轻轻走进来。 “……怎么了妈?” 朱学香怔了一下,见他没睁眼,才无声拿走他枕头旁边的手机:“你睡你的,风扇不能对头吹,我帮你调一下。” 回到外面,朱学香在客厅站了很久。 李绪嫌麻烦,一直没给手机设过密码,一滑就开了。收藏的联系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另外那个一看就是窦遥。 翻他们的聊天记录,朱学香傻了眼。 又怔了好几分钟才有动作。 等把手机还回去的时候她腿都麻了,人也像刚吃过药那样,有点眩晕。 - 盛夏的日子除了风扇就是蝉鸣,除了下棋就是窦遥。 早起把朱学香要吃的药分好,李绪去厕所洗漱,刷牙时闻到那股薄荷味,莫名其妙走了会神。 结果胸前就落了几滴牙膏沫。 ……靠。 我是不是脑残。 他拧拧自己的脸,然后扯下毛巾就往皱巴巴的校服上蹭,蹭了半天才终于拎起书包出门。 “衣服怎么湿了?”窦遥在楼下等到他以后问。 李绪不爽地掠过,没解释。 走了一段路,忽然刹车转头瞪他:“你用的牙膏是什么牌子。” 这问题听起来有点突兀。 窦遥:“不记得了,我妈买的。” “以后不准用。” “?” 窦遥顿了下:“不合你心意?” “……” 窦遥:“那放学陪我去挑。” 李绪立刻拒绝。 “你不陪我去,我怎么挑得到你喜欢的口味。” “你刷你的牙跟老子有什么关系,”李绪绷着热脸,“喜欢你麻痹。” “真不去?” …… 下午最后两堂课是孙胖的,他一眼就发现李绪心不在焉。 “有些同学人在教室里坐着,实际上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样你人在又有什么用?” “还有,手机我没禁止你们用,但你们也不要太明目张胆,今天起被我发现一律没收,尤其是成绩最差的那几个顽固份子!” 你听我话 第68节 同桌小心地捅捅他:“绪哥,点你呢。” “。” 李绪懒洋洋地向后一靠,满脸写着废话完没,废话完下课。 孙胖刚一背过身他就把手机掏了出来。 超市里卖的牙刷一般有几种口味?搜一下。 “?”同桌两眼震惊,怎么还有人顶风作案啊我草,而且扫了眼,查的还是这么无聊的事情。 没多久手机上方出现新消息。 他点开。 【y:放学不用等我。】 【y:有事要回家一趟。】 李绪顿了下,关掉刚打开的网页。 下课经过8班门口,听到两个他们班的在走廊聊天。 “窦遥怎么突然翘课走了?我卷子还没找他收呢。” “不知道啊,班主任过来直接把他叫走了,好像是家里有什么事吧,你急就发短信问问他。” “我没他号码,上回问他他没说……” 回到教室李绪给窦遥发短信。 【?】 等了很久窦遥也没回。 放学铃一打李绪就往家跑,脑子里出现无数种可能。 比如付萍想不开干了蠢事,比如窦遥他爸跟付萍大打出手,或者付萍来找他妈麻烦,闹得左邻右舍全知道了。 想来想去心脏怦怦直跳,打开家里的门里面却格外安静。 朱学香坐在客厅,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呆了一下。 “……你怎么跑回来了?” 李绪松了口气,走过去看他妈,却发现她的神情不太对劲。 其实抑郁症严重的人经常会这样。这段时间朱学香总是坐在小板凳上发呆,或者在阳台出神,整个人没有看着生气。李绪嘴上不说,神经却经常绷得很紧。 “妈你不舒服?” 朱学香木讷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这种表情。” 李绪转过头往卧室看,发现他妈那个房间被翻得很乱,一些证件跟存折之类的东西摊在床上。 他一秒警惕:“吴作富回来过?” “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回来。”朱学香还是缓慢地摇头,摇完把儿子的手拉住,往下扯了扯,“你坐下,妈跟你说件事。” 李绪木着脸坐下。 朱学香先是看着他,看了一会后两只手摸了摸他的脸,疼爱地说:“大了,也懂事了。” 李绪躲了一下。他不懂表达感情,反应很生硬。 朱学香说:“今天下午付萍来找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绪倏地抬起头。 “你都知道?”她问。 “……嗯。” 她微微颔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知道我就不用再啰嗦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有件事估计你还是不知道。” “吴作富从付萍那里借了十几万,还打了欠条。我看了,上面写的五分利,你说她是不是傻的。现在吴作富人找不到了,摆明就是要赖账。” 李绪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朱学香指着他脚边:“付萍就在这个地方给我跪下了。她说那个钱是她留给窦遥上学用的,求我告诉她吴作富的下落,她好去把钱要回来。” “吴作富跟她……的时候,我都一点也不知道,现在他人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丈夫出轨、借钱跑路,这两重难堪加在她身上,让她迅速老了好几岁。坐到木椅上,她安安静静地缩起胳膊,把两只手夹在膝盖之间,杂草一样的头发挡到眼睛也顾不上打理。 李绪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呼吸也没声音。他的脑子像被谁用刀捅了一下,稍微动一下都难受,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朱学香也望着儿子:“我跟她说了我们没钱,一分钱也没有。吴作富走的这三个月连个电话也没打过,连袋米都没给咱们留下。她竟然还说要报警,她……她不觉得丢人吗,出了这种事情,说出去大家都不要活了。” 不过说实话,绝望之余,朱学香居然觉得松了口气。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人生没什么指望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要是哪天真想不开走了绝路,吴作富在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很有可能会毁了李绪一辈子。现在他跑了,要么永远消失要么回来还债或者坐牢,哪一种都比留在这个家强。 李绪无声无息地站在她面前,好几分钟后才转过头,往走廊外面看了一眼。 窦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怎么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对。 能有什么动静,总不能下来把我们杀了。杀了我们也变不出钱。 他低下头搓了搓脸,问朱学香:“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朱学香摇头:“付萍都跪下求我了,我要是知道不会不说。” 十几万,听起来其实没那么吓人,但李绪攥紧手心想了想,又觉得是个天文数字。 他低头,看见自己早上留下的牙膏印。 “我去找……” 朱学香愣了愣,抬头望向儿子。 “我去找他。”李绪转身进房间想翻东西,但抽屉早就已经被付萍翻过一遍了,全都是打开的。 顿了几秒,他冲进厨房拿起一把切菜用的刀。 朱学香吓得用身体挡着不让他出门:“你到哪里去找啊?他故意跑掉的,难道还等着被你找到?付萍偷偷找了一两个月都没发现,再说她如果报案警察会去查的。” 李绪剧烈地喘气,脸色青紫。 平时吴作富经常去打牌、洗头的几个地方他有印象。但朱学香揪着儿子的校服像揪着一块浮木,半秒钟都不敢松手。 “那都是吴作富干的坏事,你别管了,不能让他把你一辈子毁了。” 她嗓音细弱,双手却力大无比,李绪竟然完全挣扎不开。李绪闭了闭眼,睁开以后紧紧握着刀:“毁了就毁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那怎么行!” 他听见朱学香干涩地扯起嗓子。 “你是你,他是他!他干了什么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去找他也别帮他还钱,就当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李绪被留在家里,手机也没收了。 他坐在沙发上,朱学香就跟着他坐沙发。他回房间,朱学香就跟着他进去,目不转睛地守着。 那天晚上的月色很黯淡。 他跟他妈好像从来没有独处过那么长的时间,一整夜,居然能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喝水,不上厕所,他妈甚至眯都没眯一会儿,眼睛熬得通红。 外面天蒙蒙亮的时候李绪动了动。 “手机给我。” 朱学香嗓音憔悴得不像话:“睡会儿吧,手机就先别看了,这两天妈陪着——” “给我,”李绪说,“如果不想我从阳台跳出去。” 二楼而已,死不了人。但朱学香顿了好几秒才哆嗦着给了他。 上面其实没几条消息。 庞雷雷问他要不要带饭,迟钦问他去哪了,怎么没回宿舍。 点开跟窦遥的对话框,屏幕上还是自己发的那个问号。李绪盯着那片空白,盯着盯着手指忽然震了震。 接连两条。 【y:刚从医院回来。我妈在家晕过去了,低烧。】 【y:你房间怎么亮着灯?】 李绪胸口闷得喘不过气。 他窝在椅子上,等了快半分钟,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烦不烦,把老子震醒了。】 【滚。】 -------------------- 终于写到这里了,回溯一下所有的伏笔。第4章 开头就提到过,窦遥家住的房子是他姥爷留给他妈的,他爸一穷二白,在家里也不管钱;第12章窦遥意外听到他爸妈想再要一个小孩,但是几年下来一直没要上,因为他爸那方面不太行(第31章他父母吵架,窦志康也提到过付萍骂他不行);第18章付萍为了窦遥去找过吴作富一次,后来两人开始婚外情。 第42章 拖后腿的男朋友 从医院回来天快亮了。 路过楼下窦遥抬头看了眼,发现李绪家房间跟客厅都亮着灯。 某人逃课上网是常事,但在家很少这么晚还不睡。窦遥给他发短信,没想到很快就收到回复,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差。 窦遥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秒。 他怀疑是自己太多心了,李绪应该不在家。沉默片刻,他低头编辑了几个字又删掉,走到二楼拐角处停下来。 “妈你先上去,我有点事。” 你听我话 第69节 他想去看看,万一是朱阿姨有什么事呢。结果付萍拦他:“有天大的事也先回家再说,你爸还在家担着心呢。” 走廊寂静。 远处天色泛着蒙蒙鱼肚白。 把目光从亮着灯的地方收回,窦遥伸手搀住付萍的胳膊:“走吧。” 客厅沙发上的窦志康被开门声吵醒,爬起来满脸倦怠:“呵,天都亮了?不就是发烧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医生说肺有炎症,吊了三瓶水。”窦遥把付萍扶回房间,“妈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学校了,明天早上还有课。” 付萍半靠着床头,虚弱地朝儿子招招手:“今天就请一天假吧,你爸待会要出去干活,你一走我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我给你买完早饭再走。” “不用,我没胃口。你帮我把开的那些药拿过来,再给我倒杯水,我吃完了就睡。” 从卧室出来,沙发上的窦志康在打鼾。 墙上挂钟指向七点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两室一厅,窦遥有种强烈的不踏实感。父母都在睡觉,家里也还是那些家具,但有些东西似乎变了质。 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过敏? 在客厅站了一会他才回到房间,这时已经八点了。 发短信给班主任请完假,他登上qq想下载班级群的资料,忽然发现李绪的头像亮着。 窦遥手指微蜷。 【三中第一瘸逼:挂机?】 那边静默无声,五分钟后才简短地回了。 【l绪:没,等开局。】 【三中第一瘸逼:下棋?】 连懒觉都不睡,会不会太勤勉了一点。 【三中第一瘸逼:今天怎么去这么早,不是已经升段了吗。】 【l绪:不聊了,我开了。】 【l绪:再逼逼拉黑。】 下一秒头像就变灰。 卧室里付萍喊他:“窦遥?过来把风扇帮我关小点儿,风这么大吹得我头疼。” 他进房间调完,刚想离开又被付萍叫住:“你帮我煮个稀饭,不要叫你爸爸去,你去,让他多睡会儿再喊醒他。” “嗯。” 把粥煮上,窦遥去阳台想醒醒神。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上班的跟买菜的陆续出了门,还有一些小孩被父母牵着去学校。 窦遥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告诉李绪,今天不去学校的事。 滑开手机想发条短信,又想起李绪下棋一向很专心,等他下完再说也一样。 这么一拖就拖了一整天。 付萍的病不仅没好,反而还越休息越难受,走几步就喊自己胸闷没力气。但窦遥身为全校的尖子生不能长时间缺课,短短一天班主任就打了两个电话来问。 “妈,我今天要回趟学校。”第二天一早窦遥说,“晚上买饭回来。” 付萍也没再拦他,只是让他别到处跑,上完课就赶紧回家来,还说要跟他谈心。 窦遥不知道她想谈什么,但觉得这是好事。他看得出他妈应该是心病。 坐公交去学校,天气很好,就是有点热。 昨天离开得很突然,他的书还在课桌上摊着,还有堆积如山的试卷跟作业。 同桌问他去哪了,他说家里人生病,照顾了一天。 “喔,那你还挺孝顺的,不像我,我跟我妈都没话说,说不上两句肯定就吵架。”同桌倚着下巴努了努嘴,“对了,你发小昨天来把你小说拿走了。” 李绪? 窦遥翻桌屉,发现少了一本《天龙八部》,其他的都还在。 他怎么会突然对这本书感兴趣。 本来想找人,结果上课铃响了,只能等下课。 上完物理他去楼下的11班,刚走到后门就有个男生说:“来找李绪?他不在,翘了。” 又翘课。 回到自己班教室,他边上课边给李绪发短信。 【在棋院?6点左右我去找你。】 【想吃什么,要给我妈带饭,顺便帮你也买了。】 这两条李绪都没回。 整个下午桌屉里安安静静。全班最上进、听课最认真的好学生,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看了很多次手机,回答问题也心不在焉。 最后一堂是数学,也是最喜欢窦遥的一个老师。窦遥中途要出去,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走进男厕所,他到最里面那个隔间关上门。 开始李绪一直没接电话,直到他准备去趟棋院找人时才通。 “没完了,”一接起来,嗓音还是那么懒散和不爽,“老子下棋呢,非得让我把你拉黑?” 窦遥松开蹙紧的眉:“你没回我短信。” “你家围棋比赛能看手机?知不知道看手机自动判作弊啊。” 窦遥抬了抬嘴角,安抚道:“晚上帮你打饭,想吃什么?” 那边顿了一下。 “吃什么吃,我在外地。” 窦遥微滞。 李绪轻飘飘地说:“烦死了,临时通知说有比赛,老头抓我来充人数。” 语气莫名还有点委屈。 窦遥喉咙松了松,忽然就特别想揉揉他的头毛。 “哪天回来?” “没定。” “以后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窦遥低声,“我刚才差点从学校闯出去找你。” 李绪很哑地笑了一声,然后就没再说话。 - 打完电话从阳台回到卧室,李绪继续打包。 朱学香在外面收拾行李。她动作算是麻利,何况很多东西本来也不打算带了。 收拾得大差不差,她进去帮儿子忙。 却看见李绪坐在床边。 “怎么在发呆?” 回过神来李绪怔了怔,起身把手边某样东西归拢起来。朱学香看到了,是一本武侠小说。 “书就不拿了吧,”她劝道,“带着你两个妹妹最好还是轻装简行,这种东西是负担。” 李绪没说话。 朱学香把书从纸箱里取出来放到一边,合上箱子的瞬间他蓦地回神,伸手去抢。结果动作太着急了,半途把书掉到地上,里面叠好的信纸跟照片顷刻间散落出来。 他蹲下去仓皇地捡,头一刻也没抬起来。朱学香牵住他的手腕:“别慌,别慌,妈不动你的……” 但捡起来又能怎么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李绪把照片攥在手里,边缘很快就皱了,表面也晕开几滴水。 他站起来,背过身抹了把脸,把照片紧紧地揣进兜里:“我出去一趟。” “上哪去?” 没有理会朱学香的问题,李绪抓起钥匙出了门。 街上的打字复印店都快关了,走了很远才找到一家开着的,他进去问能不能给照片加塑封。 “行啊,简单得很。”老板在吃饭,抬抬下巴示意他等会儿,“三块钱一张。” 他坐下等。 门市外是再普通不过的街,夕阳照在水泥地,一群初中生你追我赶地跑过。 老板吃完拿起来看了看,说:“你这一看就是纪念照啊,背面要不要写点字?” 应该写吗,他不知道。 茫然地接过笔,想了很久他也不知道写什么。 “日期啊,照相的地方啊,人啊,写什么都行。” 日期,不记得了。 李绪沉默了好几分钟,写完把照片给老板。 “封吧。” 老板瞥了眼,眼睁大,又瞥向他的脸。 「6月,三中,拖后腿的男朋友。」 - 你听我话 第70节 接连好几天,气温高得不像话。 明明已经秋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这么热,每天窦遥都要提醒李绪多喝水。 但李绪几乎没回过。 偶尔聊一次他也很赶时间,不是要下棋就是要睡觉,说不了几句就玩失踪。 窦遥感觉自己的神经被什么东西牵着,做什么事都很难集中。 所以学校严禁早恋也不是没理由,他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已经基本为零,快要把积蓄拿出来买票去找李绪了。 晚上放学,他爸在客厅看电视。 “我妈呢。” “加班啊还能干什么。” 最近付萍工作很拼命,常常起早贪黑在外面挣钱,还说将来实在不行让窦遥去读不要钱的师范,弄得窦志康都一头雾水。 吃完饭快九点了,窦遥去阳台乘凉。 倚在没封窗的栏杆,月光很像雾,他把手机拿出来想给李绪发短信。 结果闻到很淡很淡的烟味,从楼下飘上来。 窦遥顿住手指,微微的怔了一下。 他打给李绪。 李绪一开始还是没接,但他锲而不舍打了好几遍,也许李绪被他打烦了,终于接起来。 窦遥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在家?” 电话里忽然寂静,隔很久李绪很闷地嗯了声。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 李绪打断他:“你也在家?” 窦遥微微一顿:“嗯。” “那你下楼。”李绪说,“窦遥,我们见一面。” 用词很奇怪,好像见一面是要鼓足勇气的事,是很难办到的事。 楼下那个角落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 窦遥以为自己下来得够快了,没想到李绪已经在那里等。他没穿校服,一身很随便的短袖跟长裤,倚在墙边的身形看起来清瘦很多,刘海也长了一些。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底有些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窦遥,”他低声,“你很慢。” “刚才我妈回来了。” “……喔。” 窦遥看着他:“怎么不高兴?” 他侧开脸:“有吗。” 当然有,满脸都写着。但窦遥看着看着就不问了,因为李绪好像不想说,态度有些抗拒。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吧,窦遥低头靠近,李绪就倏地后撤。 在他的盯视下李绪败下阵来:“别他妈看了行不行。” 结果下巴被扳起来。 窦遥蹙眉看着他:“眼睛怎么肿了?” 李绪偏头把他的手甩开。 “比赛……” “嗯?” 李绪艰难抬眸,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向他,随便想了个原因解释自己的失常:“比赛输得很惨。” 窦遥顿了一下,低声说:“原来是输棋了,幸好,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滚。” 李绪想哭又想笑,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窦遥等了一会,去握他手腕,被他坚决地躲开。 “我心情不好,你别惹我。” “那抱一下。”窦遥说。 李绪想了很长时间,然后才点了点头。 他被窦遥抱住,周围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也空下来,只剩窦遥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 是牙刷的味道吗? 李绪掐紧手心,人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怎么这么早就刷牙。” 问完才意识到这是个傻问题,于是拧开脸一声不吭。 窦遥用手指拨了拨他凌乱的刘海,视线顺着眼睛到鼻梁,最后才落在嘴唇上。 “想吃颗定心丸。” “可以吗?” 李绪抬起眼皮看向他,一直没说话。就在窦遥以为自己又会被凶的时候,李绪头一偏吻了上来。 很淡的烟味,很淡的薄荷味。 很刻骨铭心的一秒。 李绪觉得自己可以记得了,就松开他的肩,背抵到墙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是真的烦。” 上楼的时候窦遥甚至牵到他的手。 分开前窦遥揽着他,在漆黑的楼道里低声问:“明早想吃什么?我买好在楼下等。” 李绪绷着下颚,双手紧紧揪住他腰侧的衣服:“我要睡懒觉,你不要等我了。” 第43章 等 数学课还是一如既往的枯燥。 听着窗外的鸟叫,窦遥心不在焉。 【起了没。】 这条消息李绪一直没回。等到下课还是没动静,窦遥边给他打电话边往11班的方向走,路上神经莫名绷紧。 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安。 到11班后门,里面很多人在打打闹闹,最后一排趴着个睡觉的身影。 窦遥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抬起嘴角走过去,结果不到半米的距离又顿住了。 那不是李绪。 庞雷雷睡眼惺忪地抬起脸:“学霸?” “李绪呢。” “他好几天没来了,说家里有事。”庞雷雷直起背,一脸的茫然,“你不知道?” 窦遥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他就站在课桌边给李绪打电话,不管打多少遍都是无人接听。后来上课铃响了,他没回班级,就站在走廊继续打,一直打到班主任从远处诧异地喊他名字。 回过头,窦遥一动不动,表情执着又淡漠。 班主任走过来看了眼他的脸,又看向他抓着的手机,愣了一下才说话。 “不回去上课站这里干什么?” “老师,我要出去一趟。” 窦遥绷紧嘴唇,神色是那么冷淡,五官被光线照得棱角分明。 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拨号,冰冷的女声反复传来。他又打给孟函文,响了很久才通。 孟函文的嗓音特别疲倦和无奈:“我和我爸也在找他,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棋院大门的钥匙也留下了。” 出学校直奔李绪家,窦遥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 从七岁到十七岁,十年间无数次来过这个地方,有时候是李绪来开门,有时候是他两个妹妹,有时候是朱阿姨。 但今天没人应,怎么敲都没有。 窦遥跑得满身是汗,腿疼得很难站稳,只能靠在走廊的墙撑着膝。隔壁邻居下班买菜经过,走到近处才发现他这个人。 “呀,豆包?你怎么在这不回家?” “阿姨。”窦遥撑紧腿站直,“李绪他们去哪了,您知道吗?” “早上搬走啦,一大清早就走了,朱姐还把家里锅碗瓢盆送了我几个。” 窦遥一瞬间僵住了,什么动作都没有。 邻居看着他,看着这个一向懂事上进的少年,脸上出现一种难以言述的神情。不是震惊,也不是疑惑,更不是慌张。 是茫然。 他好像没听懂刚才那句话,所以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邻居拎着菜回家了。 你听我话 第71节 窦遥坐到天黑,没想到破门而入的办法,后来直接用手伸进防盗网,把李绪房间的玻璃打碎了。 他拿手机往里照,房间里很杂乱,桌上摆着没带走的课本和作业,床单扔满李绪的旧衣服。 隔着碎玻璃窦遥把流着血的手和手机伸进去,努力想看清敞开的抽屉里还剩什么,最后才终于看清里面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地敞着。 回到家他问付萍:“你知不知道朱阿姨跟李绪搬去哪了?” 付萍本来在阳台收衣服,听完冷漠地摇摇头:“别人家的事你少管,跟我们没关系。” “他不是别人。”窦遥说。 付萍浑身震了一下,猛地提高音量:“不是别人是谁?是谁?扫把星跟扫把星的儿子,死了才好!” 窦遥看着她:“我是不是也死了才好?” 付萍瞬间怔住了,喉咙里彻底卡壳。 静静地对峙了一会,窦遥没再开口,转身回了房间。 - 第二天一早何敏敏出门迟了,到三中门口忽然注意到一个清瘦的背影。 “窦遥?” “何老师。” 窦遥眼底有些血丝,脸色却还是很平静。他单肩挂着书包,听到何敏敏的声音以后从台阶起身,慢慢地走过来。 “你的腿……” “您知道李绪的下落吗?” 何敏敏顿了一下,硬是半分钟没说出话。 “您知道?”窦遥问,“他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何敏敏鼻酸,“他没来找过我。” 只是发了条很简洁的短信。 【敏敏,我不打算继续读了。我知道你会骂什么,所以干脆就什么也别骂,当没教过我就行。】 读完短信窦遥沉默地离开。 何敏敏望着他步履蹒跚,中途停下来,视线转向身旁。 迟到的学生们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有几个看背影很像李绪,拽拽的又很不耐烦。 他愣了一秒神,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 接连好几天,窦遥没去学校,没上课。 他跟老师说自己病了,跟父母说自己住校,带着这两年来存的一点钱走遍随市的大街小巷。 飞鱼的老板说没见过李绪,棋院说没消息,孟为刚甚至把李绪的东西全扔出来了,让窦遥赶紧收拾走,自己好眼不见为净。 送他离开时孟函文眼圈红了。 “我爸很失望。”她说,“好不容易带出来一个。” 窦遥什么也没说。 他把李绪的校服、几本围棋书和一副棋子拿走了。 是云子。 云子坚而不脆,沉而不滑,其实很配李绪。但他也没带走。 可能是几天下来麻木了,看到这些东西窦遥没觉得难受。就好像那天凿碎李绪房间的窗户,碎玻璃扎进手里也不觉得疼,只想尽快想办法进去看一眼,一眼就行。 周五下午他去找席雯,没想到正好碰上迟钦。 国际学校的校门比一中和三中的都高,学生校服也不一样,迟钦站在席雯身边在说话。看到窦遥以后他们俩对视了一眼。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迟钦皱着五官,嗓子有点粗哑,“我跟雷雷到处找你,以为你也——” 话到一半他的衣袖被席雯往后攥了一下。席雯对窦遥说:“你这几天没接电话,他们俩很担心,我又出不去学校。” 窦遥说自己没事,只是在找李绪。 “他退学了你不知道啊。”迟钦哽咽着赌气道,“事先没跟我们任何人说,根本没把我们当兄弟。” “退学了?” “是,去他妈的,他不在乎那老子也不在乎吧,全世界就他妈的他最洒脱,他最牛逼,大家都要围着他转。” 迟钦红着眼骂脏话,骂得很难听。 不远处有同学跟席雯打招呼,窦遥就没再跟他们多聊。他转身要走,迟钦扯了他一把,问他李绪还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窦遥坐公交车,一路都很沉默。 当然,他也不能跟谁说。 前后左右都是陌生人。 有的时候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因为有人听。有的时候他又可以当一天的哑巴,因为没人听。 少了一个李绪,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学校的人多得是。 迟钦慢慢接受了现实,开始继续在男厕所吞云吐雾,庞雷雷也不再总是想起宿舍少了谁,就连孙胖也不再对着空荡荡的后排叹气。 整个高二窦遥一直缺课。 跟李绪没关系,是旧病复发,比以往都更来势汹汹。 全校第一居然就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学高二课程,再托迟钦把作业交给老师。 庞雷雷和陈楠跟他们疏远了。两人早恋被老师发现,告诉了家长,家长把各自的孩子严加管教,甚至让陈楠转了学。庞雷雷消沉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成绩一落千丈,一度成了学校里最吊车尾的差生。后来还是靠着和陈楠在网上保持联系才咬牙撑下来,一点一点赶上学习进度。 胖子蒋方方还是跟在迟钦屁股后头,偶尔两个人一起去飞鱼开几把,但又会因为凑不齐人意兴阑珊地离开。 席雯是最少出现的。 她在准备出国,父母给她报了一大堆的英语补习班,什么口语、阅读、写作,从早到晚连轴转。 高二的下半学期迟钦去看窦遥,当时是4月份,李绪生日刚过。 他们俩谁也没提。 “这么好的天气你他妈躺床上不动,”迟钦笑嘻嘻去拽他,“老子今天不把你拖下楼转一圈不是人!” 窦遥这个病号不是他的对手,抵抗了一阵就累得直喘气。 迟钦愣住:“怎么感觉你又严重了。” “没有,好多了。”窦遥盯着他,淡声问,“你最近怎么样,还在给席雯发论文?” 听说席雯要走的消息迟钦崩溃过一阵,天天晚上拿着手机长篇大论痛苦流涕。 “放你妈的屁。”迟钦一屁股坐下,臊着脸,“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子已经想开了。” “这么快。”窦遥微笑,“还以为你要去下跪挽留。” “妈的你这人,有没有点同情心……” 感觉窦遥是真的好多了,迟钦总算松一口气。他难为情地搓了搓脸,视线一撇,看到柜上放着一套校服。 很干净,并且叠得整整齐齐。 “我草,你能回去上课了?那我还把你东西全带来了……” 8班连换好几次座位都没动窦遥的,但他班主任怕个人物品放久了会丢,所以交给迟钦带来。 “喏,全是你的!”他转过身去翻书包,翻了半天,又掏出一本别的东西,然后闷声说,“这是前段时间席雯让我给你的,我今天才想起来。” “帮我谢谢她。” “……妈的,你自己谢。” 窦遥收下了这本叫第七天的书。 窗外的阳光带着热气,树梢抽出的新叶层层叠叠,空气里有粉尘在浮动。 离开病房下楼,迟钦发现自己没拿手机,又转身跑回去。 结果到门口他猛地一滞,推门的手顿在半空。 病房角落,阳光倾斜进来。 窦遥面朝窗外,一动不动地坐着,侧脸很淡漠又很固执。 - 那本书很厚。 席雯把某一页折了角,提醒窦遥去看其中一段: 「我在情感上的愚钝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屋子。 虽然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我也听到了。 可是我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那是走向别人的脚步。 直到有一天, 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 然后门铃响了。」 空白处还有她的手写字。 “如果那个脚步没停下来,就没必要再听了,窦遥,当它不存在。” 窦遥下颚绷紧,先是沉默地看向窗外,少顷把头埋进掌心,肩膀无声地颤抖。 他知道席雯的意思。 他也同意。 但他一点也没听进去。 你听我话 第72节 他愿意等,也只想听到某个人的脚步,这不关其他人的事。 从七岁到现在,从三中到一中,校服都换了好几套,但最好看的永远都是那个人身上那套。 所以如果那个脚步没停下来,那他就一直等。 —上部完— -------------------- 《第七天》是余华的书。 第44章 若只如初见 从鹭城回去的大巴早些年是每天两班,通高铁以后就减少到每天一班了。 九月末依然热浪袭人。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内,晃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坐在窗边的女生本来觉得今天真够倒霉的,没前排可坐就算了,车里还这么热,结果上车后立刻改变了想法。 ——隔壁坐着个大帅比,巨冷巨少见那种。 对方一身宽松卫衣加牛仔裤,坐姿很懒散。大巴座对于1米8的男生来说很挤,他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随意分开,瘦削的膝盖顶着前座椅背。 压低鸭舌帽,他把五官全都藏在下面,只有一小截下颌线可以看到,但那种流畅的锋芒还是挡都挡不住。 在这种小城市能遇到这种极品,绝对是需要烧高香的运气。 而且他的手好漂亮啊。 男生很少有这么舒服干净的手,骨节分明但不会太细,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得刚刚好,每个细节都透着一种锐利的力量感。 大概就是……看着瘦但一拳能打死两三个? 刚才他上车,前后左右就都在注意他。但他表情是很冰山那种,一看就不太好接近,也不会随便跟人聊天。 “随市到了啊,随市!有下车的提前拿东西!” 女生瞟过一眼他的票,知道他的目的地。见他似乎在出神,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鼓起勇气戳了戳对方肩膀:“那个……” 对方上半身动了动,少顷绷着眼皮坐直,微微不耐烦地朝她看了过来。 ……怎么会有人又凶又帅。 女生被这眼神盯得心里小鹿乱撞:“那个,马上就到随市了,你要下吗?要下的话可以把行李拿下来了,顺便——” 头顶的大包直接被扯了下来。 “。” 她默默闭嘴,准备求援的手顿在半空,目送对方从自己面前走掉。 然后又折返回来。 帽檐下冷淡的眼眸抬起来。 “要帮忙?” “啊这……” 男生手臂懒懒地一抬,托住头顶粉色行李箱:“是不是这个。” “是的是的,我东西装太满了自己搬不动,真不好意思呢哈哈。” 下车正好一起去公交站,她下定决心必须得要个微信。但对方一直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表情又冷话又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烈日使人烦躁。 站在大太阳底下,他拿出手机滑了滑,头一直垂着,嘴角抿紧,碎发稍微有点挡眼。 女生悄悄扫过去。 “你是来旅游吗?要想查攻略我可以帮你喔。” “不用。” “没关系不用客气啦,你刚才都帮我拿行李了,我也应该谢谢你的。” 男生蹙了下眉,终于淡淡地回了句:“没必要,我是本地人。” ? 真的假的。 那你还查交通路线。 “要不——” 话还没说完公交车就来了,他提着行李包坐到最后一排,径直戴上耳机。 “。” 拒绝得很有一套。 之后她就没好意思再找他搭话,一路丧丧地围观,一直围观到他提包下车。 车门刚开就有个女人过来接他。 “李绪!” 不是,原来有女朋友啊? 两人在公交旁站着,只见他摘下那顶鸭舌帽,露出一张清秀但无敌冷漠的帅脸——然后就被薅狗似的薅了两把。 ……车开走了。 孟函文想替李绪拎行李,李绪皱皱眉提走,“我自己来。” 跟上次见面相比他头发长多了,又被他自己和孟函文揉得乱蓬蓬的,彻底冲淡了脸上的凌厉感。 “不是让你别来接我。” “你都多久没回来过了,我怕你找不着地方。”看着他那颗脑袋,孟函文克制住想再揉几把的冲动,“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 “嗯。” 能有什么不顺利的,从小长大的地方难道还会找不着东南西北? 回到孟函文的住处时快下午四点了。推开门她给李绪拿拖鞋,李绪站门口无声地打量了一圈。 房很小,家具也不多,但布置得很温馨也很干净。 “你一个人住?” “不然呢。”孟函文拿昨天才买回来的拖鞋敲他头,他撇脸躲开,吐槽她长期不恋爱性格极差。 “靠,好歹我高中还早恋过,你一个母胎单身居然敢笑话我?” 李绪转开眸,嗓音低低的:“说谁母胎单身。” 孟函文:“什么?” “没什么。” “好啦,先去洗手,洗完手过来吃饭,我做了排骨跟炒青菜。” 这几年经历过孟为刚去世,棋院倒闭,从大学退学,她的个性却没有太多改变,还是那么同情心泛滥。 吃饭时李绪一直没什么话。 “尽量多吃点,看你瘦的这样。”孟函文给他夹菜,“吃完我带你出去买点洗漱用品,就在我这里住下来。” “不用了。” “干嘛,嫌我这里破啊。”孟函文开玩笑。 筷子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老头留下的房,我凭什么住在这里。” 早就不算是他的徒弟了。 李绪低头扒饭,很长时间没有再开口,孟函文看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了,你这次来……只是为了跟人对弈的约定?” 静默片刻,李绪淡淡地嗯了声:“我自己去找住处,你不用管。” 离开再久这里也是他长大的地方,什么地段的房子便宜他心里有数,况且还完那十几万他还攒了一些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露宿街头。 没吃多少他就放了碗。 孟函文问:“不合你胃口啊?” “没有。”他皱了下眉,“胃不行,吃多了难受。” 别的什么都改了,手机号、qq号、睡觉的姿势、下棋的方式,就是胃病一直没起色。 孟函文也没逼他,但看他比以前又瘦了好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胃病要靠养。你的生活习惯太差了,动不动就抽烟熬夜,下棋一下就是一整天,身体怎么会好?还有,好歹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吧,明天再出去找房子,又不急在这一天。” 李绪没再拒绝,等她吃完主动把碗洗了。 这几年飘在外面什么都做过,在家打扫卫生洗碗做饭,去网吧帮人装机送货,早起给两个妹妹扎头发,起码生活技能方面他比以前强得多。 总共就一间卧室,他当然是睡客厅。 给他找来一床被子跟毯子,孟函文说要把折叠沙发放平,他说不用:“睡地上都行,早习惯了。” “那你陪我看会儿电视吧,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最近我特别爱看新闻联播。” 本地的晚间新闻时间没改过,跟以前一样是从八点开始。 没坐多久李绪就问阳台在哪,孟函文指了指,“有事?” 李绪做了个抽烟的动作。 晚上的微风仍然带着一股热气,几百米外传来晚自习打铃的声音。 他走到阳台吞云吐雾,倚着栏杆静了会,才发现原来自己现在就在三中对面。 低矮的教学楼和水泥浇筑的羽毛球场还跟从前一样,只不过球场加装了照明灯,但地方还是那么个小地方。 客厅里,孟函文在帮他整理带来的行李。 你听我话 第73节 路途迢迢,他居然只拎了一个旧旧的大背囊,里面除了换洗衣服就是棋谱跟简易棋盘。 收着收着她在夹层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很奇怪,本来应该放重要证件的地方,放的是一张塑封过的合照。 两个少年身穿绿白短袖校服,手持羽毛球拍,一个表情冷酷直视前方,另一个静静看着前者,嘴角微微上扬。 背景就是三中,就离这里不远。下楼,出门,甚至不用打车,走几步就到了。 但又似乎远到遥不可及。 “给我。” 一只手伸过来。 孟函文愣了愣,反应过来才把照片递给他,疑惑地问:“这是你跟谁?我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叫不上名字了。” “不重要。”李绪垂下眼皮不再解释,指腹却在照片表面无声地摁紧。 翌日一早,孟函文去当围棋家教,李绪出门找房子。 跟他想得差不多。 随市这几年工资没怎么涨,所以房价还算过得去,两三千块就能租一套不错的。但他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要求,索性就选了交通不便但还算清静的某小区。 进去到处是私拉的电线,乱贴的小广告,他连眼皮都不抬。 从小到大过的都是这种日子,有什么不习惯的。 花了大半天把家里挪了挪,腾出放床跟桌子的地方,外面的客厅就用来吃饭和熬夜。一切就绪,时间已经不早了。 夕阳把这座小城市染成橙红色。 李绪出门买日用品和烟。 路过好几个小卖部都没有他常抽的那种,走着走着到了某间学校的门口,他抬眸一看,发现是自己的母校一中。 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节日,学生们刚刚放学,马路上熙熙攘攘,到处是新开的奶茶店和书本文具店。 李绪在某家随手买了杯喝的。 几个高中生在他后面进来,点完单就占领角落的一张大桌,抄作业的抄作业,谈恋爱的谈恋爱,满满的青涩气息。 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没多久,李绪就回过神走到店外,眼睛有点发酸,可能是太累了,没睡好。 应该坐哪路公交车回去不记得了。 他点着烟站在路边,拿出手机单手滑了滑,然后听到旁边两个背着书包的男生在聊天。 “草,他到底是不是你哥啊。” “??谁说他是我哥了?” “那你他妈天天黏他……说实话有点子gay哈兄弟。” “无语。”个子高的那个皱了皱鼻尖,一脸莫名其妙,“都跟你说了遥哥教过我好几年,我初中、高中全是他辅导的,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家教了吧,但感情没得说,懂吗?” “喔,懂了,你单方面gay他。” 男生立刻给了朋友一脚:“滚!” “看来我真相了。”他朋友笑得一脸邪狞,“好家伙,闹了半天单相思啊。” “滚滚滚,老子单相思你爸行吗?” “老子单相思你妈!” 自己当年也这么傻逼?李绪面无表情地想,应该不至于。 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名字。 “对了,你遥哥全名叫什么来着?草,那天我好像在杰出校友榜上看见了。“ “窦遥,窦遥!他妈的到底要我说几遍。” “害,窦姓不常见嘛,记不住怪老子咯……” 李绪呼吸一滞,转过脸看向这两个高中男生。 隔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半晌没抽的烟就已经烧到手了。 第45章 他的改变 手机微微一震,他猛地反应过来,随即扔掉烟走开。 屏幕上有条新消息。 【师姐:有空吗?明天去给爸上香。】 孟为刚是前年病倒的,当时孟函文没跟李绪联系上。父亲走后她尝试过把棋院开下去,但每年光是租金就要二十几万,又没有什么所谓的明星老师,靠她一个人实在无力支撑。 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在一次围棋赛上相遇,李绪才得知恩师去世的消息,但那时棋院已经关了,还欠下不少外债。 想到这些他默了瞬,回了个“嗯”。 哪来的美国时间多愁善感。 这趟回来要嬴棋,要拜师,要赚钱寄回去供妹妹读中学,还要想办法让老头的棋院重新开门授课。欠下的债那么多,随便一想就觉得沉重到还不清。 踩灭烟头李绪就走了。 在市里安顿下来不难,难的是不想碰到熟人,所以他基本不怎么出门。 但网吧还是要去的。 这两年他主要靠替人练级赚钱,其次才是授课。本来授课更赚,但他脾气太差了,不管大人小孩学不会都要被骂,有几个中年人还被骂哭过,所以带学生真的不适合他,还不如在网上随便接几局。 前些年飞鱼搞了次重新装修,装完看着像个ktv,一进去五光十色的。 “包夜。” 吧台老板抬起头,扫了一眼之后微微拧眉。 嘶……好像在哪见过。 李绪拿出身份证。 “没有会员卡?要不要办一张,办完直接从70便宜到50。” “不用。” “听口音你是本地人呐,办一张吧,我们这网吧真不是我吹,全随市找不出第二家,服务又好机子又新……” 对方的话甚至比以前还密。 是怎么做到年纪越大越啰嗦的,而且装修风格还这么花里胡哨。李绪面无表情地掏钱。 老板边接钱边瞥他的脸,越看越觉得肯定在哪见过这帅比,但帅比的五官上长着两个字——冷漠。 走到边角座位,李绪木着脸坐下。 网管不知道有什么病,把qq设成了开机启动,不到五秒蓝色窗口就自动出现在他眼前。 五年前的某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吧,他上过一次线。那次是为了改密码,之后就再也没登过那个号。 当年的爆枪突击早就在游戏大厅下线了,现在的中学生听都没听说过。 当年的七匹狼群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看着屏幕他手指蜷了下,然后没什么表情地关掉了窗口。 夜里网吧人不算多,旁边的男生盒饭吃得很香。李绪揉揉脸,清醒了两秒,起身到前台掏钱买泡面。 被叫醒的夜班网管特别无语:“扫码啊朋友,桌上那么大个二维码看不见?” “……” 这破网吧还真是与时俱进。 回去掏出手机扫码点单。红烧牛肉面,怎么吃都吃不腻的口味,而且也便宜。 等面送来,他边吃边查银行账户余额。这周多了三千,加上上个月攒的那些刚好一万,怎么算都够还这些年的利息了。 转账记录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妈朱学香,另外一个没有名字。五年来李绪给后者转过16次钱,有时候七八千有时候一万多。 点开账号,他想也没想就把钱转了过去,然后松弛眼皮关闭网页。 没债一身轻,但还是睡不着觉。 真怪,明明没什么放不下的事,到底为什么这么神经衰弱。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替人下过几回棋,赚够生活费就没做了,心理上过不去,毕竟当枪手是孟老头当年最深恶痛绝的事。 就这么混着日子,每天不是睡网吧就是躺沙发,居然也认识了几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 一个是小六,职高的学生,父母早就都不在了,还有一个叫石小磊,附近打工的。两人都没地方去,包夜时找李绪要烟抽。 换成其他人只会给他们一个冷眼,但李绪不是,李绪只有脸是冷的。他眼皮都没抬,把烟盒随手扔了过去:“打火机自己找。” 很快小六跟磊子就知道他来网吧是为了下围棋。围棋是多高尚的事啊?居然可以在网吧下,居然还边抽烟边下! 但李绪就是有这种魔力。 他可以把所有事变得合理,行为很有说服力。 他做事总是看似懒散,但时间一长就会暴露专注的本性。他可以连下三四个小时不喝水、不上厕所、不吃东西,只抽烟。下赢了他没什么表情,下输了也不急躁,永远那副棺材脸对着屏幕。 石小磊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下棋,他给的答案是为了钱。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磊子不信。 总之渐渐的,他身边就聚集了一帮“社会渣滓”,乍一看会让人敬而远之那种。 渣滓嘛,引来的应该都是垃圾才对。 所以那天在绪哥家玩牌,开门看到一个身材笔挺、穿着体面的男人,石小磊的第一反应是震惊。 “……你谁啊。” “我找李绪。” “绪哥出去买烟了,找他什么事?” “学棋。” 你听我话 第74节 对方显然兜里钞票不少,看着年纪跟绪哥差不多大,浑身一股少年老成的气质。小六莫名觉得眼熟,从沙发上瞟了好几眼。 把那人放进房间,他悄声问:“磊子你觉不觉得这个人在哪见过?” 傻逼你就没注意过你绪哥桌上那张照片? 磊子推开他好奇的脸:“打你的牌吧话那么多。” 很快就开始下毛毛雨。李绪买完烟拿钥匙开门,狗腿子小六跑过来通风报信。 “有人找你绪哥。” 李绪眼皮微掀。 “说是来学棋的,但我看着不像。”小六含着棒棒糖往卧室偏了偏下巴。 学棋还有什么像不像的。李绪偏头,嫌弃地皱了皱眉:“你戒烟就非得吃糖?” “挺好吃的,绪哥你要吗?” “……拿远点。” “喔对,我忘了,绪哥你最讨厌吃甜的。” 每回大家分糖李绪都不接,尤其是口香糖,看到就会变脸色。那就应该是巨讨厌吧? 李绪蹙了下眉没解释。他丢开手里装烟的塑料袋,懒散地走向卧室。 养的那只守宫在低嘶。说防备不像防备,说欢迎也不像欢迎。 到门口李绪冷淡地抬起眼,下一秒,却毫无防备地心头轻颤。 然后僵硬地静止在原地。 房间里某个男人背对着他,右手伸进爬宠箱,触碰蜥蜴粗苯的尾巴。沉默缓慢的动作让李绪脊椎过电,大脑空白了好几秒。 …… 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刚回随市那几天听到名字会愣神,现在都快两个月过去了,心理建设也做了一次又一次,结果看到背影居然还是会心悸。 看着屋里的人李绪心脏发麻。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见面,但是这种念头一冒出来就会被立刻打消。见到了又能怎么样,问他过得好不好,然后再痛哭流涕地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太假了,真想怎么会不见面。 从鹭城到随市,三百多公里而已,高铁1小时41分钟,想回随时都能回来,但李绪一次都没买过票,更没有试图去查过班次。 就算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哪怕是普通朋友,也不应该会这么冷漠吧。 只有一种解释:不在乎。 年少的暧昧,心动,遗憾,像用树杈在土上写过的名字,用不了几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会揪着过去不放?傻逼才会。 李绪只能自己说不在乎,不然说什么。 他盯着屋里的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对方把照片拿起来,快要翻到背面时才猛地回神。 “别动。” 窦遥转过身,盯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曾经还有些模糊的下颚线变得很清晰,整个人也更挺拔沉稳,双眼微微敛低看着李绪,明显不像以前那么温吞好欺负。 李绪蜷了下发白的手指,过去把照片抽走:“怎么找到这来的。” 窦遥没说话。 李绪低头抽烟,回避他的眼神。 其实这几年尝试戒过,甚至一度还成功过,但自从决定回随市就又开始猛抽,每天一包都是少的。 “干什么,冷暴力?” “别抖,”窦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手,别抖了,膝盖上全是烟灰。” 来之前想象过各种重逢的场面,但谁都没想到过这一种。客厅一大堆不良少年在打牌,屋外在下雨,屋里一片凌乱,垃圾桶里甚至还有李绪昨天吃剩的外卖。 算了,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李绪把烟掐了,板起脸将人轰出去:“你走吧,没意义。” 窦遥竟然也没坚持,站起身就走了。 李绪心脏有好几秒完全是缺血的,就那种突如其来的难受,让他迟钝了好几秒。 “你同学就这么走了?外面雨还不小,我看他连把伞都没有,他的腿能行吗?”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家好心好意来看你。” “而且门口那条路还在修,我过来的时候就差点儿摔了一跤。” 师姐在旁边温声询问,李绪心里却升腾起一股无名火,想要发泄又无处可去。 走了就走了啊,淋点雨又死不了。 但还是没忍住出了门。 往外走的路上李绪想起自己前两天做过的一个梦,而且还不是第一次。 梦里的那张脸很模糊,画面却很清晰。十七岁的窦遥把他逼在秋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虽然想装得很老练,但微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些许紧张。 “李绪,你接过吻吗?” “我没接过,所以很好奇什么感觉。” “会不会紧张到手抖。” “或者亲了还想亲。” 李绪只接过那么几回吻,也只跟一个人接过吻,所以除非把脑子挖掉,否则这辈子应该忘不掉那种触感。 但他强迫自己忘掉,在梦里常常发着抖抵抗,醒来后背都出汗了。 出来没打伞,所以他外套很快湿透,连着几天没睡好觉的脸色也显得更苍白。走了一阵他停下脚步,对上窦遥的目光时倏地僵住。 怎么还在…… 不光还在,窦遥还朝李绪走过来。两人好久没有这么近的距离过了,察觉到他的气息李绪呼吸加快,嘴唇也不自觉发紧。 “窦遥你没完了是吗。” “下这么大的雨……” 但窦遥居然又不开口,玩冷暴力那一套。 跟从前相比他是有点变了。 看见他眉眼冷淡地垂着,仿佛在等谁低头认错,李绪吸了口气,把带来的伞扔他身上,然后把脸漠然倔强地转开。 但窦遥根本没接。 伞直接掉在地上,溅起许多泥。李绪紧绷双唇,视线无处可落,只能长时间地保持沉默。 “说吧。” 冷淡的声线从上方落下,很突兀。 李绪抬起头,一瞬间忘记了刚刚冷战的气氛,表情有些茫然。 说什么? 窦遥静静地看着他:“说让我滚,说你不想见我,我在听。” 第46章 被回忆攻击 周遭的雨越下越大,李绪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刚才他没打算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想让窦遥赶紧离开。 但窦遥不这么想。 窦遥转身走向路边某辆车,过没多久又面无表情地回到李绪眼前。 ——但手里撑着一把干净的伞。 这什么意思,嫌我的伞脏是吗。李绪给不出一个合适的反应,视线经过那只握伞柄的手之后又旁落。倒是窦遥松弛地垂低眼,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静静地对峙了半分钟,窦遥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些什么。 “为什么不通过。” 李绪没反应过来:“嗯?” “算了。” 窦遥微微蹙眉,径直从他身上掏出手机,单手操作竟然也丝毫不影响。李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滑开屏幕,然后打开微信,解除了手机号搜索的限制。 怎么会有人这么多年还是不记得设密码,我是傻逼吗? 李绪后悔地绷紧眼皮。 点开“添加好友”选项,窦遥平静地输入一串号码。 “不想加就取消,不想回就屏蔽。” “或者再把手机号注销一次,让我继续大海捞针。” “都随便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李绪木头似地怔在原地。 但窦遥没解释,离开得一点留恋都没有。他的风衣一角溅上了泥,不过看起来不仅不狼狈,反而多了些成熟稳重的感觉。 过了好久,李绪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伞,表情硬邦邦的,手脚却僵得快没知觉了。 - 给奔驰加完油窦遥往回走。 前几年他们家搬到了市里唯一的别墅区,房子很大,坐北朝南,光卧室就有六间。看清车牌以后保安迅速放行,还隔着车窗冲他点头微笑。 把车停进地库,他拿上东西进门。 你听我话 第75节 付萍最近老得很快,还长年需要喝几副中药,平时都是托儿子拿回来,反正她儿子也是医院的常客。 “我爸呢。”他把药放柜上,低头换鞋。 “又看店面去了。你说你爸这人,真是天生的操劳命,把门面租出去了还非要抽时间去看看,难道人家能把他那一亩三分地变没了?” 窦遥进厨房倒了杯水给他妈,在沙发坐了一会儿。付萍注意到他风衣是湿的,问他:“去哪搞的一身是雨?” “见李绪。” 付萍本来是半躺着的,闻声僵了一下,迅速坐起来。 “见谁?” “李绪。”窦遥声音平稳,“他回来了。” “他——” “是我去找的他,跟他没关系。”窦遥似乎没打算听他妈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把头抬起来,平静地看着付萍,“是我想见他。” 付萍神情紧绷了一瞬,又慢慢松开,“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惦记着他,随了谁呢,我儿子这么有情有义。” 窦遥说:“他瘦了一些。” 其实不止一些。 想到雨中那张侧着的脸,轮廓瘦削坚硬,下巴就剩下那么一点点了,手臂也几乎没什么肉。只有头发还是软蓬蓬、乱糟糟的,而且比以前长了点,刘海稍微有点挡眼睛。 不过还是那么爱放狠话,也还是不爱吃东西。 回到房间窦遥换下风衣,取下手表,随手就扔进书桌的抽屉里。 上面那层被打开的抽屉里什么都有,有些是他爸硬塞给他的名贵物件,让他戴出去充门面用的,有些是电子产品。中间那个抽屉是放专业书的,偶尔有空他会看看。 只有最下面那个搬来就没打开过,里面是些不值钱的旧东西。 一个硬纸板材质的海报筒,表面发黄打卷,里面的海报也有些褪色。 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羽毛球拍,尽管保养精心,但经年累月也已经破得不成形,拍柄拿医用绷带缠过不止一遍。 还有几本许久没翻过的武侠小说,里面夹着一张不见天日的合照,被他从高中带到病房,从病房带到大学宿舍,又从大学宿舍带回家里。 他刚打算去洗澡,手机嗡嗡连震好几下。 【迟钦:快他妈接电话。】 【迟钦:快他妈接电话。】 【迟钦:快他妈接电话。】 …… 【等】字还没打出去,那边就拨了过来。 窦遥起身走到独立小阳台,扶着栏杆看向外面的夜景。 下面花园不算大,但他装修时坚持装了木架秋千,迟钦来做客还一直嘲笑他少女心。 “我日我日我日,刚楠姐给我打电话,你猜她说什么,你猜!” 听他语气兴奋,窦遥平静地问:“席雯回国了?” “靠,你知道?” “不知道,但不难猜。” 在国外深造这几年席雯偶尔也会跟他打个视频电话,算是没有完全失踪。前一次聊天时她就隐晦地提到过在看机票,还问他国内天气怎么样。 “怎么就没关系了??哥们儿我好歹算半个前男友吧,你说我要不要给她接个风啊。算了算了,那样她会以为我旧情难忘,还他妈惦记着她。” “难道你不是?” “……” 透过电话絮絮叨叨半天,迟钦激动的心情才总算平静下来,但对于要不要去找她举棋不定。 夜晚沉默,花园里的秋千被月色照出轮廓。窦遥说:“不如约出来聚一聚。” “也对。那我把楠姐雷雷他们都叫上,方方好像也在本市,咱们六个都好久——” “是七个。”窦遥说。 “七个?哪来的七个。”迟钦愣了一下,想起同学聚会那天窦遥说过的话,猛地反应过来,“你真见到李绪了?” 窦遥转身靠在栏杆上,望着自己漆黑的房间。 要不要去找他,这种问题永远都不是问题,因为根本就不用想。但说实话,窦遥也不认为自己还有再找他的必要。 做人是应该知情识趣。 他沉默的时候迟钦也在沉默,少顷不服气又按捺不住地说:“还真回来了,嘁。他混得怎么样啊,衣锦还乡?你找他还是他找的你,怎么联系上的?” 窦遥:“你自己问他吧。” - 阴雨绵绵的鬼天气,到晚上也没见停。 送走窦遥以后李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晚上回到家石小磊他们已经走了,客厅也收拾干净了,还给他留了饭。 洗完热水澡出来,李绪坐床边,拿起手机打算开一局。 结果看见满屏的新消息,电量都被震掉了一半。 【陌生号码:李绪?】 【陌生号码: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真有意思。】 【陌生号码:当年欠我那80多块钱还记得吗?赶紧加我微信还了,否则老子就在朋友圈挂你。】 …… 迟钦这个逼。 皱着眉一条条上滑,看完以后李绪点开微信,发现自己一口气收到了好几条好友申请。 亚瑟头像的申请理由是一个“。” 无脸男的申请理由是:“绪哥我是蒋方方,胖子,还记得我……吧?” 还有两个人的一看就是情侣头像,申请理由是同款愤怒颜文字。李绪坐着抽了根烟才一一通过,顺手还拍了张蜥蜴的照片做头像。 不到半分钟就被拉进某个群。 【雷二:我草好酷的爬宠,@l绪,你养的?】 【亚瑟:装逼。】 “……” 盯着群名——七匹狼2.0,看着这些跟当年一模一样的昵称,李绪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很快,迟钦发来长长的语音,激情辱骂堪比rap,然后就是群里近五分钟的沉默。 【亚瑟:装死?@l绪,有种发地址,老子打专车过去骂醒你。】 【雷二:捎上我。】 【方方:我在外地tat】 【亚瑟:没你们事,这我跟他私人恩怨,他特么欠钱不还。】 李绪莫名有点烦躁。不是烦这帮朋友,是这种被回忆攻击的感觉太糟糕了。 缓了一会,他点开迟钦的聊天框,转了个红包过去。 【亚瑟:恶心我?】 【亚瑟:行。】 【亚瑟:反正老子也没当你是兄弟。】 【l绪:打车费。】 静寂三秒。 【亚瑟:草……】 【亚瑟:地址呢??】 把详细住址扔过去,李绪让他今晚别来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l绪: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发出去一秒他又撤回了。 没必要问,除了窦遥还能有谁。 但他没想到原来迟钦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还以为上大学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 退回去看群,短短时间又是99+。 庞雷雷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聚会的事。方方他舅的轰趴馆是倒闭了,但貌似又新开了家温泉,生意越做越大,方方说等他下周回来大家可以约着一起去。 李绪简单聊了几句,然后把记录从头翻到尾,窦遥没发过言。 又回了几条群消息后他就没看了,退出微信前,看到迟钦刚发起一个投票:温泉是否参加?是或否。 他默不作声地去下棋。 听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直到很晚很晚,雨停了,躺下之前才把手机重新打开。 下一秒,群里蹦出新消息。 【雯子:我错过了什么?】 …… 【木南:雯雯你不是回国了吗,怎么还有时差。】 【雯子:楠姐你怎么也没睡。】 【木南:雷雷喝多了,正在给窦遥打电话。】 【雯子:?】 李绪也望着屏幕怔了一下。 你听我话 第76节 【雯子:窦遥不是病刚好吗,他能熬夜?】 【木南:别提了。】 病刚好? 对话戛然而止,李绪的心脏却莫名跳得很快,嗓子也有点干。 走的这几年不知道怎么样,但以前窦遥身体的确不太好。他想问,又不知道可以问谁。 席雯显然在认真生他的气,直到现在也没加他好友。至于楠姐,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她跟席雯穿一条裤子。 心不在焉地走了几步棋之后,李绪终于没忍住滑开群名单,点进那个默认的头像。 「你已添加了窦遥,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怎么会有人拿真名当微信名啊。兜兜转转五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戳开对方的朋友圈,不意外是一片空白。 没有简介,没有个性签名,甚至连地区都还是默认的首选。 是刚申请不久吗? 怎么会这么新。 想到中午窦遥说可以随意拉黑或者屏蔽,李绪两眼无神,空空荡荡的胃也开始难受。 算了,还是别再招惹他了。 回到七匹狼2.0,李绪想把群屏蔽,顺便跟迟钦说一声自己很快会走,聚会的事以后再找时间。 结果手滑点进了那个投票程序。 「温泉是否参加?是或否。」 6个人投了是。 李绪对着屏幕愣了好几秒,然后囫囵地揉了把脸。 良久后,他半垂眼皮,顺从内心点了“是”。接着就退出去,把某人一声不吭地置顶。 第47章 试探 接连几天都是阴雨天气,到周末好不容易出太阳。 十八岁的宇宙直男,人高马大的裴嘉屹站路边,吸着奶茶等他哥窦遥来接。 作为高三留级生,他身上压力是有一点,但家里有钱嘛,今年努努力考上普通一本就行,又不奔着清北去,所以周末照常出来打球见朋友。 “遥哥!” 见到那辆熟悉的大奔,他脸上绽出无敌青春活力的笑容,车刚停稳就一屁股坐到副驾。 “系好安全带。”窦遥稳重地握着方向盘,说话口吻也十分有长辈风范,”奶茶先放起来,到了再喝。” 裴嘉屹全都照办。 车子重新启动,窦遥偶尔咳嗽几声。 “遥哥你感冒啦?” “有一点。” 窦遥把手机给他,让他自己选餐厅。裴嘉屹挑了半天也决定不了,扭头询问:“遥哥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 “哇靠这是最错最错的答案,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女朋友。告诉你吧,跟人出去吃饭千万不能说都行、随便这种词,对方会觉得你没准备、不用心!你应该抛出几个答案让她选,她选哪个你就跟着去吃哪个。” 小小年纪知道这么多。 窦遥目视前方微笑:“交女朋友了?” “害……”校篮球队队草裴嘉屹羞涩了,“也没有,就,我打比赛的时候她老来给我送水,我队友他们就老起哄,烦得一批。” 谁都是这么过来的,都懂。 窦遥没说什么。 路上有点堵,裴嘉屹百无聊赖,开始打量他哥今天的打扮。养眼是养眼,但多少有点够不上富二代的档次了,全身上下连件像样的名牌都没有。 算了,还是刷短视频吧。裴嘉屹喜欢看球赛剪辑,偶尔也看看钓鱼跟街舞片段,整体就非常健康一小孩。但手机被他妈强行改成儿童模式了,只能用窦遥的。 刷着刷着,屏幕上方蹦出群聊消息,他扫一眼,惊了:“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微信了?!” 窦遥说:“前两天。” “喔,那你加我吧。” 裴嘉屹自顾自点进去操作,赫然发现他哥这好友列表简直贫瘠得可怜。 “不是,你就加了这么几个人?” “应该有多少。”窦遥问。 “呃起码一两百吧,也不一定,我就有三百多个嘿嘿,反正不会是六个……算我七个……绝了。” 窦遥:“我不像你,我上学的时候是刻苦型。” “?”裴嘉屹差点笑死,“挖苦我是吧。” 说着话他没注意,手指在屏幕上摸来摸去的点错了,意外拨了个视频出去。 - 李绪刚起不久,正在厕所刷牙。 熬完大夜之后额头很沉,脑子还有点晕,发型也完全是乱糟糟的。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单手掏出手机,他咬着牙刷垂下眸,然后就被动愣住了。 …… 给我打视频干什么。 屏幕上方显示11点半,屏幕中间某人的默认头像赫然亮着,下面那个绿色的接听键跳来跳去令人心烦。 三秒钟的犹豫之后李绪吐出沫,飞速漱了口清水,绷着下颌线按下接听。 “……” 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不自在地撇开下巴,手指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默默撑住水池,指腹冰冰凉凉的。 “你——” “靠。” 一个青涩的男生声音打断了他。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一张阳光俊朗但满是疑问的脸,对方睁大眼睛凑过来两秒钟,又倏地缩回去:“卧槽救命,遥哥我好像给你朋友拨了个视频。” 李绪猛地把嘴唇闭紧。 “什么朋友。” “呃,李……绪?” 裴嘉屹这么念倒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这个名字对他来说超级陌生。从来也没听遥哥提起过,朋友?同学?为什么会是七分之一呢好诡异。 李绪想直接挂断。但手机很快被接了过去,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窦遥看着他,表情跟那天把伞递给他的时候一样冷淡。李绪抓着牙刷垂低眸,少顷慢慢将脸绷起来,恢复那种无所谓的神情。 “打错了。”窦遥说。 “喔。” “抱歉。” “……没事。” 窦遥平淡地扫过他的穿着、头发跟脸颊,最终把目光停在嘴角:“你刚起?” 顺着他的视线,李绪看向镜子,发现自己嘴角有残留的牙膏沫。 “……” 为什么我会连脸都没洗。 丢人到想撞墙,想把手机砸了,再一拳打爆对面的头。李绪弯腰拧开冷水,脑袋钻下去,右手用力搓了搓嘴。 牙膏沫是没有了,但他刚才那几下把嘴唇给搓红了,再抬起头,整张脸显得格外凌乱。 下一秒镜头微微晃动,窦遥视线偏移:“先挂了。” “……嗯。” 李绪无话可说。挂断以后他双手捧住脸揉搓个不停,头发也被薅得乱七八糟。 车里,裴嘉屹好奇地问李绪是谁,为什么会被置顶。 窦遥:“他是一个人。” “……做个人吧你。” 刚才那视频里没聊几句,但嘉屹小小年纪就嗅到一些微妙的不对劲。因为他遥哥跟这个李绪说话的语气格外得……该怎么形容呢,暧昧,靠,不合适不合适,那就温柔吧。 嗯,温柔。强行冷漠但一看就无比有耐性那种温柔。 车开到商场五层,某高档海鲜自助餐。 难得出来一趟,裴嘉屹要好好敲他哥一笔。窦遥吃不惯这些,但吃什么也不重要,反正他只需要掏钱。 吃饭时裴嘉屹一心二用刷着短视频,窦遥没什么可做的,滑开手机看微信。 陈楠在朋友圈发了雷雷的撒酒疯抓拍照,一大堆同学点赞,其中还有李绪。七匹狼的群里,方方在牵头商量哪天去温泉,迟钦有一搭没一搭地发表意见,中间穿插一些跟李绪的聊天。 【亚瑟:@l绪,我推荐的那个地方你去看了没有啊。】 【l绪:下午去。】 【亚瑟:赶紧的,那商场人流量巨大。】 你听我话 第77节 【亚瑟:要不我跟你一起?反正我下午调休。】 【l绪:不用。】 【雷二:@亚瑟,你们聊什么呢,什么商场?】 【亚瑟撤回了一条消息。】 【亚瑟撤回了一条消息。】 【雷二:。】 “服务员姐姐!”裴嘉屹招手,“菜单再给我看一眼呗。” 小破孩当场又点了三种刺身、两份手握寿司和一碟甜品。 窦遥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似乎没有嘉屹这么能吃。李绪的胃口也不算大,而且三餐经常不规律,吃完饭动不动就胃疼。 把目光从手机上收回,他要了杯热水喝感冒药。裴嘉屹突然想起来:“遥哥我能跟我妈说下周末要和你出去吗。” “……”窦遥抬眸,“又拿我当挡箭牌?” “没办法嘛,下周又有篮球联赛,我作为主力必须得参加啊。”楠漨 裴嘉屹起身跑过来,十分狗腿地给他捶肩,他抬起嘴角把人拎开:“我有什么好处。” “下回大哥要是用得上小弟,小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快吃吧,”窦遥说,“吃完送你回学校,我还要去个地方。”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一顿饭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 等裴嘉屹撑到实在塞不下了,窦遥带着他走出餐厅,坐扶梯下楼。 绕了几道大圈,到二楼看到某个戴着鸭舌帽的背影。 卫衣跟牛仔裤罩在瘦削的身体上,李绪整个人晃晃荡荡的,旁边有位工作人员打扮的女人跟着他。 小城市就这点不好,出门容易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窦遥猜测自己就是那个不想被遇到的人,所以李绪没注意到他,他也就没有上前打招呼。 裴嘉屹扯他胳膊:“遥哥你等我一下,我去买杯那个希腊酸奶,腻死我了快要。” 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窦遥冷眼旁观。 周围逛街的人不少,那名工作人员给了李绪一张名片。李绪把名片揣进兜里,摸到打火机跟烟盒就顺手拿出来,然后估计想起商场不能抽,又原路塞了回去。 裴嘉屹买好酸奶:“遥哥我们走吧。” “嗯,”窦遥收回目光,“走吧。” - 商场租金太高,开棋院不合适。 看完之后李绪pass了这个选项,但来都来了,干脆去学校附近转转。 其实以前在学校旁边开辅导班的是最多的,最近两三年才开始流行进商场。围棋启蒙一般都很早,想学的在小学就报班了。 李绪坐车去一中隔壁的实验小学转了一圈,周围商铺价格还行,如果他玩命,咬牙,豁出脸皮挣钱,一年后租间小的也不是不可能。 逛到日落时分,他准备打道回府,刚把打火机拿出来身后就传来一声喇叭响。 他回头。 有辆黑色suv停在路边,不到二十米距离。 看清车中的人,李绪立刻僵在原地,攥打火机的手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金乌西沉,窦遥坐在那辆车里,夕阳把他的脸分隔成明暗两边,他两只手从方向盘上松开,看样子应该是刚停下来。 李绪沉默了一下,绷着脸走过去,刚想开口,就看到一个年轻男生从副驾下来。 “那我先回学校了遥哥,你开车当心点。” “嗯。” 甩上车门,男生离开的步伐矫健无比。 应该是窦遥喜欢的型吧。 李绪无端感觉到一阵胸闷,怀疑是周围人太多了,挤得透不过气。窦遥站着他坐着,视角也是他占优,但却让他莫名觉得有压迫感。 于是李绪把脸撇开,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我来送人。”窦遥淡声。 李绪心想,我没问。 他默了会才回了个:“喔。” 把视线转开,窦遥朝公交站看了眼,人满为患。 “打算去哪。” “……回家。” “上来,我送你。” 李绪下意识拒绝,但可能是因为一整天没吃饭吧,所以嗓音不太明朗。 窦遥看着他:“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恰好旁边有车驶过,李绪被迫走近了些,飞速扫了他的脸色一眼。 中间就隔一面车窗。 等了将近半分钟,窦遥忽然双手握上方向盘,“算了,不用重复了。” 说完把头侧开,蹙眉连续咳了好几声。 “你病了?” “没什么。”他松开拳,垂下胳膊,“低烧,可能是淋雨淋的。” 李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哪天造成的。体质这么玻璃还不打伞,脑子有问题吧。 “……吃药了没。” 窦遥没回答,而是往前上方掠了眼,“我该走了,这里不能停车。” “等等!” “有探头。”窦遥说。 “我不瞎,”李绪绷着眼皮绕到副驾那侧,拉开门坐了进来,“走吧。” 第48章 感冒会传染 都说座驾跟主人很像,窦遥这辆好像也不例外。 眼前的内饰是皮面哑光的,车载香氛的味道也很淡。不过后座扔着件外套,前挡还放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算是有点活人气息。 李绪想把座椅的角度调一下,但这辆车太高级,他怕碰坏了,没随便动。刚想问问旁边的人怎么操作,回过头的那瞬,鼻梁差点跟某人温热的胸膛擦过。 ……光线全被挡了。 窦遥垂眸看他。李绪下巴微抬,失神了那么半秒钟吧,然后才匆匆坐直身体。 “我来。” 感觉到窦遥的手臂越过自己,手掌撑在自己腿侧,衣服上初秋的寒气侵袭进鼻腔。李绪屏住呼吸,眼睛也不左顾右盼,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车窗。 “收一下腿。” “……喔。” 想抽烟,爆炸想。 他甚至怀疑窦遥是故意的。 窦遥的体温很暖,但听起来呼吸有点发沉,可能是感冒的症状之一吧。 调好以后窦遥直起身坐回去,但一直没启动车子。 李绪闷声:“快走啊。” 磨蹭什么。 静了两三秒之后,窦遥平声提醒:“安全带。” “……” 面无表情地转身系好,李绪在心里邦邦给了自己两拳。打起精神来啊朋友。 “我家在——” “不用你说,我记得。”窦遥目视前方,“上回去过。” 可你不就去过一次?我自己上个月都走错过好几回。 但李绪也没追问。 他手指微蜷,侧过脸,降下车窗吹风。 路上两个人没聊天,明明好几年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说才对。阳光渐渐变成橘红色,车的行驶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上高速以后窦遥提醒李绪关窗。 就这样安静下来。 窦遥既不提问也不开口,只是在余光扫到李绪的脸色以后说:“热就开空调。” “不用了。” 李绪偏开脸,闷头拉开外套拉链,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 气氛再度陷入微妙的凝滞。 本来就这样一路沉默下去也行,谁知道过没多久,他肚子忽然低微地咕了一声。 “饿了?” 你听我话 第78节 李绪嘴硬:“还行。” “抽屉里有糖。”窦遥说。 正好碰到红绿灯,窦遥停稳车,前倾身体,伸手拉开前面放东西的小格,找出几颗散落的糖。 橙子口味的。 李绪接过来攥着没吃,十指交错虚拢着,目光看向窗外。 谁喜欢吃糖?他没这个习惯,窦遥更没有,应该是校门口那个小男生吧。 “你跟——” 突然有人打电话进来。 “抱歉。” 窦遥摁下车载屏幕上的接听,车里传来青涩的声音:“遥哥我篮球是不是掉你车上了?” “是么。” 窦遥开车不方便。李绪木着脸往后扫了眼,的确有个鼓鼓的篮球背包,于是顶着冰山表情嗯了下。 “在。” “那你先替我收着吧,下周我再找你拿。” 窦遥随手挂断。 “你男朋友?” 李绪干涩地开口,窦遥从后视镜看向他:“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 李绪觉得自己这样没必要,挺掉价的。但窦遥的态度让他心像被谁凿了下,身体微微僵硬。出神地坐了一会后,他拿出手机,点开里面的围棋软件,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结果音效太突兀了,每下一步都咔嚓一响。 “……” 他正打算静音,就听到窦遥淡漠地开口:“这几年你靠什么生活,下棋?” “嗯。”李绪手指顿住。 “没继续读书?” “没有。” 沉默片刻,窦遥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今天你去学校附近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李绪不是很想如实说,但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所以就绷着嘴唇安静了。 窦遥脸色随即有点沉。 迟钝了一会,李绪后知后觉地转移话题:“你呢,现在在哪里工作?” “没工作。” 这跟猜想中的完全不同。李绪查过校友群,窦遥当年考上一所特别不错的大学,专业学的是金融科技,找工作应该很吃香才对。 窦遥平淡地说:“去上过班,中途病了一段时间。老板觉得我不太适合那份工作,建议我辞职。” 顶头上司已经很给他面子,面试时发现他是瘸的还是发了offer。结果他旧病复发,双手有一个多月不能打字,所以才没通过试用期。 李绪嘴巴张合了一下,硬是没能发出声音,良久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但窦遥已经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车前的空格除了糖还放着一些药,应该是他平时吃的。李绪剥开糖纸含进嘴里,居然觉得跟药一样苦,胸口也闷得像压着石头。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低声问:“还是老毛病?” “嗯。” 李绪把视线转开,缓慢地开始心悸。 开到小区门口,车停稳,窦遥掐了掐额。他看起来是不太舒服,脸色都差了一些,眼底也很疲倦。 他停车让李绪下去。 李绪盯着他:“你别开车了。” “不用管我,我坐坐再走。” 李绪手指紧了下,随即解开安全带去探他的额,但被窦遥不动声色地躲开。 李绪的唇抿紧一瞬又松开:“那随便你吧。” 重逢以后没上演过什么质问、争执的戏码,但气氛就是僵得不行,有根看不见的弦绷得很紧。 窦遥把头冷淡地转开。 李绪膝盖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再说话。他扯开安全带就下了车,一眼都没往回看。 回到家,进门就想把头往墙上撞。 神经病吧,到底在气什么,你生病是我的责任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都是窦遥。李绪连灯都不想开,鞋也懒得换,脑子里一直都是刚才车上那张脸,还是那个人的体温。 抓起钥匙他绷着眼皮,骂了两句特别脏的脏话,然后若无其事地出门扔垃圾。 傍晚的小区还算安静。 他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走出楼道。 ——然后很快就在原地僵住。 楼道昏暗的光线下,有个人沉默地靠在墙边,轮廓又瘦又高。 一瞬间,李绪头昏脑涨,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可是下一秒窦遥手里的手机亮了,照出那张冷淡平静的面孔。 “你怎么——” 两人视线对上,窦遥眉心蹙了蹙,转身打算离开。李绪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急匆匆往前伸,紧紧抓住对方手腕。 “先别……” 走字还没说出口,人就被抵在了墙上。 “有句话忘了问你。” 五年前也有过这种时候,在只有野猫经过的角落,窦遥会问他一些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然后找他要一颗定心丸吃。 李绪先是低着脑袋,后来想松开手却被反过来握紧。他神经牵扯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这几年想过我吗,”窦遥目光冷淡,“一次也算。” 李绪喉咙干涩地滑动了一下,刚把脸转开,又被一只手扳了回来。 ……有意思吗。 他怔忡着不知道回什么。 长久的对峙之后,窦遥说:“算了。” 李绪脑子轻微地发着僵,右手抓着眼前的衣服,左手无所适从地垂着,“对不——” 没说完下巴就被握住了。 狭窄的过道,缺乏光线的楼梯间,窦遥偏过头用力吻下来。李绪窄细的腰被他压在墙上,嘴唇先是严丝合缝地贴紧,然后李绪本能地挣扎,上下唇刚启开一条小缝,齿关就被不容反抗地撬开。 窦遥吻得很重,带着几年来压抑的情绪。李绪被牢牢圈禁在墙角,清醒了三秒钟之后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小腿发僵,被吮紧的舌尖更是抖的,麻的。他被动仰起下巴,呼吸被瞬间夺走,喉咙无意识地吞咽。 四周安静,窦遥用手扳着他的脸颊,大拇指沉默地揉着唇角,强迫他张嘴。李绪被迫咽下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唾液,从脸到脖子烧得通红一片。 耳边除了口水声什么也听不见,而且有点耳鸣,密实的接吻动静击溃了理智。李绪感觉自己被凶狠地压制住了,从脸颊到身体全都动弹不得,只能任对方予取予求。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而且嘴唇怎么会这么烫。 亢奋,被动,还有久违的战栗。李绪被吻得呼吸困难,冷漠脸早就不复存在。他十指用力攥住窦遥的外套,直到嘴唇被咬破,口腔里尝到腥甜的味道才找回一点神志。 “窦遥你放开老子……” 手指收紧,窦遥摁着他的下巴不松。他嗓音发颤:“你他妈的先停一下……” 感觉到固执且持续的反抗,窦遥短暂地把人放开,深邃的视线牢牢盯着他。 “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 李绪绷紧嘴唇,嗓音又低又羞耻,但还是强迫自己提醒:“你在发烧好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逼? 病了还实施强吻。 窦遥喉结轻微滑动,刚想开口说句什么,邻居老太太跟孙子的声音突然越来越近,眼看马上就要出现在楼道口。 李绪蓦地挣脱,转身低头朝家走,余光看到窦遥并没有跟上来。 …… 一回家他就扎进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那张乱七八糟、脸色通红的脸,他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打醒自己。 都不确定窦遥有没有男朋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单身,你就跟他接吻?这样不清不楚算什么,万一他是怀恨在心耍你呢? 而且你凭什么和他接吻,你算个什么。 反复拍了好几遍凉水,李绪从卫生间走出去,恢复那张冷漠的棺材脸。结果坐沙发上抽烟,打火机半天打不燃。 ……手腕就一直是麻的。 五年多没接过吻了,上来就伸舌头咬嘴唇,窦遥他是想死吧。 李绪懒懒地靠着沙发背,闷声不吭地坐了会儿,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抬手揉嘴唇,越揉越痛。 破得好厉害。 他翻箱倒柜找创口药,结果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只找到之前孟函文留下的一个体温枪,上网查了半天才学会怎么用。 你听我话 第79节 ——36度7。 并没有发烧,但身体温度就是降不下去,一闭上眼还是刚才那些画面和触感。 而且窦遥刚才想跟自己说什么?被邻居一打岔他就没说。 其实应该请进家里来坐坐的吧,这是基本礼貌。李绪表面冷漠,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跟烦闷,觉得没有处理好跟窦遥之间的关系。 隔了半晌,他面红耳赤地拿起手机,想要开一局来缓解尴尬。 然后发现十分钟前收到过微信。 【y:最好吃颗感冒药,免得被传染。】 …… 李绪双手压在脸上,反复、用力地揉。 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啊。 第49章 初恋情节 李绪去洗了个冷水澡,冻得龇牙咧嘴。好不容易从久违的悸动中平复下来,他擦干头发躺着看围棋书,努力屏蔽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结果看着看着,手机弹出群消息提醒。 ……忘了屏蔽。 【亚瑟:@所有人,温泉时间定好了,这周六下午两点,一中门口集合坐车。】 【雷二:哪来的车??不会又是方舅接济吧,多不好意思。】 【亚瑟:是你窦哥开大奔接送,此处应有掌声。】 接着就一大堆眼花缭乱的表情包刷屏。 他往下滑了滑,窦遥并没有开口发言,刚想退出去就被艾特了。 【亚瑟:@l绪,你那豹纹守宫咬人吗,我也想弄一条养养。】 李绪往桌角扫了眼,爬宠安静得不得了。还没来得及打字,群里已经有人替他答了。 【y:不咬。】 【亚瑟:?】 【亚瑟:还没睡?你不是发烧了吗,好点没啊。】 【y:没。】 【y:不太想吃药。】 …… 小孩子脾气。 自己不吃还让我吃?对着窦遥的头像,李绪邦邦隔空就是两拳。 而且迟钦是怎么知道他发烧的,几年不见他们俩的关系还真是近了很多,这种小事也说,不嫌啰嗦吗?李绪死鱼躺尸,睁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一会儿,席雯往群里扔了段科普文章。 「豹纹守宫一般很少咬人,但当受到惊吓或打扰时也有可能会咬,这取决于主人是以温柔或粗鲁的方式对待它。开心时它会将肚子和头部着地,呼吸速度会变慢,并会不断摇动尾巴,因此在饲养时,可选择抚摸守宫背部与头部。」 【雯子:@l绪,像你。】 【亚瑟:我草还真是。】 【l绪:……闭嘴。】 李绪决定结束这个对自己不利的话题。 关掉群聊,他点开窦遥的朋友圈。本来以为又会看到一片空白,没想到十分钟前某人刚刚分享过一首歌。 《离你最近的路》——drop 都五年过去了,歌单怎么一点也没更新,还在听这个不温不火的乐队。 但人的感情很难原地踏步吧。 经过五年时间,李绪不觉得窦遥还是原来那个窦遥,除非他有初恋情节。 而且说到底自己也不算是什么初恋。 不管他是想报复当年的不辞而别,还是只觉得再见面挺新鲜,玩玩,都无所谓,反正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傻逼才会再陷进去。 - 周六一大早,孟函文见到他很惊讶。 “你嘴唇怎么破皮了?” “上火。”李绪把脸往卫衣领口里埋了埋。 “……秋天确实容易燥。” 但嘴唇这种痕迹还是有点怪。 坐上公交车,孟函文忍不住把目光往他脸上看。李绪绷着眼皮插着兜,满脸写着“不要惹我”。 孟函文忧心忡忡:“一会儿见到党维力九段,最好是改改你这副……” 死人脸。 李绪:“我尽量。” “。” 还在鹭城的时候就听说过国手党维力举家搬回了随市,据说是年纪大了,也厌倦了全国各地到处飞的生活,今后都不打算再打比赛。 不过这个人不太好找。 孟函文打听到一点门路,今天一早两人带着礼品去拜访,结果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从干休所出来,孟函文表现得有点丧:“会不会我们带的东西太寒酸了?我听说他以前收过徒,好歹验一验你的底呢,像你天赋这么好的徒弟要去哪里找。” 李绪把礼品都接过来:“他不收我还不想拜。” “你也别怄气,这条路行不通我们还能换下一条,总会找到好老师的。” “没必要送上门让人瞧不起。” 看他脸色还好,孟函文默了默,忽然想到一个人:“对了,那天来找你的那个高中同学,你猜我后来在哪里又遇到他了?就在一中附近。原来那边好几个店面都是他家的,我在想将来是不是能跟他谈谈,租他家的或许会便宜点。” 窦遥家的? 李绪提袋子的手顿了下,僵了一小会没反应。 “不用了,八字没一撇的事。” “也对。”孟函文点点头,“拜不了师的话,单凭咱们两个很难拉到生源,短期内也还到不了租房那一步。” 回到家李绪倒头睡午觉。 因为长期饮食跟睡眠不规律,起得太早他就很容易低血糖,一整天精神都不会好。 一点左右被手机震醒,他烦躁地拧了拧眉,看到来电提醒显示“老妈”。 李绪掐掐脸坐起来。 这几年朱学香日子比之前舒坦很多,虽然要操劳三个孩子的事,但没人再整天打骂她,抑郁症渐渐好转。 “这个月底回来?” 他偏头去摸烟跟打火机:“事情没办完回什么回。” “那就抓紧吧,办完了早点回来,外面吃不好住不好的。” 李绪面无表情嗯了声。 “别光嗯,要好好吃饭,没事早点休息。” “嗯。” “哎你……” 李绪岔开话题:“钱还有吗。” “还有,你不用转我,欸你妹妹要跟你说话,你等等。” 周末两个妹妹放假在家,捧着手机跟他拉拉扯扯撒了半天娇,又央求他回来的时候带最新款的文具盒当礼物。 “在家都听话点。”他木着脸,懒散地对那边说,“谁吵架谁就没有礼物收。” “。” 挂断电话才猛地意识到,今天好像是去温泉的日子。 本来那天跟窦遥见面以后,李绪心里已经不再抵触,但刚才那通电话打完他又陷入了沉寂。 明知道不可能回到从前干嘛还牵扯不清。冷却了一会,他在微信群里说自己有事不去了。 【亚瑟:……李绪我日你爹,老子等着把你灌死呢,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耍我们是吧。】 【雷二:算了算了,绪哥可能真有事。】 【陈楠:@l绪,大家难得聚这么齐,真不能来吗。】 李绪不知道怎么回,干脆就一个字也没回。 沉默几秒,群里没人说话了,蒋方方弱弱地问要不要改计划。 【亚瑟:改个毛改,该吃吃该喝喝。到时候给李绪打视频,悔死他。】 【雯子:@y,出发了吗。】 李绪眼眸动了动。 【y:嗯。】 【雯子:正好顺路,过来捎我一段吧。】 你听我话 第80节 【y:不顺路。】 【雯子:?】 【y:要接人。】 大家约好在一中集合,他要接谁?李绪脑子里冒出一个答案,又单方面打消了,让自己别太自作多情。 万一他是接他男朋友呢。 起来洗了把脸,李绪把睡前看到一半的书随便收起来,又去给蜥蜴喂吃的,但全程都做得心不在焉。 快两点了。 现在迟钦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盯着守宫粗笨的尾巴看了一会,他拿起手机想查围棋定式,结果手指刚一碰到手机,指尖就嗡的麻了下。 【y:小区门口等你。】 …… 搞什么突然袭击。 李绪皱了下眉,整个人像被踩到尾巴一样,顶着冷漠脸起身打字。 【l绪:老子说了不去,看不懂中国字?】 【y:是在躲我?】 …… 将军是吧。 他冷冰冰地锁屏,没想到下一秒手机又亮了。 【y:放心,我们不会经常见面。】 看到这句话李绪怔了半天。 他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会经常见面。 潦草地拿了几样东西走出门,到小区门口李绪还木着脸。 窦遥从后视镜看到某道长手长脚的身影。他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包,头戴鸭舌帽,上下身都是运动服,懒洋洋地朝自己走来。 以前还好一些,现在的李绪是瘦过头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抽烟熬夜造成的,他黑眼圈有点重,人也总是显得不太有精神。 走到车前他停顿了一下,没什么表情。 “他们人呢?” “在一中门口。” 窦遥视线扫过他破皮的唇,李绪只好把脸转开,插在兜里的两只手紧紧攥着。 如果窦遥敢说什么他绝对挥拳出去。 “你就这点东西?” 李绪的包是瘪的,一看就没装什么。他坐进车里把包一甩,懒散地抱在怀里:“不然呢,把家搬去?” 窦遥说:“要过夜。” “……”李绪心烦地看向窗外,“那又怎么样。” 窦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视线移向单薄的上半身,突兀的锁骨,少顷才沉默地转回。 路很熟,从他家到一中只用15分钟,但其他人起码等半个多小时了,上来就一通抱怨。尤其迟钦,劈头盖脸埋怨窦遥走得慢。 “妈的你什么开车技术,这么几公里走了40分钟,我他妈还以为车开沟里去了。” “嗯,”窦遥淡声,“下回我提前出门。” 李绪回头冷冷地扫了迟钦一眼:“废话这么多要不你来开?” “靠,我要有车我早开了,用你点我?对了,你不是不来吗。” 李绪懒得回他。 窦遥无声地抬了抬嘴角。 出于某种从小到大的默契,以前李绪不在副驾都是迟钦坐,现在李绪一回来,那位置就默认是他的,谁也没觉得奇怪。 温泉旅馆离市区大概两小时车程,大家聊了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不一会儿睡得东倒西歪。 因为在家补过觉,李绪是车里最清醒的一个,但为了避免跟窦遥聊天还是闭上了眼睛。 现在天气算冷了,空气没什么温度,只剩叶子掉落那种萧索的气味。 大概是担心疲劳驾驶,没多久窦遥就把车窗降下一截。风吹进来,他视线往旁边偏去。 “冷吗。” 李绪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自己,仍然把眼睛闭着,没多久居然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中感觉到周身变得暖和一些。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发现身上多了件外套,外套上有某人很熟悉的气息。 “窦遥呢?”他坐起来。 车停在路边,迟钦在一旁站着抽烟。 迟钦偏偏下巴:“跟他妈打电话呢,他爸妈好像想让他到什么什么研究所去深造,反正家里有钱了嘛,他这资质不读个硕博也可惜。” “去外地?” “是啊。” 视线转向路边,看到那个沉默的背影,李绪心脏麻了一下。 “怎么不早点去……” 迟钦看他:“嗯?” 盯着身上的外套,他静了几秒才面无表情地问:“我说他怎么等到现在才考虑深造。” “为情所困。” 那副冷漠的表情一秒没了。 李绪茫然地抬起头。 “这几年你不在你不知道,他跟人好过一回,但被对方给踹了。”迟钦也不方便聊太多窦遥的私事,所以说得比较含糊。 “好像是他想复合吧,这么多年也没放弃,所以一直没离开本市。但前两天听说他跟对方又见了一面,那人对他还是没感觉,让他滚,你说他能不心灰意冷么。” “我就特别想知道,”迟钦吐了口烟,懒洋洋地笑了下,“他初恋到底是个什么人,能把他折磨成这样。” 等窦遥打完电话坐回车里,李绪那两只拢在兜里的手已经僵得不会动了。 -------------------- 加班加到恍惚,赶出来的稿担心质量,所以明天容我鸽一天好吗(揪头发揪头发揪头发…) 我咣咣再磕两个。 第50章 只是可爱型 开车其实是件挺累的事,但窦遥没什么多余表情。他精神谈不上饱满,也谈不上疲倦,打完电话回来就一直是淡淡的。 李绪几次想问他,但是车里人太多,想问什么事都不太方便。 到温泉旅馆,大家拿行李下车。 这是方舅第n次创业了,面积不大但搞得很精细,依山傍水,又干净又舒服的一个地方。方舅人不在,特意安排经理接待他们。 “不好找吧这地方,好多人第一次来要兜半天。” “还行还行,”迟钦在窦遥肩上拍了拍,“我们这位司机比较认路。” 经理一看窦遥就不是普通人,哪会真把他当司机啊,何况开的还是一百来万的奔驰商务。 “各位打算怎么住?我们这儿空房挺多,一人一间也够。” “害这倒也不用,要不咱还是两人一间挤挤?” 陈楠说要跟席雯一起住,雷雷就投奔了迟钦。 “你们俩呢。” 李绪刚想说话,忽然听到窦遥开口:“我自己一间。咳嗽没好,不打扰你们休息。” 他嘴唇收住。 各自上楼放东西,两人的房离很远。放下行李李绪松松垮垮地坐在床边,摸到烟以后垂眸。 想问窦遥是不是真打算走,话又堵在喉咙里出不来。这趟本来是来放松的,结果才刚到目的地,就仿佛变成了一次告别旅行。 所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五年前没好好说再见,拖到五年后,该面对的还是躲不开。 他边抽烟边想窦遥的眉眼,想迟钦透露的那些话,想得指节泛白,又觉得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窦遥…… “烟瘾这么大?” 正在想的那个人声音突然传来。李绪压住心里那股酸涩,低头匆匆把烟摁灭。 “有事吗。” “门没关,”窦遥说,“我正好路过。” 李绪扔掉烟头继续整理行李。窦遥看向床上的烟盒跟打火机,沉默片刻,问他这几年有没有尝试戒过。 “又不犯法,有什么好戒的。”他嗓音没什么温度。 其实是因为有些习惯一旦形成,根本没那么容易改掉,时间越长越难。 你听我话 第81节 雷雷过来叫他们下楼,说火锅都准备好了,吃完可以直接去泡澡。李绪应了声站起来,转身想拿包里的内裤,想到身后还有人又蓦地顿住,手指蜷了蜷。 “你不回房间拿东西?” “不用拿,”窦遥目光落在他手边,“楼下有浴袍,人下去就行。” “……喔。” 没有享受过这些项目。李绪默默闭嘴,若无其事地放下包。 马上要日落了,远山近景的衬托下夕阳美不胜收。 他们来得晚,饭厅室内没有空余的大桌,只能勉强挤在室外的六人桌,不过好在既热闹又能抽烟。 “咱们分两个锅?”迟钦问。 “废话了,”雷雷怼他,“老子手不够长,搁一个锅我根本就够不到。” “二级残废。” “妈的今天晚上不把你灌趴下老子不姓雷,喔不是,不姓庞!” “?”迟钦说,“求你搞对目标,今晚咱们要团结一致灌的人在你左边。” 为了报复某人这几年杳无音信,躲了起码上百顿酒,他们下定决心把人灌到失智。 李绪偏开脸沉默不语。 虽然大家还跟以前一样开玩笑,但很明显彼此之间还是有道隔阂,因为有心结没解开。 例如席雯,她就几乎不主动跟李绪说话。 桌椅摆好之后她避开迟钦跟李绪,自觉地坐在陈楠旁边轻声聊天,顺手给大家分纸巾跟餐具。迟钦想跟她挨着但没把握住机会,一个人闷头懊恼了半天。 不过秋天吃火锅气氛刚好。 趁锅里煮着,迟钦给俩女生开了两瓶啤的,剩下男生直接上洋酒。倒到李绪面前时他顿了顿,目光斜斜地瞟上去:“能不能喝?” “……”李绪表情有一丝别扭,“你他妈开什么玩笑。” 妈的这才有点原来的意思。 迟钦直接满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求饶。” “滚。” “靠。”迟钦十分费解地挠挠头,“你骂我我怎么听着这么舒服……” “因为你是舔狗。” “我他妈——” 迟钦朝庞雷雷扑过去。两人又开始你扒我我扒你,隔着桌子吵得不可开交。 李绪手撑额,不得不承认很怀念这种感觉。 好多事时间久了并不是忘了,只是把它封存在心里,等哪天天气好才拿出来晒晒太阳。 默了一会,李绪偏过头,忽然发现窦遥正看着自己。 中间隔着迟钦,视线没什么遮挡地看过来,他面无表情,但漆黑的眼眸里好像有什么深不见底的情绪。 李绪握了下酒杯,有些无所适从。 “开了,我来下肉。”迟钦揭开锅盖,热汤的蒸气扑面而来,暖暖和和的。 窦遥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 李绪现在不太能吃辣,但迟钦还是按原来的口味给他调小料,满满一大碗小米辣。他看着碗里,没立刻动筷。 “绪你帮我拿一下那盒肥牛。”迟钦喊他,他应了声转身去拿,再回过头来小料已经换成了不辣的。 ? 迟钝了一秒,他目光微抬。 窦遥声音有些淡漠:“不是容易胃疼?” “……”李绪闷声,“也还好吧。” “随便你。” 说是这么说,面前的碗却没换回来。 肉熟了,迟钦给李绪夹了满满两筷子,但李绪有点食不知味。今天早上起太早了,一整天他都没什么食欲。 没多久,窦遥起身离开,再回来手里多了两碟水果。 但他自己没吃,倒是李绪吃了一两样。 庞雷雷看过来:“绪哥你是猫吗,就吃这么点给谁看。再说一会儿还喝酒呢,你这样待会肯定吐得一塌糊涂。” 陈楠撇他:“好意思说李绪?你哪回不是喝多少吐多少,人菜瘾大。” “。” 庞雷雷老实了。 方方插嘴问:“雷雷你们俩什么时候扯证?” 话音刚落,庞雷雷就转过身疯狂朝他使眼色,迟钦过去狠狠捂他嘴。 方方:“??” 幸亏陈楠在跟席雯聊天没听见。 迟钦低声解释:“求婚的事雷雷还没策划好,你们先别提,嘴严点儿,上锁!锁死!” “……”李绪心想你管住你自己的嘴就行。 吃着吃着天黑了。 花园里的方型灯盏亮起来,木头栏杆上还挂着一串串浅黄色的星星小灯泡,再加上天边那轮皎洁的满月,氛围感直接拉满。 迟钦撑得快神志不清了,赶在自己犯困之前要求立刻开始拼酒。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席雯终于开口:“怎么拼?” “老规矩啊,扔骰子,谁输了谁喝。” “妈的土死。”迟钦心想摇骰子我还不如席雯。 庞雷雷拍桌子:“那你说。” “要我说就真心话大冒险。” “…………你不土。” 陈楠笑笑地盯着迟钦:“有种别大冒险,直接真心话专场,敢不敢玩。” 迟钦被噎得…… “来就来。” 这帮人怎么还是这么幼稚。李绪坐在旁边,观望没吭声。 方方去前台要了骰子来,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气倒满,一瓶洋酒很快就空了,庞雷雷又招手要了两瓶。 “不能喝别逞能。” 听到窦遥的嗓音,李绪把头转开,低声骂了句脏话。 当年明明是我劝你,什么时候轮到你劝我了? 不过想逞能也逞不太动。 第一把就是他输,所有人当中他的点数最少。刚想选喝酒,迟钦伸手把他杯口死死盖住:“不是吧绪哥,上来就怂啊?” “那你想怎么样。”李绪挂着那副死人脸。 “真心话真心话,”迟钦问,“说吧,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吭就退学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想说。” 迟钦一喝多就活回去了,还跟高中生一样扯他领口:“妈的给老子说。” 李绪坐着不想抬头,淡淡撇开脸,“家里的事。” “为了躲那个姓吴的?” 他敷衍地嗯了声。 “老子就知道。”默了一瞬,迟钦给自己灌了一大杯,“你他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还不至于那么不讲义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跑路的。” “……” 谁他妈跑路了。 庞雷雷:“绪哥那你家里的事现在解决了吗?有没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啊,其实如果是钱的事你讲出来嘛,学霸家现在巨有钱,你跟他说他肯定会——” 陈楠轻轻踢了他一脚:“坐下。” 李绪烦躁地沉下脸,觉得有点难顶,“别问了行不行。” “我的错我的错,我自罚一杯行了吧。” 三十多度的酒庞雷雷一口闷,喝完没两分钟脸就红得跟柿子一样。 旁边,窦遥冷淡沉静地看了李绪一眼,少顷目光移开,拿出手机滑开。 最多半分钟,兜里低弱地嗡了一声。 李绪微微僵了瞬,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结果是流量提醒的短信。 第二把,窦遥摇完:“六个3。” “?”迟钦惊了。 什么手气能直接摇出豹子,按说你爸中过彩票大奖运气早用没了吧。 “真的假的,你少演我。” 窦遥:“假的。” 庞雷雷:“开!” ……妈的一个3都没有,你怎么敢的?笨得一批。 你听我话 第82节 李绪在旁边垂眸骂脏话。 迟钦:“选吧,真心话还是喝酒?” 窦遥缄默片刻。 感觉到转向自己的目光,李绪眼皮敛得更低。 看老子干屁。 窦遥收回视线:“我不太能喝。” “废话我当然知道,就等着你选真心话呢朋友。” “嗯。” “??”迟钦意外地说,“你就不怕我问那个谁的事?” 窦遥:“你问。” “牛逼,那就聊聊你前任。” 前任这个词戳到某条敏感的神经。 “没什么可聊的。” “放屁。你差点就为她死了,还说没什么可聊的?” 李绪眼睫轻颤,瞬间像被凉水从头泼到脚一样,捏杯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点。 为了阻止他胡说八道,窦遥淡淡抬起眼:“想听什么。” “她长什么样,高矮胖瘦?是不是本地人啊,你俩谈了多久,到什么地步了?” 不明真相的群众注意力迅速高度集中。 窦遥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臂。他手指拢着玻璃杯口,沉默少顷。 “问题太多了,我怎么答。” “那就先说她的长相!”庞雷雷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上半身都快趴桌子上了,“把你迷得好几年都忘不掉,那不得美若天仙?” 窦遥想了想:“不算。” “?” “只是可爱型。” “我草……学霸你喜欢的居然是……可爱型!” 五雷轰顶的三个字。 庞雷雷把脸震惊地转向朋友们,本来是想找共鸣的,结果发现李绪在旁边侧着脸抽烟,碎发下露出的耳尖莫名有点红。 “?” 气氛怎么怪怪的。 “还有呢,”迟钦追杀,“三个字抵不了一杯酒啊,自觉点。” “还有什么。” “她的底细啊,你少装傻,我都问你多少回了,这人到底是不是跟咱一个学校的。” “嗯。” 下一秒,场面直接失控,迟钦恨不得一杯酒把自己浇死:“我日你们他妈的……到底有没有把老子当兄弟啊…………” 一个跑路一个地下恋情,怎么我跟个傻逼似的不知道? “你们怎么开始的?” “我追的他。”窦遥说,“追了很久。” “然后呢?” “然后……” 窦遥的目光沉默地掠过李绪的脸,在夜色的陪衬下,带着一点清醒和克制,又有种颓废的感觉。 “追到了,又分了。” 李绪嘴唇张合,嗓子干得发不出音。 “也太简单了吧,”雷雷说,“有没有一点细节啊,除了可爱型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 沉寂了片刻,窦遥低低地开口:“没什么可说的,就很可爱,但不太听话。” 经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然后一声不吭躲起来。 第51章 醉鬼 可爱,听话。 这些词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吗? 傻逼才会这么形容一个高中肄业、没正经工作、说话也常常很难听的混子吧。 而且窦遥为什么会说我们分了,在一起过吗?几个吻能算什么。 李绪坐旁边一动不动,心脏却每隔半秒钟就要颤一下,还没喝多已经开始失去思考能力了。他把目光更深地避开,觉得烟烫手。 这时,席雯轻声:“迟钦,你少八卦一点吧。” 转眼瞪向她,迟钦像被老师点名训的小学生,气势瞬间低了,“我好奇嘛……” 窦遥没再说话,起身去了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李绪还在抽。 感觉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李绪抬起头,对上窦遥冷淡的神色,眼神有点茫然和怔忪。 …… 窦遥脸色缓和下来。 “能不能少抽点。” 李绪问:“呛?” “你说呢。” 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喔。” 其实还是很乖的。 窦遥忽然又很想伸手揉他的头毛,总觉得他这样胳膊撑在肘上,前倾上半身的样子,有点茫然和局促的样子特别像小狗,尤其现在头发还长了一些。 李绪松开烟头,拿鞋底碾灭了。刚想弯腰去拾,有只手在他前面捡起来,过去扔进了垃圾桶。 回来以后窦遥拿纸巾擦手。 他的手指比一般人的要修长,足够骨感但又不会太瘦,看起来是那种有力道的,握着的时候也是。 谁能想得到这人是个玻璃体质呢,从小到大李绪都怕把他碰碎的那种。 上回在楼道里,嘴唇就是被这只手的指腹,揉红的。李绪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否则怎么会动不动就会想起那天的事。 周围明明很吵,但李绪心有点慌,是喝多了上头的那种症状。 其他人在逼迟钦喝酒,没有谁注意他们俩。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窦遥”,想问又问不出口,毕竟当年不告而别是他理亏。 想了半天,到嘴边的话变成:“你喝不喝酒……” 窦遥看着他:“想灌我?” “没。”李绪垂眸,“我想喝,你陪不陪我。” 窦遥沉默少顷,起身往餐厅的出口走去。 刚刚积攒的勇气瞬间就用光了。看着他越走越远,李绪心想他应该是打算回房间吧,懒得再跟自己废话。 李绪双手插袋目视其他地方。 摸到兜里的打火机,想抽又不想抽。 默然地出了会神,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又出现了。窦遥找前台要了杯蜂蜜水给他:“把这个喝了。” 愣了好几秒,李绪才把玻璃杯接过来。 指腹接触到的地方一片温热,四周又有点凉感,杯底的蜂蜜还没完全化开,黏黏稠稠地沉淀。 窦遥你他妈到底…… 想把人领子揪起来质问,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真的是为了深造?还有你那个小男朋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跟我这个“前任”比起来,他是不是没让你伤心过。 无言了一会儿,窦遥盯着他:“喝完。” “……你烦不烦。”李绪皱眉。 “那就当我多事。” 窦遥说完,迟钦在那边叫他,他起身过去了。 李绪手攥拳,但没阻止。 一杯温水下去胃好受了很多。他干脆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其他人玩。 看得出现在迟钦跟窦遥的关系最好。迟钦这缺心眼今晚情绪有点失控,边摇骰子边疯狂cue窦遥。窦遥反应很淡,但几乎没有逃酒,而且也不再选真心话,摇输了就诚实地喝掉一大杯。 是不是傻逼。 李绪坐姿懒散,眼睛却时时都盯着某人,所以对方的一点变化也会被他发现。 比如窦遥眼皮比之前敛得低了些,比如渐渐没再开口,比如他用手掐了掐太阳穴,再比如他的肩膀有点倾斜。 ……是谁说不能喝别逞能的。 夜色的衬映下,窦遥的五官棱角愈发分明,看起来没当年那么柔和了。李绪捏打火机的手紧了又松,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慢慢吸气。 没多久,窦遥低下头,似乎在给谁发消息。李绪别开脸看向远处漆黑的山,双手却插进裤兜,默默地握住了手机。 你听我话 第83节 嗡的一震。 他顿了三秒,若无其事地垂眸。 【y:替我挡一挡。】 李绪下巴动了动,刚要起身,上面这条消息却忽然消失了,被撤回。 【?】 【y:发错了。】 李绪抬头疑惑地看向窦遥,窦遥却哪里也没看,眼神也没什么温度。 又几轮过去,窦遥输惨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会玩的人,手气极臭,又完全没有技术可言。一直都是他在喝,一个人空掉了大半瓶,脸色虽然没怎么变,眼神却已经有些迷离,坐姿也不太稳当。 席雯在他旁边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要不你别喝了窦遥,”感觉他的身体偶尔擦过自己肩膀,席雯轻叹一口气,“大家这么熟了,心情不好就别——” 窦遥的头沉重地偏过来,但被一只手从下面稳稳接住。 触感温热熟悉。 李绪面无表情地站他们俩中间,左手插兜,右手托着窦遥,阻止他把头靠到席雯肩上。 “......”席雯站起来,“你说一声就行了,不用突然出现吓我一下。” 把位子让给李绪,席雯去拿冰激凌给大家。李绪一脸不爽跟冷酷地坐下,然后将窦遥用力压向自己右肩。 下一秒颈间就掠过呼吸。 李绪维持着没什么表情的脸,头生硬地转向左侧,耳尖却因为擦过窦遥的鼻梁,心跳顿时加快。 都他妈什么事。 气息沉成这样了还喝。 他强迫自己别理窦遥了。目光拧过去转向迟钦,迟钦还在那跟庞雷雷battle,完全忘了今天晚上要灌死李绪的豪言壮语。 “头疼。” 身边,窦遥忽然蹙眉。 “……”李绪眼皮紧了紧,“活几把该。” 他们俩周围有种无形的气场,其他人明显插不进来。 但迟钦带着傻逼笑容跑过来:“他挂啦?靠,真菜,这才哪到哪。” 李绪:“要喝跟老子喝。” “?” 欺负菜逼算怎么回事。 骰子拿过来,李绪单手摇得行云流水,一看平时就没少玩。掀开盖,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 “六个4。” 迟钦:“。” 上来就开豹子,当我傻逼? 但李绪这人最大的优势就是玩什么都特别冷静,让你摸不清他的底。你心里明知道他99%在诈你,但就还是忌惮那1%的可能。 迟钦摇完刚要开,盖子被李绪一把摁住。 “要来就来局大的。”他掀起眼皮,朝桌上还剩下一小半的那瓶酒,懒散地抬了抬下巴,“输了的把它全喝了。” “嘶……”雷雷秒怂。 迟钦开始深深的苦恼和对某人的激情辱骂。 “李绪。” 耳边传来窦遥低低的声音,带着酒精的微醺和低哑。李绪顿了一下,握着骰盅的手指微蜷,看着地面应了声。 “我外套呢。” “楼上,”李绪木着脸,“没拿下来。” 窦遥抬起额,勉强撑起身体想站起来,但还是有一些摇晃,“我上楼拿。” “给老子坐下。”李绪闷声把人摁住,表情跟冰山裂开一条缝似的,眼睛也没看他,“玩完这把我去拿。” 窦遥就又挨着他的肩膀坐下了。 李绪皱眉催迟钦:“磨叽什么,不敢玩就认输。” “。”迟钦说,“老子今晚是不是惹到你了……我怎么觉得你在针对我啊……” 席雯不忍卒看地抬了抬眼皮。 接着迟钦摇出三个6,按说呢赢面很大,但李绪这人就不能用常理推论。他苦思良久,最终决定拼了。 “开!” “确定?” “死就死了……” 李绪慢条斯理地掀开骰盅。 “靠!还真他妈是豹子,这都什么运气啊我日??”迟钦大喊没天理,庞雷雷拍拍他的肩:“兄弟抱歉,实在是帮不了你。” 看着那小半瓶酒迟钦难过地咽了咽口水:“我草绪你不会真让我一口闷掉吧,这么多……刚才窦遥喝不了你不还让他悠着点?” 李绪撇脸,平声:“他是他你是你。” 狗日的双标怪。 其他人开始起哄让迟钦干了,迟钦愁眉苦脸地泛着酸水,深呼吸好几次都不动弹。李绪默着默着忽然感觉身边没动静了,偏头一看—— ? 不是。 窦遥什么时候把自己烟拿走的,还有打火机。 喝醉以后的窦遥反应不快,表情也约等于无,但不知道为什么,拿烟的样子有点苏。 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不疾不徐地点火,眉眼微垂。 “……”李绪低骂,“发什么神经。” 有没有人管管醉鬼。 打火机幽蓝的火焰簇簇跳动,窦遥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好像也并没有真的抽,只是在想事情。 李绪过去把烟从他嘴里拔出来,窦遥并没有反抗,反应很淡很淡。烟拿在手里静了好几秒,李绪侧过身绷着脸,然后才在石头上狠狠摁灭。 窦遥在他身后低声问:“不让抽?” “……” “为什么。” 问什么问,小孩子才这么多问题。 李绪把手里的烟头都快揉烂了:“再啰嗦就揍你。” 然后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后面一抛,脸上挂着冷漠但又视死如归的表情。 窦遥接过,沉默了片刻才穿上。李绪平时喜欢买宽松的,所以对他而言算是合身,只是气质不太搭。 穿上自己的运动外套,他莫名显小。扔完烟头李绪不远不近地扫了眼,心里浮起淡淡的一点烦躁,想抽烟又不能抽,只能去跟迟钦他们打扑克喝酒。 窦遥穿着他的衣服,坐他旁边,淡声。 “牌拿倒了。” …… “出这张。” …… “几点去泡温泉。” …… 李绪忍无可忍,绯红的脸颊转过来:“闭嘴。” 窦遥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三秒后,面前的手机亮了亮,一条新消息弹出来。李绪握着牌,面无表情地滑开屏幕。 【y:脖子都红了,还喝?】 …… “出不出出不出出不出,”迟钦不满,“绪你现在打牌怎么这么磨叽……” 李绪迅速锁屏,但就感觉,突然完全坐不住了。 第52章 “我是你男朋友” 今天晚上简直所有人都不对劲。 刚才打牌打得最欢的庞雷雷去吐了两次,回来就追着迟钦叫儿子。迟钦拿手呼他大脸:“起开,老子当你爹还差不多……” 李绪拎起雷雷扔给陈楠:“他又要吐了。” “。”陈楠一看,果然,自己男朋友皱着眉一副难受表情。 方方说:“我来我来!”说完架着雷雷去了卫生间,陈楠也跟着一起。 剩下席雯他们四个,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席雯脱去了眼镜,坐桌边一声不吭地继续吃火锅,天都黑了能看见什么啊真是。迟钦瞅着她,越瞅越心焦。 你听我话 第84节 “你不是有话跟她说?”李绪声音不高不低,脸色冷冷淡淡的。 迟钦怔了一下,席雯手里的筷子也顿了两秒,闷着没把头抬起来。 “没……”迟钦摆摆下巴,“我没话说。” 从小怂到大,没行过。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气氛感染,刚才还很热闹的场面忽然变得有点冷清,好像热闹过后大家就又要各种东西了,该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想见的人见完这一面,下一次再见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迟钦强行扯动嘴角:“干嘛啊都不说话,真有意思啊你们……算了算了,都跟老子一起泡澡去,老子要左拥右抱,走走走。” 傻逼吧,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绪深呼吸一口气,冷着脸起身就走。窦遥拿上外套,动作有点缓慢,已经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回过头,表情不太耐烦地扶住了他。 “走不稳不会叫我?” 结果手指就被无声地扣住了。 “……”李绪一秒紧张,撇开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神色的脸,望向周围浓郁的夜色,“有必要握这么紧吗,摔死你我负责。” “嗯,你负责。” 窦遥嗓音有点低哑。 喝多了的他表情还是很淡漠,行为却变得跟平常大相径庭。所以不管李绪怎么用表情威胁,手都没被松开,甚至还越握越紧。 …… 泡澡池有室外也有室内,室内的比较闷。 简单地冲完水,想到要赤裸相对李绪有点不自在,就说自己要一个人在室外泡,让窦遥跟迟钦去室内。 迟钦情绪还是很低落,不冷不热地说:“得了吧,你陪窦遥去室外醒醒酒,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过会再去找你们。” 窦遥看向李绪。 李绪绷起脸,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结果到室外的浴池他呆了呆。 好小的池子,天然的花岗石垒成圆形,不知道有多深但看起来只能养鳖吧。 虽然他们两个不是没一起洗过澡,又虽然都穿了泳裤,但还是让人想死。 外面没什么灯,光线就是自然的夜色。窦遥下去得很慢,李绪坐在跟他最远的位置,闭上眼一动不动装享受。 温泉的蒸气氤氲,彼此的脸都有点看不清。 窦遥是真的醉得不轻,上半身一直都靠着池壁,手肘也撑在池边,呼吸有些许沉重。李绪偶尔睁开眼,只能看到朦胧夜色包裹下的他,很沉寂也很平淡的轮廓。 明明刚才打牌的时候还表现得很磨人,现在却格外缄默。窦遥一句话也没跟他说,反而让他更不适应,甚至有点无所适从。 “窦遥。” 李绪喊了他一声,结果他没睁眼。 李绪愣住,又喊了他两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窦遥?” 李绪从水里划过去,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这时窦遥才蹙紧眉,让他别晃自己了:“有点想吐。” “想吐你说话叫,装什么死。” 喝多了泡温泉很容易出意外。李绪收起刚才的紧张,扭头扯过一根毛巾让他攥在手里,然后默默捏了捏他的虎口,因为记得这里好像有什么穴位。 是不是傻逼,到底是不是傻逼,明知道自己体质玻璃还拼什么酒。 窦遥哑声,尽量把上半身撑起来:“好多了,你泡你的不用管我。” “跟我还装?”李绪拧紧眉心,脱口就是原来那种熟稔的语气,“你什么样老子没见过。” 窦遥沉默了一阵,“嗯。” “泡一会行了,难受就早点睡。” 说完李绪有点不自然,拿过池边的手机开始玩游戏,湿漉漉的手指隔着防水袋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窦遥静静地陪着他。 其实也说不清楚是谁陪谁。 好像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样,李绪下棋,窦遥做作业,两个人一个无家可归,一个有家也不想回,呆在一起就觉得很自在。他们可以一整晚不说话,也可以一起挨饿。窦遥做完了作业说该回去了,再不回去父母要骂,李绪就懒洋洋地开始收拾棋盘、棋谱,和一些窦遥给他买的本子跟铅笔。 装好书包,他们会各回各家,在二楼分头行动。有的时候窦遥会等听到李绪的关门声再走,有的时候窦遥赶时间,李绪会在门口听到他一脚轻一脚重地往楼上爬,再一脚轻一脚重地穿过头顶的长廊。 漫长的岁月平淡度过,很难再分清是谁陪谁,只剩下那些模糊又难忘的时光,在心里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随骨架一同长大,阴晴雨雪,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多几片树叶,繁茂到不可动摇。 过了一会儿,窦遥把头疲倦地侧靠在池边。李绪看见了,暂停手里的游戏,木着脸给他脑袋下面垫了条毛巾。 “不许睡着。” 睡着了会感冒,本来就还没痊愈。 说完李绪拿起手机继续玩。 窦遥侧着脸,看着李绪被白光照出的瘦削五官,看他双手在屏幕上熟练的操作,良久后,语气平静地问:“当年你为什么要走?” 迟来的问题把李绪钉住了,手指微蜷。他没抬眼,过了几秒钟听到窦遥低声追问:“为什么连退学都不跟我说,为什么五年来一次都没和我联络,为什么把我拉黑,为什么把qq密码改掉,又为什么回来了还是一句话都不解释?” 那层窗户纸就跟李绪的胃一样脆弱,轻轻一捅就破。他收起手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脸更深地撇向另外一边。 窦遥的手从水下伸出来,沉默地扳回他的下巴,带着醉意执着地跟他对视,紧紧盯着他战栗的睫毛和不敢看向自己的眼睛。 李绪嘴唇轻颤:“窦遥你烦不烦,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追问有意思吗?” 话刚说完窦遥就正过身体,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压在水池边,膝盖甚至强行抵住他的大腿。 李绪怔了一下,下意识开始用力挣扎,但窦遥喝醉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借体位的优势牢牢压制住他,就像当年在秋千上一样。他用双手推也推不开,只能咬紧牙用脚踹,但水下又有浮力,然后把一池的温水弄得哗啦啦直荡,其余任何效果都没起到。 “窦遥你起来——” “我再问一遍那天的问题,”窦遥钳着他的手腕,“这五年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 “那为什么要留着我们的合照。” “……” “为什么把我微信置顶?” “……” 李绪怔忡了一秒,胃开始蜷缩,疼痛,只能更深地避开视线:“谁他妈准你偷看我手机的。” 还用偷看吗,拿话一诈就露馅。 窦遥把他的下巴掐紧,掰回来,沉沉地盯进他眼底:“解释。” 语气带着醉酒的人才有的不讲理,发梢跟鬓角的水还顺着滴到李绪脸上、嘴角,咸咸的口感。 李绪挣扎的程度变浅了,手腕也没有再试图从窦遥掌中抽出来,默了一会自暴自弃地说:“凭什么跟你解释,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男朋友。”窦遥说。 李绪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固执地转开脸,下巴被掐得生疼,胃也在绞着疼,“少自作多情。” “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不肯承认,”窦遥的嗓音浑浊,“以前就是这样,喜欢我又吊着我,让我亲你碰你,就是不跟我确定关系,一提就翻脸。” 李绪听得面红耳赤。 我是这样的?我这么不是人。 “那是因为……” 谎话还没编出口,窦遥就粗暴地亲下来,吻得像疾风骤雨一样。李绪一边避一边用双手推拒,但窦遥压得他动弹不得,牙齿咬着他细嫩的嘴唇不松,他只要动作稍微一大就疼得钻心,只能小幅度地抵抗。 亲着亲着窦遥把他两只手从胸前抓下来,强行往身后扯,让他搂着自己的腰,李绪从眼底到耳根再到脚板心都变红了,唇间溢出像是呻吟又像是抗拒的音节,没办法只好咬紧牙关不出声。 可是窦遥的舌尖又不容拒绝地往里顶,甚至还用手去捏他的下颚,低声让他:“把嘴张开,让我进去。” 两具身体在温泉水下纠缠,李绪从头到脚湿透了,岸边的浴袍也被后腰磨得扯到水下,然后被他的左手无措地攥住,手指紧绷到泛白。 太疯了。 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 他觉得窦遥肯定是疯了,迟钦他们随时都可能过来,室外也随时可能有其他人,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旁甚至还有探头,但窦遥一点要放开他的意思都没有,深醉状态下勾他的舌头,吃他的口水,慢慢地吞咽,吃够了还俯身去咬他的喉结,整个人浑身上下处处都透着欲。 准备好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但好像也不用说了,反正窦遥也不想听。窦遥就是生他的气,尽管重逢至今没有什么太过激的举动,但是一不高兴就摁住他强吻,甚至掐他的脖子,顶开他的腿,节奏快到喘不过气,粗鲁得不像原来的窦遥。 ……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窦遥吧。 -------------------- 疯了,周末也过完了。明天我努力拼命玩命码字,在公司见缝插针写t_t大家多多给我打气吧啊啊啊我一定可以更新啊啊啊! 第53章 等不及了 真正的窦遥就是喜欢玩弄李绪,不过是那种玩弄,不是玩感情。 李绪眼眶烧得通红,口腔被窦遥强行撑开,舌头探进来予取予求,最后肌肉酸得受不了,嘴角好像也撑破了,都分不清浑身上下哪里在疼,反正哪里都不对劲。 他蹙紧眉低吟,手也不自觉地往胃上面按。窦遥感觉到了,覆着他的手背压上去,低喘着问他怎么了:“哪里难受。” 不知道是夜色还是什么缘故,嗓音沙哑透了,听到耳朵里简直带着混响。 李绪咬紧唇一瞬又松开,口腔里充斥着完全不属于他的牙膏味道,“松开,我胃疼。” 窦遥即刻放开他,身体后撤,目光却依然紧盯不放。李绪把脸难受地转开,眼眶跟嘴唇通红的样子简直引人犯罪。 真他妈混蛋。 但骂也骂不出口,这种话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缓了一会儿,窦遥去接了杯温水过来,送到他唇边。李绪没力气犟也没力气推,干脆一声不吭地接受。 窦遥也就此沉默下来。 两人在温泉池里泡着,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水蒸气熏着他们的脸,湿漉漉的皮肤跟发梢泛着薄光。 你听我话 第85节 等待情绪平复,胃疼消失的这段时间,李绪神经像溺水一样很迟钝,不知是接吻还是喝酒的负作用姗姗到来,人混混沌沌的,又觉得很丢脸,仿佛是接吻接成这样的。 他把岸边的毛巾扯过来蒙住自己脑袋。 隔着毛巾,窦遥按住他的碎发揉了揉,目不转睛盯着:“这几年都怎么过的,怎么把胃弄成这样。” 白毛巾狗头缓慢摇了摇:“不知道。” 就只是没按时吃饭,没好好睡觉而已。应该不算是很严重,可是在鹭城的头两年每次想到窦遥他就胃疼,胃会紧缩,牵扯着,撕扯着,吃什么药都不管用。他上网查过,大概知道是神经性胃病,属于慢性病的一种,情绪激动的时候最容易犯。 后来他不怎么想窦遥了,强迫自己不想,专心下棋挣钱照顾妈跟妹妹,但是胃疼得了就没好过,拖来拖去拖到了现在。 还在迷惘中,下颚忽然被人攥住。 窦遥偏头吻下来,隔着一层有点透气又有点闷的毛巾布,细细密密又缓慢地吻他。 尽管隔了一层东西,但吻反而变得更深入。看不见的感觉更刺激,又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紧张。 李绪急喘着,被胃疼跟湿吻搅得毫无还手之力,身体酸软又微弱地抵抗,像是欲拒还迎。 耳边萦绕着细密的嘬吻声,跟毛毛雨似的,此起彼伏若有若无,人几乎要陷进水里了,头皮跟大腿根全是麻的,靠窦遥托着才没坐下去。 窦遥吻他吻得很投入,把他吻到神志恍惚,喉咙无意识地吞咽才慢慢抽身。 扯掉毛巾,李绪脸颊红得吓人,闷声讨伐:“你他妈谋杀是吧。” 窦遥问:“我是你男朋友吗?” 李绪怔了好几秒。他有种清醒又糊涂的感觉,眼底氤氲着一层雾,想清楚了才摇摇头:“窦遥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我妈……” “她不同意?” 朱学香当初就知道了,这几年也旁敲侧击地聊过几回,态度不用说,肯定是不同意的。但这还不是李绪唯一顾忌的事。 除了朱学香,朱学香的病,还有一直就很恨自己的付萍,还有自己的学历、家境,这些东西没有一样不是他们俩之间的阻碍。想到这些事李绪就觉得是笔烂账,不光他自己理不清,更不想把窦遥牵扯进来,给窦遥原本平坦的人生制作出许多麻烦。 “所以你当年才会走。” 窦遥把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李绪不想说太多,只能闷闷地开口:“她不同意,你父母也不会同意,别想了。” “嗯,我没想。”窦遥说,“你也不用想,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窦遥其实一点也不在乎,不管当年还是现在,父母从来不是他考虑的因素。他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不需要其他人首肯。 “……” 李绪又想抽烟了。 “窦遥我和你不同,”他松开手垂在一侧,“你爸妈好歹还算和睦,我妈就只有我一个依靠,你要我不管她,我做不到。” 窦遥静了一会,没生气也没失望,只是抬手揉了揉他的湿发:“不是说当了乔峰就要大开杀戒?怎么心还是这么软。”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李绪没听懂,躲开他的手,绷起眼皮说:“总之你不准啰嗦,我妈那边我来处理,要是她能接受我们再谈。” “谈什么?”窦遥问,“是谈这件事,还是谈恋爱?” “……” 不都一个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喝多了有点赖皮。 窦遥说:“我想跟你谈。” “……” 李绪又想一走了之了,因为窦遥呼吸太浑浊了,特别影响他的思考和判断。 他转身想爬上岸,结果脚底下没站稳直接趴到岸边,窦遥俯身扶他,从背后压着他,姿势简直不堪入目。 “李绪!窦遥?你们在哪啊。” 好死不死迟钦这时找过来。这人总这么不合时宜,该读书的时候非要早恋,该恋爱的时候又保持单身,也难怪席雯一直就不肯跟他好。 李绪没预料到,吓了一跳,匆忙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藏起来,只能屏住呼吸藏到了水下。 “……你——” 窦遥还没来得及把他扯出来,迟钦就出现了。 “欸怎么就你一个,李绪呢?” 幸亏周围够暗,水下有人也看不清。迟钦四处张望,窦遥默了片刻,往室内指了指:“里面。” “哈?他不是跟你一起出来的?” “在卫生间。” “喔,喝多了果然尿多。” 窦遥平声:“帮我拿条毛巾行么,我的掉进池里了。” 迟钦看过去,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条可怜的白毛巾,皱得一比。 “行啊。” 窦遥腿不方便嘛,所以迟钦根本没多想就转身进去了。 李绪憋气最多能憋一分钟。他沉在水下一开始没睁眼,后来快半分钟的时候勉强睁开,看到眼前某样隆起的东西,又头昏脑涨地闭上。 等迟钦走了窦遥伸手把人拉出来,发现李绪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顿时有点哭笑不得。李绪却猛地转身,边往岸上走边低声骂他:“……别他妈笑了。” “?” “傻逼。”李绪头也不回,捡起水里的湿毛巾就往后一扔:“把下面围上再出来。” 额头上的刘海湿成一绺一绺,也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他尽力调整呼吸,强迫自己走得再镇定一点。 - 关系算是有了进步。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窦遥脸色平静,心里却好像度过了五年多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尽管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接了个吻而已。 但他的确没白等。起码李绪真的回来了,并且他们俩之间有些东西还没变。 回到室内,雷雷居然在桑拿房打呼噜。 “……你还真是不挑地方。”迟钦啪地拍了他一巴掌,“醒醒啊哥们儿,再睡你就熟了。” 庞雷雷似梦非梦地睁了睁眼,看见是迟钦又撇撇嘴,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李绪没坐多久就站起来。 “哎你不再蒸一会儿啊?”迟钦喊,“这不才刚进来。” “热,”他顶着一张冰山脸,“去买喝的。” “给我们带两听可乐!” “没钱。” “靠……” 出去兜了一圈差点迷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之前那个自动贩卖机。 但他远远地看到旁边某个熟悉的人影。 ? 这么快就好了?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每个人恢复时间不同,李绪又不清楚窦遥要多久。他双手插兜绷紧眼皮,把表情调整成冷酷模式。 窦遥在打电话。 距离不远不近,李绪能听到只言片语。 “嘉屹在房间听听力,太晚了我让他留下住一晚。” “我的车抛锚了,不能送他。” “嗯……好……我知道,明天一早我直接送他回学校。” 结束这通突然又令人头疼的电话,他沉默片刻,又把手机拿起来,发了条语音。 “嘉屹,”他低声说,“给你妈妈发条短信报平安,下次不要这样。” 走廊没有灯,夜色朦胧包裹着窦遥。他握着手机背靠着栏杆,有种很沉寂却也很温柔的气质。李绪看不见他的五官,但也可以通过这种说话的语气,想象出他现在的表情。 之前喝下去的那些酒终于开始返劲了,李绪感觉自己喉咙干哑酸涩。 大约一分钟后,窦遥察觉身后似乎有人走开,但回过头却谁也没有看到。 进去找到迟钦等人,他们说李绪困了,上楼睡觉去了。窦遥往楼梯口望了一眼,没说话。 才晚上十点多。 李绪躺在客房里发呆。 今天这一天像坐过山车,先是拜师失败,然后坐窦遥的车来了这,跟老同学一起吃饭、喝酒,泡温泉,跟窦遥说了一些话,还接了两次吻,每一次的时间都很长。 很多事在梦里都没想过。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他出神了很久,周遭也没什么多余动静,卫生间的花洒莫名其妙在滴水,静悄悄又冷清。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才听到迟钦他们上楼的声音。 又过了一阵子,手机持续震动。 他没接,懒得动,管对方是谁也不想接。 结果客房的座机直接响了。 叮铃铃的声音好多年没听过,吓得李绪一激灵,皱紧眉头压着火从床上爬起来。 “睡了?” “……”是窦遥。 想把人抓过来揍一顿,心里那股酸涩却又无端冒头,导致李绪没说话,想直接把电话给撂了。 你听我话 第86节 窦遥问:“我外套在不在你那里。” 他偏头扫了眼:“……明天还你。” “嗯。”窦遥又问,“你有没有苹果的充电线。” “没有,找迟钦去。” “安卓的呢。” “……找茬是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说:“是找借口想见你。” 李绪僵了一瞬,心跳漏拍。 骂人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好几圈,最终变成了安静再安静,招架不住。 窦遥说:“那我过去了。” “不要!” “嗯?” “窦遥我问你,”李绪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显得比较自然,干脆就硬邦邦地直接问了,“这五年你有过别的男朋友吗?” “……” “比如那个叫嘉屹的。” 窦遥顿了几秒,低声问:“你是不是听到我打电话了?” “。” 李绪别开脸看向窗外,一脑袋的火。 “他去参加篮球赛,让我帮忙瞒他父母。我拿他当亲弟弟。” “……” 什么鬼弟弟,什么烂借口。 李绪抓了一下头发,站在床边摸烟盒,没摸到,低声骂了两句脏话。 窦遥忽然叫他:“李绪。” “干嘛?”他满脸烦躁。 “你在吃醋。” 李绪猛地静止,垂眸动了动唇,又把听筒从左手生硬地换到右手。 “姓窦的你他妈再敢胡说八道一句……” 声调还是冷的,但表情就不一定了。 电话里安静一小会。 窦遥低低地说:“快点跟阿姨谈,我等不及了。” 李绪弯腰从外套里摸烟,摸到了抽出一根咬住,烦闷又羞耻地敛眸:“知道了。” 他很少答应别人什么事,但只要答应了,就会不计后果地去拼命。 第54章 谁教你欲擒故纵的 翌日清晨,席雯最先发现李绪不对劲。 “你昨晚做贼去了?” 眼圈发黑有血丝,头发还乱糟糟地支棱着,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 下楼李绪还是一脸起床气,谁都没敢惹他。窦遥最后到餐厅,进来就看到某人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角落,双手插在裤袋里,绷眼皮看着窗外。 迟钦躲在李绪后面,朝窦遥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窦遥过来,云淡风轻地揉了揉这一头杂乱的头毛:“没睡好?” “……”李绪躲开狠狠抓了下头发,“再动一下手给你砍了。” 何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没睡着。 又他妈失眠了。说什么等不及,害得他半夜还在思考怎么跟他妈谈。 李绪懒懒地坐着,窦遥给他拿了碗馄饨,又把他面前的凉橙汁换成了热牛奶。 “窦遥,你是不是精力过剩。”他耷拉着眼皮低声威胁,“我警告你——” “嘶这我能吃吗?”迟钦凑过来,“看着不错啊兄弟。” 李绪冷冰冰地转过身,护碗。 “靠,小气。” 坐着啃完半截玉米,迟钦闲闲地望向窗外,突然想起来:“我说我怎么一直觉得这儿少个什么,害,少个秋千。绪你知道吗,窦遥这货居然在自己家花园里弄了一个,而且跟当年我们去过的那个轰趴馆的秋千特别像。” “喔。” 什么恶趣味。李绪木了两秒,绷出毫无感情的脸,窦遥也没说话。 迟钦不甘被忽视,轻踢窦遥一脚:“昨晚半夜还听见你打电话,没完没了的吵得老子差点没睡着,给谁打呢。” 窦遥慢条斯理地吃东西,眼都没抬:“初恋。” “喔初恋……啊??”迟钦差点儿椅子上跳起来,“你他妈再说一遍?你疯啦,她特么玩了你一次不够还玩第二次,你还大半夜给她打电话?手机给我,我帮你拉黑删号码!” “不用。”窦遥说,“我们快复合了。” “…………” 震惊迟钦全家。 和庞雷雷全家。 和蒋方方全家。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投向跟窦遥关系最密的李绪。 李绪闷头在吃馄饨,脸快埋汤里了。 “老子见过痴的,没见过你这么痴的,窦遥。”迟钦回过神,“要是再被她伤一次……自求多福吧你。” 窦遥说:“他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我跟你说,摆在你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彻底跟她断了,从此之后她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在一起都和你没关系,要么就跟她定下来,赶紧领证结婚三年抱俩,让她想反悔都没机会。” …… 李绪想勒死迟钦。 “嗯。”窦遥说,“我争取。” “咳咳咳,咳咳……”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让李绪呛着了。 他咳得惊天动地,脸憋得通红。庞雷雷一边帮他拍背一边疑惑道:“话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昨天出发的时候学霸你跟那姑娘不还没戏?怎么刚一天就变了……改天把她带来我们见见啊。” 窦遥看李绪。 李绪心烦地避开视线。 应该怎么推脱。窦遥想了想,尝了一个李绪碗里的馄饨,味道还不错。 “他性格比较内向,很容易害羞。” “。” 迟钦说:“我看是你故意把人藏起来吧。” - 中午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又是窦遥开车。 李绪在副驾补觉。 世界还算清净,但半途下起雨来,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李绪抱着靠枕,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司机。 窦遥样子很从容,一看就经验丰富,经常开这车。但他这身行头就只是普通,手表之类的装逼物也没戴,身上看不出什么暴发户气质。 不过暴发户应该是什么样,李绪也不确定,起码不会是这样? 这么……正常。 感觉到身旁的目光,窦遥视线偏向右边,跟李绪偶然地对视了一眼。 李绪:“窦遥你有多少钱。” 窦遥会错了意。 他想了想:“你要多少?” “……”李绪撇撇下巴,“不是这个意思。” 谁他妈要了。 “可以有很多。”窦遥说。 什么烂回答。李绪转头耸耸鼻尖,嗅到车窗窄缝漏进来的雨腥气,嘀咕了一句“鬼天气。” 这季节就是多雨。 回程开得慢,快进市区时李绪已经坐累了。他动动腰,兜里的手机震了,接起来就听到一阵叫嚷。 窦遥把着方向盘扫了一眼,看到他脸色微变,压低声问那边发生什么事。 那边非常吵。挂了电话李绪说:“到xx地铁站把我放下,我有事要先走。” “我送你。” “不用了。” 说完李绪就把脚边的包扯起来,理了理随身的东西。 到地方窦遥停稳车,车里其他人都还在睡,就蒋方方是醒着的。方方问:“绪哥你不跟我们吃饭了啊?” 你听我话 第87节 李绪把包挂到肩膀上,摸出裤袋里用残的打火机扔给他。 “帮我物色一个防风的,下回找你要。” 方方双手接住,喜笑颜开:“包我身上。” “李绪。”窦遥跟他一起下车,蒙蒙细雨中碰了下他的手腕,“拿把伞,我后备厢有。” 李绪顿住脚步,有两秒钟没说话,然后才往后轻轻推了他一把:“想感冒是吧,回车上。” 这么点雨打什么伞。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瘦削的背影凌厉地划开雨雾。 - 其实也没什么要命的事,给他打电话的是石小磊。 石小磊今天下午本来去接小六放学一起打牌,结果到学校门口发现小六被几个混混给揍了,磊子义气上头,就带着小六上门找架打。 李绪不放心,决定过去看一眼,没什么事就回家。 到职校后门附近的一个斜坡,有几个校园渣滓模样的小混混在巷口躲雨抽烟。这种事李绪有经验,知道他们是放哨的,顿时明白小六他们在里面。 走到近处,他站定。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几个男生扭过头来盯着他,满脸的嬉笑变成了警惕。 “看你妈什么看。” 李绪卸了包冷漠地站着,没立刻开口。 “说你呢傻逼,”为首的瘦子扔掉烟走过来,狠狠推了他肩膀一把,“滚一边去!少他妈在这儿看热闹,当心老子拿板砖拍你!” 转开视线,李绪看向墙角几块缺了角的砖,抬了抬下巴,“是不是那个。” “靠,什么意思?” 过去捡起砖,李绪拿手里掂了掂。 “……”对方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一张棺材脸冷厉又锋利,手里那半截砖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自己脑袋砸开花。 “我朋友在哪。”他淡声,“一个是你们学校的,另外一个是板寸。” “在、在里面。”瘦子结巴着往后面指去。 李绪往巷里看了眼,嗯了声。 石小磊跟小六这两个闯祸王平时嚣张,打架是真不行。小六从小营养不良个子才1米6几,石小磊嗓门高胆子小,怕疼又怕死。 一看到李绪他们就狂喊:“绪哥!” 过去把他们从几个人的拳脚下扯出来,李绪本来没打算怎么样,结果有个不怕死的扬手要揍。李绪把小六他们往后一推,抡起沉甸甸的板砖就往下拍,砖沿堪堪擦过其中一个高中生的耳侧,硬生生把他们给吓傻了。 “我操这人他妈不要命啊!” 几个人拔腿就往外跑。李绪看了他们一眼,没追。 小六他们俩知道做错了事,鹌鹑一样跟在他身后:“绪哥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打架……” 李绪懒得开口。 手裂了条口子,可能是砖划的。 他把双手插在兜里,走到大马路才想起少了样东西,刚才差点把人拍死都毫无波澜的面容突然紧绷。 “你们先走,我忘拿东西了。” “?” 看着他往回狂奔的背影,小六跟石小磊面面相觑:“什么东西啊这么紧张。” - 找到背包李绪才松一口气。 证件之类还好说,照片丢了就很完蛋。 回到小区,他懒洋洋地朝家走去,破了口的右手拎着失而复得的包。 雨始终就没下大,但有点烦,衣服要湿不湿的。想到走之前好像忘了关窗,他眉心拧起,望着脚下半发呆半发火。 跟自己发火。 怎么一跟窦遥见面就乱套,生活也是情绪也是,现在连睡眠都是。 走进昏暗的楼道,刚想从包里掏钥匙,余光就看到墙边靠着的人,和那人手里拎着的袋子。 李绪怔了一下:“……” 听到脚步声窦遥抬起垂着的颈,目光落在他脸上,然后肩膀松懈。 “我刚到。” 看向他的腿,发现他站得不直。李绪一秒黑脸。 “跟我进来。” 打开门把人拽进去,手碰到的地方全都没什么温度,外套上一层寒气。 “你没手机还是不会打电话,有必要在我门口等?” “打了。”窦遥说,“有人没接。” “……” 打架呢,谁顾得上。 李绪想发脾气又觉得自己没理,只能捡起沙发上的衣服裤子让他坐。 窦遥轻飘飘地扫了其中的内裤一眼。 李绪脸一热。 “看狗屁。” “脏的?” “……不然呢。”李绪心烦意乱地揉头发,“这他妈是我家,下回没我允许不准突然找来,更不准——” 抬眸看到窦遥,后半句话断在喉咙里。 窦遥坐沙发上,垂眸,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继续沉默。 李绪手指攥进手心,假装不在乎:“有话就说,我又没封你的嘴。” “怕你又跑了。” “……” “所以才会紧张。” “…………” 你才跑了,你全家都跑了。 两人距离不远。 窦遥抬手摸到他的指腹,微微用了点力,捏住又松开:“算了,我走了。” 第55章 要负责 爱走走。 李绪默不作声地站旁边,臭着脸一句话不说。 但窦遥最后也没走。不光没走,还登堂入室逗了好长时间的蜥蜴,还对着李绪凌乱的房间皱眉。 “……” 嫌弃就别来。 闷头收拾了一通,出来发现客厅没人,倒是厨房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某人脱了外套,像研究学术问题一样站在灶台前,但什么也没干,光看着不动手。 “。”李绪倚着门框冷漠脸,“打不着火?” “想试试自己做,但没找到能吃的食材。” “……哪来的什么狗屁食材。” 拍电视剧啊你。 过去拽着后领把人拉开,李绪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最后只找出三枚不知道哪天买的鸡蛋、两根火腿肠,还有一盒没来得及扔的外卖。 “算了,我出去买。”他心烦地转开脸,“这些不能吃。” 窦遥扫了眼:“外面在下雨。” “那又怎么样。” 虽然他一点也不饿,但反正不能让窦遥吃这种东西,这人体质那么玻璃吃坏了怎么办。 窦遥意见很多,听得人巨烦躁:“外面的也不一定干净,我吃炒饭就行。” “行啊,”李绪冷光一扫,“那你就自己做。” “嗯。” ? 嗯什么嗯,你会吗。 只见窦遥慢条斯理地走到案板边,卷起袖子,把鸡蛋敲进碗里,拿刀切火腿肠,做得别提多不熟练,而且还瘸着一条腿。 “……” 李绪板起脸把人推开:“一边去。” 他拿起筷子搅鸡蛋,清脆的动静听到耳朵里很舒服。虽然站姿有点懒散,但穿拖鞋的样子特别居家,巴掌脸在柔和的灯光下也显得不够冷酷。 你听我话 第88节 “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窦遥从来没过他这一面,刚才也只是想拖延时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李绪木着脸地想了想。 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这几年吧,离开随市以后。抑郁症会让人没食欲,平时朱学香在家总是昏昏欲睡的,但两个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吃一顿都不行。 最开始别说炒菜了,李绪连面都煮不熟,一大锅煮出来全是夹生的,后来做得多了才好一些。再后来就学会几个简单的小炒,还学会做家务,给妹妹扎头发批改作业之类的活儿。 正把米饭倒出来,颈间忽地多了道温热的气息。窦遥从后面靠近了一瞬,两只手穿过他的腰撑在灶台边,把他拢住了。 低头看到他的小臂,李绪心跳瞬间加速:“窦遥你找打是不是。” “今天很乖,没抽烟。”视线垂低,窦遥有其他发现,“手怎么流血了?” 李绪搡开他:“下一秒就痊愈了问什么问。” 我一个1米8的大个子,能不能别为这点伤大惊小怪啊。 不过窦遥也没有大惊小怪,就是问问。他撤开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触碰,但身上的薄荷味还是留下来一点点。 李绪默不作声地屏息,也没回头也没躲开。 平常总是腰板很硬的人,此时此刻背弓着,头垂低,很像房间那只想抵御又不想咬人的守宫,身体软绵绵的,看似很凶其实完全没有攻击性。 “我忍你很久了窦遥。” 威胁没起到效果。窦遥问:“今晚能不能收留我。” 本地人,又不是没地方去,住别墅开豪车还让我收留,存心找打是吧。 “自己看看有你地方吗。”李绪装出不耐烦的表情。 “睡一起就行。” “……滚。” 窦遥短促地笑了一声,出去借用他的电脑。 把饭炒好,李绪臭着一张脸端出去,经过客厅的窗户看了眼自己,左手筷子右手碗简直不能更没面子。 房间里那人不知道干什么勾当,安安静静没声音。 走进去,只见窦遥在衬衫外随意加了件外套,微弓着背在匀速地敲着字,可能是大学期间读书太用功了,鼻梁上还多了副斯文败类的眼镜,看电脑看得很专注。 李绪站后面扫了眼——他在改简历。 不是说没工作? 太闲所以决定找点事做? “不吃我倒了。”明明是装作很冷漠的声音,但又带点鼻音,听上去闷闷的。 窦遥接过碗跟勺子:“你的呢。” 李绪:“不饿。” 其实是有点胃疼。他懒懒地坐到一旁椅子上,随手抓过手机下围棋转移注意力。 房间里没别的什么动静,除了戳屏幕还是戳屏幕。 炒饭味道还不错。窦遥想起有次李绪感冒了,自己好像就让家长炒了碗香喷喷的炒饭,但他当时也是没吃几口。 下着下着,李绪视线微颤。是窦遥伸手拨开他挡眼的刘海:“不吃饭饿瘦了。” “……” 烦不烦。 李绪心跳无声地漏了一拍,顿住手指垂下眸,想躲开又没躲,就像在厨房的时候一样。 越来越习惯这种触碰了,不是个好兆头。 说实话,在温泉旅馆答应得全凭冲动,现在仔细想想隐患很多。比如窦遥还不知道那十几万的事,也不知道吴作富跟付萍的事,知道以后会不会觉得很恶心,李绪没把握。 真不知道窦遥怎么想的,怎么会对自己这样的人恋恋不忘。 我有什么好? 从小到大一直对他不怎么样,喜欢打架,学习更一般,整天不是冷暴力就是一门心思在下棋,从来也没有像他那样主动过,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 “窦遥,”李绪低着头,睫毛微微动了一两下,“我问你。” 窦遥放下勺子:“你问。” 就很奇怪,李绪能轻而易举说很多冷漠的话,但一到要剖白自己想法的时候就会卡壳,整张脸的肌肉都是紧绷的,下颚不会动了。 他像罚站一样站在原地,两只手抓着裤缝,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我做过,也不是我做过,”他黑沉沉的眸子半敛着,“是我家人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会怎么样?” “比如呢。” 窦遥是坐着的,所以抬着头看他,觉得他下巴愈发的尖。 他摇摇头:“算了,不比如了。以后再说吧。” “以后?”窦遥看着他。 “嗯,我现在不想说。” 自尊心不值几个钱,扔地上狗都不闻,但李绪始终没办法舍弃。 大概因为他只剩自尊心了吧。 他手指紧了紧,又强调:“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我家的事影响你。就算影响了我也会尽量弥补,我不想欠你的,更不想你因为我……总之我是我,你是你……” 听到这句话窦遥目光沉了沉,忽然抑制不住地失落。 “什么叫影响我?” “就是字面意思。你也知道我家里条件从小就不好,我妈还得了抑郁症,虽然快好了……我还有两个妹妹,还有,吴作富到现在都没找到,不知道他哪天会突然冒出来,我妈还没跟他办离婚手续……一堆麻烦事。” 李绪顿了一下,撇开发热的脸:“所以你确定要自找麻烦?还是先考虑一段时间,怎么样,我这种人比较适合孤寡。” 什么烂词,孤寡老人吗? 说完他就把目光转得更远,盯着墙上一小片不起眼的污渍出神,指节攥得泛白。 窦遥静了会。 好长时间没人说话,直到李绪脖子都僵了,窦遥忽然合上电脑,起身开始穿外套。 “窦遥……” “我先走了。” 就很突然。 是对我失望了吗,还是被我的话劝退了。 李绪的手虚握了一下,没握到窦遥的手腕。他迟钝地站在原地,听到关门声才蓦地一下转过头,看向房间的窗户外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停了,这样窦遥哪怕没开车也不会被淋到。 - 接连好几天没见过面。 坐高铁回到鹭城,李绪没带几件衣服,他妈问他,他说那边的事还有很多,第二天就回去。窦遥不知道在忙什么,为了怕自己分心李绪把他拉黑了。 随市几场雨下完终于出了太阳,气温也有所回升。 在某双子塔写字楼的电梯间偶遇熟人,席雯还以为自己眼花,上前拍拍好朋友的肩:“你怎么在这儿?” 窦遥转过身,看见她也顿了一下。 两人去同一层。 “我来面试。” “我也是。” 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同一间投行,同一个部门,连面他们的都是同一位老板。面完出来,席雯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我考完试没有对答案的习惯。” 弄得席雯哭笑不得:“学霸了不起啊。请我喝咖啡,困死了。” 到楼下咖啡厅随便点了两杯橘皮拿铁,端过来一尝窦遥就皱眉——太甜。 席雯倒是喝得很开心:“怎么想起来找工作的?” “缺钱。” “你会缺钱?”席女士倒吸一口气,“骗鬼呢。” 窦遥没做过多解释。 席女士又问:“你跟李绪怎么样,还那样?” “被拉黑了。” “……我就知道。说说吧,这都第几回了,他这人脾气是真臭,一言不合就玩拉黑。” 简直还带点幼稚成分。 “摊上他算你倒霉了,无情无义的混蛋。” 窦遥:“那是你不了解他。” “我还不了解他?”席雯逆反道,“这么多年你们俩的事我最清楚。” 说真的有点赌气了。 窦遥也能听出来。他肩向后靠到椅背,不温不火地说:“他要是无情无义就不会帮不熟的人出头,教训那些外校的混混,也不会跟一个瘸腿的同学结队打羽毛球,更不会省吃俭用淘一张旧海报,坐几个小时的大巴带回来送给朋友。” 席雯好像从没来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神奇之余还很不适应。 她意外地睁大眼,半晌才回过神默默消化:“有男朋友了不起啊。”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不熟的人、瘸腿的同学、收到那张海报的朋友,不都是你?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窦遥想了想:“让他接电话。” 你听我话 第89节 “……没出息。” 走出咖啡厅,席雯拒绝搭他便车:“你男朋友又凶又记仇,你可千万别送我。” 窦遥失笑。 刚回到车上电话就响了。 他扫了一眼,眼眸泛起一点诧异的神色,但接起来那边又没人说话,只有低微的风刮的那种声音。 “舍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李绪嗓音微哑,然后缓慢地吸了口气,有点闷,“啰嗦什么,是你先跟我冷战的。” “好吧。” 窦遥有点无奈,不过也习惯了。 静了一会,李绪问他:“你在开车?” “没有,刚面完试。”窦遥说,“运气不好碰到席雯了,大概竞争不过她。” “面试?干嘛要面试,你不是有很多钱么。” 窦遥:“防患于未然。” 电话里瞬间静了。 窦遥沉默地等了一段时间,连很细微的声响都没有,只有一根无形的弦绷得很紧。过了好久才听到李绪刻意绷出的冷淡声线:“怕你父母不同意是吗。” 车里有点闷热,窦遥背靠着车座,感觉自己也许可以搏一搏。 “嗯。” “李绪,我们私奔吧。” 那边吸了口气。 羞耻、躁动、挣扎,全融化在沉默里。 “不要。” 果然如此。窦遥眸光淡淡地垂落下来:“那我们——” “但我想当你男朋友。” 李绪沉沉吐出那口含着的气,尽管羞耻却毫不含糊,就是嗓音有点紧,“我想过了……我应该负责,就定下来吧,你不准问为什么。以后我当你男朋友,你想读书我们就远距离恋爱,学费我来赚,我可以教人下棋,或者去打比赛……嗯,一个月怎么也有一两万,你别嫌少就行了。” 他语气硬邦邦的,用词却格外柔软,而且语速很快,好像生怕自己会反悔一样。 第56章 怎么当人男朋友啊 半个小时前李绪刚从家里出来。 他向他妈摊牌了,用最直接的方式。 其实一开始是准备委婉,但到家发现朱学香在替他打听鹭城的棋院,顿时就觉得没必要再拖了。 “你别白费力气,我不打算留在这里。” “不留在这里你想去哪里啊?” 李绪把那只大背包放下,敛着眼没看他妈:“回老家。” 他很少说这种笃定的话。 以前朱学香问他他总是敷衍,懒得回答,要么就是说没想过,要么就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尤其是,每次提到回老家他都很抵触。虽然朱学香看得出他其实很想回去,但他从来也没表示过,连看电视都不看跟随市有关的新闻。 “回老家……那我和你两个妹妹也跟你一起回去?”他妈忧心忡忡地说,“讲老实话我不愿意走。这里没人给咱们脸色看,地方也呆熟了,我又有这么一份工作做着,过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呢?” 李绪没再跟她兜圈子:“你知道原因。” 朱学香哑了一下。 传统女人,想到那种事就觉得说不出口。 “不是早就想通了吗?你忙你的事我不管,但跟……就没必要再见面了吧。你们就是因为小时候在一起的时候太多,所以才会产生那种错觉,长期不见面肯定就好了。听妈的话,别再回那边,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妈想想都觉得活不下去。” 李绪把头唰地抬起来,冷淡又不解地看向亲妈:“为什么活不下去,都什么年代了,还为这种事要死要活。” “什么年代也不行。”朱学香跟他讲自己的想法,“再说我也是为你好,你就出门看看,大街上找得出两个男的牵着手吗?人人都知道那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算了,”李绪懒得争,“随便你怎么想,我的事我自己决定,你别插手就行了。” 朱学香说:“那不可能。” 手机嗡了一声,李绪低头滑开屏幕,冷漠地应:“喔。” “你别跟我这种态度,我是你妈,我的话你得听。” “听什么。” “往后别再跟他见面了,两个男的就是鬼混,好好找份工作结婚才是正途。” 李绪眼皮都没抬:“那也不可能。” 每回他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一出来,朱学香就觉得特别棘手,因为这证明李绪根本没把当年的事放下。想到当年在手机里看到的那些对话,她浑身就像有蚂蚁在爬,又是头疼又是恶心又是担忧。 她揉揉额站起来,企图把儿子的背包拿到房间去:“你妹妹她们快放学了,我今天先不跟你啰嗦,但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心里应该有数。” 李绪面无表情地拿回来:“我的东西你别碰。” “那你就自己回那边去吧!”朱学香猛地一撒手,“我就知道你自私,从小到大都自私。回去我们怎么过日子,我跟付萍他们家怎么相处,你两个妹妹又怎么办?这些你都没想过,就想着自己。” 话赶话说到这儿,朱学香声音都哽咽了。她手指抖了抖,回头对着儿子的鼻子,隔空恨恨地指了指。 本来以为这么一骂儿子肯定反应很大,结果事情跟她想得截然不同。 听到某些字眼后李绪倏地抬头,本来那种懒散的表情瞬间消失,眼神也没了温度。 他坐着没开口,全身一动不动。也不像是完全的伤心,因为他看起来还是很冷漠,但手背却紧绷地扯出青筋。 看着儿子这副表情朱学香有些后悔:“妈把话说重了,但我都是——” 李绪站起来,拎起背包就走。 “李绪!李绪?” 朱学香一直在后面喊他,他头也没回,甚至步伐迈得更快。 长街冷冷清清,萧索的秋天路上没多少人。 大巴那趟车已经没了,李绪步行去高铁站。路上他强迫自己放空,但脑子却像被刀划过,伤口一直在汩汩流血。 他妈说的那些话,那两个字——自私,杀伤力大得惊人。 走进高铁站,有个胖男人被他撞了下,恶狠狠地骂道:“有没有家教啊,撞到人不会道歉?” 李绪凌厉地回眸,但是一句话也没说。 嗯,我没家教,爹妈没好好教我。 进站他找了个座,坐下以后收到他妈发的语音。朱学香声音小小的很低微,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向儿子认错:“都是妈妈不对,你别跑去找窦遥了好吗?妈妈希望看到你过正常人的生活。” 李绪突然觉得无比厌倦。 这些年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理解,理解自己的妈妈,但他忽然发现,她并没有真的尝试去理解他这个儿子。 就因为她是妈妈,所以再讨厌胆怯的人,李绪这些年也在努力地保护她,甚至把自己磨得像把匕首一样锋利,谁都不敢靠近。从随市到鹭城,他一句怨言都没有,拼命挣钱给她们花,背着妹妹去动物园,从来没觉得她们是包袱,反而觉得有家人在身边也很温暖。 甚至他从小就痴迷下棋,但是跟家人比起来,下棋也没有被排在第一位。 家人排在下棋前面,也排在窦遥前面。 李绪低了低头,收起手机静静地坐了好长时间,又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把窦遥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打了这么一个电话。 “我想过了……我应该负责,就定下来吧,你不准问为什么。以后我当你男朋友,你想读书我们就远距离恋爱,学费我来赚,我可以教人下棋,或者去打比赛……嗯,一个月怎么也有一两万,你别嫌少就行了。” 说完他短暂地不难过了,甚至拿手背搓了搓滚烫的脸颊。 但电话那头没立刻答应。 李绪不安稳地坐在候车大厅,冰凉的金属椅子很硬很硌。他木着五官,咬紧唇一瞬又松开,“不愿意就算——” “愿意。”窦遥截断了他的话,嗓音沙哑,“当人男朋友不能这么没耐性,才等半分钟就想反悔?” 李绪咬了咬唇,嘴巴里全是酸酸的味道。 “弱智。” 外面没风也没雨,下午的阳光照着金黄的树叶,广场上全是赶车的人在跑来跑去。 浪子回头什么的很扯也很肉麻,但李绪此时此刻就是想跟窦遥确定关系,要保护窦遥,霸占窦遥的私人时间,就跟小时候一样。 只不过换了种更肉麻的身份。 伤口好像没有再继续流血了,窦遥的声音就是有种神奇的治愈能力。 其实很早李绪就发现了,那年把吴作富打跑之后,他坐在门外守着妈妈跟妹妹,窦遥下来安慰他,偷衣服给他穿,他就觉得伤口不疼,自己也没那么可怜了。 - 打完电话窦遥开车回家,表现得很平静。 到家把车停稳,他进门换鞋、脱风衣,像往常一样跟父母打招呼,然后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卧室里有个小阳台,正好就面朝下边的小花园。 推开落地窗他走到外面,空气还不错,那座执意安的秋千静静地在那里。 “窦遥啊,”他爸窦志康在楼下探出头,“你晚上还吃不吃饭?” 窦遥模糊地应了一声:“不用算我了。” 返回卧室他把抽屉里那几样东西翻了翻,然后拿了本小说下楼,沉默无比地坐秋千上,也没荡,就是坐着。 窦志康本来已经走回客厅,眼睛一斜看到花园里的儿子,又觉得特别惊奇,喊自己老婆来看:“你看儿子一个人坐外面干嘛呢?他不嫌冷啊。” 付萍坐沙发上看电视,闻言懒洋洋地扫了眼:“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看小说呢。你忘了?从小他就爱看那些武侠小说,什么杨过郭靖乔峰,名字背得比课文还熟,要不是被腿拖累了,我看他都能去练轻功。” 说得也对。窦志康乐呵呵修自己的广场舞音响。 过了一会儿,音响修得差不多了,他把它搬回原位,余光又瞥到花园去。 你听我话 第90节 “什么情况,怎么还睡起觉了?” 付萍也起身望出去,只见窦遥默无声息地仰躺在秋千上,头向后倒,书摊开盖着脸。 “胡闹嘛……”窦志康嘟囔,“冷得都开空调了他还跑外面睡觉,老婆你说说他。” 付萍端着当妈的架子走到外面,刚想推他他就自己坐直身体。 付萍一眼就扫到秋千旁边的某张照片。窦遥平静地收起来,没有打算藏着掖着的意思。 “听说你今天下午去面试了?” “嗯。” 他低头,给男朋友发微信:【吃晚饭了没。】 他男朋友没回。 付萍压着火对他发号施令:“赶紧把这张破照片扔了,我一看到他这张脸就恶心。” 窦遥收起手机,抬眸淡漠地看向他妈:“那你忍忍。” 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少。 说完他就起身回房间。上楼途中手机震了,他男朋友很吝啬地回了一个字:【没。】 【y:不饿?】 【l绪:……】 【y:?】 【l绪:。】 是有多懒得打字。 关上房门,窦遥一个视频拨过去。 隔好久李绪才接,秀气又冷酷的瓜子脸出现在屏幕上,巨不耐烦,巨困,背景像车厢。 “刚表白就跑路?” “……”李绪懒散地坐直,很想一巴掌呼他脸上,“窦遥,你是想见血了吧。” 窦遥走到阳台边,倚着栏杆微扬嘴角,背影变成澄黄的夕阳。 “你pua我。” “?” “每回主动之后就玩失踪,给我一点甜头又让我紧张,不是pua是什么?” 李绪匆匆忙忙地插上耳机,一脸要杀人的酷guy表情,挤在高铁座椅的那个窄角低声威胁:“闭嘴,窦遥。” 把手机拿近,窦遥凝眸盯视他通红的耳尖。 “眼睛也闭上。”那边用装出的冷漠声追加,然后侧开脸颊,只露出半张脸。 窦遥问:“躲猫猫?” “窦遥你找死。”李绪干脆用左手把脸盖起来,“不准看。” “自己的男朋友为什么不能看?” “谁是你男朋友。” “一个小时前还说要负责。” “……”李绪扬手作势要揍他,“老子不干了。” 窦遥:“嗯,我也喜欢你。” 下一秒李绪就把手机匆忙拿开:“我没说。” 电话里安静了一小会,窦遥的目光一直没移开过。 “几点到站,我去接你。” “接什么接又不是没腿。” 屏幕中那架秋千变成小小一点,窦遥身体侧了个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李绪。” 某人硬邦邦的:“干嘛。” “你男朋友想见你。” -------------------- 还有谁的小手没点“关注作者”(凶巴巴盯住 第57章 男朋友的义务 高铁最大的好处是不晚点,最大的坏处是出站太远。 李绪背着包低头快步走出来,到等候出租车的区域翻了翻兜,身上一毛钱现金都没有,卡里钱也不多了。 …… 到底为什么地铁总共就两条线,还停得这么早。 刚坐上出租手机就微微一震。 【y:测试。】 【l绪:?】 【y:很乖,没拉黑。】 不就是没让你开车来接?疑心病要不要这么重。 李绪靠着车窗揉了揉发热的脸,司机问他去哪,他报出自己的详细地址。司机:“呵,这么老远啊,而且那地方回来我得空放。”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乐意,拉这趟他要赔钱。说完司机嚣张地看向后视镜,本来还想开口谈加钱的事,结果一秒就被后座那张冰山冷酷脸给吓了回来。 “……空放就空放吧。” 早知道让窦遥接了。李绪把脸转开,看向车窗外的街景,明明是去见男朋友但莫名一副要干架的表情:“麻烦开快一点。” “小伙子刚从外地回来?” “嗯。” “赶着去办事啊,都这么晚了。” 他闷声:“见对象。” 别人家的男朋友也这么黏人吗?才确定关系就迫不及待要见面,连一晚上都等不了。 司机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得果断闭嘴。李绪刷朋友圈,刷到孟函文三分钟前发的一条:“深夜回家大惊喜。邻居装修居然把我家震得稀碎,是准备把我的开间变成两室一厅吗?” 配图是客厅几样被震倒的家具。 他皱了皱眉打电话过去,孟函文刚打算去敲门理论。李绪说:“你先在家等着,我过来陪你一起去。” “这么晚了你跑来跑去干嘛呀,我自己去就行了。” “对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跟大师姐说话李绪也一点不客气,“五大三粗的健身教练,打三个你没问题。” “。”孟函文无奈了,“那你快点吧,别等人家睡了。” 挂了电话他就让司机改目的地,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 上楼陪孟函文找邻居,开门的果然是金刚狼,而且是xxxl的那种。对方看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带个女人,一开始态度确实不好,但没想到李绪看着清瘦,说出来的话却跟画风截然不同。 “行啊,那我们报警。”他淡漠道,“刚你的话我录音了,‘是我家砸的又怎么了’那段。自己看着办吧,要么赔钱加道歉要么把自己的狗话吃回去。” “……” “都不选?那就去派出所,正好我路熟。” “……” 对方这才明白碰上硬茬了,道歉认怂极其麻利。转身回到家,孟函文长舒一口气,李绪帮她把倒了的家具一个个扶起来,孟函文自己也在跑来跑去地干活。 干着干着,老感觉哪里有声音,扭头找了半天才发现源头。 “李绪,你手机在响。” 李绪顿住手愣了几秒,然后莫名有点紧张的样子,丢下劳保手套跑过来翻包:“我忘了……” “忘了什么?” 他默默走到门外,靠着走廊的墙壁接起来。 随市的夜已经很冷,不过还好窦遥在车里,就是嗓音显得有点沉闷。 “人呢?” 李绪很僵硬:“师姐这里,忘跟你说了。” “……” “她家出了点事,我过来帮忙。” “……” 李绪抓抓头发,心里也有点抓狂,还有点不知所措。他又没谈过恋爱,知道什么时候该哄什么时候该凶? “大不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然后电话那头的气息就又沉了几分。 “窦遥你给老子——” 说话。 这两个字还没出来,窦遥就把语音换成了视频。李绪猝不及防地接起来,一张有些错愕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窦遥表情严肃,高瘦的身子坐在车里,眼皮少有地绷着。 李绪抿紧唇。 缄默半晌,门锁轻微一响,孟函文小心翼翼地探出身来:“李绪,没事吧。” 你听我话 第91节 李绪后背靠着墙,一副装出来的懒散表情,撇着眼皮:“没事。” “你在跟谁打电话?” 静默数秒。 他声线有点僵,木着脸应:“我对象。” “喔喔……啊,什么?” 他把头深深撇开,满脸不爽表情,左手还酷得要死地插袋:“对象闹情绪,正在哄。” 孟函文痴呆了半分钟,回过神来笑得跟春风一样:“那你,那你慢慢哄,哄不好还可以进来哄,或者把她叫来家里哄。” “…………” 到底要重复几遍哄字啊。李绪闷头虚空踢了踢脚,等门关紧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窦遥:“你什么时候哄我了?” “。”较真等于找骂,“闭嘴。” “地址报给我。” “干嘛。” “你说呢。”窦遥幽幽道,“去被人哄。” “……”李绪在镜头外掐掐通红的脸,“烦不烦啊你,窦遥。” 半个小时后某大奔开到小区,保安都睡着了。 听到敲门声,孟函文看了沙发上故作镇定的李绪一眼,觉得有点好笑:“我去你去?” 李绪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脸视死如归。 拉开门,外面站着风尘仆仆赶到的他男朋友,手里还拎着两提水果。 李绪跟个木头一样站着。 孟函文扭头:“窦遥?” “文姐。”窦遥目光看向她,“我能进来吗。” “当然当然,”孟函文脑子没转过弯,起身赶紧把人请进屋,“你今晚这是……” “第一次来,没什么准备——” 李绪从后面捂住窦遥嘴,脸色酡红像熟透的柿子。他有些粗鲁地把他男朋友拖到沙发上,那两箱可怜的水果在门口傻眼,孟函文也很傻眼。 但是,好像,明白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 窦遥没坐太久,因为某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尴尬了,全程没抬过头。倒是孟函文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接受,过程并不算长,而且临走还让窦遥有空跟李绪一起来吃她做的饭。 出小区李绪还没缓过来。 上车把门锁死,窦遥没忍住,抬起嘴角看着自己男朋友。 “窦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打你。”李绪连视线都不转过来。 “家暴不提倡。” “……滚。”这回连脖子都变了颜色。 回到自己家,进门的时候李绪真想把窦遥关外面,但他男朋友又在黑暗里牵着他的手,导致他想关也关不了。 “你他妈到底还要握多久。”进门以后李绪木着脸站在原地,窦遥用左手摁开关,灯亮起的一瞬感觉自己拖着一只炸毛小狗。 “不给牵?” ……倒也没那个意思。李绪抽出手去卫生间,窦遥脱掉外套跟过去,在他低头洗手的时候从后面抱住他,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掌里,慢慢地一起打泡泡,一起洗。 李绪脸已经不能再红了。 他像一只煮熟的虾一样弓着背,不敢看镜子里自己的神色。 “冲水。” “喔。” 应得很僵硬。 洗干净以后窦遥拿毛巾给他擦,他感觉自己像是个瘫痪病人,男朋友照顾多年不离不弃之类的,脑子里混乱到开始胡思乱想。 回到房间李绪趁窦遥还在卫生间的时候冷静,几次摸到桌上的烟盒又几次放下,最后心一横,在没点火的状态下咬了咬烟蒂。 ……妈的,自己怎么混成这样了。 桌上的守宫趴着对他晃尾巴,仿佛是在狠狠嘲笑。李绪木着脸,伸手戳它:“不准笑。” 你没对象你不懂。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倏地收回手,坐回桌边懒洋洋地刷手机。 窦遥过来问:“有没有多余拖鞋?” “没有。” “那衣架在哪。” “柜子里啊不然呢。” 把外套随意地挂起来,窦遥坐下滑开手机。李绪视线扫过去,只见他在外卖软件上选了两双拖鞋,一双冬天的一双夏天的,但并没有马上付款,而是用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点开“计生用品”栏,气定神闲地浏览了很久,然后才关闭页面。 …… 怎么会有人在确定关系第一天看这些啊。李绪想挥拳把他砸晕,但最终没砸。 他紧绷着眼皮走到一旁,翻啊翻翻出一本皱巴巴的围棋定式书,坐下拿起铅笔。 “我看书你不准出声。” 窦遥握住他的手写了个字:好。 ……烦躁。 书上那些定式变得很难看进去,尤其窦遥就在他身边打开了电脑,点击鼠标的声音很清脆。 窦遥在收发邮件,而且还是全英文的。 过了一会儿李绪才想起来,应该是因为窦遥打算去读书,所以在给一些国外的大学发申请。 他情绪忽然down下去。 这副握着笔出神,发型微微有些凌乱的模样确实很呆。窦遥停住打字的手,转过头来看向他,过了几秒钟,偏头在他嘴上很轻地啄了一下。 “在想什么?” 李绪完全没任何防备,蓦地回神又蓦地松笔,羞耻地推开他,“你他妈不会打声招呼是吧……” 然后就被窦遥很重地吻住了。 房间静悄悄的,他们俩接了一个咸湿漫长的吻。李绪从一开始的睁着眼,到后来被迫把眼睛闭上,呼吸急促,肤色泛潮,再到后来自动自觉地仰起下巴,任由窦遥嘬吻自己的喉结跟锁骨,吻到气喘吁吁停不下来。 也不知道亲了具体多久,窦遥把他抱到了桌上,面朝自己岔开腿坐着。他垂低头,被窦遥从下方细细密密地舔舐嘴唇跟舌尖,嘴里的津液没来得及咽下就被卷走了。 窦遥手指插进他发间,边亲边搓揉,直到他喘不过气把头额在自己肩膀上才停下,在他耳边嗓音沙哑地说了一句话。 话音落入耳中,李绪反应了两三秒,然后倏地咬紧嘴唇夹紧腿。 “这是正常的。”窦遥说,“我也一样。” 一样你爹,什么一样。 李绪燥得快炸了,扔下一句“我去卫生间”跳下桌子,头也不敢回。 …… 十几分钟后李绪才从卫生间出来,窦遥说自己也要去一下。两人在门口相遇,李绪目光避开,闷声骂:“你他妈不会在房间里解决?” “没找到纸。” “……” 好想死。 等窦遥一进去,李绪就关起房门拿头撞墙。他本来是想问窦遥正经事的,不知道怎么,一对上视线就想接吻,吻着吻着就控制不住,差点擦枪走火。 所以都还没来得及问窦遥是不是要出国。 他揉揉撞疼的前额,转身翻箱倒柜找银行卡跟攒的一点现金,找到以后通通扔到桌上开始算钱。 …… 妈的,不够。 但是大话都说了,反悔不合适吧? 窦遥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李绪顶着一张棺材脸,人坐在椅子上,双腿高高地叠着架在桌上,又拽又冷。 听到声音李绪扭头,木木地看向窦遥,两秒钟之后又把目光冷酷地收回。 窦遥:“?” 李绪:“有事跟你说,过来。” -------------------- 虽然已经是在一起的状态,我还是想写细腻一点,你们别觉得烦。 第58章 是谁没有退路 “什么事?” 见窦遥走过来,李绪把腿收回,懒懒地踩到地上:“我问你。” “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副一板一眼的模样有点可爱。窦遥抬了抬嘴角,腰靠在桌边凝视着他,深邃的眼底仿佛有钩子。 你听我话 第92节 李绪撇开下巴:“我问你,你到底打算找工作还是读研?”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说呢。” 当然是因为这两件事需要的钱完全不一样啊,而且牵涉到要不要远距离恋爱。李绪靠着椅背扬扬下巴:“我刚算过了,要出国钱不够。” 窦遥转头看向桌上的银行卡。 “你的?” “……不然呢。” 难道还捡的? 李绪收紧下颌线,轻轻地骂了一句智障。窦遥觉得有点好笑:“所以有多少钱。” “就三万多吧。”而且还是最近这两个月拼命攒的,要是回到两个月前,他给付萍转完账就身无分文了。 他有些烦躁地盯着地板,视线当中忽然出现一小片阴影——窦遥偏头嘬了他一下。 “我男朋友很厉害,很会挣钱。” “……” 有毒吧,李绪双颊绯红,“就你他妈没见过世面。” 窦遥敛起笑容:“不逗你了。我不出国,至少近期没这个打算。好不容易追到手的男朋友,关系还没稳定就分开我不太放心,过两年再说吧。” “喔。”李绪故作镇定,“那随便你。” “我打算先申国外几所大学在国内的分校,都离得不远,你不用担心太想我。” “滚。” 李绪抬腿踹了他一脚。 “也不找工作了?” “在考虑。”窦遥看着李绪,“只让你一个人工作,经济压力可能比较大。你不是还要帮你师姐开棋院?” 他是怎么知道的。 李绪怔了一秒,眼神中有点疑惑。窦遥解释:“我问过迟钦。” “这个叛徒,就猜到是他。”顿了一小会李绪硬邦邦地说,“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自己想办法办到。” 房间里安静片刻。 窦遥显得不太高兴,脸色变得有点沉。李绪面朝他坐着,伸腿轻踹了下他的左脚,“几个意思?” “没什么。” 但明显就是很不高兴了,垮起个脸。 李绪嘴唇动了动,刚想解释房间外就传来敲门声,窦遥转身去开门。 “嗯……对,是这里……谢谢。” 李绪往门口扫了一眼,看见窦遥转身回来就收回视线,装作从头到尾都没看。 “拖鞋?” “嗯。” 塑料袋里穿着两双普通至极的拖鞋,说实话跟窦遥的气质不太搭。他拿出来,李绪看见鞋上有标,就起身说:“剪刀在——” “不用,我现在不想穿。” 李绪愣了一下。 窦遥面无表情地扔掉塑料袋:“先回去了,既然你的事不用我插手。” “。” 怎么那么幼稚啊。李绪心脏酸溜溜地蜷缩了一秒,搞不太懂谈恋爱这回事。 “生气你就说啊,玩什么冷战。”他凉声,“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得去猜。” 窦遥看着他,好几秒后才把紧绷的下颚松开,“李绪,是不是我不问你就永远不说。” “嗯?” “当年一声不吭走了也是,现在要开棋院也是,我不问你就什么都不说,是不信任我还是不拿我当回事?” 李绪表情从冷酷变为错愕。 站在灯下的窦遥身形有点落寞,五官没什么温度,“算了,不用回答我了。” 重逢之后他老说“算了”,李绪一开始不懂什么意思,现在完全明白了。 窦遥失望地穿上外套,刚转过身胳膊就被人扯住—— 李绪走到很近的位置拽了他一下。 “问我问题总要让我回答啊?说我没耐性,你也有点难哄吧。” 窦遥沉沉地吸了口气。 李绪接着抿唇:“而且不告诉你不是不信任你,是不想你心烦,懂不懂啊。”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烦了?”窦遥回头盯着他,眉头快拧成麻花了。 默然几秒钟,李绪伸手弹了他眉心一下,“丑死了。” 然后手就被攥住了,没能收回来。窦遥还是紧紧将眉蹙着:“把话说完。” “说完了啊不信算了,我就是……不想烦你。所以不准给我一直问,能告诉你的事我肯定会告诉你,但你至少也要给我点空间吧。” 说到这里李绪把眼眸垂低下去,声音收紧了一些:“窦遥我也是有自尊心的,懂吗。” “我是你男朋友,在我面前你连羞耻心都不需要有。” “……” “谈恋爱需要的是坦诚,不是像你这样一味地讲自尊。” “……” 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李绪微微踮脚敷衍地亲了他一秒:“嗯嗯知道了,窦遥你很啰嗦。” 窦遥眼睛紧盯着:“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李绪闭嘴。 窦遥说:“那礼物我还是不送了。” “什么礼物?” “在我车里。” 李绪要死不活地穿上外套,跟他一起出了门。已经11月了,外面挺冷的,不过跟窦遥在一起好像气温就没影响。 窦遥的掌心特别热。 小的时候他们俩一起翻墙,李绪两三秒就能翻过去,动作特别敏捷,窦遥磨磨蹭蹭五分钟都不一定能成功。李绪翻完就在另一头等着窦遥,等到不耐烦了就会趴到墙头接应。窦遥把手伸给他,他紧紧握住,那时就已经是这么暖。 真的好好长大了,他们俩。 有行人牵着狗经过,李绪稍微不太自在,窦遥却没有把手松开的意思。在这方面他的胆子好像一直比李绪大,说写信就写信,说表白就表白,说接吻就接吻。 上车以后窦遥把空调打开,调温度的时候听见李绪说:“窦遥,我是无所谓,但你全家都在这边,我们在外面要不要注意下影响。” 窦遥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地问:“你为什么无所谓。” 李绪把脸转向车窗外:“我们家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有什么可在乎的,顶多我妈在乎。不过她要说就说吧,要断绝关系也行,我已经受够了。” “嗯,”窦遥淡声,“那就行了,我也无所谓。” 被人指指点点丝毫不可怕,失去眼前这个人才可怕。 窦遥说:“这五年认识的同学、亲戚朋友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在找一个叫李绪的人。” 李绪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好几秒钟没回过神。窦遥下车从后备厢找出给他买的礼物,回车上以后拿给他。 李绪低下头,望向手里这把很贵很贵的新球拍,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窦遥漠然地看向车前,路灯跟月光分不开。 “我爸,我妈,他们也知道。校友论坛我发过帖,市里几个大路口也贴过寻人启事,留的都是我自己的联系方式。” 何止这些,但是这几年的时间要他怎么说? 原先那个住处,二楼那条走廊,是他常常光顾又常常失神的地方。羽毛球场,飞鱼网吧,倒闭前的孟为刚棋院,他像打卡一样,一放假就会去,有时候一坐一整天,有时候又只是看一眼,确认李绪今天还是没在。 就这样一天一天,一个月一个月的重复,他的病好了又犯,他这条残疾的腿走遍从小到大跟李绪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碰到过许多跟李绪有着相似背影的男生,失望过无数次,失眠过无数个夜晚。 想这些事的时候窦遥已经没什么波澜了。大概也只有他的那些东西,那套不属于他的校服,那把裂口又断线的球拍,被他沉默地收藏了一年又一年,见证过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压抑。 所以他怎么会怕被人知道?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只有最亲近的那些朋友,一直把这份放不下的感情当成纯粹的友谊。 可是这不是几天,这是五年…… 李绪身体轻微战栗,愕然地抬起头。 窦遥淡淡地移开视线。 “李绪,”他嗓音沙哑,“我本来就没有退路。” 李绪眼眶猛地酸涩,撇开脸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没压制住汹涌的情绪。 他的头转不回去了。 温热湿润的东西砸下来,接二连三砸在手背上。他咬紧牙,喉咙忍到肿痛,通红的双眼闭上也停止不了失控。 窦遥把他的脸扳过来接吻,但他满脸都是湿意,一碰就会沾到皮肤上。他用力往后退,挣扎间连脖子都湿漉漉一片,窦遥抵着他不让他犟,把他肩膀摁在车窗上重重地接吻,吻到最后两个人都快要喘不上气,窦遥才揉着他的侧颊让他别哭了。 “没关系,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平时那双冷漠的眼睛烧得通红,李绪嘴唇紧了又松,身体细微地在发抖。他想说话,又怕一开口哽咽到说不出人话,只能把窦遥越抱越紧。 你听我话 第93节 窦遥双手搂着他,一开始吻他的颈,后来慢慢摩挲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低声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李绪:“你说呢?” 怎么会好,想一个人想到胃疼那种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窦遥你明知故问。” 如果过得好他怎么会回来,怎么会一遇见窦遥就失控,烟抽得很凶很凶,戒了几年都戒不掉。 “但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难受,你明白吗窦遥,我一个人难受就可以了,反正我习惯了。” 放在他背后的手停下来,距离微微拉远。 被窦遥盯着自己的眼睛,李绪觉得很丢脸,因为眼睛肯定已经肿得不像样。他声音沙哑,睨下眼:“你看毛线看。” “李绪,我怎么觉得你爱我?”窦遥说。 第59章 恋爱了 爱什么爱,什么是爱? 李绪默了默,抬手扒开他的脸:“老子没爱过谁。” 虽然说得有点心虚,又虽然说得有点气短,那对眼睛还肿得像桃核一样大。过了半晌,窦遥揉揉他的头发,把人抓过来又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窦遥,别他妈亲了,老子——” “嗯。”窦遥低低地应完声,腿抵在下面感受了一下变化,然后就把他的下巴微微地抬起来,掐着下颌继续接吻。 “差不多可以了吧,还没亲够?” 再亲就他妈暴露了,或者已经暴露了。 李绪眼红红的,鼻子还整个塞住,说话瓮声瓮气。窦遥把人压在副驾驶座上亲得极其有耐性,从脖子到嘴唇再到眼睛,尝到眼泪的咸涩以后发展更加不受控,慢慢地就把座椅放倒了。 谈恋爱肯定要做点什么,这个李绪心里有准备。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经验,连个妹都没把过,平时顶多就自己弄弄。再加上离开随市的这几年,他日子过得跟苦行僧差不多,更缺乏这方面的经历。 所以他在纯享受。 窗户关着的车窗里没什么声音,外面又黑漆漆一片,他懒洋洋地躺着,上半身跟窦遥贴紧,闭着眼睛接这个异常漫长但又很有感觉的吻,亲着亲着连呼吸都懒了,脖子出了一层汗,口腔也亲得有点酸。 “累不累。”窦遥问。 他模糊地说了句“再亲一会儿”,然后就把某人的脖子揽过来,继续吃对方的口水。窦遥拇指插进他嘴里磨蹭虎牙,退出来的时候手指上全是湿的,银丝微微牵扯。 李绪低声来了句“变态”,但又立刻跟窦遥的嘴唇贴到一起,变换着角度舌吻。 都不知道亲了多长时间,总觉得外面的车过去一辆又一辆,车里微微亮起又倏地暗下去,两人的身体还是紧紧缠在一起。不知不觉窦遥已经从司机的位置完全挪过来,整个人压在李绪身上。 李绪躺平在皮椅中,精神亲到有点恍惚,一些细微的动静听到也没什么反应。窦遥的身体笼罩着他,几乎把光全挡掉,吮他眼睛时喉结离他嘴唇就半厘米远,于是他就非常自然主动地亲了上去。 窦遥喉结跟着缓慢地滚动,一边抚弄他的发根,一边压低声音叫他的名字。 “李绪。” “嗯?” 眼前这一小片黑影很欲地俯身,又热又大的手也得寸进尺。李绪全身力气很快就被卸掉了,但还是依靠残存的理智推他的脸。 “窦遥你他妈把手从我……拿开,别没完没了的。” 李绪想自己拉好拉链,结果右手刚动了动,指尖又被窦遥抓到,握紧。 “外面有人,你这样下不了车。”窦遥嗓音沙哑,“我帮你。” 软质的真皮座椅咯吱咯吱轻响,李绪咬紧牙关没出声,但是羞耻到无以复加。 …… 平复下来以后李绪用小臂挡住眼睛。窦遥回身去抽盒子里的纸巾,拿他身体垫着胳膊,纸巾缓慢仔细地擦手,擦完手又擦自己的西裤,像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李绪余光往下——黑色裤子弄脏以后特别明显。 他难堪地踢了一脚窦遥,下颌线都绷紧了。但是想到刚才爽得失神了好几秒,又硬是撂不出一句狠话,只能把半张脸转向窗外装死。 而且车里味道也不太好,闻着就让人神经发麻。 早知道不跟出来拿什么狗屁礼物了,贪小便宜吃大亏,因小失大的典型。 窦遥坐回驾驶位,李绪闷声:“窗户打开透透气。” 窦遥嗯一声,按下按钮之后又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递过他,李绪接过来就喝了大半瓶。 窦遥:“剩下的给我,我也渴。” 喝了那么多口水渴什么渴,李绪就差没把这句话骂出口。 “不早了,我先回了。” 他要下车回家,窦遥让他把外套穿上:“刚出过汗容易感冒。” 李绪硬着头皮穿起来,拿上崭新的羽毛球拍,下车走了十几米才想起忘了跟他男朋友说再见。 转过身,只见他男朋友坐在亮着前灯的车里,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上方,双手把着方向盘正在倒车,整个人性感得要命。 “。”李绪插在裤兜里的两只手动了动,望天。 又他妈想抽烟了。 到底能不能戒,能不能戒。 一扭脸就又想起刚刚在车里,窦遥目光缓慢移过他全身,湿吻落在他眼皮、唇面、脖子上的感觉,还有自己虎牙和……被指腹磨过的触感,越想越燥热。 回去他就冲了个凉水澡,结果效果非常一般,爬上床以后忍耐很久,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这都什么事,一开荤就感觉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忍着羞耻擦干净,枕边的手机突然微微震动。他慢吞吞扭头,拿起来一看,某始作俑者发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y:今晚忘了问。】 李绪没懂。 【l绪:?】 问号打过去,才隔三秒,回复就来了。 【y:舒服吗。】 …… 是不是每个男的都他妈要走这流程啊,做完问舒服吗就算了,摸完也问? 不过李绪没接触过别的男的,也没想拿窦遥跟别人比的意思,反正,今天晚上……很舒服。 舒服得差点把持不住自己,差点在窦遥面前喘出声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y:下次接吻我想录下来。】 【l绪:?】 【l绪:滚】 【l绪:想死直说。】 默了半晌,他咬牙切齿地把对话框关闭,七匹狼的群里又热闹了。 【亚瑟:@y,你跟你初恋到底和没和好啊。】 【y:有事?】 【亚瑟:没啊,好奇打听打听。】 窦遥没接话,倒是席雯现身了。 【雯子:下周六来我家吃饭,阿姨还是那个阿姨,小区还是那个小区。】 【亚瑟:你生日早过了啊。】 【雯子:……多嘴。】 私下席雯戳窦遥和李绪:“雷雷要求婚。” 窦遥心领神会:“嗯。” “你们提前到,帮忙布置场地调视频,我跟楠姐逛完街再回。” “迟钦不知道?” “他忘了,时间还是他定的。” 李绪:“傻逼。” 席雯:“嗯。” 结束群里热火朝天的对话,时间已经挺晚了。 窦遥给李绪打了个视频。 李绪在床上匆匆忙忙接起来,裤子没来得及穿所以就没开灯,黑暗里自己的脸糊成一片。 “睡这么早?” “你还在过美国时间是吧。”李绪闷声,“现在11点好么。” 窦遥在阳台。他脸侧着,静谧温和的灯光照出修长的轮廓,栏杆上有他撑着的左手。 “我跟我妈说了。” “?”李绪微微睁大眼,“说了什么?” “说我不去国外,就在国内发展。” “喔。” 他身体放松下来。 “还说了我跟你的事。” “嗯?”又一秒紧绷。 李绪怔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回神问:“窦遥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啊。” 你听我话 第94节 “问你你也不会同意,不如先斩后奏。”窦遥坦诚地说。 “那你妈说什么了?” 其实也不用问,肯定没什么好话。 李绪目光端详过去,感觉窦遥脸的角度不太对,凝了凝神说:“你把脸转过来。” 电话里寂静片刻。 李绪一颗心沉下去,压着火问:“你妈打你了?” “嗯,”窦遥无波无澜,“她有权利这么对我。” 操他妈。 放什么屁呢。 李绪:“谁说她有权利打你了?谁碰你都不行。” “她是我妈。” “我管她是谁,老子忍她很久了。” 窦遥静默几秒,忍住笑意:“还说你不爱我。” 李绪一秒噎住。 就总是会被这人刻意的示弱弄得招架不住,从小到大都这样,窦遥只要装装病或者装装难受,李绪就立刻像条烈犬一样,汗毛通通竖起来,攻击性十足,随时准备跟那些欺负窦遥的人嘶咬。 但又很奇怪,这些年伤窦遥最重的也是他。 人就是这么矛盾,老是做一些自以为是为对方好的事,结果却把对方害得遍体鳞伤。 李绪思绪有点复杂,慢慢回过神,听见窦遥说:“你是我男朋友,爱我不丢人。” “……” 有点烦他老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默然了一小会,李绪说自己困了。窦遥要求一个晚安吻,否则就发朋友圈出柜,李绪被逼对着手机亲了一口。 断掉电话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好几圈,人都麻了,真的。 顶着滚烫的脸下棋,下着下着他点开微信,发现窦遥竟然真的发了条新朋友圈。 “随市周边有什么适合约会的地方?开车百公里以内都行。” 评论区炸了锅。 老同学都在问他是不是有情况,迟钦大骂他没出息,另外还有一条来自某位特别熟悉的——敏敏。 何敏敏:“豆包恋爱啦?” 窦遥唯独回了她一个人:“嗯,老师,改天带去见你。” …… 老子同意了吗你就乱承诺,李绪搓搓头发揉揉脸,顶着冰山表情狠戳窦遥头像,结果就下一秒,窦遥的头像从默认变成了一张照片。 ——他的守宫趴在箱子里。 “……”这都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看光线是晚上,看整洁程度是今晚。 喔,可能是我去卫生间解决的时候。李绪面无表情地想完,转身趴床上开始砸头。 -------------------- 边写边在床上扭得像条软体动物,没救了我属于是。 第60章 慢慢沦陷 窦遥也不全是在示弱,他确实把跟李绪的事告知了父母。 当晚回到家父母都还没睡,他换完衣服下来,他爸窦志康吃着夜宵在看电视里的双色球开奖节目。 “爸,”窦遥收起遥控器,“一个人一生中两次奖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爸惭愧一笑,拍拍旁边的沙发让他坐,又问他第二天有没有事。 “没,怎么。” “你妈说有个闺蜜的女儿要介绍给你,年纪跟你差不多,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 窦遥:“我妈人呢。” “跳舞啊,她还能有什么正事。” “跟她说我不见。” 这儿子以前病歪歪的还不觉得,现在气场是越来越强大了,尤其拒绝人的时候眉眼特别淡漠。他爸见状怂了:“不见也行,你自己跟她说去,我一说她又要朝我发火。” 窦遥缓缓地出了口气,汤圆一口都没吃,就坐在客厅等他妈回来。 付萍这几年就没做过正经工作,整天不是旅游就是跳舞,有的时候还跟舞队到外地去比赛,行头置办得比年轻时还多。 到家都快十点了,付萍看见儿子在沙发上沉默地坐着,也没看书也没看电视,客厅那盏落地灯把他轮廓照得有些生硬, “整天闲在家里头,也不见你出去交际,研究生学校申得怎么样了?” “国内的还在等消息,”窦遥语气格外平静,“国外的不申了。” 付萍诧异地问:“不申了为什么?” “不想离男朋友太远。” 她手里拎的皮包啪一下掉到地上,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脸上风云变色,走到儿子面前严肃地训斥道:“什么男朋友,不要在我跟前扯这些。” 窦遥:“说不说都一样,你知道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你的想法,我看你是想气死我!”付萍浑身直颤,捡起包包就过去抡他的背,“窦遥我告诉你,你想得美!想让我同意除非哪天我死了!” 窦遥没躲也没怎么样,沉默地随她发泄。 说实话他不是很在乎。 父母同不同意对他来说不重要,今晚的坦白只是出于尊重。而且他隐约知道当年李绪的离开跟付萍有关,否则李绪每次提到她不会是那种反应,不深究只是不想刺激他妈。 付萍急火攻心,下手就没有轻重,皮包拉链把儿子眉尾刮破了,殷红的血直愣愣地渗出来。窦志康跑出来护犊子,张开胳膊抱着窦遥的脑袋:“付萍我可、我可告诉你啊!你不准打孩子!孩子的病好不容易好得差不多了,再打犯了我跟你急!” “好啊窦志康,你急一个我看看?”付萍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没用的东西,老娘这辈子嫁给你算活明白了,活够了!你还想打我是吧,你打,你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你一拍两散!” 她把头往窦志康胸前撞,窦志康被逼得脸红脖子粗,嗓子都变调了:“少来这套,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跟、你跟……” 付萍愣了两秒,忽然开始疯狂地拍大腿,歇斯底里地哭叫。窦志康一口气吐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转头脸色铁青地对儿子说:“你看你妈,还有个人样吗。我是不跟她计较,要是真计较起来这个家早散了!说我没用……不是我,她不知道在哪让人戳脊梁骨呢,谁瞧不起我都轮不到她来瞧不起我,窦遥你说对不对?” 窦遥沉默不语,回到房间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 覆了创可贴的额角隐隐作痛,但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做得对,隐瞒才是后患无穷。如果到24岁还不能脱离父母的掌控,还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心,不能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到底爱谁,这五年又在等谁,那才真是白活了。 小时候他无数次希望长大,长得再高一些,学习成绩再好一些,一半是为了自己,另一半就是为了李绪。他希望李绪可以进屋陪他吃麻辣烫,而不是站在窄挤的走廊晒月亮,希望有足够的钱可以带李绪私奔,支持李绪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再被继父打,不再为了一百块钱去求爷爷告奶奶,在棋院干杂活。 要是自己的腿不残疾就更好了。有的时候窦遥会这么想,有的时候又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腿有残疾,李绪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他,更不会接受他的靠近。 李绪有时很像个潦倒落魄的大侠,自己身无长物还总是多管闲事,管来管去管了窦遥十几年,想甩也甩不掉。 只要想到李绪,窦遥的思维就会从黑白变成彩色。那是他黯淡寂寞的人生里,最吸引人的蒲公英。 - 接下来那周,一堆人找李绪打听窦遥谈恋爱的事。有雷雷他们,有明知内情还非要来嘲笑两句的孟函文,另外甚至还有高中班主任孙胖。 李绪烦不胜烦又不能删好友,成天垮着个批脸去带人练级,把那些有钱有闲又崇拜他的富二代训得跟孙子一样。 窦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几天没出现。李绪没见到他的面,不知道他被他妈打成什么样了,破相了没。 周五下午李绪赚完钱,随便找了个网吧睡觉,醒来发现某个还在生他气的女人竟然主动联系他了,消息内容还相当炸裂—— 【敏敏:豆包是弯的???】 【敏敏:李绪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大的八卦不跟我说?】 【敏敏:天哪,亏我还一直想给他介绍对象!难怪那么多漂亮小姑娘他一个都看不上!难怪难怪!】 时间是十分钟前。 李绪静了静,把脸一沉,翻遍朋友圈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稍微把心放下。 要是窦遥敢替他出柜他就放点血,靠。 他漫不经心地回:【先别激动。】 【敏敏:少爷睡醒了是吧。】 ? 进来的时候特意看过,没发现熟人他才坐下。 【l绪:你怎么知道的?】 【敏敏:开什么玩笑,全市的网吧都有我眼线。】 “……”李绪抬抬眼。 【敏敏:言归正传,窦遥真喜欢男生??】 当老师的人怎么还这么八卦,年纪明明也不小了,一点都不稳重。李绪掀起眼皮,感觉这网吧暖气开得不够,被迫抽烟御寒。 他咬着烟打字。 【l绪:en】 【敏敏:嗯?】 【l绪:en】 【敏敏:……废话文学。臭小子别装酷了,说人话。】 【l绪:我不知道,你自己问他。】 【敏敏:少来吧,你跟他从小就粘在一起,他喜欢男生还是女生你会】 你听我话 第95节 消息断在这里了,一看就没打完。 等了一小会,李绪发了个问号过去,何敏敏依然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有事去了,李绪刚想把手机放下,突然收到将近一百个感叹号。 【l绪:?】 【敏敏:你们俩………………在搞基??????????】 李绪眼睛都差点瞎了。 沉默数秒,他手指默默放到屏幕上,想否认又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也没什么吧,承认就承认啊。 【l绪:知道还问。】 何敏敏惊慌失措地发来60秒尖叫,尖叫完又发了百八十个表情包,把他手机都快震没电了。 李绪掏掏耳朵。 【l绪:你慢慢发,我忙去了。】 【敏敏:去吧好小子!】 【l绪:?】 【敏敏:这门亲事姐一万个同意!要把握住啊!他肯定会很认真的!】 …… 用你说。 【敏敏:哎。】 不是,你情绪转变会不会快了一些。李绪发出今晚第n个问号,何敏敏静默片刻,回过来一段语重心长的语音。 “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你走以后窦遥来找过我,状态很不好。当时我以为他只是把你这个朋友看得太重所以才会那么难受,现在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对他好点吧,李绪,豆包很难得的,社会这么浮躁,谁能像他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这么久?” 从网吧出来李绪脸没退烧。 他把两只手插在裤袋里,身形又拽又瘦,甚至看似还有点冷酷,但心口暖得发烫。 【人呢。】 隔一会他发微信过去,窦遥五分钟后才回。 【y:在家复习。】 【l绪:?】 【y:研究生面试。】 【l绪:喔。】 论有一个用功读书的男朋友是种什么体验。 李绪随手抓了把蒲公英揣在兜里,不紧不慢地走到路口,停下来,找迟钦问到窦遥家里的地址,又开始不紧不慢地走。 窦遥家真他妈远。 真他妈严。 别墅区的保安心眼起码有八百个,一看李绪的打扮就认定他不是好人,把他拦下来盘问:“干嘛的?闲人免进啊这里。” “我找人。” “找谁?几区几号?” “不知道。”李绪冷漠脸。 “不知道你找什么找,他是你什么人啊。” “男朋友。” “啥??” 李绪身体微微侧开:“听不懂话吗,我来找我男朋友,他住这里面。” 顿了顿,舔舔后槽牙,撇脸:“麻烦让我进去。” 怎么有人又凶又礼貌的啊?保安被这丝滑的转变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南区6号独栋别墅二楼,接到保安电话时,窦遥正在温习网上下载的面试题集锦。 门禁音乐响起,他眼微瞥,起身走到二楼拐角接起来。 “啊,不好意思打扰您了窦先生。”保安在屏幕里和颜悦色,“是这样,门口有位访客说是来找您的,人已经到了。” “访客?” “啊对对,他说他是您的、您的男朋友。” 说完,保安向后一撤,露出那张万年冰山性冷淡脸。 “限你五分钟,过来接我。”李绪闷声。 第61章 磨人 窦遥没让李绪等五分钟。 外面冷,他开车过去三分钟就到了。车停稳李绪站着没动,保安还特别好心地提醒他:“hello,hello?你男朋友来啦。” “……” 李绪不爽地拉开车门,刚坐下就被人揉了揉脸,像主人搓猫咪。 “想挨打是吧。” 窦遥收回手:“等久了?” “没。”距离太近李绪有点不适应,但他也没躲,只是撇开了一点点下巴,“你们保安真八卦。” 眼眸下垂才发现窦遥跟平时不太一样。 浅灰色毛衣一看就手感很好,下面的居家裤也很舒服的样子,而且脚上穿的还是拖鞋。 “你一个人在家?” “嗯,爸妈有事出去了。” “喔。”李绪抠了抠皮质座椅,“不在正好,免得他们不欢迎我。” 以前他每次去窦遥家都不想撞见付萍。小时候也就算了,怎么到现在都二十好几的人,怕家长的毛病还没改掉。 没出息,他在心里骂自己。 窦遥踩下油门。 现在11月底,小区里的树叶全都变黄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被扫到一起,没来得及运走就随意地堆在路边。 李绪往窗外看,窦遥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说:“你还记得杨芊禾吗?” “谁?” “杨芊禾。”窦遥收回目光,“高中跟我一个班的女生。” 喔。李绪愣了一下,想起来了。 暗恋窦遥那个。 李绪木了一下脸,回想起有一回窦遥跟她在楼下捡树叶,但窦遥这个人间废物连小推车都推不动,最后还是自己帮忙运过去倒的。 连树叶都推不动的废物怎么会有女生喜欢啊,这个杨芊禾估计有点瞎吧。转念一想,好像把自己也给骂了,李绪闭嘴不语。 窦遥说:“她前段时间结婚了,给我发过请柬。” 李绪瞥他:“你很遗憾?” “她还记得你。” “?” “记得你对我很凶。” “滚。” 李绪拿手背搓了搓脸。 哪有那么可怕,不就是扯着窦遥的衣领让他把自己校服穿上?嗯,好像是凶了点,但也不至于这么记忆犹新吧。 “我说祝她幸福。”窦遥转过脸看向李绪,口气很温柔,“她也祝我幸福。” “。” 李绪爆炸想揍眼前这个人:“不专心开车想死是吧。” 到窦遥家,两层的别墅不算是特别气派,但也属于很有面子的那种了。 李绪双手插兜装不在乎,眼睛却还是把周围都迅速地看了遍,看到门外的喷泉,一楼的大车库,后面的小花园,心情莫名变得不太好。 “进来。”窦遥给他拿了双拖鞋,“我们家平时没什么客人,就我跟我父母三个人住,所以没准备新的,你穿我的吧。” 李绪唔一声,揉了揉鼻子。 有钱人家里的味道都差不多,过去这几年他还是辅导过不少富二代的。他把背包取下来,窦遥帮他挂在一楼的衣帽间,然后带他简单地参观了一下。 “这里是我爸的工具房,平时只有他用。这里是厨房,开关在——” “窦遥你有病吧。”李绪故意冷着脸,“不用给我介绍,过一万年我也住不起这种地方。” 窦遥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莫名深邃,就只是看着,也不说话。李绪下意识动了动眼皮,身体侧过去对着窗户。 然后就看到小花园里那架传说中的秋千。 “要出去试试么。” “不要。”李绪脸微热,“冷死了。” “那我改天找人做个室内的。” “……老子不是这个意思。” 一前一后上楼,窦遥带他参观自己的卧室。桌上电脑还开着,不过已经熄屏了,旁边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你听我话 第96节 “都什么年代了还手写。”李绪瞥了眼,“以为自己的字很好看是吧。” 窦遥说:“情书还是适合手写。” 李绪像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 他转身倚靠在桌边,低头把自己碍事的袖子卷起来,然后还是觉得碍事,又默默放下。 “李绪。” “干嘛。” “你真的很可爱。” 就连这种不自然的反应都这么可爱。 李绪踹了他一脚,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房间里的老板椅很土,李绪一开始有点嫌弃,坐下就没话讲了。果然越土的东西越舒服,他这把劳损过度的腰就适合这种椅子。 窦遥拿了好几种零食上来,问他喜欢哪一种。他扫了眼,说:“你喂猪呢?” “怕你饿,家里没有做饭阿姨。” “……资本家。” 但话梅是要吃的,不那么甜的东西比较合李绪口味。 他撕开包装扔了一颗进嘴里,还没尝出具体什么滋味,下巴就被一只手往左边抬了抬。 窦遥俯身跟他接吻,嘴里一股薄荷气息。 李绪被按在椅子里被迫仰起头,那颗话梅被两人的舌头抵到了虎牙旁边,硬邦邦地顶在那里,有一点痛,但更多的是酸涩中夹杂着甜蜜那种感觉。 李绪这才发现窦遥是有预谋的——他毛衣上多了一小点牙膏渍,应该是刚才下楼拿零食顺便刷的牙。 ……或者是为了刷牙顺便拿零食。 李绪嘴唇稍离:“老子他妈的,是专门来让你亲的吗?” “不然呢。”窦遥嗓音沙哑。 “老子是来看你被揍成什么样的。” 说话非常轻依然被听到了,他的手被握着往某人眉尾摸。 窦遥眉骨有些锋利,指尖触碰到还没完全脱落的血痂。李绪神思清醒了少许,凝眸朝他伤口望,还没看清楚,目光忽然被半途截断。 窦遥身体挡下来:“去床上看?” 什么玩意儿。 “你还有内伤?” “嗯。” 窦遥两只手分开按在扶手上,亲他亲得过分用力,老板椅有轻微减震的摇晃。 李绪推开他的脸:“窦遥老子在问你正事……” 窦遥视线稍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低下来很轻地啄了他一下,“没伤,就是想你。” 从小到大李绪就没怎么被人想过。 他去棋院睡觉朱学香不会找他,他几天不回去吴作富巴不得他死外面,两个妹妹也只在缺零用钱的时候才会想起他这个哥哥。说老实话,李绪不太习惯被人惦念。 但是现在不同了,一天不主动联系窦遥就会问为什么,三天不见面窦遥就会找到他家去,还会找各种借口拖着不走。 李绪心脏忽然有种莫名的亢奋,压抑了几秒才低声:“谁家的男朋友像你这样啊。” “嗯?” “你很磨人你知道吗。” 磨人? 窦遥皱了皱眉,没太听懂这个新鲜的形容词。 “是好还是不好?” “自己理解。” 李绪趴到阳台的栏杆上看夕阳,窦遥用自己的外套把他裹起来,他挣扎无果,很烦躁地提要求:“窦遥我想抽烟。” “家里没有,我爸也不烟不酒。” 李绪抬抬下巴:“我外套里有。” 静默片刻,窦遥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最终还是转身进屋给他拿。 人一走李绪就把头埋到外套里蹭来蹭去发泄,等听到脚步声又一秒直起身,脸上面无表情。 “你口袋里怎么还有蒲公英?” ……大意了。 “飘进去的,不行?” 抽上烟半晌李绪才恢复正常。 他懒洋洋地靠在栏杆,眼皮没什么情绪地半撑,嘴里的牙膏味被烟味渐渐洗刷。 他默不作声地舔舔牙,回味了一秒。 “你爸妈回来看到我,不跟你闹?” 窦遥在刷手机,停下来抬眸:“闹?” “摔东西,动手。”李绪用常识推测了一下,“你妈性格挺暴的。” 窦遥:“她打不过我。” 李绪很不客气地笑了,转身发了会呆,回过头,伸手扯他的袖子,“窦遥。” “嗯?” “敏敏说你之前状态不太好,什么意思?” “老毛病。”窦遥平静地回,“我身体不好你知道。” “但你一直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啊。席雯也说你之前住过院,住了多久?” 窦遥侧身看着他,缄默片刻又压过来亲他,左手把他的烟抽走。 “想转移话题是吧,能不能坦诚一点啊。”李绪推开他,恶形恶状地威胁道,“敢糊弄我的人还没生出来。” 窦遥没吭声,只是继续压着他的脑袋接吻,吻到李绪腰都酸了才把人放开。 “我最快下个月就走。” “喔。”李绪静了静,把脸侧开,“行啊。” “李绪,我不太想异地恋。” “所以呢。” 李绪没什么多余表情,揣在兜里的手却默默收紧,嘴唇也绷紧了。 “跟我走。” 窦遥盯着他,扯紧外套两边把他裹在里面。 “我这些年攒了些积蓄,生活足够了。”窦遥的指节也用了点力,好像生怕他又跑了,“你不用担心钱的事。” 不是父母给的,是窦遥自己攒的钱。从大学开始他就在兼职做家教,毕业后偶尔还会接一些私单,大多是朋友介绍的。 冥冥中窦遥总觉得李绪一定还会回来,只要他肯回来自己就绝不会再让他离开。 “窦遥你这样很欠揍。”李绪语气莫名有点僵硬,“没有人像你这样你知道吗,很多情侣都是异地恋,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有我等得久吗?” “……” 李绪抬起眼,发现窦遥的表情莫名有点难看,臭脸一张。 所以真正低姿态的人是谁,反正肯定不是眼前这个人,这人明显有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你反pua我。” 窦遥:“嗯?” “让我为你放弃自己的事业,凭什么,我还在想办法拜师好吗。”李绪放话,“明年我再把棋院开了,说不定到时候生意越做越大,连你都要看我脸色。” 窦遥没忍住,肩膀动了动,小腹立即挨了一拳。 “笑你爹呢?” “没,”窦遥云淡风轻,“就觉得事业两个字很有趣。” ……滚。 李绪回卧室打算走,窦遥说下楼帮他拿点家里的西洋参,刚走不久就突然折返回来。 “?”李绪衣服穿到一半,“跑什么。” 窦遥:“我妈回来了,你先藏到衣柜里。” “窦遥我草你大爷。” 话说完,人已经被推了进去。 漆黑密闭的空间里李绪一肚子火。他跟几件大衣挤在一起,脸色要多差有多差。如果背后不是墙的话,应该会被他用手直接砸穿。 外面瘸子有进进出出的脚步。 里面一声不吭,过很久,直到衣柜门被人叩响:“李绪。” 妈的。 李绪冷声:“老子能出来了?” “嗯。”窦遥说,“出来吧。” 你听我话 第97节 第62章 再也不要离开 出来就出来,老子怕过谁。 推开衣柜的门,房间居然比柜子里头还黑。李绪倚着柜子冷笑,然后懒散地站直身体。 结果一迈腿就差点被绊倒。 “。”想骂人。 “我去开灯。”窦遥说。 房间骤然变亮,李绪适应好几秒才把眼睛完全睁开。 “?” 眼前多出个巨大的挂衣架,上面少说也挂了十几套衣裤。 窦遥:“给你买的,要试试吗。” 李绪表情从震惊到迷茫,差不多半分钟后才拧紧眉:“有钱没地方花?我又不缺衣服穿。” “听你师姐说你就穿这身去拜的师。”窦遥目光平缓地扫过,此时无声胜有声。 “老子这身怎么了?” “嗯,好看。” 就是浪费了这张脸。 李绪踹他小腿:“窦遥你他妈再敢笑一下,老子绝对把你眼睛挖出来。” 肯定没踹疼,但窦遥向后退到床边坐下,伸手把他拉到跟前。 “我给我男朋友买衣服天经地义。” 李绪不满地扯扯嘴角:“不是没钱了吗?” “买十套衣服的钱暂时还有。试试看,不合适再选。” “……” 李绪直觉自己被玩成奇迹暖暖了,而且他有证据。 随随便便扫了眼,正装、休闲装,甚至连睡衣都有。具体什么价格他不清楚,但是没人一口气买这么多的好吗?又不是明星。 “花钱之前你能问问我吗?我他妈根本就穿不了这么多衣服。”他把人从床上扯起来,凶巴巴的,“现在就拿去退了。” “吊牌都剪了怎么退。” “谁让你买的?老子自己有衣服,你他妈施舍我是吗?” “没,”窦遥平声,“就是想给你买。” “因为你很有钱是吧。”李绪眼皮微垂,一脸冷漠,“老子知道,用不着你展示。” 窦遥没吭声,只是拿手掰了下他的下巴,他用力把头转开。 “李绪,记不记得我们十三岁那年,你在走廊冻得发抖。”窦遥手指插进他发间揉了揉,“还有高中那几年,不管多冷你都只穿校服,一个冬天要感冒好几次。” “都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提的。”李绪微微僵住,声音很低,“早就忘了。” 窦遥不想他难堪,停在这里没继续往下,只是垂手又握了握他的指尖,是种安抚的意味。 “没羽绒服穿而已,又不是没饭吃。”李绪撇开脸,不去看那些衣服和窦遥。 其实回想起来确实过得不太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但记忆里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其他的点点滴滴。有学校,有飞鱼网吧,有棋院,有羽毛球场笨拙的身影,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惨。 不过突然被窦遥这么一提,好像是有点可怜。 窦遥说:“从小到大你衣服都不够穿,但你从来不跟我求助。” “那是因为——” 你的生活也没有多好啊。李绪想反驳,嘴唇动了几下没出声。 “第一次发现你在网吧睡觉,我就知道你很冷。你只坐靠近空调的角落,还习惯把校服盖在头上,书包抱在怀里。” 明明是很酷的性格,但睡觉的时候就显得特别乖,像躲进洞穴里的小动物,艰难又孤单地避开外面的寒意。 “所以我跟自己说,”窦遥把额头抵过去,声音很低,“长大以后再也不要让你生病。” 少年的能力很有限,胸膛的温度也很有限,不够他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但人总会长大的,他不会一直让李绪过得不好。 他要让李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李绪鼻根发酸,垂眸看向脚下,用力咬紧牙关才维持面无表情:“窦遥,你觉得我需要你这样吗?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谁打我我会打回去。” “嗯。”窦遥把他扯进怀里,“但不妨碍我爱你。” 两码事。 你需不需要和我给不给,完全两码事。 房间里静悄悄的,夕阳渐渐退去,剩下一点温热的余晖在两人中间。 “李绪,我爱你。”窦遥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记得。” 李绪怔了一下,把他衣领拽下来想亲他,结果嘴唇轻微碰到又被挪开。窦遥将脸埋进他颈间:“能让我吃颗定心丸吗,不是让你亲我。” “李绪,”窦遥哑声,“我可能需要一句回应。” 李绪胸口滚烫,沸水一样的情绪在里面翻滚,明明知道窦遥要的是什么,但还是很用力地把人拽下来,很用力地凑上去接吻。 窦遥的反应似乎是失望,但很快就用右手抬起下巴,把李绪搂在怀里慢慢亲,不放过任何一片温热的肌肤。 李绪很被动,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毕竟他也从来没有承认过喜欢谁,爱谁。 一直亲到他眼眶都变红了,隐约听见楼下有开门的声音,窦遥才把人放开。 “我父母回来了,下楼打个招呼。” 有人连亲出来的口水都没擦干净就见长辈的吗?李绪面红耳赤:“不去。” “那你怎么回去?” 发现他扭头看了阳台一眼,窦遥下颚线微微绷紧:“家里有一个瘸子是不是就够了。” “……” 那么多衣服肯定是带不走的,但窦遥给他包里装了两套日常能穿的。 客厅就窦志康一个人,换着换着鞋他一扭头,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你、你是——” “窦叔。”李绪木然冷声,“打扰了。” 窦遥回身牵起他手腕:“爸,我送送他。” …… 直到进家门李绪还在懊恼。 刚才表现得太差了,没拿出应有的漠视跟无所谓。不就是窦遥他爸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搞僵就搞僵。 但是转念一想,往后打交道的机会说不定很多,搞僵了对自己也没好处。 所以感情真的会影响拔剑速度。 独自烦躁了一会儿,李绪点了个外卖,吃完又看了几页围棋书静心。 到晚上八点多孟函文打来电话:“党维力刚才联系我说愿意收你为徒,让我下周找一天带你去见他,是不是你又求他了?” “喔。”李绪不冷不热,“没有。” “那就怪了,难道突然想通了……” “那个老顽固能通?” “李绪,”孟函文叹口气,训起人来还是颇有师姐风范,“要端正态度,人家可是九段,全国也没多少个的九段。” “喔。” 李绪懒得听,敷衍了几句直接挂断。 他靠在床上看微信。 【y:我爸问我你怎么没变。】 【l绪:?】 【y: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l绪:……】 【y:李绪。】 【l绪:?】 对话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 李绪等了几秒,屏幕上突然跳出群视频提醒,是迟钦打过来商量帮雷雷求婚的事。 他懒散地接起来。 迟钦:“李绪你窝家里干嘛呢?出来,上网吧打游戏去啊。” “不去。”摸到烟他刚想抽,余光瞥见窦遥的头像加进来,又兴致缺缺地放了回去,“没空。” “又下棋?有意思吗你,人窦遥都找到对象了,就你一条单身狗还不出来陪哥?” “滚。” 李绪扫了眼屏幕右上角。 窦遥穿着开襟睡衣,虽然扣子是扣上的,但头发半湿,手机被他立在桌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脖子异常性感,下颌线也很禁欲。 迟钦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窦遥你怎么这么早就洗澡?” “嗯。”窦遥淡声。 “?”迟钦无语,“老子问你你嗯啥?” “嗯。”他说,“就是不想解释。” “……洗澡为什么不想解释,除非你——”迟钦顿了一下,恍然大悟,“我草我草我懂了,你他妈是不是有性生活了?” 你听我话 第98节 李绪差点把手机摔地上,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没,”窦遥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屏幕中某人,“还没。” “哈哈哈哈不是,你们同性恋玩得这么含蓄?动作快点啊朋友,你都守身如玉多少年了!” 说迟钦神经大条吧,当年他能敏锐地察觉到窦遥失恋了。说他心思细腻吧,他都知道窦遥喜欢男的了还没意识到对方是李绪。 聊着聊着有插拨,李绪闷声:“我先下了,我妈电话。” “嗯嗯去吧我的绪。” 无视沉默的某人,李绪低低地骂了句恶心,然后利落下线。 这周朱学香基本没跟他联系,还以为她不想认自己这个儿子了,李绪接起来之前懒散地想。 算了,她不认我我也不能不认她。 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妹妹的哭嚎。 他问:“哭什么哭。” “哥你快回来,爸爸来了,爸爸……” 吴作富? 这个很久没出现过的名字让李绪神经一秒扯紧。他顿了片刻,迅速从床上坐起来:“人在哪,你们放他进去了?” 大一点的妹妹断断续续告诉他,吴作富跟踪她们放学,到家门口突然出现。但当姐姐的她反应很快,牵着妹妹一路逃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蹲了半小时才找路人借到手机,眼下又冷又怕。 “先报警,打110,周围有派出所或者学校就带妹妹躲进去。”李绪脸色生冷,一边套毛衣一边对电话说,“哥哥马上就到。” - 周六一大帮人要去席雯家,所以她大清早就起了,跟阿姨一起里里外外收拾。 阿姨出门买菜,她开始在临时拉的小群发消息:【几点到?】 【亚瑟:勿催,本人刚醒。】 【雯子:……】 【雯子:@y窦遥呢?】 窦遥没回复,因为他在给李绪打电话,但几次都被挂断,后来干脆就打不通了。 他们俩的聊天记录停在他说“晚安”,李绪回了一个字:“嗯。” 惜字如金的性格显得李绪总是很冷,其实并不是这样。 【y:人呢,还没起?我过去接你。】 窦遥站在李绪家门口,面朝那扇敲了很久也没有回应的门,沉默地等他回消息。 楼上那位老奶奶牵着孙子下楼,路过他身旁,小朋友朝他羞涩地露出小虎牙,笑得很甜,老奶奶也和和气气地朝他点头,“又来啦?” “嗯,您出门锻炼?” “带孙子出去走走。” 将近一个小时后祖孙俩回来,惊愕地发现他还在。 “你朋友不在?要不上我们家等吧,站外面多冷啊。” “谢谢。”窦遥说,“不过不用了,我就在这等。” 老奶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窦遥靠墙而立,身上的大衣已经被寒意浸透,掌心的手机也已经很久没有动静。 时间的流逝变得很缓慢,直到右手感觉到微微震动。 【l绪:不用接,我下午直接去席雯家。】 窦遥关节活动了一下,很像突然活过来。 【y:嗯。】 【y: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静止十几秒。 【l绪:甜的吧。】 窦遥垂眸,站在昏暗的楼道里打字。 【y:蛋糕?糖?】 【l绪:蛋糕,我一天没吃饭。再帮我买盒胃药。】 收起手机,他步伐缓慢地走到外面去开车,两条腿都站僵了。 买了好几种胃药,到席雯家,想想还是给李绪发了个定位:【快到了跟我说,我去接你,小区有门禁。】 李绪又不回了,手机无声无息。 雷雷准备了好多气球跟彩带之类的东西,气球要打气,灯要拉电线,彩带还要爬上爬下的贴。 迟钦忙得不亦乐乎:“我草老子以后干脆开个婚庆公司得了,不过雷雷你也是,干嘛不上商场求婚呐,商场多热闹。” “人越多越不好,你知道个屁,那他妈叫道德绑架。” “?”迟钦乐了,“我看你是怕被拒绝了丢脸吧。” “。”庞雷雷一记飞踹。 席雯在群里发来最新线报:【我跟楠姐可能晚点回,她逛上瘾了。】 “……”废寝忘食是吧。 庞雷雷刚想抱怨,迟钦坐梯子上扭过头来说:“那正好啊,李绪不是也有事要晚到?” “对啊,绪哥几点到。” 问完庞雷雷才觉得不太对。从进门到现在,窦遥表现得异常沉默。 其实他平时话就不多吧,但今天几乎就是一个字都没说,只在刚到的时候问了一句这里是几单元。 迟钦观察他的脸色,缓了半分钟吧,问他:“绪还来吗。” 窦遥忽然顿住动作。 他本来在给气球打气,停下手里的机器以后敛低眼,在旁边的长沙发上缄默不语。 迟钦有点懂了,李绪这混蛋王八蛋没准又跑路了。他爬下来踢开旁边的工具箱,低声骂了句“没义气”,转身黑着脸去拿胶水。 蒋方方看看迟钦又看看窦遥,本来想说点什么,又慢慢地咽了回去。他连防风打火机都准备好了,就在兜里揣着。 在场没人再多问,但气氛莫名不对。 弄得差不多以后迟钦瘫在沙发上歇息,窦遥站起来,走到玄关穿衣服。 “不是,你干嘛去啊?”迟钦扯着脖子。 “我去大门口等。”窦遥低头换鞋,五官没有太多表情,“李绪没有门禁卡。” “艹。”迟钦张嘴想骂但骂不出口,忍了半天眼睁睁看他出门。 今天气温本来就低,而且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冬天黑得早,没太阳,外面很阴郁。 窦遥的黑色大衣看起来也不够暖。 他沉默地站在小区门外,靠墙,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绪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从高铁站坐公交过来,路上堵得要命,到还有两站的地方他提前下车,然后一路咬牙狂奔,胃里边空空荡荡的,背包却鼓鼓囊囊。 跑到小区跟前李绪一个急刹,因为注意到墙边的那个人。 他气喘吁吁地呆了呆。 窦遥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肩膀先是一松,看清楚他的脸以后又慢慢绷紧表情。 “李绪。” 窦遥一瘸一拐走过来,步伐很急。 李绪愣了半秒,转身拿袖子去蹭脸上的污渍跟血迹。还没来得及蹭干净,上身就被搂进某人温热的怀里,力道大到他瞬间暂停呼吸。 -------------------- 昨天怎么写都不对味,果然今天全部重写就好了(痛苦面具 第63章 直球重现江湖 “怎么又受伤了?” 因为等的时间太长,窦遥的声音一开口有些沙哑,身上也带着深秋的寒气。 “没,就小伤。” “我看看。” 窦遥把他头发往后拽了下,他被迫仰起头。两人视线对到一起,窦遥脸色有点沉,目光把他仔仔细细地检视了一遍。 “这次又为了哪个小弟跟人打架?” “……”李绪威胁般动了动脖子,然后转头故作敷衍地看向其他地方,“吴作富回来了。” 窦遥瞬间拧眉:“人呢。” “又被我打跑了。” “你自己回鹭城跟他见面?”窦遥顿了顿,脸色变得特别难看,“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点,不是让你有事第一时间跟我说?” 李绪掏掏耳朵:“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只会拖后腿。人我已经交到派出所了。” 周遭安静了几秒。 窦遥沉沉地出口气,自己转身往小区里面走去。李绪怔了一下,闷声不响跟上,本来是想尾随他进大门的,结果临门一脚被保安拦了下来。 “一人一卡啊,自己刷自己的。” 你听我话 第99节 李绪插袋:“没卡。” “没卡还这么嚣张……” 保安刚想让他做登记,却见已经进门的那个高大男人又返身走回,脸色冷硬地把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牵紧,“一起的。” “?” “。” 被保安行注目礼的李绪闷头不语,但也没挣脱,就老老实实地走了进去。 进单元楼,等电梯。两人谁也没先说话。 李绪觉得这样很幼稚,但也不是很想先低头,所以就僵了那么两三分钟。 电梯门打开窦遥先进去,他紧随其后。 结果门刚一合紧,他就被按在冰冰凉凉的墙上。窦遥把他逼在墙角强吻他,既突然又用力,连楼层都还没按就开始了,一直吻到电梯半晌没动,李绪反应过来挣扎着推开他:“几楼?” 就说了这么两个字,嘴又被封上。李绪后腰悬空,人向后倚着电梯的门,都不知道窦遥是什么时候按的楼层,又是什么时候按的关门。他被亲得有点失重,明明才几十秒时候身体却热了,大概是因为窦遥这次带着很浓烈的压制情绪吧。 “窦遥你他妈就这么喜欢亲我啊?”电梯门开之前李绪按捺住心动,用一种装出来的老练口吻问道。 窦遥漠然地看向他,眼眸漆黑。 不是。 什么意思? …… 直到进席雯家门李绪还在想,刚窦遥那一眼什么意思?把自己想郁闷了,连迟钦骂他他都没什么反应,搞得迟钦特别没成就感。 “草,这个时候你不应该给我一飞腿……卧槽你嘴咋啦,上火上这么厉害?” “嗯。” 某些人嘴巴带钩子。 李绪闷声不响地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往后半躺,一副打架打输了没力气的表情。 迟钦:“你多喝点菊花茶啊!降火!” 老子需要的是静心。 吵闹着把布置的活干完,席雯打电话来说她们还有十五分钟到家,让他们进入战备状态。 吃完蛋糕李绪胃还是有点疼,闭眼躺在沙发上边休息边听迟钦接电话,听着听着手腕被人扯起来。 他烦躁地睁开眼,只见窦遥面无表情抬下巴:“去换身衣服。” 嫌老子给你丢人了? 李绪:“没带。” 窦遥没说什么,转身翻他的背包,结果翻出他特意塞进去的换洗衣物,而且还是窦遥买的那几套之一。 “赶时间,出门之前随便抓的。” 李绪逃到卧室换衣服,窦遥关上门靠着等,既没什么多余表情也没说话。 “你他妈就不能出去等是吧。”爆炸尴尬。 “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一句话就把他噎得安静了。 “没,”他默默解扣子,“吴作富那傻逼年轻的时候都打不过我,现在老了更不是我对手,我连家伙都没抄,直接用拳头把他打得趴地上叫妈。” “那你很厉害,打架王。” “……窦遥你再敢给我阴阳怪气一句。” 李绪脱掉裤子,露出大腿上一整片的淤青。窦遥皱皱眉,不远不近地盯着他:“这叫没伤?” “我没注意。” 外头迟钦在那儿叫嚷说人到楼下了。李绪低头迅速提裤子,窦遥帮他整理上衣,垂着眼低声说:“就应该把你关起来。” 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过于暧昧,李绪喉咙发干,绷紧唇没接话。 走出房间碰到蒋方方,方方震惊了一把:“绪哥你这身打扮好帅啊。” 宽松清爽的白色连帽卫衣,笔直的破洞牛仔裤,不算特别潮但把他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而且显得他腿特别长,腿形特别直,不瘦不柴。 “这裤子在哪买得到,什么牌子的?” 李绪低声:“我他妈哪知道……” 蒋方方:“啊?” “路上捡的。” “喔,啊??” 李绪扭头扯开裤腰看内侧的商标,几个不懂的英文字母,蒋方方倒是吓了一跳:“绪哥你也中彩票了?” “?” “这牌子随便一件衣服都上万!” “……” 什么破布值这么多钱。李绪想把某人拎起来揍一顿,然后再把卖牛仔裤给他的人揍两顿。 倒数最后半分钟,所有人迅速关灯躲进房间屏息,留庞雷雷一个人在客厅拿着束巨大的玫瑰花紧张到发抖。 李绪没经历过这种事,斜眸问窦遥:“雷雷行不行。” “你想帮?” “。”他卷起碍事的袖管,“自己的婚自己求。” “嗯,知道了。” 嗓音意味深长,听得人耳根发麻。李绪避开迟钦小声威胁:“窦遥,你要是敢搞这一套我杀了你。” 窦遥转过脸,平静地看着他:“已经想象过了?” “……滚。” 谁会想象这种事。 李绪揉揉耳朵继续等,很快听到大门开锁的声音,然后听到陈楠问:“雯子你站外面干嘛,快进来啊。” “你先进去。” “我?” 灯光调度师蒋方方啪得把遥控打开,客厅天花板瞬间亮起提前挂好的浅黄色灯带,密密交织着看起来像一片银河。 蒋方方跟着退出去,席雯顺手把大门带上,场子留给庞雷雷一个人。 “陈楠……” 雷雷声音抖得跟筛糠一样。 卧室里三位莫名也听紧张了,并排站着保持沉默,但迟钦把耳朵更用力地贴到门上。 “陈楠,我、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听不到女主角的声音,也就无从知道她是什么反应。倒是雷雷的嗓音慢慢地正常了一些,但变得有些哽咽:“咱俩在一起八年零六个月了,具体多少天我、我不会算,但总之是三千多天。我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不爱学习,背书也容易烦,所以说,所以说我觉得,如果能跟一个人在一起三千多天,那我肯定是很爱很爱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得开她。嫁给我吧,陈楠。” 李绪静静地听着,表情很冷淡,揣在外套里的手却很僵硬。听着听着旁边多了道深重的呼吸,扭头一看是迟钦哭了。 “……” 他拍拍迟钦的肩。 迟钦难受地说:“这逼忘词了,中间还好长一段呢。” “…………” 他们是在两人抱一起的时候现身的。庞雷雷哭得比陈楠惨多了,陈楠一边要安慰他一边还要指点蒋方方录像:“他这样丑死了方方你拍我就行。” 雷雷跟楠姐是初三好上的,最先发现的人还是李绪跟窦遥,在飞鱼网吧那回。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分分合合又熬过好几道难关,好在终于要修成正果。 李绪坐沙发扶手上远远地看着,下颌线轻微收紧。 要是他跟窦遥没分开过,现在算算也有好几年了,属于爱情长跑吧。 不是,算这个干嘛。 转过脸正好对上窦遥凝视的目光,李绪抿了抿唇,垂低眸装作若无其事。 晚上这顿饭吃得特别热闹。 席雯从她爸那儿薅了几瓶有年份的红酒,连蒋方方都喝得有点多,剩下几个更是几乎不省人事,吃完李绪只能替窦遥叫代驾。 庞雷雷脸红肚子粗:“我结婚你们都来啊,都来!谁不来我跟谁急!!” “。”李绪被唾沫喷到。 把人扶下楼时他发觉窦遥身体巨沉,应该不是装醉是真醉了。 几个醉鬼把其他要坐电梯的人都吓跑了,李绪一边道歉一边嫌弃地撇他们,低声说:“再有下次就自生自灭。” 不过他也就这么说说。 “喏,塑料袋拿着。”到车前,席雯嘱咐,“要是窦遥吐了你也别把他扔半路上,这人洗洗还能要。” “。”李绪骂了句娘。 从窦遥兜里摸出车钥匙,他扔给代驾,把人弄上后座。很快车厢里就充斥着酒精气息,窦遥趴他腿上粗重地喘气。 想起席间窦遥一直不停地灌自己酒,李绪把车窗降下来,盯着他脑袋冷声吐槽:“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装个几把深沉,有什么不爽的就说出来啊,板个脸给谁看,老子又不是故意让你不高兴的,而且一直也在回你微信啊,你还想怎么样。” 窦遥脸埋在他大腿间,脖子完全是酡红色,呼吸也越来越重。 李绪用手撑开塑料袋,弯腰伸到腿下面接着。 “想吐就吐。” 窦遥缓慢地摇摇头,车身一晃就又拧紧眉心。 “妈的……”李绪越看越不爽,抬起眼皮,“请问还有多久到?” 你听我话 第100节 代驾说还有二三十分钟吧。 “那劳驾开慢点,我朋友难受。”李绪绷着冰山脸说。 代驾找出抽纸,头也没回地递到后排,“他这车又贵又难洗,尽量别吐车上。” “喔,谢谢。” 又贵又难洗的车到底为什么要买。 李绪把人弄起来,将窦遥的头压到肩膀上,让他全部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自己靠在车座角落。 中途窦遥缓慢地睁开过半边眼皮,确定是他以后又更缓慢地闭上了,“李绪我渴。” “渴着。” 李绪生硬地怼完,转头就问代驾哪里有卖水的,能不能停车帮忙买一瓶。对方很快把车停在路边,小跑着奔向不远处的小便利店。 “……”李绪垂眼睨着醉鬼,“记得给代驾加钱。” “嗯。” 窦遥松开胳膊抱住他的腰,上半身压得更紧,讲话的时候气息就在锁骨那个位置徘徊。 李绪动了动脖子,上半身却投来一片阴影。 窦遥搂着颈,唇很快覆上来,火热地吻住他,并且一贴住就往深处伸舌头。 李绪一边被动地打开口腔迎接,一边还要留意代驾有没有回来,不能被代驾发现,身体和神经都很紧绷,但醉鬼是不跟他讲道理的,边亲边用手撩拨他。 感觉到卫衣被撩起来,小腹肌肤微凉,李绪打了个寒噤。想把窦遥的手拿开,反而被握住手腕别到身体背后。 那只手越摸越往上,一直到胸口的位置才停下。李绪吸了口气,不知所措地僵在车座上,很像被人点了定身穴。 过了好几秒才感觉窦遥的动作慢慢收住,上衣被拉下来。 抱着他僵得跟木头一样的身体,窦遥没忍住颤动肩膀。 李绪绷紧红透的脸:“他妈的……你笑几把什么笑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男朋友很可爱。”窦遥抬手摸他耳垂,“一碰就起反应。” “你他妈再胡说八道我就——” 拳头凶残地挥起来,还没砸下去就被手掌包住了。窦遥似乎醒酒了,低声问他男朋友:“我们什么时候做爱?” -------------------- 慢慢吞吞的居然也六十多章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第64章 还债 问他妈什么呢。 “窦遥我警告你,”李绪错眸闷声,“少打老子屁股主意。” 窦遥耸动肩膀笑得很隐晦,但还是很欠揍。 本来李绪想的是先把他送回去,所以导航目的地设的是窦遥家,结果窦遥喝完水以后跟代驾说要修改目的地。 “改到哪儿啊?” 某人沉稳地报出地址。 “。”李绪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看着窗外,刚想说自己家睡不下,兜里手机忽然震起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今天下午听说他要回随市,朱学香差点跟他急了,但这儿子太有主见她又根本拦不住。接起电话李绪听到她小声讨好地问:“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也不回,还在生妈妈气?” “没。”李绪面无表情,“就懒得回,在忙。” “你跟……你跟窦遥在一起?” “不是跟你说了别管我吗。” “我知道,我是想跟你说,付萍给我打电话了,问我吴作富的事。” 李绪靠在车的最底角,而且声音低。窦遥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转头看向李绪,发现他的表情起了变化,从冷漠变成了厌烦跟蔑视。 “她还想犯傻逼?” “不是,她是问我吴作富是不是被抓起来了,警察给她打了电话,是你报的案吧。” “嗯。”李绪淡声,“怎么了。” “你何必呢,吴作富要是真坐了牢,过几年放出来还会找咱们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绪语气不屑:“他可以试试。” “付萍还说……” “说什么?” “让你离窦遥远点,别耽误窦遥的前程。” 李绪绷紧下颚冷笑了一下,“你让她有种自己来跟我说。” 朱学香知道劝不动他,在电话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随便你吧,你的事我也管不了,不过你妹妹她们让我问你,问你伤还疼不疼。” 李绪木了两秒,说“不疼”。 “那就好,我先挂了,你有空记得回家。” 挂断电话李绪一声不吭地坐着,车外街景的灯光从他脸上掠过。 窦遥:“谁的电话?” “还能有谁,我妈。” “问责?” 煞有介事的口吻成功逗到李绪,他嘴角微抬,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傻逼,责什么责,谈个恋爱而已。” 窦遥悄然握紧他的手:“嗯,谈恋爱而已,不用想太多。” 李绪把脸转向窗外,但车窗上的倒影是一前一后两张脸。窦遥从后面凝视着他,李绪的表情看起来很松弛,并不像刚刚那么严肃。 到地方代驾把车停好,钥匙交给车主的时候车主忽然说:“劳驾你在这儿等等我,我拿完东西就出来。” 代驾乐得高兴:“行啊没问题,大概等您多久?” 窦遥:“十分钟。” 李绪听见了但没吱声,转身朝家门走去。 屋里一团乱,比上回窦遥来的时候还乱,但内裤好歹是没到处乱扔。李绪闷头把垃圾扎好、剩饭倒掉,然后猛地想起房间里电脑还开着。跑过去一看,窦遥就站在电脑前。 “……”李绪过去啪地把网页叉掉。 下棋偶尔思考时间会比较长,所以他特意没设置自动熄屏,这就导致都出门一天一夜了屏幕还是亮的。 而且那上面的网页还停留在某问答网站。过分紧张的某人当时查询了一些【清理步骤】、【放松方法】、【事后恢复】。 在窦遥的注视下李绪脸庞迅速变热变红,干脆就破罐子破摔,转身蹭的一下坐到了桌上,“看屁看。” 窦遥却一反常态地没挑破:“我外套在哪,拿给我。” “喔。” 往客厅走的路上李绪闷头想,难道他没看见?不能吧,他是近视不是瞎。那他怎么一个屁都不放,难道是因为不想让我尴尬? ……这个蔫坏的瘸逼不可能这么体贴。 拿回外套李绪扔给窦遥,“从哪来的回哪去。”然后一屁股坐到电脑前,若无其事地点开游戏软件。 滑稽的游戏音效中,窦遥穿好衣服,平静地站在他身旁:“上回你说你还有多少钱?” “不记得了,问这个干嘛。” “查查。” “?” 李绪抬头,窦遥淡淡说:“重新租个房子,这里太小。” “……” 你不都要去读书了吗,房间大还是小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李绪心里头在骂,但手还是非常诚实地点开自己的银行账户,扫了一眼然后闷声:“有四万多了。” “嗯,够了,房租我们一人一半。” 窦遥当然可以自己租一套,但他知道就算这么做了李绪也不可能愿意去住,不如让李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一半的钱。 说完窦遥去换鞋,李绪抓了抓头发走到门口。心里其实有点想他留下,但又觉得开不了口。 算了,代驾还在外面等着呢,做个人吧。 李绪:“要不要给你拿个塑料袋。” 窦遥:“不用了,没醉。” ……你还挺诚实。 拉开门走出去,昏暗的楼道衬得窦遥身影格外高大,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关上门李绪悔得肠子都青了。 家里气温有点低,气压也有点低,李绪闷头坐沙发上。 这人酒量很怪很怪,以前喝一点就醉,现在干掉半瓶还很清醒,这几年练出来的?看他也不像是有应酬那种。 想来想去李绪心里还是堵,人才走几分钟就开始盼着下次见面了。 谈恋爱真烦。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懒散地望着白墙出神。 没多久,忽然听到一楼窗外的过道有人经过,脚步声异常熟悉。 ? 你听我话 第101节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传来敲门声。 难道听错了?不会吧,瘸子走路很少见的。 客厅温度大概都不够十度,李绪穿上拖鞋走到门后,绷着眼皮站了一小会,身上都站冷了。手里攥着手机,他几次想打电话又压制下去。 但万一窦遥真在外面呢? 手脚僵硬之前,李绪扎好垃圾换鞋出门,结果刚一走出去就有所发现。 真的是窦遥。 窦遥就在楼道靠墙站着,看不出站了多久。听到开门声他朝李绪看过来,目光在脸上停留了几秒,慢慢移到他手上:“扔垃圾?” 李绪尴尬地嗯了声,扔完垃圾又低头回来。 “你怎么没走啊。” “站着醒醒酒。” 答非所问,但反正也不需要答案。 李绪拿出钥匙打开门,站着吹了两三秒穿堂风,感觉自己都快被吹傻了。 窦遥没跟上来。 “……” 李绪回头,不远不近地勾了下手,然后等了一小会,手才被牵住。 关门,反锁,某人的动作一气呵成。甚至连灯都没来得及开李绪就被压在门上了,窦遥空闲的那只手好像提着什么东西,李绪伸手搂他的时候弄出塑料袋的声音。 “这是什么?” “刚去买的避孕套。” “……” 李绪从脸颊一路红到锁骨,下巴被抬起来密密地接吻,水声啧啧响起,安静又漆黑的客厅充斥着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塑料袋落到地上,因为窦遥要腾出手来脱他的衣服。李绪混乱地靠在墙上,感觉到上衣被人从头上掀掉,动作还略显粗暴,然后上身就在感觉到冷之前被人抱紧。窦遥用胸膛压着他,边亲他边继续脱他的睡裤,松松垮垮的抽绳一扯就开。 昏暗的玄关,赤条条的身影无遮无拦,李绪生疏地撇开脸,“窦遥我还没洗澡。” “我抱你去。” 一双瘦削但有力的胳膊把他搂起来,他双腿打开盘在窦遥腰上。朦胧的月光里,两道紧紧交缠的身影移向卫生间。 路上衣服掉了一地,到进卫生间的前一秒才脱完。 李绪被抵在瓷砖上。 玻璃窗外有冷风的声音,但里面温度持续升高,身影也越缠越紧。他的手指被窦遥扣紧,瓷砖开始还磨得比较克制,到后来连花洒流水的声音都盖不住那种动静。李绪混沌着像坐船,身体又颠簸又累,全身上下不停地在流汗,然后又被热水冲刷掉,喘息声支离破碎。 没做之前他想象这件事是简单的,一咬牙就过去了,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 不舒服只是暂时的,那段时间很短很短,之后就是享受和累。 从卫生间到卧室那张窄床,窦遥几乎没让李绪的脚落过地。李绪被他抱来抱去的,状态也起起伏伏,有时声调脆弱得像根下一秒就会绷断的弦,有时又带着哭腔咬牙切齿地骂他,尾音被颠得剧烈晃动,像是在船舷上做的运动一样。 到后半夜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猛烈流淌的汗也才收住。李绪连起来拿水的力气都没有,嗓子又哑又渴,刚想开口让窦遥去拿,眼前又被一小片阴影遮住,嘴唇被堵住,柔软的舌被含紧。 李绪的意识是散的,揪在手里的床单还特别潮。他觉得小腿又酸又麻,腰后面也像被鞭子抽过一样火辣辣的,有种撕扯感,整个人就是只能躺着,毫无反抗的力气。后来感觉天都快亮了,他才被意犹未尽地放开。 又躺了一小会,脸上落下一个餍足的吻,“很难受吗?” 李绪撇开脸,用嘶哑的声音骂:“给老子滚呐……” 窦遥把他嘴唇、眼睛、耳垂各亲了一下,帮他清理干净以后又给他盖好被子,带着一身的痕迹冲完澡坐回去。 不睡了,天都亮了。 想起自己今天还没看邮箱,他抬抬眉,打开桌上的笔电。 李绪是真的懒,至今没给手机和电脑设密码。一掀开还是之前的网银界面,窦遥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他男朋友还真没把他当外人。 鼠标移过去,本来想直接关掉,余光却忽然注意到账户下面有几排记录。 ——最近转账。 窦遥顿了好几秒没有反应。 大概半分钟后他才把鼠标重新下滑,点开详细记录,从这个星期一直翻到四年前。李绪给一个账号转过十几次钱,多的时候一万二三,少的时候七八千,收款人都叫付萍,备注都是同样的两个字:“还钱。” 心里像是有什么重物轰然落地,砸碎了一些东西。望向床上熟睡的人和那人瘦骨嶙峋的手腕,窦遥在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不算完整的故事,需要回家问完付萍才能被验证。 他静静坐着,很长时间以后才把目光移回屏幕,然后发现一件事。 第一次打款甚至是在他十八岁生日——1月2号。 那天自己在干什么? 好像还在医院,在等一句等不来的生日快乐。 窦遥还没完全清楚前因后果,但他已经开始想不通。他不太懂,怎么这个人就这么傻,知道还钱不知道让他们两个人快乐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第65章 时光不会倒流 第二天李绪睁开眼已经晌午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没动静,跟昨晚那种充斥着暧昧喘息的情形完全不同。他的蜥蜴在午睡,窗户也被人打开在换气,屋里的空气没有特别难闻。 他爬起来揉头发,刚一动,腰就酸得像断掉重新接上的。 “……” 走三步歇一步地挪到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简直无法直视。 昨天晚上光线太暗看不清,亲得太投入也没注意轻重,眼下他脖子到胸口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吻印,肩膀上还有许多道被掐过的青痕。 不是,窦遥这人到底在急什么啊。 带着一肚子恼怒挪回客厅,李绪发现了茶几上的南瓜粥跟小笼包,火气瞬间消了一半。 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但n久前那件外套某人又忘了带走,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沙发扶手上。 李绪绷着纵欲过度的慵懒脸扭头拍照。 【l绪:不要了?[图片]】 发完微信他想把家收拾一下,结果先是在沙发坐垫下面发现半盒避孕套,然后又在卧室地上捡到两个用过的。 “……” 硬着头皮扔进垃圾桶,他把垃圾袋用力扎紧。搞完这些又咬牙去洗澡,洗完澡吃完早饭才觉得没那么羞耻了,默默躺床上看围棋书。 手机微微一震,他以为是窦遥,迅速抓起来。 【师姐:明天早上九点别忘了。】 喔,差点忘了拜师的事。 【l绪:记得。】 【师姐:今晚要不要过来吃饭?我买了一些菜,做你最爱的火锅吃吧。】 【l绪:不了。】 【师姐:不感兴趣?】 【l绪:没,就吃不了。】 刚做完就吃火锅,他可能想死。 接着又收到好多条群消息,一些是方方拍的求婚场面,另一些是昨晚他们喝多了的丑态…… 丑的主要是迟钦,不包括窦遥。 【亚瑟:靠,撤回撤回!】 【雯子:没用,都看到了。】 【亚瑟:。】 【亚瑟:凭什么窦遥的全是帅照?@y,你他妈喝多了还搞形象管理是吧,偶像包袱要不要这么重。】 陈楠冒泡发了张下楼照,窦遥被某人扛在肩上,某人一脸不爽。 【雷二:绪哥对窦遥是真没话说,换别人早扔地上了,@y,学霸你还惦记什么初恋啊,找绪哥吧,绪哥体贴。】 【亚瑟:你是真不怕死,绪会把你牙打掉。】 【雯子:不一定。】 【亚瑟:?】 【雷二:?】 【方方:?】 李绪对屏幕闷声骂了句脏话,搓搓脸回复道:【别xjb聊了,你们不用上班?】 【亚瑟:大哥今天周日,狗都不用工作。】 【l绪:喔。】 窦遥也不上班,那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亚瑟:擦,忽然发现一件事。】 【雯子:?】 【亚瑟:绪跟瘸逼是情侣头像啊我草!】 【雯子:……】 【雯子:要不然你退群吧。】 【亚瑟:why】 【雯子:全群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你听我话 第102节 【雷二:哈?】 【雯子:你也退。】 李绪撑起眼皮,盯着群里另一个守宫头像挥了挥拳头,然后无聊到给对方设了个专属铃声。 点开跟窦遥单独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他发的那张外套图片。 在忙? 忙到连消息都不回是吧,有钱人了不起啊。 李绪觉得有点扯,发生完关系的第二天居然开始患得患失,这他妈算是个什么事。 他强行把自己思绪拉回来,上网下了两个多小时的棋,然后又接了单几天前就在找他的私活,忙起来也就不在意了。 天擦黑时有人敲他家门。 李绪从电脑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背,木着脸走到门口。 “您好请问是李先生吗?” 门外站着快递小哥,身后是巨型包裹。 “这是您的同城快件,麻烦开箱检查没问题签个字。” “……喔好。” 跟快递一起把两个大纸箱拖进来,李绪懒散地拿来美工刀,划开一看是在窦遥家见过的那些衣服。 签完字快递就麻溜走了,留他一个人原地发愁。 这么多衣服挂哪啊,就一个小房间一个小衣柜,床底下也没空间。李绪拿来手机拨视频给窦遥,窦遥先是挂了,然后换成语音回过来。 “衣服收到了。”李绪冷冷的有点挑刺地说,“这么多放都没地方放。” 说完想起昨天窦遥提过要租房的事,又补了句:“干嘛不等租到房子再寄给我。而且你不是有车吗,干嘛还叫快递。” 电话彼端沉默了片刻,窦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风声但很安静。 “这几天我可能很难去找你。” 李绪愣了几秒,敛低眸:“喔,行啊,无所谓。” “还疼吗?” 羞耻得要死。他扶着腰站直,目光垂向地面:“早没事了,别把自己想得太厉害。” “李绪。” “老子不聋。” 又是半分钟的沉默。 李绪:“有话就直说行不行,最烦吞吞吐吐的人。” 窦遥应该有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对他说,李绪能感觉到。等了十几秒还是没等到窦遥坦白,李绪说:“窦遥你最好是永远别联系我。” 说完就干脆地挂了,懒得磨叽。 但心里确实很不舒服。 昨晚才做过最亲密的事,今天就不见人了,也不说发生什么事,搞哪一套?李绪当然知道窦遥不是那种得到了就不珍惜的人,但他更烦这种中间隔着一层不清不楚的感觉。 这种不舒服感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拜师之前他依然垮着张批脸。 孟函文都紧张死了:“一会儿见到党维力你好好说话听到没有?不管对方态度好还是差,一个脏字都不准讲。” “喔,”李绪冷冷道,“那我不说话了。” “你怎么变得小孩子脾气了啊……” 李绪揉揉黑沉的脸,并不是很想反驳。 党维力的家在一个干休所附近,据说是市政府特意安排的房,作为感谢他对本市围棋事业的贡献。 李绪今天穿得倒是人模狗样,以至于进门就让未来师母眼前一亮,觉得这孩子挺得体也挺有礼貌的,起码打扮比上回正式多了。 往沙发上一坐,未来师母问他:“今年多大了?” “24.” “喔,那还没成家吧。” “嗯。” “还早,先拼事业是对的,过两年要是想找了我给你介绍,学棋的孩子都文静,尽管开口不要不好意思。” “……”李绪没犟嘴,说了声谢谢以后低声强调自己有对象,弄得对方还挺遗憾。 党维力出门发表演讲去了,半个多小时后才姗姗回来。这老头子跟上回相比态度变化不小,起码看到李绪没再拿鼻孔看他,更没有再质疑他的水平。 “听说你是高中升的段?起步太晚了。”党维力吹了口茶,“要是早几年拜到我门下,大话不敢讲,现在起码是省队的主力。” 孟函文赶紧说:“现在由您指点也不迟的,我师弟是根好苗子,您无论如何收下他。” “既然让你们来了我还能不收?没闲到什么人都见到的地步。” 老头子脾气非常古怪,动不动就把人怼得接不上话。他横着眼珠子打量李绪:“不过收徒也不是白收的。听说你们两个想捣鼓棋院,打算用我的招牌?这我没猜错吧。” 李绪根本不想周旋:“是。也不白用,要几成利你开口。” “开得起来再说吧。” 党维力不屑地嗤了声。 从他家出来李绪心情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差。孟函文跟他一起往地铁站走,路上问他:“窦遥呢,怎么没见他来接你。” “不知道,懒得问。” “吵架了?” 李绪插着兜一脸不想聊,见谁就要揍谁那种表情。 直到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他缓了缓,木着脸掏出手机,滑开屏幕冷漠垂眼。 【y:不在家?】 心脏莫名加速跳了一下,真没出息。 【l绪:有事吗。】 “等着,我很快回去。”这句话还没打完,新一条消息又传来。 【y:没什么,问问。】 【y:胃疼好了没,记得按时吃饭。】 李绪脸色微微一暗,拿起手机走到旁边。 【l绪:接电话。】 响了四五声之后终于通了,李绪回头看了眼孟函文,然后转过阴沉的脸压低声:“不是窦遥你什么意思,耍我特别好玩是吧,老子吃没吃饭用你管?” 电话里听到有人按喇叭。 李绪顿了一下:“你在开车?” “嗯。” “那你先开。” 再生气他都不想让窦遥有危险。窦遥沉默了一瞬:“李绪,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看。” 李绪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哪,闭眼闷声:“去那干嘛,找骂?” “想看看你这几年究竟过得怎么样。” “不都告诉你了吗,就那样吧,老问什么问。” 在鹭城租的房子一开始很破很破,下雨的时候墙还会渗水,前两年才搬到好一些的地方,但整体也不怎么样。为了还钱,他好几年都没买过新衣服,没去过任何高消费的地方,甚至那部旧手机一用就是五年,回随市之前才换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到现在,生活才算步入正轨。 李绪不想聊这个话题,问窦遥到底哪天去外地读书。窦遥低声说:“快了。” “那不是很好吗,干嘛一副不想去的口气。” 因为有人本该读完高中,有个比现在好得多的前途,却间接因为自己辍学了。窦遥呼吸有点沉:“录取我的大学很一般。” “有的读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李绪冷冷地怼他,“很多人想读还读不起。” “你呢,”窦遥问,“你想不想读。” 李绪转过身:“不聊了,师姐还在等我,有空再说吧。” “嗯。” 挂断电话其实李绪有点后悔,后悔没问窦遥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提见面的要求。 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总是不肯先服软,宁愿憋得五脏六腑都发疼也不肯把那些话说出来。 那头的窦遥收起手机开车继续去看房子。晚上回到家他还要收拾东西,还要跟父母做财产切割,事情千头万绪。 这几天付萍就差拿割腕威胁他了,但没起到什么效果,他铁了心要跟她断绝关系。窦志康夹在当中里外难做人,被迫把律师请到家里来立遗嘱,尽可能多给儿子留东西,也算保全父子之间的感情吧。 很晚窦遥才忙完。 他把车开到李绪住的单元楼附近,坐车里远远望着那间卧室的灯光,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夜。 第66章 没法再撒谎 接连好几天没收到窦遥的消息,李绪倒是没慌,毕竟他自己也挺忙。 就有点不习惯吧。 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一直是窦遥跟在他身后,不管上学放学还是周末放假,除了下棋,他的私人时间几乎都被这个名字占满了。现在窦遥大概在准备读研的事,所以抽不出空来敷衍他这个男朋友。 也行,不见就不见,反正他不在乎。 拜完师以后党维力提了几点要求:一,每周去家里练棋至少五天,每天四小时起步;二,半年后才能以党维力徒弟的名义参加商业比赛;三,将来棋院开张他要拿五成股。 你听我话 第103节 “简直是明抢。”和李绪一起去看铺面的路上,孟函文气愤地说,“姓党的一不承担房租水电,二不亲自带学生教棋,坐在家里喝几杯茶就想拿走一半的钱。” 天有点阴冷,李绪昨晚睡得不算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脸色看起来就比较冷淡。 “那天你还让我讲话放尊重点。” “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过分呐。” “随便吧。”他声调淡淡的,“在商言商不算过分,何况你也说了,全国没几个九段,将来棋院真开了学生大多数都是冲他的名字来,他能允许我们打他的招牌已经是给我们面子。这面子给谁不是谁,凭什么给我们。” “这倒也是。” 孟函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这个弯,心里没那么不舒服了,又开始期待棋院开门的那一天。 “走,我们再去三中旁边看看,那边人流量比实验小学大。” 被她拽到自己的母校附近,李绪神情依然是懒懒的。 “你说我们是选西门还是选南门?” “南门常年不开,一般的学生不从那边走。” 孟函文打趣:“那二班的学生呢。” 二班的不知道,缺德的会带着瘸子翘课,从那个门翻出去。 “李绪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喔,恋爱才多久啊,按道理说不应该老是吵架吧。” 他插兜,绷着脸,“没。” “这我就听不懂了,没有心情不好还是没有吵架?” 不想接这个话题,所以他木木地回:“还看不看了。” “看看看。” 孟函文笑着把人往西门旁边的某间商铺推,结果在离那还有三四米的地方,两人都顿住脚步。 窦遥就站在里面,在跟什么人说话。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中长款大衣,围着灰色羊绒围巾,脸色淡漠。 李绪微微拧了拧眉,嘴唇闭紧又松开,叫了声窦遥。转过头来看到他,窦遥静止了一两秒,然后朝他走过来。 “师姐。” 窦遥跟孟函文打招呼,对方微微一笑,转身识趣地走开两步:“我先看看这地方多大。” “我让负责人带你逛逛。”窦遥回身叫来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位,“诚哥,她是我朋友,想租店。” “行,没问题,美女你跟我来。”对方热情地把人领了进去,留下他们俩独处。 李绪脚在地面轻踢了一下。 窦遥低眸,握了握他两只手,感觉他手指冰冰凉凉的:“你穿太少了。” “又不是没暖气。” “路上冷。” 李绪侧开脸:“没见你自己多穿点,有什么资格说我。” 窦遥把围巾取下来绕到他颈间,厚实的面料衬得他的脸更加小巧。感觉到上面温热的暖意,李绪终于还是没舍得拒绝,只是用手不自在地压了压。 刚刚清退出来的店面空无一物,冷风穿过还是比较冷的。 “我跟师姐来询价。”他淡声,“不用给我们打折,该多少就多少。” “算我入股。” “没这个必要。” 窦遥看着他:“跟我客套?” “跟你有关系吗,你爸妈的便宜我不想占。” “是我的。” 李绪抬眸,眼底微微错愕。 窦遥:“我爸转到我名下了,手续这两天就能办完。” 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李绪没说话。他不太想让窦遥帮忙,但又觉得没什么理由不让对方帮忙。 半晌沉默后,窦遥低头,微信发给他一条陌生地址。 “这是……” “我新租的房子。”窦遥说,“时间不太够,所以没征求你的意见。” 离他现在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但离三中和孟函文的住处很久,小区安保也不错,周围配套齐全。 “这几天我会把东西搬进去,你想什么时候搬都行,大门密码是你生日。” “我没懂。”李绪盯着他,嘴角有点紧绷,心里也有点恼火,“你在着什么急?要看房不会叫我一起去?而且之前说好房租——” “李绪,我过两天就走了。” 他怔了一下,呆在原地。 “导师已经联系好了,入学手续也在办,机票是后天中午的。” “刚开始事情会很多,所以我也许只能年前一个礼拜回来,你在这边自己照顾好自己。”窦遥拨开他挡眼的碎刘海,望进那双有些冷淡的眼睛,“对不起,跟你说得太晚。” 李绪的心脏像被利器捣了一下,收缩到极点又蓦地被攥紧,好长时间之后才回过血来。他绷紧唇:“你什么意思?” 是想冷暴力我吗,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窦遥抬起眸不解地看向他。 “想分手就提,别跟我来这套。” “谁说我要跟你分手?” “那你什么意思,”李绪声音微微发哑,但依然故作冷漠地侧开脸,“有话直说,没空跟你兜圈子。” “分手对你而言很容易是吗?” 短暂的沉默后,窦遥问了这么一句。或许是被他低沉的气场影响了,李绪木然地站着不看他,没有再继续说一些刺耳的话。 过了两三分钟左右,孟函文从里面出来,告诉李绪:“我感觉这里很合适开棋院,地方够大也够新,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不了。” 他转过身快步往外走,头也没回。 孟函文赶紧拎着包追上去。一路上李绪都再没有说话,脖子上那条厚厚的围巾替他挡去寒风,但他表情却跟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回到家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想说。石小磊他们打电话说要过来被他拒了,迟钦发微信问他在干什么被他无视,连摆尾半天的守宫也没有得到他半分钟的注意力。 靠坐在沙发上,心里拧得像截麻花,喉咙堵得像糊过水泥。 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又放不下自尊直接问。上网查飞机的班次,才发现自己连窦遥要去念哪所大学都不确定。 之前只听他男朋友说过几个备选项,最后到底选的是哪所? 原来如果没有一方愿意放低姿态,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就可以毫无交集,哪怕已经是恋爱关系。 捱到很晚,胃疼得李绪五官都皱成一团。 墙上时钟显示已经凌晨一点半。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找药,意外翻到床角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心情又瞬间阴郁得可以杀个把人。 算了,疼死吧。 喝完水他回房躺倒,实在睡不着干脆抓起手机。微信置顶对话框已经十个小时没有新消息了,他点进去,冷眼瞥着,想把网线那边的人揪出来揍一顿。 没想到,英文字母y就在眼皮子底下变成了“正在输入……” 李绪嘴唇绷住,顿了两秒后将后背懒散地靠向床头,精神却高度紧张。 窦遥会说什么?提分手还是—— 等得身体都僵了还是没弹出任何话,他抄起一个枕头用力扔向地板。 谈恋爱怎么就这么烦,甚至连吴作富出现那天都没这么烦,也没这么想发火。他恨不得把枕头当窦遥踩两脚,或者上去使劲捶几下。 辗转反侧到两点,李绪决定出去走走。 冻麻了估计也就冷静了。 甩上门,兜里装着烟盒跟打火机,夜色下他边走边抽烟,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雾。 结果刚走出楼道就猛地收住腿。 外面停着一辆车,极其眼熟,就那辆又贵又不好洗的黑色奔驰。 窦遥在里面坐着睡觉。 12月份的随市很冷,冷得李绪打了个小小的寒噤。他抿紧唇,抬手叩了两下窗。 窦遥偏头抬起眼,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坐起身体,然后在某人的注视中降下车窗。 “你有毛病是吗,来找我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车里没开空调所以不暖和,窦遥偏头咳嗽了两声,李绪即刻冷下脸,抬脚踹了脚车门,“让我进去。” 明明应该是很凶的动作,被他一做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进去以后窦遥升上车窗、打开暖气,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老子还没问你,你在我家门口守谁呢?” “睡不着。”窦遥说,“过来看看。” 李绪伸手拽住衣领,用力把人扯到眼前:“你他妈再跟我说一句假话试试。手机呢,拿给我看。” 窦遥视线转向前挡,李绪一眼扫到,伸手拿起来举到他脸前解锁。 “李绪。” “别他妈喊我。” 他男朋友今晚是真的生气了,窦遥能感觉到。李绪坐在他面前,满脸严肃地检查他手机,不出三分钟就把眉心紧紧拧起。 微信里就那么几个人,跟父母的尖锐对话很难不被发现,况且这几天还在跟律师密集地沟通。 你听我话 第104节 “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妈说以后都不认你了,你跟他们出柜他们还是不同意?窦遥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别急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你妈又打你——” 这张刻薄的嘴被窦遥俯身堵住,带着初冬的寒意。李绪眼睫毛眨动了几下,身体微微后仰,过了一小会才反应过来勾住窦遥的脖子。 有好几天没接过吻了,就很说不过去。 这叫热恋? 他启唇试探了一下,但窦遥还是没深入。不知道是刚才过于主动还是出风口吹出热风,总之李绪脸颊有些发热,抬起的那双胳膊也发麻,回过神来肩膀后撤。 “别试图转移话题。快说,你跟你爸妈怎么回事?” 面前的人没接话,李绪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沉住气:“不说算了,反正老子也没有很想知道。行李收拾好了?” “在后备厢。” 李绪没反应过来这人无家可归,还以为他是迫不及待想走,怔了一秒后没什么起伏地喔了声,然后就去推门:“行,后天不送你了,到地方再给我打电话。” “等等。” 腰间多出一双手臂,他目光落下去,嘴唇紧了紧,“还有事?” 窦遥身体往前,把他圈在狭窄的角落没让他走。他绷着眼皮挣扎了一下,但动作幅度不大。 窦遥手指插进发间,把他脸颊侧过来,抬起下巴跟自己接吻。这次不再是刚刚那种浅尝辄止的感觉,而是带着欲望的,吻得很深很深,舌头搅着口腔里的虎牙,密集的心跳也连在一起。 李绪有点狼狈,因为四肢被亲得发软。窦遥从嘴唇亲到耳垂,抵着他的肩膀低声问他爱不爱自己。 细碎的接吻声中李绪没听清,所以把头摇了摇。 结果就是,整个人被用力抵到车窗上,熟悉的气味伴随着他自己身上的烟味,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沉默片刻,身后的嗓音听起来很疲倦也很哑:“那为什么要替那个人还钱。” 第67章 真正的热恋 他知道了? 所以这几天才这么反常,忙到连个面都不露。 李绪木了片刻,问:“你怎么发现的。” “我看了你的转账记录。” 原来是那天晚上。 “为什么要还跟你无关的债,而且还搬到别的城市去。”窦遥淡漠地盯着他,“是不是不想欠我的?” 李绪摇了摇头。 车里光线很暗,外面又是深夜,气氛显得很沉闷。 这种事情还是应该说清楚吧。他把身体正过来,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放低声音:“不光是这样,窦遥,我主要是怕影响你。” 当年那件事落到别人嘴里,不就是他继父跟窦遥的妈偷情?而且吴作富这狗逼还骗光女人的钱,这些话说出去能听吗。李绪是冷心冷肺,但他从来没有不把窦遥放在心上,相反,他把跟这人有关的一切都看得很重,所以才会宁愿自己去背这份债。 “我觉得你认识我以后,”他顿了半秒,下颚绷得很紧,“过得不太好。” 窦遥拧紧眉:“从哪看出我过得不好。” “……” “是不是觉得什么事都自己来,很讲义气很了不起?” “……” 无言了一小会,李绪抓抓头发,有些烦躁地反驳:“义气个几把,这不叫义气,窦遥,这他妈叫——” “叫什么。” 这回换成窦遥语气冷淡,李绪声线紧绷:“……叫在乎啊,不然呢。” 说不出口是因为在乎,宁愿自己扛,不求助也是因为在乎。现在可以告诉你是因为你过得很好,没有被我连累。 “窦遥,从很早我就把你当我男朋友了,你也是老子初恋。”他收起下颌敛声,“所以我很在乎你的事,明白吗。” “可能我处理事情的方式是不太对,但当时我也才十七岁,换成你你能处理得多对?” 他希望自己在窦遥心目中是好的,希望回忆是好的,希望窦遥的前途是好的。年少的他不懂处理那种复杂境况,所以才一走了之。 “不过我现在可以全都告诉你,其实当时——” “不用了。”窦遥没什么波澜,“我都知道了。” 李绪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喔。” “但我不知道你刚才那句的意思,什么叫很早就把我当男朋友?” “……就字面意思。” 李绪侧着身,窦遥静默地等了会,刚想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忽然听到他接着说:“就是很早就喜欢你的意思,就是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你一个人的意思。” 说完车里出奇的安静。 李绪看向窦遥,发现他分毫未动,但原先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却松弛了一些,下颌线也不再那么冷淡。 但李绪有点被自己肉麻到了。他揉了把脸,情绪复杂地摸车门:“没事了吧,没事我先回去了。” 结果他男朋友没给他逃走的机会。 两人一起回家,李绪脸有点烫。窦遥一直沉默到进门,进房间,无意间扫到桌上那张合照。 以前没机会仔细看。 把照片翻过来,窦遥注视片刻,发现了那句话。他目光移向李绪,李绪倏地将它收走:“别看了,是以前写的。” “现在变了?”窦遥问。 “没。” 李绪抓起睡衣就进了卫生间。 他洗了史上最久的一个澡,少说有二十分钟。洗完出来,窦遥面朝墙壁,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窦遥。” 没人答应,可能确实困了。李绪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去睡沙发。 掀开被子躺在旁边,他心想算了,有话睡醒了再说也行。 想着想着身体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他男朋友像抱枕头一样抱着他,呼吸很淡漠,“热吗。” 李绪蜷了下手指:“还行。” “嗯,”窦遥淡声,“以后你想让我抱也抱不到了。” “?” 本来李绪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变了样:“你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抱不到的?” “算了,睡觉。” “不是,什么就算了——”李绪翻过身来扒开那只手,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没张开嘴。 窦遥:“还有话跟我说?” 李绪心脏鼓噪了一阵,放低声:“你别生我的气吧,如果当初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我不会走。” “嗯。” “就嗯?” 窦遥沉默了多久李绪嗓子就堵了多久。 “所以还随便提分手吗。” 喉咙蓦地一松,李绪被压到的那截手腕麻了下:“我他妈本来就是激你。” 谁会跟这么喜欢的人分手呢,又不是傻逼。 - 初冬两个人睡就没那么冷,窦遥走的那天李绪在新家收拾东西。 不知道他男朋友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衣服,还有几大箱小说跟若干家具,从早上开始整整四个小时都没搬完。 把人送去机场以后,他坐地铁回来,一进家门就躺倒在空荡的客厅。 妈的,好累。 迟钦给他打电话:“忙什么呢,出来打球啊兄弟。” “出不去。” “?” 转头看到那几大口纸箱,李绪立刻又蹙紧眉:“先不聊了,我这边一大堆家务。” “??” 再拖就天黑了,晚上还得练棋。 搬完家具扫完地板的灰,李绪又把窗帘全安上,然后把一张床垫放倒。 ……到底为什么要租个两室一厅。喘了口气出去吃饭,吃完回家,他在电梯里遇到个陌生小孩。 “哥哥你是送快递的吗?” 小孩一脸天真的没礼貌,立刻被大人低声喝止。被错认成快递小哥的李某绷着冷酷脸,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灰确实有点多。 “不是,我刚搬来的。” “喔。” “不好意思啊,”对方家长一个头两个大,“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 没事还这么凶。家长咽了咽:“一个人住啊?看你蛮年轻的,应该还没结婚吧。” “没。” 停顿两秒,李绪说:“但有对象,我跟我对象同居。” 你听我话 第105节 “啊……” 估计是疑惑他为什么把同居两个字挂嘴边,邻居将孩子往身后又藏了藏,一副对待不良少年的警惕:“这样啊,呵呵,挺好,还给女朋友买了饭?” 李绪拎着塑料袋,皱着五官:“没,给自己买的,对象去外地读书了。” “喔喔……” 进家门没多久他就给窦遥发微信。 【l绪:你这找的什么房。】 窦遥显然还在飞,没回。 一闲下来这房子就很显空,明明家具都差不多填满了,暖气也开得不低。 可能是没跟人同居过吧,没想到一间房里会有这么多另一个人的气息,即使那个人根本不在。但他不太懂怎么排遣这种想念某个人的感觉,所以只能持续不断地发消息。 【l绪:所以说当初找房为什么不叫我一起,我跟这里的邻居合不来。】 【l绪:周围外卖也一般。】 【l绪:完全没性价比。】 语气很嫌弃,但里里外外都被他打扫得很彻底,买回家的炒饭也吃得一干二净,态度分明很端正。 吃完他扔了垃圾,还是不太想下棋。 【l绪:你在干什么。】 【l绪:怎么还没落地。】 有那么远吗? 他站到阳台去抽烟,淡淡地装了一会逼,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结果是付萍。 才半个月没见这女人仿佛老了十岁,头顶的白头发都冒出来了。她站在门口,看到李绪之后先是一愣,紧接着表情就变得很怨恨。 “你还真好意思搬进来。这我儿子租的房子,谁让你住了?” 李绪扫了她一眼,懒声:“你儿子让我住的。” 沙发上还扔着一大堆衣服,他回身把它们薅起来,散漫地坐下。 付萍跟进来,站灯下指着他的鼻子谩骂:“没脸没皮的东西,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给我儿子灌迷魂汤,让他跟家里脱离关系我跟他爸就得接受你们的事?告诉你想得美!我们跟他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本事你让他永远别见我们啊?” “也行。” 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接,付萍愣了两秒。李绪抬起眼皮看着她,冷淡干脆地开口:“他二十好几了,见不见你们都行,你们也不需要他养。” “你——” “我说的有问题?” “李绪你还要不要脸啊!”付萍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妈是怎么教你的?” “我有妈教,所以才会把钱还你,但你最好别惹我。”李绪声音淬着冰渣子,“记不记得当年我说过什么,再惹我就让你跟吴作富出名。” 付萍吸了口气,手指尖酸地戳在他眼前。李绪转身去开门想把她请出去,结果一个没留神,被她抓起桌上的打火机砸了一下头,额角顿时破了口。 他拿手指去摸,发现流血了。付萍显然也吓了一跳,往后唰地退开,生怕他当场报复。 但李绪根本没这个打算。 他沉沉地出了口气,转身到卫生间去洗伤口,全程把付萍当空气。 洗完人果然不见了。 …… 额头的伤不重,就是划了道口子而已。李绪找了张创可贴贴上,刚弄完窦遥的视频电话就来了,他赶紧扯掉。 进去照镜子,拿头发一挡感觉还行。 出来他打给窦遥。 “落地了?” 窦遥一手拖着行李,另一手拿电话:“嗯,还没出机场。”顿了几秒,又说,“看到你微信了,怎么那么多条。” 李绪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嫌烦啊。” “不是。”窦遥说,“不太习惯。” 那天晚上开诚布公地谈完,他们俩都能感觉到关系起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不是太明显,但对李绪这人而言,摆出一点坦诚都很难得。 “吃饭了没。” “吃了,”李绪问,“你呢。” “飞机餐。” “喔。” 就又没话讲了。 在沙发上坐了半分钟左右,李绪觉得不然还是挂了吧,光听脚步声看扶梯也没什么意思。 结果一直到窦遥上车也没挂。 打的是辆出租,窦遥放好行李,报了学校地址。 李绪已经在继续收拾屋子了。窦遥坐进车里,没在手机上看见他,问:“你人呢?” “喔,”李绪半张脸出现在镜头前,“我在收拾沙发。” 同居是很麻烦的事,即使他男朋友不在他也不想显得太邋遢。 窦遥注视了他一会儿,把他叫过来:“李绪。” “啊?”李绪还有点不知所谓的忙。 窦遥:“我先挂了,路上打视频容易晕车。” “喔,行啊。”玻璃。 “说喜欢我吧。” 有点突然,李绪表情一秒呆滞。 前排司机大概也觉得奇怪,明明听到的是两个男生的声音,怎么还扯上这事了? 但李绪还是很快回过神。 他捏了下耳垂,用一种跟冷漠脸极其不符的紧绷嗓音说:“废话,喜欢你,听清了没。” 第68章 疼老婆 随市的机场是两年前建好的,每天班次不多,能去的地方也有限,但恰好就能带窦遥去某座城市读研。 航班一着陆他就换上厚毛衣,正式开始过冬。 不知道算不算运气不错,分到的三个室友性格都还行,就是年纪都比他小。 除此之外环境就差强人意。 先说校园,校园比想象中要平凡。毕竟是老校,宿舍全是危房,窦遥被分到勤德楼,又属于危房中的危房,不仅没有空调,窗户都常年漏风,窗外爬满了干枯的爬山虎枯藤。每天睡前他得打水灌热水袋,穿上保暖的睡衣,但清早起来被窝依然是凉的。 所以12月底他就光荣感冒了。 起初是鼻塞,后来发展成咳嗽,头疼等等一系列症状,最后还直接烧到39度。室友干脆帮他跟教授请好了上午的假,让他先彻底休息半天,结果午后还是没什么太大的起色。 “你这体质有点病秧子吧遥哥,一个感冒就给干趴下了,真要是大病还不得二百天啊?”说完室友过来探探他的额温。 窦遥礼貌后撤。 他靠坐在床边,脸色比较白但精神尚可。而且他这一病莫名更加减龄,就真的是很没道理。 “你忙你的。” “行,晚饭吃什么我给你带呗。” 交待完,室友提着背包出门去图书馆,宿舍彻底恢复安静。窦遥起床喝药,喝完继续躺床上看文献。 直到手机嗡了一声。 【l绪:[图片]】 【l绪:这是你的?怎么用。】 是把冲击钻,过于高档又没有中文说明书,隔着文字窦遥都能看见他男朋友不爽的表情。 他搜索完使用方法,简单翻译过后发过去。 【y:用的时候小心手,也不要长时间充电。】 【l绪:喔。】 【y:怎么想起来用它?】 【l绪:装个书柜。】 【y:?】 由于某人的小说实在太多,导致李绪上周在百忙之中花半小时挑了个书柜,等收到货才发现居然还要组装。 【l绪:[图片]】 自己男朋友真的很喜欢直接甩图,一句废话都没有的那种。窦遥将图片放大,从拍摄角度推测出李绪是坐地上的,然后又在角落看到kingsize的、但至今没搁在床上的席梦思。 【y:床呢。】 【l绪:懒得装。】 直接睡垫子上不也一样? 【y:当心感冒。】感冒会很难受,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l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听我话 第106节 发完李绪读了遍,顿时就很想撤回。 光看文字显得他语气不太好。每回用微信聊天他都不太拿得准度,偶尔凶一两句会显得过分冷淡,其实只是沟通技巧太烂而已。 算了,以后还是多打电话少发文字。 放下手机李绪开始安底板,钉膨胀螺丝,装柜门,然后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整个书柜装好,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烟瘾犯了又不是很想抽。 【l绪:你在干什么。】 ……到底为什么这么没创意,每天翻来覆去就知道发这句。从茶几下面摸出一颗棒棒糖,他剥开纸塞进自己嘴里。 五分钟过去。 【l绪:?】 之前视频的时候扫到过自己男朋友的课表,只一眼李绪就记住了——周三下午窦遥没课。 没课不回微信? 左右手对弈杀完两盘棋,手机还是没有新消息提示,李绪烦躁地摸了摸后颈。 「男朋友不回消息是种什么操作?」 这他妈居然是问答网站的热门题。浏览到这里,他动动手腕,撑着眼皮点开。 ——「别问,问就是出轨。」 ——「不一定,题主别往坏处想,万一只是死了呢?」 …… 李绪拿牙咬碎嘴里最后一小块糖。打开七匹狼的群,工作日,群里相当安静。 他木着脸打字。 【l绪:有人喝奶茶吗,刚充了卡。】 五分钟后迟钦冒泡。 【亚瑟:?】 【亚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l绪:少废话,喝不喝。】 【亚瑟:不喝白不喝!】 【l绪:地址。】 【方方:好耶。】 群里的活人陆陆续续都把地址甩了过来,唯独他男朋友没动静。 【l绪:@y,你人呢。】 【亚瑟:谈恋爱呢吧。】 【l绪:……】 【雯子:多嘴。】 迟钦立刻秒撤回。 【亚瑟:话说咱改天要不要杀过去找窦遥玩啊,下个月他那儿有漫展!】 【l绪:不去。】 【亚瑟:我靠这么无情的吗。】 谁要跟你们一起啊。李绪顶着冰山脸盯屏幕,手机微微震了下——有单聊消息。 【y:刚睡着了。】 几点啊就睡觉。他直接一个视频拨过去,嘟声强一下弱一下的,很像抽烟时那种呼吸节奏。 通是通了,但窦遥那边光线不太好,像是在宿舍。透过屏幕李绪表情严肃地盯着他,看不太清他的脸色,不过能感觉出来不太好。 而且怎么瘦了,不是前两天还夸食堂饭菜好吃? “你什么情况。” 窦遥:“小感冒。” “……” “没去下棋?” “老头子有事请假了。”回答完李绪继续盯着他的脸,发现他嘴唇微微泛白,“窦遥你们宿舍是不是很冷?” “也还行。” 还行为什么会感冒。 有电话插拨进来,备注是“妈”,李绪抬眸:“我妈打电话过来了,我先接一下。” 窦遥:“你去忙。” 我忙什么忙。 “等着,”李绪说,“很快给你打回去。” 朱学香也没有什么事,就是例行关心他,顺便问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最近不回,没空。” “那过年呢?过年总要回来的吧。”朱学香态度放得很柔和,毕竟挂念儿子,“再说你两个妹妹都想你了。” 李绪懒散地坐在沙发上,透过镜头撇眼:“她们人呢。” “在我旁边。” 妹妹们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讲话,一个说手工课上给他做了冰糖葫芦,一个说自己不小心把作业丢了,被妈妈揍了一顿好的。 “那你不是活该?”当哥哥的嗓音巨冷,嘴角却抬了抬,“一听就是故意的。” 小戏精妹妹开始哇啦哇啦地辩解。李绪把手机拿开,叫他妈接电话。 “给你转的五千收到没。” “收到了,我去存了一万的定期。”朱学香说,“你又哪来的钱?自己不要太节省了,我们在这边花不了什么钱。” 李绪转身去拿烟,结果放桌上的碗被看到了,他妈免不了继续唠叨:“平时多弄点有营养的东西吃,别老吃泡面,就算吃面好歹也卧个荷包蛋或者——” “行了,挂了。” 李绪说自己还有事,撂下电话想给窦遥订个药,结果猛地想起没他宿舍门牌号。 就很烦,这种细节居然忘了问。 但再打电话窦遥没接。 下午迟钦非约他一起吃晚饭,说是还奶茶钱,其实纯属发神经。反正时间还早,李绪就提前出门去了趟超市,买了好多日用品跟囤得住的速食。 结账排队,目光被货架上的计生用品吸引。 …… 上回那半盒搬家弄丢了,应该再买点吧,万一过年的时候要用呢? 也不能说是万一。过年窦遥肯定会回来,所以肯定会用到。这玩意保质期没那么短,来都来了反正。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一盒,看了几眼后又放下,换到上排的黑色包装款。虽说后面的小字一个字也看不清,但前面的“螺旋”、“激爽”、“延时”倒是看得很清楚。 ……延时还是算了吧。 扫完码他就把围巾摘了,太热。 坐车到火锅店时天已经擦黑,迟钦跟雷雷他们在靠窗的座位,隔着玻璃大力朝他挥手,姿势简直跟狒狒一样。 就很丢人。 李绪进去把塑料袋放旁边,迟钦问:“你还去了趟超市?” “不行?” “也不是不行,但就很他妈的违和。”跟恶霸绣花一样违和。 雷雷嚷嚷着饿了,让他们快点儿点菜。李绪拿来菜单勾了几个,迟钦又添了三份肉。李绪:“你猪啊。” “草那你是不知道打工有多累,老子每天都饿得跟狗一样。”迟钦说,“对了,你前段时间搬家怎么不叫我们帮忙?是不是不想请客。” 庞雷雷:“卧槽绪哥你终于搬家了,那破一楼真不是人住的。” “还行吧,”李绪轻描淡写地答,“新换的地方也没多好。” “具体在哪啊,地址发我我更新一下。” “……” 迟钦见他不动:“我草你嫌弃我是吧,怕我杀过去?” “没。” “那你他妈什么意思?” 迟钦给了李绪一拳,李绪没躲,淡淡转开脸:“就先别来我家,对象还没同意。” 庞雷雷跟迟钦石化了。 “对,象?” “老子不能恋爱吗。”李绪耳尖也侧了侧,对着窗外的肩膀微微有点不自然。 “……” “…………” 不过确实,说震惊也并不是很震惊。在场两位好朋友的心虽然比砂纸还粗,但他们这段时间也都发现了这人的一些变化。 比如每回一起吃饭,李绪刷手机的次数明显变多了,还动不动就板着个脸盯朋友圈,或者两指放大某些照片,样子跟搞学术研究差不多。 短暂呆滞之后迟钦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妈的,狗只剩下我一条了,你们是不是人。” 庞雷雷老神哉哉地假装抽烟:“也不是,席雯还没着落呢,你等她结婚的。” 你听我话 第107节 啪的一声,大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滚。” 迟钦打完人扭脸冲李绪:“不是,你对象还管你交朋友啊?我们又不是什么恐怖份子,为什么不能去你家?” “别问了,伤自尊。”庞雷雷拱火。 “。”李绪不知道怎么解释,表情稍微有点烦,“就跟你们说先别来,等我跟他报备一声。” “报备??”迟钦直接喊出来,“你他妈怕老婆啊你!” “……” 李绪:“走了。” “别别,一人少说一句,怕老婆怎么了?我就很欣赏怕老婆的男人!”庞雷雷感同身受,用力搂住他绪哥的肩,结果视线一扫,注意到塑料袋里有样眼熟的东西。 “不是,绪哥,你找的妞还挺辣?” 李绪:“?” 庞雷雷努努嘴:“喜欢带螺旋颗粒的。” 现场死一般寂静了十秒。 然后李绪用一种要杀人的表情扯过购物袋,系紧袋口,淡漠地扔到脚边。 迟钦酸得吃不下饭了。他心想,绪平时多洒脱一个人啊,怎么一谈上恋爱就变样了?恋爱这东西真的狗都不谈。 菜陆续上齐,李绪闷不作声地涮,全程没再吐露半个字。 算了,晚上回去还是跟窦遥说一声吧,干脆找个机会告诉迟钦他们得了,免得每回跟打哑谜一样。 吃完火锅迟钦去前台开发票,剩下两人在门口抽烟。 等了五六分钟左右,迟钦忽然从里面出来,手里举着电话。 “那他怎么样啊?喔……喔……啊?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去大医院,医务室能治得好吗。” 李绪转过脸盯着他。他表情有点糟心,絮絮叨叨地感谢了几句才挂,“哎,真够可以的。” 李绪问:“是窦遥?” “不是他还有谁。”迟钦说,“刚才那收银机子网卡了,我说我等得无聊,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这学上得怎么样吧,结果是他室友接的,说他高烧不退,俩小孩儿正把他往医务室架呢。” 庞雷雷:“高烧?” “是啊,这才去多久啊就病了,就他那身体素质真不合适出远门。” “不然再给他打一个,让他室友直接送医院吧,要是他室友不方便结医药费咱们能转啊。” “也行。” 迟钦又开始拨电话,但可能那边还在路上,一直就没通。 李绪在旁边没有开口,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少顷他掐了烟,拎起购物袋往路边走,迟钦问他去哪儿,他说回家收拾东西。 夜色下李绪瘦削的身影走得异常快。 迟钦扭头,疑惑地看向庞雷雷:“你觉不觉得绪有点不对劲?” “哪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目光移到他离开的方向,迟钦看见他拦了辆出租车,心里那种感觉更强烈了,“就是觉得他有点紧张,紧张某个人的那种紧张。” 第69章 你要信我 大学医务室算很人性的,夜里八九点还有秃头校医在值班。 “老师你快看看,我室友烧晕了!” 校医从瞌睡中被吓醒,接过来一看,说了句烧得是挺凶哈,然后指挥室友把人弄到床上去:“这不叫晕,叫烧得稀里糊涂,连睁眼的气力都没了。什么情况怎么弄的,就是单纯的感冒?” “是啊,24k纯冻的,我们宿舍巨冷。” “那你们俩怎么没事。” “害我们耐操呗,遥哥不行,遥哥体质巨一般,也就个子看着高!” “……”校医嘴角抽搐,“行了把人放下吧,别扛着了。” “喔喔。” 俩小孩这才把窦遥从肩膀上卸下来,又给他盖了床被子。他们俩都是应届,没在社会上历练过,也没经过什么事,上完课回宿舍发现他们遥哥叫不醒了,吓得立刻裹上衣服往校医务室送。 量完体温,查完血压,扎针的时候校医低声吐槽:“血管真够瘪的。” “?” “行了你们俩小兔崽子先回去睡觉吧,走之前把寝室号登记一下啊,有事我会通知你们的。” “就完啦?” 小孩责任心巨强,况且窦遥平时对他们很好,每回小组作业也甘愿被他们当大腿抱,现在生病了肯定要讲义气照顾的嘛。 结果被校医白了一眼:“啊什么啊,你们又不是他家属,真有事杵这里也不管用啊。回去该干嘛干嘛,记得帮他请假。” “那好吧。” 室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医务室。回去路上两人互相提问:“要不要通知遥哥家长啊。” “你知道他爸妈电话号码?” “不知道啊。” “那你说个屁……” “遥哥手机里肯定存的有吧。” “算了先别通知了,又没多大的事,再说平时也没见遥哥跟他父母打过电话,万一他们关系不好呢。” “我草有道理啊。不过遥哥平时老跟一个男的打电话,那是他哥们儿吧。” “?不然呢。” 你一言我一语地回了宿舍,没多想两人倒头就睡,毕竟第二天早八。结果一觉醒来直接兴奋上头,好家伙外面下雪了! 他们寝室四个有两个是南方来的,以前不常见到雪,何况还是跟拍电视剧一样的雪雾。 “不是才十二月吗我草。” “来暖气默认可以下雪了懂吗。” “……胡几把扯吧你。” 洗漱完几个人背起包下楼,然后就在刚出宿舍楼道口的时候悲剧了。 “哎哟卧槽。” 地上冰太滑,前一个脚下猛地一溜直接扑街,连带把后面俩人也绊倒在地。三人直挺挺地摔在水泥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日,咦?” 其中两个忽然被一只手拽了起来。对方扯着他们的外套,一手一个,拽完又去拽第三个。 “谢谢谢谢……”三人拍拍屁股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男生。 操,哪来的校草。 男生身上穿着普通的羽绒服、牛仔裤,但五官异常瞩目,肩膀上还落了一点雪,表情又冷又酷。他左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双肩包,右手拽着这几个小孩,收回手揣进外套兜里,“不用。” 声音也怪冷的。 急着上课也说不了太多,他们只是顺便问了一句他哪个班的。 “我找人。” “不是我们学校的啊,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帅哥回头扫了眼围墙,问他们:“这是不是勤德楼。” “是啊,你找谁?” “我找金融系的,”顿了一下,他眼皮微绷,“叫窦遥。” “?” 遥哥的朋友,都跟遥哥本人差不多帅的? - 窦遥醒来喉咙特别干,感觉像是两天没喝过水一样,实际是因为头离暖气片太近。 他撑着坐起来,发现输液针已经被拔掉了,手背上贴着白色的止血贴,外套盖在腿部。 墙上时钟显示八点。 刚穿上鞋,校医就举着香喷喷的早点推开门:“醒了?还挺及时,我买了包子你吃吗?” 窦遥:“……谢谢。” 包子是吃不了了,水还是能喝的。婉拒校医的好意之后,窦遥穿好外套拿上东西,交完钱以后带着一大兜子药离开。 一出去才发现昨晚下过雪,校园各处盖着洁白的银装。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手机不下二十通未接来电,有李绪的也有迟钦的。窦遥腿脚本来就不便,在雪地里边低头回电话边走,整个人跟树懒挪步差不多。 迟钦在挤地铁,没两句就结束了。他干脆停下,打给李绪。 不知道他男朋友是不是没醒,总之电话响了十几声还是没接,打到第二遍甚至还掐断了。窦遥皱起眉,沉默地盯了屏幕上的名字三秒钟,再抬头忽然看到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李绪斜背着旧行囊,一步一步懒散地朝这边走过来,但因为跟在他身旁的两个男生在和他说话,所以才没注意到窦遥。 虽然他的表情并没多不耐烦,但也不太好看就是了。 “绪哥绪哥,所以你跟遥哥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嗯。” “那你这次来找他是为了——” “救死扶伤。” “?” 你听我话 第108节 “开玩笑的,”某人五官冷酷到醒目,“他欠我钱,我来追债。” “哈哈你好幽默啊绪哥!” “……” 窦遥站在路旁:“李绪。” 李绪抿了一下嘴唇,脚下停住,抬眸找到自己男朋友的位置。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加快脚步。 两个室友笑嘻嘻追上来,刚想开口说话,只见他们的遥哥伸手握住对方手腕,动作极其自然熟练。 “?”室友静止了。 窦遥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 “怎么没叫我去接你。” “你不是在发烧?接个几把。”李绪面无表情地表达关怀,“身体怎么样了,退烧了没。” “退了。” “喔,那好。” 说了好几句话以后才想起还有两个人。李绪往旁边抬抬下巴:“他们带我过来的。” “遥、哥……”俩小孩回过神,“我们,就是,正好碰到了你的……你的……” “我男朋友,李绪。”窦遥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室友。” “嗯。”李绪不太自然地接了句,“路上说过了,你们一个宿舍的。” 小孩已经石化了。 到学校附近的旅馆,办入住时李绪的表情还没恢复正常。 “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喔。” 结果他拿出公交卡。 “……” “您的房卡请收好。” “行。” 进电梯,窦遥嘴角上扬,李绪板着脸:“生病了还嬉皮笑脸的?” 窦遥把他羽绒服上的雪拍掉:“没,就觉得你刚刚说话的语气有点可爱。” “……”最好是吃我一拳还说得出可爱两个字。 可能真的有某种魔力作祟,李绪一来窦遥的精神就好多了,甚至还试图帮他拎行李。李绪让他松手:“窦遥,你想死是吧。” “想看看你带了多少行李。” “关你什么事。” 说是这么说,但李绪转身就还是把带的衣服全拿了出来,总共能搭个两三套。窦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盯完问他是怎么过来的。 “火车。” “有这么早的?” “废话,卧铺啊。” “李绪,”窦遥皱了下眉,“没必要这么节省,下回可以坐飞机。” “……”李绪挂衣服的手一顿,头也不回地说,“夜班卧铺最早到啊傻逼。” 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回过身他把背包拉链拉上,扔一旁然后跟窦遥接吻。窦遥起初做了个躲避的动作,李绪眉心微拧:“你干嘛。” “怕传染给你。”他声音还很干哑。 “老子是会怕的人吗。” 窦遥坐在床尾,李绪两只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俯下身去吻他。嘴唇带着雪天的凉感,久违地叩在窦遥嘴唇上,口腔里的热气慢慢渡过去。窦遥喉结滑动了一下,仰起下巴吻得更深。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反正李绪半个月没见到自己男朋友就会很想,不光是想接吻想干点什么,更多的是想听他说话,想念他的体温跟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窦遥,”李绪低声谴责,“你他妈胆很肥,病了不告诉我。” “告诉过你。” 嘴唇微微松开,窦遥眼眸深邃地盯着他,觉得他这样弓着腰主动的样子很难得,欣赏了一会才伸手揽住他的腰。 “只是没想到会烧得这么厉害。” “有什么想不到的,”李绪半掀眼皮,“体质本来就玻璃。” “嗯。” 男朋友说的都对,窦遥偏头继续吻上去。 李绪双腿分开跪到床上,两只手把他压在被子上亲,亲着亲着感觉窦遥的身体在起变化。但李绪闭着眼装作没发现,快要擦枪走火的时候才制止。 他怕制止早了亲不够。 “病养好了再耍流氓好吧。”声音有点模糊的低哑。 窦遥说嗯,但还是把手伸到毛衣里一边捏了一下,不轻不重地用力:“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李绪一秒爆炸,用力推开他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去倒水。 “来看看你挂了没。” 窦遥闷笑:“没有。” 不仅没有,还能上下其手。李绪脸色潮红:“今天早上没课?” “有,室友帮我请假了。” “喔。” “吃完早饭陪你出去逛逛。” “别了吧,”李绪瞥他一眼,“给我好好躺着。” “那你陪我?” “……不然呢。” 确实也没什么正事可做,又不能做爱。 外卖送来早餐,一大堆全是给李绪点的,病秧子只配喝粥。吃完外面的雪就停了,李绪坐窗边看,窦遥听了两节网课,听完提意下楼转一圈顺便买几瓶水。 周围没什么正儿八经超市,他们走两公里找到一个便利店,李绪顺便买了盒烟。 戒烟这事他很随意,窦遥也没逼他,只是会在他想抽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吃糖,或者要不要接吻,比如现在。 “睁眼看看这是大马路,”李绪把他从便利店门口扯走,“不准发疯。” 不能接吻那就只能散步了。 路面比较湿,窦遥把李绪的右手揣在自己兜里,感觉这人的手指跟他不是很配套。明明很粗糙的性格,手指却很纤细很好牵,随时随地只要牵在手里就会觉得有暖意。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其实还是冷的,只是眼下他们感觉不到。 长时间没说话,李绪转过头去看窦遥,发现窦遥的神情有点淡漠,但兜里的手却握得很紧。 “窦遥,你在想什么?” “在想这地方你是不是第一次来。” 是吧。 李绪回想了一秒:“嗯。” “这也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眼前的人看着自己,眸底就只有他的脸。李绪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明白了,窦遥不是在计较谁找谁,只是还没放下他离开过的事。 他喉咙哑了一下,本来想拽窦遥衣领,但最后动作变成了拢紧他男朋友脖子上那条围巾。 “你他妈傻吗,我来找我男朋友有什么问题。”语气很生硬,声音却很轻很低,“虽然以前一直都是你找我,但以后不是了,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去找你。” 窦遥身体停顿了好几秒,垂下眼眸看着他,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李绪说:“我认真的,你信我。” 说完很用力地咬了一下牙,然后把手从温热的掌心抽出来,转而握住他男朋友的手。 “窦遥,别动不动就想以前的事,也别再像以前那样住院。” 沉默片刻,窦遥问:“你知道了?” “迟钦告诉我的。” 又是这个二笔朋友。 窦遥说:“我不是因为找你才生的病,是体质差。” 是吗。 李绪好几秒没接上话,眼底莫名发潮。 他是个很刚强的人,从小他爸去世,他妈被反复家暴,自己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他就是很少哭,唯一的几次还都被窦遥看到了。 就连分开那几年他也一次都没流过泪,最难受的时候顶多彻夜睡不着。 大概一个人难受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只会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快乐还是痛苦都一样,无非就是熬着。 但现在不同了。 “体质差也无所谓。”他把手臂从大衣两侧穿过去,赤着眼,“反正病了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挣钱也能照顾你。” 你听我话 第109节 第70章 我们的全世界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新鲜的告白,实际已经迟到好几年了。说完李绪静静靠了会,也没强迫窦遥给什么回应,反正是他自己想说的。 两人慢吞吞走回宾馆,一进房间李绪忽然猛地想起来:“靠。” 窦遥:“嗯?” “老头子让我九点给他打电话,我忘得一干二净。” 行吧,又要远程挨骂。 党维力教学风格极其严厉,哪怕放假期间也得每天练棋、做定式,然后跟他一项项汇报。 窦遥把窗边那张小圆桌留给男朋友,自己靠坐在床头,看着李绪懒散地戴上无线耳机,翻开随身的围棋书,拿出笔——然后开始转。 “。”这个人转笔该不会要转到三十岁吧。 “……昨天没来得及做。不是,我在火车上怎么做?”语气充斥着反叛,但滑跪得倒是很快,“知道……嗯,行,嗯……不用你啰嗦,我今晚做完再睡,你明天起床保证能收到作业好吧。” 那边调门比较高,窦遥隔这么远都听得见。隐约是一些埋怨,训斥,和对弟子分心谈恋爱的鄙视。 “……”李绪满脸不爽,“这回是特殊情况,他病了。师母病了难道你不管?” 那边骂得更起劲了,风格活脱脱就是孟为刚转世。 听着他们的对话,窦遥一直忍耐着没有咳嗽也没笑出声,转身掏出耳机戴上。李绪扫了他一眼,对手机压低声:“先不跟你废话了,我对象不舒服,我要去给他冲感冒灵……说了你也不认识,下回再当面介绍吧。” 挂完电话他搓了好几下脸,温度还是没降下来,又说了句“老头是不是都这么啰嗦”,然后才站起来去冲药。 冲完他递给窦遥:“喝。” 窦遥看了眼滚烫冒气的水,问他下午有什么安排。 “你有课?” “有小组讨论。” 窦遥想了想:“晚上我还要再吊一次水,你陪我?” “……行。” 听他答应得有点勉强,窦遥说:“不想去可以在学校周围找个网吧呆着,我输完液再找你也行。” “没有不想去。”李绪面无表情,“就是烦打针。” 是,对,忘了这人晕针。 就这样约定好了晚上的行程。窦遥自己回学校,李绪裹了件羽绒服说去打游戏,其实是出去逛街。 男朋友生日快到了,这个李绪还是记得的。 这边的商场比随市大多了,他没什么备选项,看哪家店顺眼就随便进去溜达。 但选礼物是真的很烦。自己男朋友什么都不缺,平时用的那些东西他也买不起,便宜的又看不上,挑来挑去一整个下午依然没有收获。 离开时路过一家卖电子产品的,在橱窗外看到里面摆放的笔记本电脑,李绪动心了。 “您想选款什么样的?” “送人。”他双手揣在兜里,“生日礼物。” “是女朋友还是?” “对象,还在读书。” “哇您对您女朋友真好。要不您看看这款,这是咱们家刚上市的轻薄办公本,全机身净重才1.24千克,特别适合女生用来上课或者带去图书馆。” 听起来是挺适合手无缚鸡之力的某人。李绪问多少钱,店员说最大内存的9999。 “……” 就离谱。一万块的电脑,是镶了金? 但顶着个男朋友的头衔,不下点血本说不过去吧,毕竟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他皱皱鼻尖,“刷卡。” 回去就接单赚外快吧别废话了。 走出商场,看时间还早他去了趟网吧,一直晃到五六点钟才慢悠悠地去学校。到门口本来打算翻墙,想想还是决定给窦遥打电话,免得翻墙被抓又会连累自己男朋友。 “我到了,出来。” “嗯。” 不出五分钟窦遥就来了,脸色尚可。 “买的什么?” 李绪低头扫了眼大购物袋:“游戏碟。” “这么多?” “……懒得再买。” 两人虽然没直接在校园里牵手,但也没刻意保持距离。到医务室,还是昨天那个校医值班,对方以为李绪也有什么毛病,问他:“哪儿不舒服啊?” “他陪我来的。”窦遥说。 “奔三十的人了吊个水还要人陪?” “少废话。”李绪莽了一句之后又顿住,“……请问他烧退了,但就是还有点咳嗽,必须要吊水吗。” 校医已经指挥窦遥坐下,然后熟练无比地取来药瓶:“吊了好得快。” “喔,那谢谢了。” “?”又懂礼貌了? 李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扎针的时候硬邦邦地别开脸。窦遥觉得有点好笑,等校医走了以后叫他坐近一点,迎着夕阳观察自己男朋友的表情。 “我扎针你紧张什么?” “?”李绪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紧张不至于,就是无聊磨磨牙罢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好像除了豆包以外,他们没给彼此取过什么外号,总是这样互相叫对方的全名,叫别的都肉麻。 “看看你想吃什么。” 窦遥把手机递给他,他拿来点开外卖软件挑挑选选,挑到一半屏幕上蹦出短信。 【党维力:请客就免了吧,我血脂高,在外面容易吃出毛病。】 “?”李绪皱紧眉,看向自己男朋友,“你怎么跟老头子有联系。” 骗是骗不过了,窦遥收回手机做好挨打准备,结果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被爆头。 李绪盯着他:“他同意收我是因为你?” “不全是因为我,”窦遥开了句玩笑,“如果你实力不够,我找人绑架他也不管用。” 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你。 暖橘色的夕阳中,李绪坐了一会儿,弓着背把两边胳膊杵在膝盖上。少顷,问:“说吧,你给他多少好处。” 窦遥静默一瞬:“打算挣到钱之后还我?” “滚。”他把脸转过来,拿头用力顶了男朋友胸口一下,差点把人从椅子上顶下去,“我为什么要还,你的不就是我的,老子不可能上这个当。” 窦遥嘴角终于慢慢抬起来。 “笑个几把啊你。” “其实没给他什么好处,他不缺钱,但我爸认识熟人。” 随便吧,谁爱信谁信。 李绪出去抽完烟回来亲他,满嘴的烟味让窦遥眉心皱了皱。 “嫌弃老子?” “没。” 校医务室没别人,就他们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李绪的影子投映在墙上跟窦遥身上,碎发垂下来呵在窦遥脸上、眼角,亲了好一会才分开。 亲完李绪坐下刷朋友圈。过了很久抬起头,忽然发现窦遥还在看着自己。 手背上的针扎在青色血管里,应该是让人不太舒服的画面,但因为这个人是窦遥,所以不仅没觉得有多反感,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心疼。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心疼的,输个液而已。李绪叫他:“窦遥。” “嗯?” “你不累啊,头一直拧着。” 窦遥抬手要握:“坐过来。” 于是他挪过去,椅腿挨着椅腿,右边是透着霞光的落地玻璃窗,背后是干净的白墙。 等了没一会,肩膀上就多出不属于自己的重量。 李绪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窦遥主动靠到了自己身上,用一种最最依赖的姿势。 虽然从小到大窦遥一直都是身体比较差的那个,但他性格从来就不软弱,仅有的那点胆怯也都是装的。他擅长消化和无视别人的恶意,贮藏来自父母和李绪的暖意,然后在漫漫冬季独自煎熬过去。 “窦遥。”李绪用无聊的口吻掩饰慌乱,“多大的人了啊,怕打针?” “输液不太舒服。” 窦遥把脸侧过来,完全陷在他脖颈间,嗓音有点暗哑。 “那你高三那年怎么过来的?”李绪看着自己膝间的手,“天天输液吃药,在医院住院也没人陪。” “……” “窦遥,那段时间你是不是很难受。” 沉默了半晌,窦遥闭着眼温声:“忘了。” 也不算很难受,就是比较寂寞,每天只能看书。至于治病,这是他从小就习惯的事。 “你不在没人听我说话。”窦遥嗓音有点散,“爸妈发了财,重新找到生活重心,席雯要准备出国,迟钦要补课,雷雷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所以我有的时候只能给你打电话。” 原溏淉篜里先的号码早就注销了。 李绪怔了一下,撑着肩膀问:“你给我打电话?” 你听我话 第110节 “嗯,无聊的时候会说几句。”窦遥无声地扬眉,“当树洞用,虽然一直是忙音。” “白痴吗你。” 李绪嗓子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说完用没被他靠着的右臂,用力抹了一下脸,然后把下巴深深地侧开,“死脑筋。” 为什么就非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不值得,懂吗。 窦遥揉了搂他的发:“别。” 就一个字,语气还莫名治愈。 但没治愈到李绪。只要一想到那五年窦遥是怎么过来的,他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发麻。 “窦遥。” “嗯?” “我们回去就出柜吧。” 窦遥靠在他肩膀上,闻言动动酸疼的脖子,“什么?” “我说出柜,”李绪绷住嘴唇,“就是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男朋友,交往很多年的那种。” 窦遥把上半身直起来看着他,哭笑不得。 “不愿意?” “不是,”窦遥说,“我的全世界也没有很大,基本都知道了。” “……”李绪闷声,“行吧,那我通知我的全世界,你少阴阳怪气的,我动作很快。” “嗯,行。” 窦遥看了眼吊瓶里还剩多少,结果刚看完,还没来得及转回憔悴的脸,就被李绪咬上来、动作粗鲁地亲住。 “?” “妈的,”他男朋友耳根通红,嘴里含糊地宣泄道,“老跟我装柔弱。快点好起来,快点毕业,然后回去跟我同居。” 第71章 更久一些 生日前一天是元旦。 窦遥没课,提出要带李绪去吃西餐。李绪装作忘记他的生日:“你没事吧,西餐又冷又难吃。” “就当陪我。”窦遥说。 到餐厅才发现人巨多,可能是假期的原因。 “两位吗?” “嗯。”李绪扫了眼,“有没有靠窗的座。” 不太喜欢被人围观。但服务生余光带过他的穿着,好心提醒道:“先生,window seat有最低消费,要不您先看看价格?如果觉得合适我再带您过去。” 结果窦遥说:“不用看了,我定过座,最贵的那档套餐。” “……” 上台阶的时候窦遥差点摔了,幸亏李绪从后面扯住,然后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手,“慢点走,急什么急。” “……”主要是瘸子在这种场合下过分显眼,所以窦遥很想坐下。 周围不是情侣就是一堆朋友那种,就他们两个男的同一桌,而且桌上还有玫瑰,场面异常诡异。 “……碍事。” “我叫人收走。” “不用了。”李绪把花瓶抽走,径直放到脚下。 他脸颊被室内暖气激得泛起淡血色,坐下以后背向后靠,懒洋洋地盯着自己男朋友摘围巾、脱大衣。 灯光下窦遥帅得一批,主要是个子高,气质也好,骨架跟脸就在那摆着。 结果被周围几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而且有几个人还交头接耳。 “……下回别来这种地方了。” 听男朋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窦遥看过去。 “纯属浪费。”李绪把头撇开,“没必要装这种逼。” “只是觉得你没来过。” “老子没去过的地方多了,你都带我去一遍?” “为什么不行。” 也对,为什么不行。一句话就把李绪给噎住了。 想到以后能跟窦遥出去旅游,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见见世面或者单纯就是为了新鲜的体验,他又觉得其实没那么讨厌。 ……如果没这么多双眼睛打量他们俩,尤其是打量人模狗样的窦遥,他会更不讨厌。 “买好回去的票了没。” “还没,再看吧,没想好。”李绪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免得暴露自己要给他庆祝生日的事,“你呢,年前准备哪天回?” “放假就回。” “喔。” 那台笔记本电脑还在宾馆的衣柜里,还有蛋糕,都藏得挺严密的,准备晚上他送自己回去的时候再拿出来。结果快要吃完的时候,窦遥手机忽然有来电。 是他爸打来的。他本来不想接,但李绪扫了眼,抬抬下巴:“接啊,怕什么。” 窦遥接起来:“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啊?”那边很吵闹嘈杂,窦志康的嗓音也格外着急,“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赶紧回来一趟,你妈一口气把药吃多了现在正在抢救呢。” 什么? 窦遥皱了下眉,想问怎么回事但又立刻明白了,静了两三秒后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喔,那倒是没有。” 他肩膀松懈下去。 “知道了,我坐最晚一班机,你把医院地址发过来。” 对话李绪全听见了,眉头皱得比他还紧,等他挂断以后问:“你妈自杀?” “没有,她不是那种人。”窦遥说,“应该只是想逼我。” 李绪懒得去理解付萍到底是哪种人,他叫来服务员结账:“你直接回学校吧,我自己打车回宾馆,机场汇合。” 窦遥闻言静止了片刻,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不然让你一个人回去被打?” “……” 李绪围上围巾,脸却更冷了:“她是你妈,但不妨碍我烦这个女人,所以别指望到时候我跟她心平气和说话。” “……” - 飞机落地随市时已经夜里10点半了,机场又冷又萧条。 两人打车直奔人民医院,到门诊大楼窦遥却让李绪先别进:“在外面看行李,等我出来。” 虽然很想进去冷眼旁观,但起正面冲突对自己也没好处。李绪木着脸站墙脚:“喔,有事给我打电话。” 窦遥嗯一声:“要是觉得冷就先回去。” “少废话,赶紧进去。” 晚上还有事呢。 他推了窦遥一把,窦遥从自动门进急诊大厅,背影匆匆。 在二楼找到人,窦志康说付萍洗完胃一直没醒,医生让在急诊观察一晚再转住院。 “怎么弄的。” “你说呢,”当爸的假模假式长叹一口气,一看就在演戏,而且演技很拙劣,“哎,你妈一时没想开走极端了呗,你回来看看她,说两句软话她就没事了。” 这个儿子向来孝顺,照窦志康的猜想,要是这么一说窦遥肯定会愧疚。但话音落地,窦遥的表情却没发生什么变化,甚至连嘴都没张,只嗯了声,“随便她。” “……我没听错吧,现在是你妈差点没命啊,什么叫随便她?” 窦遥冷淡地说:“我记得我跟她已经断绝关系了。” 窦志康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当着护士的面眼前一黑,进病房以后气得连椅子都没给儿子坐。 病床上的付萍脸色的确有些苍白,但明显还没到生死关头那地步。她听到声音扭过头来,虚弱又怨恨地望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动了动唇:“怎么没等我死了再回来。” “那我先走了。” “哎!”付萍急得直起上半身,“站住!” “还有事?” “我问你,”她哽咽了一下,“你真不认我们了?我们可是你亲生父母,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才会不认自己爹妈?” 窦遥立在门框边,沉默了三四秒,眼神冰冷地看向她:“既然猪狗不如,你就当没生过我。” 付萍没想到他会为了那个李绪做到这种地步,连跟父母最后一点感情都不要了,给他台阶也不下。 “你……”她简直是万念俱灰,倒床上又是骂又是摔东西,“那你就滚,滚得越远越好,往后被人戳脊梁骨,没我们给你钱我看你怎么办!” 窦志康把人拽走,站走廊上语重心长地打圆场,“儿子啊,你的感受我明白。我也烦她,谁不烦她?又好吃懒做又说话难听,还自私!但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她就算再坏,她也生了你吧,也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吧,你就别刺激她了,你啊你随我,心软,真把她刺激出什么毛病内疚的也是你自己,哎我要不是——” “没事我就先走了。”窦遥无可无不可地打断。 “哎,你是请假回来的?” “明天就走。” “那你今晚住哪儿?” 你听我话 第111节 窦遥:“住我自己家。”说完抬腕看了眼时间。 窦志康立刻就懂了:“李绪也来了?” “在楼下。” “那你可千万别让他上来,我、我跟他没话说!尴尬!” 无视他爸这些话,窦遥给李绪发微信:“进楼等。” 刚点出发送,某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走到旁边去接。 “窦遥你还要多久。” “十分钟。”窦遥又看了眼表,11点55分,“我跟我爸说几句话就下去。” “那你来小花园这边找我。”李绪的嗓音有点紧,应该是下面太冷了,而且有风。 窦遥皱眉:“你去那里干什么。” 不冷? “少废话,让你来就来。” 挂断电话窦遥去看了眼他妈的检查结果,确定没事,然后简单跟窦志康交待了几句就下了楼。 外面气温果然又低了些,呼吸时鼻腔会出现白气,手揣在大衣里也觉得冻。楼下行李全都不见了,他的跟李绪的加起来有一个箱子两个包。 那么多东西李绪怎么弄走的。 边往小花园走,窦遥边给李绪打电话,但对方始终没接,嘟声持续响着。举着手机往小路深处走,一直走到最底角的长椅附近他才看到李绪。 李绪背对着自己,弓身蹲在长椅前,而且从他面前飘出来一些雾。 在抽烟? “李绪。” 那道背影略微有些忙乱地顿住,接着回过头望向他:“你先别过来。” “嗯?” “还没准备好。” 只一瞬的画面但窦遥看清了,李绪嘴里确实是咬着烟,但他面前还放着什么东西,打火机一样的细微火苗燃在上面。 又过了十秒左右,他听到李绪喊他名字:“过来吧,好了。” 走到近处,看到长椅上摆着一个勉强称得上蛋糕的东西,上面还插着五根细细的蜡烛。 “烂了,”李绪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路上压坏了,没地方放只能放在背包里。” 窦遥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周遭安静片刻,顿了几秒李绪才反应过来,很快把烟踩灭。 “喔,我刚在抽烟……听到你脚步声慌了一把,打火机掉地上找不到了,所以只能拿烟点。” 窦遥问他:“准备多久了?” “也就两三天吧。”他嘴唇微绷,表情也是不太自然的冷淡,“本来打算在宾馆帮你庆祝,所以还准备了一瓶红酒,结果没带。” “扔了?” “嗯。” “礼物呢。” “……这个有。”他转身去长椅后面拿出那只大购物袋,“喏,给你买的,电脑。” “花了多少钱?” 把脸转开,李绪熟练地装逼:“没多少,一万块而已。” 窦遥说:“这么舍得。” 李绪脸微微一沉,插着兜踹了他一脚:“别废话了,许愿。” 实际上12点已经过了,但跟对的人在一起,永远没有错过这两个字。 窦遥坐到长椅一端,把那个稀烂的蛋糕搁在腿上。李绪坐到他旁边,脸色很漠然但又带着淡淡的兴奋,尤其是眼底多出那一抹烛光时。 “快许。” 像小时候一样,窦遥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低头不语。李绪看他像看童年最宝贝的玩具,是那种坏了也不舍得扔,丢了会大哭一场的玩具,绝不跟任何人分享的心爱之物,私人物品。 许完窦遥把手松开。 李绪装作不在意,一只脚抬起来踩在椅面上:“窦遥,25岁生日快乐,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谢谢。” 窦遥偏脸亲了他一口。 浅尝辄止的吻,可是有了它很多话就用不着说了。 李绪松松垮垮地把头转开,在窦遥看不见的地方抿了一下唇,然后回过头来问他:“许了个什么愿啊。” “希望李绪能陪我很久。”窦遥看着自己男朋友的眼睛,低声说,“希望我能陪李绪更久。” 第72章 温湿度 过了腊八就是年,这句话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反正随市的春节气氛来得很早。 对于过年这件无聊事,过去李绪永远是最没所谓的那个。朱学香问他要不要新衣服他基本是回“不用”,问他想吃点什么也说“没有”,除了取点现金给妹妹们包红包,其余时候都是节日气氛的绝缘体。 但今年情况不太一样。窦遥不在,租的那个小家全靠他一个人打理,什么擦玻璃修灯、打扫卫生、换床单被罩套、去师傅家串门拜年,一大堆琐事做得他心浮气躁脾气见长。 腊月二十八那天从党维力家回来,才下午三四点李绪就累得不成人形。他认真思考窦遥提议——不如去学个本,反正那辆奔驰放着也是放着,学会以后去超市就不用挤地铁了,哪天快饿死了还能去跑个专车。 但现学也来不及,等春暖花开再说吧。李绪躺在开着地暖的地板上,半晌一动不动,十几分钟之后又跟打了鸡血一样爬起来:别躺了别躺了,明天窦遥就回来了,沙发罩子跟门口那些鞋还没收拾。 这套两室一厅条件还算可以,邻居素质也比较高,大家都把鞋柜摆在外面的。李绪也这么干,不过他的鞋太少了,算上拖鞋才三双,根本就用不到鞋柜。 走到门外,他对着地上那三双鞋皱眉。 “……” 从屋里把窦遥当初买的那双棉拖拿出来,又下楼到小区外面买了个巨便宜的矮鞋架。李绪先是敷衍地扔到门边,进屋之前停顿片刻,又回头把它们面无表情地摆好。 然后就悲剧了。 大门突然打不开,按指纹输密码都没反应。 “没事吧你。”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查说明。 喔,指纹锁也是要用电池的,还真是学到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强行踹开。 ……虽然也不是不行。在原地站着发了会愁,他打电话给厂家客服,结果一直占线。等待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叮的一声。 是电梯门开了,他没注意。 某人低调地走到他身后,站了好一会还是没被发现。自己男朋友正握着手机,面朝墙壁一脸不爽,貌似要找谁麻烦。 “出什么事了?”窦遥低声。 李绪吓了一跳。 猛地回过头,只见他男朋友从天而降,左手拎着背包右手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中带着十分凌乱的帅。 “……靠,你怎么,”李绪有点说不出话,反应迟钝半秒,艰难压住紊乱的心跳,“回来得正好,我被反锁在外面了。” “?” 他插兜努努嘴:“锁好像没电了。” 窦遥把行李箱推到旁边,检查了一遍门跟门锁,说:“嗯,是没电了。” “废话。” 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拎不清吧。 李绪冷眼旁观,只见窦遥挽起袖子,从包里翻出一个充电宝,然后转身拧开门锁的一块档板。 接上临时电源的瞬间门就恢复运作。 一切搞定,窦遥回头云淡风轻地问他:“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踹开啊。” “……” 开玩笑,这么贵的门他哪会这么暴力,顶多想办法撬开盖子换电池吧。 帮窦遥拿行李,发现背包巨沉。李绪:“你装石头了?” “有几本书,”窦遥说,“给你带的。” “?” “围棋书。” “。” 倒是也没那个必要。李绪轻踢他的小腿:“换鞋。” 窦遥略带诧异地扫了他一眼。 “看个几把看,”他低声,“我刚拖过地。” 换鞋的时候,隔壁一对小夫妻锻炼完跑上楼,看到门口的俩人愣了一秒:“咦,李绪,你朋友啊?” “不是,”李绪懒散地插着兜,“我对象。” “什么?!” 对面男人的下巴合不上,但被他老婆生生给摁了回去:“你好你好,这是刚从外地回来?” “嗯。”窦遥目光平移,“替我介绍?” “窦遥,我男朋友。”李绪表情淡漠,但吐字很清楚,完全没有半点敷衍。 你听我话 第112节 “你眼光超棒啊窦遥,男朋友长得帅就算了还特别有爱心,你知道吗,李绪平时对我们建国特别特别好,有空的时候还会逗逗它。” “建国?” 李绪拎着衣领把人往后拽了拽,脸色极其不自然:“……他们养的泰迪。” 进门以后窦遥还在笑,李绪几次威胁都不奏效,最后只能作罢。 环视一圈,家里干净得出乎意料,窦遥问他:“全都是你收拾的?” “需要收拾?老子会变魔术。”李绪阴阳怪气。 窦遥走过来吻了下他的耳垂,李绪把脸别开抓抓头发,对于自己男朋友不打招呼就出现这件事还没完全缓过神。 “搞什么突然袭击,回来也不说一声。” “没,就是提前把导师留的作业完成了,又正好刷到合适的机票。”窦遥说,“不高兴我回来?” 激将法是吧。李绪坐下,右脚踩沙发上,木着表情转移话题:“饿了,晚上吃什么。” “我做吧。” “?大过年的想害我进医院是吧,窦遥老子警告你——” 结果直接被人圈着腰抱住。 “还是家里最舒服。” 下午三四点,柔和的阳光照在他们俩身上,毛衣起了一点静电。 李绪绷着脸,抬起下巴望天。 在沙发上安静躺下,两人像两只虾米那样蜷在一起,窝在干净的家,温暖的客厅,电视机里还在放花样滑冰比赛。 窦遥从背后搂着他,手臂箍在他腰前,感觉自己男朋友好像长了一点肉。倒是李绪觉得身后这人更薄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外加感冒发烧的缘故吧。 没多久窦遥就睡着了,呼吸变得很缓慢均匀。李绪扭过头去看他,但是是以尽量不把他吵醒的幅度,动静很低微。 ……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饭,下巴瘦成这样。 李绪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没同意一起去那座城市。还有整整两年半,有够难熬的。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差。 老实说,不联系的那几年他没觉得自己过得很糟,但在他妈和外人看来他就是过得不像个人。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不爱收拾自己也不爱睡觉,每晚除了泡网吧就是到处找钱,几天才会回一次家,这是他的常态。 累到极致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回头找窦遥。有次都已经点开火车票的网站了,但想想还是没买。回来容易,问题是回来以后说什么?说我终于把欠你家的钱还清了,说我早就把你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但就还像个傻逼一样天天想你? 如果窦遥已经翻篇了呢。 年少的感情能有多纯,对方又能坚持多长时间,这谁也说不好。李绪没管住自己的心,但他不想去假设窦遥的想法。 其实决定从鹭城回随市李绪也没多想,就只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念头。要是窦遥已经把自己忘了,或者窦遥还是很恨自己,但他就有多远走多远,到一个见不到窦遥的地方继续过浑浑噩噩的生活。 不过也幸好自己回来了。李绪抬手挡住窦遥的眼睛,然后压上去主动亲他,把窦遥亲醒了。 还没等窦遥回过神,李绪就问:“做不做。” 他屈起膝盖顶上去蹭了几次,窦遥把挡眼的手掌拿开,深眸望着他:“现在?” “我早上洗过澡了。”李绪咬了下唇,涩声,“干净得很。” “不是这个意思。” 窦遥一边搂着防止他掉下沙发,另一边扭头去找东西。李绪问:“你干什么呢。” “找套。” “……不会问我?” 到卧室麻利地找来一盒避孕套,回来李绪就发现窦遥已经把窗帘拉上了。 这方面倒是配合得很默契。 本来太阳就已经快要落山了,眼下房里变得更暗,气氛刚刚好,而且也能让人放得比较开。 这方面李绪经验不足,脸皮也比一般人薄。他被窦遥压在沙发上,下半身脱了个精光,上半身还穿着毛衣,就有点绷不住了:“脱一半什么意思?” 窦遥说:“怕你冷。” “……” 电视里不知道哪国的运动员在表演,助滑几步后一个漂亮的跳跃,冰上落点很准确。李绪挡着脸闷哼一声,心想自己男朋友怎么这么会找位置,居然一次就能成功,都不用事先看一眼的吗? “窦遥,你以前有没有。” 他嗓音有点发颤,被咬住才止声。 “没,就你一个。”窦遥沙哑地回应,“身和心都是。” ……倒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确。李绪并不介意,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所以随口问问。 窗帘外绚烂的霞光透进客厅,光晕中的两个人抱得越来越深,汗也出得越来越多。 幸亏沙发质量还可以。颠簸中李绪的意识都被冲散了,像是些蒲公英絮一样浮在半空中,飘飘晃晃的没法落地。到后半程他控制不住地轻声呻吟,反应过来之后又强迫自己闭嘴,把那些令人羞耻的反应通通忍回去,可惜收效甚微。 比赛进入尾声,李绪也快要不行了。在丢盔卸甲之前腿边突然传出震动的声音,他身体也跟着震了震,随即意识到是电话在响。 “窦遥……” “当没听见。”他男朋友不太喜欢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分心,“做完再接。” 结果那部破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李绪把脸深深地埋在垫子上,牙都快要咬碎的关头,还在执着地响。 “……” 缓了好几分钟他才找回神智,但浑身上下完全没有动的力气。窦遥摸到手机看了眼,很不是人的送到他耳边低声:“是迟钦。” 李绪把脸转开骂了几句三字经。 “?”迟钦都不知道自己错哪了,“怎么这么半天才接啊,我到你家楼下啦,公司发了两袋米分你一袋。” “滚。” “?” “……算了。” 他闭眼把手机扔回去。窦遥接过,身体从沙发上撑起来:“来送米?” “是啊,不是……你谁啊,卧槽,窦遥?你怎么在李绪家。” 李绪像条死鱼一样瘫在沙发上,窦遥找来一条毯子,盖住他痕迹斑斑的腿,然后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正好,你在楼下买把挂面再上来,晚上我煮面。” “喔喔好……嗯不是为什么是你煮?” “你来我家,当然是我招待你。” -------------------- 接近尾声了 第73章 门铃响起 怦怦——! 迟钦到了以后大力拍门,但窦遥还是过了很久才来开。 “卧槽终于来了,我手都快提断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没在群里说一声?嘶,李绪呢。” 他边走边东张西望,被窦遥提醒:“先换鞋。” “?老子来李绪家从来没换过,他那么脏一个——家……” 到客厅就瞬间惊呆了。 木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落地窗也干净透亮,就连沙发跟茶几上都巨整洁,完全没有外卖盒、烟头烟灰缸的痕迹。 “他这是,转性了?” “除旧迎新。” “……行吧,也对。”把米搁角落,看了一圈没看到可换的拖鞋,迟钦踹自己好朋友,“你倒是给我找一双来啊。” 结果窦遥找来酒店一次性的给他:“先穿这个吧。” “好家伙,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但还别说,确实跟煮挂面招呼客人的风格很一致。 等了半天李绪才从卫生间出来,表情还是那副死人脸表情,但脸色潮红,走路姿势也不太对。 迟钦坐沙发上盯着他:“你被人打啦?” “谁敢。”窦遥云淡风轻地接了句,“喝什么。” “可乐吧,谢了。哎对了,你还没说你刚电话里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你家?搞了半天你俩合租?” 李绪木然地坐到旁边,低声:“傻逼吧你。” 迟钦往他脸上看了一眼,然后咧开嘴大剌剌地说:“靠我就算再迟钝你也用不着骂我吧,我又不知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窦遥不是去上学了吗,而且他不是喜欢男的吗,他跟你住一起他男朋友难道就不——” 吃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絮叨就猛地停止。迟钦的笑容一点点变弱,变僵,直到完全呆滞在脸上。 李绪其实刚刚进去换了件卫衣,但领口比较大,还是没能完全遮住那些痕迹。注意到兄弟的目光以后他下巴微收,不太自然地藏了藏,但,也没什么卵用。 毕竟迟钦不瞎。 …… 客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空气尴尬到一点就能炸。 甚至头发丝都带着电。 窦遥拿完可乐出来,迟钦转过头,傻逼似的张嘴看向他,看着他把可乐放下坐到茶几上,然后又看到茶几下面那半盒没用完的套子。 “那是……” 他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过去,李绪倏地弯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进口袋:“泡泡糖。” - 雷雷他们赶到的时候迟钦已经快把房子点了。 你听我话 第113节 “我草,这是失火了吗?” 客厅烟熏火燎,李绪跟他分别坐在两个角落,半个多小时手里的烟就没停过。李绪主要是尴尬,迟钦主要是他妈的愤怒。 “你们俩是人吗,啊?!搞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想过告诉我?亏得老子还以为……我日啊……老子还以为你们俩当年是好兄弟闹别扭,原来他妈的是分手了!草!” “老子还当着窦遥面骂他初恋不是个东西,骂得可他妈起劲了!老子要知道是你——” 李绪扫了他一眼,他狠狠把烟掐灭:“会骂得更狠!” “……” 李绪把脸撇开装无所谓。 庞雷雷在路上已经消化过半小时了,所以没像迟钦这么暴躁,但反正也是有点脚趾抠地那个意思。 外面夕阳已经完全落山,客厅里坐着五个大老爷们儿,除了心态巨好的方方,以及凡事都很淡定的窦遥以外,其余三个人处于一种三足鼎立沉默无语的态势。 “学霸,你们……”庞雷雷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会比我跟陈楠还早吧。” 好问题。 窦遥靠着墙,不温不火地看向李绪,“你说我说?” 李绪抄起抱枕砸向他。 他避开,无视自己男朋友快要杀人的神色:“正式确定关系是高二下学期。” “滚,谁跟你——” 庞雷雷啪地跳起来:“难怪那时候你们俩老一起回家,我当时还想这感情也太好了吧,就算是发小有必要天天粘在一起吗?原来是在早恋啊,这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你——” 爹字还没骂出口,李绪又被迟钦扯过去挨喷:“所以那次你找我借钱去鹭城是去看对象?不是李绪你有心吗,老子当时要是把那一百块钱用来买大巴票,现在跟席雯搞不好孩子都有了!” 这是一回事吗,你自己怂也能怪我?李绪绷着脸,刚想转身爆捶迟钦,指间的烟就被男朋友抽走了:“呛。” “。”李绪撇开下巴,“不早说。” 早说早掐了。 迟钦傻眼:“那老子这根是抽还是不抽?” 庞雷雷:“自觉点儿,人对象都点你了。” “……行。” 吵吵闹闹直到七点多,几个人总算是感觉到饿了,但又不是很想吃挂面。雷雷打电话求助:“老婆,学霸打算用挂面毒死我,你快来救救我吧。” “……死吧那。” 挂了电话陈楠就在群里说自己跟席雯在一起呢,吃的倒是可以买好带过来,但必须一人发二百红包否则免谈。 “。”迟钦私底下戳席雯:“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席雯:“什么。” “李绪跟窦遥的事。” “嗯。”她文字有点冷冰冰的,“早就知道了。” 迟钦一阵失落。 最好的兄弟跟第二好的兄弟在一起了,但他隔了六七年才被通知,这滋味其实不太好受。雷雷怼怼他的胳膊:“吃什么,羊蝎子锅还是烤肉,说。” 愁眉苦脸了半晌,他刚想回句“不饿”,手机忽然又震了震。 【雯子:窦遥问过我要不要告诉你,是我没让他说。】 【亚瑟:?】 【雯子:别人的事不想你掺和。】 迟钦一秒活过来了,跟池塘里的龙虾一样活蹦乱跳,差点没把屋顶掀翻。李绪面无表情又语带嫌弃:“他怎么了?” 庞雷雷虚空点烟:“暧昧期上头。” “。” 等饭来的空档,窦遥用手机下单了几双拖鞋,然后回房间把一些太明显的用品收了起来,以免李绪觉得没脸见人。 李绪在外面拿着遥控器冷漠地换台,以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 ——因为迟钦跟雷雷把沙发占了。 “腰不难受?”窦遥捡起抱枕递给他。 “……闭嘴。” 窦遥垂眸盯着自己男朋友。 灯光下发型稍微有点凌乱,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但五官标致,性格又酷,无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应该都会很有市场。 换到体育频道,李绪总算暂时收手,木着有些发烧的脸盯屏幕。窦遥坐到他身后的位置,这样李绪就能有个支撑。 电视里在回放早上的一场比赛,迟钦跟庞雷雷看得还挺认真的,边看边跟大师一样点评。李绪跟窦遥就坐沙发前的地板上,前者懒洋洋地靠着后者,后者淡漠地靠着沙发扶手,视线虽然都注视着节目,但垂在旁边的手却牵在一起。 过了会,窦遥就着姿势,把下巴放到李绪肩膀上。李绪紧了紧嘴角,没阻止。 两人默不作声,但靠得很近。 本来以为没谁注意,结果雷雷喝可乐喝急了,呛了两声,眼看他们俩打算分开,迟钦说:“行啦行啦,你们随便吧,我跟雷雷又不是外人。” “就是,”雷雷打了个饱嗝,“你们开心就好。” …… 于是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坐到剩下两个好朋友带着晚饭上门。 陈楠一进来就问:“什么味道这么呛,雷雷你抽烟了?” “没!不是我,是李绪跟迟钦!” 席雯过去开窗,顺路瞟了地上的李绪一眼:“你不是戒了吗?” “戒了但没完全戒。”迟钦话多,“主要刚才那气氛太尴尬了,不抽说不过去,不过窦遥刚一皱眉毛他就给掐了,被管得很死。” “喔,是。”席雯扬了扬眉,“从小就这样,你不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了?窦遥让他做题他就做题,让他别迟到他就能早起。” “……”李绪嘴角抽筋,但剩下俩人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就去了厨房。 晚饭比想象中丰盛太多了。窦遥支了个电烤架,又从冰箱里翻出一些牛排、鸡翅之类的冻货,再加上席雯她们带来的蘑菇、烤肉跟啤酒,七个人吃都绰绰有余。 虽然没有事先约,但这顿聚餐等于是过年大聚会。迟钦跟其他人大吐工作上的苦水,席雯也说自己那个新老板不好应付,很羡慕陈楠当个体户。 “羡慕什么啊,”陈楠说,“忙得昏天黑地的,还是学霸舒服。现在想想读书那几年真是最幸福的,每天只要认真学习就行,其他的完全不用操心。窦遥,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回来发展还是?” 窦遥:“看李绪。” “?” “看他愿意留在什么地方,我都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完全没有那种难为情的感觉,语气像呼吸一样自然。倒是李绪低头喝啤酒没搭腔,脸色却从耳根红到脖子。 迟钦接茬:“绪肯定留在老家啊,他不是刚盘了个店打算开棋院吗。对了绪,你哪来那么多钱付租金的?我记得你上回还说要找我借。现在呢,还借不借,我刚发了年终奖。” 李绪闷声:“不用了。” “嘶,别跟我客气啊。” 窦遥:“那是我的店。” “……行。” 迟钦受到一万点伤害,转头喝了两大杯酒才勉强缓过来。吃饱喝足以后,他说明天还要来跟李绪联机打游戏,因为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李绪直接拒绝。 “我不白吃白喝,交伙食费还不行吗。” “不是钱的事。”李绪脸冷冷淡淡的。 他只是比较想跟窦遥安静呆一天。 一帮人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窦遥开车一个个送。 晚间的月牙很薄,挂在遥远天边显得很清冷暧昧,但车里气氛简直是热火朝天。 迟钦一直在后座扯着嗓子唱歌,连席雯拦着都没用。终于把人送完,李绪松了口气,坐副驾皱着脸低声吐槽了几句,再抬起头正好路过三中门口。 李绪视线往窗外扫了眼,说:“没怎么变。” 窦遥转头看向他,又把目光淡然地收回。 “嗯。” “老家变化不大,尤其是你走之后。” 不知道是热闹过后有点冷清,还是喝过酒上头,总之李绪难得有些后悔的情绪。他木着脸没看自己男朋友:“你是不是也在这附近贴过寻人启事?” “贴过,不过没抱什么希望。我猜你不会出现。” “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贴,不觉得很傻吗。 窦遥沉默了片刻,说:“李绪,我不能放弃找你。” “如果哪天连这件事都放弃了,我会觉得生活没有重心,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些什么,你明白么。” 李绪嗓子莫名干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两三秒才又收回目光,很长时间终于开口:“你就不怕我永远不出现?” “怕,”窦遥看向他,笑了下,“但我觉得不会,起码我死的那天你会来看我。” “窦遥你——” 傻逼是吧。 李绪把上身绷紧,又蓦地靠回去,头僵硬地转向窗外。 窦遥说:“你提前回来了,挺好的。” 车离家越来越近,直到驶进小区,停在角落的位置。李绪在淡淡的月光下用力揉着脸,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声音却是一点也没有。 窦遥解开安全带抱住他,“不想了。” 这三个字穿透力惊人,导致李绪心脏都在颤。 “嗯。”他嗓音又闷又干,嘴唇也跟着紧绷了很久,直到被抱得有点热才把人推开,“窦遥你的羽绒服怎么这么厚。” 你听我话 第114节 “厚么,”窦遥平稳地回,“我体质弱。” “……” 两人下车往楼里走。 等电梯的时候李绪转过头,问自己男朋友:“大年初一你有安排吗?” “没,怎么。” “陪我回趟家。” 他没用疑问句,直接就是不用商量的意思。 窦遥盯着他:“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了吧,”李绪撇了下眼,避开这道灼热的视线,“咱俩也好了挺多年的,该见家长了,不是吗。” “见完家长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就过日子啊。”李绪插着兜,“不然还结婚啊。” “也不是不行。” 异想天开。 李绪把身体默然侧开,进电梯的时候手却被勾了一下。 窦遥说:“回家。” “……这也要牵手。”李绪冷脸但听话地站到他身旁,“老子又走不丢。” 就算走丢了也会再回来,因为有人在等。 尽管那是最没有意思的事。但有人一直在等,等待脚步停下来,停在门外。 他一年一年地等。 「直到有一天, 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 然后门铃响了。」 -正文完- -------------------- 再写下去有点太多,停在这里吧。我对李绪和窦遥有很多自己的理解,但说来说去又会变成小作文,就算了。谢谢大家包容我写完,也希望每个等待的人都能听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