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半熟。记忆微温》 Lesson 0. 回忆 家里到课堂永远迟到慌张 成绩单要往哪里藏 不要批评我的智商有太多期望 想带着玩具到处流浪 年轻的心中有太多事不懂 努力和全世界沟通 或许随时让你脸红 快乐是彼此容忍的心胸 美丽的恋曲发生在漫画里 熬夜k书梦不到你 虽然我正值青春期却很讲道理 约会就说要去补习 成长的难处我们一起克服 埋怨只教人更孤独 不管梦想如何离谱 关心是鼓励唯一的路途 别以为我不在乎面无表情叫做酷 如果你还愿意听我倾诉 温柔地作我心灵守护 困难一起克服 埋怨只教人更孤独 不管梦想如何离谱 关心是鼓励唯一的路途 成长的道路通往勇敢国度 这首《青春期的故事》是小虎队在1990年的歌,也是电视剧『佳家福』的主题曲,人红、歌红、戏也红,唱出了当时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成长与烦恼,是本书的主旋律。 故事设定在六年级生的国中时代,大约是1992前后,那时的生活型态与现今迥异,千禧年后出生的世代怕是无法想像!在那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i开头的电子玩意儿、职棒才刚草创(每天早上都有人拿着民生报头条奚落别队球迷的同学)、下课听着随身听(金曲龙虎榜前三要嘛王杰要嘛伍思凯…对了,张雨生还活得好好的)、大葛格们的摩托车挡泥板上都是酒井法子、伊能静还在唱着十九岁的最后一天,而我却觉得十九岁离我好远好远…… 故事中充斥着我年少时的狂妄与憧憬,而有些则是不知所云的想像,但愿它能够让你(你)更瞭解爸妈当年求学时的生活点滴,也或许,他们比你对故事里的情节更有感触、也更能津津有味。 书中的时空背景或许能够唤起部分人共同的记忆,但去探究故事的真实性则无异是庸人自扰,毕竟,岁月是把杀猪刀,莫说三十年,就算只是三年前发生的事,也泰半被剁得支离破碎了,三十年啊~有太多人、太多事早已经面目全非──唯一相同的,恐怕就是下课后要去补习班吧!而故事就从这说起。 Lesson 1. 试听 阿闵,也有人直呼大头闵,生于大顺之年(六年六班),勉强算是本书的主角吧!真箇是人如其绰号,虽称不上头大如斗、下雨不愁的地步,但和别人一比,size就是大了这么一些些。个性天真却有点小聪明,喜欢看各式各样的书(即使对成绩毫无帮助),待人处世还算诚恳、合群,但有时也挺享受离经叛道时独领风骚的优越感;总之,儘管不情愿,故事仍得由这个乳臭未乾的14岁少年开始。 话说升国三那年暑假,为应付日益沉重的课业,及不可避免的升学压力,在教育『补习』……噢不!是教育『普及』的环境下,补习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因此,当阿闵摇晃着他那颗大头出现在补习班时,也就不是啥值得惊讶的事哩! 当时的补习班——说穿了,不过是学校教育的延伸,师资方面虽打着所谓的一流名师作招牌,但几乎由邻近的中学老师担任;而学生方面自然是以週遭的国中生为主要吸收对象。在这种换汤不换药的组合下,演变成老师赚外快、学生补心安的情形。所以放学后,师生又在学校附近某栋大楼中的某楼层内齐聚一堂也不足为奇。这就是阿闵现在为什么会面对才刚在半小时前,要求他放学后不要在外逗留的男人的原因。 「啊!」「啊?」阿闵与那在一小时前才站在学校教室讲台上的男人不约而同的啊了起来。基于某种原因,这男人似乎不愿在此处使用阿闵所知道的名字,而是用另一个可疑的化名。 「老实说,会在这种地方和你碰面,实在很令我惊讶哪!」男人在擦肩而过时,丢下了这句促狭并扬起了嘴角。 「代号。这一定是代号。」少年在心中如此嘀咕着。「唔~看来补习班的确是个神秘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有好事发生在我身上?」事后证明,补习班并不神秘,而发生在这位14岁少年身上的好事不能说没有,但坏事却也不少,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在这里遇见了几个古怪的傢伙呵。 今晚,是阿闵到补习班上的第一堂课。 补习班同行间为了业绩的竞争,通常不得不推出一些优惠方案,例如免费试听便是其中一项。少年心中的如意算盘原本是抱着利用一个月免费的试听期,将不听白不听的知识儘可能地塞进自己的大脑袋瓜里,好歹捱过这次月考再说,但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难道是补习班改变了他,令阿闵茅塞顿开、发奋向学?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这点从他的神情不难窥知一二。 他发现,讲台上的男人表情变丰富了,而解题的方法多了一、两招贱招(奇怪!这老小子在学校是这样教的吗?);听累了趴下休息也不用担心自己这颗大头会遭到板擦们无情地袭击,还有还有……那个坐在斜前方绑着马尾的女生好可爱哟!有点像是电视剧『佳家福』里的游淑慧,尤其是笑起来时那两颗无邪的小虎牙,可爱极了,看制服应该是c中的吧?嗯~定神细视之下,只看到一个字:『…玲』;原来,无聊的课堂也有多采多姿的一面。 总之,阿闵喜欢上融入这里的感觉,他决定今晚回去跟老佛爷吵,说什么也要ㄠ到『抠抠』,赶明儿个选班、划位;对!就是酱子!而且还要划在那马尾女生旁边才行。 Lesson 2. 第八节辅导课 少年持续忍受着往常他必须忍受的一切——喧哗、脏乱不堪的教室,快要断气的闪烁灯光,以及不知道从哪一位同学手中丢出的橡皮擦、纸团……等等东西;儘管这些不明飞行物体来自四面八方,但最后都会饶有默契地准确命中阿闵的大头。毫无疑问的,这正是传说中的放牛班,而更毫无疑问的,他是位顶着大脑袋瓜被太保学生们捉弄的牧童之一。 这位叫做阿闵的少年(14岁)其实也是有脾气的,他曾经在国二上学期的校外教学时,跟他的死对头阿文老大,于亚洲乐园里上演喋血摩天轮的戏码,但如今却沦为橡皮筋导弹的肉靶,这并非是懦弱的关係,而是他认为把宝贵的气力浪费在打架上,实在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即便他是一个具有跆拳道黑带初段实力的14岁少年。 或许有人会对所谓的摩天轮事件感到一定程度的好奇,但一来他本人并不觉得是啥值得夸口的丰功伟业,而不过是贺尔蒙过度分泌的结果;二来这段与阿文老大之间的私人恩怨牵涉到令少年内心闹彆扭的部分,因此他个人决定三缄其口。不过,或许时候到了,便会透漏一二吧! 无论如何,阿闵彷彿觉得这些平常令他困扰的小case,在今天都较以往更能够忍受。看着每一节那些在讲台上口沫横飞的贼老头们,或许在几个小时后,便会出现在某家补习班的课堂上也说不定……少年在心里如此想着。儘管昨晚那位以古怪代号作为化名的男人在离去时,曾严厉的警告过阿闵不得透漏今晚在此处见过他的事实,但对于自己可以和伟大的师长保有共同的秘密的这件事实,的确令他心头起了难以言喻的感觉,可以说是一丝偷窥后的兴奋吧!这由他今天始终掛在脸上的笑意得到充分的佐证。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闵发觉自己越来越期待放学的到来。然而,那该死的第八节辅导课仍旧残酷地、持续地煎熬着台下一颗颗急欲奔逃的心。 所谓的第八节辅导课,是填鸭式教学下该被全国青少年所深深诅咒的產物,它标榜让想念书的学生多一点学习的机会,而在家长同意下採自愿参加的方式,并且基于校方升学率和资源分配的考量,依照素质重新编班;不过吊诡的是——没有父母愿意承认自己的小孩不想念书。因此,当大伙儿的愿意其实都是不愿意时,愿与不愿的差别就仅止于怨与不怨之间了。 如你所知,放牛班里大多数的牧童都倾向于眾所认定的倾向。所以,在父母签下同意书(卖身契)的同时,他们大都怀抱着怨恨的意念,从原先的牧场被卖到另一座牧场里去。而怨念是可怕的,尤其是来自一群贺尔蒙分泌过盛的死小孩,在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天知道当被认定为无可救药的他们,因厌恶上课而抵制上课时,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没错!抵制上课。由于是针对资优班而量身订做的措施,故所有的软、硬体资源便极端不公平的全集中到那些聪明的孩子身上。他们在窗明几净的讲堂里,舒适地窝在符合人体工学的摺叠椅中,并享受着冬暖夏凉的空调;反观牧童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必须到旧校舍(在资源回收场旁)的破烂教室里,强迫自己服完这至少长达一小时的有期徒刑。 这也直接的影响了教师们的授课意愿——当然,如果在那种状况下还能克尽传道、授业、解惑的人,想必只有至圣先师孔老二了:在略为倾斜的教室里漂浮着沉闷、袄热的空气,起风时你若大力嗅吸还能隐隐闻到资源回收场内、外星宝宝肚子里的独特味道(由此可见,在校方眼里,牧童们显然也是属于那里的一部份);时而漏水事小,但对授课者而言,写板书写到被爬过手边的蟑螂吓一跳,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愉快的教学经验。面对成员来自各顽劣牧场里的佼佼者(几乎是训导处匪榜上赫赫有名的棘手人物之大会师),课堂上男生打闹、女生聒噪的情形就更甭提了,也因此黑板上永远写着『自修』二字,而原本应该存在于讲台上的大人则往往不见踪影,或只在报纸的掩护下偶尔探头。 逃学!——这的确是个绝妙的点子。不过很遗憾,即便『逃学威龙2』都已经上映半年多了,但基于国小5年级一次不愉快的经验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校园牢笼里,但相信距离那天并不会太远。而既然理论上拥有最大脑容量的少年还没想到付诸行动,其他人似乎也不该想到似的,牧童们只能默默地哀悼自己的青春消逝在那该死的第八节辅导课。 Lesson 3. 向胖子致敬 所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此刻的阿闵正充分地体会着这句话。当他兴冲冲地掏出钱来准备划位时,发现座位表上除了自己视听时所坐的『d9』仍是空缺以外,前排原本在昨天还是空缺的『c10』、『c11』、『c12』却起了变化!锁定目标的『c10』姓名墨水恰好晕开,但仍可看出是一个女生的名字『…玲』,嗯~应该是那可爱的马尾女生没错!而在她左侧的『c9』是个女生的名字(应该是昨天那位g中的女同学吧!),不过,右侧的『c11』赫然存在着一个既陌生又碍眼的姓名——那是男生的名字!「奇怪!昨天那里不是没人坐吗?看来也只能先选靠走道的『c12』再想办法了。」少年带着满腹疑团并怀抱一丝侥倖搭乘电梯上楼。 只见教室里那个该死的、重要的战略位置上确实矗立着一个讨厌的c中男生,而且还是『万疾肥为首,百病胖为先』的痴肥雄性动物。「干!难道万能的天神没听见我这微弱的祷告声吗?」「为什么我和马尾的之间还隔着一个人呢?」「又为什么挡在中间的人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死胖子呢?」一连串的牢骚自阿闵内心深处吶喊着。 补习课程开始进行。少年无言…… 肥仔和瘦子的差异在此展现无疑——如果这混球瘦一点的话,视线还可以从彼此身躯的空隙中偷瞄过去,但如今这坨横陈在眼前的肉堆则令少年无计可施,因为所有视觉上可能尝试的角度,都被那该死的胖子给完完全全地遮蔽了。「呜呼哀哉!」阿闵在心中为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感到莫名地愤慨,并不停咕噥地咒骂着…… 好不容易从枯燥的牧场熬到补习欢乐城,却被迫面对这样的困局,阿闵未免心有不甘;但自忖即使身负跆拳道绝学,恐怕也无法将这头足有300磅重的放山猪一击轰杀——「看来只有智取一途了。」少年心中作如是想。 下课的鐘声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响起。 马尾的离开位置时,一胖一瘦的两墩路障立即起身让路,此时阿闵注意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当那可爱的马尾从少年的胸前拂过之际;倘若教室里够静,少女也绝对能在那一瞬间的距离内,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或许她并不明白,怎么自己可以未经允许就带走另一个人的呼吸?而他,也不明白。 无论如何,这致使阿闵更是铁了心,不管威胁利诱、偷拐抢骗,都一定要坐到她身边去。因此他决定先发制人。 「同学,你坐这啊?」先来个投石问路吧!刺探一下敌情。 「对呀!我之前就划位啦!不过昨天不小心感冒了,所以没来。你呢?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好像没看过你耶。」 「……」(牠废话还真多,居然露出这种傻呼呼的笑脸?真是岂有此理!) 「你每天都一定会来补习吗?」(警告你最好别太用功!) 「当然囉~~学生的本分就是好好努力唸书呀!」 「……」(放山猪竟然训起人来了,莫非是进化后的突变种?) 「呃~~同学,我这样说你或许会不高兴,不过你刚才上课好像不怎么专心喔?」 「……」(喔什么喔!还不是因为你这尊肥死不偿命的弥勒佛!害老子要边听课边试验光线的绕射原理。) 「你干嘛都不讲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嗯……我是因为感冒……对!是感冒没错。」阿闵觉得有点被牠给反客为主了。 「你别不好意思,其实你一直在注意我左手边的那个女生,对吧?」 阿闵突然觉得自己身陷某种危机之中!? 「讲实在话,她蛮可爱的,嗯?」这傢伙说完还不断地搓着手,饶有兴味的瞇起像是永远撑不开的眼皮,这致使阿闵联想起庙会中待宰的神猪。 「……」(这隻死肥猪在测试我的极限吗?) 「我想你应该是煞到她了。我是这么觉得啦!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当初试听完以后,她还会选择继续坐在我旁边,真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哩!」 「口胡~~」(难道……非要逼我使出那个?) 阿闵默默的将毕生功力运行至双掌,飞燕式手刀蓄劲待发,务求一击必杀。然而那边厢不知死活的胖子还一付喜孜孜的模样,笑吟吟地直盯着耳根逐渐泛红的大头少年看,浑不知自己已经惹动了某人因恼羞成怒而逐渐成形的杀机。 「你该不会为了她才来报名的吧?咦~~你脸红了,被我猜中了对不对?」说完还用蹄膀在阿闵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居然以老友的口吻!?阿闵清楚地听见某种情绪断裂的声音。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可恶透顶了! 少年阿闵心中狂喊:来吧!猪玀。既然你已冒犯了我,就别想全身而退;老子我今日替天行道,遇神杀你这头废言神猪,遇佛杀你这坨弥勒大肥佛,谁手软谁就不是好汉;你若没有必胜的把握,最好有必死的觉悟!准备叫你的家属去南港垃圾山领回你这具媲美董卓的尸首吧! ——「干……」强悍的14岁少年霍地站起,战意已飆达不吐不快的巔峰之境。 「我看我乾脆跟你换位置好了。」迟钝者像是终于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似的。 「干~~得好哇!」少年语气立刻急转直下。 「你还挺上道的嘛!」算这死胖子有点人性。 阿闵决定不再用放山猪或猪玀等兽类字眼来称呼他。无论如何,基于对方割地求和的诚意,少年都得向胖子致敬才行。 ※※※※※ 当马尾少女睁着明亮的双眼望过来,彷彿魔法般地,轻易穿透少年刻意强调的瀟洒而主宰着他失速的脉搏。此时阿闵的心思尚停顿在30秒前所听到的美妙声音—— 「同学,请问这一题你会不会?可不可以教我?」隔壁那位可爱女孩又把半分鐘前的问题重复一次。 「嗯……我……我想一下。」阿闵赶紧将表情由恍惚巧妙地转变成沉思,随后少年发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根的温度逐渐攀高;因为,那个题目他不会!——终究还是到沸点了。 这是一定的,对一个『牧童』而言,不管是任何科目,能够看懂题目的每一个字已属难能可贵,更别提那些文字组合起来之后的语意,和要问的问题了。放牛班的学生又怎会明白『试利用平行线截等线段性质证明dg线段与ag线段之比值为1/3』是虾米碗糕?毕竟阿闵从未摆脱牧童的标籤,即使直到刚才之前他已暂时遗忘,但现在仍不得不承认自己身跨牛背、手挥枝条的身分。 「呃~~我……我不太会耶。我回去想一想……」少年囁嚅着。 「没关係!我再问别人好了。」女孩微笑着说。 一整晚所累积的欢乐feeling,就在此时消散殆尽。少年的心底忽然起了变化,那是个从未兴起过的念头—— 我。一。定。要。弄。懂。这。一。题! ※※※※※ 步出补习班时已是晚间九点半了,不巧的是外面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但那无所谓——因为绝大多数的牧童并没有随身携带雨具的习惯(他们觉得那样很矬),反而崇尚淋雨时一股号称来自男性的帅劲,这八成是受到郭富城那支机车广告的影响;但无论淋了这场雨之后自己会有多酷多帅,阿闵今晚的心情实在不愿意淋雨。 他顶着大头坐在屋簷下发愁,身旁路灯的光亮像是被某种生物的巨大躯体所慢慢吞噬般,直到阿闵的身形被黑影完全笼罩为止,他这时突然警觉似地跳了起来—— 「来吧!愚蠢的猛玛象,休想袭击我!」少年大喝一声,随即摆出战斗态势。 「同学,你是不是没带伞?我和你一起走好了。要不然像我前天淋雨回家的话,很容易就会感冒,那样子很麻烦的……」 果然没错!是那个死胖子。有道是食言而肥,我看不如改成肥而多言比较恰当。不过在跟自己的心情闹彆扭之前,阿闵已被一隻毛茸茸的肉掌搭住,而在以飞燕式手刀反击之前,却先闻到了玉米浓汤的香味。 玉米浓汤! 没错!而且是出现在寒冷雨夜中的玉米浓汤。这让向来以强悍自詡的14岁少年曝露出个人生平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他跆拳道绝学的罩门,那就是——美食的诱惑。基本上,阿闵对于所谓的美食是不具任何抵抗力的(实在很伤脑筋噢!),这就是为什么打从读幼稚园起,在出门前老佛爷总要对他耳提面命一番的缘故;而『不准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的叮嚀,至今仍是老妈子持续的一贯作业之一。正因如此,阿闵隐藏在腰际的里袋内一直以来总有笔为数20~30元不等的备用基金,与其说是零用钱,倒不如说是母亲对他的保护措施还要来得恰当。 而少年也颇能体会妈妈的先见之明,所以通常不会违背这道老佛爷的懿旨。但今晚,他实在想喝下眼前这杯热汤。 「来吧!你一杯,我一杯,别客气,我请客。」不知怎么,握着香喷喷地浓汤的肥厚肉掌,此时感觉友善多了。 两位少年就近坐在骑楼停放的伟士牌机车上,咕嘟咕嘟地将手中热呼呼的杯汤喝个精光。 ※※※※※ 「怎样?还不错吧?老弟。这家的玉米浓汤可是很讚的哩!」一胖一瘦的两人边走边聊。 「唔~~确实不错。」这胖子够朋友。 腹中的满足感已令阿闵不去计较对方话中对自己的称谓,而不知不觉间也把强加在胖子前面的死字拿掉了。无论如何,基于对方慷慨进贡的盛情,他都得向胖子致敬才行。 「阿闵老弟!我等的公车快到啦!这把伞你先拿去用,改天再还我就行了,掰囉!」 阿闵也朝他挥了挥手。 「对了!其实那题真的蛮难的,你不用太在意啦!」胖子突然像是早有预谋般地将他的肥脸探出车窗,夸张地朝马路上大喊,一语道破少年最在意的事。 「啊!你这傢伙……」(居然敢偷听!) 然而265公车已载着才刚刚得到阿闵致敬的胖子绝尘而去,迅速地逃离飞燕式手刀的射程范围。 Lesson 4. 请称呼我「老师」 「什么!?」有着双重教师身份的男人惊讶地打量着眼前这位14岁男孩。 「你想请教我这一题如何证明吗?」那表情就像被人从耳朵灌进水银般地不自在。 「是的。」得到的回答简短有力。 「你不是老师吗?」少年彷彿想抗辩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 「唔~~真是难得…好吧!既然你已经学会问问题这件事,那么身为老师的我看来也必须克尽职责囉!虽然这对于指导本班而言实在是件非常罕见的事噢。」 「不过,阿闵哪!话说回来,你昨晚不是比别人多听一次了吗?」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话虽如此,身为牧童确实被默许即使多上一、二次课,也无法将学问融会贯通的不成文特权。 「那么…第八节辅导课时我们来个个别辅导吧!」男人的语气透露出些许藏不住的兴奋。 「可是……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呢?」阿闵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这是个条件交换。首先,我必须确定你不会消失在今天的任何一节课堂上;另外嘛…坦白讲,我也还没做好如何让一位牧童学会这题的心理准备。」(这话有点酸哪!) 少年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而在那之前却抢先化作一层浮沫;总之,今天是他对资源回收场旁的顽童基地有所期待,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哩! ※※※※※ 「听好!平常也就算了,但是当你请教我数学问题时,一定要尊称我老师,懂吗?」 「那其他问题呢?」 「你忘了什么?」 「我……我是说除了数学以外的问题呢?老师。」少年略带不耐的刻意强调那两个他以为永远都用不到的字。 「那就免了,随你吧!人不见得要迷信权威,但最好能尊重专业。doyouunderstand?」 「……」阿闵搔搔他的大头。在他还没开口询问前,已经有了答案—— 「用你们牧童的语言来翻译,就是了不了啦?」 「喔~~了。」少年咧嘴一笑。 「看来要被你尊称老师的人不只我一个哪。」教数学的男人也笑了。紧接着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转性,但相信绝对不是受到本人感化的缘故;不过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好啦!间话休提。扣掉刚才送给你的金玉良言,我们原则上还剩下47分鐘来讨论你的问题,仔细听我说……」 ※※※※※ 一对一的教学就在来自四面八方——以纸团、粉笔、板擦、垃圾桶盖、橡皮筋、半隻蟑螂(!?)、躲避球……所交织而成的强力火网下,伴随此起彼落的嘻笑怒骂和尖叫声百折不挠地展开。也许是对于居然有带种的凡人胆敢隻身勇闯恶龙的巢穴表示敬意,顽童们今天也表现的更加热情,并趁机发洩青春期过于旺盛的精力。 随着斜躺在教室墙角的鐘所发出的微弱心跳(这是它从墙上被拆下,歷经无数次的肢解与组合后,所能表达的最后抗辩),阿闵与数学男人之间的个别辅导已进行了约莫50分鐘左右,此时悦耳的下课铃声有如大赦天下般地响起,学生则像喷出去的屁一样,转眼间散得一乾二净。 「喂!大头仔,有影某影?雄厚係金a啦!」一名叫阿全的太保学生经过时,边操着流利的台语边巴了阿闵后脑勺一下。 「ㄟ~~阿闵,想赴京考状元跟江姐求婚啊?」一个不怎么熟的太妹说完还ㄊㄨˋ了一下阿闵的腮帮子。 「你卖黑白乱讲!唉~人家心肝内只有婉如妹妹而已啦!哪看得上我?对不对啊?闵哥。」被称为江姐的女生也凑过来调侃一番。 「嘿ㄇㄟ~恁拢爱排后壁做细姨卡差不多。」补枪的果然是歪萍。 听到婉如两个字,少年的脸刷地红了。 「那是误会好不好?」(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了!)阿闵站起来吼了出去,但两名肇事的少女却已然扬长而去;远远地还听到「好好好…闵哥说误会就误会,但人家可不这么想……」的字句从教室外鑽了回来。 (啊不然她是怎样想?)阿闵觉得有必要问清楚。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两个臭娘们给抓起来拷问一番。 (嗯~~好!就这么决定!说干就干!)而在转身的同一时间——「咳咳…我可没说你可以下课哪!当我不存在吗?闵哥。」老师出声了。 「别这么叫我!」少年脸上才刚退下的红潮又涌了回来。 「喔~那你该叫我什么呢?」男人慢条斯理地说着。 「这不是属于数学方面的问题吧?」少年发挥了急智。 「但现在却是你请教我数学问题的期间内,嗯?」 「现在已经下课了,别这么龟毛行不行!」 「真正的上、下课不是由铃声决定,而是取决于教学双方的认知,youknow?这题你完全弄懂了吗?我想是还没吧!你要是还没学会,我又怎能一厢情愿地说自己已经教完了呢?那是一种自私,ok?如果现在你认为已经下课了,麻烦请你慢慢走出去。」 教数学的傢伙一口气唸出令人连听都觉得累的台词后,静静地用目光追逐眼前这位14岁牧童的反应,并猜测他会有啥惊人的想法或举动;然而阿闵终究坐了下来,与男人相互瞪视着。 「唔~~孺子可教也。」语气中流露出一股令少年感到有点陌生的温暖——那是肯定、讚许的神情。 「什么?…老师。」显然少年对于艰涩的成语难以接受。 「你如果愿意称呼那位教你国文的邵老爷老师的话,他一定会很乐意解释这句话的典故给你听。」 「言归正传,关于刚刚提到的相似形,你到底了不了啦?」 经过这么一打岔,话题终于还是兜了回来。阿闵想了一下,握着原子笔的右手断断续续地在计算纸上动了起来…… ※※※※※ 「咦!看来你这小子还真的有点概念哪!」男人倒是有点感到意外。 「哼哼~其实只要记住你在补习班讲的口诀就比较容易联想了,不是吗?老师。」 「嘘!虽然这里是校园最荒凉、最偏僻的角落,但要是被倒垃圾的工友或偷爬墙的牧童听到,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喔!」话讲完还夸张地东张西望着。 儘管男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但少年还是从他眼中读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那感觉……有点熟悉。 「为什么老师你到那个地方教书不能让别人知道,而要用奇怪的代号呢?」阿闵终于问出这个思索已久的问题。 这位号称明星国中数学天王的男人开始有点支支吾吾,并不断地眨着眼:「呃~~这…这个嘛……这是为了节税呀!你懂吗?那可是身为一个好公民所应具备的理财观念哟!明白吗?」男人刻意板起的脸孔所泛出的笑意逐渐地变深。 当然不懂也不明白!以少年阿闵14岁的人生歷练而言。但即使不明就理,直觉却很明显地告诉他——鬼扯!听这鸟人在唬烂。 (编按:当时的国中生,尤其是男生,理着小平头又满脸青春痘,几个小萝卜头整天凑在一起,连毛都还没长齐就想泡马子,简直是一群死白滥的代名词,谁会去管啥狗屁理财观念,哪个不是口袋有多少就花多少?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即使上了年纪,在这方面似乎也没啥长进,还是一样成天谈女人,只是掩饰起来巧妙多了。) 此时阿闵好像捕捉到什么似的,反而不想那么早放弃这个促狭他的机会,试探性地问着:「那我是不是该去称呼一下那位教我公民课的女人老师比较好呢?」 「别…反正,这件事例外,只有这件事噢!还有,你不是急着想下课吗?你现在真的可以离开啦!」数学天王终于笑了出来。 而阿闵也笑了。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彼此在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模样;那是只有同类间才懂的语言——一种逃离制式化之后才有的快意。没错!这个男人从前一定也待过「牧场」,他是骑在牛背上吹着笛子的数学老师。 少年自然而然的朝他挥着手,「掰囉!老师。谢谢啦!」 Lesson 5. 流氓总部 阿闵一边吃着肉羹泡饭,一边看着手錶。(嗯…现在五点半,还有半小时该怎么打发呢?) 按照以往的惯例,少年放学后通常都会去附近一家店名叫做『轻松一下』的电动间,玩两道快打旋风ii轻松一下(有时选怪兽、有时选印度阿三,但相扑手才是他最自豪的科目),一直撑到肚子开始抗议时,才去巷口的麵摊祭拜五脏庙,餐后再到隔壁的全家便利商店买一罐雪克33和一条77乳加(如此差不多花光了老妈给的除『安全基金』外的所有银两),最后熟门熟路地走向传说中的流氓总部。 阿闵的目的地其实是间位于某栋大楼地下室的弹子房,通常只要说出『总部』,内行人就彼此心照不宣。而混混们在里边进行着撞球、喝酒、抽烟、赌扑克牌、与妹仔搂抱甚至亲吻、玩电动、打架……总之没有一件是校规所允许的屌事。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打架仅限于钉孤枝(空手单挑),要拖堵(携械打群架)干大票的请到外边,否则老闆雄大仔会翻脸。 这也就是阿闵不在这里玩快打旋风的原因,他认为打电动是一种纯粹的娱乐,既然是娱乐就不应该夹杂太多不必要的外在情绪;所以,他寧可冒着被纠察队抓包的危险,也不愿违背自己休间消遣的原则。 至于那些左手臂上别着黄臂章的杂碎,在混混眼中他们一个个全是训导主任『拉虚仔』的走狗,也全是孬种,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到总部逮人。直到发生那件事之后…… (编按:当时是在一个谜样团体的精心策划下,再加上一点点阴错阳差,导致差点爆发大规模的青少年集体武术团练事件,训导仔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带条子衝进去,而雄大仔还跟少年队槓上,听说是牵扯到啥迅雷专案的关係。此处提及,自然是与本书的主人翁颇有渊源之故;这里点到为止,后有详述)。 相较于总部的隐密与绝对安全,在『轻松一下』轻松的小鬼们可一点也不能放松,除了应付萤幕上激烈的战况外,还必须随时提防破门而入的纠察队,这种刺激的气氛有时反而会让阿闵產生一种错乱的自虐快感(!?);不过通常店长(或是店长的狗)也会克尽卫哨的职责,忠实地为客户们把风——在客户们落网前先行知会一声,并且打开店后的小门迅速放生。这不仅仅是对熟客的尊重,同时也是生意人最基本的道义,正所谓『生意不成仁义在,下次必定搁再来。』而口碑传开后,标榜着内有『逃生门』或是『防盗隔间』的人性化设施,便成了在那个时空背景下,电玩业者开店时招揽顾客的先决条件哟! 总而言之,总部的存在似乎提供着某种不知名的养分,无论是精神上不同程度的寄託或聊不完的话题,都令牧童们觉得彷彿三天两头不去那儿朝圣一番,整个人都会逊掉似的。 ※※※※※ 阿闵对总部并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从总部的角度看来,14岁的阿闵只是个旁观者,并不是参与者。而在少年的心中,则认为总部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目的才自然而然出现的地方,或许根本就没有人属于这里。所以——他对总部并没有归属感,虽然在这里常常可欣赏到即兴上演的真人版快打旋风。如此为游荡而游荡的结果,就是准备回家捱骂时,天色一定是黑的;至于究竟在外鬼混到多晚,由于阿闵是个不戴錶主义者,所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然而,此刻少年的左腕正配戴着一只崭新的卡西欧电子錶,那是两天前到学校附近的日成补习班试听后,吵着老妈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儘管他的生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并且他也确实拿到了他当时想要的夜光溜溜球)。向来以精明节俭着称的老佛爷居然很够意思地答应这个任性的要求,只因阿闵振振有词地嚷着——身为一个课后要参加补习的学生,如果没有这项配备的话,未免太不像样了。但这显然违反了「牧童不戴錶」的不成文规定,why? 在此不妨介绍一下牧童的标准装扮,这些狗屁不通的传统据说大都是从总部那边开始流行的: 1.虽然学校严格实施发禁,但即使是理平头也一定要留得比资优班的书虫们长。 2.上衣或卡其服的领子不可按照校方的要求,和外套的领子翻出来折在一起(那样子真的很驴)。 3.上半身的衣着就算再多,也寧可像窗帘般地垂掛着,绝不会乖乖的a进裤子或裙子里。 (编按:这种穿法在当时有个名堂,叫做:『千层派』。) 4.穿外套时拉鍊越低越好。但在总部里要小心,拉鍊的位置是要排辈分的,越低表示越大尾;千万别得罪不拉拉鍊的傢伙,懂吗?否则很可能会没命! 5.承上,在总部里如果看到最下面一颗釦子没扣的女生,眼睛最好别乱瞄,否则很有机会被不拉拉鍊的傢伙厕所约谈(少年在不久后的将来就有机会体认到这一点)。 6.女生裙子越短越俏,男生裤管越长越酷。而一件夸张的『控巴拉裤』更是身为『七淘郎』自抬身价或重拾信心时不可欠缺的行头之一。 7.书包从不放书,顶多只有一本联络簿、一个空便当盒,连笔都嫌多馀。之所以将书包儘可能的空出来不为别的,一来用不到、二来是为了干架时可塞砖块k人;有鑑于此,故大多数的混混皆不戴錶,这除了他们不被要求必须有时间观念外,还可避免在打斗中毁损。 (编按:注意!此处所指的便当盒理所当然是空的。对~~别怀疑!午餐时牧童们会成群结队的到别班劫掠,这就是歷史课本中所提到的『打草榖』,跟天龙八部里的契丹匪类之行径并无二致。切记!生物总会自己找出路,ok?) 8.脑子可以不灵光,但书包却不可不炫。最常见的创意是将书包前面那片布切割成鬍鬚状,并配合一堆不知所云的标语(不过通常都会写错字),诸如:国士无双、『椎』我独尊、一击之命(『之』为日文之平假名)、千人力、『递』夺公权、百鬼『拾』身、爽你爽我……等等不及备载;话说回来,阿闵就有一个被人称为『极品』的书包———试问天下英雄:有谁胆敢把耳熟能详的『三字经』后面写上训导主任的名讳(而且没有错别字),让斗大的六字真言天天在校园内外随风招摇?不久听说有某位死白烂模仿阿闵,但在人名部分改成各校带头大哥的绰号,其人后来……嗯~失去联络!了吧? (编按:在那个年代,书包可说是莘莘学子表达自我诉求及展现个人style的广告看板,而混混们更变相地发扬光大,在各『版面』尽情发洩对人群社会的所有不满,同时也彰显自己在江湖道上的『地位』!) 9.书包的背法倒很讲究——集体行动派的混混会将肩带调到最长(几乎过膝),然后以『单肩绕颈』的方式斜背至前方垂吊着;而一匹狼型的狠角色则会将肩带调至最短,以『单肩侧背』的方式在前方用虎口叼住书包与肩带的连结处再下压至腰际,使整个书包像旗子般地掛在肩上。 (编按:这样的装扮其实不无道理,前者由于成群结党,故着重于军阀大亨式的气派;而后者独来独往,为避免寡不敌眾之窘境,所以首重行动的敏捷性,各位看倌不妨拿出您尘封已久的国中书包比对一番,便知此处所言非虚。) 除此之外,由于当年尚不时兴染发,且多数学校仍未开放发禁(如阿闵就读的h中),否则以上这所谓的『独孤九诫』肯定成了『摩西十诫』;而时隔多年,也不知总部的臭规矩改了没? 阿闵倒是不注重这些狗屎规定,正如同他不鸟校规一样。即使他还不习惯左腕所传来的束缚感,但那只崭新的电子錶,或许就是改变他以往放学后一贯作业的象徵。 因为他已有了目的,也许。 「大概好一阵子不会去总部了吧!」少年的心如此想着。 Lesson 6. 马尾的 日成补习班座落于h中附近某栋大楼第一、二、四、七层内,除了电梯之外,还有形同虚设的楼梯,因为它似乎一直都在『整修中,禁止使用』;当然也有所谓逃生专用的第二条楼梯——太平门。可是呢,与其说是太平门,不如说是太平间比较恰当,因为里头堆满了各式杂物,且漂浮着怪异的浓浓霉味,而电灯永远都是坏的,整条乌漆妈黑地彷彿是恶魔的肠子般直达阴曹地府,活脱像是随时会发生重大刑案的弃尸现场一般;会这么形容并不夸张,实在是当你见过那位翻着死鱼眼、阴阳怪气、被阿闵称之为兵马俑老伯的管理员后,不得不认同的结论。也因此,莫须有的自杀传闻便不逕自走,使得「即使发生紧急事故,寧愿等死也不愿从『亡者之门』逃生」的想法,便被此处的住户们根深蒂固地接受了。 但话说回来,它在若干时日之后,还真的被几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国中生拿来物尽其用,恐怕就不是这栋大楼当初设计者的本意了。 言归正传,基于电梯是通往各楼层的主要方式,所以当阿闵拿着雪克33和77乳加在地狱看守人诡异眼神的注视下显得焦躁不安时,仍是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但好在他多等了那么一下,否则这位14岁的青春少男必定会抱憾终生。 ※※※※※ 马尾的出现了! 如果不是由于兵马俑老伯以不信任的表情盘问阿闵足有十分鐘之久,那么『马尾的出现了』的这个事实就不会发生;不为别的,光就此事而言,少年当下就有请老头吃宵夜的衝动,但衝动毕竟不等于行动,因为在还没弄清楚他对活人生吃的看法前,自己贸然送上门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而就在少年猝不及防下,那个集全宇宙可爱于一身的马尾女孩,正散发着整个夏天的阳光朝阿闵全力衝刺,于电梯完全闔上的前一秒鐘。 阿闵立即反手一掌挡下电梯善尽职责的企图,马尾的一弯身,已从『人肉挡桩』下方灵活地溜进电梯内,也一併溜进少年的生命中,在他第14年的轨跡里插队落脚。 「…不起…不好意思。」女孩红通通地脸喘得有点厉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完还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她的笑顏犹如星矢挥出的流星拳一样,k得阿闵昏腾腾地,就连手中的雪克33摇到第几下都忘了,他只知道自己毫无掩饰地目光在少女的眼里有了倒影。 阿闵终于有机会得以在不被打扰的情形下,重新检视自己乏善可陈的审美观,和根深蒂固的形象比对后立刻有了不甚客观的结论──她和另一个她截然不同;一念及此,赶紧甩头将无谓地念头甩掉。但见她身材娇小,自己不过是中等身高,但在她身边却显得高大,想到这不由得将背儘可能地拉直让自己再挺拔些。 「谢啦!你刚反应真快,手没受伤吧?」 「还好啦,楼梯还在铺水泥,总不能让你走太平门吧。」 「别闹了,那里谁敢走啊?」说完还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今天怎么那么赶?平常看你不是蛮早到的吗?」 马尾的边喘边说:「社团里…有些事…还在忙,一路跑过来,看到电梯快…快关门了,想说拚一下滑垒看看,多亏你的『一臂之力』才没有出局。」 「这马尾的比喻的好贴切呀!」阿闵心下讚叹着,同时也想到,如果是另一个她的话,绝对是平顺笔直地走着,然后等下一班电梯,才不会想要去拚什么滑垒……而且,刚刚也一定会反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平常早到晚到?」想到这,不由得多问一句:「你念c中,怎么没去兴学反而跑来补日成?」 却见她连连摇头,连带使马尾左右甩动:「兴学管太严啦!不适合我。」说完又笑了一下。 她又笑了一下! 大概是个性蛮活泼好动吧!她的皮肤显然进行了颇多的光合作用而显得充满朝气,一张似笑非笑地鹅蛋脸,彷彿是对平凡无奇的生活有着无穷的好奇心;双眼秀气而灵动,好似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发掘这个世界所有有趣的事情,方才浅笑之际,眼睛瞇着弯起来的模样可爱极了。c中的白衣黑裙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情,这也是和另一个她唯一相同之处。 「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吗?」少女闪烁着好奇的目光,一边确认自己的脸上有没有树叶黏在上面。 「没有没有…」女孩大方的反问,反倒让14岁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一定有。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像那个谁…嗯~蔡灿得对不对?」「蔡灿得?谁啊?」阿闵登时满脸问号。马尾的赶紧补充:「就是『佳家福』里面的游淑慧啊!」 想必是从阿闵的眼神中窥见了答案,马尾的露出无邪的小虎牙笑着说:「班上有几个男生说我有点像她,看来是真的。对了~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谁吗?」阿闵立刻将头低了一半下来,澄清似地说:「没有没有…」 马尾少女有点像是恶作剧似地将手掌慢慢打横,遮住视线中阿闵那h中特有的平头,咦~地一声:「我觉得你有点像…不!不是有点,你长得很像完治喔!」 「丸子!?我只听我幼稚园坐隔壁的女生叫我包子而已。」阿闵这下糊涂了。 「不是丸子,是完治,结局铁定会完蛋的完,老是治标不治本的治,永尾完治。你家一定没有装第四台,现在卫视中文台正在播『东京爱情故事』,超好看的说!」 这除了勾起小气爹娘死都不装第四台的事实,同时也是阿闵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长得像那个人以外的说法,马上有了兴趣:「这个完治人品怎么样?」马尾的有点气呼呼地说:「他朋友说他是全日本人品前三名的好人,但就是人太好,所以才更让人生气~亏他还是男主角耶!」 电梯缓缓、缓缓地升到六楼开门,没人,又关门;马尾姑娘甩动着招牌马尾冷不防地对阿闵说:「算啦!不提那颗丸子了,你觉得游淑慧的人品怎么样?」结局可能会完蛋、有时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大头闵衝口而出:「大概不太好,因为她老是害我上课分心。」 马尾女孩甫刚消褪的红潮又被撩起一抹嫣红,电梯缓缓、缓缓地再度上升……多希望就这么上升,一直升到天堂。 ※※※※※ 叮~~到了。少年跟随绑着马尾天使到达七楼的天堂。 不过,在进教室之前,阿闵必须先去一趟洗手间,解决一下麻烦的窘况──差不多就在电梯开啟前的一剎那,当他握在右手的雪克33摇到不知道是第330下、还是第3300下的时候,半圆柱状的脆弱容器终于无法负荷这种不合理的测试频率,发出绝望的哀鸣──爆了开来! 14岁少年裤襠处的一蹋糊涂造就了某种遐想,这似乎跟国一健康教育课本所提到的某种生理现象有关。但显然少女没有深入思考到这个层面,儘管有几滴液体(绿茶)溅到自己的裙摆上,仍对于少年的糗态报以无邪的、浅浅的笑,像微醺的暖风,极轻、极轻……悄悄、悄悄…… ※※※※※ 今天教授的是理化课。跟其他科目比起来,这算是阿闵较感兴趣的。每一次的月考,即使牧童们写的是比前段班所写的a卷还要简单很多的b卷,但在全班平均不到30分的情形下,阿闵往往可以拿到接近及格的超高水准(!?),这使得少年此刻信心满满,彷彿身怀什么宝物似的,一抓住机会就要炫耀一番,特别是在马尾的坐在身旁的今晚。 「原来感兴趣跟听得懂是两回事啊!」中间下课休息时,阿闵自言自语地嘟喃着。 一节课下来,阿闵虽不致于鸭子听雷,但总觉得脑袋里东一块、西一块地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东西来,这使得他沮丧极了。 于是少年开始祈祷一件事千万、千万不要发生。然而,此时莫非法则发生作用了。 当一片沾着果酱的吐司从叉子上滑落时,人们往往都会希望接触地毯的那一面不要是沾有果酱的,但莫非法则显示──必定事与愿违。这是阿闵从教理化的男人口中所听到的奇特理论。 所以── 「同学,我可不可以请教你这题?」这是天使的声音,同时也是魔鬼的声音。 「呃~~这……」少年的五官像小笼包上的纹路皱成了一团。 「你是不是要想一下啊?」这回确定是天使的声音没错,因此少年连连点头。 上第二节课时,阿闵特别注意那一题差不多的类似题,专注的结果有了回报,他觉得脑海中的什么快要连在一起了,就只差一点点…… (妈的!算了!搬救兵吧!远亲不如近邻哪!) 「喂!胖子!该是守望相助的时候了。」阿闵一边把写好问题的字条捏在手里,一边用手肘顶了顶右手边的大朋友。 (咦~~没反应!难道这傢伙入定了吗?) 再顶一次!这次大力了些,但还是没反应。 「喂!你老兄圆寂了啊?」五成功力的排云掌顺势击发。 那座肉山隔了半晌才巍颠颠的动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啊?阿闵老弟。」胖子露出无辜的眼神望过来。 「哇塞!你真的跟恐龙一样耶!」 「可是……恐龙是卵生,我是胎生,不一样吧?」胖子反驳。 「什么卵生胎生我听不懂啦!你反应也太慢了吧!不跟你鬼扯,吶~看一下这题啦!」阿闵催促着。 良久良久…… 正当阿闵冒着火气的昇龙拳准备出击时,纸条已被肥厚的肉掌搂成一团识相地递了过来。 「喔对!原来是这样啊!」少年边看边掌握到什么似的高兴起来,而这种雀跃的心情是他以往所从未体验过的。 ※※※※※ 「呃……那个…同学,刚刚那题我想到了。」下课后,阿闵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嗯……总之呢,对相同质量的相异物质提供一样的热量,比热越小者其温度上升越明显,这可以利用恆等式的特性来观察。」 「原来是这样啊!」女孩微微点头的同时,可爱的马尾也晃动着。 「唔~~我建议在背公式之前,要了解公式中每个符号的定义,这样比较能够融会贯通……」 阿闵滔滔不绝地说着,但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装模作样,看来见好就收方为上策。 「喔~~我懂了,谢谢你啦!」马尾女孩朝阿闵送出了今天第三记的流星拳。这致使少年的耳根迅速滚烫了起来;但坦白讲,彆扭的他倒是挺享受这种感觉哩! 既然阿闵觉得这颗大脑袋瓜还蛮管用的,因此他决定再试一下自己的能耐。 「对了!上次那一题数学,就是要我们证明平行线截等线段性质的那题,你后来有弄清楚吗?」 「喔~~你说昨天那题啊?那题我已经会囉!这次换我来教你吧!」少女的眼里闪烁着自信。 (咦~~那a按奈?怎么跟预定的不一样?) 儘管如此,但如果能跟马尾的继续交谈下去的话,相信眼前这位大头少年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接下来,一个矛盾的问题產生了——假若阿闵很快的表现出一付很了的样子,固然能得到天使的讚许目光,但交谈也会短暂地结束;换句话说,要是不断刻意地交流下去,却很可能在少女心目中留下『蠢』的悲惨印象——那是一件令任何青春少男都无法负荷的沉重打击。 无论如何,为了避免这款不幸,阿闵在男人只能酷不能蠢的信念作祟下,毅然决然地做出抉择——这多半也是受到郭富城那支咖啡广告的影响。 「哎呀!你也会啦!不过你的方法好像比较快。」 「还好啦!」少年下意识的搔着大头,在他再度踱进少女微笑的漩涡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忘掉了自己是牧童的事实。 ※※※※※ 阿闵从没想到在收拾书包时,居然会被交代所谓的回家作业,更没想到自己竟乐于接受,这有点反常。记忆中,牧场里的老闆们从不吩咐这些多馀的事,顶多咕噥一句『放学没事别乱跑,明天记得来学校』而已。但今晚的homework实在令人难以拒绝,包括班导影印的两张评量卷,以及—— 「同学,我还有一题不懂,就是刚才老师特别提到的例题7-3,你回家有空的话,可不可以也想一下?」马尾天使的请求是少年甜蜜的负荷,也是通往天堂的赎罪卷。 「ok!那有什么问题呢?包在我身上。」 (大不了明天去称呼一下那位教理化的婆娘老师而已。) 阿闵篤定地想着…而就在这一刻,少年身体内部深锁的某处,彷彿找到钥匙一般地突然开啟——从里头蹦出了什么,有点像是…像是童话中杰克的魔豆,蜿蜒地、固执地把少年的心思带到另一个地方。 他忽然说了——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玲,你呢?」 「叫我阿闵就好了。呃…还有,那个……」 「怎么了吗?」叫做小玲的女孩回过头来(马尾甩到另一边去)。 「你绑的马尾很好看,我很喜欢。」 (少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声音!) 什么『你绑的马尾我很喜欢』这种蠢话都说出来了!佇在一旁等阿闵的胖子也不相信,瞪着肥嘟嘟的眼珠识相地先溜了。小玲楞了一下,低着头走过少年的身边,缓缓、缓缓……;就在距离阿闵心脏快炸裂的10公分时,才仰起俏脸静静说了声:「谢谢。」清纯的笑容在她荳蔻年华里漾了开来。 这下可不是流星拳那么简单,而是威力更强大的凤翼天翔!阿闵只能趁hp值还没下降到零以前,瞥见绑着马尾的緋红蕃茄闪进电梯内,而天使的芳踪也在同一时间里消失于七楼天堂。 ※※※※※ 回家的路上,阿闵哼着不成调的快乐颂,经过靠站的公车旁时,赫然发现车厢内那尊醒目的肉靶子又想悄悄溜走,少年敏捷地掏出忘了吃掉的77乳加,瞄了一下就精准的扔进窗口缝隙,如愿砸中胖子前方椅背再弹到他的右手掌心(擦板得分!)。 「喂!谢啦!」阿闵此刻的『奇檬子』实在好到无以復加。 (啊!原来她叫小玲。) 小玲——一个很美的名字;属于那位令少年再也忘不掉的14岁女生。 Lesson 7. 鸟蛋、狼窟、流浪汉 「真的吗?把朋友找来就有钱可以拿啊?」 「嗯~~『底迪』乖…….没错!所以说,如果你想领介绍费的话,可得帮我们多宣传喔!只要对方报名时,在介绍人这一栏填上你的名字,那么你就能得到500元的奖学金,而且是每介绍一位就有500元哟!」 (500元!!少年眼里闪耀着光辉。) 跟阿闵说话的是雅琴姊,这位就读五专的工读生,兼任补习班的总机小姐及阿闵的班导。端庄、亲切的她比这里的学生年长约四、五岁,是大家心目中公认的大美人哩!同时她也是第一个摸着阿闵的头,而不被少年讨厌的人。 「呵呵~你的头好可爱喔…我收你做我的乾弟吧!」当时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如果换作是平常认识的江姐、歪萍…那群三八女生,阿闵早就怒目相向了,但面对这位大姊姊却乖得像麻糬一样,就算是有天大的少爷脾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日后知道阿闵最多秘密的人反倒是她。 若您想问:那~~要是换成小玲来摸摸头呢?你会不会生气啊?——拜託!别耍白目好唄?因为后来还真的有人问他这个无聊的问题而遭白眼。那位仁兄就是鸟蛋,至少阿闵在有生之年都一直这么称呼他。 ※※※※※ 话说阿闵认识鸟蛋是在稍早之前。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当时号称c中快打旋风第一高手的波哥在总部放话,说要在阿诺的马子面前赢他,让他输到脱裤滥;但h中的阿诺又岂是好相与之辈,人称不败阿雷固的阿诺,一手『黏巴达』的绝技已经练到炉火纯青、随黏随解,可不是浪得虚名被巴假的,要败他谈何容易?因此回呛一句——『跟那个小学生讲啦,你还未够班!要玩扮家家酒去找那个小gg的阿成差不多。』(挖操!还加码一次呛两个!) 这个话题一旦引爆,便如野火燎原般地迅速蔓延;一时之间,总部天天人满为患,就连过来关切的条子都被迫站了几天岗。不堪其扰的雄大仔乾脆宣佈举办『hcg盃快打旋风锦标赛』,让这群吃饱睏、睏饱吃的『狗死囝仔』好好的尬一尬。 何谓h、c、g?其分别是邻近总部的三所国中,跟某卫浴品牌丝毫没有关係。这场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三校联合武斗大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展开,赛程由雄大仔亲自安排,详细报名人数『莫宰羊』,阿闵只知道『赛季』长达将近一整个暑假,光是在预赛期间自己起码赢了超过100场以上,才突然被告知可以晋级『季后赛』。那是在距离开学剩没几天的一个下午,阿闵到总部柜台换零钱时,叼着菸的伙计手上夹了一张上面盖着奇怪印章的扑克牌(记得是方块j),连同两个5元交到少年手上,含糊不清的说:「少年耶~我插你赢!别给我漏气啊!」 第一届『快锦赛』的结果颇富戏剧性。那阵子总部门口贴了好大一张像是七龙珠里的赛程表,阿闵看着上面的那张方块j越爬越高,就在四强赛时竟侥倖赢了同为h中的阿诺,一旁观战的波哥大声狂笑,但得意不到半小时,自己同样也在四强赛受到狙击,意外地惨遭淘汰的命运——至于把他k.o.出局的黑桃k,则是一名穿着g中制服的瘦弱少年。 「恁娘ㄟ装肖维!瘦皮猴你算老几?是阿成叫你来弄我的是吧?」波哥的脸孔因恼羞成怒而扭曲着。 「唉~今嘛查埔郎喔~自己没挡头,还怪人家小姐吸太快,见笑死,无路用啊!」g中的阿成缓缓越眾而出,操着南部腔的台语尽情尻洗两位输家。 「像阮g中的男子汉就不一样,说得出就做得到。」阿成还故意搭着瘦弱少年的肩膀,掏出一包红白marlboro作势邀他哈一口;又意味深长地看向阿闵:「哩看起来嘛係将才,留在h中喔~剪角啊!乾脆转学啦!」两位少年不知所措地对看着,眼神开始探询并交流。 接下来的气氛很是弔诡,由于本次大赛的起因说穿了只是满足两位大佬的私人恩怨,未料二人均在决赛前双双缺席,而且还是在自己的马子和跟班面前中箭落马,这种难堪令他们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儿,不但面子掛不住,怎也嚥不下这口气……总部里的混混们见没热闹可看,便开始酝酿另一种热闹,而在蓄意地推波助澜下,纷纷鼓譟了起来: 「那个大头仔,吃碗内看碗外,衝虾米碗糕啊?」 「背骨逆啊!哪不是看文哥面子,旧年就把你捞(ㄏㄡˊ)起来了。」 「恁娘卡好咧!原来拢是肉脚。」 「你懂什么芋仔蕃薯,吃屎巴放屁你最行。」 「你讲三小?有ㄒ1ㄠˊ出来孤枝啦!」 (孤枝!多么敏感的字眼。阿闵脑海里顿时浮现不好的预感。) 「靠夭喔~~要钉孤枝嘛排不到恁,叫那两个赢的来嘛卡差不多,干你们屌事?」不知何时从某个角落冒出一个声音。 这个提议很不幸地立刻被报以热烈的回响。一听到有好戏开锣,场内眾人怪声叫好,立刻有好事之徒自告奋勇去向雄大仔申请赛制变更事宜;而得知决赛的形式似乎在未获当事人首肯的情况下,即将被擅自更动的两位准冠军顿时面面相覷。阿闵和瘦弱少年一见苗头不对,便识相地藉着尿遁,趁着讨论尚未成为结论前,静悄悄地退出人群,随即夺门狂奔、逃之夭夭。而当里头乱得不可开交时,两位始作俑者已经跌坐在『小歇』的板凳上间磕牙。 「妈的!老子腿都软了。」阿闵憋了一肚子的不爽。 「老实说,他们这种行为叫做noclass,也就是没品!」瘦弱少年更是忿忿不平。 「什么跟什么嘛!还说冠军有一万元电玩礼卷,结果啥都没有!」阿闵继续发着满腹牢骚。 「不是吧!我们g中那边说是赢的人有一学期的免费撞球时数卷可以拿我才来的…」瘦弱少年又接着说:「唉~~每次事情只要是从那鬼地方出来的,最后都嘛是乱传一通,hcg盃名字取得可真好,就他马屎坑一个。」 「算啦!习惯就好,这一次就算我们被婊到了!」阿闵附和着。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时—— 「干!那个臭竖仔底佳啦!」店外好像有人在那边哭么哭爸…… (天!是波哥那帮人!居然追出来了,真是该死!) 这下可好!两位少年像是中了一鎗的富商,不可置信地互瞪着…阿闵还来不及确认『臭竖仔』指的究竟是谁,就被迫与机警的瘦弱少年一同仓皇逃逸。 原来总部里的混乱在完全失控前,所有人都被雄大仔给轰了出来,而眾人高涨又无从宣洩的情绪竟指向同一个缺口—— 「把落跑的那两个给恁爸找出来!干!」波哥恼羞成怒地吆喝着。 于是带赛的悲情二人组即使摆脱挡在店门口的嘍嘍,仍得东躲西藏,有如通缉犯一般地被混混们四处搜捕着。风声鹤唳的逃途、宿命的街角,狼狈的冠亚军候选人居然又好死不死地撞见阿诺一帮人。 (用不着玩得这么绝吧?大哥!) 「干!被我堵到了ㄏㄛ?我有准你们可以离开吗?搁造!麦造!」不知怎么…阿诺大声嚷嚷地沙哑嗓音此刻正纠结着愤怒的情绪。 (怎么可能乖乖的麦造?) 拒绝英年早逝的两人发了一声喊,你东我西的各自逃命。危机总能激发人体无穷的潜能,神秘的内分泌致使阿闵的小宇宙一口气爆发出来!而此时瘦弱少年也展现了不可思议的非凡脚力。 (原来所谓的第七感不过是在跑路时,才会彻底燃烧起来的东西哟!)可怜的圣斗士阿闵不禁在内心深处苦笑。 (开什么玩笑!本大爷说什么也不能被抓到!)瘦弱少年如此惕励着自己。 快打双雄这当口可成了名符其实的快腿双雄,虽说是九死一生,但毕竟他俩身为本书的主人翁及第一男配角,基于这个理由,他们必须能够逢凶化吉,两位衰尾道人终究是逃出生天。 总之,第一届(大概也是最后一届)hcg盃快锦赛就这么不了了之,而阿闵为了暂避风头,一连几天都不敢露脸。此事后来在波哥和阿诺为维护自身顏面的考量下,被刻意渲染成两名神秘客在hcg三校一百多名混混面前凭空消失的神秘事件,自然也转移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这证明越是荒诞不经的说法,就越是令人感兴趣,当然也就越不会有人想去质疑事件的真实性。 (编按:这种玩弄群眾心理的策略,在很多年后的台湾政坛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儼然成为政治人物的必修学分之一,科目名称有分教:唤作『模糊焦点』。) ※※※※※ 儘管他俩有着富传奇性色彩的风光未来,但这对好不容易才衝破包围网的难兄难弟此刻正硬梆梆的瘫倒在狼窟的石床上,咻咻地喘着气(瞧!神秘客的窝囊样),累得连吐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这里讲的狼窟并非真的有野狼出没(虽然曾有袭击女学生的色狼藏匿过),乃是有别于集体行动派混混老是一狗票的进出流氓总部,而为一匹狼型混混的栖息地;什么?您说二者根本是一丘之貉!那也未尝不可,因为同属混混工会的性质倒是眾口鑠金。 狼窟位于hcg间的三不管边陲,为一座小丘陵。在抢地盘寸土必争的时空环境下,反倒成了不隶属于任何势力范围的空白区域,因为企图佔领、或硬拗者,儘管是雄霸一方的带头大哥,也必定会遭受另两校的联合反制而一败涂地,其地理上的战略位置如同电玩吞食天地里的荆州,所以『欲称霸hcg者,必先攻取狼窟』遂成了令各角头无奈的共识。 丘陵的出入口只有onlyone一个(易守难攻!?),沿着近60度的陡峭斜坡上行,第一次来的人会认为这根本是一座坟墓山;事实也是如此,在杂草丛生的土石堆间,您不难发现先人们的住所。再往上走,到了山腰处则意外地被开闢成公园(正常人会来这种公园游玩吗?),最上方有一间寺庙,庙旁有座『思亲亭』及一片假山,假山内凿以许多坑道相串连,坑道的石壁上刻着二十四孝的图样,且假山顶端矗立着偌大的济公活佛像,使人大老远就感受出此地慑人的气势。 有鑑于这些地形、地物的绝妙搭配,故此处聚集了各种特立独行的人物。有化缘的行脚僧、云水尼、铁口直断的半仙,和声称被佛祖开天眼的异能者(实际上多半是常开天窗的精神异常者),也有三不五时跑来免费教授拳法的江湖奇侠(阿闵就曾跟一位退伍军人学了一阵子的擒拿手),甚至是人格分裂的杜鹃窝病患和逃兵,都理所当然地在此处轧上一脚;也因此,三三两两、谁也不搭理谁的混混,在这里反倒成了行为举止较为正常的民眾。 此外,以通灵人自居的冥想修道团,及妄想救赎以上所有迷途羔羊的传教士亦是狼窟的常客。附带一提,此处游荡的狗多半是疯狗(潜移默化!?)。不过,这座山头令人无法征服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流浪汉。 是的!危险的流浪汉。 那些无家可归的欧吉桑身上裹着草蓆或破棉被,目露凶光地在假山洞中的某处蜷缩着,阿闵如果不是早先见识过这批荒野浪人的话,或许他根本不敢跟补习班电梯前的老管理员(对~就是那位兵马俑老伯)面对面哩! 浪人们对任何事物大都不理不睬、漠不关心,但由于某种因素,对社会极端的不满,对人群更是充满敌意与不信任感,你若对其投以异样的眼神,最好确定自己可以跑得掉,不然……断手断脚算是便宜你了。 浑身恶臭的流浪汉情绪极度不稳定,他们甚至将不知从哪弄来的狗、猴、兔、鸟、蛇、蛙……等等各式野味肆无忌惮地宰来吃,并呲牙裂嘴地邀好奇观望的民眾斗阵围炉(还会骗说是家常肉,超可疑的,您说不?)但也有可能还没吃完就翻脸不认人,把刚刚才一起共进美食的少年ㄟ用砖块打得头破血流;这种随着自己心情起伏而快意恩仇,对看不顺眼的人、畜或东西,毫无怜悯地动輒施以狂暴攻击的性情,无非是对身后洞壁上孝亲石雕的最大嘲讽。 附带一提,贪嘴的大头闵就在这儿吃了人生中唯一一次狗肉,吃完才被恶意告知,然后一吐再吐的蠢样,令浪人营的浑蛋们远远看到阿闵就裂嘴大笑,还会主动亲切地打招呼,着实可恼! 至于两位落难的少年到了紧要关头,竟会有志一同的跑来这里寻求庇护其实不无道理;在一般情况下,荒野浪人非常厌恶那种喜欢成群结队、大声喧哗,且彷彿不跟同伴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就什么都干不好的不速之客;反观行事低调、独来独往的小兄弟,反而较合他们的脾味。或许,流浪汉中也可能有曾经了不得的大人物,只不过流浪汉中即使过往有过再多的丰功伟业,如今也只是流浪汉罢了。 ※※※※※ 「呼呼~~差点缩缸!来到这里总算是安全了。好哩佳在……」阿闵有气无力地说。 「操!此仇不报非君子。」瘦弱少年依然难掩忿满之情。 一整天的hcg盃马拉松跑下来,阿闵从他傲人的脚程和背书包的方式,认知了他与自己同为狼族的身分。 「老兄,我叫阿闵。你呢?」 「鸟蛋。大家都叫我鸟蛋。」 臭味相投的两人就这么结交上了。他俩分进合击、流亡到此的默契是他们友情中牢不可破的羈绊,而狼窟在往后的日子里则有吃重的戏份,它扮演某个谜样团体类似精神堡垒般的圣地。 Lesson 8. 芳邻冰菓店 基于前述这层革命情感,阿闵与鸟蛋迅速地混熟;自然,在轻狂的年纪里,两人也曾经无数次继续那场消失的冠军决赛,但所谓的胜负在你请我一条士力架、我输你一包可乐果的笑闹之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某日放学,两位电玩神童再度于『轻松一下』碰面,进行不知是编号第几场的例行赛。 「鸟蛋兄,这次要是我赢,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大头少年一瞬间严肃了起来。 接着便把雅琴姐告诉他的好康a(介绍费)给说了出来。而事实上,虽然鸟蛋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唸书而补习的傢伙,但阿闵确实也希望能够在补习班里有这么一位牧童朋友。 「废话少说!出招吧!」瘦弱少年早已化身为『ryu』,飞快地击出一记波动拳…… 「靠!居然敢暗算我!」猝不及防的『本田』显然吃了闷亏。 ※※※※※ 「马的!你放水是不是?瞧不起我?」阿闵有点生气。 鸟蛋毫不在乎地说:「嘿~老友!不妨告诉你,我刚刚其实就想答应你了。」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一来我前几天才把总部那儿闹了个鸡飞狗跳,雄大仔把本大爷列为拒绝往来户,以后放学就无聊啦!二来本大爷最近手头有点紧,帮你弄笔介绍费来个五五分帐正好挡鋃,而且说不定以后咱哥儿俩还可朝这方面努力,做个专业仲介人倒也是门爽差事;三来嘛~~嘿嘿…你说的那个雅琴姊,本大爷老早哈她哈很久了,今后一边补习,一边顺便…嘖嘖…所以啊~~搞不好哪天你还得改口叫我一声乾姊夫咧!」鸟蛋一口气说完,并发出一连串的狼嚎。 阿闵惊讶于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竟有如斯周详的智谋,真的不佩服都不行了。 「等等!你说……前几天总部那件事是你干的?」 「没错!本大爷向来有恩必答、有仇必报。谁叫他们上次那样子恶搞,把咱们整惨了,我这可是为你出口怨气哪!」他老兄振振有词。 「喂!你干的太过火了吧!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带头的已经发出甲级动员令外加一级格杀令!一旦逮到,你这小子的鸟蛋壳铁定会被砸个稀巴烂!」阿闵不可置信地摇头苦笑。 那是一定的!谁能想像在那种闷热、不通风又挤满『夭寿囝仔』的鬼地方,被人一下子丢了几十颗魔宫臭弹(时下最流行的整人玩具)后的惨烈景象:首先,原本昏暗的照明突然失灵,就在伸手不见五指之际,一股股臭到不行的各式气味纷纷扑鼻而至,令在场所有人像得了鸡瘟似的横衝直撞!这还不打紧,六、七串点燃的鞭炮此时又莫名其妙地从天而降,儘往惊魂未定的人丛里招呼,霹哩啪啦地助起兴来……那精采绝伦的混乱场面自是可想而知;据目击者表示,总部简直化作哀鸿遍野的粪坑,雄大仔花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才能重新开业。 「所以囉……我才要到『日成』避避风头嘛!何况他们那种人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人在这里的啦!」鸟蛋慢条斯理地说着。 (咦~~有道理耶!) 「不过呢~~本大爷就是为了要确定你人不在下面,才会被爪耙仔给青到,如何?我还算够义气吧!」鸟蛋依旧掛着一抹郎当的笑意,洋洋地说着。 原来就是这样鸟蛋他才会成为hcg间当下悬红的要犯,再加上快锦赛时,两人阵前窜逃的前科,阿闵料想自己定必在这波狩猎行动中榜上有名。 被无辜连累的大头少年则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鸟蛋兄干的这『ㄊㄨㄚ』case算是初试啼声,而往后他们干的任何一个伟大任务与之相较,也都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一句话!报不报名?」 「一句话!没问题。」 新台币250元确实地进到两位少年的口袋中。 ※※※※※ 划位时鸟蛋一边心不在焉地精挑细选,一边用那双贼溜溜的鼠眼直瞅着雅琴姊瞧,令阿闵有种想要掐他脖子的衝动;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是饱餐秀色吧?),鸟蛋刻意把座位划在教室后方的门边。这位子有个别名:叫做传送站,是牧童们从『星舰迷航记』中得来的灵感,因为坐在此处的人等于昭告全班:当台上的老贼转身写黑板之际,他的肉身与元神都将转换到另一个空间!而由于传送站一次仅能搭载一人之故,所以牧童们会饶有默契地依照座位的远近,採逐一挺进的方式来决定传送的顺序。但气人的是,那该死的第八节辅导课则依旧令每个急欲翘头的野孩子束手无策,因为那间在资源回收场旁的教室即使与四位『外星宝宝』比邻而居,却常因训导仔的守株待兔而屡遭传送失败,流局残念…… 然而,鸟蛋此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阿闵可是一清二楚,因为那个位子除了具备传送功能外,同时也是最靠近班导办公桌的地点,真箇是风水吉位。事后根据他本人的说法,说是什么『进可攻还退个头』,还有啥『近水楼台又海底捞月』……等云云。 (真是一箭双鵰的高招!好你个鸟蛋…果然不简单!『麻雀学园』破台不是破假的!) 就这样的,继胖子之后,鸟蛋成了阿闵在补习班的第二个伙伴,更是唯一的战友。 ※※※※※ 补习的课堂在阿闵的视野里,从此多了一个新频道;看着不远处的鸟蛋兄三不五时地朝雅琴姊秀丽的脸庞瞄去,不知怎么就很想亏他一番。不过,在某次收看『鸟蛋奇观』的瞬间,他却突然惊觉到,当自己欣赏『马尾生态』时,莫非在别人眼里也是这副蠢样?想想也实在好笑。而大头闵的国三生涯,就在这种向左看会心跳、向右看想偷笑的无穷乐趣间摆盪了起来。 儘管上课时两人各有所好,但对于之前提过的远大事业,食髓知味的两人可是念兹在兹、无时或忘;因此,如何更有效、且快速地赚取仲介费,便成了阿闵和鸟蛋下课休息时所热烈讨论的话题。当然啦…若是碰到某人请教阿闵问题时,重色轻友的大头仔还是会毫不客气地将碍手碍脚的『菲利浦』踹飞到教室的另一端去! 起先,阿闵和鸟蛋很是兴致勃勃,他俩的猪朋狗友们往往会被劈头一句「你要不要补习?」给唬得手足无措,而土法炼钢的唯一结果,就是令他们很快地验证『欲速则不达』的人生哲理;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鬼头鬼脑的两人随即改採『迂回战术』,当「你有听过『日成』吗?」「你愿意多花一点点时间让自己的学业进步吗?」、「有没有人想和我一起迎向光明的未来?」…等等连自己都觉得噁心的浑话纷纷出炉时,捨弃尊严的少年阿闵一度还以为财富不会离得太远,但却事与愿违的四处碰壁。试问,除了动机特殊的有心人士之外,物以类聚的牧童们又怎会在意『学业』这款不晓得拿来干嘛、又狗屁不通的东西呢? 「奇怪~~平常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听到『补习』跑得比被疯狗追还快?」 「妈的!那群傢伙没一个肯用功的。」抱怨之馀似乎忽略了『用功』二字由自己口中说出来,是根本不具任何说服力的。 后来,机会果然是留给有企图心的人。10月底的某个週六,中午放学没多久,阿闵在『轻松一下』的门口理所当然地碰到鸟蛋,看着拉下来的铁捲门上贴着『老闆家有喜事临时休息一天』,两人也只能无奈地向日成走去,不想却隔着马路看到雅琴姊站在补习班的巷口发宣传单,鸟蛋这傢伙大老远的就迅速从他那写着『逆天唯我』的书包中,掏出梳子对着停在骑楼的摩托车后照镜一个劲儿的猛梳,这个小色胚的一举一动阿闵则是毫不客气地笑在脸上,待他老兄打扮妥当后,才和一路之隔的雅琴姊打招呼。 「底迪你今天来得比较早喔…有没有乖乖唸书啊?」 阿闵顺口应了一声,身旁的鸟蛋倒是大声喊着── 「hey~christine,myangel~」还自命瀟洒的拨弄着那一头油腻腻的銹发。 两人几步窜过马路后,顺手接过雅琴姊手中的宣传单一边帮忙发、一边随意间聊着。 「小滑头,你怎么知道我的英文名字?」雅琴姊问 「因为我觉得最美的女子名就是chris,所以就这么称呼你。」 「胡扯~明明就是我考卷批阅完都会在旁边签名。」 「那刚刚的答案你不喜欢吗?」 「小小年纪别油腔滑调啊!」 「是有多小啦?你也只不过比我们大一点点而已。」 「是比你们足足大了5岁喔~你们还在读幼稚园时,我国小都快毕业了呢。」 「我比阿闵大1岁,所以你顶多只比我大4岁!」 「好啦好啦……你长大了,所以待会帮我把没发完的传单发完,来~我请你们吃冰。」 ※※※※※ 『芳邻冰菓店』位于阿闵的h中与c中的交界处,g中的鸟蛋是头一遭光顾,而阿闵却是一踏进店门,老闆那位还在念小三的女儿就会大喊「乌梅桑葚冰1碗」的熟客。今天店里头依旧三三两两的散佈着躲避秋老虎天威的国中生,阿闵本能性地先里里外外扫瞄了一番,除了h中的蓝男绿女外,偶尔参杂着几隻c中的红白雌儿,今儿个倒是不见g中的灰色小可爱。 在那个强者并起、大地争雄的90年代,校服顏色成了辨识敌我的基本常识。放学后会四处流连的泰半是想找人打架、或是准备挨揍的坏傢伙,基于此,体育外套遂取代制服,成了主流服饰,毕竟格斗也是运动竞技之一。hcg三校中,h中推行无聊的发禁(男生一律剃平头)、c中体育服则公认最像小学生、而g中则是清一色水手服,女生穿很卡哇伊,男生穿就很讨打;总之,三校的坏胚子们彼此嘲笑着,却没人意识到自己才是最可笑的一个。 不过,此刻两位少年一如往常地早早换下制服,与一位年方双十年华的大姊姊共桌间聊。 「美女,这是你的蛋蜜汁。两位帅哥的冰要稍后喔~」老闆娘热情的招呼着。 「我突然想到,我在考卷上写的是chris,小滑头,你刚刚在马路上喊的是christine,你知道这两者的差异吗?」雅琴姊把脸转向只比她小四岁的鸟蛋,饶有兴趣地问。 「嗯~哼~~」鸟蛋微瞇着眼,意味深长的将略显戽斗的下巴缓缓上下移动着,一付莫测高深的欠打样。 「你是phantom吗?」雅琴姊突然冒出这句。 「蛤~~饭疼?粪桶?」阿闵当真鸭子听雷。 「为什么认为我是…幽灵?」鸟蛋这下也是一头雾水。 雅琴姊摸着阿闵的头笑着说:「你翻译的可真有创意,不过太低俗;至于你这个小滑头,看来英文有点底子。」被称讚的14+1岁少年不由得挺了挺胸,有些得意。 「其实啊…学问就在我们身边,只要」 「帅哥,这是你的漂浮冰咖啡;闵哥,还是给你老样子,桑葚乌梅都帮你加量不加价。」消暑的冰品终于端上桌,「老闆娘,谢谢啦!」 雅琴姊不疾不徐地接着说:「只要我们多用心,处处都是学问,想学就要问。教科书只是把我们要学的东西写上去而已,不代表只有写在上面的才是学问,懂吗?」阿闵和鸟蛋不约而同地点了头。 她叹了一口气说:「小滑头,我看你上课不是很专心,坐在最后一排还东张西望,成绩当然上不来,不过你英文成绩还不错,是特别喜欢英文吗?」 「怎么可能?it’simpossible.」鸟蛋又说:「谁会喜欢英文课啊?还kk音标咧~」说完倒是颇不屑地ㄘㄟˋ了一声。 「你是讨厌英文?还是讨厌英文课?」雅琴姊问。 (阿闵心想:有差别吗?) 「这两个难道不一样吗?」果然,鸟蛋兄和我英雄所见略同。 「当然不一样呀!你walkman里的卡带借我看一下?」雅琴姊说完就向鸟蛋伸出手。 鸟蛋迅速地掏了出来,双手恭敬呈上──阿闵翻了翻白眼,心想:「你老小子还说是啥隐私,跟你ㄠ了好几次才借我瞄上半眼,这下重色轻友的罪名总算是不打自招。」 「哇~topgun电影原声带耶!看不出来喔你,我就在猜你是不是有在听西洋歌。」雅琴姊笑吟吟地完全不想隐藏猜中别人秘密的得意之情,阿闵也难得欣赏到向来以能言善道自詡的鸟蛋有些困窘。 「所以我说嘛~喜欢英文和喜欢上英文课是两回事。」雅琴姊随即正色道:「那你觉得讲义、课本、录影带和歌词里的英文不一样吗?为什么要去排斥呢?不想看教科书也ok,这我可以体会,但何必放弃从别的地方学英文的机会呢?」 「不过是唸书而已,放轻松,或许,从自己喜欢的科目着手会比较有意思喔!」雅琴姊说完,将手掌一左一右地分别放在两位少年的手背上。「好好加油!你们一定会变得不一样。」 好死不死,店内的喇叭像是事先排练好似地,正巧响起柏林合唱团的takemybreathaway,那甜死人不偿命的前奏,使得多年以后两位少年即便不再年少,也会记得那个午后的阳光,并没有被伊能静在19岁的最后一天偷偷带走,而是画面永远停格。 ※※※※※ 突如其来的巧合,令三人笑了好一阵子。 「一定是老闆娘故意的吧!哪有这么巧?」窘了一会儿的鸟蛋赶紧转移话题。 「阁下此言差矣!没有巧事何来巧字?」阿闵说完还学『楚香帅』用右手食指摩搓了一下鼻子。 雅琴姊又笑了一下,摸着阿闵的头说:「就拿刚才的例子来说吧!我们学校正在排演英文话剧,我们班抽到韦伯的thephantomoftheopera,也就是『歌剧魅影』,小滑头,你刚才无意间说了一句台词哟!」 「哪一句?」好奇心完全被挑起的两名少年这回可是异口同声。 「christine,myangel~这句台词的场景出现在……」雅琴姊促狭似地顿了一下,「想知道的自己去图书馆或是录影带店问吧!刚才不是说了吗?想学就要问。」这个关子卖得恰到好处,一时间令人无从反驳,鸟蛋多年后回想起来,也坦承对于读书这件事,从『排斥』到『还算可接受』的转折点,搞不好就是始于那杯icedcoffeefloat。 「底迪,你也是!你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雅琴姊又一边摸着阿闵的大头,一边说:「你这个脑袋瓜里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你跟我很像,我们都爱看倪匡的科幻小说,上次你被班主任没收的『天外金球』我帮你带回来了,居然跟身为班导的我开口,亏你想得到;这本我还没看完,姊就先带回家帮你保管保管,我看你理化不错,这次月考如果你……」 「如果我考及格,就还我?」阿闵试探地问。 「算了,考完就还你吧!只是希望你多读一点书而已,并不想给你压力。」雅琴姊就是雅琴姊,太体贴啦! 阿闵这时脑中却浮现前几天小玲提问时的窘迫,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突然衝口而出:「不用!我考及格再还我!」 雅琴姊愣了一下,「a卷还是b卷?」随即推了一下黑色的粗框眼镜看着阿闵。 「……a卷……」阿闵有点动摇而囁嚅着。 「a卷?」雅琴姊目光一转,直直地朝阿闵看过来。 「a卷!我说a卷就是a卷!」阿闵硬着头皮答道,14岁的心智突然察觉这碗冰不仅带走了暑气,也连带消融了什么。 「吃这碗冰的代价不轻喔,但我请得满心欢喜。」雅琴姊笑得很浅、而两位少年却记得很深。 ※※※※※ 推开店门,重回怀抱的热风带来一阵风铃声,以及路边摊上咸酥鸡的香味,「你们知道吗?班主任每天告诫你们这群小鬼头不要靠近路边摊,其实不是怕你们被烫到,而是知道你们抗拒不了这种闻到就会流口水的味道,就连我也抗拒不了啊!」雅琴姊由衷地道出小鬼头们老早就知道的真相。 「christine,你想吃吗?我去买。」装模作样的鸟蛋再度化身为幽灵。 「那就不客气囉!我要炸鸡脖子加辣椒粉,底迪你呢?」 「我要炸花枝丸和炸甜不辣、不要切,胡椒不要太多,一点就可以啦,哈~」身为幽灵之友就更不客气了。 鸟蛋兄翻了个白眼:「ok,那我先走,你们在天桥上等我。」 他老兄前脚刚离开,老闆娘冷不防凑了过来:「闵哥,上次请你吃冰的那位美女后来又来了几次,就坐在你们上次坐的5号桌上一个人发呆,冰也吃没几口,你们小俩口是不是吵架了?」说完还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别跟人家女生计较嘛……改天带来阿姨这,阿姨请客。」 「okok……谢谢!再见!」阿闵脸一红,赶紧挥挥手溜之大吉,沿着马路一路疾走,几个箭步窜上天桥。 「底迪~这我怎没听你说过?你不乖ㄏㄛ?」追上来的雅琴姊有点喘,胸口还微微起伏的大姊姊这回不摸头了,而是轻轻扭着阿闵的大耳垂。 「来,快跟姊讲你们小俩口怎么了?不许隐瞒。」阿闵实在无法拒绝这位大姊姊,是说这件事如果要讲,雅琴姊无疑是最理想的倾诉对象。 阿闵趴在天桥上看着下方的车流,突然意识到这座天桥也是案发地点之一,「如果这也算,加起来不就刚好三次!」少年一边帮忙发着传单,一边自言自语着。 「够了喔~再吊姊的胃口,以后你被没收的小说就真的不见天日囉!」 「好啦!好啦!知道啦!让我想一下……」阿闵还真得认真想想。 儘管想要赶在鸟蛋这廝回来前长话短说,但事情还是得由国一说起…… Lesson 9. 鸭B仔 在那个没有手游、没有社群、没有youtube的90年代初期,就连bbcall风行全台也是4、5年后的事,国中生们却一路走来始终如一,还是一样的『中二』毫无违和、一样的『白烂』没有极限,生活资讯的传播主要还是来自口耳相传,造就许多都市传说──例如:初代快打旋风的一阳指vs超大气功、或是用3颗星昇龙拳一击ko美国黑人拳王可以直达最后一关(另有一说是可以开啟内有绝世高手的隐藏关卡)、而某校(某班)女生玩钱仙(笔仙or碟仙)发疯的奇事也不时耳闻,每天充斥着像上述种种『拔掉狮子的鬃毛可以使掉落的头发再长回来』的新鲜消息,但却没有诈骗集团、也用不到165或mygopen,真是幸福好时代! 对于刚升上国中的12岁少年阿闵而言,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因此一早的烦恼还停留在午餐三选一:(1)订便当/(2)订汉堡+鲜奶/(3)订校外便当;其中,选项(1)跟(3)的差别,过来人都懂!后者比起前者好吃多了,但碍于训导主任『拉虚仔』的三申五令,各班不得私自订购校外来歷不明的便当,因此这些来歷不明的老闆们只得透过各式各样的里应外合,善加利用学校围墙的每一条缝隙向学生们招揽生意,因此想吃到美味的选项(3)还得有门路才行! h中的学子们都知道,那印着蓝字的保丽龙餐盒,里头是无比美味的牛腩饭(印绿字是咖哩饭、红字是烤肉饭),啊~那销魂的滋味,好吃到让阿闵一度怀疑是不是加了海洛因、古柯硷……还是其他啥三个字的成分。 如何让全班在午休时如愿吃到选项(3)便是身为康乐股长不容推迟的责任,而鸭b仔同学毫无疑问地眾望所归,原因很简单──他家就是校外来歷不明的便当来源之一,于公于私他都责无旁贷。话说鸭b仔其人,五短身材加上不可思议的娃娃脸,换穿小学生的制服混出校园不但毫无破绽,就连经过h小的校门口时,那有点痴呆的老校工还会提醒他『你怎么又穿到哥哥的衣服啦?多用心点哪!』但他老人家若看到鸭b仔在h中高耸坚实的围墙下,里里外外如入无人之境的景象,想必瞠目结舌不已。 国一上的某日中午,正当全班饿到飢火难耐时,鸭b仔一付惊魂未定的模样、两手空空的回来了,眾人赶忙齐声问道:「便当呢?」康乐股长苦着脸说:「被…被抢走了!」这下全班譁然,男生们勃然大怒像是被人抢了妻子、女生们哭丧着脸像是搞丢了孩子,班长嘉慧难过地说:「怎会这样?竟有如此乱臣贼子蔑视王法?」总务股长文娟紧接着问说:「银子呢?班费也被抢了?」 「银两…班费还在!」鸭b仔馀悸犹存,将钱捧好缴回给掌柜的,这才道出始末:「我办完事才刚进来,就被一群恶霸团团围住,我一紧张,只好把便当和班费交出来,不料对方带头的却说跟我买,而且不准我拒绝,只好卖给他了」。 「好个劫粮不劫财,真箇是盗亦有道,这帮匪徒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阿闵拍了拍鸭b仔的肩膀给予安慰。 突然间,文娟掌柜「咦~~」了一声,大伙儿循声望去,只见她眉头紧蹙,手上的电子算盘可没停过,过了一会抬头道:「数目不对啊!怎么多了?」 鸭b仔訥訥地搔了搔头:「校外便当一个至少40块(学校便当30块,但不好吃),我家老头给咱们班优惠价35块,那个恶霸问我多少钱一个,我一紧张,就说50块,然后我拿了钱就回来了。」全班一听可乐了,忿满之情略为平復,各自揣着被强迫赚到的抠抠,直奔福利社去也。 隔日,为避免有匪徒劫镖,因此聘请一位(自以为)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同时也够义气的武师担任押送粮草的保鑣,就绝对有其必要性。阿闵由于在开学时的自我介绍声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习跆拳道的事实,故接受班长任命为临时体育股长以襄助此行任务,加上自告奋勇的副班长国辉亲自担任监军,务求使命必达;看着鸭b仔从仅容一个篮球通过的洞口鑽进鑽出,将便当一袋袋运进来,熟练的身法令阿闵心中喝了声采:「回去得跟爱看歌仔戏的老佛爷吹嘘一番,七侠五义里的陷空岛彻地鼠也不外如是。」 然而,毋须猜疑不用等待,该来的还是要来,正当三人喜孜孜地提着便当望回走之际,自图书馆的树丛阴影处斜刺里窜出一彪人马,为首的操着流利的台语:「站住,便当给我放下,多少钱我跟你买。」鸭b仔打着哆嗦:「啟稟总镖头,就…就是他,全仗两位了。」阿闵定神一看,对方总共6人,左边两个身材太过单薄,列入优先击倒名单可以扣掉,后面两个明显跟另外四个不同掛,大概是跟来看热闹的,不用理他们,比较麻烦的只有剩下那两位,不过两个对两个,还不至于吃瘪……不料身旁的国辉却说:「天~是阿文,我g小跟他同班,他一个人欺负所有人,全班被他整惨了,原本以为转户籍来唸h中可以摆脱他,没想到今天还是被堵到。」他喘了一下,又说:「他打架超强的说,不但单挑没输过,还听说小4的时候一个人就可以打4、5个国中生呢!」 「真的假的?」阿闵吃了一惊。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小5的时候,我亲眼见到他把两个g中的混混打到送医,这件事很多人都还记得。」国辉又加深了阿闵的不安,然而身为四六镖局(一年46班)的总镖头,又怎可临阵退缩?传出去岂不让江湖中人耻笑? 「想吃便当不会自己去买喔!用抢的算什么?」阿闵试着讲理。 「饭可以黑白吃,话不可以黑白讲,我哪有抢?係伊自己心甘情愿卖我的,挖今嘛共款问你,你要卖我某?」那匪首显然冥顽不灵,居然还振振有词。 阿闵将拎着便当的左手抬起来伸了出去,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匪首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位身材单薄的傢伙装模作样地走过来,一把抢过便当,阿闵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一记右旋踢正中单薄1号的下巴,右脚一落地,立即转移重心朝刚想转身逃跑的单薄2号送上垫步左侧踢,这一下踢到单薄2号的咖称,让这倒楣的傢伙不由自主地朝那匪首撞去,最后扑倒在地上。 阿闵总镖头果然有两把刷子,整个过程算得上瀟洒俐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力道和时间掌握得不尽理想,其中一个便当洒得满地都是。儘管心脏仍扑通扑通地乱跳着,但趁着先声夺人的空档,耍帅还是一定要的:「这里交给我,你们先把便当送回班上。」阿闵接着小声说:「摔破的这个算我的。」 国辉和鸭b仔权衡了一下,决定先撤退;那匪首眼看到手的午餐飞了,脸上阴晴不定,缓缓说:「呛堵还是孤枝,你选一个。」 (编按:呛堵另称『ㄊㄨㄚˋ』堵,亦即call人打群架;孤枝为钉孤枝的简称,也就是单挑。上述二者为90年代中学生必经的成长过程。) 阿闵看着地上还冒着蒸气的牛腩心疼不已,心想:「马的!好好的午餐泡汤了,哪有心情陪你玩,此地不宜久留……」一边慢慢地往图书馆的楼梯退去,楼梯向来是阿闵心中最佳的格斗场地,因为对方很难一拥而上,居高临下的话,还可以给予迎头痛击重创敌人。 不料,这时从上面砸下一碗泡麵,传来几声怪叫: 「干!一年级的,叫小不错喔!」 「人家问你要呛堵还是孤枝?大头仔你想要落跑是不是?」 原来,事态动静闹得有点大,惊动到午餐时间溜到顶楼抽菸的学长学姊们,这当口楼上已聚集不少人看热闹。 「ㄟㄟㄟ!那个一年仔不是很有名的那个,那个叫做什么阿文吗?」 「听讲博仔,就那个明达楼的博仔啊,有够漏气,说要入学第一天给人家下马威,结果在穿堂被人ㄐ1ㄥ到唉爸叫母,有够笑k。」 「对吼~你讲的我有听过!阿文嘛…63班的嘛~我旧年嘛63班。」 「63班?阿就信义楼那边,不是水昆仔在管,干!快叫伊来看戏。」 这个叫做阿文的匪类,中等身材并不粗壮,左眼角旁有一条淡淡的刀疤。阿闵的大头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特异功能,就是如同赛亚人戴的那种战斗力显示器一样,足以判断对手的各项情报,刚才太远看不真切,现在距离拉近,阿文只是往前这么一站,整个气势相当慑人。阿闵牌显示器上只出现一行字──『万兽之王来袭,快逃!』 阿文再度开口,还是那句:「挖叫阿文,要呛堵还是孤枝?」 「还要问?当然钉孤枝,还要给学长等喔?」没买票的观眾们居然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客诉。 「大头仔,怕三小,刚才脚手不是金流利,我插你赢!」 「钉孤枝啦~~钉孤枝啦~~」不知哪传来的鬼叫。 「孤枝!孤枝!孤枝!孤枝!……」 阿闵往前踏了一步,算是给出了答案,群眾报以热烈掌声和尖叫声,h中露天竞技场已即时将这场临时加赛,排进每日例行的赛程中。 「一年级的,给恁爸听详细,阮这钉孤枝的规矩很简单:第一不可以打卵巴、第二不可以用嘴咬、第三不可以拿傢私。」三楼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太保学生,一边叼着菸一边给予两位新人温馨的赛前叮嚀。 (编按:如果是男生单挑,其实还有第四项『不可以ㄎㄠ头毛』,不过h中有发禁,男生都得理平头,所以没差。) 「按ㄋㄟ恁拢有瞭解ㄏㄛ?准备好就照过来……」这位裁判老兄架式十足的吸了一大口菸,接着把指尖的菸头从三楼弹下去。 当平拋运动的曲线划完,菸头触地后迸起的火星点燃了原始动物的本能。 ※※※※※ 阿文侧着右边将身体如同砲弹般地弹了过来,阿闵往后稍微一退,这下刚好正中阿文下怀,捨弃一般混混会用的左直拳,而是用右手的拳背将整条手臂犹如流星锤一样的甩了过来,阿闵猝不及防,眼看鼻樑就要遭殃,电光石火间,想起道馆教练说的『鼻子软、拳头硬、但额头更硬』,一咬牙,便用额头往那颗媲美阿共仔导弹的拳头全力撞去,登时换来一阵天旋地转,但总算稳住阵脚,耳朵还隐约听到来自四面八方此起彼落的口哨声,阿闵来个充耳不闻,静下心来观察眼前这隻猛兽。 那边厢阿文也是惊诧不已,本想一击ko大头仔扬名立万,这招以往万试万灵,而眼下却被那什么贱招给婊到,右拳几乎麻到没感觉,可谓得不偿失。 阿闵看出了端倪(攻右侧,上啊!),一个箭步衝上去,起左脚作势狠踹,果不其然,阿文立刻将重心下移,并曲起右膝防御,而趁阿文身形停顿之际,回身攻其左侧,右手短鉤拳全力朝阿文露出的左腰埋进一颗炸药并且立即引爆。这是卫斯理在『纸猴』里所使出的『幻影三式』其中一招,经台湾北部某少年加以改良精进后,想必让这可恶的土匪文痛彻心扉,吃点苦头。 狼窟那个臭道士说得没错:「人一得意心就宽,心一宽来就犯傻。」没想到阿文在剧痛之下仍有馀力还手,阿闵退得稍慢半拍,左脸颊也被礼尚往来的赏了一记扎扎实实的肘击。 两人痛得滚倒在地,才刚爬起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哨音。 「一年仔,表现得不错,要续摊要讲一声ㄋㄟ!」 「一年仔,小红帽来了,该闪啦!」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楼上vip座的群眾早已作鸟兽散。初次交手的两人互瞪一眼,才依依不捨地分道扬鑣。 ※※※※※ 当又饿又累的总镖头(狼狈地)踏进镖局时,早就过了午休时间,全班同学在班长『起立、立正、鼓掌』的口令下,给予英雄式的欢迎,吓得那位留着米粉头教英文的老巫婆不知所措。一个堆着满满牛腩咖哩和烤肉的便当盒被推到阿闵面前,少年毫不客气的三两下一扫而空,摸着饱嘟嘟的肚皮以及迭遭重击的大头,青春似乎很充实、但也似乎很空虚。 便当事件在国辉和鸭b仔刻意地渲染下,达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来哟~来哟~好吃到要钉孤枝才吃得到的便当,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数量有限,要订要快喔(听听~多么有号召力)! 过两天,隔壁班也来下订单,再过两个礼拜,整个仁爱楼都扛着阿闵总镖头的旗号押镖,而时不时就有生面孔在班级外探头探脑;一个月后,就连乐天知命的鸭b仔也嗅出不寻常的气味,打扫时拉着阿闵说:「秉报总镖头,咱这样子弄下去怕会出事,得想法子。」 「你小子倒好,数钱不是数得很爽吗?怎没想到我这个总镖头?」阿闵老早就觉得不对劲,毕竟校里校外都有人盯着自己的感觉很不自在,但还是忍不住要揶揄一下这混小子。 鸭b仔尷尬地笑了笑,扭捏着不吭声。 「现在外边什么情况啦?说来听听。」阿闵心想肯定有鬼。 「嗯~其实,也没什么啦,这阵子阿文没来找麻烦是好事,但我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的恶势力扩张得很快,就在上礼拜,信义楼国二的学长水昆仔被他揍到住院;而今天又收到风声,说他昨天同时约了忠孝楼的文俊和和平楼的阿猴放学后到侧门的稻香村一起吃鲁肉饭顺便聊聊天,那两位学长今天就同时请了病假,恐怕是遭逢不测,还有明达楼的博仔学长不知为何开学第一天就住院,九大楼里头,扣掉三年级专属的庄敬和力行,目前只剩咱仁爱、勤学和自强了,刚好这三栋都订咱家便当,照这样发展下来,我看不太妙啊!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找阿文好好谈一谈~」好个包打听的彻地鼠,分享了这样的好消息,还连紧急应变措施都拟好草案呈上来,等着总镖头批示哪!阿闵的大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编按:根据当时不负责任的都市传说,国小5、6年级的智力测验成绩,会随着孩子升上国中而直接影响到往后的命运。以h中为例,当时没有少子化问题,每年级至少有60个班以上,每班至少50个学生,1~20班是升学班,本书所描述的世界和他们是平行宇宙而毫无关联;21~40班是观察班,有心念书的用功学生还是可以得到一些教育资源的,而放弃学习的人也有机会往光谱的另一端发展;至于41班以后则是放牛班,只要这群牧童不捅出大乱子,原则上校方是採取放牛吃草的策略而任其自生自灭。至于国一升国二、国二升国三的分班制度,只不过是在这个框架下做为缓衝的弹性机制罢了。 这边顺带说明一下当时h中混混们的权力结构:国一任凭自由发展不干涉,原则上每班会诞生一位带头的,手下亲兵约3~5人,算是实习混混;国二时,透过学校分班重新洗牌后,会透过种种校内、外的各项战绩与特殊事蹟的考核,被赋予统管校内整栋大楼地下秩序的权力,每位楼管级干部手下约20~30人;到了国三,应届毕业的老大卸任前会依表现,钦定一位最大尾的干部接棒h中带头大哥至尊无上的宝座,掌管全校生杀大权,而其他同年级的混混必须要交出所有地盘和兵权,h中整体总战力约150~200名混混,c、g两校檯面上略少一些,但也所差无几,三校势力呈现恐怖平衡直至千禧年后,随着教育政策转型,莘莘学子们才逐渐迎来和平的曙光。 h中现在的老大是黑狗,黑狗毕业后就由甫升国二的阿文提前『上位』,横空出世的阿文连任两届带头大哥,因为他在国一时就击败所有国二的楼管干部,获得前任老大黑狗的青睞而破格提拔,实际上黑狗也不得不这么做,因为阿文强烈的企图心与实力,导致大他一届的学长无人敢表态接棒,阿文老大统治h中的时期,堪称是眾望所归,而h中的势力版图也在当时被推至顶峰。) ※※※※※ 「怎么谈?要是阿文一见面就问我『孤枝?还是呛堵?』还谈个屁?」阿闵丢了一个问题给鸭b仔杀杀他的脑细胞,未料答案来得颇快:「所以总镖头您不能出面啊~而我人微言轻,又怕一紧张乱说话……对了!上次帮咱运粮的国辉是阿文旧识、又是副班长,请他担任和平使节的重责大任可好?就像海峡两岸破冰之旅一样。」这可爱的小奸商,好样的,办法是不错,但提案人得多一点参与感,您说是不? 「不过,副班长以前受阿文荼毒太深,这事儿的利害关係也没你清楚,所以,鸭董仔你也得去,不然就咱俩单刀赴会,到时刀光剑影好玩得紧……」邪恶的总镖头在『阅』字旁加上了批注。 看着苦着脸的鸭b仔,阿闵忍不住偷笑,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慰着:「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觉得阿文不会轻易对我们出手,至少目前还不会,但要是等到他把庄敬和力行以外的七栋全部拿下的话,我们恐怕连谈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这事儿得速办速决。还有,别节外生枝,儘量不要提到我。」 于是── 班长嘉慧亲自挑选班上精于长笛的七位女生,列队于教室外,在学艺股长惠君的指挥下,吹奏『沧海一声笑』为两位壮士送行。笛声呜呜与咽咽,见闻者无不流涕。 眾人齐声低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復还……』燕太子丹目送荆軻和秦舞阳,噢不,阿闵目送鸭b仔和国辉两位同学在夕阳馀暉下萧瑟的背影,朝妖气冲天的信义楼一年63班的教室徐徐前行,心下暗自帮他们祝祷着。 ※※※※※ 和平使节团回来得出乎意料地快,而且是活的(手脚无缺),带来的勉强算是好消息,不用割地、没有赔款,是年为庚午年,史称『庚午和约』,受此条约及其后修正条文之影响,鸭b仔的家族事业在全盛时期,订单数量达选项(1)的三倍以上,而他家老头在这个成材的儿子国中三年内荷包赚得肥滋滋,毕业后没几年就提早退休环游世界去了。 『庚午和约』内容如下── (1)今后以优待价帮63班代订『孤枝便当』。 (2)除鸭b仔的46班外,仁爱、勤学和自强三楼在完全臣服之前,不得为其订购『孤枝便当』。 (3)仁爱楼一年46班即日起接受文哥关照,校内外如被找碴,准许报出阿文名号。大头仔例外。 「靠夭咧!我例外是什么意思?」被例外的人满脸狐疑。 鸭b仔连忙陪着笑脸道:「好说好说,我们临走时,阿文突然丢了一句『叫伊等我』,要我们转告你;咱牢记总镖头的吩咐,装傻说跟您老人家不熟,他就把我一把拽过去,恶狠狠地跟我说『上次一个便当50块,当恁爸盘仔腻?』我一紧张,就说总镖头您是咱义结金兰的安答,动我不如动你……不是啦!我说动我就是动你!冤有头债有主……」 「他怎么说?然后呢?」阿闵忙问。 「他说……他…他想请你吃鲁肉饭。我一紧张,就…就帮您老人家应承了下来。」得以生还的荆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燕太子丹。 Lesson 10. 转学生 雅琴姊靠在天桥上的栏杆旁斜倚着,飘逸的长发柔柔亮亮、闪闪动人,即使是背光,已经14岁的少年阿闵仍可看到在午后阳光里,大姊姊脸上藏不住的笑意:「底迪~你有说故事的天份喔!有想过以后当个小说家吗?」 「小说家?」阿闵大头上的眉头一皱。 「不是战国时代九流十家的小说家~而是以创作小说做为职业的意思。」这位美丽婉约的班导还会读心术,不简单。 「你说像倪匡、金庸和古龙那样啊?不可能吧!」阿闵心想。 「嗯~或许不太可能,但你可以试着把想写的东西写下来啊!一来练习作文能力不是坏事,二来创作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哟,你想,在你笔下的每一个人经歷的每一件事,以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拜你所赐,人当然不是神,但在写小说的时候你就是支配一切的造物主。这不是很神奇吗?」雅琴姊接着说:「如果哪天你写下了自认为还不错的作品,一定一定要给姊看喔,期待你的大作问世。」 雅琴姊突然压低音量:「看在你刚才口说手比划、唱作俱佳地讲故事给姊听的份上,不妨透漏一个秘密让你知道,坐你隔壁的小玲啊,就你心仪已久的那位马尾小姐~喂!你嘴巴张那么大干嘛?在姊面前不准装傻,姊有长眼睛的好吗?」还故意顿一下欣赏阿闵的窘样才说:「你知道吗?她是c中校刊社的编辑喔~数理方面虽不突出,但文笔真不是盖的,别说姊不帮你,自己有机会多看书少打电动,不然哪天小玲找你讨论文学作品时被嫌草包,这就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哪!」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吓得阿闵屁滚尿流失了魂! 「底迪~你反应也太大了吧?醒醒啊!快回来!你还没跟姊说后来那碗鲁肉饭怎样了,不可以现在离魂啊!卫斯闵。」雅琴姊夸张的摇着阿闵的肩膀,还颇用力的在他的大耳垂上捏下去。 回魂后的卫斯闵挥了挥手,再度开着时光机载雅琴姊重返1991。 ※※※※※ 「蛤~请我吃鲁肉饭?这呢好康a代志,咱兄弟一场,有今生无来世,当然逗阵去啊~」阿闵心下虽不免惴惴,但为维护总镖头高大英武的形象,仍得故做瀟洒。 (马的~这隻鸭b仔老是挖坑给俺跳…)阿闵决定再跟这位可爱的小兄弟多玩玩:「你知道这次的鲁肉饭会怎么吃吗?咱们会被带进稻香村里一个隔音很好的隐密包厢,对方铁定有一大票人,居中而坐的阿文会『ㄆㄚ』地一声打个响指,身边的小弟大喝一声『端上来』,接着店小二就会一次端上9碗鲁肉饭,装5碗空4碗,空的那4碗,里头多半装着那四位前楼管学长的学生证或是身体某部位的零件,此时阿文会开口说,『这桌上,有两碗是我的下一顿,剩下的七碗我已经吃了4碗,可是我还是很饿,您两位说怎么办?』」 阿闵饶富兴致地看着说不出话的小奸商,有点同情地说:「要是鸭董仔您一紧张又乱说话,害得大家桌上的吃不过癮,那么桌下还有几条『白带鱼』可以尝尝鲜哩,那些混混哪…一定把西瓜刀用胶带黏在桌底下,黏得满满的…」再补一句:「鲁肉饭要是吃腻了,这下旁边不是正好有隻现成的薑母鸭可以配酒吗?」说完还用手摸了摸鸭b仔同学的后脑勺。 这几句玩笑显然超出鸭b仔的心脏负荷范围,諕得他脸如土色,双膝犹如灌满了醋般地瘫坐在讲台上,双手抱头:「我我……不不不喜欢吃鲁肉饭,也…也不要白带鱼……」哼哼~~终于知道殃及自身的滋味了吧? 既然宴无好宴,那么自然得趋吉避凶,阿闵不由想起昨晚刚从老爸床边借来还没看完的『侠客行』,像这种腊八粥还是少沾为妙;总之,阿闵不是狗杂种,没兴趣到侠客岛一游就是了。而偃旗息鼓低调度日的结果,倒是过了一段太平日子,还算愜意。 阿闵过得愜意,不代表其他人也是。四六镖局总镖头弃战而逃的结果,带来骨牌效应──国一上学期结束前,仁爱楼的苍蝇、勤学楼的志远和自强楼的凯哥,三位学长一一识相地主动交出地盘与兵权,在含泪吞下鲁肉饭的隔天,象徵性地请了一天病假,从此失去了全勤的资格。 ※※※※※ 新学期新气象,寒假过后,阿文挟着坚强实力与超人气,以听牌之姿静待h中黑狗老大引退前的加冕,可说是意气风发。 新年新希望,短到靠北的寒假,令大头闵的时差还没调过来,开学第一天就睡过头,好在搭老爸便车反而比平常还要早踏进校门,却因上衣没扎好碰巧被站校门口检查服装仪容的『小红帽』赃到,在传达室旁罚站给眾人看,也算是另类的意气风发。 (编按:补校主任『滷蛋』、训导主任『拉虚仔』、体育组长『小红帽』此三人号称h中铁血三巨头,对当时的混混们极具恫赫力!) 罚站很无聊,人缘还算不错的阿闵只能跟来来往往对他行注目礼的同学一一微笑致意,没想到斜后方传来一个声音:「死大头仔,敢放恁爸鸽子。」分明还没死的大头仔回头一看,竟是身边跟了一票人的阿文。 「被人罚站还笑得出来?笑三小!」阿文尽情地奚落着,泛着疤痕的眼角难得洋溢着一丝笑意。 「被罚站还敢聊天!不自爱!还有旁边那个也是,嘻皮笑脸、不知羞耻!两个都给我站到龙门池上面,要丢脸就让你们丢个够!谁敢再那边幸灾乐祸给我试看看!」小红帽手里握着一条又粗又长、又肥又壮的『水晶棒』大吼着。有时候报应就是来得这么快,阿闵很荣幸地与即将宣誓就职的新科老大一起站上加冕台~哈! 要是在人手一机的现在,居高俯视眾生的两人与蒋公铜像早早就被拍照上传加打卡;但当时,所有人(连同目光)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绕过水池迅速离去,而留下心灵受创的阿闵与威信受损的阿文继续担任一日铜像的任务。 由于龙门池的设计为圆形,而在避开蒋公铜像正前方及字匾的条件下,阿闵站的位置略为前面一些,过半晌,侧后方传来低低的一句:「干!请你吃饭竟然放鸽子,面子很大嘛!」阿闵头也不回地说:「那间歹吃得要死,跟ㄆㄨㄣ差不多,要吃你自己吃。」 (编按:h中侧门的『稻香村』阿闵小学经常光顾,鲁肉饭一碗8元起,中碗12元、大碗15元,人称『靠北鲁肉饭』,因为越吃越ㄕㄨㄚˋ嘴,令人忍不住发出『靠北!有够好吃!』的讚叹,升国中后,听说阿文那票狐群狗党常去打牙祭,所以就没再去了;此处阿闵为了气气土匪文,自是违心之论。) 「你讲恁爸呷ㄆㄨㄣ大汉是不是?」 「歹势!别人口味跟你不共款,没有你这呢『好嘴斗』。」 「干!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你们两个居然还在聊天,给我滚下来到训导处领赏,反正你们去上课也是影响别的同学而已。」不知从哪处转回来的小红帽,显然没错过这段双口相声。 「他是我不是啊…」阿闵边嘀咕,边准备跳下龙门池畔。 忽然后方一阵力道撞来,原来阿文覷准时机,假装也要跳下却用肩膀故意顶了过来,阿闵眼看躲不掉,索性顺着势子转过身来拉住他,想在坠地前拿这个土匪文做垫背,但阿文反应奇快,在被抓牢前已飞起一脚将阿闵踹下去,不料用力过猛,牛顿第三运动定律立即得到了验证──阿闵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阿文却在水池里摔成落汤鸡。 ※※※※※ 阿文显然是训导处的常客,阿闵跟着他熟门熟路的三转四转五六七八转地到门口,只见阿文气定神间地朝小红帽奉上双掌,双眼却朝阿闵睥睨着:「ㄍㄞ出来是竖仔。」 那年头的师长们都相当乐于体罚学生,而三巨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像阿文这种级数的混混,平常了不起只能抓一些顶罪的跟班乱打一气了事,今天逮到机会更是见猎心喜,将阿文整个人毫不客气地压在地上用膝盖顶住,拿起水晶棒也不瞄准了,夹头夹脑的便是一阵狂抽,(阿闵若干年后才知道那其实是『热熔胶』,打人超省力、被打到超痛,简直是划时代的犯规刑具!)连阿文都被打到半晌起不了身,不过连吭一声都没有,这股硬气倒是让阿闵颇有几分佩服。 换人领罚,该阿闵了。额间微微见汗的小红帽,指着还在地上抽搐的阿文对阿闵说:「像这种国一还没念完就已经两大过的人,早点让他滚蛋!你去写悔过书,就说阿文打你,我记你一次警告,今天就算了。」阿闵衝口而出:「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你打人。」小红帽怒极反笑:「好啊~监狱风云看多了是吧?让你改过自新,还敢给我逞英雄!」戒护科科长在刑房里即刻行刑,阿闵被打得痛到不愿回想,只记得死死闭紧嘴巴,别给这个狗杂碎助兴就对了。 阿闵在多年后回想起来,除了懊悔当时为何没有发狠咬下小红帽的耳朵外,倒是颇能理解当时教学方的雷霆作风。啥?您问爱的教育跑哪去了?各位家长啊~现今所谓的霸凌,是在一个校园只有一个『胖虎』的时候才会被凸显的现象,而当一个校园出现三十几个『技安』的时候,根本是杀戮战场哪……讲什么霸凌?那根本已超出爱与包容的守备范围呀! ※※※※※ 挨完了打还没完,为了要收杀鸡儆猴之效,仍得继续在训导室外罚站,站没多久又被叫进训导主任办公室内,大概是督学来了吧!这叫向来标榜爱心、包容与鼓励的h中情何以堪呢?待两人一转进,门立刻被迅速地从外边反锁起来,并丢下一句:「不准讲话!继续罚站。」 去他的继续罚站!如果这是对的,何必把我们藏起来?如果这是不对的,那我们又何必照办?于是,看不到尽头地无期徒刑得以私自提前假释,就当作暂时缓刑吧……门一关,阿文这个目无王法的匪首,果然立刻大摇大摆地走到主任办公桌,在他老人家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儘管痛得他齜牙裂嘴),拿起桌旁不知哪个倒楣鬼被没收的漫画随意翻看着。 也好,现在的屁股像是熟透的释迦,轻轻一掐就会喷出汁来,就算回教室恐怕也只能站一整天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打量一下拉虚仔的老巢,摸摸他的底。 座位正后方有一幅很大的秋海棠地图,两侧装模作样的插着国旗和校旗,左后方有个衣柜,阿闵大着胆子打开来看,掛着几件衣服,包含每次在大礼堂废话连篇时穿的体面外衣,衣柜下方是一个大抽屉,拉了一下,没锁,里头赫然全是刑具:鸡毛撢子、衣架、水晶棒、藤条(上面还有血跡)、竹条、长柄菸斗、塑胶管、以及一些连阿闵也说不出名堂的东西…等等不下20几支,各种尺寸应有尽有,林林总总、美不胜收,只要是可以拿来挥击的条状物,里面都一应俱全;此外,连购买时报公帐的收据都放在里面,证明着它们的身价。阿闵忍住想要一把火统统烧掉的衝动,继续探索。座位右侧则是一个更大的玻璃展示柜,阿文此时也凑过来看,两人看得目不转睛── 天杀的拉虚仔有够变态,展示柜内陈列着三巨头歷年搜刮而来的收藏品,第一层为精緻小物:不计其数的雷朋太阳眼镜、都彭打火机,摆得满满满,随便一个都美得令人心碎。第二层则令人血脉賁张:各式黑色封面『小本的』、黄色漫画及成人月历,等一下,右边最里面那本竟然是酒井法子的『let'snori?p』,简直是要人性命的梦幻逸品。第三层则完完全全令阿闵想起以前跟老爸一起看的那个叫做『新武器大观』的节目,由左至右依序为:削尖的木棒、棒头有着满满铁钉的棒球棍(狼牙棒!?)、脚踏车鍊条、铁链、柴刀、开山刀、蓝波刀、扁鑽、戒指虎、童子军用的帐篷钉、蝴蝶刀、万用刀、外型是钢笔的笔刀(竟然有这种!?)……琳琅满目,象徵着h中混混们的战斗演化史,正由豪迈粗獷逐渐融入精緻化的风格,这些违禁物想必是被拉虚仔以莫须有的罪名没收后,就一直暗无天日的摆放于此供人瞻仰,期待有沉冤昭雪的一天。 阿文突然骂了声干,只见他眼前的位置郑而重之地放着一块黄绒布,布上有一把比寻常西瓜刀还要大支的西瓜刀,刀刃侧面用麦克笔写着『重剑无锋专杀c中』8个字(字有够丑),下方署名为『金钟』,至于刀刃处则溅满斑斑血跡,旁边放着一则剪报,字太小,阿闵也不想跟阿文靠太近,只看到标题好像是「校园不平静看热闹引杀机」,较小的副标题为「师长捨身护生额头掛彩破相」;阿闵立即想起约莫二、三年前,大约是自己念小四还是小五的时候,在c、h两中交接处的荒地,曾爆发大规模的械斗,当天h小和c小都延后放学,据说起因是有什么『保六』的直升机在此坠机,两校学生在抢看热闹时起了衝突,而双方烙人越烙越多,最后动用100多名警力才镇住场面。过程惨烈无比,掛彩之人不计其数,当时劝架的训导主任『滷蛋』额头挨了一刀,不但打死不退,还硬是抢下对方的凶器,让警察制服带头的混混呢!也因为这件事滷蛋主任声名大噪,才被调去夜补校镇压更坏的傢伙们,拉虚仔才递补上训导主任的位置。这把刀该不会就是当时……不过『金钟』是谁啊?只听见阿文露出崇拜的眼神,喃喃道:『金钟大仔…原来係金钟大仔…』 此外,展示柜外还有一把不锈钢铁尺约莫50~60cm长,一端用布缠着,布上还写着『阿姐神剑』,不知是哪位仁兄最近的艺术作品,还来不及上油、开锋,就被拉虚仔纳入私藏;忽然,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吸引了阿闵的目光,竟是自己上学期被抄没的双节棍,该物长约10吋、棍身係以西域玄铁打造,要价不斐(值200块现大洋),一定是不肖老师趁全班去操场升旗,教室没人之际偷搜书包所查获,害得阿闵现在只能在书包放一对扯铃棍应急。 「死拉虚仔,就先借你保管,老子毕业前一定拿回来,把你的狗窝砸得稀巴烂。」阿闵心意已定,毕竟现在行动风险太大。 突然一阵叮噹作响的钥匙声,两人立即面壁思过、继续未完的刑期,才刚站定,门就被推了开来,东厂的三位档头鱼贯而入,为首的大档头拉虚仔眼皮子抬也不抬只说了句:「外面比较凉,站到外面去。」 「马的!一群老贼定是在商量如何恶整学生,秋条三小?站外面就站外面~凉什么?老子还不老子呀!」阿闵用听不见的腹语术如此回敬着。未料,这一站却站出一段纠缠至毕业的爱恨情仇。 ※※※※※ h中比港片里的赤柱监狱还狠,周润发蹲苦窑就算被关犯则房也还有麵包可吃,阿闵与阿文两人自早上七点半服刑至下午一点半,扣掉中间追加的一顿痛打和自行放风半小时以外,午餐理所当然没得吃,而这时集体行动派混混和一匹狼型混混的差异性就充分被凸显出来了。 阿文毕竟是大哥级人物,服刑期间不时有人来探监,他的二把手嵐仔更是每到下课就带着一票太保太妹前来致意,一来报告在校内各楼的风吹草动、二来将昨日与另两校在各据点的接战情形进行匯报与检讨,阿闵对于这络绎不绝的朝圣行为嗤之以鼻,但看到阿文不断享受着使徒们进贡的可乐、洋芋片、巧克力…等诸多零食(还只要动口不用动手哩!),心中的无奈与愤恨更是无以復加。 混混们认出了一边罚站、一边悄悄挪到角落的阿闵,开始上演登徒子调戏良家绅士的低俗桥段。 「训导处报告,训导处报告,陷害文哥的大头仔底佳啦!请大家楼顶招楼脚、七仔招客兄,卡紧来看喔!」 「报告主任,有人被罚站想偷跑!」 「大头仔,罚站还不立正站好,双手打直贴齐裤缝,再给我混嘛!摸鱼摸到大白鯊。」 「咱老大好意请你吃饭,竟然敢放鸟!」 「不只那样,这箍喔~上学期还敢抢文哥的便当。」(乡亲们评评理!这话居然还可以反过来讲!) 「文哥花时间帮你练身体,还敢含扣。」 阿闵后来乾脆来个充耳不闻,看着他的老相好土匪文也在盯着他瞧,微微冷笑着似乎颇为得意,随后向旁招招手,身边的嵐仔立刻靠了过去,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嵐仔连连点头,走了过来。 这个嵐仔,其实大有来歷,读h小的都知道,那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阿闵小学毕业前曾跟嵐仔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他还有没有印象?一年多不见,只见他又抽高不少,光看那走过来的架势,就知道这段时间没有荒废,有道是:「业精于勤荒于嬉。」嵐仔显然不断充实自我,战斗力和经验值提升不少,依旧是位硬爪子。 「惦惦啦。」嵐仔一开口,音量不高,但这群快变菜市场欧巴桑的混混们顿时鸦雀无声,「吵死了~你们要让拉虚仔出来再加码害文哥是不是?」阿闵心想:「说得好,马的到时也会连累你爷爷我。」嵐仔话毕,这时却听到楼梯转角处一阵骚动,吹狗螺和口哨声此起彼落,一位看起来像瘪三的瘪三,来到阿文面前滚鞍下马:「报!c中转来一个妹仔~有够水喔!」随后被嵐仔作势一脚踹开。 只见校工在前方带路,一位c中的女生跟着家长,缓缓从楼梯间转往训导处这边走过来,那位女生身材颇为修长、四肢纤细,加上c中的白衣黑裙让她在人丛中显得十分突出,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朵被水波簇拥的白莲花。 大概是要去教务处办转学手续的样子,经过训导处时,只见她目不斜视、神色自若,身旁的龙蛇杂处对她没有起到任何影响,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莲花过处起涟漪,在这段曾经充满无数学生惨叫哀号的廊道上,如今却留下了一抹淡雅清香。 那女生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鼻子很挺、睫毛很长,尤其是那清丽脱俗的模样,像极了影星潘迎紫,走过阿闵身边时两人不经意地眼神交会,令12岁的少年顿感呼吸困难。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阿闵喃喃自语着,课文里的词句一下子涌进脑海,突然间,那位教国文兼音乐的陶老头儿对这些字字珠璣的解释已不再重要,因为就在这一霎那,阿闵已经完全懂了。 那边厢的阿文也是双眼发直,如同看到顶级肉品般一动也不动地死死盯着那渐行渐远的高?背影;几年后阿闵回想此景,曾这么自嘲着:「如果我的贺尔蒙指数当时只有6,000,那么阿文起码有10,000以上。」总之,这头万兽之王显然感受到更强烈的震撼,一旁知情识趣的跟班们,早早在嵐仔的眼色示意下,以金鱼大便的队形尾随其后,打探消息去也。 ※※※※※ 「报!妹仔名字叫婉如,c中一年12班。」嵐仔微微頷首:「再探。」 「报!妹仔有两个弟弟还在念c小,家里在c中校门对面开早餐店,就是上个月开幕一连三天都有人干架的那间『麦多乐』。」阿闵心想:「干!这些人不去当记者可惜了。」 「报!妹仔身高159cm、体重41kg。」保健室显然也有阿文的眼线,文件控管出现了重大疏失。 阿文神色稍歛,开口时已完全恢復老大本色,沉稳地下达两个指示── (1)从今天开始,我要收婉如做我乾妹。 (2)嵐仔你带人去查,在我乾妹家闹事的是谁?给我查清楚,好好款待。 「报!妹仔转到哪一班探听到了。是46班。」报马仔接着一指阿闵,邀功似地再补一句:「跟这箍死大头仔同班。」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对冤家的视线在空气中再次撞击,力道之大令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Lesson 11. 乾妹妹 「嗯~我开始觉得你的故事有唬烂的成分喔!想当初我唸h中的时候,一个年级有68班,听说最近比较少了,但也还有65班,你说你的初恋情人转学过来恰好和你同班,哪有这么巧?才夸你两句就把故事编过头,底迪你这样不行啦!还不从实招来。」雅琴姊笑着摇头。 「雅琴姑娘此言差矣!没有巧事何来巧字?」阿闵又学郑少秋搓了一下鼻子。「而且,姊你既然都说是故事了,干嘛在意真假?」被人小鬼大、一顿似是而非的抢白,眼前这位大姊姊倒是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捏住阿闵的腮帮子:「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条?跟那个小滑头混太近学坏了不是?居然敢直呼本宫名讳,看来不给你嚐点手段你是不知道厉害。」接着手指上的力道有逐渐加强的趋势。 阿闵立刻举手表示投降:「是真的啦!婉如国一下真的、真的转到我们班啦!不过她才不是我的初恋情人,我的初恋情人是我唸幼稚园坐我隔壁的小女生,每次她都把自己的手帕借我擦鼻涕,不过她的名字早就忘了。」脸颊上的受力明显减轻了好几牛顿,但施力者的嘴里仍不饶人:「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我要代替那位借手帕给你擦鼻涕的小妹妹逞罚你。」雅琴姊说完忍俊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一阵罪恶的气味飘来,鸟蛋已经提着香喷喷的下午茶跑上天桥:「hey~christine,myangel……久等了,想我吗?我还买了冰镇酸梅汤喔!」雅琴姊笑吟吟的说:「当然想你~买的鸡脖子,而且正因为天天想你,才连带想到你还欠补习班400元还没缴,班主任在催了喔!」 鸟蛋赶紧使出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刚我在路边摊隔老远看到你们在比手画脚,我错过什么了吗?」阿闵立即道:「是啊!要不要一起玩?」 「底迪~你知不知道我看『透明光』、『蓝血人』要嘛就等考完再看,要嘛就是一口气通宵看完。」阿闵转眼看到雅琴姊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挑明写着:「你再吊姊胃口嘛,你完了你。」 阿闵长叹一声,这下成了名符其实的天桥说书人,整理了一下思绪:「刚刚的剧情讲到哪了?鸭子盗墓挖地道那一集,还是白莲花重现江湖那一集?」善体人意的大姊姊心领神会:「刚刚讲到…嗯~男主角卫斯理为了婉君表妹的幸福,在上海滩比武招亲对决许文强的那一集。」 「许文强?」从不看小说只听死人歌(音似『西洋歌』的台语)的鸟蛋,抢在一头雾水的阿闵前面先一步问出来。 「嗯…没关係!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就称文哥好了。」好个雅琴姊临危不乱,让阿闵吁了一口气心想:「差点穿帮,鸟蛋这廝精怪得很,等下可得移花接木一番,别被听出破绽开天窗。」 ※※※※※ 阿闵正要发动时光机时,雅琴姊喊了声暂停:「先等一下!我觉得你们男生真得很无聊耶!喜欢人家就去追啊~」说到这边意有所指地朝阿闵看了一眼,才又接着道:「收人家做乾妹妹是什么意思?」 听出弦外之音的14岁少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好陪着乾笑两声:「姊你有所不知,对我们男生来说,乾妹妹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很投缘、才刚认识就像是失散已久的亲人,相处起来很自然的那种;至于另一种嘛~嗯~~」鸟蛋不愧是曾併肩作战的战友,立刻接话:「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像我们g中名义上的老大不是阿成吗?但是知道内情的都明白,实际上的老大是阿成的乾妹kiki姐,阿成他超哈kiki,但是追了好久都碰软钉子,虽然自己g中的人不会白目到出来横刀夺爱,但万一被别校的ㄆㄚv造(追走),恐怕脸上无光,于是乾脆宣布收kiki做乾妹,酱子就算被追走,大可厚着脸皮叫情敌一声『乾弟』讨回点顏面,要是没人追,须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身边磨久了总有机会,进可攻、退可守,方为『乾妹妹』之真义也。」 (编按:几年后,有一位喜欢把帽子反戴的痞子歌手,把『乾妹妹』这种台湾特有的次文化写成歌,还红了好几年。) 雅琴姊一手拿着热腾腾的鸡脖子、一手抚着额头:「天~我头好痛,你们男生真的很北七,没有女生喜欢被这样对待的啦!还进可攻退可守咧,这招很逊,底迪~你千万别学。月下老人牵的红线都被人烧光了,这位kiki还真可怜。」 鸟蛋不慌不忙的说:「非也非也~kiki姐乐得身边有个小叮噹可以使唤,水里来火里去没有第二句话,身边也不会有苍蝇乱飞,清幽得很。」 「这位kiki还真是异于常人。」雅琴姊不置可否,而天不怕地不怕的鸟蛋此时罕见的压低声音:「christine你得当心,这位kiki我只听过没看过,因为每次身边都跟着一大票人,隔太远了,她是体育班的狠角色,你知道kiki这个外号怎么来的吗?听说被她揍到掉牙齿的人不计其数,苦主哀号着『我的牙齿……』用台语唸唸看、唸快一点再加上讲话漏风,就变成『kiki』啦!」 「小滑头,多谢你的关心,我想我不会是这位kiki的敌人;再说,我有一位受过中国武术严格训练的底迪会保护我,没错吧?」雅琴姊陶醉在炸鸡脖子的香氛里,喝了口酸梅汤说:「喂!那个说书的,婉君表妹的幸福后来怎样了?再拖台钱的话,听眾可要暴动囉~」 自詡受过严格街头话术训练的说书仔囫圇吞下最后一颗花枝丸,哼着张雨生的歌,装满自信、发动引擎,将超载的时光机一口气推到三档,摇摇晃晃地飞向两年前的平行宇宙,回到根本不在上海的上海滩。 ※※※※※ 《卫斯理传奇》离子空间鑽石猫之上海滩奇案 原文出处:民明书房刊(卷46) 编剧:阿闵 监製:雅琴姊 【前情提要】 卫斯理接获忠僕老蔡的通知,受富商陶啟泉所託,与好友陈长青前赴上海滩寻找离奇消失的鑽石猫,调查过程中与上海滩大亨人称文哥的许文强斗智斗力,最后于霞飞路十里洋场在四大洋行代表纳尔逊先生的见证下谈判,未料消息走漏,卫斯理与文哥双双遭巡捕房莱西先生强行押走而受尽酷刑,所幸两人均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忍辱负重方得脱牢笼;过程中,卫斯理以身怀七铃的盗窃绝技,探知莱西先生密室中的诸多秘密。此时,上海滩出现一名宛若白莲的脱俗女子,神秘的来歷令卫斯理觉得并不单纯,可能与鑽石猫消失的离子空间有关,而文哥竟声称这名叫做婉君的神秘女子是失散多年的表妹…… 【本文开始】 陈长青搓着双手喜不自胜,道:「此等女子世间少见,若託郭则清郭大侦探深入调查,想必鑽石猫之事很快会有眉目,你我不妨宽心暂待几日…」 我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早先勒曼医院已有消息,此女身长1米59、体态轻盈堪堪41,与地球人无异,且天外来客的资料上并未有相关载明,我们大可不必庸人自扰,眼下不宜节外生枝,更该注意文哥这帮剽匪的动静。」 翌日,我送陈长青至虹口机场返回香港继续与小郭联系,我则孤身一人搭的士重回十里洋场勘查,看能否找到些许蛛丝马跡,却一无所获。方当懊恼之时,却不经意地察觉有人在身前身后探头探脑,行径鬼祟之极。当下冷笑一声,刻意在长街上信步散策,看看这群鼠辈玩劳什子花样。 我心下思忖:上海滩已尽入文哥之手,前两次交手没佔到上风,眼下又多个神祕女子搅局,想当然尔,此刻定是佈下天罗地网想先探个虚实,若我轻举妄动,他便会痛下杀手来个渔翁得利,不若我化暗为明、以虚待实,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计议已定,便驱车直赴那白衣女子下榻的酒店,来个敲山震虎。 那匪酋果真沉不住气,早早得到消息,抢先一步与那名为婉君的女子面晤,并以他处强取豪夺之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做为厚礼,盼能打动芳心。我见此景,怜惜之心油然而生,便出言申斥,文哥原为一土豪劣霸,这几年凭藉一身硬底子功夫和手下这票匪帮,在上海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被我两次三番坏他好事,此时忍无可忍,亦不再故作斯文,遂扬言明日午时三刻,八搭子楼塔顶一决高下!双方击掌为誓,约定输的一方永远离开上海滩。 我当时年少气盛,见佳人有难一时血气上涌,便一口应承下来,待回过神,只见婉君脸上掛着两行清泪:「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两位切不可如此坏了上海滩的和气,让洋人们笑话。」然而此刻已是骑虎难下,唯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此事係因那神秘的白衣女子而起,早有好事之徒四处渲染,消息一经轰传、朝野震动,『两雄争美』、『比武招亲』遂成了各茶楼酒肆酒足饭饱后的话柄。 回到旅馆,门房叫住了我,原来小郭拍了通电报过来,要我一回旅馆就打越洋电话给他。他这些年事业已遍及东南亚、忙得不可开交,电话转了几位接线生才转到他手上,他劈头就是一句:「卫,这女子是个祸水,碰不得。」 我忙问原由,电话一头的小郭急道:「c国的组织高层为了她闹内鬨,她曾任事的食堂也因受不明人士驳火而屡遭波及,她真正的身分说不定是g国特务。」我沉吟了半晌,把我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我怀疑她与失踪的鑽石猫有关,但在这地头上,调查行动因许文强的从中作梗而屡屡受阻,不若就此机会剪除这帮匪类,后续我再寻求国际警方的协助。」小郭叹了口气:「那姓许的绝非善类,你自己小心。」说完便收了线。 是日午时三刻,八搭子楼塔顶风起云涌,因文哥身兼滩南滩北七帮十八会的总管事,视下任龙头为囊中之物,故各帮各会的耆老均到场见证,就连已呈半退休状态的现任龙头『黑鹰』都来了。只见黑鹰半瞇着眼,呵呵笑了几声:「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好极!好极!看来,今日也许是老朽金盆洗手之日呀!」 文哥与我一起上前行礼、互通姓名,同时验明正身并无贴身携带淬毒暗器;须臾,上海滩的第二把交椅『山风』越眾而出,朗声道:「时辰已到,生死状下,拳脚无眼,各安天命,如有不从,天人共戮。」黑鹰沉声曰:「两位以音灭为信,方可动手。」接着便向手中茶盏弹去。 叮声悠扬,不知何时消停,然文哥在上海滩日久,显然精于此道,我暗叫不好,这匪酋武艺嫻熟、出手狠辣,若被他佔得先机,恐怕极为不利,于是心生一计──先用手指着他、再指着自己腰部慢慢画圆圈…慢慢的画圈,没错!便是上次被我用『幻影三式』痛击的部位,接着便朝他阴侧侧地笑着。 我记得原振侠医生曾跟我提到一个有趣的实验:身体的一个部位受到创伤后便会產生相对应的记忆,如再次给予声音、图像或影像等相同讯号,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有可能会激发生理的记忆而在承受打击前,先行產生痛感。 我在催眠上算是颇有造诣的,手势在进行时,已下达了足够的暗示勾起他的生理记忆,现在就差时机的掌握了!因此便要让他焦躁,并仔细观察,才有机可趁,即便不成功,至少也能弥补一些先天上的差距。 果然,约莫是在黑鹰弹指后的第6秒,文哥的表请起了变化,像是久经压抑的猎豹,将背拱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文哥双手门户大开向我衝来,这真是高招──既然被我製造了一个破绽出来,他乾脆主动露出更多破绽,反而让我因有所选择而缓了一下,而这一犹豫,就让这场比试的主导权重回他手中,文哥一个膝击正中我的丹田,待我的腰弯了下来,随即一拳直上直下的朝我太阳穴猛轰。 电光石火间,我心知这下若被打中恐怕就得躺下,赶紧顺势一个懒驴打滚避了开去,虽然狼狈,但总算保存再战的体力。我一起身就朝文哥扑去,因为我不能让文哥知道我现在伤势如何,他也确实没想到对手挨了自己全力一击后竟能如此快的反击,也就是这么一楞,我就要他付出代价,当下飞起左脚作势狠踹,这是『幻影三式』的起手式,和上次一模一样,果不其然,生理上的记忆令他不得不下意识的护住前次惨遭痛击的左腰,我却往另一边回身,鑽过他扫过的右臂,以顶心肘重重凿在他背心的大椎穴上,只见文哥往前一跌却在身形尽失前,向后一个扫腿将我逼退,藉着转换重心,再次与我正面相对。 我静静的观察着,此时文哥全身上下破绽不少,却瀰漫着一股杀气,因此让我有所顾忌。文哥这位上海滩的大亨,此刻就像史前时代的猛兽恶狠狠地盯着我;对付野兽绝不能示弱,我也瞪回去,看着在他眼神中的自己,同时静下心来用年少时师父王天兵所授的龙虎功呼吸吐纳,任白衣女子、鑽石猫的影像都逐渐淡去、远去……当心如明镜时果然灵光一闪──原始人捕杀剑齿虎的时候,绝不可能想着如何一击毙命,而是每一击都要确实削弱牠! 拟好策略,就等这头畜牲送上门来──我心知肚明,今日这排场绝非市井之徒看热闹的擂台如此简单,而是用看似戏謔的比武招亲为表象,掩护内里江湖帮会龙头交接之实,让原本见不得光的事能够堂而皇之。而我,一介外来客,今日看似敌眾我寡,实则他的压力不下于我;想通此点,我故意朝黑鹰努努嘴、再朝着自己手腕上无形的手錶指了几下,接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意思是『这么拖泥带水,黑鹰他老人家好失望啊!怎么放心交棒给你这蠢狗?』 果然,这匪类一声虎吼,扬起右拳衝了过来!那威势,便是一座山挡着,怕也要被轰成碎片了。 ──然而,我等的就是这个。倏地,左手在空中画一道半弧,格开他僵硬的右臂,进右脚为弓、右掌平推为箭,顺势『啪』地一声直接击中他的面门,这古朴无华、后发先至的一掌,有纹有路,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此招精妙在一个『悔』字,己身有二十分力、只能出十分力,如此招式劲道不至疲老,后续攻势方能收发自如、绵绵不绝也。 文哥莫名遇袭,猝不及防下已鼻血长流,当下又惊又怒、兇性大发,出拳更如疾风骤雨般;但我已然看得分明、记得清楚,避扫腿、进马、切掌、中右胁;架开左拐、中路退按、起右脚、再中左膝。文哥接连受创,痛呼连声,却仍是宛若金鎗铁树、挠而不倒,我一时心浮,竟被一把抱住,正待沉腰坐马,整个人却被拦腰扛起往地上重重一摔,只觉眼前一黑,正待晕去时,却似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淡雅清香,驀然想起白衣女子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当下猛然一提真气、意守清明,就地翻身挺腰、双脚一勾一夹,使出正宗蒙古巴图鲁的摔角绝技『风捲黄沙』将这廝捲倒,两人打得性起,正欲近身搏杀──「够了!」但见黑鹰一摆手,已然有人将场中二人拉开,黑鹰看着眾人半晌不出声,气氛凝重到了极点,随后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文哥哑着嗓子忿然道:「好,婉君我可以先作罢;那接任一事又待如何?」黑鹰淡然道:「这事儿不急,得再缓缓;山风,文哥打得很累了,还不扶他回去休息。」文哥正欲分辩,却听得塔楼下哨音四起,原来是巡捕房的莱西先生,接获线报进场逮人,群豪顿时一哄而散。欲知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 鸟蛋听得津津有味,不但吃光了自己的地瓜球,连阿闵的甜不辣都已遭殃大半,嘴馋的大头闵赶紧一把抢过:「喂~不打赏说书人也就算了,还偷吃!」 鸟蛋哈哈一笑:「不好意思!瞧你讲得口沫横飞,我也一时听得出神,一不小心就…歹势啦!」将还抓在手中的半条甜不辣送进口里后又道:「不过…虽然我没在看小说,可是『降龙十八掌』不是金庸武侠小说里的吗?怎么跑到倪匡科幻小说里了?剧情是还不错啦,但总觉得不知道哪里怪怪的…」 「你不知道吗?这两位大师是好朋友,金庸称讚倪匡的脑袋可以编织出无尽时空的永恆矛盾,而倪匡也三不五时在自己的作品里提到金庸小说的人物呢!」阿闵拍了拍鸟蛋的肩膀加强了语气,然后接着说:「还有啊~听说天龙八部里有一段是倪匡代笔的喔!就是虚竹出场的那一段,这你应该不知道吧?」 鸟蛋奇道:「此话当真?」却见身旁这对姐弟俩饶有默契的大点其头,他老兄搔了搔头,看来是信了。雅琴姐说:「小滑头,你一边仔细琢磨,一边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这小色胚马上换上一副諂媚的嘴脸:「christine有何吩咐?」雅琴姊晃了一下手上已空空如也的牛皮纸袋,说:「刚刚我们一边间聊,居然把宣传单发完了,你帮我回日成跟班主任再拿一叠过来,thankyou,please~」哼哼~~angel有令,你个滑头鸟蛋敢不照办? 「嗯~可是,如果班主任趁机跟我索讨欠款呢?」鸟蛋却立刻联想到更敏感、更迫切的财务危机,怪不得这几天在补习班的举动比平常更加鬼祟。却听雅琴姊说:「别担心!其实我上上个月已经先用工读的薪水帮你垫了,你要记得还我,不然angel就要anger了。」这下换鸟蛋愣住了! 阿闵心想:「ohmygod~姊你人也太好了吧?这么好的班导哪里找?这下鸟蛋还不以身相许?」嘴里却说:「鸟蛋兄,我爸说欠女人钱会倒三辈子的楣,你还不快去跑腿,将功折罪。」 鸟蛋立即以待罪之身遭『天桥之国』流放,逐出边境时还回头大声地喊着:「christine,i’msorry,i’mvery~very~sorry.」雅琴姊趴在栏杆上笑着不说话,只朝他扬了扬手算是回应。多年后,鸟蛋有次无意间脱口而出:「我永远忘不了她长发飘飘对着我笑的那一幕,最适合那句台词的场景就在那一幕。」 ※※※※※ 碍事的人终于走了,阿闵终于有机会抱怨了:「姊~你出这啥烂题目?也不先打个pass过来,就只会在旁边偷笑。」 打从一开始的前情提要,雅琴姊就一直吃吃笑着,却拼命忍住,鸡脖子吃得很辛苦,到后来乾脆打手势喊『卡』要求暂停;这时她终于开怀畅笑,阿闵等她笑到告一段落,才开口:「姊~你怎么知道我快撑不下去了?」大姊姊脸上仍掛着笑意:「那还不简单,开头是不错啦,有模有样地将倪大师的手笔依样画葫芦,后来啊…从你开始施展降龙十八掌那里,姊就知道底迪你快罩不住了,得赶快帮你谢幕才行。」接着又说:「不过没想到我随手乱丢的九流剧本,居然可以被你写成三流小说,底迪~你还真不是盖的,我都快成了你的书迷了。」 「唉…可是,像酱子开鸟蛋玩笑有趣归有趣,不过金庸和倪匡一定很不高兴,有点对不起他们的说。」毫无版权概念的14岁少年总算尚有一丝天良。雅琴姊摸着阿闵的大头安慰着:「别担心啦~两位大侠都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不会跟我们这种无知小辈一般见识。」随后话锋一转,问道:「后来呢?婉君表妹…嗯~我是说婉如后来真的成了你的乾妹妹啦?」 阿闵急忙否认:「没有啦!倒是在顶楼的那一场架打到一半被拉虚仔中断后,阿文就销声匿跡了好一阵子,听鸭b仔说,阿文因为实质上已经一统h中七大楼,因此也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而为了争取黑狗老大的信任,因此先安内、再攘外,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升国二的暑假结束前,他七分发展、两分应付、一分念书,学校围墙内还算风平浪静,不过围墙外却是一片腥风血雨。这段期间阿文在校外各据点攻城掠地,c、g两校的混混甚至有时被迫联手才得以和我们h中的恶势力抗衡,而曾在婉如家里撒野闹事的那几票人全都住院了,听说还是嵐仔亲自招呼的哩!」 雅琴姊听完吐了吐舌头:「好可怕,底迪你千万别再跟那些人纠缠,你现在都已经国三了,该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然而,对14岁的少年来说,『现在』都感到茫然了,更何况是『未来』呢?未来──太遥远了,遥远到连该不该对它感到不安都不知道。未来确实值得心生敬畏,但我们并没有。 阿闵没想那么多,但也不想让她担心:「我知道啦,我本来就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他们不来惹我,我又不是吃饱太间。」雅琴姊温柔地摸了摸阿闵的头,有点语重心长:「底迪~有时候生活不会事事顺心,有些时候得要退一步才有海阔天空。」阿闵难得见这位大姊姊面露愁绪,也有些感慨,不由得想到陈松勇在电影里讲的:「姊你不觉得有时候进也难、退也难?」雅琴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半晌才说:「你想说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阿闵有点无奈:「是啊!升国二以后,我、婉如、鸭b仔都不同班,偶尔校园里碰个面点个头,倒也着实过了一段太平日子,谁知我不找麻烦,麻烦却找上门来……」 雅琴姊忙问:「又是那个『许文强』?」14岁少年开始苦笑了起来:「干!……姊对不起讲脏话,我把它吞回去,下不为例!」看着雅琴姊柳眉倒竖地瞪了一眼,赶紧平復了一下,才又接着说:「真不知道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阿文那傢伙就是喜欢针对我。他升上国二才没多久,因为前一段日子h中在阿文的带领下四处征战、开疆闢土而居功厥伟,因此黑狗老大在毕业前,破例跳过大阿文一届的学长们,指定阿文为h中老大,这个土匪文积习难改,打听到婉如在哪一班后,又开始大献殷勤,婉如不堪其扰,她班上的女生看不下去,乾脆把风声放出来,说是婉如国一下已经认了我当乾哥,阿文如果硬要强来,那么按照先来后到,会变成我的乾弟……」雅琴姊听到这不禁莞尔,戳着大头底迪的脸颊:「卫斯闵你惨了你~」 阿闵双手一摊:「姊你说这是不是无妄之灾?简直莫名其妙嘛!人家这样讲无非是帮他找个下台阶,谁知他老兄却当作是少个下马威,非但知难不退,反而说必定会用诚意来打动佳人芳心。」少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而他所谓的诚意则是要求我公开宣布婉如跟我没有任何关係。」雅琴姊一扬眉丢个问号过来,阿闵立即接话:「而我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所以~故事还没完?」 「当然没完。让我喝口酸梅汁先…」 Lesson 12. 亚洲乐园(上) h中校门口前的天桥人来人往,上面一对看似姊弟不似情侣的男女,併肩趴在天桥上的栏杆远眺。 「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根本自找麻烦。」阿闵问。雅琴姊拨了一下头发:「不会啊!像这种无知又任性的要求如果还照他的意思做,那也未免太没男子气概了;只不过~身为班导,我还是要说你这样讲确实会让麻烦来找你。你要嘛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要嘛就是~嗯~~」她顿了一下才说:「这朵白莲花一定很与眾不同,不知跟现在补习班里坐你隔壁的小玲比起来如何?你比较喜欢谁?跟姊说说,姊一定一定不笑,也一定一定守口如瓶。」说着还举起右掌作发誓貌。 阿闵略带稚气的脸登时变成一颗大番茄:「呃…这个……我……很难讲…其实……觉得…我也……」,支吾了老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婉约的大姊姊只好主动解围:「很难形容对不对?」看着连连点头的14岁少年,帮忙补充他匱乏的词汇:「喜欢有很多种,慢慢学会分辨它们的过程,就叫做『谈恋爱』。」 「你做好谈恋爱的准备了吗?」 少年红着脸摇摇头。 「那么与其急着去『喜欢』,不如多去『认识』,懂吗?」 脸上红潮渐退的少年心中似乎有一些什么冒了出来。 ※※※※※ 国二上,阿闵班上那位立志摧残全台青少年的老贼『摧台青』一开学就以摧枯拉朽之势整顿班上一颗颗还在放暑假的心,并且颁布一连串的新生活运动──『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企图想要从一株株朽不可雕的漂浮木中,筛选出有燃烧价值的木头,替这列逐渐失速的教育列车添加柴火;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校园中地下秩序依旧盘根错节地影响中、后半段的牧童们。每逢下课,大声鼓譟着将教室内的桌椅推开让出场地钉孤枝,以及各楼厕所被大量徵用做为乔事、抽菸的戏码交替上演着,而经过国一的洗礼,牧童们也见怪不怪,还会彼此互通有无、守望相助,更有甚者,竟统计各项奇特的纪录,例如:31班的昌明单挑4胜2败1救援、52班拖堵校际盃4连胜……等等。 在13岁的少年阿闵拒绝签署任何不平等条约的前提下,已经升格为h中霸主的阿文老大一反常态没有任何动静,只託嵐仔把话传出去:「任何人,包括c、g两校,都不准动这个死大头仔,阿文老大要亲自收这条命,即日起生效。」 这道江湖格杀令一出,简直媲美南宋大运动家岳飞获颁的十二道金牌,使得阿闵在混混间也算小有名气,一时间生活安逸了下来,没有任何人找麻烦(但也交不到任何新朋友),连上个厕所大家都礼让他先尿完、痾完才会进去。至于阿文,只见他下课时间优游校园,视察各地群豪为了力争上游而廝杀着,时而点头给予嘉许,时而吆喝两声痛斥懈怠之人,何等威风煞气。偶然在走廊瞥见阿闵,更是主动亲切地微笑致意。 在在的不寻常,令阿闵不寒而慄,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死亡的界线;答案无须久候,很快就浮现了──令h中全体国二生殷殷企盼的校外教学地点敲定为桃园大溪的『亚洲乐园』,将于第一次月考后的週末、也就是10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举办,阿闵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天天有人提醒他! 「同学,不好意思,有人要我告诉你,要你准备好。」午休期间,一名拉虚仔的爪牙(纠察队)在阿闵班上的黑板写下斗大的『劣』字,然后又在黑板旁边写下『13』之后,向阿闵如此说着。 「同学,不好意思,有人要我告诉你,希望你多吃少睡、因为以后会反过来。」另一名朝廷鹰犬在阿闵班上的黑板同样写下斗大的『特劣』后,向阿闵传话。少年看着黑板旁的阿拉伯数字已经变成了『12』,只好无奈地回答:「我儘量。」 这样的戏码重复了几次后,牧童们在走廊上看到阿闵,通常出现以下几种反应: (1)寄予关怀(或同情)的眼神,并请其至福利社大快朵颐。 (2)寄予嘲弄(或威胁)的眼神,并用手指比出相对应的数字加以提醒。 (3)背过身子将眼神移开,口宣佛号(或划十字)。 (4)以上皆非。 当黑板旁的数字无情地降至『3』时,鸭b仔跑来阿闵班上提供珍贵情报:「稟总镖头,校外教学那一天,全校的太保、太妹会把过去一整年结下的樑子算总帐,因此也称之为『君子淑女日』,取其君子(淑女)报仇、一年不晚之意,今年文哥又处处针对您,必定派人在乐园内的各处游乐设施埋伏,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老人家虽艺高胆大,但此行太过凶险,咱瞧不去也罢,留校打扫又何妨?我陪您。」说完神情颇为惶急,阿闵心下感动,抚着他稚嫩的后脑勺沉吟着:「也罢!便避他一避。」鸭b仔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歹戏拖棚的倒数第二集,午休期间来的人居然是现今h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家二把手嵐仔,只见他孤身一人飘然而至,直接把阿闵喊出教室:「麦盯青~装作不认识,卡早你帮过我,算是相识一场。我今天特别告诉你,那天文哥有安排一些事,你麦来乱,我保你平安毕业。」 「安排了什么事?他想对婉如做什么?」 「我哪知?没有人知啦,连我也雾煞煞,我有问伊,但係伊咕咕怪怪,虾米拢没讲,我只知道他最近花了很多钱。总共一句话,你麦来卡好!我话说到这,信不信随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各式各样匪夷所思的荒谬剧情在少年阿闵的脑海里翻搅着。 校外教学的前一天,当天午休时,黑板上没有『劣』、也没有任何数字,只见满满的人潮络绎不绝地来看阿闵,或拍肩、或握手、或寒暄几句,前四六镖局的人来了不少,国辉还用拍立得合影留念,说是后年的毕业特刊会用得到,前学艺股长惠君还抽抽噎噎地哭了出来:「…就坐我隔壁…我每次家政课还帮他缝布娃娃…他人那么好…为什么……」前班长嘉慧强忍悲痛温言安慰着:「缘起缘灭,一切都会过去的。」正当大家悽悽惨惨戚戚、悲到最高点之际,所有的议论纷纷忽然全部静了下来──婉如来了! ──这无疑将这齣眾所瞩目的肥皂剧剧情推向最高潮! 没错!正是那个传说中的、红顏祸水的、沉鱼落雁的、国色天香的、千夫所指的婉如来到阿闵班上,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在后门,穿着h中粉红色制服上衣、深蓝色裙子的她,依旧如胜雪白莲自带光华,她朝阿闵走来,先是小心翼翼、然后步伐渐趋渐快地来到13岁的少年面前,阿闵的心脏并没有戏剧化的、碰碰乱跳的怦然心动,而是压根儿忘了它原本该做的工作。 婉如有些害羞地开口:「对…对不起,我听秋萍她们讲才知道这件事,都是她们乱说才害你…害你被……」说完已经有些哽咽,眼泪几已夺眶而出。阿闵赶紧安慰她:「你也知道,这跟上学期一样,他本来就想针对我,只是随便找个藉口而已啦!这跟你没有关係。」婉如低着头摇了摇:「怎么会跟我没有关係?上次你已经……我问了好多人,大家都说你是因为…因为想要…收我做乾妹妹……」虽然她低着头,云瀑般的发丝也将侧脸盖得密实,但因为体态高?的缘故,身高略矮的阿闵加上离得够近,得以幸运地(同时也是不幸地)捕捉到她脸上的整片晚霞,而最后那几个字更是仿若细蚊,恐怕只有当事人才听得到了。 不想场面太过尷尬的少年当下哈哈一笑,故作瀟洒地说:「这种流言蜚语你别太当真,等集满三次再来认真考虑还差不多!到时不要忘了请我吃剉冰啊!」略显困窘的婉如接着说:「总之,那种人你不要理他,过阵子他就会自讨没趣了。明天你不要去了,好不好?」「那你呢?你不去我就不去。」婉如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好。」阿闵也道:「好,那我也不去。」 围观眾人或许替阿闵留得青山在而感到高兴,也或许是替『亚洲乐园大逃杀』的最后一幕草草杀青而感到扼腕;总之,消息已随着人群迅速散去。 ※※※※※ 校外教学当日,天气阴,冲蛇煞东,忌嫁娶、交易,诸事不宜。学校基于人力安排这种狗屁理由,强制让未参加的人留校打扫;亚洲乐园是当时风靡全台的景点,阿闵因某些缘故无法前往,心里头呕死了,但在亲眼确认土匪文喜孜孜地坐上游览车后,想到婉如此刻正安全地待在校园某个角落,总算觉得自己的牺牲有价值。 约莫上午9点的鐘声敲过后不久,正当阿闵刚拖完不知道是第几遍的地板时,鸭b仔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喘吁吁的将坏消息传入前总镖头的耳中:「婉如不在二年16班教室!」 两人赶紧找人、四处扑空,最后直闯16班教室,阿闵一脚踹开大门喝问,留守的一个眼镜仔不待刑求,就满脸惊恐地说:「她今天本来也要留下来打扫,然后65班有几个太妹过来找她讲话,说什么『去了好商量』…还有什么『那个谁谁谁也可以活着毕业』,然后我没听清楚,然后她们就一起走了,然后变成我一个人在打扫。」 「然后你最好扫乾净!干!」阿闵失控的一拳将眼镜仔的桌子打穿一个洞。鸭b仔一拉阿闵衣袖,大拇指向后比了比:「有人跟踪。」话音刚落,13岁的少年已如一阵狂风捲向门外探头探脑的鼠辈。 大头闵一眼认出这两位正是曾被自己列入优先击倒名单的单薄1号和2号,就在重演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上演的戏码前,两人就举白旗和谈,未料白旗举得慢了半拍,阿闵已经一个手刀、手起刀落将当中一个砍倒在地(先击倒的编号为1),单薄2号被阿闵眼神吓得动弹不得,亏得鸭b仔机警,用手中的扫把挡了一下:「杀不得,留活口。」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残骸,再看着怒火焚天的前同学,鸭b仔心底着实吃了一惊,事后也对外坦言:「痴情令他迷失本性,嫉妒让他怒火中烧;他当时真的很不寻常,像是一条会走路的炸药。」 阿闵瞪着那位倒楣的混混:「把你不能讲不想讲不会讲的全部讲出来。」说完一脚让还在地上痛哼的单薄1号变得寂静无声,单薄2号的嘴巴立即像是被扭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倾泻而出:「文哥要几位大姊很客气、很有礼貌地请你妹仔去玩,说是今天所有的零食饮料他请客,文哥还说你也会去,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大家都是好同学……」 鸭b仔在旁打了个岔:「等一等!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跟在我们后面干嘛?」这名俘虏对着阿闵支支吾吾:「文哥叫我们来问你要不要去?但我们想文哥应该也不希望你真的来,所以……也就没有问」这廝吞了口唾沫继续道:「文哥今天心情很好,还说顺利的话,过几天会介绍文嫂给我们认识;到时你这个大舅子不也挺有面子?大家都自己人……」阿闵手刀一挥关掉了这颗水质不佳的水龙头。 ※※※※※ 「怎么办?」阿闵又是气恼、又是悔恨。 「总镖头稍安勿躁,待我打个电话。」鸭b仔稍后摇身一变化为喜鹊,这不就把好消息带回来了嘛:「稟总镖头,我家老头今天中午要去桃园龙潭喝喜酒,他正好要出门,我跟他提了一下,只说你没赶上游览车,他就说让你搭便车ok的啦!你的打扫区域放心交给我,保证不会被小红帽抓包,咱们合作天衣无缝。」阿闵一把抱住好同学,友情万岁!ya! 高耸的围墙难不倒13岁的爬墙惯犯,按图索驥找到学校侧门肉圆店前电线杆下的『鸭董一号』蓝色捷安特,阿闵飞快地踩了起来赶赴会合地点;爽朗的鸭爸一见阿闵就开怀大笑:「久仰久仰,你们学校有三分之一都订我家便当,听我儿子说是你帮忙大力促销,今架甘温蛤~」少年总镖头一拱手:「好说好说,都是江湖朋友抬爱,在下略尽棉薄之力罢了。」就这样,参与喜事的老头,以及为了阻止喜事发生的少年同车共乘,一大一小路上间聊瞎扯,让阿闵深锁的眉间稍有舒展,笑声倒也不少。 突然,路旁一个告示牌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亚洲乐园』。鸭爸笑呵呵地说:「快到囉!少年耶~那是你们学校的游览车吗?」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已经晚了快2个小时啦!但阿闵还是立即顺着大人的手指看过去,当然不是。 车子没多久就经过了石门水库,亚洲乐园的大门就矗立在眼前,只听里面不时传出的笑声、尖叫声越来越明显,但不知为何,13岁的少年此刻听来只觉得刺耳而已…… 一下车,隔着大老远就认出了h中一整排的游览车悠然地停在停车场上;鸭爸一扬手,一张100元的绿色钞票已经塞在阿闵手里:「少年耶~麦客气啦!温刀a便当卖得这么好,感谢你的介绍和高观,我儿子今天不去校外教学,说要跟我交换任天堂,有空欢迎来我们家一起玩啊,掰掰。」真箇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大头闵虎目含泪,向鸭爸那台墨绿色的福特天王星行注目礼,目送它绝尘而去。 ※※※※※ 微凉的山风一吹,阿闵瑟缩了一下,忙给自己打气:「大头仔~接下来杀机四伏,可要步步为营了。」才刚转完这个念头,就遇到第一个难题,摸摸腰间──没带钱!没带学生证!连书包都丢在教室里没带出来!鸭爸刚给的奖学金,连入场的爱心票都不够!唯一带在身上的,只有插在裤腰后的那对扯铃棍。 「操!我到底在干嘛?这样根本进不去。」还没来得及沮丧,却瞥眼见到好几台游览车像是水鸭子一串串似地开进停车场,甫一停妥,好几位学生就像下水饺般,急不可待地跳下车,阿闵多瞄了两眼:「是刚刚山下看到的那几台……」心念一动,当下便有了一肚子让恩主公乾爹大发雷霆的坏主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立即依计行事。 阿闵顶着h中的招牌平头,吊儿郎当的向今早来接学生走的游览车走去,他看准了车门依旧打开散热的第六台,并注意到挡风玻璃上贴着的告示『h中第六车』,正在车旁抽菸的运将挺着大肚腩开口了:「你干什么?」阿闵头也不回含糊地答了句:「……忘了拿。」窜上车后先一口气走到车尾,再半蹲着身子转过来仔细搜索着,耳边还听到那司机大叔咕噥着:「小鬼头丢三忘四的,不成大器。」 这也是13岁少年的偶像卫斯理在某本小说里提到的──要混进某一个地方,费心乔装改扮只是下乘,最高段的法子就是直接走进去,而且要让一切看起来『理所当然』!阿闵在找一件体育外套,而且必须是女生的,因为这批刚来的不知是啥米国中的学生,他们男生的体育外套配色和h中的女生很接近,都是白底绿袖。 阿闵今天留校打扫原本就是穿体育服,但因为计画要做后续一连串的坏勾当,所以爬墙出来前已经从抽屉下方的夹层内拿出便服换上,而将体育服留在教室,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需要体育服。心知自己大约只有15秒、顶多20秒的时间,而且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槓龟,那么这一招用在下台车就不灵了;于是定下心来,厚着脸皮向恩主公乾爹祷告:「拜託拜託……一定有一定有一定有一定有…啊哈~果然小鬼头就是丢三忘四,有了!」 校外教学为了方便点名、管制,所以前一天降旗时,拉虚仔还再三强调务必要穿体育服到校,并且每两个小时都要到指定的集合地点向老师报到,以免走失;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有多皮,师长们心知肚明,玩疯了以后根本退化为一整群的尼安德塔人,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尿尿以外,连家里电话号码都能忘得一乾二净。此外,阿闵很清楚,利用这一天算帐的君子淑女们都会把便服穿在里面、或是偷偷夹带进去,穿学校的衣服简直是活靶子! 在13、14岁这个年纪,男生女生在身材上并没有太显着的差异,这件外套上绣着『汽838张秋萍』的红色字样,「咦~这个名字好像那里听过…」阿闵穿上后还算合身。果不其然,只见三、四百位国中生挤在入口处,男咆哮、女聒噪,抢着要进去玩乐的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当真是『数大便是美』;在那个只有人工验票的年代,『张秋萍』混在一群嘻嘻哈哈大声喧哗的男生中,跑向噪音源製造更多噪音时,也就不怎么奇怪了。前人有诗赞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Lesson 13. 亚洲乐园(下) 第二个难题接踵而至──「婉君表妹在哪里?」戏魂上身的卫斯闵自问自答:「这个h中特有的平头太显眼了,被那些杂碎认出来可没完没了。」想到易容术,就不由得想到小时候华视影集有口皆碑的『天龙特攻队』,队长『泥巴』可是阿闵认识卫斯理之前的偶像哩!因此决定集中手边仅有的资源,做最基本的化妆。心里有鬼的小鬼翻看着园区简图,找到纪念品店买了一顶园区工读生戴的那种黄色飞碟帽(干~有够挫),再跟店员阿姨要了一罐要价20元的法舶纤维饮料补充体力(好贵!但这个很需要,等一下会用到大量体力),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将听说大人才能喝的橘红色液体灌进肚子里。 接下来呢?先撒泡尿吧!厕所超臭,因为有人正在『做蛋糕』!ohmygod~实在有够臭,阿闵默念漫画风云里的『冰心诀』镇定心神方不致走火入魔。洗手时,瞥见置物架上有一件工作人员的黄背心,遂当机立断顺手牵羊,快步走出臭不可闻的男厕;须臾,在恩主公乾爹子虚乌有的监视器画面中,只见一名身高约155公分左右的大头男性又快步走回,在空无一物的置物架里放上一张紫色的50元钞票才又离去,红面长髯、不怒自威的恩主公也不由得将手上的大关刀缓上一缓。 阿闵现在有了不错的保护色,行动上如入无人之境,也不再遮遮掩掩。这里曾是阿闵苦苦哀求老爸老妈却始终无缘的天堂,而各项游乐设施更是令他午夜梦回憧憬不已,可现今却完全没那个心情,脑中只有「……文哥花了很多钱……安排了一些事……顺利的话……会介绍文嫂给你这个大舅子认识认识……」不祥的声音交织出自我想像的画面,四周的欢笑声传来一阵阵恶意盘旋着,少年置身其间,只想赶紧找人。 咖啡杯…没有、辐射椅…没有、海盗船…当然也没有、旋转木马…那个有点像,但不是她……碰碰车都是小学生……可恶!到底在哪?阿闵突然被一阵叫魂也似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左前方有两个女生,其中一位即便已换上便服,但还是一眼认出那位国一时在自己前面坐了一整个学期、名为素贞的同学,这背影自己再熟悉不过,想起老妈说的『嘴探路』,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走过去相认。 果然没认错~~「哎呀~是阿闵耶,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很有名你知道吗?我们班都在说你的事情,隔壁班也是,隔壁的隔壁也是你知道吗?连一些老师都对你有兴趣还跟我们问起你呢…你知道吗?我们这些前46班的同学也都与有荣焉你知道吗?」连珠炮似的质询,已经为多年后的议员问政生涯奠定了坚实基础。 「这一切我都知道。难为你们了。」事实上阿闵啥都不知道,为避免跟长舌妇多作纠缠,决定来个开门见山:「婉如在哪里?你们有看到她吗?」她身边那位发出叫魂魔音的主人开了口(自带布袋戏的口白音效):「欸~讲没两句就婉如婉如婉如,你很没礼貌耶!」听素贞的介绍说,这位是她国小同学兼邻居,叫做张秋萍,现在刚好跟婉如同班。 13岁的蠢小子这下才会意过来──婉如前几天就跟自己提过这个名字,所以上游览车借用衣服时,才觉得这有点耳熟,没想到随便挑一台车就刚好是婉如他们班的专车,楚大侠说得没错呀!这真是太巧了!莫非是天意?赐我良机好为民除害?只不过,身上这件衣服的主人不就是……(这个的确很难交待过去呀!)只好下意识的拉了拉身上的黄背心。 「阿闵啊~我听说你今天不是留校吗?怎么来了?还有你干么穿成这样?工作人员的衣服哪里来的?」素贞理所当然地狐疑着。「这…这个嘛……」平常颇爱乱转的脑筋,一下子成了孔固力,只好长长地、慢慢地叹了一口气(争取时间):「唉~~~一言…难尽……」 阿闵正待扯几个没把握的谎,谁知那边厢的素贞友人a不甘寂寞:「哪有啥一言难尽的,你一定是听说今天婉如突然变卦,才想要给她个惊喜,ㄆㄚv七啊就ㄆㄚv七啊,还那么多ggyy……」濒临词穷的少年赶紧来个顺水推舟:「嘿啊~您说得是,大姐教训的是。」还故作心虚地搔搔头,不过脸上和恩主公乾爹相彷的红潮可不是装出来的。 素贞帮忙打圆场:「阿闵,你别跟她认真,我这个邻居厚~从以前就是安奈肖肖ㄟ,去年唸38班,玩碟仙玩到起ㄉㄤˊ、假鬼假怪,把保健室的桂芳阿姨唬得一楞一楞,搞到他们班后来都叫她『三八萍』,这学期分到16班,我叫她赶快去改绣学号,她居然说这个绰号有纪念价值,捨不得改;然后第一天自我介绍你知道她在16班怎么讲吗?你知道吗?」确定看到阿闵摇头后,才愿意公布答案:「她说导师是太上皇,全班不分男女都是她的后宫,知道婉如的事以后,大家都跟婉如保持距离,反而只有她跟婉如有说有笑,说婉如是她的爱妃,她就酱,你别跟她认真。」 儘管九不搭八,但终于解开学号之谜,阿闵随即面容一正,再次探询。 「我们刚刚在鬼屋附近有看到她跟文哥走在一起……喂喂!你跑那么快干嘛?我还没讲完…」好心的素贞收下阿闵匆匆回头送上的歉意眼神,一旁的38萍开啟云霄飞车般地广播追杀没礼貌的少年:「……朕的后宫岂容你个野男人放肆……爱到卡惨死……爱呷给ㄙㄟˋ哩……」儘管在这个节骨眼,但实在受不了这股穿脑魔音,硬是大声顶了一句:「哇哩咧…爱拚才会赢啦!」 果然,鬼屋虽然不见芳踪,但附近有不少h中混混把风巡逻的事实,证明线报的来源可靠,鬼屋再过去只剩美食区和摩天轮,怎么办?二选一。负责跟监的大头阿sir哼着不成调的旋律:「……阿闵曾经这么说,老天有眼不会看错…」决定先前往美食区伺机而动。 「马了个王八羔子!老天这回瞎了眼,没有明察秋毫。」已经从地上捡起口罩戴上的阿闵看着h中眾多男女在身边熙熙攘攘,当中还有不少熟面孔,但就是不见伊人身影。人一急、这膀胱大肠全都跟着着急,「干!今天哪那么多屎尿?」阿闵还是得乖乖的去厕间解放,蛋糕堪堪完工,却听得外边进来了两个人,隔不到几秒鐘又进来一个人。 「欸!不知道今天文哥准备什么好料的?神神秘秘的,还叫我们到外边插旗仔(编按:把风之意),不要让别人靠近摩天轮。」 「我也莫宰羊,话说回来,那个婉如金架有够水~」 「你麦黑白乱共,暝阿仔兜爱叫人一声嫂仔啊~」 「栽啦栽啦,麦黑白乱共,黑白乱想a塞某?」 接下来便是一阵禽兽的笑声,不想过早暴露行跡的阿闵此时也快要无法按耐住心头的怒火,悄悄拔出裤腰后方的扯铃棍…… 「青三小?哪一间的啦?」(这两人不知对谁开呛?最后进来那个?) 「林北龟山鬼头啦!放一个尿大小声,厝内没大人欠人教习腻?」(喔喔~居然回呛!) 「哩共啥?原来是龟山ㄟ龟头,笑死人~我们在健康教育的课本有看过你喔~某怪喔,面熟啊面熟」(这活宝呛得够创意,阿闵差点笑场) 「干!」 「干!!」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按照标准流程,一定是你推我、我推回去,再更大力推过来、更更大力推回去,然后就等着看谁先出拳头。事已至此,此地不宜久留;听声辨位,龟头兄在中间、h双人组在其左右,而厕间靠近出口,正前方是双人组当中阿闵最想扁的那位──这样最好! 13岁的少年在厕间里,立即将帽子留在门后的掛鉤上静待有缘人、再将黄背心脱下来捏成一团塞进裤袋,突然开门将刚才对嫂仔黑白乱想的傢伙踹去,这位仁兄的石门水库才刚洩洪完毕,拉鍊都还没来得及拉上就「碰」一声撞向小便斗,龟头兄猛一回头看见绿袖白底的『自己人』,才刚扬起嘴角,头上却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记扯铃棍,晕头转向地蹲在地上。此时蒙面歹徒不理会还一头雾水、惊讶过剩的幸运儿,逕自向出口走去,同时飞快地收起凶器、穿回黄背心,整个过程不到20秒一气呵成,充分贯彻摧台青老贼『新生活运动』中的最后两项准则。 阿闵戴着口罩、穿着黄背心,直接快步走到美食区的柜台大声说:「厕所里有学生在打架!」此时美食区里已聚集不少h中及桃园某国中的学生,此时全部『唰』地站起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衝出厕所:「干!有人打我,穿绿衣的…」另一个暴怒的声音衝出来的:「刚刚那个平头的竖仔给林北站出来…」,第三个声音:「你刚才不是金庆金畅秋?」说完直接从头上一拳贯下去,有时候,肢体语言胜过千言万语,既然已辨明敌我,绿衣的与平头的二话不说、就地开战,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阿闵此时早已离开美食区朝摩天轮前进,13岁的心脏毫无罪恶感地跳动着:「卫斯理说得没错!人在仓促间,视觉和记忆是分开的,不管看见了什么,最后只会记得自己原本所熟悉的影像。」亏得如此,后来警方盘问时,桃园某中不敢承认穿白底绿袖的人先动手,而h中则坚称最先打人的绝对绝对没有留平头,而厕所不会有监视器,柜台人员也只记得最先发现厕所有人打架的是位穿黄背心的工作伙伴;内部清查?得了吧,园方说法用膝盖想都知道必定『查无疏失』。像这种情况几年后有一个词儿,恰足以形容此间之事──『罗生门』。 ※※※※※ 少年戴着口罩一路疾走,即便露出整个平头,但凭藉着身上这件御赐的黄马褂加持,以及刚才突发奇想,在路边趁那位老清洁工如厕之际,以香港皇家警察cid的身分,徵用了老人家放在榕树下的扫把和畚斗;这身装扮令身边的h中太保太妹们谁也没多瞧他一眼;摩天轮就近在眼前了,然而唯一排队的路线上却有七、八位混混们把守着,为首的赫然是嵐仔,很客气很客气的把其他游客请到别处去。 「这样子混得过去吗?」少年确实没有把握,心下不免忐忑,只好在路旁假装扫地静观其变:「马的!老子本来就留校打扫,费尽心思来到这边还是得打扫是啥小?现在拖越久婉如处境越不妙,难道我还要在这边耗下去?」正当阿闵从地上再也扫不出树叶、想要拔出扯铃棍硬闯的时候,机会来了! 「h中的拢总过来!要呛堵啊!」只听得不远处一声大喊。 「今嘛係虾米状况?」 「阿全和猴三仔那群跟人相打,在美食区,对方烙人啊!」 「走啦!干!」、「逗阵来!」 就说吧──「机会是留给准备好的人」这句话是不是这么说的?只见嵐仔跟身边那位交代了几句(那个叫彦棠,也很能打,听说还揍过c中的纠察队),接着自己和一位混混往摩天轮的设施走去,其他人则跟着彦棠跑去增援;阿闵悄没声息的跟了上去,找个适合的树丛半蹲下来窥视,看到的画面令他怒火狂升──只见婉如那高聎纤细的身影俏立着,两个太妹一左一右、半推半请的要她进摩天轮车厢,而嵐仔在旁抽着菸的脸庞似乎颇为无奈,车厢里面不用猜当然是阿文那个江湖败类了;摩天轮的工读生在车厢前面好像在催促什么,看着婉如慌急地不断摇着头,她身旁的一位女同学却手足无措…… 阿闵登时生出一股勇气,放开掩饰身分的扫具,沉静地笔直向前走去,或许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朵最引人侧目的白莲花身上,居然直到距离摩天轮车厢只有两、三步时,眾人才发觉身旁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太近了,连白莲花身上那股特有的淡雅清香都闻得到;太慢了,连嵐仔凌厉的侧身反手抓也只够将黄背心扯掉而已。阿闵一个箭步窜了进去,将已经被迫一脚踏进车厢的婉如一把抱了出来,放下,接着自己进了车厢,对工读生沉声喝道:「关门。」 ※※※※※ 这下发生得太过突然,旁观眾人霎时呆若木鸡,只有婉如和嵐仔恰恰和不速之客隔着口罩打个照面、对上眼神,前者惊讶得摀着嘴、后者则是大吃一惊,就在还没人来得及说出隻字片语的情况下,摩天轮已然随着伍思凯的歌声,冉冉上升。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车厢内回盪着甜蜜的旋律,但气氛却截然不同,阿闵脱下口罩暗忖:「已经没有偽装的必要了,受死吧!你这强掳民女的匪类。」而这不知死活的傢伙还坐着,手上捧着一束超~大束的红玫瑰遮住了全身,或许是这时也感受到不寻常的气味,将脸从花丛中挪了出来,不是阿文还有谁? 阿文霍地站起,洒落的玫瑰花顿时将车厢内部点缀得繽纷非凡,只见他身穿白西装外套搭配同色休间长裤及黑皮鞋,双眼睁开老大,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慌张中夹杂着一丝难为请、最后则转为愤怒,而且是绝对的愤怒!那张脸上的表情变化过程之丰富,让阿闵在隔年上映的搞笑贺岁片中,產生情绪上的直接联结,在电影院里笑到快断气──张曼玉:「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啊?」即便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两人怒目相视,此时无声胜有声,因为彼此都知道(或自以为知道)对方有多么赌烂、邪恶、卑劣…等等不堪的情绪性字眼在脑海中飞快地转过一轮后,选择诉诸肢体语言是迟早的必然──无须多言、只求一战! 阿闵闷烧一整天的怒火,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宣洩对象,破天荒地率先挥拳相向,阿文也不惶多让,几乎在自己鼻血狂飆的同时一脚正中对手的膝盖,阿闵痛得蹲下来顺手抄起一把玫瑰花掷过去,视线受阻的白马王子立刻遭受残暴的洗礼。此次打架不同以往,先前双方都是保持距离、见招拆招、再寻隙反击,但摩天轮车厢能有多大?双方你来我往的挨了几下后,就知道今日恐难善了;阿闵寻思:「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跟他拚了!」但同为打架老手的阿文又怎会想不到?于是两人在800秒的过程中不断出拳、踢腿、膝击、肘撞、头槌…拚着自己挨一下,也要让对方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由于此时摩天轮外围没有自动自发的人流管制措施了,所以有不少园区游客陆续排队等着进入车厢享受鸟瞰全区的乐趣,但…那个17号车厢怎么一直在剧烈晃动?一把把被扯烂的玫瑰花瓣漫天洒落,一开始还有人半开玩笑的说一定有情侣在上面天雷勾动地火、打得火热,但等到被折成四段的棍状物掉下来砸在控制台上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出不对劲了,于是开始有人喊:「上面那个车厢有人在打架!」、「哇靠~窗户破了、有人流血了」、「快叫老师来!」。 鼻青脸肿的13岁少年眼看好不容易快到下面了,心想:「别在这种小地方跟他纠缠,等一下看准时机把这廝拖到车厢外边解果牠。」那边厢另一位鼻青脸肿的少年显然也深有同感,因此当工读生慌慌张张地跑来开门查看之际,两人飞快地衝到车厢门口想要先佔据有利位置,因此在更为狭小的门口爆发激烈地攻防战,而今天上班好像忘了给土地公烧香的工读生在混乱中挨了好几下,惨呼一声向后翻跌在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17号车厢再度缓缓上升……这位工读生老兄不但忘了给土地公上香,他还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人丛间的交头接耳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你们看!车厢的门没关!」 当两位少年发觉自己的计谋无法如愿时,纷纷向对手投以怨毒的眼神;那声叫魂似地穿脑魔音提醒稍作喘息的两位选手一件残忍的事实:车厢外边的门栓没有插上。车厢的设计原本是无法由里面来开关车门的,但幸运的是,前一回合扯铃棍用力过猛砸破了窗户,只要有人愿意从破洞伸出手,是有可能将门閂重新插上的,然后呢?然后再继续这场君子之争?别闹了~眼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看着没关好的车门,随着摩天轮高度的上升一开一闔地晃动着,阿闵心想:「这个土匪文心狠手辣,什么事干不出来?我要是去关门,他一定会趁机把我推下去摔个粉身碎骨。」阿文心里也想得差不多:「干恁娘这箍死大头仔,扮猪吃老虎,一开始抢林北ㄟ便当,搁来抢林北呷意ㄟ妹仔,现在还要抢我ㄟ位做老大,我哪係去关门,伊一定一脚把林北踢下去摔个碎ㄍㄡˊㄍㄡˊ。」 很明显,今天要活着走出这个车厢,只有让对方躺下一途、别无他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来个先下手为强!」于是当17号车厢再一次剧烈晃动起来时,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和被扯烂的半截白西装从天而降,立即引发更大的骚动。 第二回合更是凶险无比,车厢内的配乐同样极为反讽地换成了哈林的摇滚情歌──「……让你一次ㄍㄞ个够……给你我所有(的拳头)……让我一次扁个够……」阿闵已经数不清这该死的匪类到底挨了自己多少下,为什么还可以一直扑过来?只能利用自己这颗引以为豪的大头扛住了八成以上的攻势,重心放低集中全力猛击对手的横膈膜、胃袋、腰子及肝脏…等等认得清楚的部位,浑然不知自己的脸已经被k成比鼻青脸肿更青出于蓝、肿上加肿的『大猪头』。 终于再度撑过了这堪比天长地久的800秒,两人已经瘫倒在车厢的地板上,死死掐着对方脖子的手其实早就没剩多少气力,只是谁也不愿先放手。工读生这次克尽职守,当17号车厢一转到6点鐘位置,就立刻按停整座摩天轮,铁青着脸的拉虚仔和另一位男老师早在车厢门外恭候多时,随即粗暴地将两人分开后拖了出来,阿闵记得很清楚,当时车厢里流洩而出的是张清芳的歌:「……你喜欢我的歌吗~你喜欢我的歌吗~我的歌……」累瘫的13岁少年对着那位还在干骂自己所有亲属及其生殖器官的对手露出无力的笑容:「干!我当然喜欢囉~我最喜欢你了。」 ※※※※※ 员警及师长的质问、同学的关切……阿闵充耳不闻,思绪还停留在左脸颊上那热辣辣地一记耳光。 由于美食区有近百位学生打群架,相较之下,摩天轮事件被视为只是边境地区小规模的额外加赛,警察盘问重点主要还是在机械维修保养及人员管理素质方面,上前盘问了几句就交给学校师长进行『更二审』;这关就不好过了,因为拉虚仔很清楚知道这两位当事人的前科案底,但碍于维护校方顏面而虚与委蛇,警察笔录纸上想必只有「青春期的孩子血气方刚,加强管教…」等等几句无关痛痒的字句吧! 「阿文,你不要跟我五四三,今天美食区这ㄊㄨㄚ一定跟你有关,回学校再慢慢跟你算,大过一支,留校察看。」拉虚仔恶狠狠地说。 「喂~这哪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拉虚仔满脸疑惑的看着几乎面目全非的阿闵,问了正与阿闵交谈的男老师,男老师就报上了阿闵的全名,还补充说:「就是上次被罚站在龙门池上,还跟阿文打架的那一个。」 「为什么打架?」巡捕房的莱西先生还是问了例行公事。 「………」 「那么爱打架来学校干嘛?乾脆在外面打死算了!」拉虚仔身旁的女老师赶紧拉了拉他衣袖,提醒这里耳目眾多,小心措辞。 「………」阿闵忍住想提醒他这里就是『外面』的衝动,这一题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真的很一言难尽。 「不说是不是?」 「………」 突然,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位打扮得像是潘美辰的傢伙:「欸~这我的衣服耶,怎么会穿在你身上,还撕得稀巴烂、哇靠夭~上面还有血~噁~~哩金架有够变态。」不正是三八萍还有谁? 师长们立刻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鯊鱼,一整群的游了过来,只差没递上麦克风,这娘们彷彿很享受这风光的一刻,还刻意地清了清喉咙,发挥了自行拼凑故事原貌的特殊技能:「照过来照过来~这个阿闵哦~是个多情种子,不简单不简单,他一年级的时候和阿文就同时爱上婉如,从彼时抢到现主时,听说这两位还曾经为了婉如在忠孝楼顶楼决斗咧~今啊日,阿闵本来留校打扫,一听说阿文要拿九十九朵红玫瑰跟婉如告白私奔,欸欸~你们知道九十九朵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那代表无尽的爱~forever…结果阿闵伊马上为爱走天涯,不但偷穿挖ㄟ衫、男扮女装混进来,在最后关头横刀夺爱…还是英雄救美?啊不管啦,拢总一句话,两个人就这样打起来啦!哪较挖按ㄋㄟ讲,应该嘛是有道理厚?」 阿闵跟阿文互看一眼,头一遭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我要掐死这个贼婆娘。」 「胡说八道!什么决斗?什么私奔?还男扮女装?连续剧看太多了!本校学生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不检点又荒谬的行为?」拉虚仔当场又抓了几位学生逼问口供,由于这些事在各年级、各班的三姑六婆中流传甚广,因此,扣掉不想惹麻烦的人一问三不知外,其他人儘管版本不同,但几乎眾口鑠金地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三角恋爱』。 此时,师长们和所有围观的乡亲想必都好奇着同样一件事──婉如到底是谁?果然拉虚仔马上就追问三八萍:「她是本校的学生吗?」终于知道祸从口出的『汽838张秋萍』这回好歹该知道闭嘴了,但在场却有不少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来移去,而在落到同一朵白莲花的身上前,婉如的眼泪早已掉了下来。眼泪换来同情了吗?没有,而是一句句挖苦的刻薄耳语。 「学生的本分就该好好读书,国中生谈什么恋爱?」 「原来就是她喔~」 「同学有困难怎么不早点跟辅导室老师说呢?」 「她裙子是不是有点短?」(拜託~是人家腿长好吗?) 「你觉得她比较喜欢哪一个啊?」 「多情种子是哪位?脸比较肿的那个『肿子』?。」 「天啊~好像琼瑶剧情,好浪漫喔!」 ……… ……… ……… 土匪文心里怎么想阿闵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但是看到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寧愿自己再挨一顿小红帽的水晶棒连打也甘愿。就在此时,婉如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不再擦拭或掩饰脸颊上流个不停的泪水,大步朝自己走了过来──「啪」地一声,阿闵左脸颊上挨了她一个耳光,那令人心碎的声音哽咽着说:「我…我还以为你很好呢…原来……原来你也一样…野蛮人……和他们一样都是野蛮人…什么事不能好好讲…偏偏要打架……我知道你今天这样做是为了我……但你以为这样子做我会开心吗?事情能够改变吗?」她边说边哭、越说越大声,让在场不少位成天打架滋事的少年惯犯全都低下了头,她依旧啜泣地继续说:「…我只想好好念书…没想到转学了还是一样…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不要再跟我说话!」说完哭着大步走开,连一位女老师搭在她肩膀的手都被用力甩开,却不知最后一句话是对谁说的? 阿闵回过神来已经坐在游览车上,一身破烂的衣物沾满血污、像丢了魂似地坐在最后一排,所有同学都不敢靠近,彷彿他身上带菌。回程时窗外下起了雨,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收音机回盪着警广电台的路况报导,偶然播出的一首歌,触动了13岁少年的情绪开关,泪水开始自眼眶深处无声涌出── 黑色的夜燃烧着风 无情的细雨淋得我心痛 最后一班车像是你的诺言 狠心离去溅湿了我的心 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长街 想起分手前熟悉的脸 淡淡地留下一句 忘了我吧还有明天 心碎的声音有谁会听得见 我告诉自己爱情早已走远 可是胸前还掛着你的项鍊 逃离这城市 还剩什么可留在心底 忘记你不如忘记自己 《忘记你不如忘记自己》~王杰 ※※※※※ 消息很快地传开了!由于受伤部位明显的差异,『玩命摩天轮之死亡游戏』的结局,一致判定以脸比较肿的大头仔败战划下休止符,但单枪匹马、乔装易容直闯敌阵挑战大魔王的行为太过戏剧化,加上以三八萍为首的大喇叭们,每天加油添醋地详细解说(版本也一变再变),阿闵兼具张力性与趣味性的行径亦为人所津津乐道,获得了混混们一定程度的尊重。至于战无不胜的阿文老大,传奇纪录再添一笔,但因记满三大过留校察看的关係,稍有收敛,对外多由嵐仔出面,而嵐仔一改先前阿文雷霆万钧的处事风格,改以沉稳低调的方式,透过精准的事前准备及情报收集,用3~4人的小部队暗中锁定对象的生活作息,再适时施以毁灭性的打击,虽然少了过去震慑人心的排场,但却有效率地持续壮大h中的黑暗势力。 自此以后,阿闵意志消沉地上学、放学,然后再上学、再放学,好一阵子没有婉如的消息,偶尔在校园里外远远看到,立刻别开目光躲得老远,只知道阿文也没来烦她,那就够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国二上。 Lesson 14. 模拟考 「结果还是得讲出口哪!」阿闵一口气说完,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雅琴姊,儘管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把绝口不提的事情与心情重新理过一遍后,心里确实感到舒坦了不少。 雅琴姊看着眼前这位闷闷不乐的少年,似也感染了些许惆悵,摸着阿闵的头不说话,姊弟俩就这么在天桥上静静地吹着风;过半晌,雅琴姊竟拍起手来,给了阵热烈却不刺耳的温暖掌声,已经14岁的少年看着远方、点了点头。只听雅琴姊说:「底迪~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不简单耶!我想无论如何,你在婉如的心里一定留下了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吗?一个鼻青脸肿的印象?」 「对。一个即使明知会鼻青脸肿、却心甘情愿的印象。」 「姊你安慰人的方式好深奥。」 「她一定不希望你真的不跟她说话。」 「你确定?」 「因为她打了你耳光而不是阿文。还有~别忘了,我也是女生。」 雅琴姊似乎想活络一下秋日午后的气氛,于是话锋一转:「底迪~那个打扮得像潘美辰的『汽838张秋萍』真的很抢戏呢!你可以再多说一点吗?」阿闵摇头苦笑:「讲到这我真的会吐血~姊你知道吗?我这学期升国三居然跟她分到同班……」少年说完便抱着头叹气。 「快~快跟姊说说,这个三八萍又有什么惊世语录。」 「她现在不叫三八萍了,叫『歪萍』。」 「怎么说?」 「这娘们国小玩钱仙、国一玩碟仙、国二玩笔仙,到了国三本来大家都以为她变不出新把戏时,没想到她居然迷上了塔罗牌和茅山道术,说是什么名堂…噢对!叫啥『东西合璧黑魔法』,而且……嗯~开学一看到我就说我毕业前会有血光之灾,还说我一生注定漂泊,无缘和心爱的女人长相廝守,说什么除非我发自内心深处虔诚地痛改前非,或许『宇宙混沌之灵』可以恩赐我一次追悔往昔的机会…鬼才信咧!大概就酱子。」 雅琴姊果然笑开怀,不过到底是心细如发的大姊姊,还是瞒不过她:「底迪~你刚刚欲言又止喔?」 「有吗?」 「你说她国三迷上东西合璧黑魔法,而且怎样啊?」 「而且……而且她非常非常喜欢讲不怎么好笑的黄色笑话。」 「说来听听。」 「蛤?姊你怎么……你不怕影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不怕。快说吧!」 阿闵只好实话实说:「她最经典的一则,就是把当初那件我借用的战袍亮出来,用很露骨、很噁心巴拉的声音说──照过来照过来,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们要替小女子作主啊……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闵哥是那么粗鲁、那么野蛮,我抵死不从,但他还是…还是得逞了,我的贞操就…就没有了,而他…他也没有了~~」然后就等着看有没有人笑。」 「通常到这里会骗到一些笑声,如果反应不如预期,就会开始在那边夸张的假哭,只要我一辩解,她就会将那件被撕烂、又有血跡的体育外套高高举起,用包青天的声音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然后一定会有凑热闹的同学在旁边喊:『威~武~~』 「你不跟包大人喊冤一下。」 「嗯~~这蛮难的,她很会逗别人,而且花样百出,一答腔就没完没了!有一次我忍不住回嘴说『衣服根本不是穿在你身上的好吗?』她立刻大惊失色地嚷嚷起来:原来你先把我的衣服让别人穿上,然后才撕烂它,还说对我没有曖昧的幻想,哩金变态!噁~」 「雅琴姊,怎么连你也在笑?」 「底迪~你不理她,她就自讨没趣啦!」 「哪有那么简单?有一次我抱定主意,连续三节下课都不回应,同学们都等着看好戏,果然她没让大家失望太久,在讲台上拿着教师专用的小蜜蜂用超级哀怨的口吻对我说──你不承认也没关係!我会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那怕再辛苦,也是咱俩的亲骨肉哇……然后声泪俱下地向全班进行情绪勒索:『你们说~这还有天理吗~~』」 雅琴姊又再笑了,左脸颊上的酒窝连明媚的阳光都陷了进去,阿闵接着说:「天网恢恢,刚巧那节正好是邵老爷的国文课,他老人家在窗外把这幕全看进眼里,大声怒斥,吓得她赶紧从讲台上灰溜溜地滚下来,下课前邵老爷还用那银鉤铁画、入木三分的板书,在黑板上刻下:『不男不女,不人不妖,年纪轻轻,羞古愧今,国家栋樑,歪斜至斯,早入歧途,貽笑中西。惜哉!痛哉!』得此殊荣,『歪萍』之名不逕自走、更上一层楼。 「底迪~那件浴血战袍怎么还在?脏死了。」 「我也很好奇,不但跟她道过歉了,也这么问她。」 「她怎么说?」 「歪萍说是啥上面有文哥的血可以镇煞避邪,还有我这…我这个处男的血可以招桃花带财!」雅琴姊这下笑得前仰后仰。 ※※※※※ 「好啦!故事都讲完啦~没欠囉。」阿闵在天桥上伸个懒腰,同时也在心中纳闷:「鸟蛋那小子是去西天取经了是吧?怎么那么久还不见人影?」 雅琴姊笑咪咪地看着14岁的少年不说话。 「怎么了?」 「………」 阿闵赶紧用衣袖抹了抹脸,心想:「难不成是花枝丸的屑屑还沾在嘴边?」然后用疑惑的眼神回望眼前的大姊姊。 「乌梅桑葚冰──乌.梅.桑.葚.冰。」(脣形有够明显,但…) 「什么?姊你还想吃?……」突然脑中警铃大作,登时心虚了起来;有时候,女人的记性真可怕。 雅琴姊似笑非笑地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阿闵,柔柔地说:「我尊重你的隐私,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那我也愿意倾听。关心别人、或接受别人的关心并不是坏事哦!」 ──也罢!话都说到这边了,不如趁那傢伙还在摸鱼时把事情讲完,也免得牵肠掛肚。于是,手握阿闵牌时光机熟客券的雅琴姊这回迅速就座,咻──地一声,在彼此记忆中的天桥上,再度烙下两道88英哩的璀璨轨跡。 ※※※※※ 也许有人曾在当年的报纸上读过类似──『创举加巧思,校园新风气!』、或是『浪子回头,以身作则!』的报导。这约莫是在民国80年前后,全台湾的中学生因师生比差距过大、加上能力分班的陋习,致使校园内暴力问题日渐严峻(尤以北部为甚),校方因人力不足,而默许少数流氓学生维持校园基本秩序的现象。 以h中为例,全校学生有1万人左右,光靠『铁血三巨头』手中的水晶棒,即便镇日打得血肉横飞,但实际上根本鞭长莫及、无济于事;有鉴于此,拉虚仔或许是得到了天啟,又或许是在农历年前,从某位国二的大头少年处没收『老夫子水虎传』得来的灵感,国二下一开学就宣布实施号称h中版本的一清专案──『校园安全网』措施。说穿了,就是招安。 那根本是以暴治痞的噩梦!亦即,由阿文亲自挑选包含自己在内的36名亲信成立『校园巡守队』,而当中的成员可经报备后自行任命两位『守望相助小帮手』;爰此,遂成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共一百单八条梁山好汉之数。名单内的混混们,在一定程度内享有些许特权,例如:固定星期三至福利社打牙祭可报公帐、午休时间开放明达楼体育器材室库房做为抽菸区、和平楼地下室有两张中古的撞球檯为巡守队专用…等等诸如此类。如果犯错,只要不是太夸张,就睁隻眼闭隻眼,让嵐仔或彦棠这些人用地下秩序去清理门户,一旦遭踢除于名单外,前述特权全部收回。 对校方而言,集中心力管制这100多人,然后让这些人去执行原本纠察队和部分教职员该做的工作,无疑大幅减轻工作压力,同时对外亦可宣称让这些曾经迷途的羔羊们,藉由帮助同学、守护校园,重新认知教育的真諦。 阿文由于留校察看的缘故,并没有太多选择,权衡利害之后也乐于接受;于是,新学期就在这种恐怖平衡中开始。据悉,当时北部陆续也有不少学校跟进,但不知是没有得到拉虚仔的真传、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没有强而有力且具组织性的执行团队,不是擦枪走火就是反受其害,最后在家长会和议员们的轮番炮轰后无疾而终、徒留骂名。整体说来,若纯以结果论来看,h中的『辛未维新』无疑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证据在于,阿闵平安度过了这学期(嗯~几乎啦!),校园内呛堵次数掛零(全都是文哥的人,有啥好呛?),而钉孤枝次数也骤减,以往是每週起码20件起跳,现在则是固定每週四放学后开放和平楼地下室了结私人恩怨,而且要事先申请、最多8组(额满只能排候补),如遇特殊急件,需亲自跟楼管级干部面议。至于校外,校园安全网充分发挥效能,不时听闻有企图捞过界的c、g笨蛋,在居家附近暗巷或电动间被3、4位不明人士伏击后住院的事情。 讽刺的是,在生活获得了(莫名的)保障之后,居然有不少牧童逐渐重拾书本回归正轨,而这群包括阿闵在内,从中、后段班奋力地游向升学班的小蝌蚪们,得以开始体会原本就应该认知的学生生活,严格说来,还真得感谢这群混混,不过更严格地说来,这样的因果无论在多少年后怎么想,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 升学之路像是另一个星球的气候,考验着登陆者的求生意志。而牧童们歷经过去一年半的淬鍊,生命获得了不可或缺的养分──顽强的适应力以及百折不挠的战斗意志;亦即,在报章杂志频传资优生跳楼轻生的日常中,牧童们即便转性不再打架闹事,但有输有赢、只求全力一击而不追问结果的生活态度,让蝌蚪们逐渐长出了双脚,只待时机成熟,便要向万恶的北联扑过去搏命,那怕中间隔着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北联──没错,就是牠!让90年代国中生为之颤慄的『北区公立高中联合招考』的简称,从国中入学就一直如影随形,到了国二下更会如雷贯耳地被囉嗦的大人们一再提及,这之间的媒介就叫做模拟考,教国文的邵老爷说是摸着你去考的模拟考,教英文的miss阿娇姨说是morningcall的模拟考。 而模拟考──就是国二下最大的特色,简直是北联与各校讨客兄之后的私生子,还硬逼着所有人承认这段姦情,干!而模拟考的分数就是你人生价值的全部,真操它奶奶个熊。 走过这段鸡巴岁月的人都很清楚地记得:国文200分(含作文60分)、英文100分、自然140分、社会140分、数学120分,共计700分;而每年参加人数号称十万青年十万军,加上为数不详的回锅、以及回锅再回锅的重考生,这当中大约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人可以如愿;你问剩下的8万多人该何去何从?黑林刀ㄟ代志。要嘛念私立、要嘛念五专、要嘛念高职、再不然就重考,总之就是读书、读书,秉持『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地读书,真的不想念就只能早点去当童工,而印象中的童工,则犹如黄飞鸿电影里被卖到金山做猪仔般地悲惨。 开始回过头来羡慕后段班的混混了吗?请先留步,别太快走回头路。因为在另一条路上,已有阿文、嵐仔那些人抱定主意早早卡位了──他们也得考北联哪! 你没听错,他们考的是另一种『北联』──台湾新竹以北的一种组织,据说除刑堂外,另设有13个堂口,每年都会吸收各地輟学或侥倖毕业的牧童们补充新血壮大阵容;透过层层引介、考核与筛选,视报名者的资质、胆识、谋略、组织能力、生财本领、口才、武艺、脚程及人际关係…等各科成绩,依其地缘关係与志愿分发,录取率较之正常的北联只有更低不会更高!(瞧~光谱两端要的都是菁英哪!国中生的人生真的很难!是不是有够衰小?) 以长远来看,他们要付出的绝对比书虫们多很多。即便是如阿文和嵐仔这样的佼佼者,最后也只如愿『考』上第五志愿──辖管景美、木栅的『黑鹰堂』,和前任的h中老大黑狗相见欢(还真巧),一起在储备的少年组观摩实习;顺带一提,听总部的伙计说(不知道是否唬烂),雄大仔金盆洗手前曾是辖管板桥、中和的『赤熊堂』当家,当时还是第三志愿喔! ※※※※※ 言归正传,国二下最后一次模拟考考完,阿闵心情糟透了,122分的成绩像是贴在额头上的标籤一样,评价着这颗脑袋的价值,而放眼望去,每一位同学的额头上也似乎贴着不同的标价;『喂~你考几分?』已经成了人前人后最时兴的问候语,不禁让这位颇认真念了三天书的13岁少年有些恼羞成怒,阿闵打定主意,谁要是敢问他分数,就用弓步右正拳的磅数来回答(这在远百8楼有留下134p的纪录噢!)。 「可恶~上次被没收的『支离人』骗老闆还没看完,租书店不知道还给不给欠?零用钱已经被扣到下个月,考试又考砸了,回家等着被老佛爷骂到臭头……」阿闵一个恍神,居然走上校门口前平常敬谢不敏的天桥(以往都趁纠察队不注意直接穿越马路,小学生不要学!),正自心烦意乱间,却居高临下瞥见不远处有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婉如,当然是那个婉如,还有~~阿文,当然是那个土匪文。 一行人正缓缓走上天桥,只见那匪类别着黄臂章的手,在婉如背后微微一摆,校园巡守队员们立即识相地进行交通管制,只见那群梁山好汉隔着马路互打手势──『天桥许下不许上、间人勿近』,三两下整座天桥就净空了,而个头略矮的13岁少年由于一开始就趴在栏杆上发呆不动的缘故,在视觉死角下反而没引人注意。 一看见她,阿闵当下就想往另一端离开,但不知为何双脚却牢牢地钉在桥上,双眼也牢牢地盯着渐行渐近的两人。阿文像是陪着笑脸在说什么,而婉如只是低头听着却显得有些尷尬、然后摇了摇头,随后对阿文讲了几句,土匪当然听不懂人话,又像是极力想辩说什么似的(大概是强调压寨夫人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吧!)……却倏地看见这位特别来宾,婉如当然也和阿闵打了个照面。于是乎──摩天轮事件的原班人马在睽违七、八个月后再次聚首,携手共创收视佳绩!? ※※※※※ 「底迪~你这段脏话好多,将来要是拍成电影,负责旁白的人可能会很伤脑筋喔!」雅琴姊接着继续讲:「不过我觉得骂得好,姊听着消气,讚!」 「姊你消气,但也让我喘口气,好渴~你的小滑头为什么酸梅汤给你大杯的,我这个知心好友却是中杯的?」阿闵对着只剩空气的空杯一吸再吸。 「来乖~别客气。」说着把手边还剩半杯的饮料递了过来,「底迪~你看!他快回来了,旁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人,赶快把故事讲完啦!」阿闵只觉那鸟蛋旁的身影有些熟悉,但在唯一的听眾热情的催促下不及细看,顺手吸了一口冰凉的燃料补充能量,让场景再度转换到四个多月前的这座天桥。 ※※※※※ 三人面面相覷,阿闵正想开口打破僵局,只觉右侧身旁鬼魅似地多了一条影子──但见嵐仔双手插在裤袋,看似随意站着,却隐隐地牵制住阿闵的惯用手;阿文就那么一句话:「免!我自己处理。」嵐仔略一点头即悄没声息地退到天桥尽头,一边跟桥下打手势命他们插旗子把风、一边紧盯桥上事态发展。 终究是婉如先开了口:「你们不要…不要打架。」见两个男生都无动于衷地盯着对方,又说:「你们很无聊…真的很无聊,以为自己是谁?不要太过分了!」说完还抓住阿文的手。 有道是:「狭路相逢强者胜。」土匪文缓慢、却又有点粗暴地拨开这铁定是他肖想很久的柔软小手,面无表情地对阿闵说:「看来不用等到毕业,今天没把你收掉,我直接从这上面跳下去。」接着一个箭步衝向前来,一记右拳直取那打从第一次在资源回收场碰面后,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嘴脸,想起摩天轮那一次精心策画的真情告白被搞砸后,还吐了两天没办法吃东西,新仇旧恨,加上一眾混混们都在旁看着,下手更是绝不留情。 阿闵即便这大半年来已少有实战机会,但有空还是会回道馆动一动、流流汗,毕竟李教练那边常有好喝的绿豆汤可以灌到饱,这种好康绝不容错过(尤其是在零用钱被扣光的关键时期);此外,狼窟那个老神经病每次都宣称阿闵是他的关门弟子,这次教擒拿手、下次教八极、下下次又变成截拳道,不学还不成(不然就哭着耍赖),硬要他学起来发扬光大。有一次阿闵实在忍不住问了:「老头,您要我发扬光大,那咱们这叫什么门派?」 老头愣了半晌,才道:「我的门派。」阿闵接话:「这我知道,当然是你的不然还会是谁的?我是说你的门派叫什么门派?」那老头神经病又犯了,粗声粗气地说:「我的门派就是我的门派,你心存不敬,我废你武功。」话没说完,头脑清醒且得来不易的徒儿早就溜之大吉。 撇开疯言疯语不谈,这个老神经病教的十招里管用的大概只有一半,而且还得靠天纵英明的关门弟子自行修正改良,但他嘴里却说得头头是道──「小点子啊,我跟你讲,你们这些毛没长齐的小傢伙打架就是那么回事,你这颗大头啊,真不愧是我徒,简直是极品!」 「极品!?怎么说?」阿闵听出兴趣来了。 「就是特别讨打哇。这个好哇~你不用去想别人要打你哪里,十个有九个半一定会打你的大头,剩下那半个还是会打你的大头,不过还没想到该怎么打!你说这不叫极品叫做什么,你有看过飞机降落的指示灯吗?就那个意思~就那个意思,哈哈。」阿闵当时觉得是浑话,但几年的经验累积下来后,却慢慢悟出了道理。 每次跟混混们打架时就等着对方出手,果不其然印证了那疯老头的理论,还曾经跟道馆里某个白烂道友一起研究,在一张牛皮纸上写下冠绝古今的上乘武学『八十一阴阳宝典』── (1)右直拳直攻大头:约60%,对策→右侧中端内腕架开,右脚猛踢敌左膝,视情况起左肘或左膝攻敌右侧→k.o. (2)衝过来用右手ㄎㄠ脖子:约30%,对策→缩下巴,左脚重踩敌右脚背,左手肘猛撞敌右侧腰子,回身视情况起右手刀或左膝攻敌左侧→k.o. (3)其他:约10%,对策→随机应变→k.o. (4)承上,如敌为左撇子则换边,具此要领、依序操作,即可百战百胜、无入而不自得也。 里头的内容阿闵身为起草人自是了然于胸,而无须随身携带,像这样的武林瑰宝当然要找机会缝在大象林旺的肚皮、或是藏在中正纪念堂蒋公铜像里边,留待后世有缘人将『我的门派』发扬光大。 ※※※※※ 说时迟、那时快,在右直拳直击脑门的一瞬间,13岁的少年已经提前按下人生快转键──依往例右手架开出右脚,双方大战300回合→假设打赢,又如何?→当h中新任老大?带一票混混在力行楼上竖起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随风飘扬?→和嵐仔他们一起去考另类『北联』?→n年后如果四肢健全有威望,搞不好当上护法、甚至帮主,然后时不时出现在社会新闻?→找万梓良来演『我在黑社会的日子』续集?……这是我大头闵要走的路?──太累了!光是想想就觉得累,而读书,轻松多了,课本、自修、讲义、参考书、评量卷……相较之下,不是很『卡娃伊』吗? 『碰』!的一声,阿文的拳头这回势如破竹、又狠又重地砸中目标,阿闵几乎是站着不动、正面承受了这记愤怒的铁拳,顿时登登登…地连退三、四步才稳住身形;阿文像是有点意外地停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怒气勃发:「你在装肖ㄟ是不是?」再度衝过来用膝盖猛撞阿闵的肚子、再顺势朝阿闵弯下来的背送上毫不客气的肘击。几个月不见,这个土匪文功力显然精进不少,阿闵连挨三下,除了第一击在拳头触及的前一瞬间下意识地扭转颈部卸去了几分力之外,饶是如此,但接下来的两下虽早在意料之中,可照单全收了下来,此刻正痛得趴倒在天桥上撑不起来,只能靠着意志力勉强保持着清醒。 阿文打发了性、一双血红的『疯狗目』闪烁着生人勿近的凶光,正待扑过去将眼前的猎物撕碎时,却见婉如已经跪坐在地上,挡在大头仔前面……阿文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张开双手哭红了眼睛、嗓子不知何时开始的,都已经哭哑了:「…不要打……不要再打了,咳……你已经赢了,你赢了……你高兴了吧?高兴了吧?……咳咳…不要打了…呜呜呜………」好不容易说完,已是嚎啕大哭。 断断续续哭了一阵后,慢慢抬起还掛着两行泪的脸庞,一字一顿地对着阿文说:「请你不要勉强我。请你尊重我。这跟别人没有关係……」接着便扶着栏杆站了起来:「还是,你要我跳下去你才会明白?」说完就踩上了栏杆下方的踏条,阿闵赶紧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无奈才刚站起来,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婉如看到后急忙跑回阿闵身边帮忙撑扶着。 阿文看在眼里、一语不发,良久才迸出一句话:「恁两个…熊好係真心真意,干!爱到卡惨死。」接着没好气地大吼一声:「嵐仔,给我把话放出去,这两个…后摆麦搁管恁两个啊,这胭脂马林北袂爽骑了,吼伊去放水流啦,干!」讲完直接从另一端下桥,沿途还把天桥上的一个垃圾桶直接踹到楼梯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十几个黄背心的巡守队立刻衝上来探头探脑,嵐仔喝道:「看三小!垃圾打翻不会捡吗?等一下全部和平楼地下室集合。」囉囉们立即抱头鼠窜。嵐仔捡起婉如的书包,快步走过来交给她,然后一把扶起阿闵,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在耳边说:「算你巧。送你十分鐘。」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天桥,那是阿闵最后一次近距离见到嵐仔,而下一次则是在报纸上,当然,是好多年以后的事了。 Lesson 15. 乌梅桑葚冰 由于前友人体贴的好意,天桥的交通管制暂时还持续着,得以独处的两人,一时相对无语。阿闵终于在婉如的搀扶下站稳,摸着时不时还抽痛的肚子,看婉如又开始有些抽噎,担心她又要哭,勉强一笑想打个哈哈,没想到人体的肌肉牵一丝而动全身,腹部又是一阵绞痛,不由得缩了缩上半身。婉如察觉到异样,关心地说:「你还好吧?」这句关怀俗套归俗套,但听着就是舒畅。 少年点点头,只听她又说:「你怎么不还手?至少也挡一挡啊…」阿闵苦笑着说:「我…我不是野蛮人,打架不能解决问题。」婉如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这个男生还记得摩天轮那天自己说过的话,当然,也连带想起更早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以及彼此曾经有过的对话;一念及此,登时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脸红,好在这个人没注意到、也还没想到……呃~应该吧。 阿闵把握难得的机会找话题,却那壶不开提那壶:「你刚说,你要跳下去,真的假的?」 「………」 「还有啊,你跟那个阿文说是不是跳下去他才会明白,明白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 在13、14岁这个年纪,男生除了少数异类之外,普遍比女生晚熟,所以当阿闵懵懂发问的同时,却丝毫没察觉身边女孩脸庞上的红潮已经从三分熟变成七分熟,再多问几句恐怕就要焦掉啦! 「好了啦~你不要再问了,天气那么热,我…我请你吃冰,这样,总可以了吧?」婉如把头转到另一边低着头提议着。 「ya!好啊好啊!我知道有一间冰店俗搁大碗,老闆娘超亲切的,真奇怪~每次打完架都会想吃冰,没想到连挨打也会想吃冰……不是啦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说我以后都不打架了。」有点语无伦次的阿闵被白了一眼后,赶紧翻口供。 ※※※※※ 「妈~大头葛格来了,『乌梅桑椹冰1碗』。」阿闵隔老远就听到芳邻冰菓店第二代继承人王小美稚嫩清亮的招呼声,便朝她挥了挥手。 婉如好奇的问说:「你跟老闆那么熟啊?」阿闵略带得意的说:「我念h小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死党,一个蛮白烂又有趣的傢伙,放学回家时看到一群g小的王八蛋在欺负她,就刚刚喊我的那一位,当时她才幼稚园中班,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迷路了,g小的王八蛋还借了她的溜溜球玩又不还她,我跟我朋友两个人打对方四个人,不但把他们打跑、也抢回溜溜球,最后还送她回家,喏~她家就这间冰店。」两人边走边聊地走到店门口,一阵风铃响处,入店的同时刚好说到最后两句。 老闆娘果然热情,一边擦着桌子笑着招呼两位入座,一边接下阿闵的话头:「然后我就请两位见义勇为的小帅哥吃冰,这位闵哥不知道要点什么,我就说你脸上怎么紫一块、黑一块跟桑葚乌梅没两样?我这里的乌梅桑葚冰很好吃,要不要乾脆来一碗?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吞下去,闵哥说好,没想到这就一试成主顾啦!美女,你要吃什么冰?」 「嗯~给我……」婉如说着瞄了一眼墙上的价目表后,又问:「请问你们这边有没有…青芒果冰?」跟每一位客人都会强调自己是『第二代』的小美妹妹转过头说:「有啊!不是贴在墙上吗?这边有写……」旁边的老闆娘却立刻插口:「妹妹啊~你去把3号桌的碗收来洗。」小美嘟着嘴说:「等一下啦!我要帮大头葛格多捞一点桑葚,他今天头上黑青了耶!还有那个青芒果明明就……」 老闆娘使出了杀手鐧:「赶快去收!动作快一点!不然第二代要让给你的弟弟王国权囉!」已视继承权为囊中物的小美,为了避免落入流鼻涕的弟弟手里,已然捧着碗到骑楼边卖力地刷洗着,看来继承权的争夺已经趋于白热化。 「青芒果冰是吗?给你多一些,不过这个不能打折,得让男生请你。怎么样?闵哥,没问题吧?」老闆娘讲话的语调阿闵听起来怎么怪里怪气地,而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自己说。阿闵正待比出ok的手势,已被婉如抢先了一步:「不用不用……今天是我请他,已经…已经答应他了,就…不勉强~」 「喔~我懂我懂。」老闆娘的笑容怎么也怪怪的? 老闆娘把冰端了上来,两碗冰上满满的料,站在5号桌旁说:「两位顺其自然,开心吃冰。」离开前又加了一句:「要把握时间,冰融了味道就变囉!」 ※※※※※ 「这次的模拟考…你考得怎么样?」不擅长找话题的少年有些侷促不安,结果还是问了当下最时兴的话题。(三分鐘后他就后悔莫及) 「我喔?最近…你也知道…就那些事情,真的蛮困扰的,成绩多少有些影响,比上次退步了60几分,回家肯定要挨骂,所以,刚刚在天桥上…情绪有点失控……你不要跟别人讲,好丢脸。」婉如低着头说完,吃了两口看起来就很酸的青芒果。 「胜败乃兵家常事,升国三以后还有很多模拟考,扳回一城的机会多的是,加油!」阿闵心想她不好意思明讲,大概真的考糟了,就别再追问了。谁知婉如叹了一口气,自顾自说了起来:「这次只考了527分,差点落榜,听说国三数学还有几何证明和三角函数,补习班的学姐说三角函数超难的……不好好用功的话,别说『前三』没指望了,一不小心说不定还得重考呢…你干嘛?」婉如看着眼前的男生好像灵魂出窍,赶紧说:「不好意思,今天是我要请你,结果好像变成听我在发牢骚…你呢?考得如何?」 13岁的少年心中呕死了:「大头仔你个猪脑袋,怎么会想要去拿陨石砸自己的脚?你才是最该跳天桥的人。」一颗头越来越低,低到想用乌梅和桑葚把自己埋起来算了,天人交战许久,口中才挤出:「四……(四分之一都不到)」后面的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毕竟是善良脱俗的白莲花,接口说:「400多分?那要再多加加油,还大有可为,我们一起努力吧!明年一起金榜题名。」阿闵立刻点头如捣蒜,谢主隆恩。 什么『前山后山』?什么『三角兔』?补习班?是指每天放学在校门口前发广告纸的那个吗?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基于前车之鑑,还是少开口为妙,回去自己再好好研究──都已经考到500多分了居然还是有可能槓龟,这…套句三八萍的口头禪:这还有天理吗? 阿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企图把自己从模拟考这坨话题流沙里拖出来,无奈却始终功亏一簣;毕竟,『北联』种在莘莘学子们心中的阴霾太深沉了,一旦冒出芽来,就很难彻底清除。所幸如此,这位13岁的牧童,得以蒙受升学班的强者亲自现身说法,并传授各科最有效率的读书心法,只见她侃侃而谈,全身都散发出圣洁的光辉,虽是寥寥数语,但就像是先知把陌生的星球描绘成地图,再交到拓荒者手中一样格外重要。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今天这碗冰犹如当头棒喝,打通了阿闵的任督二脉;有了白莲圣主的灌顶加持,小蝌蚪自此蜕变上岸,开始在升学大道上奔驰了起来…… ※※※※※ 「…所以说,补习是有帮助的囉?」阿闵再确认一次。 「并不是说一定能够考上好学校,还是要看自己,如果去补习班只是和朋友聊天玩耍,那还是不行的。」婉如的表情很认真。 令人肃穆的话题终告一段落,阿闵深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地讚叹道:「你真的好厉害~我好佩服你。」婉如却说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讲才对:「其实我才佩服你,做事情可以那么坚决果断而不拖泥带水,就像刚刚老闆娘说的,那怕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把遍体麟伤当作一碗冰全部稀哩呼嚕吃光光,我就没办法这样……有时候真的很气自己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个性…你笑什么?」 婉如话匣子一开原来也蛮健谈的,阿闵这样告诉她,还说:「我一直以为你都是那种惦惦的……」婉如笑着说:「嗯~~要看人吧!确实有不少人觉得我文静内向,不过我家是开早餐店的,以前没补习时假日也要帮忙招呼客人,不说话也不成哪!」 阿闵一时说溜了口:「就是开幕一连三天都有人打架的……」婉如摀着嘴说:「欸~你怎么知道?」阿闵立即用拉鍊把嘴拉上,但仍被追问:「你还知道什么?」少年眼看混不过去,只好说:「听说是在c中门口斜对面那间『麦多乐』。」(当然,无意中听到的身高和体重可说什么都要装作不知道了。) 婉如的表情先是看来有些生气、然后摇了摇头说:「算了,都过去了。」阿闵歉然道:「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当时的情况太突然,我还来不及把耳朵塞起来呢!而且…那是真的吗?怎么回事?」只见她雪白的瓜子脸露出一丝红晕:「没什么啦…家人怕影响学业,就帮我办了转学,而那些闹事的后来也都没再出现了。」 13岁的少年于是将听说的小道消息透漏了一下,但不明白的部分还是问出口:「有报警吗?闹事的原因后来有查清楚吗?」婉如这时却有些扭捏,支吾了一下才说:「就…就跟你和阿文那样子差不多。」 「我和土…阿文是哪样子?」始终点不通的少年依旧纳闷着。 婉如赶紧低头吃冰不出声,也幸亏头发盖着,才没让这个男生注意到她红到发烫的耳根;未料,这人还不解风情的追问:「你跟阿文……你们刚刚是在说什么?他该不会是要你教他功课吧?」 「………」 阿闵看她低头猛吃冰不答,不禁有些自讨没趣:「不说也没关係啦!只是觉得…呃…怎么说呢?我有一种直觉,觉得你们好像认识,但又不是很熟的样子…所以才有点好奇,没别的意思。」 婉如一听话题转移,赶忙说:「其实你没猜错,我跟他曾经念同一所幼稚园,我刚转来h中的时候还认不出来,直到有一次他在走廊上喊了我幼稚园时的绰号,我当时吃了一惊,后来看到他左眼旁边的疤痕,才想起他来。」 「疤痕?那个疤不是他跟人家械斗时掛彩的吗?该不会是你的杰作吧?」玩笑话没想到居然被证实:「读大班的时候,有一次作美劳,他先做好跑来帮我,我当时年纪小又任性,不但不领情还把他的作品割坏,拉拉扯扯时,一不小心他的脸被我的雕刻刀划到,差一点就伤到眼睛,害他破相,说起来很对不起他。」婉如说到这,情绪有些低落地说:「后来他就很少跟大家一起玩,同学找他讲话他也不理,过没几天他就不来了,听园长说是家里头出了事情,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他现在变这么坏,该不会是因为你对他的童年造成阴影吧?」讲话不知轻重的少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婉如听了却有些发呆,阿闵怕她心里又要难过,赶紧找个烂理由让她释怀:「唉~一个人会学坏原因有很多,你就别太在意啦~拉…训导主任朝会时不是有说吗?不自爱的人会误入歧途,自己要负最大的责任。」却忘记自己其实也不算是师长心目中的好学生。 多愁善感的白莲花此时若有所思,怔怔地看着阿闵道:「在亚洲乐园那一天,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少年摇头,只说:「大概…你讨厌使用暴力的人,我以后不打架了。」婉如却说:「你答对了一半,其实…我不希望你变成像他那样的人,不然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既使…既使你是为了…为了……」后面却没说下去,但13岁的少年也似乎似懂非懂地懂了。 气氛有些微妙地尷尬着,持续了3、4口冰,到底是早熟的女生,情绪的波动平復下来后,看着面前的这位男生缓缓地开了口:「你…你不问我吗?」 「问你?嗯…喔~为什么那天说好不去,最后却又去了?我想你应该是听说我也会去,想找机会大家好好把话说清楚,只是没想到后来事情发展超乎预料吧!」 「他们要我进车厢时,我真的很害怕,还好你来了…不过,接下来你们在上面打了起来,我都快被吓死了,心脏差点休克,我好怕你们会掉下来…拜託你,那个以后就别再提了……话说回来,你不怕吗?」 「当然不怕,我当时勇气百倍哩!」阿闵挺了挺胸膛。 「……还有呢?」婉如的眼神好似有些…怪怪的。 「还有?嗯~对了,你幼稚园时的绰号叫什么?」阿闵好奇的问了。 婉如停顿了好几秒鐘,才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用汤匙敲了一下手边的瓷碗,发出『叮』地一声。没想到眼前的呆头鹅这回居然福至心灵地脱口而出:「『碗公』?不会吧?他们叫你『碗公』!?」 ※※※※※ 爱过就不要说抱歉 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 从来我就不曾后悔 初见那时美丽的相约 「听过这首歌吗?」婉如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阿闵点点头地~嗯了一声:「最近搭公车、电台、便利商店都常常听到,到底是谁唱的啊?」婉如跟着旋律哼了一段,还一边用手指在桌上打节拍,阿闵等她哼到告一段落后再问一次:「谁唱的?」婉如不答,却反问:「好听吗?」 「还好啦,有点像…嗯~女生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城市少女、忧欢派对或是星星月亮太阳。」13岁的少年硬生生地把『有点像是哭调仔』连着一整匙的桑葚吞了进去。 「你记性如何?」 「不是太好耶,有时候自己说过的话会忘记,不过蛮奇怪的,别人说过的话却会大部分记得喔!」 「是吗?」婉如像是有点小心翼翼地反问 「嗯~也不是全部记得住就是了,有时候要看人,哈~」 「原来…也要看人啊…」婉如默默地搅拌着已融化的青芒果冰许久,才幽幽地说出这句话。 乌梅桑葚冰还来不及融化却已然见底,13岁的少年按照惯例整碗捧起,以口就碗,大口喝着酸甜的汤汁;突然之间,面前这位女生幼时的绰号和此刻的动作產生了联想,一时心慌,呛了满襟,婉如看在眼里也笑了,微翘的双脣弯成了青芒果的弧度,任凭微风吹拂,登时,『芳邻』的店内洋溢着青涩酸甜的春光。 少年将这唯我独享的幸福片段,随着风铃声,珍而重之地收进重重心扉深处,锁了又锁…… Lesson 16. 雅琴姊 「终于讲完了,theend,全剧终。」阿闵呼了一口气。 「全剧终?你确定?」趴在天桥栏杆上的雅琴姊把头埋在双臂间不断地摇动着。 过了好半晌,才把头抬起来,转过身对阿闵正色说:「底迪~看来你真的没骗我,我的天啊!」 「都这么明显了…天啊!」她又说了一次,这次用拳头在这颗冥顽的大头上轻轻地ㄎㄠ了一记脆芭乐。 「怎么了吗?」少年不解,等着班导开释。不过这回却没有等到答案,只见雅琴姊顺了顺头发,笑着摇摇头、不说话,那样的表情……跟婉如当日好像。 雅琴姊把那副黑色的粗框眼镜拿下来,用面纸小心的擦拭着;那没戴眼镜时的侧顏,是鲜少看见的模样。她重新把眼镜戴好,目光一转便对阿闵说:「看来班主任欠婉如一笔奖学金,你的介绍费应该要颁给她才对。她去补哪一家?」 「兴学。靠近c中,她说离家近。」 雅琴姊点了点头:「我知道,以前我就补那间,出了名的勤教严管。你怎么没去兴学,反而跑来开不到一年的日成?」大头闵陪着笑脸说:「当然是因为这里有最亲切的班导啊!」大姊姊果然一下被逗乐,笑着说:「你不要变成大滑头了,讲实话。」 「学费比较便宜。」 「还有呢?」 「有介绍费。」 「少来!当初你来的时候,明明就还不知道,要诚实喔~」 「离『轻松一下』比较近,可以顺便轻松一下。」 「你的白莲圣主不是说,补习还想玩乐的话,补了也是白补,越补越大洞吗?」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不打电动哪有心情念书啊?」话音刚落,只听班导噗哧一笑,接着就被她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摺叠尺轻轻敲了一下头:「这种歪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有呢?」 「…………」即便已经大了一岁,未经风霜的14岁脸皮还是太嫩,逐渐地红润起来。 「这位底迪你怎么不说话啦?你不说我就帮你说囉…」阿闵突然发现这位姊姊也很会逗人,只好从实招来:「…就…就试听的时候啊,看到…看到那位绑马尾的女生很…很可爱……所以就…」 「厚~原来你居心不良,居然敢打c中校刊社之花的主意,这样子文昌星君又怎会保佑你呢?而且啊…变心的翅膀飞得太快,会让痴情的脚步追不上喔!」雅琴姊说完后停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又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看着少年露出求知的热切眼神,雅琴姊叹了一口气:「你可能还没发现,其实你已经不知不觉地谈完了一场恋爱;那碗乌梅桑葚冰让你对婉如更加熟悉,但同时也让你更认识自己一些,当婉如从『白莲花』变成『碗公』时,你们自然更亲近了,但你却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用『婉君表妹』那样浓烈的情感来喜欢她了,这样的念头远比你自认为的别去打扰她还要强烈得多,所以你才没有跟在她后面跑。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 阿闵像被雷劈到一样地僵立当场,无法言语,因为想不透的事情突然间变得明朗了;如同刚穿过隧道时刺目的瞬间,总令人逃避似地闭上眼睛,但又不得不接受光亮的事实。却没注意听到下面几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当时』的你还没做好喜欢她的心理准备,所以先将这颗种子保留下来,等到春暖花开、时机成熟,才会再次埋进土里灌溉它,有点像是录影带看到一半先按暂停去洗手间,回来后再接下去看那样。」 雅琴姊拍拍他的肩膀,用最最柔软的声音说:「这就是青春。就像老闆娘说的,顺其自然吧!」心里头忍住没说出来的是这一句──『你谈完了,对方呢?也陪你按下暂停了吗?』而大头底迪心里想的却是──『老闆娘说顺其自然的下一句是哪一句?以前我好像说过帮她三次的话,就…就怎样?怎么才刚想起又忘了?』 ※※※※※ 雅琴姊显然也想转换一下心情,于是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对仍在凝思的少年说:「底迪~看在你今天跟我分享不少心事的份上,姊我破例告诉你一个我从没跟人说过的秘密喔~」果然,成功转移了阿闵的心神:「好啊好啊,不然都是我在说,换人当听眾啦!」 雅琴姊推了一下鼻樑上的镜框,笑道:「你别太期待,我不像你这么会盖,可以讲得活灵活现的,我以前最不拿手的就是作文了,每次模拟考都是败在作文。」 不解风情的听眾插嘴了:「姊你当年考几分啊?」 「不好意思又要打击你了,姊升国三时念的是三年4班,打从国中开始,成绩好得一蹋糊涂,国二下的模拟考都保持580分以上的水准哦,有一次还破600分呢!所以婉如在升学班的压力,我完~全可以体会、也感同身受…惦惦~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一下会说到,很快。」 「国三时第一次月考考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吧!放学等公车去补习班时,一时无聊,刚好旁边又没有纠察队,就跑进站牌旁的漫画出租店,原本只是想逛一逛,结果就在要离开的时候,瞥见一本人家拿来还,老闆还没归位的书,就是倪匡的『天外金球』。」 「好巧!」 「还不够巧!」 「当时我看还有时间,就随便翻了几页,没想到不翻还好,这一翻,我当天就没去补习班,一回家,老爸老妈扳着脸等着对我大刑伺候,骂了一顿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吼了回去:刚考完让我放松一下不行吗?结果大人们会有什么反应你也知道…」 「好可怜!当天姊你一定哭着进入梦乡。」 「才怪!当晚我在棉被里用手电筒继续与卫斯理一起抽丝剥茧,奋战到天明,哭是隔天的事。」雅琴姊喘了一下,继续讲:「隔天我在下课时继续探索外星人,结果被老师发现了…」 「升学班才不管你上课下课,我惊慌之下,只来得及在那一页下面写个『c』做记号,就被老师一把抢过没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痛骂我足足半节课,还说我是不自爱的害群之马。」 「有那么严重吗?像我常常被没收,远景那44本搞不好在教职员办公室都可以凑全套了。」 「底迪你有所不知,在升学班,偷看漫画小说,就等同抢了银行,更别说是谈恋爱会掉脑袋了;事情还没完,校长直接把我父母叫到学校,我爸气得搧了我一个耳光,这是我懂事以来,他第一次打我,我当场就哭了出来,我妈也在旁边哭。」 「所以,姊你被矫正后,得到教训了?」 「并没有,有些事一旦有了开头就很难结束;那件事过后,我开始迷上小说,看完了倪匡、又看金庸,不过『天外金球』却始终停留在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没再继续往下看,大概是心理障碍吧!每次只要一想租那本,脑中就会浮现那天在校长室内的画面。」 「那间漫画店该不会是靠近g中那边,莒光路上的那间『十大』吧?真巧,那间我也常去。」 「是很巧,但也还不够巧。后来虽然还是会唸书,但分心以后真的有差,成绩从被认定稳上北一女到前三志愿、又从前三变成前五,成绩逐渐往下滑,国三上结束时甚至因『严重败坏班上读书风气』的理由,被通知下学期可能会离开庄敬楼,是我妈一直求校长、还拜託认识的市民代表去说情,最后发配到三年20班、也就是升学班的最后一班,在庄敬楼的地下室那边…」 「你们升学班有够夸张,太扯了吧!」雅琴姊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所以你刚刚在骂北联时,听了真痛快,我要是男生,一定也这样骂。不过,听说教育部也有想要改变就是了。」 「真的吗?」少年眼里露出异样的神采。 「应该是真的,班主任也这么认为。不过别高兴,那起码还要好几年,轮不到你们,你们还是给我乖乖念书准备北联。」 「真可惜~不管怎么改都好,总之一定比现在好。」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改来改去,到头来还是让人怀念北联也说不定。像你们在唱『歷史的伤口』时,我刚升专二,大家当时义愤填膺、对共匪都恨得牙痒痒的,但天安门事件过去才两、三年不到,现在却听说两岸要破冰了,有些事真的很难讲呀……」 「国三下,课业越来越重,一整天下来,教室里难得听到一两句说话声和笑声,体育、美劳和工艺全都变成国英自数社,说有多闷就有多闷,好在有倪匡、金庸两位大师鼎力相助,才没有成为活死人。」她吸了一口酸梅汤,继续说着:「到后来啊~我索性写起小说来了,唸书也是装个样子,读没半小时就继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无奈文笔真的是我的致命伤,写了又撕、撕完再写,等到终于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料时,回过神来,距离北联已经剩不到两个礼拜,结果…」 「结果?」 「结果当然是落榜了,这种事不会有奇蹟啦!所以底迪~你要努力的话要趁早。看着贴在校门前的红榜,建中、北一…认识的同学们一个个榜上有名,我独自一个人走到庄敬楼的六楼天台…」 「姊你干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把最后一本远景──『蜂云』看完,你以为我要干嘛?我觉得校园里到处都闹哄哄的很吵,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不被打扰地看自己想看的书了,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 「后来喔~就老老实实地去念五专啦。而且那时候跟家里的人呕气,五专还特别挑了一下,故意跑去林口那边,只因为可以住宿舍不用住家里。」雅琴姊说完,把手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少年听完后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才问:「如果小叮噹的时光机借你开一次,让你回到那个晚上,你会走进『十大』吗?还是乖乖去补习班?」眼前这位班导有些调皮地眨眨眼睛:「我会把时光机开到国小毕业的那年暑假,一口气把倪匡金庸全部看完,带着了无遗憾的心好好念书拚北联考上北一女。」 阿闵吐了吐舌头:「姊你真天才。」谁知天才立刻更改了时光机的设定参数:「骗你的啦~其实我会直接关掉时光机的引擎,然后从抽屉爬出来,面对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因为不管重来几次,我相信都必然存在着遗憾,遗憾就是生命的一部分呀!」 ※※※※※ 「什么一部分啊?」鸟蛋长满青春痘的脸突然冒了出来,西天取经的唐僧终于回来了,阿闵正经八百的口宣佛号:「这位施主,班导说,北联是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鸟蛋不理睬阿闵,直接跟他的angel报告:「christine,这是衝刺班和英数加强班最新的dm,我不知道要拿哪一个,就全装进来了;还有,我要清偿我的债务。」随即高举双手过头,装模作样的拍了一次『爱的鼓励』,对着空无一人的天桥尽头喊了声:「comeon,man~」,却毫无动静。 正当姊弟俩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的同时,他又喊了一次,还是悄无声息……为了化解尷尬,雅琴姊随口聊着:「底迪~我以前就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嗯~这样问好怪,就是啊…你的头…也还好,并没有大到很夸张啊!为什么你的绰号叫大头仔?」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朗笑:「哈哈哈哈……问得早不如问得巧,这个问题楚留香不知道,我胡铁花知道。」旋即从沓无人踪的空间里蹦出一个身影,先是听见那白烂无匹的笑声,阿闵已猜到了六、七分,再看到那犹如发情狒狒走路的雄姿,便知道是旧时相识──本名胡德华的『胡铁花』,『八十一阴阳宝典』起草者之一,土城『刘的华』,白烂界的天王。 此人国小低年级与阿闵同班,升中年级时两人结束这段孽缘,没想到在h小五年28班的教室里,两人再续前缘;而他的身高从较阿闵高出一个头到被追平,现在已遭到逆转,反而比阿闵略矮半个头,不过全身上下依旧充满白烂到有春的旺盛精力。 只见他老兄穿着和鸟蛋同样欠k的g中水手服,神气活现地走上前来,也不在意佳人在旁,突然迅捷无伦地对阿闵来那么一下『泼猴偷桃』──就爱这调调是吧!阿闵早就有备,明白这下『桃子』要是真被偷到,他多半还会说:「怎么那么软(或硬)(或湿)(或短小)…等诸如此类的白烂话。」自己一世英明便付诸流水,立即一个下防挡了开去。 那廝一开口还是老样子:「老臭虫就是老臭虫,走到哪身边都有漂亮的姑娘。」这才转头对雅琴姊说:「不好意思!一时情不自禁,等等……借我p一下」然后他的(坏)习惯就来了,果然,从怀里端出一台奇形怪状的照相机,后退两步,对着咱美丽的班导姊姊瞄准:「来~美女,肩膀开一点,对,漂亮!拨一下头发,左脸对我,笑一个,放一点、再放一点,想像一下郭富城对着你笑,对~漂亮!右手食指轻轻戳脸颊,嘴唇嘟一下,对~漂亮!现在手指变手枪,放到下巴,侧脸用眼角看我,有一点点生气,一点点就好,再收,再收,对~漂亮!ok的啦!」雅琴姊有些不知所措,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照着做。 这系列『亮丽风中的班导师』一套共六张,即兴演出的模特儿先挑了两张,雅琴姊把比着手枪ㄅ1ㄤˋㄅ1ㄤˋ的那张分给阿闵,剩下四张分别送给了阿闵的四位少年好友,但后来全被鸟蛋用各式各样荒诞的理由给拐走了,至于最想收藏的摄影师自个儿则一张不留,这并非基于职业道德而是某种原因,他不能留、他有苦衷,后有详述。总之,这套天桥写真替雅琴姊留下了难得的倩影,却也为白烂天王和无辜的大头仔埋下后患无穷的甜蜜杀机。 打从国小开始,这姓胡的老小子上学就拿着一台『拍立得』东拍西拍,人虫花鸟树无一不拍,而拍久了自己也摸出门道,算是无师自通,国语日报、今日儿童以及校刊都常见他的作品──而『借我p一下』的口头禪,有一次居然还成为h小某期校刊摄影专栏的标题。 「小滑头,这位是……」意外客串model的班导总算有机会回復正常站姿,鸟蛋便说:「他是我隔壁班同学,整天都在那边『借我p一下』,大家都叫他『胡p』;刚刚在日成巷口遇到他,我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他加入我们日成这个大家庭,chris~我这么努力,是不是值得嘉奖?」 雅琴姊笑着点头:「thankyousomuch,michael.」鸟蛋一听,登时双眼发亮,还来不及出声,angel就公布了解答:「你在评量卷上写了n次啦!怎么?怕我记不住?」趁着滑头小子高兴的转圈圈时,转头对未成年的业馀摄影师说:「同学,欢迎你加入日成的行列,希望你好好用功,明年金榜题名。你刚新来,选班、划位下礼拜一放学来找我;至于环境方面,这两位旧生会帮你儘快熟悉。」官方辞令讲完,又笑着说:「刚看你架式十足,照片洗出来记得让我欣赏喔!」 「一定一定。」新来的菜鸟连连点头。 阿闵对这个g中的胡p太瞭解了,什么三寸不烂之舌、九牛二虎之力全是幌子,鸟蛋这廝铁定是说:「同学,日成里面有好多别校的女生可以『p一下』,来不来?」瞧~~这不就来了吗?叮咚叮咚……500元轻松入袋,还什么蓝波洛基李麦克,爽死吧你!拿我的白烂道友来抵债,算你行。不过也太巧了吧?──咦~等一等,说到这个,刚刚为什么每次我说很巧,姊就说还不够巧,什么意思?算了,下次再问她吧! ※※※※※ 「对了,阿闵为什么叫做大头仔啊?你们以前认识?」心细如发的班导果然没放过这则亮丽风中的情报。胡铁花白烂归白烂,好在不是白内障(至少现在还没有),身为摄影师引以为豪的1.2视力捕捉到班导身后连使眼色的阿闵,于是避重就轻的说:「这个嘛…萍水相逢一场,有过几面之缘,班导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谁吗?」 雅琴姊回过身来,再次仔细地打量这位底迪,接着慢慢地把手中的牛皮纸袋遮住阿闵那h中特有的平头,凝视了半晌,突然『啊』地一声笑了出来:「对耶~果然没错!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是他、是他、是他,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秋水要这样子笑了。」 穿着水手服的胡铁花大方地享受阿闵送来的怨恨白眼,还一副君子坦荡荡的口吻,补上最后一枪:「我就说吧!你长得真~的真的有够像万梓良。」而除了身分被识破的人以外,两男一女全都笑成一团。 白烂之人无视于自己的白烂,依旧继续旁白着:「小六那年,班上要演话剧,我跟阿闵同组,他是点子王,提议来点不一样的,于是几个小萝卜头去录影带店找灵感,然后同组一个女生,叫做巧莓(绰号当然叫草莓),她突然说:『阿闵你爸是不是电影明星?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喔!』大家靠过去看,就是万梓良演的『大头仔』,于是大家一致鼓掌通过,让他自编自导自演……」 「我告诉你们,我这个兄弟啊,吹牛胡扯讲故事等类的玩意儿他一流的,他改成爆笑版的剧本,结果没想到广受好评,后来我们这组代表全班参加全校话剧比赛还得到第三名和最佳欢乐奖。」鸟蛋忙问:「最精采的桥段是什么?」胡铁花就等这句,啊哈一声,不管此刻频频喊『卡』的闵导,继续白烂到底:「他当时暗恋草莓很久了,公然利用导演的特权要她当女主角演恬妞,然后在舞厅那一幕,硬要安排一段火辣辣的吻戏,人家当然不愿意啦,最后只好改成跳舞,排练时明明还好端端的,没想到正式演出当下,这对亡命鸳鸯太紧张,记错站位和脚步,双双跌倒,结果两人在舞台地板上直接双唇对接,小女生超生气的,站起来就是一个耳光,哭着说:『你这个死万梓良、死大头仔,假鬼假怪…活该要被判死刑!这是我的初吻耶!哇~~』大家以为是节目效果还一起热烈鼓掌,事后大家在校园看到他,都会指着阿闵说『故意的、故意的、大头仔是故意的…』像绕口令一样,只有我帮我的好哥们说话。」 「你帮这个强夺小女生初吻的冒牌万梓良说了什么好话?」雅琴姊这下可是兴致盎然,倒是她可爱的乾弟弟已然将双眼缓缓闭上、听天由命。 「我说那不是事实!是草莓故意跌倒强行夺走大头仔的初吻,阿闵才是受害者好不好?」白烂天王果然振振有词。 收下了乾姊投来的安慰眼神,阿闵终于逮到机会为自己分辨分辨:「什么我太紧张?还不是你在旁边唱『浪子ㄟ心情』唱到走音,害我分心!拜託~走音就赶快闭嘴,还越唱越大声,让宝岛歌王听到他会切腹的好吗?还有…明明码头枪战配上曲祐良的歌要一气呵成,你这副导还硬要进广告,那什么烂广告…要草莓和你假装情侣吵架,踢你那边一脚后走人,然后你再摆出一副不会痛的硬汉表情说:『哼~幸亏我有穿比威力防弹内裤』,结果那天草莓已经很火大了,那一脚踢的超级暴力,然后你的表情和台词完全对不上……」鸟蛋已经笑得在天桥上打滚。 阿闵槓上开花地追加攻击combo:「那座最佳欢乐奖就是这么来的,颁奖的时候评审还要你再说一次台词,你他妈的白烂也该有极限,就不会忍一下吗?校长、家长会和所有来宾都还坐在台下,你老兄还在台上一边搓着你那里一边拿着奖盃喊『乙蝶乙蝶』,你没注意到那座奖盃从头到尾都没人想碰,直接让你带回家吗?」 原来,往事除了回味之外,还可以拿来做成安非他命服用哩!当天路过的行人一定很好奇,天桥上那一群男女怎么空空肖肖?笑什么可以笑到东倒西歪? ※※※※※ 雅琴姊双手遮脸、连连深呼吸,好不容易等到端庄的形象回来得差不多以后,这才开口:「江山万里晴,你们两个…」鸟蛋接了下去:「真行!」说完又笑了几声,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笑得太投入,差点忘了,chris~刚刚班主任要你先回日成,宣传单就交给我们来发。」 雅琴姊皱了皱眉头,随即笑着说:「那就有劳三位了,今天太阳蛮大的,一个小时以后不管有没有发完,都要回日成找我报到喔!要是我不在位置上,呃~我桌下有一箱爱尔兰凉茶和半箱生活400,你们自己拿别客气。」看着几位少年听话地点头接下任务,也颇为高兴,殊不知那一闪即逝的犹豫神情,已同时被两位鬼灵精给注意到了。 他俩默默看着雅琴姊转身离去的背影,阿闵顺手将鸟蛋掛在左耳的耳机塞进自己的右耳,随身听传来的歌声被适时调大── ………… ………… idon'twantthisnighttoend don'tsaygoodbye justholdmeclosemydarling idon'twantthisnighttoend pretendawhile andlet'sforgettomorrow ………… ………… 即便阿闵在国三上的第一次模拟考英文考24分(已进步将近300%),而完全听不懂歌词;饶是如此,荡气回肠的旋律已深深打动少年的心。几年后,阿闵在大学旁的租屋处,一个人深夜乱转第四台,不知不觉间把药师丸博子和真田广之主演的一部古装片给看完了,直到男女主角最后骑马离去时,才又与这首歌重逢。不知为何?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便是此时此景,而鸟蛋兄此刻的眼神亦无须解读,分明刻得真真切切:「我的公主,我的爱人,我愿追随你到天涯海角,直到世界的尽头。」 Lesson 17. 酒鬼与臭虫 「喂~哈囉哈囉~~两位,你们谁理我一下好吗?」被晾在一旁的胡铁花心有不甘,顺着两位同学的视线延伸过去,出了餿主意:「不如让我来帮你们多p几张留念,就叫做『亮丽风中的背影』如何?」鸟蛋不说话,用手稳稳按下偷偷伸出一半的镜头;身分被揭发的假万梓良对他的白烂道友说:「『亮丽风中的照相机』今天下班了,这么爱乱p,当心早晚会出事。」(没想到还真的一语成讖,干!) 鸟蛋终于变回吊儿郎当的『本大爷』了:「喂~原来你们认识哦!怎不早说?介绍费分你一半啦!」阿闵正想假意推迟一番,那边厢的胡铁花又放砲了:「你当他是什么人?他视虚名如浮云,视钱财如粪土,跟他谈钱?俗气俗气…我说的没错吧?老臭虫。」说完还从书包里,拿出那种工地大人在喝的扁酒瓶,对着嘴有模有样地灌了两口。 阿闵见怪不怪:「这…那当然。」250元像是被剜掉的一块肉,让贪财的香帅心中一阵绞痛,只能腹中暗骂:「好你个死酒鬼,揭我丑事、断我财路,改天要你好看!」(别急别急,他的报应快来了!天国近了!) 一旁的鸟蛋失声道:「ohmygod~你喝酒?太屌了吧?」又是那种白烂的笑声:「哈哈哈哈…这膨风茶啦!」这小子自从小一、小二在阿闵家看免钱的『楚留香新传』时,闵爹一句:「你叫胡德华?还是胡铁花?」之后为了符合形象,他家里是开药房的,中药西药都卖,当然能弄到那种蔘茸药酒的空瓶,没事放个麦茶、乌龙茶什么的混淆视听,倒也其乐无穷;无奈贼星该败,小二那年,有一次他又兴冲冲的把『冬瓜茶』和桌前桌后的男女同学分享,大家不疑有他,一口乾掉之后,却有将近一半的人同时喷了出来,原来他拿错拿到他爸私酿的虎鞭酒,隔壁班的招治老师挺着大肚子走过来闻到一阵浓浓酒味,入内察看后,惊呼一声:「你们这群夭寿死囝仔巴,小小年纪竟然大白天喝壮阳药酒?」破口大骂之馀还吐了一地,连禁说方言的校规都忘了。 当天全班有好几位男生回家后精神异常亢奋,还被家长写联络簿投诉的事情自是不在话下;基于这档糊涂事,老酒鬼之名自是铁打的招牌,没得躲~怎知现在还是死性不改?而老酒鬼的好友,常常说长大后要买一条船,船上要载很多像苏蓉蓉那样的绝世美女的阿闵,自然就是老臭虫楚留香了,这也是为什么阿闵幼时有阵子苦练弹小石头、练到十根手指都流血的原因。 ※※※※※ 在鸟蛋好奇的连番追问下,胡p遂娓娓道出过去与阿闵相识的种种趣事,无奈记忆久远、时光机不堪超载,兼且有人酒醉上路、乱踩煞车又强抢操纵桿,根本是危险驾驶,因此唬烂成分居多,此处仅略提一二作为交代。 阿闵小一那年由于太过顽劣之故,家中老佛爷听邻居们说,练武的小孩不会变坏,因此被送去当地颇负盛名的跆拳道馆进行深度管训。道馆的馆长兼总教练具有拿过亚运金牌、铜牌的国手资歷,叫做李鑑明,只见其人两道剑眉间内蕴正气、目如朗星却略带一丝忧鬱,口齿清晰、温文儒雅的形象,活脱是『云州大儒侠』的化身,再加上挺拔的身高、厚实的胸肌,深获地方婆妈们的信赖与喜爱。 「胡妈妈请您放心将孩子交给道馆,我看他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我一定尽我所能倾囊相授,努力教导让您孩子成龙成凤。」李教练有条不紊地对来访家长如是说。 当时长得还没那么像万梓良的阿闵,听着十分鐘前的同一套说词,在换了第一个字以后,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寻思:「天资聪颖、骨骼清奇的人不是我吗?怎么又多了一个?」看着身边那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鬼,心想有机会倒要和他比划比划。 目送家长离去后,『大儒侠』文雅地转身,走近后蹲下来轻拍两位『大器之才』的肩膀,用文质彬彬的表情恶狠狠地说:「你们这两个小王八蛋给我听好了,我不会让你们变坏的,因为我比你们还要坏!从现在起,要是谁打鬼主意让我发现了,我就把他的皮扒下来包水饺,听见了没有?」 两位六、七岁的儿童骇然失色,头比较大的那个拔腿想跑,后领早被一把揪住提了回来,而看起来傻呼呼的那一个扁着嘴嚎了出来:「你不是史艷文,你是藏镜人!」现出真身的李教练温和地说:「我不是史艷文、也不是藏镜人,我只是一个爱吃水饺的人。」接着回头对道馆里边喊了一声:「张厨子,来了两颗新饺子,把他们带下去包起来!」 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两位不良儿童展现了求生意志,拼命的挣扎……无奈还是被张厨子抓了进去,只见地上放了两团白色的水饺皮,他随手一指,面无表情地说:「1分鐘,穿好出来,我抓超过的人煮汤。话讲完剩50秒,49、48、47、46……」边倒数边走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两位新生才刚同班没几天,不料今日缘尽于此,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发了声喊,飞快地脱下衣裤,捡起地上的『水饺皮』把自己包好,堪堪完成动作,张厨子已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后便齜牙一笑:「好新鲜哪~等一下看哪个先下锅。」说完还发出黄玉郎漫画里反派的那种专属笑声,桀桀桀桀…:「还楞着干什么?走!」粗声粗气地在待宰羔羊后头推了一下。 上到二楼,隔着墙板还听得到里面传来的吼叫声和哀号声不绝于耳,阿闵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忍不住出声相询:「张厨子,您行行好,快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您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张厨子阴侧侧的沙哑嗓音从后头传来:「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人嘛…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接着又是桀桀桀的笑声:「这里边的,都还半生不熟,样子难看,别看了。」然后又往上一指:「给我走~上边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皮都还没扒呢~得先洗乾净,慢慢来…咱们…慢慢地来。」 冰冷的铁梯发出一声声沉重又不甘愿的闷哼,灰暗的长廊也仅上方不远处的一灯如豆发出惨白的微光,彷彿象徵着一切都即将走到尽头……而终于,三楼,到了。 难闻的气味透过门缝刺激着两位儿童的五感和想像力,张厨子尖声尖气地问:「都准备好了吗?」里面像是有几十个饿死鬼发出了怪叫回应着他,门推开的同时霎时大放光明,阿闵和胡同学不由瞇起了眼睛,只听张厨子大喝一声、猛然一推:「饺子两颗带到,绑起来!下锅!」阿闵正想做垂死挣扎,却已被人七手八脚的牢牢按在地上,肚子像是有一条绳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只能咬紧牙关苦撑:「老妈,对不起!下辈子再做您的孩儿罢!小咪,对不起!老是借你的手帕擦鼻涕,其实我有带,只是故意要跟你说说话而已,再见了……」 ※※※※※ 「起来!你们两个是要躺多久?」一个陌生的声音。 「李馆长、张助教,拜託两位可不可以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他们才多大?小一而已耶~上次那个小胖弟都尿裤子了,害我教拳教到一半还要穿着道服跑去买尿布,有够怪的,再这样下去招不到学员我不管喔~」阿闵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面前是一个穿着水饺皮的阿姨,身旁四周全是和自己一样装扮的『饺子』,差别在于腰带的顏色有蓝有黄,但是大部分和自己一样都是白色,只有眼前这位阿姨的腰带是黑色,上面写了好多字,嗯~陈…笔划好多,看不懂也不会唸。 张助教嘻皮笑脸地说:「有学姊夫这根台柱在,这边的婆婆妈妈们超爱,不怕不怕!」接着捏了一下阿闵的腮帮子,变出『张厨子』的声音说:「你这颗大饺子刚刚打了我两下很有力啊,还撂倒两颗咖哩饺~我就爱这口感,嚼起来特别带劲儿,桀桀桀……」 「你还玩?还不去看另一个三魂七魄回来了没?学长,你也真是的,都已经快要当爸爸的人,还这样瞎闹?」 爱吃饺子的大儒侠这下又道貌岸然了起来:「学妹太座您有所不知,这年头会被家长送来道馆的孩子,在家都是张牙舞爪野惯了,不先杀杀他们的威风,等爬到我们头上,到时可就难教了。」 「学长、学姊!这一个…他……」张助教指着摊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胡同学,说不出话来。水饺皮阿姨迅速移过去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胡同学的胸口,又用手指探了一下鼻息。随后,抬起的脸庞带着一丝茫然和惊异…… 「老公!这个睡着了。」陈助教这么说。 「学长!看来我们今天收了两个奇葩。」张助教这么说。 ※※※※※ 于是乎,在电视剧楚留香迭创收视纪录的同时,小酒鬼与小臭虫和另外23名天资同样聪颖、骨骼同样清奇的师兄、师姐,在貌似斯文的大儒侠门下进行着各种修业。 李教练的教法很不一般,阿闵印象最深刻的是第一堂课。他先教了第一招:马步正拳、然后又教了第二招:弓步正拳、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你们两个新来的,立刻给我去穿护具,等一下和师兄们开始进行实战对打。」 「什么?我们都还没学呢?」 「不要怀疑!刚不是教你们两招了吗?」 「………」 虽然师兄们一个个都已手下留情、儘量点到为止,但毫无根基的难兄难弟还是被修理得很惨;张厨子在一旁说:「教你们那两招,不代表就只能用那两招啊,笨死了!」 有了张厨子的提醒,几个月下来战绩总算有了点起色,但如此一来,学长们也不再放水,所以被修理得更惨;这一次却换陈助教说了:「乱打也只比不会打好一点点而已,最多就这样,教你们的,得自己找机会加进去,学了不用干嘛学,笨死了!」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两位武学奇才总算勉强赶上其他人,即使实力上有所不及,但身体素质上起码颇能经得起打,在小二升小三的暑假,两人已从白皮饺子升为咖哩饺,黄带之后,依序是蓝带、红带、红带黑头,最后则是黑带;而两人一年参加检定一次,小四那年均已稳稳升上蓝带,过程异常艰辛,每当有人吃不了苦,终于说服家长忍痛离开大儒侠门下时,中原群侠们便会用羡慕的眼神加上嘲笑的声音代替珍重再见欢送他们,好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道馆里的教练嘴巴一个比一个贱,那句『笨死了!』听了不下千百遍,有一次阿闵忍不住问了:「踢就踢、打就打、想那么多干嘛?又不是考智力测验?」李总教练『贱』明先生脸色一正:「你是人还是山猪?野兽才靠本能,那不需要道馆来教,路边混混都会,跆拳道是现代技击的智慧结晶,教你善用本能并且随机应变,当然要多观察多纪录、活学活用,有脑子不用那不如煮来吃!」年仅10岁的资深儿童深有同感,除了最后一句。 三位教练嘴巴贱归贱,却不约而同地很会煮东西,阿闵甚至觉得他们会不会是为了替将来万一招不到学员而预留后路,道馆改行做餐馆,像少林寺的火工头陀那样──冬天煮薑汤、鸡丝麵,夏天煮绿豆汤、杏仁茶,旧生都知道,道馆一楼后面的厨房,不定期可以吃到美味的料理;大锅大锅的,花样层出不穷,算是少数值得回味的乐趣之一;唯独有一次挺着大肚子的陈助教笑咪咪地包了两大盘饺子,却发现端出来过半晌连一颗都没少,才知道这群孩子心中的阴影,恐怕比整栋道馆的榻榻米加起来还要大。 道馆三楼内的『将来必成大器』之人来来去去,比阿闵资深的师兄师姊也由原先的23人逐步汰减,到了四年级的时候,小臭虫和小酒鬼都已经被叫做七爷八爷了,领到蓝带过后没几天,两人第一次无意中撞见这种好康,当然不知节制的猛灌,没留意到师兄师姐们都很克制的适量服用,导致阿闵后来剧烈练习后,一个人在厕所把绿豆汤吐了半桶回来,那位白烂道友却浑然没事,令所有人嘖嘖称奇……未料,下半场的对打训练却成了往后道馆的招牌好戏──『蝴蝶剧场』。 阿闵先上场,由于吐过一轮全身发软、脚步虚浮,勉强撑过一个回合后,自己跑去厕所吐了第二回合就没再回来被判定弃权;换花蝴蝶上场了,他老兄拳脚上的功夫差强人意,但不知为何却异常的耐打,可能跟长年偷喝自家老爹私酿的虎鞭酒有关,连阿闵都有被ko击倒的纪录,他却全部都是因为得分较低或是犯规扣点而落败,由于怪招连连、令人防不胜防,所以是同级师兄弟中最不想抽中的对手,因为跟他对打等于是在考验自己的当日运势。 当天运气不佳的倒楣鬼叫做钟夫强,外号『功夫强』,当时五年级,已是红带中颇为厉害的师兄,压根不把四年级的蓝带小鬼放在眼里;果然战况一面倒,不过胡铁花这个小酒鬼倒了又起、起了又倒不知几次了,搞到师兄都开始怀疑对手是不是生化人,终于覷准空隙,一个后侧踢正中对手小腹,只见胡同学双目瞳孔放大、脸也异常肿大…不,是嘴整个鼓了起来,然后将蓄满绿豆汤汁的『波动砲』射得师兄满目疮痍,魂飞魄散的功夫强立即左满舵全速回避,却不想能量填充完毕的『波动砲』不发则已、一发惊人,战斗意志顽强的胡铁花犹如穿花蝴蝶般边吐边追,而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所到之处遍地狼藉、鬼哭神号,连裁判张厨子都被扫到退避三舍。 当张厨子小心翼翼地提着钟夫强的袖角,将他的手高高举起宣布:「蓝胜。」全场对满头满脸一蹋糊涂的幸运儿报以最热烈的掌声,至于苦战得胜的师兄,从他空洞的眼神中不难发现,胜利的喜悦早化作男儿泪无声地流下。 这傢伙食髓知味,隔没几天,抽到要跟阿闵对打,还故意在好友面前大口大口地灌下海量酸梅汤,令实力原本高出一筹的阿闵疑神疑鬼,同样陷入意外苦战的泥沼,直到第三回合再也受不了了,拋开竞技规则的束缚,用一记自创的扫腿将这廝扫倒,扑过去按住他要开不开的嘴狠k他可疑的肚皮,才让这场兄弟鬩墙的闹剧以违反运动精神的名义取消。 往后的岁月中,『蝴蝶剧场』接连上演,不是拉着对方的脚满场游走、就是不小心从护甲的缝隙中准确地偷了对方的桃,再不然就是被踢倒的同时猛扯对方的腰带,有一次失手,扯断了人家的裤带,害得赢家的手被陈助教举起时,另一手还得提着自己的裤子。 最绝的是,某日他感冒抱病上场,自己踢得太大力,一个重心不稳,竟然整个人旋身滑进对方怀里,师兄郭文晋是位白面书生型的翩翩佳公子,顺手扶住这个天外飞来的温香软玉,四目相接的定格画面好比双人探戈,羡煞所有师姊师妹;文晋师兄敬谢不敏,正待推开,却听一声哈啾,大量的病菌化作成千上万个小花蝴蝶铺天盖地袭来,吓得白面书生捏住鼻子暂时停止呼吸、连连后退,最后乾脆跳出场界摇手弃权让他捡到一胜……诸如此类罄竹难书,迫使裁判在蝴蝶剧场开播前,朗读竞技规则的时间一再延长并且不时修正更新。 怪就怪在即使他本人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地比赛,可还就是会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有一回跟别间道馆举办交流赛,共三场,前两场双方一胜一负,第三场原订是由实力坚强的龙杰师兄出马压轴,却因临时身体不适只得临时找人顶替,而为了发洩平常被教练们荼毒的苦闷,大家举手异常踊跃,最后决定抽籤,结果是由『土城刘的华』代表中原群侠出阵,这令大儒侠忧心忡忡──替对方担忧。 上场前,张厨子在胡铁花耳边嘀嘀咕咕,对方或许以为是面授机宜临阵磨枪,但阿闵的顺风耳却听到『不可偷桃』这四个字最起码被提了不下五遍。裁判右手一落,对方便如出闸猛虎般地节节进逼,小酒鬼醉醺醺的往后连退、一退、再退,阿闵心下暗自着急:「平常看你不三不四、无法无天,该不会不偷桃就武功全失了吧?」突然,不知是脚没踩稳、还是前一场选手流汗过多的缘故,这酒鬼脚底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对手也是!只不过是面朝下,鼠蹊部恰好撞在胡铁花曲起的膝盖上,只听惨嚎一声──他终究还是偷到了桃,不过这回是桃子自个儿掉下来的,没有犯规、无须扣点、不用禁赛,这老小子又捡到一胜。 时光荏苒,道馆三楼的七爷八爷持续承受着皮肉之苦,就在两人升上小五没多久,练习场所也被调整到二楼。如果三楼是第十八层地狱,那么下方的二楼,便是第十九层!师兄师姊平时个个和蔼可亲,可一旦在场界内面对面对打时,却个个化身索命的厉鬼、面目狰狞,当初隔着墙板听到的吼叫和哀号原来是这么回事;除此之外,就只剩击破木板的爆裂声和教练的口哨声,以及缠绕不休的『笨死了!』吆喝声。而小五结束前,酒鬼与臭虫双双晋级红带。 为了纪念这个人生的里程碑,两位十一岁的小鬼决定干一票大的以兹庆祝──由于音乐老师潘夏末公然批评胡铁花五音不全,为了维护自身顏面,当事人决定翘掉一堂音乐课当做身为男性的復仇,可惜贼无贼胆,硬要拉人做陪。阿闵原本属意翘掉批评自己纸雕杰作有如狗啃的美劳课,至于音乐课嘛……由于坐在中间第一排的vip位置,可以得天独厚地欣赏音乐小老师巧莓同学弹奏风琴的天籟,因此对老友的提案兴致缺缺。 对付重色轻友之人当然不得不使出非常之手段,平时铁公鸡一隻的胡德华同学也拍着老友的肩膀:「兄弟啊!我真的真的不是针对潘老师,我像是那种鸡肠鸟肚的人吗?靠~你还给我点头!我是为了兄弟你啊!这个礼拜四上午11点在后火车站旁的远东百货8楼,你知道谁会在那里吗?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整天就只会看草莓,不会去看摄影杂志呀!我告诉你,这一期的摄影杂志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呀!」话说完,胡铁花便装腔作势地要老臭虫附耳过来倾听。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阿闵霍地站起。 「当然啊~『北台湾特摄迷大会师-影友联谊会』,主办单位将邀请相关戏剧的演员亲临现场哦!包含你的偶像第一代太空战士金虎,还有金龙、金凤全员到齐,而且还有特别来宾,听说是维尼坦星还没露面的神祕战士喔!小三那年我们错过了太空战士见面会、小四那年我们错过了哈雷彗星、今年要是再错过这个,你活着还有意义吗?」 「喔喔喔喔!!!!」阿闵的热血被彻底点燃了。 ……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化成一道光彩 不管是黑夜黎明不管狂风暴雨中 我绝不怕邪恶强权挺立风雨中迎接未来…… 正义的旋律一响起,立即驱走脑中风琴的靡靡之音;老酒鬼打蛇随棍上:「入场费每人150元…」在阿闵眼中的光彩还来不及黯淡之前,赶紧添柴加火:「我对发票中到400元,我们两人进场,结束后还有钱去打电动、去『儂特利』吃炸鸡喝奶昔,兄弟我请客全包了,好哥儿们,一句话,去不去?」 「一句话,我去!」 「还看不看草莓?」 「还是要看。不过草莓天天有,金虎只有这一次!」 人在福利社买草莓麵包的巧莓同学不知为何喷嚏连连。 ※※※※※ 体育课一结束,阿闵与好哥儿们胡德华,拚着杀头的风险爬出h小的校墙,跳上公车307航向『维尼坦星』…不,是后火车站旁的远东百货。阿闵今天全身上下充满着积极的正面能量,觉得人生充满希望、世界充满爱、对生活充满信心,至于翘课这种小事嘛…不要被世俗限制了,成大事者又怎能拘于小节?而朋友,则是一生的财富,能得一知己夫復何求呢?吾友胡铁花,实乃平生挚友也。(稍晚一点就会想将他一把掐死了,诸位等着瞧…) 搭着电梯直上远百8楼,门还没开就听到正义的旋律在声声呼唤……8楼终于到了,等到亲眼见到气球拱门旁等身高的龙、虎、凤人形立牌,回想起两年前错过见面会时的悲痛欲绝,阿闵当下差点哭出来;终于相信这一定是梦,不过是即将成真的美梦,看着身边挚友憨厚的脸,连直接亲下去的心都有了! 只见胡铁花神气活现地走到入口处,大方地将发票递了出去。殊不知──同一时间,阿闵突然想到:「发票,他手里拿的是发票…」,一阵莫名的恐慌自内心深处袭来,有不好的预感…… 「先生,我们这里只收现金不收发票喔!」大方的手僵在半空中。 胡铁花乾笑两声:「请问要到哪边换现金?」问题不大,应该不难解决…吧?(想得美) 「今天28号,中奖发票要到下个月6号以后才能领奖你不知道吗?」工作人员的话语和阿闵的心念同步,在他的胸膛上打出一排排无情的弹孔。 他老兄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嘻嘻一笑:「老臭虫抱歉啦…一时不察,身上刚好没带钱,真不好意思。我们回学校吧!」 阿闵登时万念俱灰,一颗心直往下沉、下沉、再下沉…沉到那本『寰海探奇』里所说的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沉到他妈的第二十层地狱里。金虎没了,草莓也没了…唯一支持着他的信念,就是在人生完全变成黑白之前,亲手宰了这个偽酒精中毒的混球。 大概是看到老友眼中缺乏善意的回应,以及逐渐漫出全身的杀气,『土城刘的华』赶紧陪着笑脸:「不然这样好了,你在立牌旁边摆个『正义组合』的pose,我帮你p一下,保证帅气,来过就不要错过。」阿闵摇了摇头,只能抱着无以復加的失落和沮丧,一个掉头便朝电梯走去,他的最佳损友则如影随形,真箇是『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 下到一楼,初夏的阳光依然明媚,但阿闵的心境却已是大不同啊大不同;他觉得全身上下充满着消极的负面能量,觉得人生毫无希望、世界没有爱、对生活失去信心……而误交损友,则是一生的负债,贼人胡铁花,我要杀了他! 心情激盪之下,一阵乱走,突然肩膀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然身处远百后方错综复杂的巷弄之中。 ※※※※※ 「撞到人不会道歉是不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口音。阿闵心下一惊,赶紧道歉。不料对方却引用一句漫画里最讨人厌的老套台词:「对不起可以了事的话,那世界上就不需要有警察了。」阿闵这才抬头看去,这句台词的主人果然是混混,身边还有五位同样穿着c中制服的傢伙。 带头的混混开诚布公地表明对于解决这件事情的看法与期许:「小弟弟,我被你撞得好痛,要去看医生,你身上有没有钱可以借我?」──显然,这就是朝会时大人所一再提起并告诫过的『不当的金钱借贷行为』,简称勒索。 一比六! 那讨厌的骗人精居然不见踪影,分析利害得失之后,阿闵从浅薄的口袋里,心不甘情不愿的掏了又掏,拿出身上所有的财產。 「24块?骗肖ㄟ腻?」混混们显然对于这个每人新台币四块钱刚好整除、却连一道电动都玩不起的获利不甚满意,因此头头顺应民意地往阿闵的肚子送上一个善意的提醒:「听说现在的小学生都很爱讲白贼哦~」阿闵跪趴在地上、状甚痛苦的表情,对这不痛不痒的一下给予适度的尊重,同时命令脑袋开工。 「欸~原来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跑到另一边去哩!要不要喝冬瓜茶……咦~这些人是你朋友,我只买两包,不够喝怎么办?」阿闵对他说:「还不再去多买几包回来请客?」正欲飞离的花蝴蝶,却被两位混混勾着肩膀带了回来:「不用那么麻烦了,你把钱给我们,我们自己去买。」 二比六! 现场状况一目瞭然,再怎么白烂也该清楚了吧?而咱们这位胡德华就是有办法屡屡突破自我、超越巔峰,他迟疑了一下便胸有成竹的开口:「各位各位~我给你们100块钱可以放我们回家吗?」阿闵心想:「这傢伙总算有点义气,危急关头还是朋友重要,甘愿把暗槓的身外之物交出来,看来我错怪了他。」而混混们的眼神惊喜交集,均想辛苦的劳动终于有了回报,带头的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便将手伸了出来;而谈判成功的胡铁花再次大方地将发票递出,平平整整的放在此路是我开的山大王手里,于此同时,一副理所当然地也将手伸了出去:「这张发票中到400元,下个月6号记得去领奖,找我300元,谢谢!」 突如其来的行径由于超出常人可以理解的范围,令混混们面面相覷、一时不知所措,带头的愣了好几下才想起该怎么做,于是飞起一脚将这白烂的二百五踹了个狗吃屎,但演技不佳的胡德华反应过快,还顺手帮他把穿在右脚的爱迪达脱了下来。 趁着白烂道友胡扯之际,阿闵一边寻思:「这群国中杂碎不怎么样,死酒鬼再不济事也可以纠缠住两个,自己也差不多…好吧!在这节骨眼就甭谦虚了,自己应该可以勉强顶住三个,可是对方有六个…」小五数学即便还没教到『不等式』,但阿闵功课再烂,『3+2=5lt;6』的基本认知能力还是有的。 ──要拚吗?正当阿闵的本能和算数斤斤计较时,突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嗓音:「大欺小,袂见笑!」从长巷暗处转出一个瘦高的身影,重点是,他虽穿着便服外套,但露出来的上衣下摆,明显的是h小的体育服,是友军! 这下子三比六!阿闵缓缓地握了握拳头,胡铁花也揉揉屁股,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然而对方也有增援,从巷尾又鑽出两隻,阿闵正待重新估算不等式,怎知那位生力军甫一抵达就迫不及待地投入战场,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倒一名杂碎,好个先下手为强! 既然已经表明立场,阿闵也不再做无谓的数学习题,手腕一翻,直接将已经按在自己肩膀上很久的那隻手拗到他的主人唉出来为止,再顺势推出,让他跟另一个杂碎一起朝胡铁花撞去,然后便往带头的混混衝去来个擒贼先擒王,闪过他那不像样的踢腿(请问你这是小狗撒尿吗~『笨死了』!),同样朝他的肚子回敬一个恶意的体谅,在他还来不及弯下腰前,手刀已俐落地砍中他的后颈,痛都来不及唉就倒了下去,向旁一瞥,见那新伙伴身手矫捷,以一敌三毫无惧色,在躲开敌人拳脚的同时狠击对方鼻、腰等柔软部位,端的是硬爪子、好帮手;而斜后方传来两下尖细的嚎叫,太熟悉了,阿闵无须回头就知道那是男性独有的珍贵桃儿被偷走的痛呼之声,眼看战况正逐步控制,朝优势迈进…… 「干!底佳啦~」 「衝三小!这么多人还搞不定三个小朋友喔!」 对方一口气又来了五、六个,将大祸临头的小学生们团团围住,其中一位竟然掏出一把蓝波刀,瘀青肿大的嘴唇发出残忍的预告:「鸡掰咧~恁北今天要让h中将来少收三个新生。」还穿着h小制服的酒鬼与臭虫,在得知未来的註册费会在今日一次付清后,显然不认为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失职的外交官胡铁花此时赶紧端出牛肉进行深度交涉:「等等!我们回家马上改户口、换学区,你别衝动!来~这个先还给你,有话慢慢说…」说完便将一直拿在手上当武器的那隻爱迪达充满善意地递了出去。可惜,『肿唇蓝波』并不买单,一把拨掉和平的橄欖枝,用狂热的眼神宣告谈判破裂:「我不准!那个不需要!叫恁老北老木明天直接去申请除户证明。」 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勉强摆出『正义组合』的姿势,而包围网越缩越小,距离冷冽的刀锋也越来越近…… ※※※※※ 忽听得丈许开外一声闷雷似的虎吼:「你们在干什么?」只见长巷尽头传来一阵阵澎湃的引擎声浪,令混混们不由得转头为之侧目── 只见一位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的男子,身穿黑色皮衣和牛仔长裤,骑着一台蓝白相间的大摩托车,赫然是全宇宙最ㄆㄚ、最屌的『王牌』,突然间,灯光大亮、油门全开地衝了过来!辗过中途的一个水坑后,车上骑士整个人立了起来而显得异常高大,跨下的摩托车彷彿是身体的一部份似的,前轮竟也跟着高高抬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喇叭声,犹如噬人猛虎般地张狂咆啸着! 天~那是电影里头才看得到的『抓孤轮』,虽是一人一骑,却胜过千军万马!当真是神威凛凛、霸气十足!衝到近前,前轮一个打横便向前压将下来……混混们吓得胆战心惊四散逃逸,跑最慢的两个从姿势上看来,绝对是方才遭到『蝴蝶穿花七十二式』光顾的店家。 那位骑士眼看贼眾窜逃,有道是穷寇莫追,于是见好就收,将车子安安稳稳的停下,身旁沙尘便再没扬起一丝一毫,实已臻收放自在、人车合一的境界。 三位小学生眼看得救,心头七上八下的水桶顿时散落一地,就地坐了下来,阿闵喘着气向路见不平、挥拳相助的少侠道谢:「多谢啦!」接着便说了自己和发票老弟的名字,那人站了起来边拍灰尘边说:「恁係北七喔!翘课还明目张胆穿制服,我叫嵐仔!」 砰砰声响,那骑士缓缓掉头靠了过来,隔着面罩问:「上学时间你们为什么在这边游荡?」嵐仔斜睨着脸:「要你管。」那人不理他,又说:「赶快回学校,不要让老师和父母担心。」随即轻催油门,便要离去。 阿闵突然大喊一声:「金虎!你是金虎!对不对?」王牌的车后灯红光一闪,黑色骑士停了下来,阿闵赶紧追上前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金虎』移开了反光的面罩。 阿闵半是兴奋、半是紧张的说:「虽然跟片头主题曲唱最后一句时的飞车画面不一样,但是…但是有一集你抓孤轮的时候,就像刚刚那样把轮胎横过来,我不会记错的!」 金虎拿下了安全帽,露出庐山真面目,只见他留着像『李麦克』那样的长捲发,这隻虎和小虎队的任何一隻比起来一点都不帅,但那双眼睛像会烫人似地炯炯有神、比错过的哈雷彗星还要亮一百倍! 他首先跟阿闵道歉:「其实,我不是金虎,也不是他的替身,我只是剧组里的一位工作人员,有一回金虎的替身刚好家里有事临时请假,导演只好从工作人员找,刚好我有在练散打,身材又差不多,所以临时当了一集替身,抓孤轮是我那阵子常跟朋友在大度路上玩的把戏,刚好派上用场,没想到你从我的习惯动作就把我认出来了。」说完表情似乎有些得意。 一旁的嵐仔却对阿闵泼冷水:「你北七喔?那拢嘛假的。」金虎闻言,将车停妥后向他走去,左手突然迅疾无伦地向他抓去,嵐仔反应奇快,右手立即格挡,眼看就要拦住,突然金虎左掌向外一翻一盖,反将嵐仔右手拍下,于此同时,将藏在怀里的右掌向上翻出,以掌背向嵐仔面门弹去,嵐仔一惊向后急退,却慢了一步,整张脸已尽在金虎翻转过来的虎爪掌握之中,金虎笑问:「金ㄟ啊假ㄟ?」这左右齐发、虚实交错、连翻三次的绝妙高招,令人看得目眩神驰,阿闵在旁眼睛眨也不眨地全看在眼里,脸上尽是满满的钦佩之色,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比划起来。 金虎看到又笑了:「你也想试试看啊?」左手同样地向阿闵猛抓,儘管刚看过一次,心里已有准备,但一模一样的情形却再度重演,不到半秒鐘,阿闵的大头同样也在虎爪的掌握之下。他又问了一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阿闵感受到从金虎手掌中透过来的温度和信念,又是敬佩、又是感动:「难怪连宇宙黑帝的手下大将天蝎妖女都被你消灭了。」 金虎豪迈地哈哈大笑:「就是那一集。导演要我自由发挥,没想到加上特效后,连武指老师都觉得效果不错,就保留了下来。」接着正色道:「这招『风翻荷叶』攻敌必救,练熟以后,百发百中。最后那一下不管是攻敌双眼还是咽喉,非死即伤,出手前务必三思。」 年仅11岁的少年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点,有些感慨地问出那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太空战士对不对?」没想到金虎却说:「谁说的?有维尼坦星的地方就有正义,有正义的地方就有太空战士。」 「维尼坦星在哪?」 金虎不说话,只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点了两下,又在阿闵的胸膛点了两下。随后,这位王牌重新跨上王牌,拨下面罩、发动引擎,离去时再度秀了一次独门的抓孤轮绝技,阿闵再也压抑不住,发出兴奋的吶喊,无名英雄则用最帅气的背影,和一声喇叭长鸣来回应今日无缘进场的忠实影迷。 Lesson 18. 班主任 三人间聊间,手没停过,鸟蛋看剩下的宣传单不到一半,便拍拍隔壁班同学的肩膀说:「谢啦!胡p。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跟班导覆命,今天就酱子,不如你先回去冲洗照片。洗出来不要忘了先给班导看过嘿~」 「没问题!那我先走一步~掰囉……老臭虫,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告辞~」说完胡p还拱了拱手。阿闵也拱手回礼,再次提醒:「礼拜一放学就直接来日成选班划位,道馆那边我帮你跟教练讲;还有,介绍人的名字不要写错字啊!班主任会刁你。」 送走了胡天胡地、乱开时光机的无照驾驶者后,鸟蛋好一会不出声,阿闵等着……果然他还是问出口了:「方块j,你觉得班导她…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阿闵等着就是想亏他一下,原本想说:「当然有哇…好多好多哟~~我都不知道该叫谁『乾姊夫』呢?还是说,这个名词后面乾脆加个s?」但话到唇边想了想又吞了回去,对他开这种玩笑太不厚道,于是只好坦言:「我怎么知道?我没想过这件事耶~」 「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要好奇?不过我倒是可以帮我的战友黑桃k问问。」 「你打算怎么问啊?」 「呃…就直接问啊,就说『姊~你有没有男朋友?』」 「他一定会反问你『底迪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说『是michael要我问的。』」 「看!你马上就出卖本大爷了,这样一定问不出来的啦!」鸟蛋停了一下,又继续沙盘推演:「那根据你对令姊的瞭解,她会怎么说?」 阿闵想了一下,倒是蛮有把握的代答:「底迪~你叫那个小滑头好好念书,不然就自己过来当面问。」 ※※※※※ 天桥那边上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阿闵立刻跑过去攀谈,聊了一阵后便将手中的宣传单递过去;鸟蛋看在眼里,不由得纳闷,也靠了过去:「阿闵,你发给小学生干嘛?」这是两位好战友没有说破的默契,只有两人时,才会用当初快锦赛的扑克牌代号来称呼对方,只要有外人在场,就会改用其他的称呼;至于这个习惯成自然的原因,两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之后却起了莫大的效用。 「不是啦!他是我国一的同学,现在跟你我一样都是国三。」鸟蛋惊讶的打量眼前这位同学,只见他身高绝对了不起140多一些,乾乾瘪瘪、小头锐面,但那对眼睛却闪烁着与身高无关的高度精密性,使鸟蛋联想起『伙计』在霹靂车前方扫过来扫过去的雷射眼。 这不是鸭b仔还会有谁? ※※※※※ 一直以来,由于补习班同业间竞争激烈,为了抢钱,不但抢学生、也抢老师,甚至有所谓的『抢手名师』一个人有六、七个化名,游走于各门各派之间,像日成目前教数学的『汤杰』、其实就是班主任从兴学硬挖过来的『程龙』;当然,这些名师更有甚者,在赚饱了以后,乾脆自立门户将手边的学生全部拉走也时有耳闻。 补习班为了开拓客源,会巧立名目地开设各种菜单:英数(数理)加强班、暑期先修班、平(假)日班、考前30天衝刺班、考前60天总复习班、建北(前三/五)保证班、春节不放假的魔鬼训练班、班班班班班……、妈的死人骨头班,叠床架屋不说,还推出各式各样刻意让人目不暇给的优惠。 因此,补习班的『班主任』一职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胜任的,除了招生、财务及管理等檯面上的基本功外,檯面下的进阶技巧更加重要。什么技巧?同样还是招生、财务及管理,but~~一字记之曰『贱』! 招生贱──那年头学生跟着老师跑,谁跟你乖乖招生?校门口发传单只是幌子,直接把老师挖过来呀笨蛋!学生还不像一整串肉粽热腾腾地跟过来?这才叫高明! 财务贱──多数名师还是出自学校,得提供法律财务諮询,帮这些赚外快的老师解决报税问题,诚实纳税是好国民的义务?两本帐册懂了吗?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呀笨蛋,这才是高招! 管理贱──我会挖别人,别人也会挖我!旗下的名师谁想跳槽、班上的资优生谁怀有二心?谁该留、谁不用留?得一清二楚才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言下之意就是学生缴完学费后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修不修行根本没人在乎好吗笨蛋?赶快让你捧着银两选班划位,这才是真理! 而迷途的鸭b仔这下也走到人生的分歧点,手里捧着鸭爸给的银两,打不定主意~~这样的肥鸭从补习街的街头晃到街尾、又从街尾晃回街头,让沿途目光锐利的班主任们,看得口水直流…… 不盖你~一位厉害的班主任光看你走路的姿势,就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把准备选班划位的钞票带在身上!这是阿闵有一回在日成楼梯间的密道,偷听到班主任对那位长得超像司马中原的兵马俑老伯自吹自擂时所说,而且他的修为显然段数更高:「…你在这边当管理员人你也看得多了,但我告诉你,我大老远就可以闻到学生身上放在书包还是口袋里边的钞票味儿,钞票越大把~嗯~~闻起来那气味就越香浓,令人通体舒畅啊!」说完还发出那种贪财欧吉桑特有的呵~呵~呵~的笑声,还好阿闵当时身无分文,不然搞不好会立刻从藏身之处被揪出来,咱这位班主任还真是贱到出类拔萃。 「总镖头,跟您请安啦!瞧您身子还是一样硬朗啊!身边这位气宇轩昂的帅哥,想必是g中有头有脸的代表性人物,你好你好!」这傢伙果然一见面就送了两顶高帽子过来,还主动伸出友谊的手和鸟蛋热情打招呼,许久未见,交际手腕又更上一层楼了。 只听鸭b仔得意地说:「我刚刚在补习街那边走来走去,故意一边看着手上的宣传单、一边在每一家补习班的门口探头探脑,果然,不用我一家一家走进去问,他们自己跑出来报优惠给我听,还一家比一家优惠呢!」阿闵心想:「这小子真有长进,这方面还真的不夸他不行。」 鸟蛋立刻问了:「日成呢?你觉得怎样?」鸭b仔回道:「就日成没派人出来,里头只有一位大姊姊对我笑,我也对她笑,她还向我招招手,人看起来蛮亲切的。」他说的当然是雅琴姊,几个月前阿闵一半出自私心、另一半也是因为这样才走进去报名的,严格来说,班主任应该要把所有日成学生的介绍费分一半给雅琴姊才对! 鸭b仔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可以弄清楚哪一间最优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哪一间比较适合我,就老爸一直塞钱过来,说什么只要我能念高中多少钱他都愿意花…」阿闵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曾听鸭爸间扯淡,说他以前想读初中家里却没钱,只好小学毕业就去卖菜,望子成龙心切,因此一直要鸭b仔唸书准备北联或是念私中也没关係,然后高中、大学一路念上去;无奈鸭b仔功课太差,如今也动了要上补习班的念头。 这时候就是身为总镖头对其晓以大义的时候了:「我的国一好同学啊!健康教育里面不是有提到啥『投射作用』吗?父母的期望其实只是把他们自己以前没去做、或是做得不够好的目标投射到我们身上来,让孩子像赛马一样跑个不停,但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真的要的是什么,对吧?不然你说,你要什么?」 鸭b仔表明只想赶快帮忙家里负担经济,对念书实在没兴趣,但又不忍心让爸妈失望,不知道该怎么才好?阿闵想了想便说:「你现在成绩太差是事实,所以不管说什么大人们都不会相信的,不如让自己毕业前的成绩好看一些,这样子比较能够说服爸妈自己是个有思考能力、而且能对自己的将来有所规划的人。如此一来,既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会让关心自己的亲人操心,一举两得,如何?」 阿闵这一段既未强迫推销补习,同时也充分凸显学业进步之必要性的超龄说词,让鸭b仔和鸟蛋听得连连点头──没有错!就是出自雅琴姊的手笔,被耳濡目染的14岁少年原汁原味地再次重现。 果然,鸭b仔立刻赞同:「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接着便把钱掏了出来──这真不简单!想当年就算在危急存亡之秋,连阿文老大他都敢狠削一笔,能够让这可爱的小奸商心甘情愿地主动缴械,雅琴姊就是有这种魔力。于是阿闵咳嗽一声,有样学样地说:「同学,欢迎你加入日成的行列,希望你好好用功,明年金榜题名。你刚新来,选班、划位下礼拜一放学去补习班找班导;至于环境方面,我和这位鸟蛋兄会儘快帮你熟悉。」 事后选课划位时,鸭b仔不经意地把整个心路歷程覆述了一次,包括国一同窗好友苦口婆心地开导与劝说,让阿闵的腮帮子当天晚上又被不轻不重地款待了两颗『红龟粿』:「底迪你有出息啦~竟敢盗用本宫名言锦句。」 眼看鱼儿上鉤,鸟蛋立即收线,提醒着这位升学大道上的准伙伴有关填写『介绍人栏位』时的注意事项,并且提议介绍费的比例可依三七五减租为分赃原则,不料被捕捞上船的鱼儿不但把钓鉤连同钓线、钓竿全吞了,还把奇怪的饵拋进钓客们嘴里:「那有什么问题呢?总镖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三个人分500块怎显得出前四六镖局总镖头的海派与大器?依小弟之见,不如我再多奉献500块出来,两位一人一张蒋公不要分,分了伤感情;以后啊~两位每赚一笔介绍费,就分我100块,然后啊,跟你们介绍的同学说,请他们每介绍一个,也让你们各抽100块,你们这100块当中分我10块就好;依此类推,一个拉一个,介绍费一层一层地由下边抽将上来,这不正是效法咱们蒋公小时候看见鱼儿逆水上游的精神吗?到后来啊,嘿嘿嘿,咱三人根本用不着站天桥发传单,等着别人捧着银票上门就好啦!你们干嘛那样看我?」 方块j和黑桃k面面相覷,这段精闢的言论听得两人如痴如醉,虽然不明就理,但好像很有搞头;鸟蛋兄登时对这其貌不扬的小兄弟另眼相看:「果然果然…天下奇才都是这种其貌不扬、神形特异之人!果然是尖端科技的结晶,这法子本大爷怎么没想到呢?这个冒牌万梓良身边的都是奇葩,哇操~这位人型伙计简直是国家栋樑呀!二十年后的财政部长就他准没错!」 儘管这种在十年后才出现专有名词的商业行销模式已然有了简单的雏型,但jk二人此刻仍一知半解、有听没有懂,但无论如何,却无疑给了两位财迷心窍的少年全新的灵感,经改良后,以符合当代人思维的方式重新包装上市,而在鸟蛋全力操盘下,毕业前总算不再为零用钱捉襟见肘所苦,甚至毕业后还有结馀款可以到海边玩。 真箇是一座发财好天桥! ※※※※※ 天色已近黄昏,传单也发完了,该回补习班向班导交待,阿闵便对鸭b仔和鸟蛋说:「你们先回家吧!补习班我去就可以了。」鸭b仔便挥手道再见:「我要先回去帮忙清点明天菜饭的帐款,下礼拜一见囉,掰掰~」阿闵待鸭b仔走远后,见鸟蛋依旧一言不发的跟在旁边,便说:「干嘛?你的angel又没有真的长出翅膀,担心她飞走喔?」 鸟蛋迟疑了一下,说:「我之前回补习班拿广告单的时候,那时还没遇到胡p,却被主任叫过去问了几句话。」他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他问我知不知道christine学校的课表哪一天课比较少?我回他说我怎么知道,顺口反问他问这干嘛?他就用那种跟学生收钱时的笑脸跟本大爷打哈哈,又想探我口风,说我们几个学生跟班导走得比较近,知不知道christine男朋友的事?」 这番话说中了阿闵的心事,于是乾脆说了出来:「黑桃k,刚你有没有注意到雅琴姊的表情?」鸟蛋立刻给予肯定的答案:「刚才我说『班主任要你先回日成,宣传单就交给我们来发』的时候吗?有!我有注意到喔,我话都还没讲完,她一听到『班主任』三个字,表情就不对了,好像是……」阿闵接了下去:「好像是进到厕所却看到前一个人的大便没冲、或是被人家已经喝进嘴里的饮料喷到一样。」 贴切的形容令两位少年不自主地加快脚步,到了补习街巷口,只见『日成文理补习班』七个大字的招牌依旧通亮,但一楼的铁捲门却已拉下,只与地面留了一道大约10公分左右的缝隙,透过缝隙,虽然可以看到里面还是透着灯光,但大厅的日光灯明显已被关掉了大部分,虽然这个时间是英数加强班和国三衝刺班中间的空档,但应该不至于在明知有人还会回补习班的情况下,把铁门拉下又关灯吧? 两人惊疑不定,先退至巷口全家便利商店再行商议:「方块j,你还记得christine刚是怎么说的?」阿闵点点头说:「她说『一个小时以后不管有没有发完,都要我们回日成跟她拿饮料』…大概是酱子。」突然,在一种怪诞的感觉萌生之际,战友鸟蛋已提醒:「不对!不是跟她拿饮料,而是『找她报到』,她要我们找她。至于后面那些爱尔兰凉茶生活400什么的,比较像是硬加上去的内容。」 阿闵陡然醒悟:「说得也是,黑桃k,她后面还说『要是我不在位置上…』,感觉她好像知道自己可能不会在位置上,但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才没办法跟我们明讲,而是希望我们找她。」 ※※※※※ 接下来的事颇为棘手,因为要进到补习班一楼大厅,除了从正前方的玻璃门进去外,别无他法,但目前却被那道铁捲门挡着。阿闵正一筹莫展时,鸟蛋却说:「其实还有一个方法…」确认一下伙伴的眼神后又继续说:「前阵子因为怕被主任催缴学费,东躲西藏,却刚好让本大爷发现一条密道。」 「密道!?」阿闵直觉地想到无忌哥哥偷练乾坤大挪移的那种地方。 「没错。上礼拜五中间休息时,我正准备等电梯回七楼教室,却远远看见那钱鬼的车开进巷口,电梯当时还停在5楼下不来,算一算时间,有可能会在电梯里被他堵个正着,加上楼梯又在整修,妈的不知道还要修多久,所以把心一横就躲进太平门…」 「操!那个『兵马俑』肯放你进去?」 「当时我看他刚好去厕所,就闪了进去。靠!里面有股死老鼠的臭味,漏水的墙缝都长香菇了,当时就想退出去,没想到兵马俑已经回来坐在位置上看『八千里路云和月』,听声音像是才刚开始,等下去就没时间了,你也知道,那钱鬼一到补习班就是到各教室查勤,迟到翘课不但要被打手心,还要扣点,你要是报名时有注意看切结书的话,点数扣满20点就会以影响他人学习通知家长带回,且不退费。」 「可是你没有迟到纪录啊!反倒是我被扣了两点,连电梯太慢等太久也不行,真是钱鬼一个。」 「因为那天本大爷吃了熊心豹子胆,继续往里边走呀!我跟你讲,太平门进去,直直走到底右转,再走到底有个楼梯口,往上被封死了,往下可以下到地下室,你刚刚说到地狱十九层和第二十层,那我刚刚讲的就是第二十一层,而地下室是第二十二层,可能是要当做共匪空袭时的避难场所,因此地下室很长而且四通八达,原则上和『轻松一下』那栋大楼之间总共六栋大楼相连通,有些很好走、有些则被杂物堵住,要费一番手脚…」 「难怪~难怪好几次跟你打完电动,明明是我先走,结果我搭电梯到七楼的时候,你人居然已经坐在教室了,还有,放学时回家也没看你等电梯,却在巷口的全家遇到你……咦~不对啊!密道再怎么神奇,你还是得过兵马俑那一关搭电梯上楼才对啊?」 「所以我还没讲完,方块j你先不要打岔。这条密道我虽然还没完全走完,但对我们来说,已知的连结点有三个:『轻松一下』秘密隔间的后门、补习班一楼茶水间到最后面小教室的那个小门,以及隔壁栋三楼美容美发店的后窗平台。」 阿闵在脑海里顺着鸟蛋的描述勾勒着『光明顶』的密道地图,前两项还好理解,其中一项等下就用得到,但最后那个后窗平台实在很难理解呀!由于表情写在脸上的缘故,方块j的底牌很快被看穿:「其实,密道地下室有一道铁梯,往上爬到最高,一出来就是隔壁栋大楼三楼外边的一个废弃水塔,从那边开始贴着外墙走,经过三楼理容院的后窗平台时得要蹲着走别被发现,越过去后会看到一扇门,推开进去就是隔壁栋的太平门避难梯,里边有个送货专用的小电梯,根本没什么人在用,往上直达6楼…讲到这边你了不了?」 阿闵立即点头,接口道:「隔壁栋6楼和日成这栋相通,我们这边的太平梯,堆满东西很恐怖的主要是集中在地下室到五楼之间,六楼以上其实还好,人可以过,往上走一层就到七楼教室啦!」 两位少年又走回日成门口,途中阿闵突然说:「我想起来了,上礼拜五那天看你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还以为你被总部那群傢伙逮到了,原来是去探险,这么好玩的事居然不找我!」 「别急!机会这不就来了?就在今天。」说完便向那位长相酷似司马中原的兵马俑指了指。 ※※※※※ 有道是:一动不如一静,一静不如好好尿乾净,人年纪大了膀胱欠佳也是很合理的吧?谁知这位第二十一层地狱的守门人硬是要得,膀胱堪比石门水库,反倒是喝了过多酸梅汁的两位少年仔憋得有些辛苦。 「操~是怎样?这老头是结扎了吗?怎么不上厕所咧?」鸟蛋兄英文虽然不错,但显然g中的健康教育不够扎实。 「搞不好他老人家这个礼拜刚好练成了『六脉神剑』,可以从左手小指尿到别的地方去哩!」异想天开的阿闵给予合理的解释,却换来不看小说只听『西郎瓜』(西洋歌)的伙伴一堆问号,当下便挥了挥手不想解释。 由于补习街通往日成一楼后方的防火巷,与兵马俑老头的尿道二者同时被堵住,心急(尿急)如焚的快打双雄决定变更探秘路线,得反过来进行。由于『轻松一下』今天休息,所以只能先跟全家借个厕所解放,然后在经过隔壁栋管理员面前时,头发长度已经超过标准的阿闵和鸟蛋一同在头上比了个剪头发的动作,就直接走上三楼的理容院,接着两人依先前推演的路线,一路来到了废弃水塔。 鸟蛋在水塔内扭开了钥匙圈上的小手电筒,两位少年看着半开的圆铁盖,其下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黑暗,不禁有种即将进入恶魔之口的感觉,先天惧高的阿闵想到这道铁梯是从地下室直达三楼,爬下去时要是有个万一……只听鸟蛋苦笑着说:「这铁梯又长又暗,之前我都是向上爬,根本不敢看下面,现在却要往下爬…」哪知他话锋一转:「方块j,我们有点耽搁了,要快点,我很担心christine。」说着便一脚踹掉恶魔的门牙鑽了进去,阿闵义不容辞地跟上。 两人一上一下地往下爬,两个人的重量致使铁梯不时发出一些抗议似的闷哼声响,警告着侵入者『摔下去可能一辈子不会被人发现』的恐怖讯息,阿闵憋着气来个充耳不闻,由于怕回音把自己跟同伴害死,因此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出声,一路下探…再下探……等到脚踏实地时,阿闵向上望去,这才有些后怕。鸟蛋也大方承认:「如果不是为了christine,要本大爷卖老命门儿都没有。」 扑鼻的霉味和眼露青芒的黑猫宣示着第二十二层地狱的主权,然而,两位守护天使凭藉着以爱为名的翅膀克服心魔从天而降,终于站在日成一楼后方的小门前。 这道门从里边推开之后,原先的防火巷可与补习街相连通,但因为被大量的违章建筑所堵住,反而形成一块后花园似的内地;钱鬼主任向来把这当作吸菸区,有时会和几位老师在这儿边抽菸边间聊,所以印象中除了下班熄灯时,不然应该是不会关的。然而,莫非法则此时又再次得到了证实──门是关的。 这下鸟蛋也急了,一个大脚就要往门上踹去,阿闵赶紧将他拦下,他当然也急,但刚刚仔细瞧了一眼后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只见这门是旧式的公寓铁门,门板并非是一整片铁板,而是有鏤空,鏤空的部分恰好是纵向而非横向,不然就只能和鸟蛋一起双飞腿踹门了,四周找了一下就让他找到想要的东西──一根拉铁捲门的细铁棒,长度正合适,于是将铁棒从门锁上方鏤空的部分伸进去后往下捅,等到铁棒的下端从门锁下方鏤空的部分露出来时用另一手接住,然后隔着门板将铁棒中央抵住门锁的l型滑沟轻轻一拉,『喀噠』一声门开了,但这只是第一关。 它还被人上了栓。这代表里面现在有人,而且不想让别人进去!没关係──我还有一招。 于是阿闵将这支独门钥匙抽了回来,把随身携带的橡皮筋(从小到大的习惯)全部拿出来,总共有七、八条,全部套到铁棒上大约中间的位置,然后再来一次,用这根铁棒中央抵住门栓的末端,然后双手上下轻轻摇动,利用橡皮筋提供的摩擦力跟门栓进行拉锯战;这里就要看运气了,如果门閂锈蚀严重卡死,那就白忙一场,最后还是得飞踢踹门;如果门閂愿意给卫斯闵一个面子的话……还真给面子,在摇了一分鐘左右门栓就从栓孔里滚了出来──补习班后方的小门被轻轻地打开,只见两条灵蛇迅速潜入,随后又将门悄悄掩上。 ※※※※※ 「哪里学的?马盖仙?」刻意压低的声音依旧止不住好奇。 「商业机密啊老皮,小声点,疯狗老莫在里面。」 由于钱鬼主任极度抠门,厕所和茶水间平时都不开灯(用完忘了关还会被扣点),两人亦步亦趋地在黑暗中朝前厅挺进,慢慢地、渐渐地听到了人声…… 「……这是我的私事,请您不要干涉……」两人一听是雅琴姊的声音,又往前蠕动了几步。 「呵~呵~别这么见外嘛!我担心你涉世未深被人家骗了还不知道,我只是关心,没别的意思。」 (阿闵心想:「干!成崑那奸贼在密道中就是发出这种笑声,还说你没别的意思。」) 雅琴姊的声音又传来:「那请您以后不要在校门口等我,我朋友还以为您是我爸,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 钱鬼主任又是一阵钱鬼笑声:「别人要怎么说随他们去,其实我倒是很希望我有一个像你那么懂事、又那么漂亮的女儿呢,呵~呵~」 「主任,请您自重!您已经有太太和女儿了,他们难道知道您现在的所作所为?」雅琴姊的声音明显比刚刚高了一些,两人立即再往前挪动一小段距离,蹲下身来,隔着玻璃窗已经可以看到教室内的情况,验明正身,说话的两个人正是雅琴姊和班主任无误。只见前者在教室内靠近黑板的地方,而后者挡在前者与唯一进出的门口之间。 钱鬼主任也将音量提高了一格:「别提我家那口子,我跟她分居很久了…」语气中隐然冒着火气,停了一下后,又儘可能地和蔼可亲:「雅琴,打从你在兴学时我们就认识了,看着你一路从稳上第一志愿的资优生最后却跑去念五专,我比谁都感到可惜,你实在太可惜了…」 「我承认当时是自己太过任性,不过这是我的事、我的选择,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谢谢您的关心,但我现在过得很充实,学得一技之长早点投入职场,规划好将来的生活,我不觉得这是件糟糕的事,至少,没有您说得那么糟…」 「我跟你父亲也算认识,当年你的事闹得家里有多不愉快,我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你爸妈就你一个独生女,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怎么忍心就这样放弃。」 雅琴姊沉默了一会,沉静地说:「您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我答应上次您提过的事,是不是?」 「呵~呵~别这么见外,你看我从兴学出来自己创业也还算成功,你那么年轻,只要你有心,我也乐意扶你一把,送你出国深造只是小事一桩,凭你的资质啊~等你学成归国后,我们再一起经营,你看看现在的教育制度,我们真的大有可为呀!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有那个心,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说完便往前走了几步。 美丽的班导师一边用不明显的步伐向后挪动,一边仍保持平静的口吻:「感谢主任您的青睞,给了我这样一个工读机会,让我不用跟家里头拿钱这点我很感激,但我已经向实习的公司递了履歷,对方要我明年毕业后去试试,我很有兴趣,也希望您能念在过去师生一场,尊重我的决定。」 眼看情势危急,阿闵这时已将扯铃棍抽了出来,正准备衝进去痛打这个想做自己便宜乾爹的老不修时,肩膀却被鸟蛋牢牢按住,丢了一个眼神过去询问后,得到了一连串的手势──『方块j快去拨119然后到后门待命,黑桃k继续监视。』阿闵火速执行,因此漏掉了下面几句影响鸟蛋兄一生的画面与对话;若非如此,今晚14岁少年手中握的『圣火令』怕是要见血了! 「雅琴~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和你有缘,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想开一点,前途无量啊…」进两步。 「我没什么远大抱负,能够在升学的路上做这些学生的守护天使,已经心满意足了。」退两步。 「雅琴~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是看得起你。那些学生个个都比不上你,根本不值得为他们浪费时间,你还有没有想过,你守护他们,那谁来守护你?靠你那位还在当兵的穷小子?」又进两步。 「其实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再退一步。 「雅琴~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你爸可以真的不要你这个女儿,换我是他,我会给你真正需要的,因为我比他还要懂你…」再进两步。 「………」班导再退半步,背已靠在黑板上。 「雅琴~我也需要你懂我…」『咚』地一声,钱鬼色魔已将右手按在黑板上,左手便向班导的身上搭过去。 ※※※※※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火警铃声伴随着大片大片地水花喷雾,在日成补习班的一楼平面区域炸了开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台消防车也驶进补习街,准确地在日成的大门前停下,打火弟兄十万火急地拿出斧头、破坏剪…等专业傢私,三两下便将碍事的铁捲门清除,随后直接撞破玻璃门欲抢救受困的民眾,只见通报的火灾现场没有火、却是一片水乡泽国,有一男一女从里面一前一后地跑了出来、状甚狼狈。 此时,有位戴着口罩和补习班帽子的员工热心帮忙,但热心有馀、经验不足,抓着灭火器便往刚从『火场』里逃生的人喷去,只见那位中年男性首当其中被喷得满头满脸、全身上下都是白粉而咳嗽连连,另一位年轻小姐只有牛仔裤被稍微带到一下,随后这位越帮越忙的热心民眾接受消防员的规劝,迅速离开现场不再添乱。 ※※※※※ 「黑桃k,你时间也算得太准了吧?还有,你是怎么让天花板洒水的?谁教你用灭火器的?」鸟蛋兄将沾上白粉的便服外套脱下丢进垃圾桶,一脸臭屁样地回敬一句:「这也是商业机密哪!学着点。」 两位少年此时在狼窟的凉亭里,一边喝着生活400,一边继续对话着。 「…雪人兄弟不是双打比较有趣吗?干嘛兵分两路,要我留下来伺机而动,你自己一个人绕去前面玩喷灭火器这么酷的事情?没亲手把贼秃喷成雪人实在太可惜了…」 「虽然喷灭火器的时候她应该还来不及看清楚状况,但christine跟你太熟了,就算没把你认出来,但聊个几句搞不好你马脚就露出来了,换成我,果然比较容易过关,她只跟我说谢谢帮忙发传单,问我你怎么没来?我就说你想去我学校门口那边多发一点,晚点才会回去,然后她就给了我这两罐饮料,说你是h中的学生一个人在那边可能不太好,要我这地头蛇陪你。」 「我去拨119的时候,那贼秃还有对我姊说什么吗?」 「嗯~~还好啦,那钱鬼就一直想当你的uncle嘛,你想不想替家里省点补习费?」 「去你的,刚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衝进去海k这贼秃一顿了。」阿闵讲到这还犹有馀恨。 「你怎么那么慢来会合?还有你干嘛一直贼秃贼秃地叫班主任?」 「喔对!还没跟你讲。我想到又要爬那铁梯就有点腿软,想说那个兵马俑要是看到我们补习班这头洒了那么多水,应该也够提醒他自己的石门水库该洩洪了吧,于是便想要从他柜檯旁的太平门鑽个空子出去。哇操~那边还真的有好几瓮你说的鬼玩意儿,搞不好哪一瓮还有他砍下来的日本鬼子脑袋喔…」阿闵看着鸟蛋也赞同似的点着头,便继续说:「没想到他人虽然不在,但挤在柜台旁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不适合,所以只好又退了回去。只看到班主任一身雪白地往回走,还边走边咳…哈哈!」 阿闵喝了口饮料又继续说:「我一进后门就听到他的声音,他大声抱怨消防设备太烂一定是房东贪小便宜,然后又说消防队砸烂他的门要跟县政府申诉求偿什么的,还叫我乾姊等下要负责找学生留下来帮忙清扫,没清乾净不准回家;然后边骂边走进洗手间,我想到他全身白帅帅肯定是要冲洗,一楼厕所里面不是有一个拉门吗?我有拉开偷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墙上有莲蓬头,另一边靠外面的墙上有个装抽风机的小窗子,所以我拉了张椅子又从后门出去,站上去往里面瞧,原本想找个机会整整他,结果靠夭咧~我发现一个日成补习班的天大秘密喔!」 「那钱鬼该不会是个童山耀耀的秃子吧?」 「那还用说!混元霹靂手当然是童山『濯濯』的贼秃~那个字念『啄』,啄木鸟的啄,我前几天国文就错这一题。」阿闵如同用功好学生似地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又继续努力地让这个祕密不再是独家新闻:「那钱鬼先是坐在马桶上,『啪噠』一声,把他整片头发拆下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差点闪尿,干!然后看他走进拉门,调整了一下莲蓬头的角度,就开始在那边上冲下洗、左搓又揉,跟胡德华胡p他老爸在细心呵护装虎鞭酒的骨董瓷罐没两样,而他的头顶跟『天津饭』有得比,连根毛都没有…」阿闵说完还比出『太阳拳』的手势。回报他的,则是花生酱的广告歌:「阳光照耀我眼睛,主任照亮我早餐,主任的营养真多,颗粒柔滑又好吃……」,恶毒的歌声中当然参杂着有够不专业的笑场声。 意外发现班主任秃头秘密的两人,狠狠地给予不道德地窃笑;而这个匆匆一瞥的印象由于太过深刻,加上相貌意外的神似,导致多年后阿闵见到周星驰电影『功夫』里面穿着西装外套的『火云邪神』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口咬定是班主任赔光落魄以后偷开副业,才不是武打明星梁小龙哩! 至于多听了一段对话的鸟蛋,则抱定主意要当『守护天使的守护天使』,因此起了一肚子既怪诞又浪漫的坏水,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 稍晚,两人回日成时,已将近傍晚六点,阿闵看着一楼办公室里雅琴姊一个人正在拖地的身影,想起不久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在有种想衝过去抱着她安慰她的衝动,但想起跟鸟蛋的约法三章── (1)谨言慎行。女生遇到这种事,除非自己想讲,不然多问多错。 (2)关于消防火警,就说有听巷口麵摊的阿桑在讲,轻轻带过就好,少说少错。 (3)有机会跟christine说,每个礼拜三晚上10点30分,在宿舍如果无聊的话,不妨可以听听icrt,别说是我讲的。 因此只好隔着玻璃落地窗怵目惊心的缺口跟她挥手打招呼,并表示想要帮忙,却被班导师还带有朦胧水气的秀丽脸庞,用温暖笑容予以婉拒,并提醒两人再10几分鐘国三衝刺班就要开课了,要两位少年好好用功,于是三人便楼上、楼下分道扬鑣。今天阿闵上课超级认真,马尾的下课连问四题数学理化不仅对答如流,还将『五柳先生传』背诵了一遍,连右手边的胖子都有点讶异,放了一隻肉掌在阿闵的额头上确认体温是否正常。殊不知,人在『传送站』上的鸟蛋,今天上课也破天荒将一直掛着的耳机收起来,不再看着门外空无一人的班导桌,比阿闵还用功地听课。 晚上9点准时下课,阿闵在巷口跟鸟蛋、胖子道过再见后,又回到补习班的一楼大厅,只见环境已大致收拾完毕,只剩一些摊开风乾的文件尚未归位,便赶紧过去帮忙,忙完了以后,顺手接过班导递过来的爱尔兰凉茶,姊弟俩随意地聊着。这时,头发已然安装妥当的班主任走过身边,便忍着怒意与笑意,装出好有礼貌的表情:「主任再见。」 「咳咳…放学赶快回家,不要在这边逗留。咳咳…那个班导,我先走,记得关灯锁门。」他说话的对象只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阿闵记起鸟蛋交待的『锦囊妙计』第3点,虽然很明显地是出自战友个人的私慾,但为了转移大姊姊鬱卒的心情,还是代为转达。 「icrt?不错哦!以前我也常听,底迪你也可以多听那个提升英文能力,不过时段是不是有改过,好像有点晚?听完要早点睡,不然迟到的话又要站到龙门池上『度估』给学弟妹看了,哈~」 14岁的少年脸上一红,但看到这位大姊姊心情转好,也跟着笑了起来,趁着气氛不错,于是大头阿sir开始录口供── 「姊~你有没有男朋友?」 「底迪你问这个干嘛?」 「是michael要我问的。」 「嗯……他想帮我介绍吗?还是你?」 (咦~怎么跟推演的不一样?)阿闵登时脑袋打结,停了好几拍,索性彻底发挥国中生的求知慾:「姊,等等,让我们倒带一下,刚我说『是michael要我问的。』我以为……」 雅琴姊接了下去:「你以为我会要你转告那个小滑头好好念书,不然就自己过来问──这样对吗?」 阿闵连连点头:「身为班导不是应该酱子说吗?」 雅琴姊刻意『嘿嘿』地笑了两下:「我本来正想这么说的,不过一想到那个小滑头必定是先找底迪你串通套招,所以就来个出奇不意,偏不让你们猜到,刚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八九不离十啦!你们这些小毛头就那么点微末道行,还想糊弄本宫吗?」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地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14岁的少年觉得这位大姊姊的年纪跟自己的差距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呃~我…我们只是好奇。」 「我已经有男朋友啦!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现在人在林口当宪兵,手上有枪喔~要横刀夺爱还请三思…」说完还恶作剧似的将手比出手枪,用侧脸和眼角看向少年,像那张照片一样。 阿闵伸了伸舌头:「我会如实转告有意愿的人。」 Lesson 19. MISSON ONE 补习街巷口,但见五位少年双手抱胸、一字排开、何其壮观!由高至矮及所属学校分别是:胖子(c)、鸟蛋(g)、阿闵(h)、胡德华(g)、鸭b仔(h),待后到的两位选完班、划完位,便齐聚在日成补习班的一楼门口。 「太好了!我们五个终于到齐了。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共聚一堂吗?」鸟蛋春风得意地说。 「为了捕捉亮丽风中的倩影!」 「我承认马尾是稀有品种!」 「毕业成绩好,钞票数到老!」 ──「不是……为了金榜题名吗?」 相较眾人五花八门的斩钉截铁,最后发言的胖子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而被投以讶异的眼神。儘管『国三衝刺班』的五人各自怀着不同的期许衝刺着各自的未来,但当阿闵问出「补习班的教职员谁对学生最好?」时,却异口同声地说:「雅琴姊!」 「补习班的教职员谁最棒?」 「雅琴姊!」 「补习班的教职员最喜欢谁?」 「雅琴姊!」 由于音量越来越大的缘故,不免惊动到在办公室内批改考卷的当事人,也将头抬了起来而报以和煦的笑容,阿闵赶紧把鸟蛋快要石化的脸转开,贴过去小声地说:「还看?办正事要紧。」 这位主谋立刻神色一正,将眾人带到巷口麵摊,坐定后,先叫了一大盘黑白切和一大罐苹果西打,酒过三巡,接着便把小班导如何被大主任压榨的『不对等劳资纠纷』断章取义、移山倒海地说了一遍,眾人听得是群情激愤、骂不绝口。 「他妈的~居然把我的模特儿当廉价劳工,老子摘了他的桃来泡酒!」 「老酒鬼,我支持你,不过这酒你敢喝?」 「我又没说我要喝,他的牲礼当然得让他自己嚐。」 「总镖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老儿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吗?咱们出来跑江湖,管他是走镖还是开钱庄,不就『诚信』两个字,怎么可以苛扣班导的工餉?」 「各位同学,再这么下去,雅琴姊恐怕无法陪我们到明年毕业,会提早离职喔。」胖子说出大家最担心的事。 鸟蛋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打蛇随棍上,提议:「我查清楚了,一个礼拜有七天,班导她星期二要实习、星期四晚上学校有课不会来,其馀五天我们一人排一天晚上留下来问问题,问什么都行,待到主任先走,确定班导骑上摩托车以后再回家,反正就是别让那钱鬼有机会叫她做这做那为难她,大家赞不赞成?」酒鬼与臭虫立即同声附议,鸭b仔随即也点头决议,胖子用足足有三百盎司的肥厚熊掌一拍桌面,桌上的餐具全跟着跳了起来:「本席宣判,三读通过、三审定讞。」 基于以上判决主文,五位少年检察官自行签发的保护令即时生效,致使钱鬼主任那台雪白色的豪华宾士屡屡在补习街巷口空等,不过,他大可好好细心保养他的秀发,应该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 当『距北联还有250天』的字样同时出现在学校和补习班的教室黑板旁时,迫使全体国三生们不得不注意到一个必须面对的事实,亦即──生命的意义在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的同时,还必须拿到一组生命密码,也就是写在成绩单上总分栏位中的数字。 有鉴于此,五位少年在日成的日子里,除了各怀鬼胎的特殊企图外,也有了明确的一致性目标。学业原本就不错的胖子当然以北联为首选,鸭b仔和胡德华早早放弃北联而瞄准五专和高职做为致富的捷径,阿闵则明知不可为,却为了不知名的原因坚持与北联纠缠到底,至于鸟蛋,则在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本大爷岂是凡夫俗子,有枪是吧?宪兵是吧?我要去念军校,开坦克、拿机枪……」阿闵正待追问军校的种种,却看他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哑铃或是奇怪的东西,一边训练肌力、一边得意地说:「宪兵是吧?有枪是吧?」等到他从g中毕业时,他的父母大概怎样也想不明白,补习班到底是安排了什么课程,为什么补了一年,也没看儿子功课进步多少,倒是让他从一个瘦弱少年长出一身匀称精实的肌肉说要投笔从戎(以前就只会『投币』从戎)。 鸟蛋本就是个军事迷,阿闵有次去他家玩,发现满坑满谷的bb枪、模型、指北针、蓝波刀、各种军服,据他本人透漏,原本要念h中,但为了穿g中的水手服,还特别要求父母把学籍掛到姑姑那边(不像某不肖损友转学籍是因为小学毕业前被人拿蓝波刀恐吓要帮他把学费提前结清);在阿闵如实转告美丽的班导姊姊已经名花有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预期中的唉声叹气、借可乐浇愁或是拔花瓣的情节,鸟蛋兄反而兴高采烈地宣告:「太棒了!这证明本大爷的审美观是符合时代潮流的,而且,她的回答也透露出她欣赏的男生特质──就是『安全感』!这是弥足珍贵的情报哪~方块j,你没听过吗?时代考验青年,而青年创造时代。myangel~christine的美绝对经得起时代考验,而本大爷也是!连那贼秃都看出这一点了,所以,现在放弃的是蠢才呀!」 「到底比我大了一岁,说话听起来好像就是比较有学问噢~」14岁的少年在心中如此嘀咕着。 ※※※※※ 距北联还有n天,而『n』则盘据在黑板的一隅无情地跑动着,当n值等于200时,儘管去年已经有过一次倒数数字归零的经验,但阿闵依旧感到一阵窒息感──时间过得真他马的快!不过,阿闵并没有白费,在12月中的第三次模拟考,阿闵的分数从半年前的122分进步到374分!儘管实力提升到三倍界王拳的层次,依旧在残酷的门槛前被刷了下来,连晋级资格赛最低筹码的500分都没有。『北联』这傢伙有如狂傲的达尔,在高耸云端上俯视孱弱的地球人,并嘲笑着大头仔的无能为力:「嘖~出丑的挣扎,放弃吧!你只剩200天啦!」但它却忽略了来自放牛班的牧童奋战不懈、死缠烂打的草根性:「塞恁娘!恁爸还有200天!」 阿闵发觉读书附带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和左手边马尾的互动越来越频繁,她可不像某人那么一板一眼,认真观察的话,其实,还有那么点迷糊──好几次上课总是匆匆忙忙地进教室就坐,斜背着一个比她身高矮不了多少的蓝色圆筒,还有还有,真不知c中是有多累,连补习班里把数学教得超有趣的『汤杰』都无法阻止瞌睡虫在她可爱的脸庞上弹奏摇篮曲,阿闵好几次都『不小心』用手肘把她碰醒(有一次还看到她托腮的手背上有口水印哩!) 下课时,马尾的精神就来了,两人无话不谈,阿闵也趁机调剂紧绷的心情,这才发现马尾的还真是古灵精怪,就像她老是随身携带的蓝色圆筒,始终让人猜不透里面装的是什么?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小玲,那个你小心翼翼背在后面的圆筒里面到底装啥啊?」她笑了一下:「终于捨得问了?我可捨不得告诉你~」等到少年脸上爬满了问号后,才说:「这是我们c中校刊社的机密,指导老师交给我保管,说是『稿在人在、搞丢掉脑袋』。」 阿闵一听奇了:「放家里不就好了?」却看到马尾的脸色阴晴不定,过半晌才说:「家里很乱…正在整理,家人不喜欢我做这些事,说是对将来没什么帮助。」阿闵顺口一句:「为什么一定要对将来有帮助才能去做呢?」未料却引起相当大的共鸣:「就是说嘛~我就是喜欢新诗、散文,爱读也爱写,这样错了吗?阿闵你呢?」 还好,乾姊提醒在先,这段时间有多多充实文学素养,此时肚里总算有点墨水:「呃~~当然喜欢啊!像苏軾的『记承天寺夜游』、吴均的『与宋元思书』意境都很不错。」 「现代文学呢?」校刊社之花眼神开始透出光彩。 「课本中介绍过的徐志摩啦琹涵啦自是不在话下,最近看报纸,除了因为要写週记会看一週大事外,也会去翻翻副刊上的诗文,我觉得如果我们不再为了考试硬逼着自己去看题解、注释和作者生平,而是单纯去体会作品里描述的情境,其实是一件很棒的事啊!」 「说得真好!刚刚讲到情境,你读过的作品里印象最深刻的是…」突然听到班导的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同学们上课囉!请迅速就座,保持安静。」 没关係~办法是人想出来的。阿闵将右手边胖子的计算纸顺手撕下一张,儘管无法全文记下,但仍不假思索地写出让自己当初阅读时胸口不知为何一片闷痛的字句── …等在季节里的容顏如莲花开落 …东风不来…柳絮不飞 …小小的寂寞之城 纸条很快传了回来──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这一句超美的!我好喜欢 下面呢? 阿闵再度振笔疾书── 记忆有点模糊 好像是 …三月的窗帘不揭 …你心是小窗紧掩 再来就是 …达达的马蹄是美丽错误 纸条从左边传了回来── 是『春帷』,不是窗帘啦! 明年的三月,你是归人?还是过客? 文字下方,还画了一个马尾女孩笑咪咪的侧脸。阿闵暗忖:「有这句吗?」还没决定该不该回的同时,纸条已被左手边的邻居迅速回收,再次传来时已经有所涂改── 是『春帷』,不是窗帘啦! 明年的三月,你是归人?还是过客?(这句不算) 为什么『莲花』两个字写得特别工整? 濂溪先生,您投胎转世了吗? 「!?」奇特的文学评论让14岁的少年听见莫名其妙的敲门声。一时竟有点恍神,等到坐后面的同学一拍肩膀才恢復神智,后方传来的纸条,是雅琴姊娟秀的字,不过内容则一点也不可爱── 「底迪~不好意思打扰你的甜蜜时光,主任刚刚巡堂,你跟马尾小姐都被扣点了,专心上课啊!」 在阿闵还来不及收起纸条时,也被扣点的马尾小姐已将文字尽收眼底;登时俏脸一红,正襟危坐乖乖上课,阿闵也迅速照办,将不明的敲门声视作第二运动定律中的摩擦力把它忽略不计。 ※※※※※ 用功之馀,阿闵与鸟蛋二人依旧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并不时透过恶魔的肠道探查班主任是否有一丝一毫对雅琴姊的不轨企图,却发现这傢伙兴趣广泛,既然班导师没有可趁之机,便将目标转移到学生身上,透过胡德华东p一张、西p一张的证据显示,日成里有不少清秀可爱的模特儿都曾被课后约谈,虽没听说有搞出啥人命关天的大事,但正义感过剩的五人组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时分进合击,透过各式各样防不胜防的小恶作剧,给予班主任公平而宽大的制裁,譬如:把花椒和八角切碎后掺入主任桌上的龙井茶罐里(这种东西鸭b仔家应有尽有多得是)、把长期服用可能会导致那个翘不起来的中药材熬成青草茶慰劳作育英才的主任(这个餿主意太缺德了,胖子当场又加封胡p一个外号叫『胡华』)……诸如此类,倒也其乐无穷。 说来奇怪,不知何故,恶作剧之后当天上课的精神总是特别集中,可能是为了与罪恶感平衡吧!毕竟,佛祖为了渡化眾生,甚至不惜割肉餵鹰;而在座位后方的偌大匾额上书『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班主任,应该也能为了救赎这五隻迷途羊而化作肉身菩萨才是。 ──「小玲被约谈了!」圣诞节前一週,鸟蛋在中间休息时传来这个坏消息。由于小玲忙校刊社的事,因此迟到次数偏多,当天衝电梯时滑垒惨遭封杀,被主任要求放学后留下来做深度恳谈。同样迟到的鸟蛋却因走密道而探知这个消息,赶忙来通知阿闵。 「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她一进教室,我就觉得不对劲,而且我有注意到她常常背的那个蓝色圆筒不见了,看她眼睛红红的,问她她也不说,没想到那贼秃死性不改,居然想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块j,小不忍则乱大谋,密道经过这阵子的探索,就我们俩最清楚,我担心人多手杂反而坏事,这事就我们两个处理,这一次可不能像之前那么小儿科轻轻放过。」 放学时,两人先跟主任道再见晚安,确认离开他的视线后,立刻从邻进一栋大楼的太平门下到地下室,一回生、二回熟地返回补习班一楼后门,正待潜入时,却发现班主任已领着小玲从后门出来,差点被撞个正着,好在jk均是灵活之人,一个闪身已躲进防火巷的阴影堆里,但见主任一付道貌岸然地对少女说教,小玲有些唯唯诺诺地不断点头,接着那淫棍便不客气地将手搭在小玲的肩上,少女娇小的身影一阵震动便向后退去,贼秃的脚步向前进逼,情势颇为危急… 大头兵的扯铃棍还没出鞘,准军校指挥官的指令已然下达──『黑桃k先移防进行调虎离山,方块j监视战场随机应变。』战场果然瞬息万变,就在鸟蛋走后没多久,就听得小玲提高了声音:「主任,迟到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改进,但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它很重要!」 「你说的是什么话?再怎么重要会有读书重要吗?」 「我说的是真心话!那些东西我真的真的必须拿回来!」没想到这小妮子个头虽小,声音倒还挺洪亮的。 「真心话?我怎么知道你有多真心?」主任的脚步又往前进逼。 「不能再等下去了!」阿闵立即站起身来,从黑暗中将蓄劲已久的扯铃棍向斜后方不知是哪一栋的太平门甩去,发出『匡噹』一声,随即蹲回暗处,手腕一抖,已将甩出的那端悄没声息地收了回来,再将中间棉绳调整到适当的长度后打结,像双节棍一样地握在手中。 主任和小玲被突如其来的音效吓了一跳,主任连问两声『谁在那边?』只换来如大海一般地沉默,接着果如预期般地走了过来,阿闵知道当危险离自己越近,也就代表小玲离它越远;于是在阴影里摆好架式,准备来个出奇制胜、大战混元霹靂手这个武林败类。 就在此时,一阵刺耳声响划破补习街的夜空,是主任那台宝贝宾士的防盗警报器正在防火巷外,扯开喉咙声嘶力竭的哭夭:「主人~快来救我!您的爱车正在被一个穿水手服的瘦弱少年侵犯ing!」车主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过了一阵,又再度向可疑的阴影处走去,只要再靠近约莫一个小玲身高的距离,后脑杓就准备被阿闵握在手中的半块砖头拍个正着! 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雪白宾士显然又再度遭到那位穿水手服的瘦弱少年二次侵犯ing…,这下车主陷入两难,揪竟是要放任爱车被不知名的野男人调戏、还是自己要继续调戏未遂的犯行?此般纠结的心思,寻常人怕是无法体会箇中奥妙,不过切记一句话──除了万里独行田伯光这个怪胎肯与他人分享同嫖之乐以外,好色之徒必定自私自利! 果不其然,或许后车厢里有他所有的宝贝秀发吧!主任权衡之下,立即转身从后门回补习班抢救爱车去也。阿闵把握良机,便向小玲走去……不料,由于光线角度的关係,还惊魂未定的马尾少女尖叫一声,已带着哭腔:「你是谁?不要过来!」见义勇为却来歷不明的人士先停下了脚步,然后开口:「我噠噠的脚步是瀟洒的衝动,我不是正义使者,是你右手边的雪克33。」 阿闵不想听到(也难以回答)小玲要是问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乾脆直接表明:「我有点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后面还是不免俗的加了句:「你没事吧?」却见小玲娇小的身躯还有些颤抖,从肩膀起伏的频率来看有快要哭出来的趋势,赶紧说:「先别哭!趁他现在离开,我们快走!」抽噎声立刻止住。 「可恶!居然关门上閂是怎样?还想回来续摊喔?」阿闵在心中暗骂,同时也留意到汽车防盗警报器已好一阵子没在响了,这意味着……此地不宜久留!评估一下弄开门栓所耗费的时间,可能会让自己和小玲被主任撞个正着,但想起和鸟蛋的保密约定…一咬牙,还是决定先带小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小玲,你信得过我吗?跟我走!」马尾女孩不答话,只点点头默默跟上,两人随即在防火巷内阴暗处一转,从一扇不起眼且铁锈斑斑的铁门缝隙中一闪而没。密道一路往下延伸,第二十二层地狱里,无论是视觉、听觉或嗅觉,种种的浪漫氛围自是不消多说,连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少年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何况是甫受惊吓的小姑娘? 诚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些老旧大楼漏水的地方自然是数以百计,不过今晚无风也无雨,但却在这要命的节骨眼,竟然──跳电了! 阿闵立即站定,毕竟在一片漆黑中瞎走绝不是好主意,或许等一下就復电、或许稍后鸟蛋会用他钥匙圈上的小手电筒过来搜救、也或许手电筒是握在化名『圆真』的奸贼手上、更或许真的要练成『乾坤大挪移』才能带『马尾小昭』从密道里脱困、或许…14岁的少年正待一路或许下去,突然有一条蛇爬上了自己的左手,阿闵下意识地摒住呼吸,却又感到那条『蛇』尺寸不大、形状有点奇怪、而且…而且还温温的,这跟生物老师说得不一样呀! 黑暗中,小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怎么办?我好害怕。」阿闵这才定了定神:「别怕!这么黑不见得是坏事,主任就算追过来,也不见得找得到我们,先休息一下,放轻松,深呼吸~」说完为了表示安慰,还轻轻地握了一下手掌里的那条小蛇。然而,小蛇反扑的力道却强得多:「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知道路吗?」 为了加强这马尾的心理建设,阿闵便说:「这个防空洞是我跟朋友无意中发现的,似乎是把补习班邻近的六栋大楼地下室全部贯通,我们走过好几次了,你别担心。」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又接着道:「我和我朋友,就是坐在教室后面最靠门的那位,我和他发誓这条密道绝不跟别人说,但今晚c中校刊社之花有难,事急从权,所以…」 「所以?」 「所以你是第一位驾临本密道的女性vip喔!」 这下果然听到久违了的笑声,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但阿闵几乎可以看得到那马尾左右轻微晃动的娇俏模样。阿闵从小鼻子就特别灵敏,总是能找到被大人们藏起来的零嘴(而且偷吃完还会依原貌放妥),此时由于一再地深呼吸,嗅觉感知能力逐渐扩散出去:嗯~死老鼠的臭味、霉味、菸味、自己身上的汗臭味、还有…马尾的发香味……不知为何,最后一种气味好像越来越浓,自己的嗅觉都快麻痺了,印象中,武侠小说的世界里,有这种特殊异能的好像都是淫贼!?去你的~老子是盗帅,不是採花大盗…赶紧一拳打跑脑中的心猿意马,咦~等等,刚刚为啥会闻到烟味? 笨死了~这颗脑袋不打就不会转!一念及此,心下便一片雪亮,没错!那是电动间里必定漂浮着的菸臭味,于是闭起双眼,在心中画出『光明顶』的密道全貌,让若有似无的菸味带领着,在一片漆黑里勇踏前人未至之境。 「雪克33,你读过但丁的『神曲』吗?」 「我只买过赎罪券,现正兑换中。」耳边立刻传来一声极轻地笑声。 「你噠噠的脚步不仅是瀟洒的衝动,也是正义使者,更是c中校刊社之花生命中的维吉尔。」 「那玩意儿是啥?新上市的花生酱吗?哪有人会自称校刊社之花?」 「你说我就信。」 ※※※※※ 逐渐地,前方有些许微亮,墙上的紧急照明灯总算不是装饰品了,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令阿闵更加确定──没错~那是春丽胜利时的笑声!前方灯光大亮,后方地下空间却是乌漆嘛黑,不知道这栋大楼的管理员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总算来到『轻松一下』里的隔间后门,那里一如往常地有几位不良少年躲在那边抽菸,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两人也吃了一惊,其中一位混混是第八节辅导课和阿闵同教室的阿全,在阿闵认出他的同时也将这位校园名人认了出来:「大头仔不错喔~补习补到娶细姨,某怪喔~听讲这摆模拟考300多分ㄋㄟ~」旁边的虾兵蟹将也瞎起鬨,唱了起来:爱情ㄟ力量…爱情ㄟ力量…大头仔有时嘛会变英雄~~ 只当了一下下英雄的大头闵,头也不回地和小玲进入隔间,在轰隆隆的波动拳和旋风腿中穿梭自如地回到繁华的街道,鸟蛋果然在转角的全家超商里等候,『叮咚』一声,阿闵正欲跨进门去,却发觉有些窒碍难行。原来,自己和小玲的手还紧紧地牵在一起,马尾的红着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阿闵反应还算快:「你怎么流那么多汗?里面冷气强,来~擦一擦,别感冒了。」然后右手从书包里拿出那自从把绿茶溅到人家裙子后,就随身携带从没用过的面纸,在松开左手掌心间那条小蛇的同时顺势抽了两张递过去给小玲。 当14岁的少年放开左手时,有那么一瞬间想将那股暖热再次抢回,但他没有,以后也不再有。鸟蛋隔着橱窗将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把才跨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继续握着手里没开过的小虎咖啡,等着。 「恭喜两位歷险归来,来~这是兄弟你最爱的巧克力派司,c中的美女,惊险刺激的密道巡礼还不错吧?这罐统一蜜豆奶让你压压惊,咱们hcg三校一家亲。」 「还好跳电一片黑,不然一定会看到更多可怕的画面!以后除非闵哥带我,不然还是乖乖走康庄大道比较好!」 「叫我阿闵就好了!以后班主任找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去,知道吗?太危险了。」 鸟蛋突然想到一事,便说了出来:「那色胚回去后院找不到小玲一定很纳闷,小玲同学,这样好了,你不如请个几天假,我们帮你做个寻人啟事贴在补习班门口附近的电线杆,每到警车喔咿喔咿地开来开去时,保证吓得他心神不寧,哈~」三人登时哈哈大笑。 小玲边笑边说:「那可不成,主任一定会打电话到我家问,一问就穿帮啦!改天要是他有提起,就说有邻居听到声音报警把我带出去,谅他也不敢找警察求证。」两位男生一齐点头称是。阿闵看看手腕上的卡西欧,显示着晚上9点47分,已经太晚了!便提议解散,谁知小玲倔强地说:「不行!他把我的东西没收了,上礼拜校刊截稿,那些是所有的原稿和校订稿,全是投稿人的心血结晶,明天老师要带我们四位编辑去和印刷商谈排版的事,这个真的超级重要!我一定要拿回来!」 阿闵用眼神询问了今晚的指挥官,鸟蛋立刻说:「秃…主任他已经开车先走了、christine也走了,鸭b仔亲眼确认的,而车里并没有那个蓝色圆筒,我很肯定。」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东西还在补习班里。因此,鸟蛋兄便企图说服倔强的c中校刊社之花:「同学,不如请你们社团的指导老师明天跟班主任通个电话,大人之间应该可以讲得通。」这确实也是不错的办法,至少比阿闵刚才一闪而逝的念头保险多了,但马尾的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才刚平復下来的情绪眼看又要溃堤……(唉~女生真麻烦,搞不懂她们。) 要是雅琴姐还在的话,三个人就算用『猛虎落地势』也要拜託她伸出援手,但现在…接下来,事情很简单、但也很棘手,就是潜进去、然后把东西拿出来;话虽如此,即使公民与道德没怎么认真听讲,阿闵也知道犯罪的下场很不妙!但看着泪水在马尾的坚毅眼眶里打转时,却自然而然地想起『强人阵线』里的某位角色曾这么说过:「作弊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作弊!」因此,便自动将公民课本的教诲修正为『犯罪被逮到的下场很不妙』!而要是有个万一,那说什么也不能连累小玲。 于是阿闵用双手轻轻地将连连甩动的马尾稳稳固定,然后说:「小玲,你听我说,现在快晚上10点了,你再不回家,家人会担心,到时四处打电话找人,事情终究瞒不住,不如你先回家,我一定想办法把你的东西拿回来,明天一早送到c中给你,万一真的找不到,我们再用刚刚g中同学说的办法。我保证一定尽力!」 马尾的仰起小脸看着阿闵,点了点头:「你说我就信。」 ※※※※※ 送走了马尾的,阿闵便抓起鸟蛋的手:「黑桃k,事不宜迟,动作快!」却听到呼痛之声,阿闵回头一看,看到战友已将外套脱掉,露出双臂上调虎离山之计的代价──一条条红痕与瘀青,原来为了替伙伴争取更多时间,同时确认蓝色圆筒的下落,让机灵的鸟蛋兄在宾士旁一再磨蹭而遭活逮,这老色龟回头又找不到待宰的小美人,于是便拿着鸡毛撢子迁怒到这个企图偷车的贼儿身上。 「干!这贼秃下手还真狠,跟我们学校的训导主任有得比!」 「痛死我了!刚在女生面前还得充硬汉,这罐小虎是拿来冰敷用的,方块j,我现在想喝了,帮我换那罐欧香。我钥匙圈上的手电筒你自己拿,我手现在不方便,今晚看来帮不了你了,得回去养伤才行。」(稍后便知这廝应该另有目的,但佛曰:『不可说。』) 既然战友身负重伤,看来今晚要独挑大樑、孤军深入了。阿闵将书包里小小圆圆的虎标万金油掏出来交给鸟蛋的时候,他还很皮地说:「在我手受伤期间,第一届hcg快打旋风的冠军金盃就暂时让你保管,不准给我随便输掉啊!」 相同的台词让阿闵今晚又说了一遍:「我保证一定尽力!」而保证再保证的结果,换来14岁少年价值新台币一块钱的一句谎言:「妈,我阿闵啦~今天补习班下课比较晚,我到同学家里写功课洗澡加过夜喔…嘿啦嘿啦,就胡德华啦,你免操烦啦…」心里想:「『写功课洗澡加过夜』这个暗号从小学用到现在,老酒鬼还敢给我忘记的话,改天换我摘了他的头(台语)。」 交待妥当后,便隻身一人,同样驾轻就熟地来到补习班后门,『开门』进入后将门轻轻掩上,只留一丝月色入户。阿闵心中却莫名响起朗诵过的字句──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间人如吾『一人』耳… 不禁在黑暗中苦笑了起来:「马的,老子念书念到起肖啊!」想到现在正是不折不扣的犯罪,赶紧收敛心神,却被眼前一隻绿幽幽的鬼眼吓到──才不是竹柏的影子哩!原来是自己手腕上卡西欧的夜光功能不知何时按到的,先前在密道跳电时怎没想到?一想到密道就想到小玲,以及…那股沁人心脾的发香味,唉唉~赶紧挥手驱散,绿光舞动之际,顺手将錶拿下以免败露行跡,放进口袋前看了一眼,10点23分。第一次闯空门就上手的偷儿想到自己忘东忘西、连连分心的糗态,居然还自詡为盗帅,可笑!可笑! 扭开鸟蛋兄资助的小手电筒,青蓝色的光束向周围来回扫动搜索着,原以为像蓝色圆筒这么明显的物品,应该可以很快入手走人,没想到大致找了一圈,竟出乎意料地槓龟,正想大着胆子打开日光灯进行深度搜索时……『嗡~~~』是铁捲门开啟的声音!由于猝不及防且事发突然,地理位置上,往后门跑去必定会被看到,唯一较佳的选项只有身边主任座位旁的落地窗窗帘,手无赃物的盗帅立即关掉手电筒鑽了进去,同时拨动脚边的盆栽遮住自己露出的鞋子。才刚躲好,灵敏的鼻子已经告诉大脑,进来的人是谁、或是说进来的人至少有谁。 ──「那是炸鸡脖子的味道。」 ※※※※※ 铁捲门再度关闭的同时,日光灯被一盏一盏地打开,从窗帘缝大着胆子望出去,来者只有一位,果真是大家公认的美丽班导师雅琴姊!却不知去而復返所为何来?这下守得云开见月明,直接请乾姊帮忙也省得躲躲藏藏,正要走出去吓她一跳时,转念又想:「不行不行…现在我是小偷,姊是一定会帮忙没错,但她也一定会叫我先回家,而如果老淫虫也去而復返发现她偷东西,以此要胁,那岂不是害了她?」于是便继续隐身幕后。 由于主任的座位在大厅侧后方的角落,因此斜前方班导师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阿闵寻思:「这老贼大概就是成天从这边盯着我乾姊看,希望他多喝一些『胡记青草茶』退退虚火,别心里净想些走火入魔的歪念头。」看雅琴姊轻松地哼着歌,曲调有点像某一次从鸟蛋耳机里传过来的声音;突然一阵声音西西刷刷地吸引了阿闵的注意力:「啊!姊一定是在调她座位旁那台收录音机。」转念再想,今天鸭b仔值班,所以是礼拜三,这个时间…对了!姊要听那个『什么什么t』的,奇怪~干嘛不在林口宿舍听?还特地回来。 夜阑人静,喇叭传出来的声音分外清晰,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一阵欢乐的音乐响起,最后有人唱了一句~~i.c.r.t) 男声:各位听眾朋友大家好!我是电台dj兼主持人keven,又到了我们『情歌传情』的单元,接下来的90分鐘里将由我陪着大家度过。圣诞节将近,不管你是才子佳人还是旷男怨女,你们找到了一起共度thehollynight的另一半了吗?欸~我们上一段节目的主持人,面容姣好身材佳的阿娟正在收拾包包准备要去跟男朋友约会去囉~对~没错!她已经~~死会啦!来,阿娟,临走前跟大家打声招呼吧!我们有超多朋友点歌给你喔。 女声:helloeverybody,thisisaudreyspeaking,我是阿娟,死会还是可以活标的喔~希望大家多多支持keven的节目,阿娟在这边先祝大家圣诞快乐! (接着阿娟嘰哩咕嚕地讲了一串英文,阿闵只听得懂最后那句『3块给你买麻糬』还有solongmyfriends,merrychristmas~loveyou~) keven:byebyeaudrey,weloveyoutoo~各位痴心男子不要难过,听到没?死会还是可以活标,请大家再接再厉、不要轻易放弃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comeonman~首先,我们第一位点歌的听眾是来自中壢的思婷,思婷要点给去年同班的小翔,希望小翔能够接受她的道歉并再次包容她的任性,我们一起来听听这首由高明骏和陈艾湄演唱的『谁说我不在乎』。 …… 猜不透的是你的心 谁说我不在乎 昨天的你变得好模糊 难道只为了一封信 …… …… (优美的旋律,加上动人歌声,令窗帘后的少年死命忍住想要鼓掌的衝动) keven:谢谢这首好听的深情之歌『谁说我不在乎』,人与人之间,误会和摩擦总是难免,没有放不下的事情,只有过不去的心情。事过境迁,希望小翔能够听见这首歌,和我们的思婷重修旧好;okay~我们下一位接听的是… (阿闵在窗帘后听着一首又一首的劲歌金曲轮番上阵,每首歌都有一段他或她的故事,有时同一首歌也会有不同的故事。突然间,心底响起一阵旋律,那是略带疲惫和哀怨的女声,阿闵立刻甩甩头把音量关到最小,最后乾脆用力往自己大腿捏下去把插头拔掉。) …… …… 不知为何,此时主持人的声音开始高亢起来,变得兴奋非常── keven:iknowiknow~我知道,挖知影,大家都在等什么,没错…这已经是本节目的优良传统了,打从10月底开始,本台出现了一位自称幽灵的神祕听眾,对~就是那位phantom,只为了抒发心底对美丽的老师christine疯狂的迷恋,让本台史无前例地播了歌剧。这两个月来,起码有800个phantom和500个christine透过本台,共同串起一段段不被世俗接受、又扑朔迷离的爱恋故事,谁是真的phantom和christine我想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真实的情感,总是会透过音符直达内心的最深处。今天这位不愿透露地点的phantom想对他的christine说,今天他受伤了,为了自己的幸福所受的伤是甜美的,但为了守护别人的幸福而受伤同样也令他甘之如飴,如果有机会,他甚至愿意折下自己的双翅成为堕天使,为他心底独一无二的christine换取再次高飞的机会……哇~keven听完真的是超级超级感动,希望所有的phantom都能够早日摘下面具,与你的christine共用同翱游天际,不再受礼教的束缚。我们来听听这首同样是由andrewlloydwebber作曲的『歌剧魅影』thephantomoftheopera里头相当好听的thinkofme…… 雅琴姊此时将音量调大,整间大厅回盪着不知名男子的歌声,但见她将眼镜拿下,把脚放在旁边平常阿闵坐的矮椅上,然后把双手枕在脑后,将身子伸展成优美的曲线,倾听这饱含思念与渴望的旋律…… 阿闵终于知道为何雅琴姊不在宿舍听了,因为听音乐就要像现在酱子,这样才爽!这样最讚!曲声稍歇,偷眼望去,看到雅琴姊正在讲电话,声音有点小,讲完后就把话筒放了下来继续吃她的宵夜。在『对你爱不完』、『钟爱一生』之后,又传来主持人的声音── keven:这首钟爱一生是杜氏情歌的代表作,恭喜三重的志军能够在退伍后的第二天迎娶我们新店的淑芳,祝福两位钟爱一生;well~接下来同样是一位不愿透露地点的christine要对phantom说,呃……我们今天这位编号不知第几号的christine好像与眾不同喔,她呢,不点歌,要keven转达给那位真正的phantom~~我的妈妈咪呀,keven怎知道谁真谁假,anyway请那位真正的phantom仔细听好来,嗯咳…「小滑头,不要胡思乱想,不然你的翅膀真的会被班主任打断,还有,本宫喜欢吃炸鸡脖子,翅膀炸来吃应该也不赖,下次记得加辣。」嗯~~这位christine小姐,本台是情歌传情,如果您叫外卖的话,恐怕没办法帮您外送喔~~看来,这对欢喜冤家已经进展到火辣辣的程度了,我们继续接听下一位,下一位不要再跟keven点餐不点歌啦,这个时间讲什么炸鸡脖子,谁受得了…… 阿闵看着雅琴姊一手佇在桌上,发出吃吃的笑声,自己却憋笑憋到肚皮抽筋,真不公平!节目转眼间已近尾声,阿闵往后也成了忠实听眾,时不时也会加入幽灵们的行列抒发一番。 keven:韶光易逝,欢乐年华总是特别短暂,又到了跟各位说再见的时候,我们下个礼拜同一时间空中相会,相信只要真心真意,即使没有喜鹊搭桥,依旧能够透过一首首繾綣缠绵的情歌,将我们的心意传给心中那位无可取代的人,我是keven,祝您有个甜美的梦,haveasweetdreamandmerrychristmas.byebye~ 雅琴姊收拾好后背起包包、开铁捲门、关灯、关铁捲门,日成补习班一楼大厅重归黑暗,只残留空气中令少年飢肠轆轆的香味。 ※※※※※ 阿闵待雅琴姊摩托车的声音消失在巷口后,掏出裤袋中的錶看了一眼,凌晨33分。重新拧开手电筒走到雅琴姊的位置,熟门熟路地从桌下拿出一罐名古屋红茶和饼乾,唔~是绿盒子的v型蔬菜饼,这是好兆头!ya!坐在平常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嗑了起来,毕竟待会儿还得干活,得补充体力才行。黑暗中,思考特别敏锐,蓝色圆筒这么大的东西要藏一定不好藏,说不定贼秃把圆筒子丢了,然后把里面的c中校刊社机密文件藏起来,而之前没收的漫画和小说都交给班导保管,会不会这次也交给她?嗯~有这个可能……姊,不好意思啦!要开你的抽屉了。 结果没有。转念一想,如果老淫虫想以此要胁小玲,这个东西当然会放在自己的座位。嗯~这个可能性更高,本席决定签发搜索票,即刻调查……当下把饮料一口乾掉,空罐连同没吃完的饼乾全部塞进书包,朝钱鬼主任的位置走去;都说是钱鬼了,抽屉当然是锁起来的,不过阿闵不担心,先前和鸭b仔执行任务时,恰好发现龙井茶罐的盖子内层用胶带黏着一隻钥匙,当时不动声色放回,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抽屉很快地被打了开来,东翻、西找,还是没有~干!懊恼之馀,无意中发现一个讲义夹,里面是一位女学生的基本资料,不用猜,当然是雅琴姊。从大头照里的发型看来大概是国中刚毕业两三年,大概是十七、八岁时的模样,哇~~虽然没有现在漂亮,但却有另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而资料填写日期则是去年,嗯……身高166cm、体重46kg,14岁的少年当然对这些数字没啥概念,只隐隐拿来和某人相比后觉得谁大谁小而已。咦咦咦……不会吧?姊说她跟我一样,都是金牛座,没想到居然也是5月7日,和我同一天耶!怪不得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超亲切的……还有还有,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几次每当我说啥很巧的时候,她老说还不够巧,原来如此。明年毕业前一定要送她生日礼物才行,现在就得开始存钱,不能再乱花了。 轻微的『嗶嗶』两声从裤袋里传出,拿出来看一下卡西欧,上面显示凌晨一点,操!距离跟小玲说好的『明天一早』,去头去尾剩不到六个小时,现在还是两手空空,徒负老臭虫的香帅美名。当下把心一横,将所有的日光灯开个灯火通明,从一楼大厅、教室、茶水间、厕所到后堂做地毯式的搜索,上至天花板轻钢架下至每一隻课桌椅抽屉的隔板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那该死的机密文件,直到再次听到裤袋传来『嗶嗶』两声整点报时之际,已是半夜三点了。 阿闵摊坐在数学天王『汤杰』的专属按摩沙发上,心中的懊丧与失望实是无以復加,由于这张班主任特别买来礼遇补教名师的按摩椅过于舒服,加上一整晚处于高张力的精神状态一旦松弛下来,饱受折腾的少年忍受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不久便开始打盹…… 又是『嗶嗶』两声的整点报时让阿闵整个人跳了起来!一看錶,真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居然已是清晨五点了,顿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漫无目的的东翻翻西找找,却是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之下,看来只能先鸣金收兵,毕竟自己也已经尽力了,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隔着铁捲门已经隐约听得到早起的鸟声、人声、还有那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喔~原来是旁边那位兵马俑老伯电视里的节目声,起得可真早,咿咿呀呀地,大概是平剧吧?无聊透顶…还不如家中老佛爷看的歌仔戏比较有剧情,至少还有武打的桥段,比那些脸上画个大花脸头发甩来甩去却不知所云的剧情好看百倍。 想到这,就想到小时候陪老妈子看歌仔戏的时光,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女侠吕四娘刺杀雍正皇帝的那一齣,其中最刺激的桥段当属雍正为了夺皇位,派出麾下首席大内高手年羹尧施展壁虎游墙功窜改康熙皇帝遗詔的那一集,他把圣旨里「传十四皇子」的『十』改成『于』变成「传于四皇子」,让当时还是皇子的四爷顺利登基~~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康熙皇帝的圣旨藏在哪?不就藏在正大光明殿的那块大匾额后面吗?想到这,阿闵不由得将眼光飘向主任座位后方墙上那块『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牌匾,突然心跳加速了起来,可以的,那个长度够放下那个蓝色圆筒! ──c中校刊社的密詔当真就在那里!老妈我爱您! 阿闵不会壁虎游墙功,但是桌子上再叠一张椅子,14岁的盗帅也就跟年羹尧所差无几了,得手后先确认『圣旨』在里头无误,便将圆筒斜掛在背上准备『扯乎』;随后想到贼秃可能会检查,万一不在,岂不横生枝节?因此重新将圆筒的盖子旋开,将里头的文件一张不漏地掏出来,顺手拿一个空讲义夹装好放进书包,把空筒放回,正打算『阿婆仔浪槓』时,突然兴起一个恶作剧的念头──想把防火巷里那隻死老鼠塞进筒子里,但由于太过噁心,事到临头恐怕难以说服自己;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随便找了几张空白的考卷,捲一捲塞进去后,便拉下裤襠拉鍊,将憋了一整晚的怨气随着膀胱内的『名古屋黄茶』灌溉入内,这泡尿撒得好不痛快,足可排进人生的top3。完事后抖一抖,怎一个爽字了得?将盖子彻底旋紧,然后学那贼秃保养秀发般地上冲下洗、左搓又揉,待混合均匀,方将其插回匾额后端,这惊喜且留待老色魔他日好好品味。 少年终于得偿所望地身怀赃物,成了名符其实的盗帅,挥一挥衣袖,向犯罪现场告辞,千山独行,不必相送! Lesson 20. MISSON TWO 阿闵从补习班出发时,还看得到天顶的月明星稀,到c中时,手腕上的錶显示6点48分。一路急行军,再也止不住腿痠,便靠在校门口警卫室冰冷的外墙下席地而坐,12月清晨的寒风虽不致刺骨,但已透着凉意,过不多时,已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到校,对于这位穿着h中制服的少年,个个报以怀疑与警惕的神情,阿闵低着头来个视而不见,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闷闷的。 「喂~h中的,在这边衝三小?死回去!」很明显,混混不是h中的专利,而是遍地开花的土產;阿闵现在的心情是既满足又疲惫,何况再也不想打架了,因此便打算站起身来移到旁边去,看着c中那像是小学生的制服,脑中却想起在拉虚仔办公室里看到的画面──那是一把好大好大的西瓜刀,真的有够夸张,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感觉这一切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是复杂情绪下的笑容过于诡异,两位c中太保看着阿闵缓缓站起来的身影居然有些害怕,还往后退了两步,其中一位为了壮胆,问了一句:「恁大仔是谁?要衝虾米?」 只见眼前这位穿着h中制服,眼神满佈血丝、笑得有点癲狂的可疑人物,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竟然缓缓地说:「对!我想起来了…金钟大仔,就是金钟大仔没错!『重剑无锋专杀c中』哈哈~哈哈~~」两位混混敏锐的触角立即忆起前辈们曾经提过的都市传说──几年前的那场荒地血战!h中的带头大哥,就是一个人、一把刀砍倒c中20几个混混的传奇人物,这箍来歷不明、又看起来肖肖,该不会透早就中竹仔尾!当下互看一眼,走为上策。 阿闵就这么站在c中大门口,看着对街的店家和日渐增多的人潮,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在没多久,马尾的出现了!那是一台又大又长的黑色轿车,比臭老爸的裕隆计程车大多了,先是直接停在校门正中央,然后从前座一左一右走出两位穿黑西装的高大男人,其中一位绕过车尾、拉开后座车门,当阿闵以为下车的会是c中校长的时候,却看到集所有阳光于一身的女孩跳了下来,正是小玲。 小玲一下车便东张西望,随即很快地发现衣着与眾不同的目标,她三步併两步地跑了过来,看着眼前的阿闵,身上还穿着昨晚的旧衣,从眼睛、脸颊…各个小地方都不难得知彻夜未归的事实,心下一阵难过和感动,再看到他左手手背上的污痕,不禁想起不到12小时前自己还和这隻手紧紧相握,登时又是一阵害羞,便从书包里同样拿出一包面纸,同样抽了两张出来,不过并没有递给阿闵,而是再往前两步靠过去,一边把少年平头上的蜘蛛丝及颈侧的汗渍清掉、一边心疼的说:「你…看起来好惨。」然后又说:「对不起~昨晚是我太任性,这是我的错,不应该让你为我冒险,我昨晚一回家马上就后悔了,想再回去找你,但是爸妈不让我出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完已是语带哭音。 阿闵最怕这种哭调仔,原以为这种洒狗血的剧情在校门口上演会引起眾人围观,但小玲身后站着两位黑西装的男人,等同知府大人出巡时前面那两块『回避』和『肃静』一样,连纠察队和导护老师也只敢远远看着,偶尔才瞄上一两眼。 马尾的和自己一样,都不太会藏心事,打从她一下车到现在所有的言行在在透着真诚,自己觉得一整晚的忙碌全都值了;而且,从她不时绕来绕去的视线,想必已经发现没有蓝色圆筒的踪影,担心我会内疚,才抢在前头跟我道歉,难得这小妮子如此体贴,姑且跟她逗个乐子,让她一早开开心心地踏进校门。 只听14岁的少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真的真的已经尽力了,彻夜未眠地找了一整晚,但是…」果然,她连连甩动马尾:「别说…你别说了,我好担心,担心你会碰到什么麻烦,我才要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说错话啦!应该说『谢谢』才对。」接着把藏有整叠『圣旨』的讲义夹从书包拿出来,刻意很有份量地在她小掌心中顿了下去,该说的话还是要讲:「小玲同志,革命党的名册全在这儿,交给你了,切记──和平.奋斗.救c中。」然后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哈哈一笑:「那个圆筒太明显啦!得留在那边做个障眼法,里头我用考卷似模似样地掉了包,投稿人的心血绝不容有失,我一张不漏全部拿回来了!谁叫咱们校刊社之花有言在先『稿在人在,搞丢掉脑袋』看来我这颗大脑袋瓜应该有保住,不至于在c中校门午时问斩。」 小玲惊喜交集,紧紧地握着讲义夹,看着眼前少年的脸说不出话来,阿闵也回看她俏丽的脸,只觉青春洋溢、难以匹敌,马尾的终于笑了!而整个世界都跟着亮了起来。 小玲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地说:「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阿闵难得有机会装酷,这下连不该说的话也溜了出来:「我喜欢的女孩已经送给我全宇宙最棒的笑容了,所以,不客气。晚上见,别又迟到啦。」 小玲到底还是蹦蹦跳跳、一路晃着马尾,开开心心地踏进c中校门。 ※※※※※ 阿闵坐在偌大的黑色轿车里,里头好温暖;前座那位被小玲称呼『志杰叔叔』的男人,不苟言笑、却十分客气地要阿闵按下一颗按钮,原以为会像柏青哥的小钢珠一样被弹射出去,谁知却是一个惊喜──很难想像车里居然还有小冰箱,里头的沙拉麵包和鲜奶,现在全被阿闵一扫而空;这台黑色霹靂车相当沉稳,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马路上的坑坑巴巴,当它停在h中校门口时,穿堂的大鐘显示现在已经迟到两分鐘,而小红帽已经站在一旁的传达室开始招募罚站小队,阿闵想到他裤腰里那条粗肥的水晶棒,不免有点忐忑,只见志杰叔叔戴上一副墨镜随阿闵下车,直接走到体育组长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张证件『督』过去,小声地讲了几句话,然后指着身旁的14岁少年;只见小红帽立刻摘下他的小红帽,瞪大着眼看着那张证件,然后…没有然后,阿闵就跟志杰叔叔和小红帽挥手说再见,大摇大摆地走进川堂。 少年直到弯过转角才吁出一口大气,刚挥手道别时,看到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有一张亮晃晃的蓝色贴纸,依稀看见上面印着『外交部』三个大字…这事儿有机会再问问小玲,既然她一直不说,也就先别跟其他人讲。 ※※※※※ 当晚到补习班,阿闵绝口不提昨晚电台之事,却见鸟蛋笑吟吟地心情不错,也是暗自讶异,毕竟这廝最近精神异常,不能以常理度之。打过招呼后,便把今日清晨偷换『密詔』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鸟蛋听得笑逐顏开,待大头闵讲到名古屋红茶透过堂堂五呎血肉之躯吸收过滤再资源回收时,更是拍案叫绝:「真有趣!本大爷也想加入灌溉的行列;那个老色胚日后一打开呀,你那窖藏14年的珍酿礼讚,想必让他一试成主顾,回味再三、无法自拔…」jk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笑了一阵,鸟蛋说:「马了个巴子,本大爷的手差点废掉,你出气了~可我还一肚子火呢!我想到一个主意,送他一个special的圣诞礼物,方块j你过来,我跟你说……」只看两位少年连连点头,不时窃笑。 ※※※※※ 今年的平安夜刚好落在礼拜四,雅琴姊不会来,因此鸟蛋指挥官将执行任务的『行动日』(d-day)同样挑在雅琴姊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的前两天,礼拜二,可以少一些顾忌。当天12点一到,阿闵当自己是只上半天课的小学生,准时从h中的围墙翻出,四下无人,趁下午两点前补习班还不会有人的机会,戴着帽子、快手快脚地潜进去『洽公』,过不多时,便提着一包装垃圾的黑色大塑胶袋出来,顺便去巷口麵摊买了两碗沙茶魷鱼羹冬粉、还各切了一份粉肠和肝连,反正都已经动用『天桥基金』了,何必亏待自己? 阿闵压着帽沿快步走向精神堡垒──『狼窟』,那天冷到靠北,虽是中午,但还是看得见自己吐出来的热气冒着白烟呢!手里拿着这堆哩哩叩叩,有够麻烦,好歹还是到了目的地。看来是自己早到了,坐在凉亭里,闻着假山洞中飘出来的诱人香气,那是流浪汉烹煮各式野味时所散发的味道,阿闵说什么也不敢靠过去;只怪当初自己一时嘴馋,误吃了一块癩痢张给的『麻油家常肉』后还想再吃第二块,拿着老郑的瓢子在大锅里捞啊捞,等到拨开浮在上层的菜叶才认出那是一隻小狗的头后,吓得连连倒退,还撞倒旁边的跛脚李,被那个老番癲拿着拐杖给轰了出去,自此以后,有多远躲多远。 四周极静、甚至开始罩上白茫茫的一片薄雾,感受着这景緻,儘管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诗情画意,但却毫无来由、断断续续地想起一段背过的课文──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碭,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从前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意境不意境,只在乎别写错字、作者的称号是啥…这些小地方,跟小玲相处久了以后,倒是开始静心体会作者写下这些文字时的心情,以及透过文字想要表达的弦外之音,这或许就是陶渊明所说的『好读书,不求甚解』吧?也或许,所谓『意境』这种东西,正如同小玲所说的:「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明白。」 然而,无论如何,对14岁的少年而言,现在虽然已略有会意,但却还不到欣然忘食的境界,于是便在这上下一白的思亲亭当中,开始享用热呼呼地沙茶魷鱼羹冬粉,才刚夹起一片肝连,鸟蛋兄也前脚后脚地到了。 「方块j,都办妥了?」 阿闵一踢脚下的黑塑胶袋,比了个『ok』的手势,嘴里西西苏苏地边进食边含糊地反问:「你呢?搞定了吗?」也同样获得了肯定的回应。 ──「饱了,开工!」祭完五脏庙后,鸟蛋指挥官一声令下,两人立即七手八脚地开始干活… ※※※※※ 「黑桃k,你干嘛剪报纸上的字?」 「你不会想被认出字跡吧?」 「英文报纸哪来的?」 「学校图书馆ㄎ一ㄤ来的,听过thechinapost吧!」 「你昨天说的mission是啥意思?」 「任务呀!天才。知不知道我为何要你等个几天再去拿这些道具?」 「废话,要是今天打你,明天就不见,不怀疑你还怀疑谁?借问一下,这什么鬼?iwatchyou?」 「watch不仅是手錶,也可以当作注视,是『我盯着你』的意思。」 「懂了,iwatchyou就是『我婊你』的意思,跟这几天新闻一直在报的一样,一个中国然后什么各『婊』还是互『婊』的,其实都是盯着对方,哈哈~」 「方块j,我真的觉得你才智过人,只略逊本大爷一筹而已。」 「听你在吹,我是h中的明日之星呢!靠夭~你连这个都敢拆下来乱画,造反了喔?」 「明日之星哪个星?发情的猩猩还差不多。本大爷天不怕地不怕…这水晶棒有够难割,等下还要穿孔真麻烦…挖哩咧,shit~美工刀断啦!」 「真的假的!?我试试…干!真是败给它了,没关係,我来加一段话…没差啦~这不用报纸,我刚好有拿麦克笔,听说用左手写每个人的字跡都差不多。」 「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很适合干这种事耶~你是不是也有同感?」 「胡说八道,我要跟『母鸡带小鸭』里的高明辉看齐,拚北联上建中当个红楼才子,现在只是暂时被你带坏而已。把剪刀胶水给我。」 「红楼才子?听起来好像是採花大盗的称号,而且,你也不可能被本大爷带坏,因为你已经没办法再更坏了。等一下!我先喷一些香水你再封起来,让那个色魔以为是年轻小姐仰慕他却羞于啟齿的心意。对了,怎么交给他?」 「还不简单。待会我们先把包裹藏好,这一两天,我一到补习班会先帮你把后门弄开,就等贼秃巡堂,他都嘛先搭电梯到七楼再一层一层往下巡,楼梯又在整修、灯也坏了,他必定也是搭电梯,等他一进七楼电梯,你不是跑很快吗?上次你说100公尺11秒83,比我12秒44还快,位置又在门边、我乾姊不在场最好、要不然就说你要上厕所,走密道铁定来得及在他回座位前,把这份惊喜放到他桌上再赶回来装无辜。喂!你好变态,不但用粉红色的信纸还学女生摺成爱心?」 「昨天练了一整晚,作戏做全套嘛~好啦!大功告成!还有什么没想到的?」 「他会不会报警啊?到时全面彻查,如果还要隔离侦讯、测谎怎么办?」 「应该不至于啦~他要是大声嚷嚷,不就等于昭告世人自己其实是个移动式点光源了吗?这叫哑巴吃黄莲。活该!谁叫他竟敢对我的christine……的乾弟的心上人黑白乱来?」 「说得好!嗯~我们在信的最后要不要留个署名?像是廖添丁跟红龟把松本那个爪耙仔的耳朵割下来送进总督府,还放在后藤新平的桌上那样?我觉得很酷!」 鸟蛋想了想,说:「好主意!你不是方块j吗?方块的英文是diamond,唸起来跟恶魔demon很像;我是黑桃k、也是幽灵phantom嘛!署名就用『j.k.恶灵』如何?保证没有人猜得出来!」 「帅啊!老皮。」 ※※※※※ 12月24日当晚,在这个充满祝福的平安夜,日成补习班的班主任和阿闵两人都收到了一份毕生难忘的圣诞礼物── 甜蜜蜜的放前面。 马尾的今天来得特别早,当阿闵踏进补习班时,金黄色的夕阳彩光透过呼嚕作响的抽风机洒满了整间教室,小玲先给了14岁少年一个灿烂的笑容后,当着阿闵的面前,把自己的招牌马尾解了开来,确定眼前的男孩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样貌后,接着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刚头发有点松,帮我把它重新绑好。」这下可难倒阿闵了,只听他訥訥地说:「这个…我不会耶…」马尾的用俏皮地口吻说出让人很是紧张的回答:「既然这么为难~那我只好请别人帮忙囉~~」 「其实…那个,不…不为难啦,可以教我一下吗?」大头仔再怎么不解风情,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得好好把握。 「你先照自己的想法绑,我再来调整。」 阿闵想起两、三年前替幼稚园表妹绑马尾的手法,于是开始进行这项伟大工程,原本以为应该不会太难,没想到手一碰到小玲的发丝,就全乱了套…力道太轻,柔顺的秀发就很不听话地溜来溜去,太用力又怕把头发扯断,再加上离得够近,那股从少女发际和颈肩漾开来的青春气息,毫不间断地鑽进少年的五感之中直达记忆底层,令阿闵必须一直将意志力的方向盘牢牢抓紧才不致失控打滑。等到勉强完工,已是满头大汗,比在道馆跟人对打三回合还辛苦,再看看成果…唉~丑毙了,真不知该如何验收? 未料,小玲看也不看,就任凭那条努力告诉别人自己是马尾的阿勃勒掛在脑后,甜甜地笑着:「今天就酱子!谢谢你送我的圣诞礼物,这是回礼。」然后便从蓝色的c中书包拿出阿闵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金莎巧克力──盒子,不大也不小;形状,则是爱情的模样。当少年把它接到手里时,终于明白『来电五十』这个节目名称取得有多好、多贴切! 阿闵心神激盪之下居然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谢谢,只记得立刻将心型礼盒拆开,里头一共八颗,对她说:「我们一起吃。」马尾的笑了一下,问说:「你知道为什么一盒八颗吗?」 阿闵还来不及想,小玲就帮他说了出来:「别告诉我一人四颗、刚好整除,要有点创意才行!」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嗯~~好吧!阿闵点点头便说:「因为集满七颗龙珠,可以召唤神龙许一个愿望,所以七加一等于八。」小玲果然是好奇宝宝,立刻追问愿望的内容,阿闵故作神秘地道:「许愿好像不能讲耶,讲了就不灵了。」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这下还真的煞有介事地偷偷向不存在的神龙许了一个不可能成真的愿望。好在马尾的也不在意,接着道:「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圣诞节,想个比较有意境的答案吧?乱掰也没关係哦。」 既然如此,要掰的话还不简单,想了一下就说:「一个礼拜有七天,每天都想着同一个人,所以七加一等于八。来,我帮你服务。」说完就拿起正中间的那颗,开始拆包装纸,由于是第一次拆金莎这种高级货,它不像滋露或甘百世可以粗暴撕开后当成饼乾来啃,因此动作显得颇为笨拙,好不容易拆开金色包装纸,却不小心让里头那颗胖嘟嘟的巧克力球掉到地上,一转眼不知滚到哪了!少年顿时脑袋打结、僵立当场…小玲噗哧一笑,一伸手已将阿闵手里的包装纸接收过来,促狭地说:「别在意啦,心领了。七天都想着同一个人好像太累了吼~所以文字之神特别放你一天假;我第一次拆也是这样,让金莎变成自由落体。」 阿闵报以一个苦笑:「明年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会做得更好。」小玲头低低着说:「你说我就信。」 ※※※※※ 爽歪歪的要压轴。 班主任今天心情不错,哼着小曲推开玻璃门向座位走去。虽然稍早之前去林口扑了个空,没等到想等的人,不过刚刚巡堂时把好几位学生登记扣点,还没收了1本小说、2本漫画,有一位学生点数被扣满了,等下打电话通知他家长,要嘛滚蛋回家吃自己不退费、要嘛再追缴一笔『学习保证金』,那钞票的味儿啊~只要闻过一次就上了狗癮,怎样都戒不掉。话说回来,那个清洁工是不是偷懒?怎么这几天老是觉得办公室里有股骚味,还怪了~别人都闻不到,就自个儿闻到那么一丝丝……对了,那个喜欢东拍西拍的矮冬瓜之前说什么来着?说他家的青草茶长期饮用对于耳聪目明和泌尿系统有神奇疗效,不喝白不喝,幸好一瓶也没浪费,一定是药效开始发挥,连带让嗅觉也变得更加灵敏了,这小子既然上道,我就儘量地灌,反正又不用钱,呵~呵~~咦…桌上怎么会有这个?上面还有一张卡片,难不成是雅琴终于想开了?不过会把信纸摺成这样的应该是国中小女生…也对,她那么不识抬举…待我观来,看是哪位可爱的ㄚ头…搞什么?学人家剪报拼字…一定是害羞,怕被我认出笔跡,还有错字呢: 『看着您焚膏继轨的认真身影令我心头一阵悸动明知不应该但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对您的依恋只能寄情于潘朵拉之盒中请回家再拆祝您平安喜乐不知名不具』 焚膏继晷狂饮青草茶的班主任又怎堪按捺?当下不听劝地打开潘朵拉之盒,须臾,只见他双手微微发抖、整张脸迅速胀成猪肝色、随即暴跳如雷,把其他的班导师吓得心惊肉跳──好在雅琴今天没来,不然就瞒不住了,更好在高血压的药就在身上,赶紧抓起来丢个五六七八颗进去…… 潘朵拉之盒的内容物及其说明书如下── 〔蒋公遗照1张〕 光头被用红笔大大地圈起来,旁边用剪报拼字加上註解:「别难过你比较亮」 〔一包鸡毛amp;半罐胶水amp;半罐矿泉水〕 剪报拼字:「黏上去就能拥有与眾不同的秀发记得浇水保湿」 〔项鍊半条〕 剪报拼字:「水晶项鍊让酋长更显尊贵」 麦克笔加註:「已为您示范两颗,别不劳而获!」 〔信纸一张〕 剪报拼字:「iwatchyou」 麦克笔加註:「多行不义必自毙剩蛋快乐j.k.恶灵」 只见媲美蒋公的光头主任,非但不领情,还怒不可遏── 「谁?究竟是谁?要让我逮到这小龟蛋,我发誓绝对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 jk二人很快地被逮了,和日成文理补习班里其他的243位嫌疑人一起落网,在班主任『寧可误杀、不愿错放』的策略下从容就义。 12月25日,日成补习班各班的班导师们,被迫传达如下相同地讯息──因此,雅琴姊在上课前走上讲台,以无奈的表情和语气宣布:「各位同学,主任说,昨天对他恶作剧的人务必要在今天放学前跟他自首,他大概已经知道是谁了,但还是要给那个人自我反省、勇于认错的机会。」 「请问是怎样的恶作剧?」胖子举手发问。 「我有问主任,但他没讲,所以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知道要认哪一条?」发言的是一位不知名的c中男生,幽默的文法引起一片哄笑,就连雅琴姊也不禁莞尔。 「不是应该要表扬吗?」『土城刘的华』风采不减当年,依旧妙语如珠,使七楼的笑声又更上一层楼。 不料乐极生悲,在教室外边虎视眈眈的班主任,终于逮到发飆的机会,『砰』地一声推门而入,双手抱胸好不神气:「刚才讲话的那三个都给我站到讲台上,排队领罚。」雅琴姊立刻说:「主任,这样于理不合,他们并没有做错事情。」班主任却强词夺理:「你不用帮他们讲话,没有人承认的话,就全班受罚,罚到有人承认为止,就从你这班开始,昨天你没来就刚好发生这种事,依我看,这一班嫌疑最大。」雅琴姊仍旧据理力争:「主任,不教而杀谓之虐,究竟发生什么事让您那么生气呢?」 「你不用管什么事,做的人自己心里有数!哼哼~敢做不敢当。」 「我身为班导师,怎么可以不用管?况且您不是说知道是谁吗?又何必让其他人跟着受罚?」阿闵突然觉得这个乾姊平时温婉,但在关键时刻却是条理分明、词锋犀利,套句邵老爷讚赏梁红玉时说过的:「巾幗不让鬚眉,有大将之风。」 此时班主任已不可理喻,指着台上三人说:「这些人都是一个样、全是一丘之貉,是谁干的有差别吗?来~手伸出来。」由于称手兵刃水晶棒已成为手工艺品的一部份(而且还是半成品),此时手上拿的鸡毛撢子,除尾端有阿闵刻意留下的几撮毛以外,光秃秃地一整条(仍比此刻将它握在手中的主人略胜一筹),然而现在却不怎么好笑了。 情急之下,也难得雅琴姊急中生智、两害相权取其轻:「主任,既然您认为这三位同学都有嫌疑,而他们都是男生,是不是代表您觉得不太可能是女生?」主任恨恨地说:「好!就看在你的份上,女生暂时免罚。男生全部起立,过来排队领罚,打到有人承认为止。」 奇特的现象于是展开── 国三衝刺班的男生包含并非无辜的那两位共计27位,只见一个一个上台,秃头主任挥动秃头撢子抽3下手心换下一位、再抽3下再换下一位,教室内的肃杀气氛异常凝重,已经有几位受到惊吓的女生开始啜泣,差不多打到第五局的时候,雅琴姊已经看不下去,红着眼睛丢下一句『…不应该…丧心病狂……』后离开教室。而随着人龙规律的蠕动,少年五人组自然而然、慢慢地凑在一块儿… 「我曾听兴学的人说,这招叫做『疯狂地狱车』又叫『欢乐喜连来』,是那边的招牌好戏,没想到今天有幸一睹风采,很荣幸与各位一起见证这歷史的伤口。」虽是无关痛痒的情报,但还是感谢胖子无私的奉献。反观鸟蛋则以务实主义展现准军校生的思维与革命军人的典范:「我算了一下,打一轮要挥动100次左右…胡p你别插嘴,我跟你打赌,一定有人会不乾不脆在那边缩来缩去,挥空棒的次数加上去绝对不只81次,那贼…老贼绝对撑不了多久,等着看,超过两轮我请你们吃葱油饼。」 另一位心中有那么些许愧疚的14岁少年也开口加码:「我赌三轮,超过的话我买黑松沙士请大家,还请诸位多多担待、忍辱负重。」 鸭b仔扯着阿闵的衣袖:「总镖头,快轮到咱了,咱皮薄馅多,就怕疼,可怎么办?」阿闵从班导桌的抽屉迅速摸出一罐白色的南宝树脂:「传你一招,终身受用。」说完就往自己的掌心抹上厚厚一层, 等乾了之后,就像是多了一层防护罩一样;结果旁观的烈士诸公们也有样学样,大家把树脂当成资生堂还是蜜斯佛陀等类的护手霜一个劲地猛擦,而防御力提升的结果,造成皮屑、肉末纷飞的错觉,加上男生在这方面的表演天分,让坐在『摇滚区』的几位女生逼近歇斯底里的边缘,咸一致认为是主任发疯的前兆。 大难当前,五人组在个人特质上的差异性在此充分凸显出来── 啪!啪!啪! 「谢谢。主任您还好吧?恶作剧的不是我。」这是憨厚却无痛感的胖子。 啪!啪!啪! 「干!走着瞧,还没完呢~」大头仔默不作声的内心戏着实精彩,已 开始彩排下一集的『新虎胆妙算』。 啪!… 「你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我不应该借了您桌上的原子笔没跟您说,不告而取谓之偷,我知道错了,跟您诚心道歉悔过绝不再犯。是我不小心忘了,主任您就饶了我吧,好痛哇~~」 「不是你!我说的不是这个!像这种胆大包天的事,谅你也没这个种,马上把我的笔放回去,顺便罚你扫地拖地,去去去…」鑽门路一流的彻地鼠立刻关掉眼泪水龙头节省宝贵资本,直奔一楼去也。 啪!──「宪兵是吧?」 啪!──「有枪是吧?」 啪!──「我是g中,男孩不哭!」 在没有angel的屠宰场里,瘦弱少年将苦恋单恋的鬱闷,随着痛感尽情发洩出来,而最后一句则使得现场穿着水手服的男生全挺起了胸膛。 「主任等一下。」 「干甚么?我们公私分明。」 「您高抬贵手行行好,可不可以请您…」 「不行!不可以!」 「…请您直接打我30下,刚吃坏肚子现在要烙赛,没时间了,就…就让我一次付清吧,快快…嗨呀库…快忍不住了……」白烂之人无须介绍,且任由甜美的啪啪声衝击他的括约肌…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嘰啪嚓… 贼秃专用的撢子应声而断,教室内响起一阵寂静地欢呼声,国中生们显然想得都差不多(但铁定和您差很多)──谢天谢地!还好他老兄没有爆肛!这却也让连一轮都还没打完已是气喘如牛的主任找到下台阶,当下吼了一句:「要去快去!朽木不可雕!今天全班给我站着上课。」怒发却不能衝冠的主任拂袖而出,下楼休息加冰敷;这位日成的大家长恨透了这群天杀的贼胚子,他们简直混蛋透顶、无药可救,待会儿先洗把脸,再冲一壶『高洋』上次送的特等龙井茶解解气,人家大陆產出来的茶就是不同凡响,茶色如琥珀、入喉温润不但会回甘,还略带一段辛辣的底韵,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至于莫名储值了将近20下的胡德华,这根朽木此时此刻正心满意足地跨坐在马桶上神游太虚,算术向来不及格的他想必不会为这种事操心。 ※※※※※ 站了一整晚,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七楼教室hcg三校的学子们正欲作鸟兽散,却看到鸭b仔抱着两箱津津芦笋汁和一箱王子麵走了进来,然后费力地往讲桌一放,扯开喉咙招呼着:「各位大哥大姊请留步,班导有话想对大家说。请等一下,她很快就上来。」然后便将声音调低两格,又说:「雅琴姊叫我不要讲,但我不说对不起自己,这些东西全是她自掏腰包说要劳军…」一阵电梯开门的声音传来,鸭b仔立即住嘴。 只见雅琴姊提着一个『大葫芦』走进教室,长发飞扬的班导师在讲桌前站定后,一开口就让盘据七楼的愁云惨雾淡去不少:「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我也不是老师,不过呢,倒是你们的椅子写了不少意见书跟我打小报告,说主人今晚都不理它,所以…各位请坐。班导在这边跟各位报告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们辛苦的大家长已经先回家休息啦…」台下立即有了笑声;「…坏消息是,」她先停顿一下没收了大约10%的笑声后,才微笑着将噩耗告诉大家:「坏消息是,补习街巷尾那家国术馆的推拿师傅刚刚打电话来被我接到,他说大家长的肩膀肌腱严重发炎,要我提醒他老人家注意这两个礼拜不能再做激烈运动了,请大家默哀30秒。」没想到自己先笑场,让欢乐的默哀持续了超过3分鐘以上。 眼看鸭b仔已适时地将慰劳品发放完毕,雅琴姊便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男生,让你们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和伤痛,主任这么做是不对的,我代替补习班跟各位致歉。」说完便向台下深深一鞠躬,又接着说:「各位hcg的帅哥们,对不起啦!刚刚只能先救女生,不过雅琴姊觉得你们都很有男子气概,默默地帮我们女生承担下来,在场的淑女们可以给这些绅士一些掌声吗?」说完自己已先鼓起掌来,待掌声传到台下后,便从怀里拿出今天还来不及点名的点名单一一唱名── c中,三年10班,杨顺典/g中,三年45班,陈明吉/c中,三年26班,郭建霖/h中,三年18班,林翰钧…… 一个名字换来一声『有!』和一阵掌声加尖叫声,27个名字点完,接下去是31个女生的点名时间,全部点完后,七楼教室只剩一个名字── 「雅琴姊、雅琴姊、雅琴姊、雅琴姊、雅琴姊、……」 这位大姊姊顺手拿起麦克风,故意用平常时的声调:「各位同学,今天是行宪纪念日,你们一直喊我的名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唱歌、唱歌、唱歌、唱歌、唱歌、唱歌、唱歌、……」 「就知道你们这些小鬼头小ㄚ头会来这套,我早有准备。」说着说着便从『大葫芦』里拿出一把吉他抱在怀中,往讲桌上一坐,才拨两下琴弦,教室便静了下来。雅琴姊一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最近刚学的,请各位多多包涵;夜深了,太晚的话孙叔叔会生气。我也只会这一首,没办法接受点歌,也没有安可哦!」 雅琴姊又弹了几下,调一调音,先是一段轻快的前奏,恰似青春期的雀跃脚步,然后,便开始自弹自唱…而歌声,有如透着阳光的乡间小镇、任由少年们恣意喧闹,那是一首阿闵常常听到、也相当喜欢的不知名英文歌── whenthenighthascome andthelandisdark andthemoonistheonlylightwe'llsee 这边开始,有一些会唱的同学便开始哼出声来,不会唱的也开始拍手打着节拍… no,iwon'tbeafraid oh,iwon'tbeafraid justaslongasyoustand standbyme 间奏时,雅琴姊用手势鼓舞会唱的人儘管大声唱出来无妨~ sodarling,darling,standbyme oh~standbyme oh,stand,standbyme standbyme ……… ……… ……… 一曲唱罢,全场欢声雷动,雅琴姊跟大家点头致意,居然直接喊了鸟蛋的全名:「michael~这首歌的歌名是?」灵魂还在陶醉的小滑头居然闭着眼睛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standbyme,juststandbyme,chris.」好小子居然来个一语双关;雅琴姊笑了笑,拿起粉笔转身用流畅的书写体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standbyme』,回过身来向大家说:「没错!就是standbyme,中文可以翻成『站在我身边』或是『伴我同行』,同学们,明年圣诞铃声响起时,各位就已经不再是国中生了,认真读书之馀,也请好好珍惜在这条路上曾经与你相伴的人,相逢就是有缘,祝大家圣诞快乐,加油!」 追忆似水年华,这个圣诞节又苦、又甜、又难忘,如同青春。而雅琴姊收尾的这段话,总会在阿闵往后生命中的每一段黑夜里熠熠生辉。 此时,不知是谁喊了出来: 『起立』 『立正』 『敬礼』 58位国中生发出由衷地心声──『谢谢导师』!而其中一位穿着白衣黑裙、身材娇小的马尾女孩更偷偷地低头垂泪。 Lesson 21. MISSON THREE 黑板边『距北联还有170天』的文字提醒着考生们,时日无多,请好好把握!──「时间有过那么快吗?」阿闵看着雅琴姊走进教室整理讲桌,想到她坐在上面弹吉他的画面,感觉像是才两、三天前的事情,没想到1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学期结束前的第四次模拟考,阿闵终于突破400大关,来到再创新高的413分,连在学校的老师们都注意到了,拍拍阿闵的肩膀叹气着说:「可惜呀可惜~你要是早点开窍就好了。」 『碰碰』两声将14岁少年的思绪拉回,这是班导的习惯,大家反射性地看过去,只见17的倍数170在跟板擦一阵亲密接触后失踪、取而代之的是13的平方数169,明天就是国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天,而今晚,有待办事项。 想起去年圣诞节,被作育英才的班主任招待了一顿圣诞大餐还没回礼,就觉得人生存在着缺憾,而缺憾必须被填补;当晚离开补习班后,就想付诸行动,跑没几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这种脚程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当下头也不回便说:「黑桃k,我跟这老贼没完,你可以不用淌浑水。」 「什么话,礼尚不往来,非人哉!他同样也冒犯了本大爷,怎么可能这样就算了?不过方块j,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嘛,但你仔细想想,他根本搞不清楚是谁,今晚整个日成五个班全被罚站,但只有我们班『欢乐喜连来』,要是马上弄回去,不就等于平白告诉他添丁跟红龟躲在哪?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们要让贼秃整天提心吊胆、疑神疑鬼,这样他才不会有心思对angel和马尾巴动歪念头,听鸭b仔伙计说,我们罚站上课时,christine说服其他班的导师一起向老贼陈情,说是已有不少家长写信抗议补习班的管教方式,县长换人后,就一直在盯这个,连兴学最近也已经不用过去那一套了,要是日成还继续乱搞,难保县政府的督学不会找上门来。」 「那你觉得呢?」脑袋冒火的14岁少年总算冷静下来。 「我看他应该会有所收敛,这阵子不如我们先暂忍一时之辱,当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的时候,我们再干一票告诉他想得美!这阵子先避避风头持续watch他如何?」 阿闵点点头,然后把原本的计画告诉了他的好战友,鸟蛋听得眉飞色舞:「这个好!这个精采!新奇、有趣、又好玩,而且寓教于乐,看来你确实有当红楼才子的本钱喔!不过呢…身为鸟蛋党的党主席兼党鞭,这边要提一个宪法修正案,方块j你靠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两位少年再次连连点头,窃笑不已。 ※※※※※ 阿闵和鸟蛋在夜色的掩护下朝g中徐徐前进,沿路开始飘起细细雨丝。 「真的假的?你说这个idea是『高洋』给你的灵感?」 「那还用说。」阿闵当下就模仿起日成补习班理化名师『高洋』每次上课前的开场白── 『各位同学,大家好吗?nonono~~(食指摇两下),不好不好,你不好,我不好,社会不好,学校不好,考试不好,北联不好,大家都不好,功课更不好,所以才需要高洋,高洋是何许人也?说大声点,一起说(麦克风转向台下)──』 『拯救迷途羔羊的高洋!』鸟蛋知情识趣地接上。 『谢谢大家!现在开始上课啦~』两人脚步不停地继续前往上课的地点。 「黑桃k,为啥今天不去h中拿『那个』?我是班上的理化小老师,我拿得到实验室的钥匙啊,干嘛临时改说去你们g中的实验室?」 「本来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想想嘛~东西不见了?老师第一个会怀疑谁?到时也只能寧死不招这一千零一招,不过今天敝校刚好有人打架,听说还踹破了理化实验室的门,今天放学前我特地去看了一下,蛮夸张的…不是门板倒下来喔,而是门板被踹破一个洞,那个洞离门把不远,手伸进去一点就可以从里边把门打开,所以有锁等于没锁,天助你我向贼秃报仇雪恨。」 「你当时干嘛不进去拿?害我们现在还要花时间搞夜袭?」 「本大爷当场就想进去光顾,不过那个时间人来人往不适合,而且我对理化超没感觉,每次上课看到那些瓶瓶罐罐头就晕了,你不是理化小老师吗?还常常夸口说自己是啥马盖仙还是什么盗帅…等等有的没的…当然得让你出出风头。」 「那也用不着拿你的制服给我穿啊?」 「你不是很崇拜卫斯理?说他会乔装易容一堆假鬼假怪的玩意儿?方块j,你这样推三阻四,该不会是想临阵退缩吧?」 「胡说!我不是怕,啊为什么你让我穿水手服,自己却穿紫色体育服,对调不行吗?」 「当然不行~因为我想看看我的知心好友穿水手服的鸟样,有没有革命军人的气概,来~转两圈我瞧瞧…」讲到这,鸟蛋这廝的嘴角终于失守笑出声来,居然趁胜追击:「可惜胡p不在这,不然大可借他p一下,再把照片拿给c中的校刊社之花,我看你这辈子就毁了。」 阿闵为了自己老是交友不慎感到懊悔,正欲反唇相讥,鸟蛋已先发制人:「说到照片,上回在天桥,胡p不是帮christine拍了好几张吗?说是什么『亮丽风中的班导师』,还记得吧?他后来有拿给你吗?」阿闵才刚摇头,就听鸟蛋说:「校门口到了,你先把你们学校的书包收进手提袋里,用提袋遮住你的平头假装躲雨,我们小跑步进去,放自然点。」 通过山海关之后,依旧由衝冠一怒为红顏的人继续担任在地嚮导,为来自h中的闯王引路前行,两人直奔目的地『颐晴楼』二楼的理化实验室,一路上阿闵还跟鸟蛋打趣:「这个名字取得真好,『移情楼』移情别恋,摆明着警告学生不准谈恋爱,乖乖念书!」不料,思考异于常规的鸟蛋却另闢蹊径:「没错没错!所以毕业前本大爷要常来,但愿christine早日移情别恋,我的机会就来了。」说完还不打紧,又从口袋摸出一个ㄑ字型的东东开始在那边握啊握……「有枪是吧?宪兵是吧?」 14岁的大头闵站在理化实验室的门前倒抽一口凉气,这门并不一般,不是那种一踹就破的夹板门,摸了一下,是实心木,而且它足足有4~5公分厚!从破口的形状和断面来看,显然是由外往内踹,真要猜的话,大概是用左脚踢的,阿闵向来对腿法颇有心得,自忖若要一击踹破应该也办得到,但非助跑不可,不过这里是二楼,门进出时的动线和走廊垂直,而走廊的宽度明显无法提供足够的助跑距离,要说是原地贯破,自己豁尽平生功力之所聚或许有机会,但实在没把握,多半还要再补个一脚,只是这样一来,破口就不会如此乾脆;此外,高度也不对,自己试着比划一下,正面衝击力最强的踢法当属『滑步后踢』,但估量走廊的宽度并不足以回旋,所以应该是次一级的『滑步侧踢』,而侧踢命中的部位以胸腹之间为主,眼前这个破口高了将近20公分,几乎是在咽喉,要攻击这个部位必须是由下至上的前踢、或由侧面攻击的旋踢,但,都不对!绝对是侧踢,而且是劲道非凡、豪快的一击!要嘛是大人,再不然就是其他原因,国中生混混打架踹破的?开什么玩笑?吹牛比较快。 「喂!方块j,你要凭弔到什么时候?计画有变!」阿闵循声望去,只见鸟蛋愁眉苦脸的指着门…上面的一道锁。原来,尽职的g中工友已经在短短的3、4个小时内做好了补强工作,虽然门还来不及换,但却用金属片将门板和门框扣在一块,并上了一道锁。哇~~这下机关算尽一场空,不死心的鸟蛋还在那边测试每一道窗户是否有人忘了关,只见他丧气地摇摇头说:「千金难买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除非你真的是马盖仙了。」 讲到马盖仙,阿闵心中一动,便走过去仔细看着这道补强措施,嗯~~锁头本身是无懈可击,但其他的配件嘛…看我的!当下从随身行李掏出一把万用刀。 自从影集马盖仙红遍全台后,万用刀登时成了男生最想要的东西之一,无奈原装进口的(註册商标很像十字军东征的盾牌,当时最便宜的也要180元,而且只有5种功能)价格贵得吓死人,只好趁某次逛夜市,臭老爸用骰子赢了老闆128条烤香肠龙心大悦时,死皮赖脸的ㄠ了一支杂牌万用刀,共有13种功能,而且只要30块钱喔!不过呢,这种东西一分钱一分货,用没几次,两片红色塑胶片就碎裂了,入手不到两年只剩3~4种功能勉强可用,但,今晚阿闵只需要一种就够了,而它刚好堪用。 「方块j,你该不会告诉我你真的会开锁吧?那太犯规了!」 「不需要开锁呀~只要会用『罗赖拔』就ok啦!你过来看就知道。」鸟蛋兄果然是聪明人,一看之下大喜过望,因为锁头所扣住的金属片是校工临时用螺丝起子,各自用4支螺丝钉分别固定在门框及门板上,只要择一卸下即可,根本不需开锁。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阿闵立刻开工,鸟蛋一边把风一边还在那边『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地用马盖仙的主题配乐助兴,增加悬疑气氛,还没等他『登』完第二遍,门已经开了,阿闵顺手将螺丝钉朝二楼外拋去,幸亏鸟蛋手快抢下2支:「等下还得锁回去哪,还红楼才子?『盘子』还差不多,这么想去火烧岛是吧?」阿闵顿时醒悟自己又犯傻:「无妨,等下拆门框上的来补。」 鸟蛋旋开他钥匙圈上的小手电筒,低声说:「好啦~别再卖关子了,要拿什么好料招待贼秃的豪华座驾?硫酸还是硝酸?喔~~方块j,我看你笑得这么淫荡,该不会想要调『一宵三元』吧?」事不宜迟,jk二人立刻展开搜索行动,很快地发现目标放在一个柜子里,但却再次碰壁,一张告示挡在两位少年面前──『强酸强硷及各式管制性化学品请向师长登记,获同意后,由师长陪同领取使用』,暗夜潜入的偷儿当然不可能获得任何师长的同意,但问题是贴着这张告示的柜子是保险柜,要打开它除非知道六位数的密码、或是用一些会发出巨大声响的大傢伙从外面硬敲。 「黑桃k,你在这边都念到国三了,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平常放哪里吗?」 「不好意思,本大爷真的对理化课没辙,说来惭愧,今晚还是我进来这里精神最集中的一次。」说完后,心有不甘似地连连摇头:「怎么办?要撤吗?」 阿闵沉吟了一下,正要开口,鸟蛋突然关掉手电筒『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 阿闵看了一下錶,晚上9点55分,这个时间还在校园的如果不是准备捣鬼的混混、就是巡逻的警卫或校工,糟!门是关上也上锁了,但从门板上卸下的金属片和锁头此刻还掛门框上,靠近一点仔细看就不难发现整组补强设施是悬空的!而前来查看的如果是那位校工,这下可是瓮中捉鱉……且听对话声由远至近,居然是两个女生,经过实验室时,脚步却在门前停了下来,身处犯罪现场的两位少年紧紧靠着药品柜遮住身形,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外边的人影恰好被门挡着,但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相当甜美的声音:「……也真够夸张的,整天带那么多人东晃西晃,要他逮个矮冬瓜居然三番四次空手而回,上次更扯,小宇他们四个总算把人给堵到了,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小宇自己和柱仔居然还受伤,说什么走路不方便,只能託人送纸条回来,说是那人一放学就往补习街跑…紫瑄,那些男生都靠不住,要不我来?」 阿闵只感到手腕一紧,往身旁的鸟蛋看去,即便在微弱的馀光中,仍看得到他脸上的惊恐,阿闵用眼神询问后,鸟蛋立刻在阿闵的手掌上写下『kiki』。谁啊?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然后阿闵想到了──g中老大阿成的乾妹妹! 另一个较为低沉略富磁性的嗓音:「别了吧!青妹,让你去?我不是担心你逮不到人,我是担心被你逮到的人。补习街靠近h中,要去逮人不用先跟他们的文哥打声招呼吗?这种事你我向来都让阿成去处理的,那个文哥是什么角色?你别害阿成被人家吞了,到时连渣都不剩。」阿闵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道又增强了几分。 甜美女声先传来一阵令人骨头酥麻的悦耳笑声,然后说:「我干嘛还要跟阿文打招呼?怎么?开始关心你的成哥啦?我们g中的幕后大黑手终于红鸞星动了ㄏㄛ~~」 磁性女声:「别乱讲。我只是觉得,要嘛自己来,用不着搞那种借刀杀人的伎俩;阿成人是不错,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倒是你,一天到晚换男友,国一时,男生抢着跟你告白,到了国二轮到你到处找人家告白,现在升国三可好了,除了几个外校不怕死的以外,g中男生看到你跟看到鬼一样。」 甜美女声:「哪有那么夸张?人家是常常『交』男友,不是常常『换』男友?那些男生喔,交往的时候一个个都嘛说会包容我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其实脑子里就只想跟我抠抠摸摸,其他的全是幌子,真的交往下去没几天,个个都把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乾二净。最后才说什么个性不合啦、配不上我啦、家人反对啦、最近这个更糟,居然说要专心唸书准备什么北联…去!想到就一肚子火,全是竖仔。」 磁性女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爱说你,你个性太衝、又急性子,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这个,今天早上轮到你搬实验器材,10点10分上课,你自己提早了半小时这里当然没人你怪谁?等一等不就好了,非要把门弄坏你才甘心,人家阿成还好心帮你放风声遮掩,不然你怎么赔?你个性不改喔,以后会吃亏。」 甜美女声:「好啦好啦~紫瑄姊姊的说教时间又要开始啦!对了,那个偷拍的矮冬瓜该怎么办?阿成靠不住,你又不让我出面。」 磁性女声『嗯』了一下,过半晌说道:「我们先别打草惊蛇,尤其是你,青妹,你我过完年都还有比赛,上次区运我们俩都只拿到银牌不是很呕?今年是国中最后一年,这阵子安分点别惹事,不然到时候被禁赛可划不来。对了!听阿成的人说,那个偷拍的似乎是针对我,只要我有出赛,就会有人看到他,只是每次都被他跑了;这次区运我也在选手名单上,既然他对我的赛程瞭如指掌,不如我来个将计就计。」 甜美女声又笑了一下:「欸~~说不定这个仰慕者是我们kiki姐的真命天子喔。紫瑄,你喜欢什么型的,应该不会是矮冬瓜吧?」 磁性女声也笑了出来:「你这样讲太笼统,现在身边的男生几乎都可以被我们叫做矮冬瓜,不过呢,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问题、年龄不是差距,其实我觉得我太老成、太酷了,我比较喜欢能常常逗我笑的男生。」 此时声音已渐行渐远,只隐约听到大约在楼梯转角处甜美女声的哈哈大笑:「……逗kiki姐笑?这句话本身才好笑!你眉头不过皱一下,那些男生就吓得像是要被推下锅的虾子一样,全缩成一团,逗你笑……」 ※※※※※ 良久,才听鸟蛋吁了一口气,这才慢慢放开阿闵的手,阿闵一边按摩手腕、一边纳闷:「我又不是你的angel,握那么紧搞啥?还捨不得放咧~」鸟蛋说:「那天在天桥没机会讲太多,我不说你不知道,我们g中跟你们h中和c中不太一样,混混的老大只负责对外,而校园里面的地下秩序向来是掌握在体育班手上,刚才那两个女魔头就是体育班的,加上成哥和kiki的关係,所以kiki才是实际上的真正老大。你也听到了,刚说话的其中一个就是kiki本人,她常常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柔道比赛,还得过不少奖,至于另一位,能够跟她这样子讲话的女生,我想不出别人,一定是混混们口中的那个『青姐』,她也是常胜军,不过她参加的是跆拳道,跟你算是同门。」 阿闵听得嘖嘖称奇:「我是有听说g中体育班赫赫有名,这几年连连得奖,尤其是柔道和跆拳道,原来有这个典故,不过也太夸张了吧?那两个娘们又不是三头六臂,有那么可怕吗?说什么男生一个个都吓得像虾子…」鸟蛋苦笑着说:「你没看过被他们修理过的人,没有一个是完整的!而且kiki的老爸不但是家长会长,听说还认识体育方面的政府官员,这两位在校园简直是横着走,kiki还跟你讲道理、下手算是有分寸,另一个才糟!而且是最糟最糟的那种!」 「有多糟?」阿闵听到这样反而感到好奇。 「她有时会…穿制服。」 「所以…?」 「唉~我很难跟你形容,总之,你眼睛千万别乱瞄,但是你一定会忍不住偷瞄,要是被她察觉了,旁边的人就会帮你开赌盘…赌你等一下会掉几颗牙齿,我不盖你!」 「这么恐怖?怎么从没听人说过?」 「废话!打架打输女生这种事你好意思大声嚷嚷?」 「我当然打死都不认,不过,这有可能吗?」 「讲那么多你还是不信,我不妨告诉你,她们两个原本因为名字里有青有紫,在体育班被叫做『紫青双姝』,但因为得罪她们的人都会被扁得又青又紫,大家背地里都说是『紫青双煞』,后来她们乾脆把头发挑染成一青一紫当註册商标,好让识相的大老远看到可以先闪人,方块j,我们今晚差点被宰掉,你可别不信邪…你还笑!好啦~言归正传,今晚要不就先撤了。」 阿闵笑着说:「我以为你不看武侠小说的,还『紫青双煞』咧?不过託她们的福,提到啥幕后黑手、还有银牌…这让我想到一个绝妙的替代方案。黑桃k,我们来找硝酸银,『高洋』不是说它可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鸟蛋兄双手比出两个大大的『讚』,两人泛着笑意的嘴里异口同声:「可以拯救迷途的羔羊。」 「理化小老师,我有问题!这么多罐,上面不是英文就是日文,哪一罐才是啊?」 「不要看字,找agno3就对了,我记得是水溶液,它会放在不透光的玻璃罐里,应该不难找。」 「在这边!不过只剩一咪咪,这样不够…等一下,旁边还有一瓶没开过的,咦~怎么摇起来沙沙沙?像冰糖?」 「那是结晶,也行~就那个。既然如此…我还需要大一点的量筒、几隻滴管、搅拌棒、秤量纸、拭镜纸、烧杯一大一小、乳胶手套多拿几双…你总当过值日生知道放哪吧?」鸟蛋点点头,迅速拿着小手电筒四处张罗,阿闵在门口把风。 鸟蛋很快地收工,待同伴把金属片锁回门板后,两人便扬长而去,阿闵临走前又瞄了一眼那个破口,然后摇了摇头。离开『移情楼』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1点了,一出g中校门,阿闵立刻找个树丛脱下那碍眼的水手服朝战友扔过去:「马的以后谁再让我穿这个,老子跟他没完。」鸟蛋嘻皮笑脸地将这个警告接个正着:「东坡先生,今天的『记颐晴楼夜游』还不错吧?」 「麦搁练肖话,东西先放我这,明天记得带你的护目镜和黑色的垃圾袋到老地方会合,还有,我已经叫胡德华明早把他家秤药材的电子天平带来学校,你一併带来。要是他问起,你就说作模型借用一天,千万别让他跟,有他在就一定会出紕漏,屡试不爽。」 ※※※※※ 学期的最后一天,补习班从明天起也连休五天到大年初四,该是跟贼秃做个了断的时候,因此比照小学生只上半天课也是理所当然的,像这种小事就不要太计较了。 狼窟,假山洞,石床,只见两位14、15岁的少年全副武装──头戴护目镜、口鼻上覆活性碳口罩、身穿白色变态实验袍、手穿乳胶手套,面无表情的阿闵犹如怪医黑杰克向他唯一的鸟蛋助手发号司令,那个那个……这个这个…… 「方块j,有没有人说你穿实验衣的模样很像变态科学家?」 「哼哼哼哼哼哼哼……」阿闵报以一连串变态的笑声,接着又学道馆里某不肖教练阴侧侧的语调:「听说,发育期的童男童女肉质最鲜甜…桀桀桀桀……」此时,假山洞刚好吹进一阵寒风把气氛点缀得恰到好处。 「你倒底有没有把握啊?『高洋』是这样讲没错,可是也不知是真是假,搞不好他是为了上课的笑果唬烂我们。」 「上个月他讲完课的隔天我就跑去我们学校实验室,当时学弟妹们正在上课,我就说想要旁听再温习一遍,当时只想要印证一下,没想那么多,不料昨晚灵光一闪让我想到。」 「这种事要怎么印证?」 「我直接滴在自己的手腕上,所以我很确定。效果大约是第二天开始呈现,最多维持一个礼拜,平常因为戴着錶,所以没人知道。」 「有没有人说你很变态?」 「哼哼哼哼哼哼哼……」大头少年再度发出了变态的笑声。 jk二人足足忙了两个小时才搞定,终于可以卸下一身行头,阿闵一边用剩下的拭镜纸擦去满头大汗,一边说:「黑桃k,我的部分大功告成,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东西得先用黑色塑胶袋包好,晚上才好修理『黑手党』,到时该换你表演了。」 鸟蛋哈哈一笑:「包在我身上。给你一个惊喜,你看这是什么?」阿闵看过去登时眼神一亮:「还来?昨晚赶工的?」 「那还用说?添丁跟红龟的精神是一定要传承下去的啦!」 「麦克笔给我,灵感说来就来…」 「噗哇哈哈哈哈……」那是两位少年既狂妄又白烂的笑声。 ※※※※※ 是日晚间,日成文理补习班的班主任也正在进行理化实验,因为他无意中发现,将略带辛辣底蕴的特等龙井茶冷藏后,和学生孝敬的青草茶混在一起喝,居然意外地好喝,这阵子喝得兇、药气也走得快,耳聪目明虽始终和以往的水准持平,然而嗅觉却日益敏锐;另一方面,这茶,还真是养阴滋补,前天晚上在纱帽山的天祥泡温泉,就算全身浸在池子里通体暖烘烘,下腹部却还是保有一丝凉意,不错~不错~当真不错! 只见他把龙井冷泡茶和胡记青草茶,轮流在六个小瓷杯里做不同比例的调配,然后一口一杯、一口一杯不断地喝下去,瞇着眼,用心品尝着之间微妙的差异,试图找出黄金比例…… 突然──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呜伊……停在街口的小老婆显然正在跟野男人调情ing,想到她横陈的雪白娇躯居然有人胆敢染指,怒不可遏的班主任拔出第二代的鸡毛撢子挺身应战:「死小孩,就不要让我逮到!」炉主既然都这么说了,结果当然就没有逮到,只看到挡风玻璃和引擎盖上有着两团黄白之物…以及蛋壳,看着心爱的宾士遭到玷污,心中愤恨不已,口中喃喃咒骂着这群小杂种都该下地狱的同时,也只能无奈地朝补习班一楼铁捲门旁的水龙头走去,刚好看到地上放着一个脸盆,装着一块海绵和抹布,看起来湿湿润润、大小适中,里头的水还有一半…嗯~~大概是管理员老陈的,就先凑合凑合顶着用,晚一点再开去给人家清洗打蜡。 当下也懒得跟老陈报备,顺手就将整组清洁用品端走,如同往常一边哼着歌、一边尽心地替座驾清洁,只不过,这水…老陈是不是没换,怎么擦来擦去老是擦不乾净?算了,班主任搔搔满头浓密的三千烦恼丝,唉~~这年头就是这样,小的可恶不争气、老的摆烂不管事,他奶奶的就自己一个人辛苦…抱怨归抱怨,牢骚发完挡风玻璃依旧一团糟,还搞得自己一身汗,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抚着满脸疲倦,最后索性一扬手将整盆水向鸡蛋造成的污渍泼去,怎知那团秽物依旧顽固地攀附其上,倒是力道没控制好,面盆里的水还溅了一些到身上来,赶紧快手快脚地一阵乱拨,这才注意到这大楼的水质有够差、还有点黏,水塔不知多久没洗了? 班主任最后还是不得不跟那兵马俑老伯借了水管接上水龙头后,将爱车彻底冲洗一番;回到座位,人刚坐下血压又瞬间窜高,赶紧四处张望了一下,幸亏没人注意,只见桌上平放着一封粉红色信纸摺成的爱心,勾起不久前极度不愉悦的经验,拆阅之际,乒乒乓乓地心跳声席捲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窒息感── 剪报拼字:「stillwatch」 「警报前暗巷内人在做天在看」 「纵能涤去脏污岂堪洗净罪孽」 「举头三尺有神明车黑手黑心更黑」 麦克笔加註:「七日后筋断骨烂见血封喉罚抄心经三十遍贴门口换解药」 「不垢不净是为菩提不乾不净乃是阁下j.k.恶灵」 随信还附上一张汉星东路上的洗车优待券 班主任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鼻息异常粗重,一双毁人不倦的混元霹靂手竟可耻地些微颤抖着……钱鬼主任自此不敢再对女性同胞做深度约谈,只好拚死命地藉由特调的『龙井青草茶』提神醒脑,用各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途径聚积财富来转移注意力;在阿闵从h中毕业后的隔年,日成补习班也因多项财务纠纷,连带引发师生集体出走,最后遭县政府调查税款后难以经营而被迫转手他人。至于漏夜捲款潜逃的班主任,则如『倚天』结尾那位谜样的黄衫女子般地绝跡江湖。 对了,g中毕业典礼当天,『胡华』还特地提着两大罐的青草茶回去探望班主任,并且恭敬地将祖传秘方双手呈上,嘱咐大家长日夜饮用、不可中断,必能体健康泰、延年益寿,甚至返老还童。 ※※※※※ 阿闵和鸟蛋将大家长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中满是快意,等到连休完回来,看到铁捲门上贴的30张『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终于一吐闷气;遂将一大罐南宝树脂的瓶腰撕去,用早就做好的剪报拼字在瓶身贴上「外敷患部不可内服心诚意正三日见效」,瓶盖上则有麦克笔註记的「jk」字样,逮个无人注意的空档,将白玉断续膏放在没毛的后藤新平的办公桌上。 完事后,jk二人在狼窟的石床上开庆功宴,将所有的零食和饮料全部歼灭后,背靠着假山洞的洞壁天南地北聊着。 ……… 「黑桃k,你为什么想要去念军校?」 「christine是原因之一,但其实我更想走一条自己原本想都没想过的路。」 「为什么?」 「人贵自知,要本大爷抱着书本猛k…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你说的军人是像阿雷固那种?」 「也许吧!其实这阵子看了不少介绍军校的书,军中要学的东西很多,让我更有兴趣了,军人保家卫国收入稳定福利好也有保障,对我来说,比高中大学一路念书要来得明确多了,不是说读书不好,只是…」 「只是有些事情时候到了,就会想要这么做!」 「对!没错!而有些事情,却是过了那个时候,就不会想再去做了。」 「所以?『j.k.恶灵』还要继续?」 「方块j,这叫单飞不解散,了不了?」 「我心亦然。」 ──在一匹狼型混混栖息地『狼窟』的一隅,黑桃k与方块j最后一次互碰双拳、达成协议。 Lesson 22. 紫青双煞(上) 阿闵单脚跪在地上绑着鞋带,豆大的汗珠沿着耳际自脸颊滑落,感受着四周奚落的眼神与敌意,心思却飞回几天前…… ※※※※※ 『碰碰』两声──『距北联还有154天』的字样,数字部分照常减去该扣掉的配额,变成因式分解时很像质数的非质数153。基于『国三生没有休假的权利』这件残酷的事实,师长、家长…和其他一堆g8长全都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这个观念无限上纲,最常听到的理论莫过于龟兔赛跑──『在你休息的时候,敌人已经超越你了,兔子就是这么输给乌龟的!』所以,国三生像是一群惊恐万分的兔子,发了疯似的向前跃进,至于前方有啥?管他的,跳吧!跳吧!跳吧! 学期进入国三下,开学第一天就进行第五次模拟考,彷彿你不应该有寒假,就算有也应该拿来念书,不管日历上是黑色还是红色,全都应该拿来念书,更枉论某些在东方人的日历上不存在的日子。 对国三生而言,二月是相当奇妙的月份,彷彿唸28天的书和唸29天的差异至关重大,今年凑巧少了一天,若将这28天由小至大排序,差不多在取『中位数』的那一天,是的,西洋情人节,既陌生又遥远的词儿;在它初抵达阿闵心中的前两週,14岁的少年第一次听到这几个字。 「阿闵,你这几天会送你左边邻居礼物吗?」坐右手边的胖子下课时冷不防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为什么要送她礼物啊?」阿闵不解地反问。 经过一阵交叉詰问,真相终于大白! 「什么?校刊社之花收到很多巧克力?你怎么知道?」 「我跟小玲同班啊!原本一群同学都往兴学挤,但那边真的不是人待的,我和她就跑来日成,当时她在忙社团的事,我们试听了几天,她就託我帮她一併划位,我当时感冒,隔天一早就去了,然后当天晚上你就来了,我们还换位置,这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同班的事你没问我就没提啦…」 想起往事,阿闵不禁有些靦腆,赶紧把话题再拉回来:「你刚说她收到巧克力…」胖子一拍脑袋,忙道:「对对…就这几天啊,去年也是这样,多到够全班吃囉!跟她同班两年真不错!羡慕吧?喏~这颗是昨天的、这是今天的,分你,别客气!」大头闵此时心中五味杂陈闹着彆扭,手一推,秉持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不嘻皮笑脸的四不原则予以严正拒绝。 在少年阿闵14岁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张考卷──学业上,似乎遭遇瓶颈、越来越难进步了,435分,这是本次模拟考后,贴在他大头上的标价,如果真有人想知道的话;至于爱情,虽然不是缴白卷,但鬼画符的结果,就是一蹋糊涂,依旧零分。 ※※※※※ 「同学,考你喔,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背来听听。」最近马尾的越来越常玩这种抽考游戏,阿闵微一凝神,边想边说地背了出来。 「不错嘛~承上,本诗的诗眼为哪一个字?为什么?」 阿闵回想了一下,把国一时那位陶老头儿讲过的话搬了出来,便说:「是『孤』,因为大江之上不可能只有一艘船,而是李白眼里只有那艘载走他好朋友的船。」 小玲晃动着可爱的马尾说:「可以这么解释。但我认为并不完全是这样,其实我觉得,李白看见的是他自己,他看见自己那孓然一身的孤单与寂寞。」然而此刻她却看见眼前少年的茫然与困惑,便接着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啦!考试还是要照注释里的来写才不会被扣分,意境嘛…时候到了,就会有感觉。」 补习班放学时,这阵子小玲收拾书包的速度越来越拖泥带水,胖子识相地先走一步(好样的)赶着去搭最后一班265公车,待前后左右人走得差不多时,小玲开口了:「你知道情人节的英文吗?」 「呃~不是lover’sday吗?」阿闵还真的不知道,先猜再说。却听到门边先是「哈哈」两声,然后传来:「是valentine'sday才道地~加油啊兄弟。」阿闵头也不回地向还在班导桌旁没话找话聊的傢伙比出手枪姿势,小滑头一声byebye就先撤了…废话!今天是礼拜三,有时间吐我槽、跟老子玩双关语,不如赶快回家收听icrt好粉墨登场。 「你朋友英文蛮强的,上次还请我喝蜜豆奶~真是个好人。」 「别被他骗了,他就只有英文和劳作比较行而已。」 小玲一笑,眼睛跟着弯弯地瞇起来,说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后来去查,才知道西洋情人节的由来,你想听吗?」说完就用很特别的眼神看着少年的脸,阿闵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马尾的怎么最近越来越常用这种神情看着我?好像…好像是画家在看模特儿一样?这么形容又不大贴切…虽然不明就里,但想到胖子说的,还是点点头。 马尾的顺了一下瀏海,看着阿闵的脸说:「虽然只是传说,但我觉得就是应该要这样子,才配称为『情人节』──在罗马帝国时期,有一位皇帝为了穷兵黷武,下令全国单身的男生都要当兵,不可以结婚,但这时却有一名神父,也就是你朋友刚说的valentine,他为了帮真心相爱的一对新人证婚,不惜抗旨而惹恼皇帝,因此将他逮捕后于2月14日这天处决,而后世的人为了感念这位神父守护爱情的坚贞情操,便将这一天订为『情人节』,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义呢?」 阿闵听罢由衷地说:「岂止有意义?简直应该比照伟人逝世,全国放假一天才对!」小玲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也有同感ㄏㄛ~我也这么觉得,那你打算怎么庆祝这么有意义的节日呢?」阿闵想了一下,心底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了无新意,但心意比新意更重要,不是吗?口中却还是故作神秘:「嘘~保密防谍,匪谍就在你我身边。」 马尾的笑着说:「拜託~解严都五、六年了,还念念不忘啊?对了,问你喔~你几月生的?什么星座?」听到阿闵的答案后,小玲对于接踵而来的反问并不正面接招,而是瞇着弯弯的睫毛笑了起来:「试试看嘛…你一定猜得出来。」 「水瓶?双子?」阿闵接连看着可爱的马尾左右甩动了两次,露出了既讶异又困惑的表情,马尾女孩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有那么难以捉摸吗?最后一次机会,给你个提示…你等一下。」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一台aiwa,耳机一人塞一边,说:「再等一下喔。」然后就是一阵呼嚕嚕地倒带声…听她说了一声:「嗯~差不多是这边就可以了。」14岁的少年竖起耳朵,一阵熟悉的前奏过后,传出了女生的歌声── ...喜欢看你坦白的眼眸一片蔚蓝晴空 四季还有夏和冬谁说只能做朋友 音乐到这边嘎然而止,接着她按下快转键,又是一阵呼嚕声,像是算准时间般地按停,又再按下play── ......你天地也会变温柔 让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向你说声新年快乐 (男声:我也好想听你诉说) 不管天上的云怎么笑路上行人怎么看我 (男声:让我牵着你的手) 爱情总会有点紧张都会有点徬徨 (男声:不要紧张不必徬徨) 音乐再次被按停,马尾的说:「应景一下拜个晚年,恭喜发财,祝你新年快乐还有金榜题名。猜到了吗?」 「这不是忧欢派对的那首?」这个提示让阿闵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咦?原来你知道啊?」 「小六的时候我们班音乐课男女带动唱就这首,当时还有排动作呢!」想到当时的一些趣事,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突然心中一动,莫非…当下脱口而出:「金牛座!」马尾的用右手大拇指比了个讚,宾果! ※※※※※ 情人节当天刚好是礼拜天,往年不知道也就算了,今年仔细观察,才发现不少跡象:街上一对对的男女变多了、泡沫红茶店两个人一起进去可以打折、杂货店和便利商店卖的巧克力变多了…,当阿闵从腰带夹层拿出一整包零钱放在柜檯上时,店员一句:「存很久厚?你女朋友收到一定很感动,祝你们情人节快乐啦!」14岁的脸皮一定是红了,不然心里头不会这么乱爽一把的,嘿嘿!赶紧贴身藏好,待会先吊一下马尾的胃口,再让她笑开怀。 日正当中,边想边笑,来到补习街巷口,却直觉地发现不对劲!一群穿着水手服和紫色体育服的g中混混,大约不下二、三十个,在补习街上晃荡着,虽然还不至于流露明显的敌意,但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 「干!赃到了啦,还躲?」 「不是很会跑?搁造!」 接着阿闵便看到令他啼笑皆非的画面,只见一个身材颇高的女生,用一隻手扣住一个较矮男生的后颈,把他从一个巷弄里拖了出来,真的是用拖的喔!不知是哪个衰尾道人?得罪了家中母老虎,哈~~那女的也真够呛的!然后便是一阵想当然尔地拳打脚踢,只不过,十几个人围殴一个,这票人会不会太有出息了?好在那隻母老虎不知吼了一句什么这才住手。 那一行人由远至近的走了过来,咦~那个衰尾的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此时他刚好转过身来跟阿闵打了个照面,这不是自己的最佳损友胡德华吗?但看他遍体麟伤,显然吃了几下狠的,这傢伙一看到阿闵,登时双眼发光,立刻一拱手:「老臭虫,幸会幸会,兄弟蒙难,还望搭救。」但全身依旧像是麻糬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隻母老虎把他拖着走,阿闵心下骇然:「这酒鬼虽然在道馆里打混摸鱼不用功,但花招百出、身子骨又硬,一般混混就算是5、6位只怕也没能留得下他,这女的看来不是等间之辈。」 那穿紫色体育服的女生闻言停步,便转过来正对着阿闵,阿闵一看之下,14岁的心脏便突突乱跳,这位女生身高比雅琴姊还高一些,小麦色的皮肤,手脚四肢蓄满劲道,双眼清澄透彻,顾盼之际有股豪迈颯爽的英气,留着男生头,额前一撮头发从右眼垂至下巴,挑染成紫色。她一开口:「他是你朋友?」阿闵就完全认出这个极富磁性的女声。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阿闵想起鸟蛋说的『这位还算讲道理』,因此尝试用外交解决。 「误会?鬼鬼祟祟偷拍我乾妹,还有什么误会?」一帮混混已将垂头丧气的人犯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说话的正是g中老大阿成。阿成话一讲完,像是故意显威风似的,朝全身依然受制的倒楣鬼猛贯两下腹拳、一拳一句得意地说:「面子很大是不是?蛤~」、「喜欢照相是不是?蛤~」 胡德华惨呼两声,身子瘫软、跪倒在地。阿闵心下可乐了:「都这么多年了,老酒鬼演技还是不长进,马的虚情假意毫无真诚…不过看那阿成挥拳的模样,也只是一般般,跟阿文比起来差远了,这草包不足惧,问题是那位kiki,得想想办法…」 这位头发做紫色挑染的女生正是kiki,她脸色一沉,便说:「成哥,校外的事你做主没有问题,但是不是先问清楚再动手?不然就你处理,我不过问就是。」阿成赶忙陪笑脸:「kiki,这次人赃俱获,还跟他客气什么?既然人都逮到了,交给阿兄,阿兄帮你讨公道,你在旁边看看戏、消消气啊!来~别气别气。」说完又回头对嘍嘍们吆喝着:「还不快拿椅子来,给你们的kiki姐坐,你们两个把那个矮冬瓜带过来,我来跟他好好问清楚。」 kiki任由阿成的手下将人犯押走,也不坐旁人递过来的椅子,身形一侧,跃上道旁汽车的后行李厢,看着阿闵这边的方向。倏地,方才像是一条死鱼的人犯,甫脱kiki的掌握后,便生龙活虎地一个翻身,同时伴随两声真情流露地惨嚎,胡德华一个打滚便脱出混混们的包围圈、再一个挺腰已识相地躲到阿闵背后。阿闵也不回头,便问:「认栽啦?那娘们什么路数?」答案传来:「老臭虫,我这可不算丢人,柔道加合气道,简直要人命,小巷子里还用寝技,之前阴阳宝典里头的全都不管用,真的栽了!」 阿闵这才想起,张厨子和那个老神经病好像都曾讲过相类似的话,学跆拳的实战要是碰到柔道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因为从某些层面来看,不是谁强谁弱的问题,而是一物剋一物的问题。 隔着一段距离,却看到kiki依旧坐在原处,对于情势的逆转似乎不怎么在意,反倒是微微摇着头,好像在笑…突然,一阵甜到令人骨头酥软的笑声传来:「紫瑄~听说那个变态小冬瓜让你给手到擒来,笑那么开心,就地正法了没?」阿闵循声望去,却见g中混混们无一例外,都把视线转到不相干的方向、再不然就看着自己脚下的柏油路,彷彿看到那个甜美女声的主人便会遭遇不测一样。 只见路旁一台红色喜美前座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着g中招牌灰色水手服的女生;kiki已经够高了,这一位又再高上个3、4公分,头发是一般女生的长度,但额前那撮染成青色的头发长得不像话,从左眼一路垂到胸口,向海草一样迎风招摇,更夸张的是那双腿,连正常的裙子穿在身上都已然显短,这太妹还拿去改,像是跟所有人夸耀她有双修长的纤纤玉腿一样! 甜到发腻的声音还刻意装嗲:「同学~看够了没有啊?你要不要靠过来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阿闵这才看向她的脸,关于容貌的形容词在14岁的词汇库中还找不到,倒是皮肤白皙,而那双冷月般的眼神兼具好奇心与侵略性,还略带一丝丝的…疯狂(!?),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过毕竟一直盯着人家看也确实是不礼貌,便将视线移开,转向身后的老友:「这回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胡德华还没开口,就看到四位g中混混靠过来想要逮人,其中一位也不打话,朝着阿闵肩膀便是猛力一推,警告他不要逞英雄,应该夹着卵蛋望风而逃,其他三位也跟着口出污言秽语,问候了少年的爹娘及其性器官,阿闵往后退了一步、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需要的角度,但仍是挡在钦犯和衙差的中间。 令人期待的第二下果然又推了过来,既然是对方先动手的,那么出于防身就不算打架了吧?当下眼明手快,右手抓右手、再向右一个旋身往下带,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痛声,「干…」还没听到他想干啥,阿闵已经用左手肘招呼旁边那位老兄的下巴让他闭嘴,再一个垫步,右膝撞上第三位来宾的小腹,最后一个滑步侧踢,将第四位混混踹还给阿成。这四下一气呵成,一来恼恨这些杂碎打自己的朋友、二来也有意先声夺人提升己方士气,等下才好谈判,因此力道用得不轻,看那四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半刻起不了身;阿成果然大吃一惊,见阿闵朝自己瞪了过来,竟有些胆怯,反倒是一青一紫在侧边看戏的两位女生喜形于色、居然相视而笑,颇有跃跃欲试之意,阿闵心头一凛,暗叫不妙,自己可没有要下战帖的意思,希望今天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 阿成也不想在kiki面前示弱,吆喝几声,嘍嘍们重新集结,集体行动派的混混就是这样,胆子像海绵,一捏就扁、等人一多又膨胀了起来,一干人等便将原本就不是很宽的街道围了个水洩不通。突然,人丛中一阵小混乱,势孤力单的阿闵和胡德华身边多了三名伙伴,不是胖子、鸟蛋、鸭b仔还有谁?五位少年一字排开,二对三十和五对三十的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但这杯水车薪的standbyme,always给予阿闵满满的温暖与感动。 「哪位好心人解释一下本大爷被围在这边的原因?」 「问问贵校的胡p呀!」 「石紫瑄同学为校争光,我想帮她p一整本写真集,我错了吗?」 「总镖头,您别不吭声,怎也讲几句帮咱壮个胆,咱…咱好怕…胖子你怎么也不说话?」 「我看鸟蛋往前跑就跟着跑,我来补习怎么了?」 这时,有一位嘍嘍附在阿成耳边讲了几句,g中老大『哦~』了一声:「我还在想这两箍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某怪喔~上次在总部快打旋风没比完就落跑,把所有人当盘子,原来躲在这,后来干了什么好事心知肚明吼?雄大仔很思念你们两个,来~带走!」说完自己却是往后退。 阿闵往前站了一步,打开体内深处的阿闵牌显示器,准备哪一个先靠过来就先让他躺下休息,混混们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那四位还赖在地上纳凉的同伴,嗯~~这事还得从长、从长计议。 此时,在戏棚旁边的看台上,却传来旁若无人的对话声── 「紫瑄,怎么办?他们都不上,可是人家很想上耶~」 「不行!这里是校外,别坏了规矩。」 「可是你看那个大头仔,你刚刚看到了吗?是那种一流的,你不会手痒吗?」 「当然会呀!确实是难得一见,如果是在校园里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说好了你一次我一次,你抓到小冬瓜,所以该换我了。」 「不要说了,那个摄影师是我们g中自己人还说得过去,为了逮他花了好大力气,今天追到这边还没来得及跟文哥拜码头呢!那个大头的不一样,他穿h中的制服,青妹你别乱来!」 ……… ……… ……… (看来紫青双煞陷入莫名其妙、讨价还价的争论之中) 鸟蛋不忌讳自己也穿着水手服,大着胆子往女魔头坐着的车顶走近几步竖起耳朵听着;而麻烦製造者此时尚能苦中作乐:「老臭虫,真有你的,戏里戏外都那么受姑娘们欢迎,光那撮『发菜』我就吃不完兜着走,现在又多了条『海草』,这位姑娘跟你一样,都是跆拳加空手的两栖类生物,绝对合你胃口,你自个儿看着办,兄弟是无福消受了。」鸭b仔则缩在胖子后面,恨不得自己可以变得像纸一样薄,一双细眼却滴溜溜地朝四周做七百二十度的超精密扫描,寻找一丝一毫逃生的可能…… ……… ……… ……… 为校争光的石紫瑄同学看来成功说服那条『海草』:「总之,青妹今天不行就是不行,你再卢我要发脾气囉。」『海草』嘟着嘴心有不甘地说:「好啦好啦~~我自己找机会去跟阿文讲总可以了吧?…你干嘛?找死是不是。」说完从车顶一跃而下,站在鸟蛋面前,鸟蛋身高比阿闵略高,但此时却比站在面前的海草小姐矮了快一个头。那廝在搞什么鬼,居然往两位煞星看戏的车顶连连挪动脚步,他到底想干嘛?不是大老远看到就得闪人吗?莫非想来个擒贼先擒王不成? 正愁有气无处发的青发妹这下逮到宣洩的对象,转过头对kiki说:「这个吃里扒外的总不用阿文同意了吧?」接着故意面向阿闵缓缓将手握成拳头,好像巴不得引这个大头仔过来和自己打架一样… 「青妹等一下!你说什么?你刚刚喊我什么?」kiki先喊停磨刀霍霍的伙伴,下半句却是对鸟蛋而说。 「小蒨,小蒨是你吗?我是小飞侠1号铁雄啊!」 kiki愣了一下。 「g小一年7班对不对?我们同班两年,有一次拿错联络簿,我还骑脚踏车拿到你家给你记不记得?」 「那天下雨,你骑车落鍊跌倒,我帮你贴ok蹦还拿温豆浆请你喝没错吧?我想起来了。」阿闵没想到这两位居然还是故人,看来这次应该可以满血通关。 「好久不见!平常隔太远,刚刚就觉得你有些面熟,原来你改名字了~你怎么变得那么…嗯~与眾不同?」 「家里有些事,而且我家已经不卖豆浆了,我们改天再聊。成哥~跟你讨个人情,他是我小学同学,总部的事都那么久了,人家雄大仔搞不好早就忘了,就别为难他了可以吗?拜託囉~」看见心上人跟那隻瘦皮猴有说有笑的阿成,早就靠了过来,又听乾妹给自己做足了面子,只要kiki喜欢,有什么不可以?便朝小飞侠1号挥了挥手:「听到我妹说的话了吗?去去…快滚啦,还有,旁边那隻小可爱也一样,不要传出去说我阿成欺负小学生。那个c中的大箍呆,这边没你的事,还站着干嘛?等着领奖状喔?」 迟迟等不到特赦令的阿闵心下雪亮,看来今日难以善了,伙伴们的友谊心领了,但留下来于事无补,不如化整为零灵活运用比较实际。于是便对胖子说:「今天雅琴姊刚好请假,你请其他班导师帮忙报警;还有…小玲要是问起我,就说我今天会晚点到就可以了,其他的别多说。」 至于默契更佳的鸟蛋早就丢了个眼神过来:「撑住!我去搬救兵。」拉着人形伙计鸭b仔迅速撤离。眼看着伙伴们一个个离开是非之地固然欣喜,话虽如此,却也为自身遭遇及稍后即将面临的局面感到无奈:「他们自由了,那我呢?」环顾四周,全是敌人或不相干的人,kiki还卖不卖鸟蛋人情实在难说,莫说对方人多,就连那个青发妹一看就知道不是纸糊的,而身边也只剩这个半伤残、又未喝先醉的老酒鬼,怎么办?少年阿闵遭遇14岁人生中的重大危机,至于转机…有吗? 胡德华这时又凑了过来做无谓的提醒:「老臭虫,抱歉啦!今儿个咱们哥俩恐得命丧于此了。你有没有未了的心愿?」阿闵心中打了个突,呸呸呸…真不吉利,回了一句:「当然有哇~当年草莓在舞台上怎没一脚废了你,实在太可惜了。」 「老臭虫就是与眾不同,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惦记着你的老相好,怪不得你以前常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你一片痴心,我跟你讲草莓的下落,她现在…等等,那个青发妞在对我们招手,我看她瞧着你的样子怪怪的,你是不是有欠啥不该欠的风流债?」 阿闵立刻望过去,由于对方已坐回车顶、裙子又短,自己要用很大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把视线从腿移到她的脸上,她浑不在意,只一味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瞧,两人对看了一下,青发妹便用甜美的嗓音出声引诱:「同学,要不要来我们学校玩?校园很漂亮喔!你一定会喜欢。」虽然明知是坑人的陷阱,但却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想答应的衝动,赶紧勒住心猿意马,摇了摇头,心下暗叹:「卿本佳人,奈何为寇?」不理她。 ※※※※※ 对方阵营一阵骚动…… 「洗出来了洗出来了。」 「成哥,小林他们从银箭回来了。」 「照片总共216张,成哥,照你的吩咐,全给你冲出来了,底片也全烧了。」 阿成一把将纸袋抢过去:「有哪个不要命的偷看过吗?」眾嘍嘍连连摇头、有的指天立誓,开什么玩笑?偷看kiki姐被变态狂偷拍的照片要是被发现,可是会被宰掉的!更何况,最想看的人其实就是成哥你自己吧?阿成当然想看,但有色无胆,可不想因小失大。 阿成一个转身,将厚厚的三大包照片双手呈上车顶,接下来便是难熬的『堂下听判』时间……趁这空档,阿闵向胡德华问清楚事情始末,如同心中所猜想,这老小子升上国三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外校无意间看见自家学校体育班的竞赛,从此醉心于体育摄影,尤其对连战连胜的柔道队当家主将石紫瑄情有独钟,便着手製作一系列『亮丽风中的力与美』,倒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纯粹是嗜好使然罢了!可惜功败垂成,今天失风被捕,不但相机被砸烂、提袋里的6捲底片也全被搜了出来做为呈堂证物。 车顶上的两位审判长人手一袋,双手不停地翻阅罄竹难书的罪证,并不时交换意见,偶尔发出几下轻笑声… 虽然同伴嘴里说得漂亮,阿闵心中依旧惴惴不安…那个水手服青发妹成天跟kiki焦不离孟,难保这酒鬼不会起邪念,只要镜头有那么稍稍一滑、滑到不该p的地方p下去,到时可就跳到浊水溪都洗不清了。话说回来,那个寧采臣死鸟蛋,你是找不到回兰若寺的路吗?你的小倩搞不好等一下成了姥姥,再不赶快找一拖拉库的燕赤霞来救驾,知秋一叶就要被吸乾啦!搞什么~那个青发妹也看得太慢了吧?每一张都要盯着看好久,又不是在用显微镜看草履虫,这样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至于kiki就看得快多了,像是在照x光;她的表情很是精采,从一开始的恚怒与不屑,变成猜疑与困惑,待看完第一袋时已是和顏悦色,等到第二袋堪堪看到一半时,脸上绽放的笑容越来越盛,甚至连身旁的青发妹都连连点头发出讚叹之声──原来,老酒鬼的摄影技巧真不是盖的,国小无师自通,升国中后还掏钱函授自学,摄影展、同好会都没缺席,还会主动去问前辈,各报社、青年世纪、北市青年…均有不少他投稿的作品,在那个圈内同年龄层里也算是小有名气。 kiki但见每一张照片的主角都是自己:胜利时的振臂高呼、教练中场时面授机宜的凝重、出场前在选手休息室的冥思、和队友击掌的欢笑、把对手过肩摔的剎那、与对手互拥的汗水、受伤上药时的咬紧牙关、甚至也有落败时不甘的泪水…这个小冬瓜居然是用照片为自己写日记,每一张寂静无声的照片都看得到光、听得见回音、有些还闻得到味道,每一道光影都捕捉了当时最真实的瞬间…想起小学时父母离异后不堪回首的童年,心中突然有股又想哭、又想笑的感动。 『啪』地一声,kiki将第二袋看完后,和前一袋相叠,紫青双煞连袂从车顶一跃而下──但看来『发菜』没打算让『海草』随行,留她靠在车旁继续看手边的第三袋照片,自己却直直向那个小冬瓜走去,阿成一帮人也伺机靠向前来。 阿闵立即如临大敌、全神戒备,而向来胡天胡地的胡德华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儘可能地躲在好友背后给予无限量的精神支持:「老臭虫,扬名立万,就在今朝,还不快上。」 kiki来到阿闵面前大约两步的地方停下,先对阿成说:「成哥,我这边没问题了,接下来是我的私事。」阿成接口道:「kiki啊,不要那么见外,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那些照片…」kiki皱了一下眉头:「我都说没有问题了,现在是谁有问题?」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顿时漫了出去,阿成乾笑几声将场面撑住:「我乾妹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看谁敢有意见就来找我!」说着脚步便向后退去,但一票人还是在周遭盯场。 kiki再次与阿闵面对面:「别理他们。不好意思,我找他。」话说完便把双手摊开,显然并无敌意。阿闵察觉到空气中的微妙变化,便向旁让出一步,对亦步亦趋的『背后灵』小声说:「别耍白烂,应该没事。」kiki等到胡德华鼻青脸肿的尊容从阿闵的肩膀上冒出来以后,才又开口:「胡德华,三年33班,你有一个妹妹叫胡晓卉,今年唸g小五年6班,你家在青云路开药局,没错吧?」鼻青脸肿的人点了点头,将身体移了出来。 kiki对他笑了笑:「回去记得跟你妹说,你一个人单挑20几个流氓。我问你,为什么只拍我?」老酒鬼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犯浑:「你有看过清晨时花瓣上的露珠吗?」kiki当然不会知晓胡氏幽默的奥妙之处,慢慢陷了进去…她把头一摇:「大清早起来都在晨练,没注意到,你觉得我像花还是露水?」阿闵心里暗自祷告对话不要往坏的地方发展,果然… 「你是把露珠烤乾、让花儿枯萎的太阳。」 在为校争光的石紫瑄同学还没意识到寻常国中女生应该要生气一下之前,就读g中三年33班的胡德华做了崭新的註解──「你散发的光与热让她们的美相形失色。」 随后,令人闻之色变的kiki姐哈哈大笑,像寻常的国中女生一样。 张厨子和那个老神经病说得没错,有时候,真的不是谁强谁弱的问题,而是一物剋一物的问题。 ※※※※※ 「紫瑄,这几张照片不对!那个小冬瓜撒谎!」话声一落,青发妹便走了过来,虽是对着胡德华和kiki讲,但一双狐狸眼却在阿闵身上溜过来转过去,让14岁的少年浑身不自在。 走到近前,天~这个青发妹好高!自己的身高在男生中算是平均值上下,但和她站在一起比,阿闵的头只到她胸口而已,这位真的是国中生吗?她和kiki截然不同,如果胡德华把kiki比喻成太阳,那么青发妹就是阴晴不定的月亮、而且永远有你看不到的另一面;除此之外,头上那条垂到胸前的『海草』真的很碍眼,随着二月的冷风飘来飘去,像是挑衅似地撩拨着阿闵紧绷的神经。 看来,青发妹终于把第三袋的照片看完,她将手里的几张照片递给kiki后,便把头低下来,用很甜很甜的声音对阿闵说:「你一直在看我,对不对?」不理她、「有没有哪里没看清楚,告诉我好不好?」还是不理她、「你会不会包容女生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她每讲一句周遭气温就降5c,最后一句最令人头皮发麻… 「她是谁?」kiki拿着照片质问囚服才刚脱掉一半的钦犯。 糟糕──竟然是那6张『亮丽风中的班导师』!鸟蛋一催再催,这傢伙说啥要等过年领到压岁钱再拿去洗,七拖八拖这下可好,不但落入贼手,连底片都被烧了,怎么跟姊交代?今天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拿回来。 胡德华口没遮拦还说:「那是另一个太阳。」kiki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你不是才刚说我是太阳?你曾几何时看过两个太阳?」当然有!白烂天王总是有理由、而且理由多多:「那…那是我朋友的太阳。」 「『朋友妻不可戏』你们男生不是常掛嘴边?哪一个朋友?他吗?」 「不是不是,她是鸟蛋的太阳。」 「鸟蛋?」 阿闵赶紧说:「就是小飞侠1号铁雄,相片里面那位是我们补习班的班导师,不过她今天刚好请假。」 青发妹在一旁搧风点火:「我就说吧!哪有这么巧,两个刚好都不在场,这些男生谎话连篇,不如先带回学校,让他们把话讲清楚。」 阿闵心里头明白:「这条海草不安好心,什么『把话讲清楚』…一踏进g中校园哪里还有命在。怪了?这妞儿老子压根不认识,她兜来转去到底想干嘛?难道就只为了和我打一架?有人会这么无聊吗?」想起过年前夜探『移情楼』时,鸟蛋所说的「…被他们修理过的人,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另一个才糟!而且是最糟最糟的那种!」当下起了一阵恶寒,只觉得周遭气温已跌破273k还直往下掉…… kiki不愧是女中豪杰,沉吟片刻便不再拖泥带水,对着胡德华说:「算了!别人的照片是别人的,我的照片可以送我吗?」看着对方连连点头后,才又接着说:「明天我要出赛,你要是敢不来拍我你就死定了,还有,你如果敢再拍别的女生你也死定了,最后,我夺冠的照片你得好好拍,如果没有登上g中毕业特刊封面,你还是死定了。青妹,我们走,那几张照片还人家。」 只听青发妹还在那边心有不甘地嘟嘟囔囔,最后实在拗不过,才对着好几公尺外的阿闵递出照片,故意拉高声响说:「还不快来拿?这可是太阳,说不定h中的人比较怕黑。」 ──「他们不怕黑,因为他们比较怕我。」 人丛后方走出几个平头混混,带头那位双眼像是永远饿着肚子找猎物的老虎,左眼角旁一道註册商标似的刀疤,正是h中的现任老大阿文。 Lesson 24. 紫青双煞(下) 话说稍早之前,鸟蛋和鸭b仔脱险后,两人一路狂奔…跑到鸭b仔的肺都快炸掉了:「咱…咱不行…不行了…得歇歇,先歇会儿…」于是两人在文具店的屋簷下略作喘息,鸭b仔从店里头提着两包葡萄柚汽水,一包递给鸟蛋:「你说要搬救兵,但他们那么多人,我们到哪找人帮忙?要不我们也报警?」鸟蛋摇摇头说:「自从几年前你们学校跟c中在荒地砍了那一场以后,警察后来学聪明了,你没发觉吗?这几年都先让混混打个你死我活,等到双方筋疲力尽才过去一个个銬起来带走。」 鸭b仔哭丧着脸:「那他们两个怎么办?以后就算医好了也是扁的啊!」鸟蛋灵机一动:「有了!刚刚成哥提醒我了。」 这是鸭b仔第一次来到名闻遐邇的『流氓总部』,鸟蛋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对鸭b仔说:「得罪啦!伙计。」恰到好处的一脚正中鸭屁股,只听小伙计一路乒哩乓啷、声势浩大的滚将下去,将楼梯侧边的汽水可乐夯不啷噹地扫倒一大片,接着鸭b仔在菸臭瀰漫、恶棍成堆的地下室飆出这辈子第一句脏话:「干伊娘老鸡掰某懒叫竖仔巴!上面哪个g中的打我!丢臭弹的就是他!虎胆卖造~~」 「干!还敢来!」 「卖造!抓来燉补!」 「马的水手服林北看了就袂爽…」 「林娘卡好~上次臭蛋还丢到我马子嘴里!」 一听到『臭蛋兇手』,凶神恶煞们全体总动员,一群太保太妹如狼似虎地全杀了上来,鸟蛋拔腿就跑……要逮到11秒83的小滑头谈何容易?而恰好躬逢其盛的两名h中混混,同时也是阿闵的老相识──单薄双人组,一如往日体力不济地落在『路跑协会』人龙的最末端,待要回头问个仔细,那位一开始从楼梯滚下来的『小』混混早已不见踪影,所幸h中的搜索行动进展到补习街时有了重大发现! 「靠夭咧~~一狗票水手服杂碎拢底佳啦!」单薄1号像是发现西印度群岛的哥伦布兴奋到全身打摆子。 「捡角仔,你看你看!那个大头仔怎么又在这?每摆堵到这箍都衰到掉轮,国一你被踢昏、国二换我被打昏,这道不知换谁衰小?」曾被手起刀落的混混馀悸犹存。 「两光仔,你去和平楼找彦棠。就说妈的g中来阮这拆旗仔,要呛赌了。我回力行楼看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文哥还是嵐哥,我们俩熬了三年终于等到这种大场面,别搞砸了。」捡角仔赶紧对唯一的跟班下达命令,务求不容有失。 ※※※※※ 大半年不见,这个土匪文又抽高了不少,短袖的上衣隐隐露出手臂上的刺青,是最近一年才弄的新花样吧?这点阿闵非常篤定,但却不知为何胸口一阵闷痛。阿文带在身旁的人不多,只有六、七个:彦棠、凯子、疯猫、阿全…几个都算是熟面孔了,全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真要动起手来,撇开体育班的紫青双姝不谈,g中的水手服特遣队恐怕一衝就垮。 不知死活的阿成还想仗着人多,打个哈哈:「文哥,不好意思,突发状况,来你们这边办事,跟你借个火。」阿文还了他一个笑到一半突然消失的笑容:「你甘借得起?这边的火不外借。」说着便朝阿成瞪了过去。那种与生俱来的巨大威压感没几个人能扛得住,这点阿闵也相当篤定,因此对于阿成寄予深深地同情,果然,g中成哥脸上的笑容僵在半空中,而此时阿文身后的彦棠他们几个也开始脱外套、捲袖子、拗拳头、侧脖子…咦~怎没看到嵐仔,倒是那个小一届的彦棠近来跟前跟后,隐然已有接班的态势。 说人人到,嵐仔从人群另一端现身,阿闵隔着老远看见他向阿文打个响指,右手食指指着天空画了个圆、接着用拳头捏住、点了一下头,随后又从现身处隐没。那个手势还不明显吗?──反包围网已佈署完毕。好傢伙~这两位一明一暗,就等文哥一声令下,将这道『鲁肉饭外送宅急便』吃乾抹净、整锅吞下。 只见阿文直接穿过水手们构筑的人墙……看过摩西分红海吗?就是那样。阿成连连后退、退到退无可退、退到脖子被一隻刺青的左手按压在墙上,阿文用无比嘶哑地嗓音问他一个问题:「拆旗仔逆?」说着将右拳高高举起──「后摆借火之前,先去跟天公借命。」这一拳下去就是鸡犬不留、全军歼灭的信号! 却不想此时传来打火机点火转轮时的声音,『奇奇…奇奇奇……』在一片死寂的现场听来格外刺耳。 「文哥,今天忘了带火的是我,真失礼,对您卡歹势~您大人有大量,跟您借个火。」kiki还是开口了。 阿文先把右手放了下来,半转头说:「我知道你是谁,外面的事你们体育班的少管。」kiki还是那句话:「文哥,跟您借个火。」阿文终于松开阿成,转过身来正面看着这位g中的大姐头,双方的视线正面交锋,许久,kiki礼貌性地退了半步,稍稍垂着头:「跟文哥您借个火,拜託。」 阿文站直了身子,等了一会,才向身边的彦棠伸手,彦棠面无表情地从口袋摸出一包菸,『啪啪』点了两下抽出一支放在文哥掌中,阿文说:「好,你过来。」等kiki帮他把菸点着后,自己先吸了一口,接着目光便转到kiki身上,kiki当然会意,接过文哥手上的菸也吸了一口,再将目光看回文哥。 文哥点点头,乾脆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要借就来。」kiki将菸放进文哥掌中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手掌压上去。灼烫感在两掌间翻滚着,文哥和kiki彼此对视着,两人眉头皱也不皱。──菸熄怨消,kiki对着阿文朗声说道:「多谢文哥借火。」说完将半支熄灭的菸高高举起,确定在场所有人都看到后,将这枚保命符交给阿成──你从来没看过三十个混混消失得如此之快,如同滚水里的即溶奶粉。 据说,从前hcg三校混混有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得不到对方或第三方地盘办事的时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事前都会拜码头,如遇情节重大事件,就会透过像这样的『借火』,以明火为证、火痕共鑑,表明你信我、那么我也信你;当然,有借有还,跟人家借一次,势必就得还一次,所以,除非必要,这种人情债还是能免则免。然而,几年前的那场荒地血战,虽是c、h两校大车拼,但事后查明却是g中教唆挑拨,自此以后,各校间彼此的信任已荡然无存,而这个『借火』的传统和典故也就逐渐失传了,没想到阴错阳差下,竟在今日重现江湖,在场诸君从来也只是耳闻,能够亲眼目睹如此神圣的仪式,算是三生有幸。 「让开让开…不想妨碍公务的统统让开。」两位『戴帽仔』终于如同港片里的皇家警察姍姍来迟。 「我同事跟你们主任已经去地下室那边请雄大仔来泡茶了,阿文你这边代志是乔好没?到此为止就好囉,麦超过喔!等一下自动来局里一趟,别让我们还要去学校请你,大家就例行公事吼~嵐仔,我有看到你喔,你嘛作伙来。」 不知隔岸观火看多久了?看事情没闹大,才露个脸讲两句话就走,算了~人家都说是例行公事了,人民的保母忙得很,跟上级有交待就不错了。 ※※※※※ 呼~~危机解除。ya!这是阿闵有生以来第一次为阿文加油打气,眼看一桩麻烦事就这么摆平,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决定以后不再用土匪来称呼阿文,都快毕业了,冤家宜解不宜结。 殊不知,青发妹还想搅事,三步两步赶上正欲离去的阿文一行人,竟然胆边生毛地拍住了文哥的肩头,阿文停下脚步,四周的亲卫兵立刻围住了她,见带头大哥一摆手,就唰唰整齐地退到下一线去,青发妹和文哥四目相交。 阿闵心下暗笑:「去你个疯婆娘,自己找罪受,活该!」却看到青发妹手中拿着几张相片在那边对着阿文喋喋不休,阿文摇摇头、竟然还在跟她解释,阿闵顿感不解:「这个土…阿文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有教养?」这时kiki也加进讨论,阿闵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高层研商吧!耗了大半天,想走人又不行,一来周遭眼线眾多,实在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哪一间补习班免得后患无穷,想等清场后再走比较保险,再说雅琴姊的照片也还没拿回来。 g、h双方高层的研商差不多已近尾声,口头讨论结束了,青发妹向旁跨了一步,伸出一隻手准确地将人群中的阿闵指认出来,阿文顺着白皙手指看过去,这才看到这个旧时相识的大头仔,然后…然后逕付二读,第二阶段的高层研商结束得相当快,看来是落槌敲定、不得上诉。看着阿文稍稍往前站了一步,便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阿闵,然后改用大拇指比出一个『讚』(!?)然后这个『讚』逐渐往后倒,变成指着脸上掛着超甜美笑容的青发妹,如此重复比划了两次以后,接着双手一摊,摆明着『你们的私人恩怨我管不着』。 阿闵不是笨蛋(好歹模拟考也破400了),霎时间明白了升斗小民被狗官和奸商沆瀣一气卖掉时心里的苦……靠!我好歹也穿着h中的制服吧?连交保的机会都没有,歪萍的嘴里总算吐出一根象牙,这…这还有天理吗?却看到阿文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转身离去。这个『蒙娜丽文』的笑容很是诡异,并不是阴沉的奸笑,而是自己最熟悉的,那种顽童恶作剧得逞后的贼笑。 紫青双煞一起向阿闵及瑟缩于其后、g中欺师灭祖的背骨仔走来,胡德华频频向阿闵的后腰施力:「老臭虫,顶住…顶住啊!」 kiki站定后向胡德华勾勾手指头:「你过来。」顿了一秒鐘,可能觉得或许自己的表情可以再柔和、再友善一些,便发出可以把露珠烤乾的和煦笑容对背骨仔笑了一下:「等一下和我回学校,我们来讨论明天拍照取景的事情,我帮你弄一个好位置,以后别再偷偷摸摸啦!」 真不愧是最佳损友,立刻变节乖巧地站到石紫瑄同学的身边,而公亲变事主的14岁少年顿感势单力孤;接下来,kiki再度发言:「你刚刚打了我们g中的人,没错吧?」阿闵立刻抗辩:「可是你们打了我朋友!」大姐头像是早料到被告答辩说词的控方律师,立即说:「一码归一码,他没经过允许就偷拍我,本就理亏在先,我们追到这边来处理也确实不应该,但你别忘了,我刚才已经跟文哥借了火,今天这件事怎么收场我说了算!他偷拍、我带回去处理,而你打人…」讲到这,向旁微一挑眉,有点无可奈何地说:「青妹,我讲不下去了,你自己来吧!」说完拎着往后选手生涯的御用摄影师便往后走,这傢伙总算还有点良心,人在半空中还转过半边身子向阿闵拱手:「不好意思啦老臭虫…这次拖你下水,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告辞了~~」 发菜和海草擦肩之际,kiki在青发妹耳畔说:「这里毕竟是h中的场子,你给我节制一点,就照刚刚跟文哥讲好的,别再玩花样,我在后面盯着,太过火的话我会很难交待。」青发妹嗲着声音『咯咯』笑了出来:「遵命遵命~就知道紫瑄姊姊对我最好了,只有你会包容人家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青发妹再次走到阿闵面前三步、两步、一步…到最后半步的时候半低下头来:「好啦~再也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们了。我知道你的名字喔,我叫萧柏青,柏青哥的柏青。」阿闵后退半步,心知肚明全是这臭娘们在搞鬼:「你有完没完?到底想干嘛?」青发妹像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往后连退了三、四步,寒着脸道:「没想到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这么绝情~好!那就照刚刚你们文哥讲的来办,给你两条路:今天这件事既然是由照片所起,你打了我们四个、你朋友捏了两个,四加二等于六!这里刚好六张照片…」说到这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赖打』,点着了火:「一把火全烧了!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天!这个萧柏什么的…还真的是不折不扣的『疯婆』(台语)!对加法等量公理的詮释简直闻所未闻!眼看火焰迅速地往雅琴姊的脸烧去,阿闵立刻喊停:「我选下一条路。」疯婆青立刻吹熄火焰:「早知道你捨不得,说什么鸟蛋的太阳,全是鬼扯,还一直对人家瞄来瞄去,好色又爱扯谎…」这种人格的詆毁不容姑息,儘管有一半被说中了,但14岁的少年依旧大声辩驳:「谁好色了?别乱讲!」 男生的视线会往哪瞄自己再清楚不过,根本骗不了人,萧柏青不再理会阿闵的狡赖,反身将照片和打火机交给kiki,走回来时朗声说:「另一条路很简单,就是我们来钉孤枝……」后方立刻传来一声:「青妹!小心讲话。」疯婆立刻改口:「不好意思,我没有要打架的意思喔~我是说我们以武会友,彼此观摩交流,是纯学术性质的,弘扬跆拳的宗旨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个疯婆青搞了老半天终于图穷匕见,原来还是在打自己主意,奇怪~我到底哪里惹到她了?这当眾下战帖,男生打女生,赢了不光彩、输了好丢脸,到底该怎么办?青发妹见大头仔沉吟未决,便说:「一回合、三分鐘就好,我们点到为止。不然,我也只好回去把你的太阳烧囉…」说完又发出甜美地笑声。 这时,由于听说有热闹可看,刚刚那些散去的『gg牌即溶奶粉』又慢慢地凝结成块,加上h中留下来盯场的混混也争相走告,儼然是名符其实的『streetfighter』现场live秀!──来喔来喔!大头仔vs紫青双煞,不用投币、免收门票,快来看哟~ 「大头仔,钉孤枝你卡早不是专门科ㄟ?读册读到『叫小』倒退嚕,麦洩市洩眾,拜託蛤~」阿闵认出那是阿全的声音,看来是阿文留他下来盯场。 「大头仔,别给阮h中漏气啊,查埔人ㄟ挡头雄起码也要三分鐘!」 「同学,青姊难得有心帮你练身体,很补的喔!」 「我赌一颗。」 「你头壳坏去,青姊哪一次超过一分鐘?这次三分鐘耶~我赌四颗。」 「可是那个h中的也不简单,目啾逆一下,阿宾恁四个都死死昏昏去,那我折衷,赌两颗。」 「你们都错了!青姊心情越好下手越狠,你们看你们看,现在笑得那么开心,你们有看过吗?」 「讲那么多你赌几颗?」 「八颗,只剩八颗,最多。」 「干!鸟蛋没骗我,这些小gg真的在赌老子的牙齿,简直岂有此理!」对于疯婆青的咄咄相逼,阿闵不禁也有些动气,毕竟在道馆里,跟师姐师妹也不是没有对练过,且看你这条海草有多少斤两,长得高又如何?又不是打篮球,怕你不成?于是想像脚尖前有条对打线,略一躬身报上了自己的姓名:「h中,六合道馆,请多指教。」 萧柏青收起甜笑,也学阿闵那样,略一躬身:「萧柏青,g中,道馆以后再告诉你,请多指教。」 现场主持人阿全擅自将赛制比照钉孤枝的规格,燃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后,朝对方大姐头看去,见kiki略一点头,便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两位啊,春宵一刻值千金。」说完便将菸拋了出去,好戏开锣── ※※※※※ 对峙时,阿闵已将『显示器』的功率调到max,无奈焦距一直被青发妹露在外面一大截修长的腿吸引而失灵,难以提供有效的资讯,只能暗骂自己没有用,看来要随机应变了。 菸一着地,灰影闪动,青发妹人高腿长已一个垫步欺近身来,身法快得匪夷所思,阿闵往后一退拉开距离,没想到青发妹即时追加一个回身将距离抢了回来,右脚顺势一记后旋踢扫向对手的后脑;快是快,但是矮有矮的优势,阿闵身形一放低便鑽了个空档,打算进右脚卡进她的左脚,再朝她肩膀一推,就可以收工走人;未料,这青发妹不简单,临时变招,将还高掛在空中的右脚由横向改为纵向,后旋踢改为下压(另称面踵或踵落)直往阿闵面门斩落,真是经典的即兴之作!阿闵暗暗喝了一声彩,也不敢怠慢,左手弓步上架往上顶,拳脚将要交会之际,只觉腿劲重得吓人,赶紧补上右手,合双手之力挡住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阿闵全身剧震,这算哪门子的纤纤玉腿!而青发妹并不是将脚抽回,而是维持高抬腿的姿势,向芭蕾舞者一样先转向侧边,才慢慢放下她的凶器,整个过程身体连晃都不晃一下。 这一幕在阿闵脑海中极为深刻,多年后回想起来,确实兼具性感与妖艳,但眼下只觉得鬼气森森、冷汗直流。ok~好,就承认吧!这个角度确实如愿以偿地将她的裙底风光一览无疑,但──什么都没有!不是她没穿,而是里边根本就是安全裤,什么都看不到,还害自己一直分心,有种被骗的感觉!这个疯婆青要嘛是暴露成癮的变态,要嘛是工于心计的毒妇。 萧柏青一击不中、笑得灿烂:「不错嘛~我没看错人。刚还真怕你没挡住,那…我们的甜蜜时光就继续囉。」距离重新拉开…又迅速被缩短,青发妹一声清叱,连出三记旋踢,分攻左侧上、下、中,阿闵连挡三记,退了一步;又来了,又是三连踢,这次是正面的中、上、中三记侧踢,阿闵再挡三记,再退一步。 阿闵心下骇然,在跆拳竞技里连环踢比单击踢难多了,毕竟对手不是沙包会待在原地不动,因此还须配合走位、重心转移和心理战术,其中,克服地心引力和人体工学的下、中、上逆位踢,比上、中、下这种顺位踢更难,但即便如此,虽然难练还不稀奇,然而,有一种更高段、更难预测的踢法,便是如疯婆青这种没有特定顺序的『随便踢』,随便踢一点也不随便,除了要经过千锤百鍊的刻苦修业之外,还需要一种东西──天分!没错,就是运动员间提起往往会伤感情的『天分』;而儘管道馆里的三隻老妖怪从不承认这种事,但阿闵自认为是有天分的。 这个疯婆娘强归强,但还是有弱点。阿闵有次听那个老神经病臭盖,说任何武林高手都有罩门死穴,别被对方唬住了,果然,这一路被压着打,又麻又痛的左半身向少年的大脑袋瓜传递一道佳音──这妞儿是个『单蹄马』!对打时,有一类选手会固定用同一隻脚攻击,不是这样不好(练得精深也很可怕),只是攻击模式会比较好预测一些,也较容易给对手见缝插针的可趁之机;阿闵可没兴趣当疯婆娘专属的人皮沙包,刚刚耐着性子观察,那几脚可不是白白送她的。 拟定好策略,便静下心来等待时机,而时机马上送到面前。只见灰影一闪,萧柏青再次发动进攻,来自左侧的中位旋踢宛若长鞭席捲而来(果然还是右脚),阿闵立刻一个回旋欺近身去,打算用右正拳结束这场学术性质的交流,而为避免她又像第一击那样临时变招,一边还得堤防她飞在空中的右脚,正在思量该用几分力、打哪里等细节时──五感在近距离的刺激下,不经意地听到她一声冷哼,阿闵原始的本能顿时警铃大作,脑海中浮现门板上的一个破口,那个凹痕…莫非…… ──对。就那个莫非。莫非法则的莫非。左脚悄无声息地从少年视觉死角窜了出来,送上期待已久的情人节贺礼──「干!这个疯婆青是工于心计的变态,老子被钓中了。」上当受骗的大头鰻应声中勾离水,右侧腰腹间被不偏不倚地砸个正着,危急间只来得及将右肘往下沉个2、3公分减少受创面积…只听『砰』地一声,阿闵顺着惯性运动飞出撞倒路旁一整排脚踏车倒地。 少年人在空中却还心念电转,反高潮的想起不相干的事来──有几次去胖子家,他很爱玩一些三国志啦、三国群英传啦那一类的游戏,然后呢~这位胖哥哥老是喜欢动用金手指偷改设定,把吕布的智力从29改成92,然后嘲笑所有武将都是无能之辈,自己也跟着笑开怀……然而,等到现在真的面对智力92的吕布时,才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kiki身旁的俘虏看得是寒毛直竖,心想这个红带黑头的老友,平常对踢法特别下苦功,在道馆里,教练和有段的师兄不算,单以腿功而论,应该算是数一数二了,如果讲得更臭屁一点,同级别的对打从来只有他踢人的份,今天前所未见地被人踢倒,对手居然还是个国三女生,话说回来,此等尤物真的是国中生吗?心惊胆战之馀更是懊悔,看来这回兄弟俩一起栽了觔斗,老臭虫这次凶多吉少了。 阿闵痛彻心扉,慢慢撑了起来,只觉右腰一阵剧痛、又想到门板上那个被直线贯穿的洞口,是不是自己的肚子破了、肋骨断了、今天死定了…胡思乱想之馀,呼吸一下子紊乱了起来,此时脑海中却浮现一个声音:「…你个猪脑袋,肋骨哪那么容易断,要是断了还能喘成这样?你们这些个小王八蛋要死也是笨死的,我可没准你们可以装死…」是馆长李公贱明的咆哮声,我还能喘,就代表伤势没那么重,可是刚刚明明听到喀喇一声…突然间,一阵比肋骨断掉还要恐慌的情绪袭上心头,立刻一跃而起,脱下外套,一看之下心痛如绞…一盒胖嘟嘟的八颗金莎,无一倖免、当场殉难。 青发妹可能也觉得沙袋的触感怪怪的,先向主持人要个暂停,以便留下最后30秒当下午茶,然后便毫无敌意地走到阿闵身边欣赏自己干的好事──但听她一声娇喊,语气间兴奋非常:「紫瑄,你快来看,有人钉孤枝还随身携带金莎巧克力,他们没说错,他真的是多情种子耶~~同学,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这样人家就不会对你恰北北了,抱歉抱歉,踢碎你的爱情…」萧柏青笑得花枝乱颤。 阿闵想到一盒88块钱的爱心金莎,自己每天5块、8块地存了快两个礼拜,是原本今天要送给小玲的情人节礼物,一想到马尾红通通地高兴脸庞就很值得,而现在…全没了……半途出了这桩鸟事,竟然忘了自己身怀宝物,还跟这个可恨的疯婆娘纠缠,先别说傍晚补习时得两手空空的面对左边邻居,就连能不能活着去补习都有问题,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这个死太妹萧柏青所赐,祸害人间,还在那边满嘴风凉话,干!什么弘扬跆拳、学术交流全是幌子,把她头上那撮有碍观瞻的青毛扯下来才是真!还跟她华山论剑? 「…为你准备的。」 「同学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为你准备的。那是我要送别人的。」 银铃般的笑声嘎然而止,青发妹柳眉倒竖,决定立即享用她的下午茶──迅即地向对手衝来,阿闵也不再被动、向前迎击,右手架开她九阴白骨爪的同时,左拳虚握向她咽喉攻去,在她及时回防之际,将刚刚在地上暗暗扣在手中的一颗小石头向她脸上弹去。这个暗器自然毫无杀伤力可言,但让她吃一惊却是绰绰有馀,太好了~~正中眉心,抓准眨眼的空档,右手逮到机会准备向她的肚子回礼,但这娘们的运动神经太灵敏,像是闭着眼睛也知道对手的动向,她左手突然向旁一架一撑、右掌迅捷无伦地朝阿闵肩颈空隙砍去,这是空手道中攻守合一的妙招──飞燕式手刀(上位型),看这劲道之强,哪是以武会友,根本想取人首级! 电光石火间,阿闵不及细思,也如无忌哥哥在光明顶上以龙爪手破龙爪手般,左手同样向外一个架撑、右掌平切朝对手腰部间隙用飞燕式手刀(下位型)砍回去,说时迟那时快,萧柏青人高腿长、双足一点,堪堪避开半径稍短的暴风圈。 青发妹双眼一亮,甜美的笑声传来:「哟~~终于捨得动手啦?不过是一盒巧克力嘛!你要,我可以买……」话没说完,只觉肚皮一凉,上衣的下摆飘了开来,水手服最下面的一颗扣子不知被大头仔削到哪里去了? 三分鐘打完。 但群情譁然,太保太妹们都知道,照总部里的规矩来说,女生上衣最下面的一颗扣子意义重大,以今天的局面来说,混混们的解读是──h中的大头仔当眾宣布g中紫青双煞的萧柏青是他马子! 果然,盯场的阿全立刻向kiki扬了扬手,说:「大姐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他们夫妻俩的私人恩怨,跟我们两间学校没有关係,不相干的都可以走了。」然后跟阿闵说:「金架黑甘仔装豆油,大头仔你这个小骑士某甘单喔,骑胭脂马嘛係专门科ㄟ!」又转过头跟旁边看热闹的人假意吆喝了几声:「看三小!闪啦!人家夫妻吵架干你们屁事喔!」该讲的场面话还是得讲,但自己还不是坐回车顶上,一边吃真魷味、一边喝啤酒等着看延长加赛,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毕竟像这款的夫妻吵架并不常见。 ※※※※※ 青发妹不知脑子里装什么,娇笑几声让眾人目光重回自己身上后,便对面前这位14岁的少年说:「这么想看喔?早说嘛~~」说完便拉下水手服上方的领巾甩到地上,又从下摆往上再开了一个扣子。要知道g中水手服一共五颗扣子,最上面那颗扣上去脖子会很不舒服,所以形同虚设、视同只有四颗,身为太妹第一颗不扣是常识,最下面的第四颗掉了、现在又松开第三颗,她到底想干嘛? 萧柏青将上衣下摆的衣角向左右拉撑了一下,在自己的胸口下方打了个结,露出腹部的一大片雪白,然后将那撮招牌青毛盘在头上不知用什么固定了起来,冷然道:「好老公,我们还没吵完吧?」甜甜的笑容与声调彻底消失,接着便摆出跆拳对打时标准的三七步,前后前后前前后……前后前后前前后地……跳了起来,后方传来kiki一声:「青妹!」萧柏青停了下来、略一回头:「紫瑄,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但他开我尾扣,这不一样。」交代完毕,又开始前后前后前前后……kiki立刻一把拉过身边的胡德华,在他耳边说:「快去打电话!」 「警察不是才刚走,怎么又要报警?」 「谁要你找警察?我是要你叫救护车!晚了就要搭灵车了,快!」胡德华飞也似的去了。 这边厢的阿闵也打出了火气,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然后照着自己的节奏,同样也跳了起来,前前后后前……前前后后前……两点之间的连线越缩越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终于,一触即发── 到底是青发妹的射程较长,率先射出导弹攻击,快如疾风的旋踢三连击第一枚弹头已杀到眼前,阿闵心知闪躲或阻挡只会换来无止无歇的狂轰滥炸,因此不闪不避也用旋踢回击,两人双腿互击而退、攻势中断,再来,还是一样…如此几次下来,谁都别想用连还踢来压制对方。 于是,靠着走位、心理战,双方你来我往,互踢了三十下左右,中间还夹杂着空手道的劈斩、肘击等近身短打攻防,你挡我闪、再不然就互挨一下;打到后来,少年为了挡下砍过来的手刀,连头槌都用上了,疯婆青更狠,甚至用膝盖朝阿闵的鼠蹊部连连猛撞──初见面就要老子绝后嗣,还好老公咧~谋杀亲夫倒是不含糊。 逮个空档,双方间距稍稍拉开,阿闵的生理时鐘及计数器告诉他,几乎又是一个回合过去了,自己可不是乱踢,这一口气连攻大约踢出26、27下,对方应该也差不多,但无奈对手腿太长、反应又快,命中率高不说、稍一侧步便让自己的攻击落空,尤其是最近这三、四下频频踢空,很明显地,在体力的消耗上,自己正逐渐屈居下风,虽然还没到『败象已呈』的程度,但再不动脑筋想办法、一味蛮干踢下去的结果,就是被活活踹死,想到14岁的生命居然可能在此划下句点,心头不迭叫苦。 怎么办?平常在道馆里的同级对练中,跟自己互踢超过十下还站着的对手根本没有啊!但今天面前这位,出腿又快、又重、看似随兴实则刁毒无比,是生平所仅见。阿闵寻思:「有次问大儒侠有没有战胜过比你还厉害的对手,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好像一副很无奈的口吻说是没办法回答我,说是啥没人比他厉害…骗肖ㄟ~对了,后来又说了个故弄玄虚的词儿叫什么来着…」在这紧要关头却想不起来…真糟糕! 突然,好像快想到些什么…但青发妹一眨眼又杀了过来,于是,少年举起双手(当然不是投降),用食指摆出一个『x』──这是道场上公认的暂停手势,也是阿闵打架生涯中第一次喊出暂停,心中窝囊到了极点;心想,对手要是男生的话,大可将他撞倒后两人在地上扭打、互殴、甚至撕烂对方的衣服,但偏偏对方又是个女生(上衣、裙子都还那么短),自己又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禽兽之事? 「我不接受投降!」这娘们果然看得懂,说停就停。虽然没有阿闵明显,但她确实在喘,她也会累,她也只是血肉凡胎,并非无敌女金刚。 「我也是!你想得美。我鞋带松了。」再怎样总要维护自身顏面到最后,没错吧?登时背对青发妹蹲了下来,标准的死要面子。 ※※※※※ 阿闵单脚跪在地上绑着鞋带,豆大的汗珠沿着耳际自脸颊滑落,感受着四周奚落的眼神与敌意,但时间宝贵,无暇顾及其他的了。李教练当时曾讲了一句什么『奇正相辅』,还写在纸上怕我不识字,但具体该怎么做? 大头闵迅速打开脑中藏书── 选项一:『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太艰深了,难以体会,跳过! 选项二:『她强由她强,清风拂山岗…』靠夭咧~山头都快被她剷平了,搞屁啊?跳过! 选项三:『欲练神功……』这缓不济急,活着下半生(身)也没意义…那…我还剩什么? 「好了没有啊?绑个鞋带是要多久?」大头闵,你的名义老婆在你背后,她非常火! 「绑好了又松啦!好老婆你要不要先吃碗冰?」 「看着我的嘴唇──我,不,要!」 有啦!──以魔制妖,且看这个:『…须右乃后,三虚七实…』~wonderful!老子要的奇正相辅就是这个,perfect!great!还得施展轻功、片刻不得停留,要速战速决了! 当下慢吞吞地站起、转过身子,露出一个足以惹毛对手的欠揍笑脸:「让娘子等那么久,苦守寒窑十八年,真是不好意思啊~~」那表情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自己看了多半会想一拳把镜子打爆,果然,疯婆子怒气勃发,多希望她当场脑溢血翘辫子、省时又省力。 可惜事与愿违,她又开始在那边前后前后前前后…蓄劲待发地发下豪语:「大头仔,今天要是让你站着离开,我就跟你姓。」阿闵故意摆出一个很夸张的黄飞鸿pose,油腔滑调地贫嘴:「你不是已经冠我的姓了吗?娘子。」摆在前方的左掌还向她招了两下,疯婆青怒上加怒,发动攻势的同时,少年也全力衝刺──不过是向后──逃跑! 萧柏青怎容这个下三烂的无赖兔脱而去,立即追击:「你这个混…」才骂到一半,阿闵听音辨位、一个急停,像虾子似地往后一弹、头也不回地用右肘朝追兵肚子的部位猛力撞去;好个疯娘子,剎车不及之下还能用左腕挡下这一记偷袭,机不可失,阿闵一记后仰头槌直撞她的胸口将她逼开,转身向她做势扑去、突然却又自己跌倒,然后半空中一个有点像足球动作的倒掛金鉤冷不防向她下巴踢去,连番怪招令萧柏青目不暇硬是给逼退三大步,机会稍纵即逝,神风少年立刻趁势衝了过去,这个助跑距离刚好可以来个佛山无影脚!谁知飞踢刚要起飞,那个要命的左脚又从不可测的角度窜出来拦截──阿闵明知危险,一咬牙:「不管了,搏一搏!」只略略侧身,依旧速度不减地朝舰桥进行自杀式的特攻俯衝… 又是『砰』地一声,阿闵顺着惯性运动飞行,不过这回因为起跳时用肉最多的屁股护航,借力使力的结果,让人在半空中的少年终于跳脱身高的限制,第一次有机会居高临下地向对手进行空袭…只见阿闵左手迅疾无伦地向青发妹面门劈去,眼看她右手便要挡下,突然少年左掌向外一翻一盖,拍下她右手的同时,将藏在怀里的右掌向前弹去,萧柏青待要出左掌阻拦,哪知对方右掌却又一个翻转,霎时间整张脸已全在少年的掌影笼罩之下,只好本能性地闭起双眼任人宰割,阿闵大喝一声:「天蝎妖女,受死吧!」 志得意满之馀,正想是要戳瞎这个疯婆子、还是乾脆从咽喉予以重创毙了她,倏地,一个沉雄豪迈地嗓音刺进脑海:「…『风翻荷叶』百发百中…非死即伤,务必三思。」阿闵即时警醒:「这个青发妹疯归疯,但我和她并无血海深仇,难道真要痛下杀手不成?凭一己好恶取人性命岂是侠之所为?莫要入了魔道而不自知,这圣火令武功当真邪门得紧…」 时机稍纵即逝,一犹豫间,苦心孤诣创造的优势便烟消云散,双方差距又回復到原本的身高。萧柏青睁开双眼,只见对手前弓后箭、单手前探,脸上尽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回望,一低头,才发现他那隻该剁掉的手掌虎口撑开如托某物,在不到一公分的距离,自己起伏的胸部像是被一手掌握似的!一时间反而有点心慌,而认清自己这一剎那的念头后更是忿恨难当,一巴掌便摑了下去。 这响彻云霄的一掌媲美狮子宫艾奥里亚的光速拳,少年猝不及防、正面中弹,萧柏青下手极重,打得阿闵身子转了半圈、昏腾腾地跌坐在地,嘴角都渗出血来,多情种子又再度成了多情『肿』子。青发妹一跺脚,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回头大声怒喝:「紫瑄,他好齷齪!我不比了。」转身就走。 就是有那种二百五在旁边起鬨,人丛里有几句风言风语飘进有气没处发的当事人耳里… 「今嘛啥米情形?怎么打到一半不打了?」 「哎呀~人家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嘛…」 停在路旁许久的红色喜美,车窗摇下后探出一个染头发的混混刚好提供绝佳的发洩机会:「小青,你要去哪?不是说好一起去看花田囍事?」萧柏青没好气地说:「跟你老木去办丧事啦!」一脚便往那颗死人头踹去,还好缩得快~~但,动弹不得的后照镜就没那么幸运了,『啪擦』一声演绎了物体的平拋运动,笔直地飞向适才风言风语的人丛堆里,后照镜在空中已被迫解体,眾人能闪则闪,最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两个h中的混混脸上── 「靠北!阿全,两光仔和捡角仔又搁昏去啦!」 「早就叫你们闪了,扫到风颱尾金架白目尬有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喔咿喔咿地救护车此时正好到场,将刚出炉的伤患嘿咻嘿咻地抬了上去,又一路喔咿喔咿地驶离。躲在最外围见证大场面以为安全的单薄1号和单薄2号再次、也是国中生涯最后一次不省人事,双双昏倒的两人从此认清歹路不可行,再也不做混混了。 ※※※※※ 阿闵坐在地上,捧着肿得老高的脸颊,心想:「此人简直不可理喻,谁沾上谁倒霉。」看到kiki向自己走来,心想现在战斗力剩不到一成,但实不愿束手就擒,也强撑着想要站起身,那紫发妹却先发制人、出手如电,待要伸手格挡已然来不及,早被她扣下手腕、扠住肩膀,只待一记漂亮的『山嵐』今天就结束了,自己也就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至于还醒不醒得过来…算啦~老子累了… kiki捡起领巾的同时,顺道扶了阿闵一把,在他耳边说:「那最后一下真精彩,没话说,青妹她认输了。她明天还要出赛,谢谢你没有让她受伤,不然我不会放过你。」少年怔怔地说:「她…你说她认输了?」得到的回答很耐人寻味:「没错啊!所以她才打你耳光。」看着面前困惑不解的表情,kiki微微一笑:「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了。还是说,你还想跟我打?我可是完全没问题喔!」阿闵赶紧见好就收:「没有没有,我们以和为贵,今天到此为止最好。」 kiki将六张照片和一张表格交到阿闵手中,笑了笑:「这是赛程表,我诚心邀请你这几天有空的话来看我们比赛。」少年其实还蛮喜欢去看这种竞技类的比赛,只不过…「我去的话,她不会介意吗?」这位石紫瑄同学露出有点尷尬的神情:「嗯~这要花点时间沟通,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会明白,其实她有时候还蛮可爱的。」嗯~~重点是要能相处够久才有机会明白吧!跟这种全身上下都是凶器、脾气又乖张狠戾的女生在一起,可要当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啊! kiki和胡德华走了以后,没戏可看的人群散得也快,转眼间只剩孤身一人,抬头望天已是华灯初上,而补习街彷彿没发生任何事般地依旧熙攘起来,阿闵坐在巷口全家外骑楼的椅子上,全身上下都在抗议过度操劳,要不是右腰、右臀和左脸颊传来的阵阵刺痛时刻提醒着,累得不像话的自己几乎以为刚刚是一场梦。 「这是啥?硬币吗?」地上一个反光吸引了阿闵的注意,最近正好欠所费,先捡先赢…什么嘛~原来是一颗扣子,大概是那疯婆子的吧!刚刚虽是情急之下,但几句玩笑话也说得有些过分了,反应那么大干嘛?过几天把这颗『胭脂扣』还给她,早点结束这段不正常的夫妻关係。 『紫青双姝』跟『酒鬼与臭虫』还真有点渊源和后续,而石紫瑄和萧柏青的比赛阿闵也去看了,至于详情如何,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一阵冰凉轻触后颈,一罐小虎咖啡从后面递了过来,少年也懒得回头;当然,那是要拿来冰敷用的。不过阿闵现在真的真的很想喝些什么,才发现这易开罐怎么那么难开? 后方果然传来鸟蛋的声音:「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别不信邪,不然会被宰掉了吧?天啊~你手还在抖…真惨啊,来,我帮你开。」阿闵埋在双手的脸上表情没人看到,但也只有苦笑加点头。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你拿回了christine的照片。」 「可是我现在双手两串蕉、全身一蹋糊涂,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玲说。」 「说什么啊?」 「当然是祝她情人节快乐啊!」 「还有呢?」 「还有…就我很喜欢她,和她相处我很快乐这一类的吧~」 「我看你要怎么谢谢我?」 !?!? 该不会………阿闵缓缓转动逐渐石化的脖子,还真的就是那个『该不会』──鸟蛋向旁一步把视野让出来,马尾的满脸通红,却藏不住一脸笑意,笑吟吟的『叭嘰』一声,打开冰敷专用的小虎咖啡递给少年,苦甜掺半的汁液终于饮入喉中,这就是青春的滋味吗? 「christine今晚有来喔~本大爷先把照片拿给她顺便买个炸鸡翅加辣椒粉,搞不好有机会比翼双飞喔!现场就交给两位旷男怨女囉~」肖想趁人之危击发『高射砲』的滑头军官迅速离场,为个人式的missionfour进行前置作业去也。 两位少年男女对望许久,阿闵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觉得,我的脸比较红,还是你?」小玲果然一下就笑场:「刚刚你突然说出来,我有点吓到!」 「不好意思~千错万错都是在下不肖友人a的错,亏你还说他是好人。」 「友人a?还有bcd吗?」 「还真的有,以后再逐一介绍给你认识。」 「你身上这件巧克力口味的外套我应该也有一部份的权利,你先脱下来,我洗乾净后改天再还你。」 「谢啦!对了,你上次说的『东京爱情故事』播完了吗?那个老是治标不治本的『丸子』结局如何?」 「『丸子』真的完蛋啦!因为我和全日本的女生一样,恨死他了。」 「为什么?」 小玲摇摇头不说话,心里却想:「他要是和你刚刚那样不就好了,她就不会那么可怜了。」抬起头看着阿闵说:「你欠我一个礼物,没错吧?」少年点了点头。 「送我一首诗。」 「蛤?」 「写一首诗送我,我以c中校刊社编辑的名义正式向你邀稿。5月21日截稿,不要忘记,我会看得到。」 阿闵虽然觉得这句话的文法有些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好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我有心事,你会是我最想倾诉的人,但是如果我没有跟你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生我的气?」 少年想了一想,看着小玲红通通的脸,眼眶里还隐隐泛着泪光,心想:「马尾的到底怎么了?也罢,那怕摘星补天、赴汤蹈火都答允了。」便再次点了点头。 马尾的看见阿闵点头答应,像是松一口气,静静地笑了出来。那弯弯的睫毛、微瞇的眼眸,如同那一晚彻夜未归时,在日月交替之际赶路,偶然抬头仰望所见的晨星,那闪烁,亙古而恆久,一路与少年相伴。而手中的小虎咖啡──那苦甜掺半的青春好滋味啊,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却在嘴角留下曾经交织过的微温馀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