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器】》 《第一晚》生而为人 【暗器】 《第一晚》生而为人 (那是一个铁达尼号被冲走也找不回的夜里) 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林晚吟看着上下摇晃的天花板,觉得自己的灵魂卡在肉体与天花板之间,不上不下。 视线是模糊的,林晚吟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关于下体传来的快感,他闭上眼睛,差点就要从被揍得青肿的嘴巴中吐出:『麻烦您快一点。』 男人在他的身上卖力,「哎、是要死了是不是?给老子夹紧一点!」伴随着男人认真地拍打在林晚吟裸露如羊脂般的大腿,每拍一下大腿就一瞬翻红又迅速消退,苍白若死。 林晚吟破碎的神智快要从口中溢出,他翻了白眼,男人见状取出手边的针筒诱惑道:「宝贝醒醒,要更爽吗?」 林晚吟往上翻的眼珠子倏然转下,如同符咒失效的殭尸,神智尚称清楚时他总在思考一些奇妙的事情,他想这个人华语不好吗?怎么会用『更』这个字?搞得好像自己看来很爽一样。他想呸在男人脸上,一点也不爽。 墙上有个大大红字的电子时鐘写着02:59,对他而言时间少说过了十分鐘却才从57分到59分,整点都不到,他连一分鐘都不打算浪费在这里,不如给他一针让他飞吧。 「拜託…想要更爽…死之前想再爽一次…」林晚吟忝不知耻地笑得噁心,整个脸的眼泪和不由自主的唾液,刚刚那一针才刚消退,爽没多久他的世界就又要崩解了,他需要再一针,最好失去意识。 男人满意极了,停止摆动的腰,「好好好,我现在给你喔~!」他熟练地找到林晚吟细瘦地的手臂中那条沉进肌肉中埋没的静脉,小心翼翼将手中的针剂施打进去。 林晚吟登时全身像是电流通过,从脚底窜到脑壳,浑身发抖,口中不断吐出唾液,呵呵直笑,正常人见了肯定以为这人中毒了要死了,但对他来说这一针简直仙丹妙药,立马抓着男人自己摆动起腰来。 他用药很久了,这一针效果很快就会消退,况且这针剂都是便宜且最少量的,名为『爱神』的针剂,起初可以持续三五小时以上,用多了最后只剩几分鐘,因副作用少,所以药效短暂也没有多少人介意,现在是市面上流通最广的针剂。 他明白这就是爱神的药效,全身潮红,原本死尸一般白的肤色再次染上了红晕,男人终于有种在跟活人做爱的感觉,皮肤发红的林晚吟在月光下显得相当情色妖嬈,有如日本神话色诱男人的女鬼络新妇一般。男人奋力衝刺起来,「刚刚是哪个婊子一脸厌世啊?」 「啊…是我…是我…对不起,拜託继续…」 无聊的下体终于传来酥麻,林晚吟不想放过,看着墙上的时鐘03:06,才六分鐘,他根本还没爽过,要更多、还要更多。 门外传来几个人仓促的脚步声,林晚吟不用想也知道。 时间到了。 「大哥,要出发了,别玩了!」数人不顾两人的好事逕自进门将正交尾的两人困难地拉开,男人道:「都这混蛋把我夹这么紧!害我来不及了!」悻悻然地退出自己勃起状态却仍显短小的阴茎。 林晚吟看着男人的下体,心想爱神可真是仙丹妙药,插入感小鸡鸡都能变大鸡鸡,失控笑了。男人也不觉得他正在被羞辱,现在的林晚吟表情根本无法控制,说有多傻就有多傻。是隻母狗正发着情。 男人匆匆忙忙在车上穿着裤子整理自己,反观一旁的林晚吟却只穿着一件快被撕烂的白衬衫,衬衫之下,羊脂般的皮肤尽数裸露,无可蔽身的衣物,时值冬天,他若不是药效还在怕是要冷死了。 裸露的肌肤接触到冰冷的车内沙发皮,林晚吟难耐地用脚勾住男人:「再来啊…再来…还没爽够…」 整车的辱骂宛若催情剂,「这人真够荡!」越是骂他,他的情绪就越高亢,身体发抖个不停,唾液无可制地流、阴茎的腺液也泌得整个下体都湿湿黏黏的。 男人们将车子开到一座跨河的大桥上,河流因豪雨湍急,河口又紧邻着海,林晚吟被方才恩爱完的男人压在桥旁的栏杆上,对比方才的情景甚是讽刺,车内有四五人围着林晚吟,光是想像这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就要这么光着下半身死去的画面荒唐至极,眾人笑了。 「晚吟啊,我其实很想留你你知道吧?可是你不努力我也没办法了,组长不留你我也没办法。」 男人说得好像自己有权力决定这件事似的,只有林晚吟觉得不是。 「呵,说得好像自己多大,省点心吧。」 「你他妈说什么!?」男子气坏了,将林晚吟的侧脸往石栏上挤压,林晚吟闻着石头粗獷的野味与雨水的味道,心想这是死前最后他能记得的味道了。 林晚吟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远方一辆老丰田车缓缓逼近,闪着大灯鸣了两声喇叭,男子几人对这辆近快二十年还老当益壮的老丰田全有记忆,知道车上的人是谁。 男人松开压着林晚吟的手,对来人善意地挥手,「李大刑警!都做到大队长了还是一样省吃俭用啊!」 自老丰田车下来的中年男子一脸鬍渣,面容良善,一脸慈悲,后座下来的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则面无表情,两人甚至是冰冷得令人却步的神态,其中一人为另一人撑了伞,伞面笼罩了身形頎长的男子的脸,更加阴沉。 对比之下被称为李大刑警的李修德则亲切地伸出插在口袋中的双手向前,表示自己安全无虞。 「嘿嘿,好久不见啦,各位大哥行行好,这个人。」李修德指了指几乎半裸的林晚吟,「我们今天要带走,不知道可不可以?」 男人们面面相覷,并不是不明白李修德的来意,他们都清楚他人想要林晚吟的目的是什么。 「李大刑警、李大队长,这个人你带回去也是废物一个,真的,他现在生病了,什么事也做不来,除了跟母狗一样…」押解林晚吟的男人身后的一个少年说话了,但一句话还没说完,被一声细微到差点被雨声淹没的枪响打断。 少年的额头开了个小洞,死得措手不及、毫无预兆。 开枪的是黑伞里一脸阴沉的男人。 眾人见状拿出身上的枪械及刀具威吓道:「死条子!你都带了什么人来!那个人也是条子?条子草菅人命啊?」 李修德和蔼地笑了,没想到平常藐视法律的小混混们竟然会有想要公权力介入的时候,「死个小孩怎么了?我们要的不过就是组长不要的东西呀,你们大可以对组长交代确实把林晚吟推到桥下了,反正我们也没有想要林晚吟露面的意思,你们放心,他在这个世界,等于死了。」 死了?林晚吟混沌的脑中只对这两字起了反应,涟漪因雨而湿润的双眼闪着灼热的光线。 「他还有妹妹!他妹妹也要处理啊!你说他妹妹要怎么办?」男人们对林晚吟的妹妹有别的打算,林晚吟的妹妹也有毒癮,兄妹俩人都容易控制。 「你别担心,我的弟兄们已经接到林晚诗了,现在警方正在保护她。你们只要把林晚吟放了,回去跟组长撒个小谎便行,就说他们两个都被餵鱼了,好吗?雨这么大、河这么急、又是靠近出海口,别说尸体,连铁达尼号被冲走都找不到。」李修德继续劝说着,他和这群孩子相处已经有不少时日,他们多数都是个性不够坚定的弱虫。 「林晚诗会去国外接受勒戒,她也等于不在这个世界,你们把那位小朋友处理完就走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李修德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孩子,没有说出请他们对警察闭嘴,因为他们任凭说什么,警察都不会管的。 男人们面面相覷,细声交谈后几人将死亡的少年身体往下一投,为首的男人松开箝制林晚吟的手,迈步往车子靠近。 林晚吟身体失去支撑,颓倒在地上,白色衬衫呈现透明,整个人如同软体动物般。 「如果让我们知道他们兄妹出现的消息,我饶不了你们。」男人威吓道。 李修德看着他,心道王瀚这傢伙终于也混成一个不错的头了啊,对王瀚报以慈祥一笑,「知道了。」 得到李修德的回答后,一行人赶紧在其他警车赶到前驱车离去。雨中的大桥上馀下林晚吟、李修德与两名身分不明的西装男子。 两名西装男子靠近林晚吟,开枪的男子身分明显高于撑伞的男子,却是他伸手扶起身分低微如蟑螂的林晚吟,雨声中,他低沉抑鬱的嗓音穿透至林晚吟耳道里。 「我来接你了。」 林晚吟想又是一个跟王瀚一样华语不好的人,他们根本不认识,何来的『接』?迷濛的眼睛极力辨识着眼前的陌生人。 脑中一片浑沌,或许是因为毒品、或许是因为他的『病』、或许是因为他的『后遗症』,不管是哪个都是一样的,无所谓了。 一切都是无聊乏味的。 林晚吟不知哪来的力气与衝动,消极的态度转为积极,他突然挣脱开男人的双手,跳上桥边石栏,撑伞的男子没来得及挽住,林晚吟就这么一跃而下,雨中扑通一声。 开枪的男人竟也衝动跳下去了,李修德预料到一切似地装模作样「唉呀。」一声,「幸好我已经提早叫了救难。」 那是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深夜,就如同李修德说的,连铁达尼号掉进河里都可能寻不回的深夜大雨。 对桥上的其他人而言,林晚吟确实是从桥上跳了下去,但对林晚吟而言,他却是摔进一片寧静的紫色海洋中,沉沉下坠。 人生真的、好无聊。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死前,林晚吟突然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句子。 《第二晚》关于活着 《第二晚》关于活着 (失望关于活着这件事) 当林晚吟甦醒过来时说不失望是骗人的,他失望透了,他比一般人还要明白什么是『活着』,并且深恶痛绝所谓的活着。 都已经下着大雨了、都已经是河流这么湍急了,他怎么还是能获救并且能乾瞪着眼环伺周围这间华美到不像话的房间,那是他想像中的传说五星饭店总统套房…,但是他完全不感兴趣、一点兴致都没有。 房间是很美没错、很豪华没错,但是他註定无福消受。 「你看起来有点失望?」昏暗的房间内响起林晚吟在桥上听见的其中一个声音,那两个西装男的哪一个他忘记了,瞇起眼睛,林晚吟努力辨识着声音主人的面孔。 同那生而为人的句子一样,林晚吟好似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 除了在桥上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他听过这样的声音。 声音的来处有两个影子,站着的影子适时地点亮高脚阅读灯,那名持枪的男子双脚交叠优雅地坐在单人沙发,面孔冷然,一对剑眉流淌着肃杀之气,黑色的眼眸闪着冷淡邪魅的紫色。 站着的黑影看似与桥上的撑伞人为同一人,林晚吟无法确定,此刻那站着的黑影面容比桥上时温和许多。 「你们是谁?」林晚吟深呼吸过后,缓缓吐出第一个问题。 两名男子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由站着的男子从冰箱中取出一瓶芙丝矿泉水递给林晚吟,并贴心地为他扭开灰色瓶盖。 林晚吟接过,并未立即喝下。 门口传来细微的电脑锁声,李修德如同桥上那时狼狈地走进房间,碎念道:「唉呀在这里抽菸真是不方便。」猛一抬头看见林晚吟已经清醒,摆出专业的警察亲切,「醒来了?是我啊李大哥,以前常常拜託你那位。」 「我记得你,但是你可以解释一下这里的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吗?」 李修德不知为什么愣了,却又立刻堆砌起笑脸,「这位是洛氏国际企业的第三代洛青仪先生,你现在待的饭店就是他在营业的,身边的是他的秘书,杨慕萤先生。」说完后,李修德刻意观察了会儿林晚吟的神情,除了一如往常的厌世懒散以外,并无任何差异。 「我们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忙。」李修德清了清烟嗓,镇定说道。 林晚吟知道李修德想说些什么,打断他,「我病了,现在是失能状态,难道你觉得组长把我丢掉还有别的原因吗?」 阅读灯下的洛青仪脸色一沉,李修德接到暗示自包内取出文件及多张照片摊在林晚吟床上,「这件事少了你可不行,『门徒一』。十年前你发病突然消失,但是『心灵全知引导会』还在呢,甚至至今还有更狂热的人在追随你,这几年下来,包含洛青仪先生的妹妹在内已经有四个人遇害,『十二门徒』还记得吗?在你之下还有十一个门徒。心灵全知引导会的狂热信徒似乎认为音讯全无的你死了,想送其他门徒到阴间给你做伴。」 林晚吟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男女女,各有各的凄惨死状,每人遗体皆呈现跪着祈祷的姿势,头上戴着以藤编製的头环、被綑绑住的双手捧着乾燥的花束。 确实与新闻报导中的十二门徒外观相同,但他对所谓十二门徒毫无半点印象,抬起眼帘,林晚吟一脸漫不在乎,「李大刑警想这是我唆使的对吗?」 「不,我知道并不是你,你这十几年虽然行踪成谜,但是在『虎将门』组长庇荫下,近五年来连呼吸到室外的空气都不可能更别说唆使别人杀人了,况且若你真的需要其他十一门徒也不需要用杀的,你说一句话,十年前那位"尊师"身边的人哪一个不会为你赴汤蹈火?」李修德笑了,对十年前的心灵全知引导会貌似瞭若指掌。 林晚吟冷笑道:「那就没有我的事了?既然我不是嫌疑人倒好,把我放了吧,我对十二门徒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是要侦办其他什么的部份的话,大可以去问你刚提到的十年前那位"尊师",我没有意见。」 「什么其他的?接手这案子以来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什么别的资讯,门徒一觉得自己知道什么吗?这十年来没有人举报过关于心灵全知引导会的其他事情,看来你们神棍做得非常成功。」 「李大刑警,你觉得我会知道吗?我发过病了,我现在连神棍也做不成,我不愿意、也没办法『驱魔』了。我只想死,而且我想被杀死。这已经是我活下来的唯一目的。」林晚吟并没有和他们开玩笑的意思,他的心、他的脑生了病,就连开口说话都令他疲惫不已。 一切都令林晚吟觉得累。给他扎个一针或许他会振奋个几十分鐘,但是药效退了他又会回到地狱。 光是这样的轮回就令他累。 「那你的妹妹怎么办?」沙发上沉默着听着李修德与林晚吟一来一往的洛青仪终于出声,低沉的音调瞬时令李修德及林晚吟都有些趋于平静。 平静对林晚吟而言可不是好事,脑袋空白瞬间的平静安稳只会让他重新燃起想死的念头。「你觉得对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来说还会在乎亲人怎么样吗?」 林晚吟不是没有想过,他想过千万次她的妹妹,林晚诗,就是想过太多次,所以麻痹了。 说真的,他对林晚诗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但是无形之中,血缘关係给了他与林晚诗沉重的枷锁,让他不得不去服从"林晚诗"的紧箍咒。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在乎林晚诗会在失去他之后过得怎么样了,有人刻意提起还会让他觉得自己被挑衅。 林晚吟不知道自己在发病之前与林晚诗是怎样的关係?是关係好还是不好?是密不可分还是若即若离?就算有人告诉他全部发病前的所有事情他也找不回与林晚诗之间的感情。 很奇怪,他们有血缘却一点也不亲近,甚至可以说是陌生,但是陌生却又难以形容地亲近。 洛青仪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生了涟漪,他不相信林晚吟的病能那么彻底地将记忆清空掉,轻蔑地勾起嘴角,「你觉得林晚诗会在虎将门下过着什么日子?卖身到死?拍色情影片?毒贩?吸毒暴毙?」 「不是说她会去美国接受勒戒吗?」林晚吟问道。 「只要你答应帮忙查案,不只林晚诗可以去美国接受勒戒改头换面,之后你有什么要求洛先生也都可以保证满足你,这个案子已经没有你就会陷入瓶颈,我们需要你的帮忙。」李修德话说得相当诚恳,这点十年前十年后都是一样的,他虽是一个狡诈的老警察却很少说谎。 狡诈却诚实,这点林晚吟是切切实实明白的,而且李修德也不敢在林晚吟面前撒什么谎。 任何谎言、任何,在林晚吟面前都会粉碎。 《第三晚》四张遗照 《第三晚》四张遗照 (他们死亡的模样) 林晚吟有个特殊能力,这个能力让当年才十三岁的孩子便成了新兴心灵宗教团体"心灵全知引导会"的第一门徒,一个孩子年纪轻轻呼风唤雨却在十年过后神秘消失,再次出现时成了现在这般——毒虫、消极、忧鬱症患者,二十三岁消失的他,如今已三十三岁。 十年之间,偶有流传林晚吟用自己能力帮助『虎将门』组长以及被称作破案神探的李修德的传言,但他仍然行踪成谜,尤其是后半的五年,直到现在。 林晚吟的能力正是李修德不敢欺骗他的原因,洛青仪与杨慕萤亦是,两人从李修德那里听闻林晚吟的事情后虽觉得不可置信却只能选择放手一博,如今为了破悬案,只要是钱能解决的,要他们怎么做都行。 听闻李修德的丰功伟业有一半都是林晚吟的贡献,以此为交换,李修德包庇了林晚吟的毒品交易,令他能长期取得稳定品质的毒品。 『他现在没有毒品、没有酒就活不下去,随时会走,虽然说酒和毒品也会夺走他的性命,讽刺的是,这两样加起来还不及忧鬱症对自己的威胁。』对于为什么包庇毒品交易给林晚吟一事,李修德是这么说的。 可惜的是,万能的钱在这桩命案上踢了铁板,林晚吟是个对钱完全不感兴趣的人,如同李修德所说,林晚吟只能闻到毒品与酒精的味道。 「帮你们查案我能得到什么?钱我不感兴趣,再多钱我都不干,毒品就算了吧,发作的时候我痛苦得随时可以一死了之,我现在是一个没有求生本能的废人,要这样的废人做什么?」 李修德咋舌了,五年不见,没有想到林晚吟变化如此之多,整个人变得冷漠冰冷,他眼神轻轻飘向洛青仪,心道自己可是软硬兼施,可林晚吟这颗巨石此刻连钱与毒品都推不动。 「你想怎么死?应该说,我应该怎么协助你加工自杀?你想怎么死?」没想到,洛青仪竟突然丢出这样的问题。 阅读灯下的洛青仪一脸比方才还要阴沉,林晚吟自是没有放过,戏謔地笑了。 洛青仪、大少爷、有钱人、公子哥…恐怕这一辈子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以戏謔且轻蔑的态度。 林晚吟靦腆一笑,「如果有人帮忙的话,我希望以最惨的方式死去,将我活活烧死、泡在强酸而死、锁在水缸里活活溺死、千刀万剐而死…都可以,只要够惨就可以,我只是很想、很想知道,到底这么痛的死亡还能不能比人生还痛?」林晚吟以从容的语气说,如此的一段话彷彿普通的谈天。 洛青仪的秘书杨慕萤听了忍俊不住低声呢喃:「变态。」 变态二字对林晚吟而言可不具有贬义,听见变态二字瞬间,林晚吟呵呵笑了。 「我可以成全你,你想要什么死法我都可以请杀手帮你,前提是你必须帮助我们查出杀死我妹妹――洛青衣的兇手,兇手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家族、也就是洛家的人,而他们跟所谓的十二门徒有关係。」洛青仪声线冰冷,听不出他对自己亲妹命案的悲戚,兴许是麻痺、痛到无感了。 「洛氏企业遍及国际,要怎么把有嫌疑的洛家人都聚集起来?别说要我搭着飞机一个一个去找,我可没这美国时间。」 杨慕萤回道:「最近正好有一次机会,会长先生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下个月要回家乡,也就是这里举办生前告别式,现在开始洛家所有人都会陆陆续续出现在这里,林先生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帮助我们查案。」 李修德理了下领子,乾咳一声靠近林晚吟逕自讲解起铺张在林晚吟棉被上的文件及照片,以他对林晚吟长年的理解,沉默的反应表示他愿意。 「死者目前有一个男生三个女生,死时都是青壮年,详细资料都在上面,共通点是他们的死状全是按照十二门徒祈祷时的模样…头戴藤编成的环、跪坐、身穿紫袍、发现尸体的地方都不是第一现场…,但是死法每个人不同,洛先生的妹妹…喏,这张。」李修德以指尖自层层叠叠中拨出其中一张照片给林晚吟看,他反反覆覆看这些照片已经很久,就算只是照片的一角,他李修德仍然可以认出哪一张照片谁是谁。 「洛小姐是被毒死的,其他人有的是失温冻死、放血死,还有被勒死的,兇手似乎偏爱最能保持尸体原貌且较缓慢的死亡的方式,採用刀子肢解等等有效率的都不是兇手喜欢的手法。」李修德刻意将被放血死去的女子照片移出一点点,不,是很多,好让林晚吟好好看看这个生前该是面容姣好、肤白透红的女孩惨遭兇手放血后成了乾尸般的模样有多么悽惨,他知道这么做往往能勾起林晚吟的惻隐之心,加强林晚吟加入他们的决心。 以前林晚吟不愿意助李修德办案时,李修德便使出这招,屡试不爽。 谁料林晚吟只是轻轻挑眉,细声呢喃道:「放血死真不错。」 看着自己的血液不断流出,亲眼看着自己不断地接近死亡时的恐惧,真是不错,痛得可以。 林晚吟抬起时时刻刻看起来很都累的眼神,「但我怎么没看新闻在播这些案件?」 「因为洛家人用钱压下来了,这也是警方无法查他们的原因,这些人除了第一个死者叶静梅之外,他们目前都是失踪状态。另外,除了第一个死者之外其他弃尸地点就在离这间饭店有四个小时车程的深山中,幸好这附近正在重新规划,人一直都不算多,洛先生不断在安抚其他的受害者家属,还请了一名目前还不有名、恰巧与洛先生妹妹神似的演员暂时扮演洛青衣小姐,只是若是查案的速度再不快一点就要纸包不住火了,已经有一些人开始加入调查,想要以此一鸣惊人。」李修德说道,一面点开手机的youtubeapp,开啟了一个频道给林晚吟看。 那是由一对男女经营的破案冒险型频道,林晚吟不知道在哪里曾经见过那对男女的脸,或许是新闻吧,蹙眉问道:「他们也正在查这个案子吗?」 李修德戏謔地笑,「他们两个根本饿狼,很不巧地,他们正好是第一个案子的第一发现者,我们合理地怀疑第一个死者原本也是要在山上丢弃的,但是意外被提早发现。」他挪出被放血而死亡的女孩以外的另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全身呈现紫色,皮肤表面还覆着冰霜的女性遗体,与洛青衣一样呈现跪拜的姿势,看来在极度寒冷的状态下死去。 「第一个死者是叶静梅,她被发现的时候在这两个人的鬼屋探险直播中,地点是这里的一间废弃的购物中心,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有一些餐厅厂商还没撤走的冰箱,查询后,冰箱是首都利文的黑道旗下经营的餐厅所有,也就是虎将门组长──余正仁的,那两个youtuber打开一看,叶静梅竟然躺在里面,那冷冻冰箱竟然通了电一个多月,叶静梅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被活活被冻死。起先那两人还不知道直播里的怪声是冰箱运转的声音呢。」 《第四晚》游戏规则 《第四晚》游戏规则 (冷冻冰箱中的睡美人) 林晚吟看着棉被上零散的照片,在所有的死者中,就属叶静梅死得最为安详,她全身呈现灰蓝色跪坐姿,活像一个玻璃艺品的天使,圆润臀部放在圆润的足踵上,陷出两个小黑窝。 看着她安详的样子,林晚吟不知道为什么地,心中有一个部份变得柔软,表情也跟着松懈下来。 他同时竟然可以理解作为杀人魔的第一个个案,为什么叶静梅算是走得最安详的一个。「…那个人…他在试,作为第一个方式,他选了一个还算柔和的做为试金石。」 李修德看准林晚吟的惻隐之心,抓紧时机,怂恿道:「你就好心帮帮李大哥吧?我以前给了你不少好处,你应该都还记得吧?如果让那两个youtuber真的破案的话,你让我这个传说中的破案神探李修德怎么办?」 林晚吟没有理会,只觉得李修德在白费唇舌。 不少好处?毒品吗?林晚吟想着,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李修德竟然会认为那是在对自己好? 以毒延续自己的生命,哪里来的好? 林晚吟最终看向沉着脸的洛青仪,「我认识你吗?」 凭那句他在桥上说的、我来接你了那句,他猜说不定他在什么时候曾经与洛青仪认识或相处过,不过可能是十年前了,这十年来他见过的人有限,在这些人的脸庞之中,他确信就是没有出现过洛青仪。 但这名字却曾经在他的日记上出现过,他如今也无法确定,日记都被组长余正仁给毁得差不多,只馀下极少的部份。 光凭那些剩下的日记,他根本无从得知以前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有时候他甚至会想,那些日记是真的吗?还是有人假冒?毕竟他不是普通的失忆而已,他是生病了,脑子彻底地病了,所以,别人给他的东西会是真的吗? 他的人生,早说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了一眼以前的日记他就不愿再看了,说有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没有意义,看再多次他也还是想不起来,只会更加觉得厌恶自己。 眼前的洛青仪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细长的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当他歛下眼睫时,那睫毛如同窗帘一般覆盖着那双深沉冷黑的眼睛,鼻樑高挺的模样并不像任何一个地方的亚洲人,那薄唇更是如他所料说话很是刻薄,林晚吟想像着被他一边按在床上干着一边辱骂,肯定能爽到极点。 杨慕萤听了脸色铁青,他站在阅读灯照不到的地方,因此林晚吟并没有看见杨慕萤板着一张想置他于死地的脸。 洛青仪倒没介意,斯文地笑了,态度没有先前的冷冽,他倾下身,纤长十指轻轻交握。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冷淡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李修德打了个寒颤,馀光瞥着墙上的空调开关,上头分明是舒适的暖气,但是空气怎么会凝结成这样。 林晚吟看着洛青仪的眼睛,思忖着倘若能见到他的恶梦,兴许就能知道自己与他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我知道了。」林晚吟回道,「还有什么条件,一起说一说吧。」 李修德欣喜若狂,跳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愿意!原来你不是真的失能了!你愿意帮就表示你现在还可以用那个能力对吧?」 林晚吟并没有正面应对李修德,另一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竟然觉得一抹微笑浮上洛青仪的脸,然而那只有一瞬间。 杨慕萤听闻林晚吟终于答应并没有怎么表达出欣喜,只是打开手中的资料夹,生硬地唸诵着合约。 「那么,以下是你必须遵守的事情:第一、不准与外界联络,这间房间有摄影机,若有任何闪失或是摄影机故障都会被判断成紧急情况,保全会无条件强行进入房间。第二、直到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你必须住在这间房间,未经允许外出过夜是不被允许的事情。第三、来自你的妹妹林晚诗的近况报告我们会如实让你知道,但我们只会按照真实状况斟酌替你回覆,你本人无法与林晚诗取得联系。以上,有什么问题吗?」 「合约没有写的事情我就能做?」 杨慕萤俊脸扬起一边的眉,「比如什么事?」 林晚吟浅笑回道:「比如和洛先生搞在一起。」 林晚吟的回答很是刺耳,杨慕萤便是再怎么气也不能对他破口大骂,咬牙切齿道:「其他补充以洛先生说的为主。」 当杨慕萤如此说时,林晚吟见洛青仪脸上浮现冷笑,普通人见洛青仪如此定是吓得背湿了一片,而林晚吟从来不吃这套,以不属于他的、虚假且温暖的笑意回报洛青仪。 李修德清了清菸嗓,「既然我们达成共识,明天开始我们的调查吧。」 洛青仪与杨慕萤默许,而林晚吟惜字如金,从以前开始他一直就是这样,但他若是答应定是不会吝惜出手相助,李修德清楚,没有追着林晚吟更确切的回应,逕自穿过林晚吟前方自书柜上取下一台笔电轻轻放在林晚吟的棉被上,「洛先生允许你用电脑查查东西还是可以的,但是洛先生的手机上有这台电脑的监视系统,他随时知道你查询了什么字眼以及做了什么,可别想下载通讯软体和谁联络,一旦用这电脑使用了line或是脸书等等的程式传出讯息,洛先生会第一时间知道。」 杨慕萤知道洛青仪透过李修德给了林晚吟特例,一脸铁青。 但他同时也知道,对林晚吟这样的人来说,他根本也不会、也不需要对洛青仪的好心好意心怀感激,撇过脸,林晚吟就如同杨慕萤所想的一样,并没有开口对洛青仪道谢。 李修德补充道:「包含查询你妹妹的事情。」 林晚吟触摸着笔电冰冷的外壳,冷光内敛的银色划过指尖,「我知道了。」 洛青仪站起身,示意李修德与杨慕萤同他一起离开房间,甫出门,他回望了林晚吟一眼,确认了那是双对自己完全陌生的眼神后,转身迈步离开华美的房间。 房门闔上,林晚吟看着洛青仪坐着的沙发,端着笔电坐了上去,他光着的下半身触碰到了留有馀温的织品,像有人触碰着他臀部,林晚吟一整身的颤慄,下腹部一阵灼热,宽松的白衬衫下摆时不时搔弄着自方才开始不安的下半身。 他开啟电脑,第一件事是测试李修德所说的真假,点开瀏览器首页,林晚吟在搜索列上输入:『自杀』。 几乎是同时,右下角弹出一个黑色视窗写着:『别玩了。』 林晚吟点开它,那是一个只有单一联络人的一对一对话软体,他能过笔电沟通的对象、监试他的对象都只有洛青仪一人。 林晚吟笑了,李修德说的是真的。删除搜索列上的自杀二字,改输入了:『洛青衣毒死』。 这回黑色视窗没有再跳出对话框,林晚吟瀏览着新闻,确实没有任何一家媒体爆出洛青衣死亡的消息,多是阴谋论以及她嗑药嗑到住院的消息。 林晚吟还找到李修德说的那两个破案型youtuber影片,其中一个就是谈论洛青衣,点开随意看看,是一男一女高谈阔论着洛青衣遇害的可能性。 男(精神奕奕):『这个洛青衣我可以大胆怀疑她现在是别人所假扮的,就算很像也瞒不过我,证明呢就是这两张照片,洛青衣小姐在外传失踪的前一个月被拍到有去妇產科的纪录,可以看到洛小姐穿着很宽松的洋装,根据可靠的消息指出洛青衣小姐怀孕了,我甚至有独家的超音波照片!但是这张最新的比基尼照片是她突然消失又出现在世人眼前时被偷拍到的,她肚子超平,而且在她毫无任何原因消失在萤光幕前那段时间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妇產科!』 『还有就是洛小姐脸上原本有整形失败的痕跡,鼻樑的地方比较高耸,但是新的这张照片很多人都说鼻子整形的痕跡不见了,比较自然。』 女(呵呵灿笑):『这有什么?整形本来就是这样,整越久就越自然。』 男:『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鼻樑整形可以从一开始就鬼斧神工让人一开始就感觉自然不做作吗?接下来我们欢迎观眾朋友们跟我们一起进入小小的工商广告时间,待会回来再来揭发更多心灵全知引导会十二门徒的命案追踪系列。』 轻快的音乐响起,带出了一个女优在小小的整形广告中说道:『许多在我们诊所重获新生的人现在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现在,你也可以是下一个获得全新人生的一员!…』 《第五晚》重获新生 《第五晚》重获新生 (在整形诊所重获新生的人们) 叮咚声响起,林晚吟揉了揉眼睛,模糊的双眼盯着一整晚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笔电,那黑色视窗说道:『再不开门我要进去了。』 右下角的画面显示着早上十点整,他的房间依然漆黑一片,雾面的深紫色窗帘隔绝了外头阴天温和的日光,他想或许连这间房间也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如此豪美的饭店藏了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幽灵。 林晚吟有点意外,他竟然睡得不错,拉了拉衣服,下床为黑色对话框的主人──洛青仪开门。 「下次请你开门前确认一下还有谁。」迎门而来的杨慕萤一开口便是讽刺甫醒来还神智不清、衣着不整的林晚吟。 门外除了与昨晚相同的洛青仪、杨慕萤、李修德以外还多一个年约四十几穿着黑色套装的女士,那金色名牌写着『白涵冰』,白涵冰端来以银色锅盖盖着的餐点,笑盈盈地开灯端餐盘至边桌转至床上,手势做出请的样子要林晚吟回到床上先用餐。 林晚吟识相地回到床上,让白涵冰为他开啟锅盖,白色金边瓷盘上的是欧姆蛋撒上些许黑胡椒、番茄切片、煎得边缘微焦的培根、水煮花椰菜及烤得金黄的两片吐司。一旁的小碟还有新鲜的苹果切片、各一杯温热的豆浆与红茶让林晚吟可以选择。 「…谢谢,如果可以,我想要咖啡。」 「咖啡不健康。」如此说的洛青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拿的却是印着星巴克图样的纸杯。「因为毒品的副作用你现在很不健康,多喝豆浆皮肤好,若不喝豆浆就喝红茶。」 白涵冰递来餐具,林晚吟接过之后她便转身离开,由李修德将门闔上。 三人看着林晚吟取起叉子用餐,李修德问道:「怎么样?门徒一想从哪里开始查?」 林晚吟对李修德故意唤的一声门徒一没好气地翻白眼,「我想先从叶静梅开始。」 李修德与洛青仪交换了下眼神,看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未久仍换上了他那张良善的老脸搓手笑道:「没问题,当然从叶静梅开始囉。」 林晚吟一面吃着早餐一面想着如何能将能力用在有限的人身上,想着想着,兴许是因为毒品的戒断,他全身疲惫发冷起来,只得咬牙忍耐。 李修德察觉,将原本要晚点给的药瓶给了林晚吟,没想到戒断来得那么快,那是以橘色塑胶罐盛装,外壳贴着英文标示的药瓶,林晚吟有听说过这新药,只是目前这个国家还没有。 「喏,控制戒断症状的药,难受的时候两颗,最多就两颗,再多会有副作用,副作用很严重的,不会少于戒断,你自己斟酌。」 「嗯。」林晚吟应是,症状看来还轻,仅吞下一颗后起身进入更衣室穿起洛青仪请人放在衣柜里的新衬衫与蓝色西装裤,另外穿上黑色大衣,细看,这三件的标籤都写着prada。 林晚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该是要开心吗?毕竟这是他过去十年没有试过的奢侈,但一方面他更觉得可惜,他只想着死。 一身华衣又住豪房又如何,他只想着死。 啟程往因生意不佳而废弃的购物中心路上,车里只有他与洛青仪坐在后座,李修德驾驶着他那老丰田车。洛青仪说杨慕萤必须留在饭店替他处理事情,事关他妹妹的血案,他本人必须出现。 「门徒一,你还没跟洛先生说你的能力是什么吧?」 林晚吟一手支着下頷,看着车窗外下得比昨天还要小的雨,「他不是知道?你不是说了?」 「唉呀,我其实不知道全部,我只知道你可以在睡眠的状态潜进去对方的梦里干嘛的,反正等你醒来一摸手机,就会出现决定性的证据照片了。很难解释这种特异功能啦。」 「…错了,不是所有梦,只有恶梦。我能潜入对方的恶梦中对恶梦做任何你能想到的事,删改、取消、加入东西、李修德说的拍照…都可以,时间够的话,就连让当事人清醒之后做出跟恶梦一模一样的事情也有可能。」 听闻林晚吟的天方夜谭、任谁都会认为是谎言的话,洛青仪竟然没有太大的惊讶,冷笑一声:「所以是真的终于无法为组长做事才被丢掉吗?」 「是我…没办法负担了,这五年来一直拒绝为组长做事。」 林晚吟很难形容那种感觉,脑海一直有个声音警告他,再不就此收手,十年大限一到,就前功尽弃了。 前功?可是是什么前功?他现在也不太清楚。 李修德补充道:「是啊,连环命案发生之前门徒一是偶尔会帮我的,没想到这几年完全联络不上,组长控制得死死的,直到听说他们要把你丢掉的事情,我才敢赶快跟洛先生去接你,幸好千钧一发。」 「那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接下这差事?已经五年没有做的事情为什么因为我们打破原则?死得痛苦这件事自己好好地做也不是办不到。而且,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想要死得痛苦?死就是结束,结果是一样的话过程重要吗?不管如何,最后你还是解脱了对吧?」 林晚吟看了洛青仪一眼,懒得解释这些,只是转过头看着细雨飘落,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劲了,更何况是向他解释这些事情。 他只要破案、然后死得痛苦就好。 驀然间,他想起昨天整形诊所的广告:『许多在我们诊所重获新生的人现在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现在,你也可以是下一个获得全新人生的一员!…』 画面中,意气风发的男医生掛着灿烂诚挚的笑容说道,那笑会让人信以为真,让人当真会走进他的诊所只为了更美好的人生。 林晚吟灵光一闪,「购物中心之后,我想要去那个youtuber介绍的整形诊所,叫做”晨光美整形诊所”的那间。」 李修德想了一会儿,临时想不起来晨光美诊所与什么有关,洛青仪低声回道:「那对情侣业配的诊所。」 想起时,李修德敲了下方向盘,「就是杰森包恩和红雀的业配啊。」 「什么?」林晚吟问。 洛青仪不禁笑了,但又瞬间想起林晚吟经过那么长被软禁的日子不知道也是当然的,歛起笑,「他们两个的名字都是知名电影里的特务和间谍。」 「他们的本名是王迪恩和谢佩珊,就是我给你看过的破案频道,本名不有名,叫他们杰森和红雀就好。可是为什么你想去他们业配的诊所?」 「…在我几次被打得不成人样时,是广告里的那个医生治好了我,我想他可能以为我死了,我想让他放心一下。」 那医生名叫夏穆,是一个林晚吟几度发誓自己不再去想却屡次将它从积灰的铁盒中取出的名字。 「不准,与案情无关的地方不准去。」洛青仪冰冷道。 李修德从照后镜中看见洛青仪青了一脸,不敢接着聊林晚吟被打的事情。 林晚吟也相当顺从,亦是出自他受制于人常有的表现。 「好。」他答道。 《第六晚》第一死者 《第六晚》第一死者 (废弃的购物中心) 三人来到做为拆除预定地的购物中心内部,踩着满是垃圾与灰尘、老早不动很久的电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一路上蒙上灰也能见鲜艳的招牌一面一面迎上,领头的李修德走着走着一面不禁感叹。 「本来这个购物中心带来多少工作机会,现在传统购物中心比不过百货公司,八年前就倒了,倒了之后附近变成这样,商店关的关、居民搬的搬,治安也不好、连学校都迁走了,这里变成一个贫民窟,都是流浪汉和一些不良混混才会聚集在这里。」 李修德用手电筒指着其中一块鲜黄色招牌,「你们看,这个经典配色就算废弃了也看得出来是tkk炸鸡!以前我可要总和五百分才能吃到这块炸鸡啊。」 「我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tkk。」洛青仪一面说,一面以手电筒扫了一圈,驱走一些胆小的游民,馀下一些胆子大点的瞪大眼睛看着三人。 「什么?tkk超好吃的,尤其是炸鸡。那你吃过kfc吗?」李修德无视游民,逕自走着。 洛青仪摇头,「炸鸡都不能吃,类似的话,唐扬鸡算吗?」 李修德翻白眼,「有钱人都这样说话吗?唐扬鸡和炸鸡是一样的好吧?」 语毕,他又照到一间鞋店,「你看看,我以前没有前三名不能买这家店的鞋啊!匡威啊~我那年代根本奢侈品,洛大少爷要几双有几双吧?」 洛青仪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曾拥有的一双匡威,鞋底都快被磨平了,还染上血与土,斑斑点点、黑黑脏脏的。 「我只有一双,坏了,之后没有再穿过。」 「门徒一你呢?八零年代的潮鞋,匡威穿过吗?」 林晚吟已经懒得去数李修德今天到底故意叫过他几次门徒一了,算了,他已经不想去算,就这样吧,翻了白眼,沉默以对。 李修德继续说道:「要不是这岛要变成一个观光岛改建转型,我想没有人想回到这里生根落地吧?」 「这里是一个岛?哪个岛?」林晚吟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国家的本土,也就是首都。他被关住太久了,丝毫不知外面的世界。 难怪洛青仪不准他去位于首都利文的晨光美诊所,林晚吟单纯地想应该是太远了。 李修德大笑起来,随后立刻吃了洛青仪的冷眼,咳了两声,「这里现在是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岛屿,洛家买下来了,之前叫做卢温,现在岛要转型,不知道会取什么名字去营运这个大型海上公园。」 卢温,林晚吟还记得,但是他只在电视上看过,对这个旁人提起的岛最多的印象竟不是什么观光名胜,而是所有人都告诉他――"全知引导会"的发跡地就是卢温,卢温发跡,利文壮大。而他(听说)亦是从卢温出生的。 「本来要积极转型的观光岛却出了一个连续杀人魔,为了不让洛家的投资功亏一簣所以隐瞒了一切对吗?」林晚吟问道。 洛青仪与李修德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沿着电扶梯不断往上走,未久,听见一群男女的嘻笑声,李修德心里有底,他早知道今天会碰上这群人所以在听见林晚吟说要先来这里时有些犹豫,但洛青仪没有反对于是他也就这么顺势而为。 该来的总是会来。 声音来处的男男女女有六人左右,有人扛着专业的大摄影机、有人扛着灯光、有人则是助理现场勘查纪录、负责回应社群的留言等等,其中中央的两人不需要李修德补充林晚吟已经透过影片认识了,是杰森包恩与红雀。 红雀远远看见三人雀跃地跑了过来,直盯着躲在洛青仪后面的林晚吟瞧,一对假睫毛搧啊搧地,直往林晚吟脸上送风。「这个人我怎么觉得认识?李刑警,你带来的压箱宝是什么?」 将红雀拉走,李修德没好气道:「去去去,谢佩珊!频道订阅下滑了就查得勤囉?像你们这种穷途末路只能靠道听途说去骗观眾的小网红别来闹,今天带来的人不是你们可以冒犯的。」 红雀的团队此时将灯具转向李修德等三人,红雀这才后知后觉李修德带来的竟是洛青仪本人,两人吓得差点没有腿软,杰森包恩更匆匆迎了过来对洛青仪行了一鞠躬。 「洛先生…很抱歉,您妹妹的事情只是做节目效果,有脑袋的人都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健康,是我不对,我回去一定会把那没脑袋的节目删除。」 洛青仪看着杰森包恩圆润的后脑勺,冷笑一声,「没有的事,您的节目非常真实,青衣已经死了,这是真的,还是被毒死的,你节目说的一点也没错。」 杰森包恩吓得冷汗涔涔,口中不断重复:「没有没有,一定是我们弄错了,洛小姐没事的,我回去一定发个公告撤下影片。」 「不用撤啊,洛青衣真的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三级片演员,艺名草莓蛋糕的陈伊婷,陈小姐还整形到跟我妹妹一模一样,跟谢佩珊小姐是同一间诊所吧?但是很可惜,红雀还是整型前比较好看,跟洛青衣一样,还是不要整形比较好,对吧?」 红雀一听,气得挽着杰森娇嗔:「我们回去撤下影片啦,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这样了,而且看他本人讲成这样一定是假的,洛青衣其实是诈死吧?我们改标题讨论为什么洛青衣为什么要诈死?真正死的人搞不好是草莓蛋糕本人?你看,后面这个人呢?我刚刚越看他越眼熟!不就是门徒一吗?」 杰森推了推黑框眼镜,定睛一看,心情激动,「门徒一!真的是门徒一!心灵全知引导会!我爸妈曾经是您的信徒啊!我就知道您还活着!您在这里是为了帮助李刑警吗?」语毕,杰森欲伸手要握林晚吟。 洛青仪反握住杰森,「不准碰他。」 杰森被洛青仪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吓着,手悬着竟还忘了要抽回,后头的红雀迎上,将杰森的手挽了回来。 李修德本就想着杰森和红雀最近做了那么多关于洛青衣的影片,洛青仪肯定气他们两个气得牙痒痒,眼看战火一触即发,「你们两个,都过去五年了还追着这件事不放啊?证据早就消失啦,是不是想着在购物中心拆掉之前再看看呢?」 红雀笑了,「李先生你们不也是吗?」 「要合作吗?」上购物中心后,原本一语不发的林晚吟突然开口道。 红雀与杰森一怔,没想到相当于竞争对手的李修德那边竟提出要合作的提案,对陷入破案瓶颈的频道来说也不是坏事,红雀喜出望外,上前要与林晚吟详谈,但又被同一个人挡在前方,又是洛青仪。 「抱歉,我们没有要跟你们合作的意思。」 红雀嘟高樱桃小嘴,眉头皱得可以打成结,「洛先生的意思是不反对我们的团队继续查下去囉?若我们继续查您知道会怎样吧?别轻忽网路的力量,我们有很多键盘柯南都对整件事很好奇,尤其是?若我们做一个专题说,口口声声说洛青衣小姐没死的人却带着一个警察和心灵全知引导会的门徒一来叶静梅的陈尸地点,不是要查连环杀人魔是为什么?」 红雀越说越发有自信地笑了,「洛先生是不是以为我们就是一群吃饱没事干揪着五年前的事件不放、只专注挖掘洛家黑幕的人?是不是以为只要锋头过了我们就会跟其他youtuber一样过气?再也找不到代言?石沉大海?」 杰森包恩显然不想搅和太多,揪着红雀的衣襬,摇摇头,要她别再继续说,可红雀偏偏不肯,狠狠拨开杰森的手。 《第七晚》白色房间 《第七晚》白色房间 (从那个牢到这个牢) 事到如今她红雀也不打算继续和洛青仪客气下去,「晨光美诊所的院长愿意赞助我们直到案子水落石出为止,因为他觉得这些事情与门徒一有关係,并且,他在怀疑门徒一因为知道一些事情被灭了口,到现在还是很担心,现在见到门徒一本人总算不是白跑一趟,至少可以跟穆医师说门徒一现在还活着,但他要是知道他跟洛青衣的哥哥在一起肯定不放心吧?」 「呵,那你去啊。」洛青仪将林晚吟一把扯向前,以壮硕有力的手掐住他脖子,「穆医师知道吗?知道林晚吟恨不得早死早超生的事?如果穆医师的愿望是林晚吟活下来那么你就不应该告诉他林晚吟还活着的事,否则,我会让他在这里断气。」 李修德听了紧张,慈眉善目的五官难得忧心忡忡,他所认识的洛青仪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见他手劲,是真的有可能将林晚吟当场掐死。 而红雀与杰森也感受到了,见林晚吟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紫,洛青仪不只是说说而已。 杰森见红雀已然胆怯,上前面对洛青仪道:「洛先生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我们就不说是不是与洛小姐有关了,可是,倘若有关,那么洛先生掐死门徒一又能得到什么?洛先生难道不是要藉由门徒一传说中的超能力与李刑警一起侦破悬案吗?」 洛青仪将手指稍微松开却仍然制着林晚吟,对此,林晚吟也只是睁开眼睛冷冷看着放他一马的洛青仪,自被掐紧开始,林晚吟就没有反抗过丝毫一秒。 林晚吟一反常人的反应令杰森与红雀感到莫名与恐惧,他们此生目前为止没有见过这样没有求生反应的人,彷彿他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渴望着死亡与解脱,方才那猛力一掐不过是通往鬼门关的开胃菜,不过如此而已。 因此,杰森包恩与红雀深信着林晚吟随时会在洛青仪这魔鬼的身边消失。 「这样,你们还相信我的目的是为了帮什么警察?」洛青仪冷笑道,终是放开了林晚吟,冰冷地看着林晚吟双膝跪地、猛咳不止。 「…你们可以去那诊所告诉那医生,然而一旦你们这么做,我会联合所有各行各业把你们团队捏成细屑,像蚂蚁一样。」 杰森与红雀不禁为之却步,气势被一扫而空,两人愣着无法动弹,直到身后他们的摄影团队收拾东西上前欲离开现场,两人才跟着一起将东西整理起来。 经过洛青仪身边时,红雀还是嘴不饶人,「这次就算了,我们不会有半个人向诊所洩漏门徒一还活着的事情,但是只有查案这件事,我希望你别干扰我们。」 洛青仪耸耸肩,轻蔑地答应杰森与红雀两人,又或是听听而已,红雀无法确定。 红雀伸出点缀着指甲彩绘的五指挥手要大家一同撤退,走到林晚吟身边时见他状况不对跪在地上直冒汗发抖、无力起身,随口劝道:「我看门徒一需要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洛青仪早注意到了,为不让林晚吟被看穿是毒癮发作,二来为了杀鸡儆猴,他一个眼神命李修德往林晚吟脖颈一劈,仅一瞬间,林晚吟以五体投地之姿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远处的杰森惊恐问红雀道:「…欸,你觉得门徒一死了吗?」 红雀强装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别过脸,拉着杰森往静止的电扶梯走。 「就当作死了吧。」红雀回道,感到自己背上的冷汗涔涔。 当林晚吟睁开眼睛时,面前是他仍然记得的饭店房间天花板,白色的、有着金边饰条的那种高级天花板,与他在虎将门中住了十年的房间大不相同,那房间的天花板是灰色,那是间施工到一半的房间,就连地面都不是平的。 只有被奖励时,他才能离开那个灰色房间前往组长于五楼的房间、睡在组长身边,组长常说,他是一隻被豢养在地下室的野狗、还是隻母狗,而野狗是不能进屋子的。 野狗必须要做出贡献、必须要做好组长交代的事情,如此,才能睡在温暖的被窝里。 睡觉前,组长会脱下西装裤坐在床沿打开大腿,掏出那隐藏在肥肉与阴影之间的短小阴茎,轻声说道:『乖狗狗,来吃鸡腿啦,你最爱的鸡腿。』 林晚吟不举,他必须依靠药物才能勉强渡过那些可怕的过程,服下药后,他可以是第二个人,而那个人往往知道怎么让那些粗鄙的人开心。 别误会,那些人都是直的,他们也会去酒店或是其他地方寻欢作乐,但是女人总有各种问题,钱、孩子、工作、怀孕、年纪、第三者、欺骗、衣服、旅行…,而男人省事许多,林晚吟看起来又容易想像成女人、并且便利性也赢过了所谓的女人,自然而然没有不脱裤子的道理。 在组长结束之后若林晚吟身上还有药效,他会使唤其他男人进房间,有新人也有旧人,一个一个起鬨脱下裤子。 起初,他们会说:『这样好吗?』 然后,"他们"会说:『讲什么啦?硬不起来是不是?是不是男人啦!』 就因为林晚吟也是男人,没有女人的纤弱,因此可以承受更多、更多殴打、更多血流、更多毒药、更多虐待、更多羞辱?,所以大伙儿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有越发地变本加厉。 林晚吟在那些夜晚中想望着死亡,不是获得解脱的死,是痛极地死,只有存在着这样的幻想他才能“期待”明天睁开眼睛,告诉自己:还不够痛。 让他还能继续期待,更痛的经验。 而今换了一个场所,从灰色弃置的仓库换到有着萤白色天花板的华美房间,从那个地狱到这个地狱,他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因此產生任何希望,他的愿望并没有因为换了一个地方过得比较好就此算了。 林晚吟死板乾涸的双眼如同木偶转动,看向右手边,熟悉的黑影如同那夜一样坐在阅读灯下的沙发,修长的双腿交叠却丝毫没有影响西装裤的摺线,林晚吟看着洛青仪那隐藏在裤下极好看的膝盖(他想像的),试着猜测洛青仪可能会问他什么。 左手边其次映入眼帘的是不应该出现在饭店房间的点滴架,他想起来了,他的毒癮发作了,即便吃了药控制,还是压制不住早寄生在他身体里数年的毒癮。 见林晚吟醒来,洛青仪闔起手上的书,慵懒地打了通电话给外头待命的医疗团队,他们一批人进入房间收走多馀的医疗器材,另一批人对林晚吟做后续的检查,检查他的脉搏、血压、脸色、眼白、舌头…等等,搞得林晚吟一阵折腾。 待主治医生简短地向洛青仪报告后便带着医疗团队离开了林晚吟的房间,最终又馀下洛青仪与林晚吟两人独处。 林晚吟不打算开口,他想洛青仪与他独处肯定是有什么不想要被杨慕萤与李修德听见与看见的事,他想听听是什么但不想自己问出口。 洛青仪抬起慵懒的眼神,「好多了吗?」 而林晚吟对洛青仪的关心报以戏謔的笑,他觉得莫名其妙,他从头到尾都不希望什么"好多了",他希望的是"坏多了"。 对此,林晚吟不想回答什么,只是耸耸肩,沉默带过。 洛青仪识相不再多问,换了话题,「看来,一颗药是不够的。」 林晚吟想起早上他收到的药瓶,而他确实也只服了一颗。 「那间诊所赞助杰森的频道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所以才要求要亲自走一趟购物中心,对吗?你是不是想要製造一个可以跟穆医师联络的桥樑?藉由杰森和红雀?」 听见关键字,林晚吟缓缓抬起眼帘,看着夕阳穿过窗帘间隙透进房间成了金刃落在自己身上,黄昏了,林晚吟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睡了这么长的时间,而这些漫长的时间里,他的房间就只有洛青仪。 日记写着曾经有那么些时光,他的房间有着和煦的暖阳,那是他一辈子触不到的存在,怕是太靠近就会被燃烧殆尽。林晚吟想穆夏是人、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那么他自己便是鬼、彻头彻尾的鬼,阴与阳,永远不同。 现在呢,现在所谓的房间成了牢笼,令人舒适的暖阳成了一把锋利的金剑将他劈成了两半,没了下半身的他哪儿都去不了。 原本他是下定决心了,林晚吟还以为那决心有多强大,谁知却在看见晨光美诊所的广告之后软化下来,决心粉碎个彻底。 「是啊,不行吗?」 《第八晚》性的死亡 《第八晚》性的死亡 (生要极爽的小死亡,死要痛苦的大死亡) 洛青仪早猜到林晚吟会选择坦然承认,扬起冷笑,「当然不行,你现在只要像帮助李修德一样透析那些嫌疑犯的恶梦就好,我们会为你把这些嫌疑犯带到你面前,你什么事前准备都可以不用做,不是很好、很适合你吗?」 「而且,你需要找到的是杀死洛青衣的兇手,不是叶静梅、也不是萧仰光,而是洛青衣。」 林晚吟听闻大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直觉,他觉得洛青衣并不是被什么心灵全知引导会连环杀人魔所杀,那杀手或许杀了其他三人,可唯独洛青衣不是他杀的,虽然那人将手法模仿得彻彻底底,但肯定不是他,老狐狸李修德与洛青仪肯定早知道了。 会找上他是因为牵扯上了心灵全知引导会,而那些死者在资料上登记都曾经是十二门徒,包含洛青衣本人。 洛青仪从桌上取下两三本的厚重文件丢在林晚吟的棉被上,沉重的资料夹在柔软的羽绒被上凿出了洞。 「你想知道的资料都在这里,或者你也可以看杰森和红雀的频道。」洛青仪冷笑道,「为了会长的生前告别式明天起洛氏家族的人有部分会陆续入住饭店和这附近的民宿,你要暂时在家族用餐出现时担任杨慕萤的助手在我身边,虽然我心中已有名单,但我想知道你观察到了什么更有可能的人,我知道你现在能使用能力的次数有限,所以,我不会塞给你一堆人,从这些人中会一个一个慢慢筛选,最后才会选出能给你测试的人。」 对于洛青仪说得好像很为他着想似的语气,林晚吟不禁哈哈大笑,「洛大少爷,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我和你是什么关係呢?我们是囚禁者与被囚禁者的关係、同时也是雇主与员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就别管我能怎么了?反正最后我都会死,一但如此你妹妹的冤案也有可能就此石沉大海,我希望你别太对我有期待。」 「我没对你有期待。」洛青仪的回答出乎林晚吟的意料之外,「从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对你期待过。」 林晚吟看着洛青仪黑曜石般的双眼,那彷彿黑洞一般深沉的眼神像要将林晚吟的灵魂吸入、拆吃入腹。 而林晚吟看过这样的眼神。 「…你是不是想上我?」那是他面对过的猛兽的眼神。 洛青仪嘴角勾起坏笑,准备出门离开的他自西装口袋中抽出黑色皮手套,缓慢且优雅地戴上,最后调整了双手手腕的松紧。 最后那一瞬间,林晚吟看见冷光闪过洛青仪的虹膜,与之相伴的是一记重拳挥落,狠狠将林晚吟揍得将近要翻过身,洒落在白色被子上的是点点从嘴角流下的血在一片白上绽开了花。 林晚吟擦去血,「原来洛先生喜欢这样啊?那太刚好了,我也喜欢。」 「我不喜欢。」洛青仪说道,随手将染血的手套往地毯一丢,转身开啟房门离开房间。 被那一拳揍得林晚吟眼冒金星,有好一会儿定在床上无法动弹,片刻后他才下床将名贵的手套捡起在浴室中细细清洗。 那手套和洛青仪身上穿的一样都是prada,林晚吟一面洗一面想着,洛青仪还真够从一而终的。 林晚吟取下全新的毛巾以毛巾压着手套,令多馀的水分被毛巾吸收,怕是用扭拧的方式会伤害了如此高单价的东西,压着压着,下体竟有一阵地灼热,林晚吟定睛一看,他竟然因为那一拳留下来的馀感而兴奋得半勃起。 这对林晚吟来说可是初体验,过去十年他没有这样的经歷,对他而言根深蒂固的是勃起必须得依赖药物才產生反应,但现在他的勃起却完全没有依赖药物的辅助,仅仅凭着洛青仪给他的一拳,他的下半身竟然有了动静。 林晚吟将还微湿的手套戴上,洛青仪的手很大,自己的手则还算小,没一下子,林晚吟的五指轻松地进入手套之中,伸展了下,立刻将手套探入自己褻裤中握出半勃起的阴茎套弄。 微湿的皮手套冰冷的触感从下体一路蔓延到了全身,快感令他同触电一般发抖个不停,林晚吟加速套弄着自己,浴室没有监视器他能放心地纵慾在其中,双脚不住地因高潮发抖,最后林晚吟只得坐躺下来,冰冷的地面与冰冷的手套,刺激着林晚吟将戴着手套了另一隻手往自己的密穴探进。 探入第二个指节时,林晚吟情不自禁地想像着手套的主人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那细腻而优雅的动作,他将指节全部探进林晚吟的深处,搅弄着林晚吟敏感的神经,直逼他要放声大叫。 不够。 不够。 他想被干到最深的地方,深到全身的毛细孔都会张开仰望着死亡,就像那句法语说的:lapetitemort(the??littledeath)小死亡一样。???????????????????????????????????????????????????????????????????????????????????????????????????????? 高潮之后全身都像被掏空似的,还有着奉献与释放,林晚吟想要那样的感觉,对,小死亡、他求之不得的死亡,生要极爽的小死亡,死要痛苦的大死亡。 耳边响起洛青仪低沉魅惑的声音繚绕,『是这里吗?你喜欢这里吗?』 「…对,我喜欢这里,拜託进来,用你的进来。」林晚吟要急哭了,眼角悬掛着急的泪。 洛青仪一声长哼,对林晚吟的反应似是满意又似是不满意,林晚吟想像着自己趴着,看不见洛青仪的表情,因为看不见,所以慌张了起来,更加忝不知耻摆动腰间地要求着:「拜託,把我的里面弄得一团乱。」 prada的皮手套探索着林晚吟的淫糜,林晚吟想不到这样高单价的自慰令他如此销魂,为了追求更强的刺激,林晚吟的右手加快速度,他的阴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自然勃起了,而今突然有了这样的反应想必不是太持久,林晚吟自己知道,并接受。 这个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白浊的液体自林晚吟手中的慾望释放而出,他忘情地叫出声音,大饭店的玻璃浴室隔音不会太差,这里也没有监视器,他大可以徜徉在慾望的水缸中,享受着万劫不復。 身体被抽得一乾二净,林晚吟看着再度被弄脏的手套,良久,脑中一片空白,世界陷入悠长的沉默,而他喜欢这样的沉默。 浴室之外林晚吟的床上,洛青仪给他用的笔电萤幕闪烁开啟,右下角洛青仪用以与林晚吟对话的黑色方框弹出。 『记得把我的手套洗乾净。』 『晚安,晚吟。』 当林晚吟看见讯息时,他已经用手套来过第二次。精疲力尽的他正要联络白小姐为他准备餐点时,见到餐点早备好在一旁矮桌,彷彿这一切都经过了縝密的计算,他林晚吟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写在程式之内。 林晚吟脱下手套,托起笔电,回答道:『自慰的时候把它弄坏了,没办法还你。』 林晚吟想像着洛青仪现在是怎样的表情,黑色对话窗跑出三个表示讯息输入中的灰白点、又消失、又出现白点、又消失。 最后,直到睡前,洛青仪并没有给他任何讯息。 《第九晚》血缘关係 《第九晚》血缘关係 (被摔碎的猫咪) 一早是杨慕萤一劈头丢在他脸上的衣物唤醒了林晚吟,林晚吟起身一看,一套全新的黑色西装自自己的脸庞滑落,想起洛青仪要他假装自己跟杨慕萤一样是他的秘书,眼球一转见杨慕萤脸色苍白的脸,想必是不情愿林晚吟暂时要站在和他一样的位置。 今早房间内只有杨慕萤与端着早点进门的白涵冰,未见到洛青仪西装笔挺威风凛凛的身影。 「洛先生呢?」林晚吟问道,轻轻点头谢过白涵冰为他送上餐点。 杨慕萤一面稍微松了松领带,一面走到房间沙发坐下,「他先去拜见他好久没见的舅舅了,他舅舅对洛先生的戒心很强,说什么都不愿意住在比较方便的饭店,怎么说都要维持住在自己以前住的农庄里不愿意离开,那一家人在那里住了很久了,越来越封闭,跟洛先生父亲一样…。」 顿了顿,杨慕萤接着说:「他舅舅一家人就是你第一要调查的,洛先生怀疑就是他们毒死了小姐,对了,他舅舅不肯离开的理由也匪夷所思,因为在过了一个隧道的另一个山腰,就是洛小姐他们三个人的弃尸地点,一整个荒烟蔓草。」 「他有什么理由毒死洛小姐?」 「…我怎么会知道?你觉得我会知道这种事吗?我若知道李修德早破案了。」杨慕萤说道。 「反正你快点吃吧,洛先生人已经在农庄了。」伸出手上的錶看了看,「从这里出发开车要两三个小时,你给我快点。」 林晚吟草草将盘子上的餐点清空,狼吞虎嚥至不知道方才吃下什么,盥洗更衣后跟着杨慕萤一同上山,途中,看见指示牌写着"藏雪山",接着两人将车开进入山口的停车场换了车,那是辆四轮传动的绿色厢型车,杨慕萤说是洛青仪舅舅住的地方得要开这样的车才上得去。 一路上,山景路树不断向后飞快移动,这样的景色对他而言是难得且值得珍惜的,他在首都被囚禁了五年,不,不要说那五年、那十年都是在别人的监视下活动,活动半径最远只到附近的公园。他记得那是个宠物友善公园,有猫有狗,自然也有被丢弃的流浪猫狗,然后他在那里散步时捡到了一隻花色杂乱玳瑁猫。 说那花色有多混乱,活像是黑色的衣服被分别泼撒上了焦糖、咖啡与牛奶,被泼到的女人手忙脚乱,水晶指甲左刮右刮,混成了这隻猫的顏色。 林晚吟将猫抱回去时,组长轻蔑地笑了,在林晚吟说出:『请问我可以养这隻猫吗?』之后。 『你看看你,你就像流浪狗一样,流浪狗怎么养流浪猫?还是一隻这么丑、毛色这么杂的猫!』 组长说完,惹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王瀚这时帮腔说道:『没想到宠物带着宠物回来,跟你说清楚啊,这猫的所有费用你得自己想办法。』 组长听闻突然温柔起来,『晚吟啊,这猫的窝和猫砂盆等等的基本用品我给你买了,但是猫的饲料和之后的猫砂、除蚤药那些,你得好好努力。』一面说,组长若有似无地指了指自己胯下之间。 『别让小猫饿肚子啊。』语毕,眾人又一阵耻笑。 说没有怨恨是骗人的,林晚吟没了记忆,别人说是某个人将他送进了虎将门之后便不闻不问,也不告诉他自己是做了什么被送到这里从此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从帮派里的流言蜚语中多少听见了关于全知引导会与自己的事情。 他们说全知引导会真正掌权的是自己的养父,巧合的是,那人也姓洛,名叫洛云真。 林晚吟没有父母亲,某一天他们的父母亲馀下林晚吟与林晚诗两人飢饿受冻,那时,洛云真出现了,他收养了林晚吟兄妹,原本应该要过着脱离困境的幸福生活的他们,却逐渐失去了洛云真对他的信任,最后,将教会解散。当时若不是十二门徒之一的虎将门组长――余正仁出面,否则林晚吟至今还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 可想而知是个很糟糕的地方,但是有多么糟糕?他不知道,也不敢预料。 像他这样的人能去哪里? 于那之后,林晚吟便就此待在那灰色的小房间中。 他不是什么圣人,连有妹妹这事都在他"发病"忘记一切后给连带忘了,说来好笑,忘了她之后,连感情也没了的他原本可以轻易割捨掉妹妹的,却怎么也放不下。 只是妹妹两个字,就成了沉重的枷锁,整整十年。 『放了我妹妹,让她过一般的生活。』这是林晚吟最初的请求,他对妹妹没有什么感情,只凭着那叫做“血缘”的枷锁令他不得不感到恐惧,而现在,他给了自己真正的枷锁,更可说是弱点——一隻小猫。 为了猫的饲料他必须更加努力、为了猫砂他必须更加忍耐、为了除蚤药他必须假装自己沉迷于性交的一切,有时候,林晚吟甚至会感到后悔,或许是因为这样,直到猫死去为止,他都没有为那隻玳瑁猫取名字。 不取名字,便没有感情。 林晚吟思绪飞快,乘着风,想到一个同他一样有着“妹妹“这个沉重枷锁的人,洛青仪,与他不同的是,洛青仪记得他的妹妹并且深爱着她,他却不是,与自己相比,他觉得洛青仪的情操伟大多了。 不择手段也要查出杀害妹妹的兇手。换做自己,他可能不会管那个他并没有多少印象与多少感情的林晚诗。(说是这样,但是当他被洛青仪带走的时候竟然是有点担心林晚诗的。) 「洛先生和他妹妹感情好吗?」林晚吟问道。 杨慕萤沉默了一会儿,思绪进了远方,若不是山路的窟窿他可能无法反应过来,定了下神,「很好,就算不常见面也不影响他们的感情,但是洛小姐后来有了心病,就这样,慢慢拉开距离了。」 「洛先生的父母亲呢?」林晚吟又问。 杨慕萤抓了下方向盘,思索着如果开口,最后只能简短说道:「他们都过世了。」 兴许是死亡的话题沉重,林晚吟不再说什么,倒是杨慕萤一面转开音乐,一面接着说道:「现在要去的地方,虽然说那是洛先生的舅舅,但其实早期扶养过洛先生兄妹一段时间,算是暂时的养父母,对洛先生而言,那一家人在他心中都有一席之地,现在那家人成为了杀死妹妹最有可能的嫌疑犯,我想洛先生心里不好受吧。」 「请问,是如何得知洛先生舅舅一家人在这个事件中有嫌疑的?」 「当然是李修德和他查出来的,原本身为全知引导会的信徒本身就有较大的嫌疑了,深入查了之后,确定了他们一家人嫌疑最大,只是现阶段还缺烦乏证据。所以才需要你。」 林晚吟看向窗外,不语许久许久,任凭风吹来将自己的发给拨散,初冬的天,他将洛青仪的手套放在大衣口袋里,经过一整晚暖气的吹拂,手套早已乾得彻底,手套握着握着,察觉风逐渐转冷,海拔越来越高,林晚吟终是将车窗拉上,闭上眼睛短暂地沉进梦乡。 为了一包猫饲料,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为了奢侈的猫罐头,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面前浮现林晚吟自己颤抖的一双手,满目疮痍乌青,左手托着猫罐头,右手颤抖着拉开易开罐的拉环,奋力一扯,手没有拿稳,一整罐的猫食就这么洒落在地板上。 小猫一脸狐疑地看着地上那一团肉泥,掉在地上的它显然已经让自己失了食慾,再看看林晚吟,小猫想着是否能还能有另一个新的罐头。 然而没有,怎么可能有?掉在地上的那个已经是仅存的一个了,怎么可能有?那还是他一求再求才有的东西,重新要一个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吃吗?』林晚吟问道,然而,他却彷彿见到小猫摇摇头,拒绝了他。 林晚吟想着自己真是没用,连一个罐头都开不好。『别这样,就吃吧?你知道这些罐头是怎么来的吗?』 小猫沉默,蜷曲身体为自己理毛,不愿意理睬牠的饲主。 《第十晚》破碎的猫 《第十晚》破碎的猫 (黏在脸上的手帕) 在林晚吟眼中看来,连一隻猫都对他不屑一顾,因为他是垃圾,就像组里的人对他说的一样,垃圾、彻头彻尾的垃圾、是倒在地上的猫食,连曾经流浪过的猫都对他感冒。 林晚吟突然来了衝动,他将猫食空罐朝着小猫背后的墙掷去,鏗鏘一声,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委屈全说了出来,『不吃?你知不知道这个罐头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有多委屈!』 脑中一瞬间闪过林晚诗的画面,他对小猫说的话成了对林晚诗说的话,为了林晚诗这个名为妹妹的枷锁,他牺牲了多少数不清的东西? 这些牺牲都是因为要让林晚诗做一个正常的人活下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学校、工作、上班、通勤、吃饭、睡觉…,但是最后林晚诗竟然跟他一样被毒品给控制,成了跟他一样的人。 当他知道林晚诗有了毒癮时,他抡起拳头往余正仁脸上狂揍了两拳,在余正仁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每一拳都能将他揍进气垫,但仅仅只有两拳,如果两拳就能致余正仁于死地,那么他真希望那两拳就能让余正仁嗝屁。 然而没有。 他被王瀚等人拉开,将他的身体轻盈地扯进自己的灰色牢房,接着换成他被往死里揍了一顿、落得鼻青脸肿,睁开眼后,还有几个男人朝着他的身体射精撒尿,在他昏死过去时,早不知被侵犯了几回,转过头,看见小猫被摔碎了。 摔碎了,就是碎了。 林晚吟不知道动物尸体能不能用摔碎形容,但就他看来,那就跟摔碎没有两样,是瓷器摔碎、是玻璃摔碎、是萤幕摔碎…,他想动物的身体也能这样说吧?小猫的尸体确实碎了,碎在他的眼前。 王瀚发现林晚吟正在看猫,拉下裤头拉鍊尿溼林晚吟整脸,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以后给我乖一点,否则,林晚诗会遭遇到比你还惨的事。』 拉上拉鍊,王瀚继续道:『我看到林晚诗养了一隻博美,那博美比你这隻丑猫可爱多了,我可不想尿在女人脸上还要把那么可爱的狗给摔死。』语毕,王瀚手隔着手帕轻轻拍打林晚吟的脸颊,其后将手帕就这么黏在林晚吟脸上。 『说啊,会乖吗?』王瀚满足地问道。 『…会,会乖。』还希望他能回答出什么?是不,我绝对不会屈服吗?从始至终,答案不是只有一个吗?那么还要问什么?王瀚的华语一如既往地惨啊。林晚吟思忖道。 血淋淋的梦很短暂,林晚吟醒了,车子停在一个广大庭园入口不知道有多久,车内温暖,他的身上盖着一件另一件羊毛大衣,杨慕萤不在驾驶座,林晚吟将车门打开,离开前见车上的电子时鐘显示着下午两点整,按照杨慕萤所说的开车时间加上出门的时间,他睡在车子里该有一小时了。 林晚吟将披着的大衣穿上下了车,眼前该就是杨慕萤所说的农庄,但被说是农庄也未免太过豪华气派,矗立的白色气派三栋豪宅比邻而居,不远处还有林晚吟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农舍与马厩,宽广的平原适合做高尔夫球场也适合马儿奔跑,说到这里,有名陌生女子骑着马朝林晚吟走来,她束着高马尾、穿着适合训马的紧身服装,看来骑马有好一段时间。她行至林晚吟面前,咧开殷红的小嘴皮笑肉不笑道:『是因为杨秘书太能干了所以林秘书没事可做?睡饱老闆比你先到就算了,到了目的地还在车上睡觉?』 林晚吟正想回答,却见到洛青仪的身影骑着一匹黑马自一旁的树林里穿出阻止女孩道:「洛晓茵,我不是说了林祕书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转过脸,洛青仪竟以一张林晚吟没见过的亲切笑容问道:「昨天打了疫苗,今天身体还是不舒服对吗?林谨言?」 林晚吟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假名,连忙回是,装模作样地扶了额头,「az疫苗真是够呛的啊,我发烧了两天。」 洛晓茵不以为然,拉着马转身,「那我们快回去吧,管家已经准备好饭了,骑马骑得太尽兴,都这个时间了浑然不觉。」 洛青仪跟着洛晓茵的马起步,左手一挥要林晚吟跟上,林晚吟拉起衣领,回头确认车子已自动上了锁,赶紧跟上往农庄的马厩行去。 待洛青仪与洛晓茵将马带回马厩后,三人一同回到中间的豪宅客厅,杨慕萤与豪宅管家领着洛青仪与洛晓茵各自先回房间更衣再回到餐厅,于餐厅集合时,见到了坐在长桌主位的洛青仪舅舅及舅妈,另外,还有一位年纪与洛青仪相当的男子。 四人衣着休间,却不是一般人在家中会穿的衣服,各各都是名牌奢侈品,这样该是现代上流社会的家庭于餐厅左方竟然有着传统壁炉熊熊烧着。 洛青仪的舅舅招呼大家:「大家坐啊,来来来,都怪晓茵任性,大家饿了吧?杨秘书、林秘书也别客气!都坐下来吃饭!」 「谢谢舅舅。」洛青仪笑着回道,将手放在林晚吟背上轻拍一下,林晚吟想这是示意自己要跟他坐在一起,以免暴露自己是为别的目的而来。 三人以洛青仪为首、林晚吟于中间、杨慕萤于最后坐成一列,所有人坐定后,约莫数来个女僕为在座的人送上迟来的午餐,午餐掀盖,热腾腾的红酒和牛肉燉饭与陶板和牛牛排蒸得林晚吟一脸,而佐上如此佳餚的是一瓶要价要近万的慕同红酒。 洛青仪见菜色笑道:「阿姨的红酒牛肉燉饭最好吃了,谢谢阿姨。」 洛青仪的阿姨笑回:「唉呀,青仪还没吃就知道是我做的?」 「因为是很怀念的香味,一闻就知道是阿姨的拿手绝活。」 林晚吟看着身后的壁炉,很难不去在意一个如此有现代感的豪宅里有这样原始的东西,方才他听洛青仪的舅舅出声喊了豪宅的语音助理艾斯特,餐厅就自动有了音乐。 见林晚吟在意着壁炉,洛青仪舅舅解释道:「我这个人就是怀旧,林秘书别介意,外面的马也是,林秘书不觉得这才是人应该有的生活态度吗?回归原始,不过说来惭愧,只有艾斯特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怎么也放不下。」 林晚吟手臂被戳了一下,看着杨慕萤递来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着新闻:『智能居家助理艾斯特是洛云深与江美莲贤伉儷公司开发的智能助理,现在已经发展到第四代。』 林晚吟迅速读完,意思意思称讚了这套系统,谎说得流畅,「洛先生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谨言家里也是使用艾斯特,它帮了我母亲很多忙。」 听闻有人当面称讚艾斯特,洛云深满意地笑了,双手合十,「来,我们来祷告吧。」 洛云深一家人跟着一家之主一齐双手合十,大家頷首听着洛云深的祷词,「我们的救世主、我们人间的神、我们的天选之子、我们心灵全知引导会的门徒一…。」 一听见自己过去的称号,林晚吟浑身上下起了严重的疙瘩,身体一阵痒迅速扩散,令林晚吟只得双臂环胸,故作镇定。 洛青仪大手轻轻放在林晚吟大腿,镇定地安抚着林晚吟别露出端倪。 「我们相信门徒一将永世留存,福泽庇荫着我们,我们发誓世世代代信奉门徒一、爱门徒一、信门徒一、讚美门徒一、讚叹门徒一。」洛云深的祷词终于结束,「那我们用餐吧。」 洛晓茵察觉林晚吟的不对劲,「林秘书怎么了?又发烧了吗?」 江美莲随即说道:「听青仪说你昨天打了疫苗却还跟着青仪上来,真是辛苦你了,用完餐后我吩咐人给你普拿疼,吃了去躺一下会好一点。」 「谢谢夫人。」林晚吟回道。 「既然林秘书身体不舒服,父亲又有意思把青仪留下来住几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开始留下来几天吧,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我现在就差人买齐,饭店的事情暂时交给杨秘书处理如何?」坐在洛晓茵身边一直沉默的男子说话了,透过杨慕萤再度递来的手机显示,林晚吟得知男子是洛晓茵的哥哥,洛晓帆。 听洛晓帆这么一说,两老开心地赞同,然而林晚吟想起杨慕萤提及洛云深其实相当提防洛青仪,不免对那态度背脊一凉。 《第十一晚》见过你的 《第十一晚》见过你的 (十二门徒) 洛晓帆风度翩翩,微卷的短发梳理得整齐,用餐的动作优雅不比洛青仪好看,在见到洛青仪用餐之前,林晚吟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用餐姿态能有多优美,优美到…他甚至愿意让洛青仪以叉子插透他的手掌、以餐刀划过他的动脉,大口大口地饮用自己的血肉。 想着自己如此的反应可能招致怀疑却相反中了洛青仪的下怀,他正好需要时间好好调查这一口子,一天怎么会够,况且,他是有可能无法发挥能力的,所以最好需要多些日子才有可能好好查清楚。 洛青仪清楚的,林晚吟自己也清楚。 「谢谢舅舅舅妈和晓帆,那么,我们就在这里暂时打扰几天了。」洛青仪笑着回道,欣然接受了洛晓帆的提议。 久违地没有见到洛青仪的洛晓茵热情地领着洛青仪等人参观起了房子,自顾自地说说着父母小时候是如何地照顾父母双亡的洛青衣到大,自己又是如何地跟洛青衣交好,谈到洛青衣,在家中书房一隅介绍着自己瓷器收藏的洛晓茵转过身问起洛青仪。 「青衣呢?怎么不跟你上来?」 洛晓茵并不知道洛青衣已被毒死、亦不知现在的洛青衣由别人所假扮,洛青衣逝世的消息只有会长、洛青仪等人以及毒死洛青衣的兇手本人知道而已,其馀流传于世的都是阴谋论与传言,没有真正的证据支持洛青衣已死的观点,就连尸体也完好藏匿于上述几人知道的地方。 「她很忙,改天她一定会上来跟你见面。」洛青仪回道。 「好吧。」洛晓茵回道,「走吧,我带你们到客人住的别馆。」 洛晓茵领着洛青仪与杨慕萤、林晚吟三人步出别墅前往旁边另一栋被称为别馆的别墅,甫一出门,洛青仪看着最左边与大家要去的右侧别馆建筑一模一样的房子问道:「…刘阿姨一样住在那边吗?」 听见刘阿姨的名字,洛晓茵脸上有一闪而逝的不悦,但仅只是一闪而逝而已。 「…刘玉兰可能不记得青仪了,她得了失智症。」洛晓茵说道,招手要三人跟着她离开原地。 洛晓茵没有看见,但是林晚吟看见了洛青仪脸上有如同洛晓茵一样的不悦一闪而逝,在听见洛晓茵直接称呼刘玉兰全名时。 将别馆大门的密码锁熟练地打开,洛晓茵步入别馆时轻唤道:「艾斯特,灯、壁炉、空气清净机。」 艾斯特应答的声音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听来沉稳放心,他回『收到』的当下,灯亮了、壁炉的火也点燃了、安装在天花板的清净机也吹散了老房子久无人居的霉气,顿时心旷神怡。 洛晓茵道:「别馆格局跟主栋一样,一样是三层楼,楼上就是卧室,全部都打扫好了,你们随便挑哪间睡都可以,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们的管家。」 「关于这件事,我晚点请杨秘书下山去接一位白小姐上来,她也可以帮忙带我们的东西过来,就不用麻烦晓帆和你们了,打扰你们已经很不好意思。」 洛晓茵听闻白涵冰后不禁失笑,「白小姐还在你的身边工作啊?她不是听不见吗?很不好使啊这个人。」 林晚吟这才知道自见到白涵冰开始就没有听过白涵冰开口的原因,原来白涵冰是聋哑人士。 林晚吟曾经思考过这个可能,没想到会是真的。 「怎么会呢?白小姐熟能生巧,会的事情可多着。」洛青仪一面道,一面吩咐杨慕萤,「把白小姐载上来吧,顺便要她准备几天份的换洗衣物和必需品上来。」 杨慕萤应好,揣揣不安地看了林晚吟一眼便转身离开,林晚吟明白他不安的原因,但也只能这样,倘若他也跟着留下来调查,那么转型中的饭店要如何是好。 取捨之间,杨慕萤只能尽快离开,在入夜前将另一个值得託付的白涵冰送到这里以保两人的周全。 洛晓茵见洛青仪执意要用自己人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僵硬地笑,「青仪想怎么做都好,只要你住得开心,我就开心。」 「你呢?是不是要去躺一下?」洛青仪故意问林晚吟,要洛晓茵识相地离开别馆,然洛晓茵如此敏感怎么会不知道洛青仪话中的意思,扁扁嘴。 「那么晚餐时再见面。」 洛青仪轻轻点头,在洛晓茵闔上门后立刻是牵着林晚吟的手往二楼走去,随意选了一间房间,将林晚吟整个人似是脖子上的围巾似的扯下往床上一丢,再用力捏起林晚吟的脸颊,面目狰狞。 「吃药了吗?」 「?你知道这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觉得我跟你一样是毒虫吗?」洛青仪眼神冰冷,看得林晚吟想打冷颤,但也可能是因为毒品的戒断症状,林晚吟判断不了。 顾不了洛青仪的盛怒,林晚吟逕自说道:「会非常嗜睡和发冷,我希望在调查期间保持神智,就算潜入恶梦需要睡眠也不能在服了这个药之后。」 洛青仪戏謔地笑了,「是谁一直是态度慵懒的?吃不吃药有差吗?」随后,洛青仪自自己西装口袋中掏出药物,大拇指推开盒盖就要往林晚吟嘴巴倒去。 林晚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抵在嘴唇的药瓶、挡开洛青仪粗暴的手,他估计着洛青仪又会朝他的脸再来一拳,但是现在洛青仪没有手套,伤痕将会非常明显,寄人篱下的他们事事都需要低调,洛青仪不可能会在这里打他。 掐定主意后,林晚吟定在那里,连闪躲都没有,只是紧紧闭上眼睛。 林晚吟心惊胆颤着等着拳头之外会是什么。 「…我要是再揍你一拳,你要再用我的手套自慰吗?」洛青仪的声音冷冷响起。 林晚吟心脏一抽倏然睁开眼睛,眼前是洛青仪拿着药瓶放在自己的鼻樑前,「刚戒掉爱神一定会很难受,副作用是暂时的,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很快就不痛苦了。」 语毕,洛青仪将药瓶放在桌边,再也不劝林晚吟服下了,理了理自己仪容后丢给林晚吟一支简易的新手机,「有什么事先用这个联络吧,一样的,上面有监控软体,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 林晚吟打开通讯录,果然只有洛青仪的电话,连通讯软体也是,只有洛青仪。他的世界,他唯一能联络、对话的人只有洛青仪。 林晚吟想这或许算是一种进步,被囚禁的那些日子里他只有电视,什么手机、什么笔电、什么电话,想都不用想。像他这样的人只配被不断餵养资讯,时间到了到楼上陪组长、回到仓库陪那些男人,猫还没死的时候陪陪小猫玩。 小猫死去之后,洛青仪成了第二个他能固定联络的人。 「白小姐晚上来给你送吃的,如果可以露个脸就一起来吧,我还得去留刘阿姨那里。」 一听刘阿姨名字,林晚吟立刻吞下两颗药抑制毒癮,赶紧至洛青仪跟前,「我也要去,可以帮助判断接下来的测试者。」 洛青仪没有拒绝,带着林晚吟踏出别馆往另一侧的别馆迈进,去见那个洛晓茵念了全名便令洛青仪感到不爽的刘玉兰。 路上,洛青仪想着有些事先说明或许是好的,开口叮嘱:「刘阿姨很可能还记得你,不管她说什么,你只要否认就好。」 「什么意思?」 两人到了刘玉兰的别馆门口,在洛青仪按下门上的通话钮前,说道:「她曾是十二门徒之一,是少数见过你的面、侍奉过你的人。」 顿了顿,洛青仪突然补充道:「不过她有可能不记得你了。」 《第十二晚》行云流水 《第十二晚》行云流水 (亲吻冰冷的唇) 林晚吟还无法反应过来时,洛青仪已按下通话钮,对方的男管家确认身份后立即为两人开了门,见到洛青仪时恭敬道:「洛先生好久不见了。」随后,领着两人穿越玄关到达满室青绿的大厅。 大厅充满了大大小小盆栽,明显看得出刘玉兰的爱好。 为了那些盆栽的採光,这栋别馆有一面墙全成了落地窗,午后的阳光洒落而至,整个房间充满光透过叶的绿意与草香,只少了几隻鸟儿,否则林晚吟就要将这里当作鸟园了。 大小盆栽之间,有个略显福态的女士身影穿梭其中,辛勤地照顾着她的小花大草,因为盆栽为数眾多,那女士竟还忘了哪一盆忘记浇水。 「艾斯特?夏绿蒂今天浇过了吗?」 女人仰首问艾斯特的"夏绿蒂"是面前的大型盆栽圆扇蒲葵。 而艾斯特自天花板的喇叭传来:『女士,今天夏绿蒂已经浇了第三次水。』 女人有点落寞,她眼中看见的夏绿蒂总是缺少水分,怎么看都浇不够水。 见女人转身放下手中的木水桶与木勺,男管家靠近告诉她洛青仪与林晚吟来拜访她,听闻同时,脸上灰皱的阴影展开成笑靨,女人三步併作一步,上前牵起林晚吟的手,「青仪!好久不见!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在吃东西?学校怎么样呢?」 林晚吟满是错愕,将视线投射到洛青仪脸上,而洛青仪只是别开了脸,摇摇头。 刘玉兰将林晚吟牵到沙发坐下后立刻差管家倒来茶水、准备蛋糕要招待她眼中的洛青仪。 「旁边这英俊的帅哥是你朋友吗?真难得,你居然带了朋友回来,你叫什么名字?青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刘玉兰朝着洛青仪伸出手,洛青仪愣了愣,落寞着刘玉兰再也认不出他,「我是林谨言,谨言慎行的谨言,青仪的朋友。」洛青仪伸出手,握住久违的刘玉兰温暖怀念的手。 管家送上两份起司蛋糕、三杯热红茶,刘玉兰端起自己的啜饮道:「听说青仪搬回这附近时,阿姨就想着青仪会来找我,每天都会烤好起司蛋糕等你。」 林晚吟一面看着洛青仪的脸色,只好即兴发挥道谢。 所幸,刘玉兰并没有如同洛青仪所说的认出他,真认出他可不知道怎么办,全知引导会门徒一是他完全失去的过去,他不想再见到与那过去有所牵连的人,他已经决定不久之后要放弃一切,所以不希望过去再将他抓住。 然而回想洛云深那一家人虽然信奉全知引导会却没有将他认出也有些诡异,林晚吟想着晚点正式进入搜查阶段前要问一问洛青仪。 虽然林晚吟想洛青仪不见得会说。 近日的反应看来,林晚吟感觉洛大少爷并没有很喜欢与他共处,虽然他自己是无所谓,也不觉得自己能有多讨喜,但是洛青仪的反应真的有令他感受到自己被厌恶。 「青仪以后会常常来看刘阿姨吧?」 林晚吟思绪被拉回,想起现在自己暂时是洛青仪,「阿姨,这几天我和朋友住在另一栋别馆,有机会会过来的,您也可以来找我们一起出门走走。」 刘玉兰在此之前还浑然不知,失望之情袭上脸庞,「这样啊,又这样…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从来…我从来就不是洛家的人。」 「阿姨,怎么会呢?」 「什么怎么会?青仪不是最清楚吗?我们是同病相怜,我是洛云深的妾,你和青衣是洛云情偷生的,老实说,我觉得你们两个跟我很像,所以才会这么照顾你们。」 林晚吟是吃惊的,双手不由得交互握紧。 「青衣怎么样呢?在学校还捣蛋吗?」话锋一转,刘玉兰问道。 这个问题,洛青仪代替林晚吟回答了,「阿姨,青衣跟我们三个同班,她过得很好,成绩也名列前茅。」 「那就好…,我真的很担心,把你送去国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初一片好心带了你们两个进入教会,没想到发生了好多事,从教会回来之后,青仪整个人都变了,发了疯地要找消失的门徒一…。」说着说着,刘玉兰落下眼泪,似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再次听见自己以前的称号,林晚吟已不像先前一样紧张恐慌,但不安还是有的。 尤其是听见洛青仪曾经找过自己这事,所以在那天下雨的桥上才会说他来接自己了?以前,他和洛青仪见过面?甚至相处过? 「看你在国外过得很好、也有好好读大学我就放心了,可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一定要毕业啊,然后从国外的洛氏企业开始做,要做给会长和洛云深那一家人看,别像青衣没有志气,她说她一毕业就要来找我。」刘玉兰的记忆停在洛青仪的大学时期,林晚吟没有戳破她。 「我知道了。」 刘玉兰笑了,「我啊,每天都和艾斯特说话,因为只有我知道艾斯特是你设计送给我的,被洛云深强迫升级时我好难过,声音都变了,还记得第一个版本的艾斯特是青仪的声音,现在你可回来了,帮我把艾斯特改回你的声音吧。」 艾斯特?林晚吟看向正在喝茶的洛青仪,原来他就有觉得艾斯特低沉的声音有些像某人,没想到那某人正是洛青仪。 而艾斯特被洛云深正大光明的剽窃夺走,自己落得辛苦重建一个失落小岛的老饭店,为了重振观光甚至必须分秒必争赶在会长生前告别式前破解洛青衣的命案。 林晚吟心中难得有了正在发酵的愤怒,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洛青仪的遭遇才如此不平,这是林晚吟踏入这桩命案之后,第一次觉得自己必须加快脚步。 「我知道了,我会把艾斯特换回原本的声音。」林晚吟答道,一块起司蛋糕两三口狼吞虎嚥吃掉,「阿姨,我先回去读书了,明天再来找您!」 话音方落,林晚吟火烧屁股地起身风风火火离开刘玉兰的别墅,洛青仪紧接着跟上,一路上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好挽着林晚吟让林晚吟带着他回到客房宅邸的卧室,甫一进房间,林晚吟十万火急地将口中的起司蛋糕吐到马桶里冲掉漱口三回。 「刘阿姨怕是连起司蛋糕怎么做都忘了吧?这蛋糕是苦的!」林晚吟吐到眼角还掛着泪水。 洛青仪见状,僵硬的脸倏然转为捧腹大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怀念的东西怎么连半口都不吃?」 那是林晚吟第一次看洛青仪笑得如此开心。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早看过那笑容并且怀念不已。 为什么神给他入侵恶梦的能力却又给他固定周期的失忆症? 如果他能记起与洛青仪的事情就好了。 (而不是由洛青仪告诉他。) 这样就真的可以没有遗憾地去死了。 思绪占满了林晚吟的脑子,他的双手捧着水,再度漱口了好几回,身体直觉性地驱动着他接下来的动作。林晚吟以手拨开唇角的水珠,从浴室走出伸手拉扯洛青仪系得整齐的prada领带。 一切行云流水,他亲吻了洛青仪。 林晚吟亲吻了洛青仪冰冷的唇瓣。 《第十三晚》恶梦入侵 《第十三晚》恶梦入侵 (不能像林晚诗一样) 「不用选了,这家人所有人,我都愿意侵入看看。」 相接的四片唇瓣分开,林晚吟说道:「我在这里等白小姐,你就去陪大家吃饭吧,还有一些时间,我要将李修德给我的资料读完,顺利的话,今天就从洛云深开始。」 「…是谁说只能特定人选?这不是在加重你的负担吗?」 林晚吟疲惫地笑了,「洛大少爷也会担心我啊?」 语毕,未等洛青仪回答,林晚吟逕自离开浴室回到房间翻开厚重的资料夹阅读起来,不管、也忘了洛青仪是在几时离开房间的。 跳过被冻死的叶静梅、被勒死的萧仰光、放血死的苏净怡三人,林晚吟起先阅读的是被毒死的洛青衣,也就是第四个死者。 这些人从叶静梅开始是五年前(西元2018年),依序类推,苏净怡死亡为2019年,而2020时萧仰光被发现在同一个弃尸地点,直到2021年八月一日在某一处毒死了洛青衣后弃尸至饭店附近的山上,洛青衣死时与其他三人一样头戴藤编花环,身穿心灵全知引导会的紫色长袍作跪坐祈祷姿势,据报告纪录,她身上的毒药为『饮用』摄取,若是遭人强灌身上必定有挣扎痕跡,但洛青衣却没有。 这三人都是被弃尸在同一个地点,只有叶静梅是在废弃的购物中心内。或许作为第一个死者,兇手想以叶静梅做个实验,又或者只是受限于场地。 重新翻阅至叶静梅那页,资料中的一行吸引了林晚吟的视线。 『大学时期与余正仁短暂交往过,已婚,在余正仁的推荐之下进入心灵全知引导会,成为十二门徒之一。』 再度翻阅萧仰光与苏净怡的资料,这些人…包含洛青衣本人都曾经是心灵全知引导会的十二门徒。 回想起李修德对自己说的话,怕是要试探自己是否知道这些死者都曾经是门徒之一,这些门徒一个一个都在前往死亡的路上,莫怪李修德说有人要将十二门徒送到彼岸去陪信徒以为死去的林晚吟。 而今已是2022年冬季,往往夏天犯案的兇手恐怕今年遇上洛青仪与李修德积极查案不敢轻举妄动,推测今年有可能会休息。 打开手机查询十二门徒,得到的讯息模糊不清,有人说那是按照奉献金额去分类的、有人说那些都是门徒一认识的人,甚至是亲人、更有人说那些都与洛氏企业有关係云云。 查询了四个死者公开资料都是失踪,没有一个真正的报导,就连红雀与杰森的频道为发现叶静梅命案的第一发现者的消息也密集地被封锁,频道屡次沦为谣言频道而屡次遭到警告失去业配,如今两人积极的作为都是为了一洗频道的冤屈,想藉此一战成名。 资料夹中有李修德已查出为十二门徒的人,包含已知的死者与余正仁以外,洛云深与江美莲的名字没有意外就记载在纸上,当然还有稍早拜会过的刘玉兰,最后最令人意外的是――洛青仪的名字也在上头。 名单上的空白还差三个人。 假设兇手就在其中并且要陆续杀死其他的十一门徒,那么洛青仪便是目标之一,杀了洛青衣之后再接着杀死洛青仪的可能性极高。 而就目前所知名单上最穷兇恶极的就属虎将门组长余正仁,撇除李修德与洛青仪所调查的洛云深一家人以外,余正仁也极有可能是兇手,林晚吟心道倘若洛云深一家人全是无辜的,那么必要时自己得设法脱身调查余正仁。 洛青仪一定知道这资料的所有内容,也知道可能会有需要调查余正仁的一天。 药物的副作用起来,硬熬的结果是睡得不知不觉,直到被白涵冰轻拍肩膀起来为止,林晚吟才惊觉自己睡去。 眼前白涵冰虽然身着饭店制服,名牌却取下了,一项包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她现在改以马尾示人,长年在饭店工作的专业笑容依然,双手奉上热腾腾的粥。 白涵冰取出笔记本写下:『洛先生说你吃坏肚子吐了,所以就煮了粥。』 「谢谢。」林晚吟自知道她是听障人士后了解了白涵冰是以读唇了解对方话意,因此刻意放慢了说话的速度。 白涵冰感受到林晚吟的贴心,温婉一笑,再度提笔写道:『洛先生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喝完粥,就可以开始进行"侵入"。』 林晚吟一愣,看手机的时间竟已是凌晨一时,正是人甫进入梦乡开始作梦的时间,林晚吟不想错失良机,赶紧将粥喝完偕同白小姐从后门进入主栋建筑。 后门厨房等着的正是一身黑衣的洛青仪,他看了看錶,「我们走吧,杨慕萤瘫痪艾斯特警报系统最多两个小时,艾斯特的医疗监控系统被设定无法瘫痪,这两个小时内除非这一家人身体有什么紧急突发状况否则都不会触发警报,入侵恶梦会造成身体严重负担吗?比如血压飆高、过低、呼吸困难之类的?」 「…有可能。」 洛青仪未说什么,微光中看见他叹了口气,接着从包里给了白涵冰一个手环与一副手套、给自己与林晚吟各一副无线蓝芽耳机与黑色棉手套。 「听好了,我只讲一次。入侵梦境需要一个引导者对吗?一个让你不会在恶梦迷失的引导者,不管以前你的引导者是谁,现在开始是我,我会引导你。耳机连结的是我另外开发的人工智慧"波普",波普会自动记录所有能成为证据的东西,你不需要浪费精力将恶梦成像到手机里,波普负责内部,外部或是艾斯特系统有任何状况,杨慕萤会透过手环震动立刻联络白小姐,而白小姐也可以紧急连络到他。懂了吗?」 「…我认为,只要有波普和我就可以了。」林晚吟拒绝了洛青仪要做为引导者的提议。 洛青仪根本不知道作为一个引导者所要面临的是什么事情,听说林晚诗是因为长期做为引导者堕落成跟他一样被药物所控制、想回到生活的正轨都没有办法,因此他不能让洛青仪也变得与林晚诗一样。 下意识出现了这样的想法,林晚吟反被自己吓了一跳。 「别废话了,我们赶紧走吧。」牵起林晚吟的手,洛青仪决定不再与他僵持,「我不会变成林晚诗,你也别想太多,更何况你觉得我认为你能把事情做得好吗?」 三人一起往三楼的主卧室前进,推开系统被瘫痪后未上锁的房门,洛云深与江美莲睡在一起,阳台落地窗开了小缝,冷风适当地吹拂竟有些舒服,林晚吟走到洛云深身边,服下为入侵恶梦专门调配的短效安眠药后,握住洛云深的手并且轻轻绑上丝带,避免因各种状况松开洛云深的手,接着戴上耳机躺平。 接着是洛青仪,他握住林晚吟的颤抖的手,同样从白涵冰手中接过药服下,同林晚吟一样躺平,肩併着肩,戴上耳机,测试道:「波普,在吗?」 耳机传来一个女人令人安心的低音,『波普在,两位放心。』 最后是白涵冰屈膝坐在洛青仪身边,轻轻拍了拍洛青仪的肩,指了指手环,示意她会在杨慕萤通知的时间唤醒两人。 洛青仪轻轻点头,闭上狭长秀美且睫毛浓密的眼,凌晨的一点半,正式连同林晚吟进入洛云深的恶梦中。 《第十四晚》浓烟密布 《第十四晚》浓烟密布 (用无罪的眼睛看着有罪的你) 浓密的黑烟朝着洛青仪扑面而来,良久,待黑烟散去伴随而至的是断续细碎的呻吟与哭声,洛青仪不需要太多时间即认出这声音是他的妹妹洛青衣,挥开馀下的黑烟,洛青仪察觉手上有股力量扯动,是林晚吟不支倒地将他一同扯落,洛青仪下意识护住林晚吟的头部,并将林晚吟抱在怀中。 有一瞬间,洛青仪想起了当他抱着洛青衣遗体的时候,同样的重量、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他环抱着他。 不远处终于清楚的画面中,是十七岁的洛青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破碎的神智让她看起来像个会一直当机的机器人,终于能够将眼球勉强转动后,洛青衣看向洛青仪,以林晚吟的声音开口说道:『你以为入侵恶梦是像你一样在旁边看对吗?…不是,有时候是成为恶梦的一部份,所以…我才说你不应该来的。』 『林晚吟?』洛青仪问道。 洛青衣点点头,回答了这个问题。她是林晚吟也是洛青衣,这是一个关于洛云深对于洛青衣的恶梦。 『我或许是属于比较笨的那一种,我无法控制进入恶梦时自己的状态,有时候我可以站在一旁看着,有时候我却会直接成为恶梦的一部份。』透过洛青衣乾涸的嘴,林晚吟缓缓说道。 黑烟再度聚集形成人影,那人影化成洛云深示现于洛青仪面前,与此同时,周围景色如同拼图一般一片一片向上堆叠,构成了洛云深与江美莲的主卧室,而全裸的洛云深攀上床塌,就着眼前衣衫不整的洛青衣破碎的模样一面自慰一面跨在洛青衣身上对她挥动巴掌。 『说啊,说要告诉你哥哥吗?洛青仪看到你这样是怀疑我还是怀疑你?别忘了我收留了那时候还小的你们!你哥哥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你跟你妈妈一样,流着一样贱的血,看到你跟她长了一样的脸我就有气 洛青衣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洛云深对自己拳打脚踢,而洛青仪忍不住数度闭上眼睛,他没想到真相远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惨烈,只是起初,他已经不太敢想像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画面。 洛青仪不敢置信眼前重演的一切,他没有想到自己与洛青衣分隔两地后洛青衣过着这样的生活,天真地以为有刘玉兰陪在身边,洛青衣可以过得幸福快乐。 刘玉兰明明承诺过他的。 在洛云深洩慾结束,还在享受着颤抖的毛孔酝酿着的馀韵,刘玉兰姍姍来迟,看见这次又无法挽回,抱起洛青衣痛哭流涕。 这并不是刘玉兰第一次撞见洛云深强姦洛青衣,依附在洛青衣身上的林晚吟知道,这是无数次的其中一次,只是刘玉兰无力阻止,等到鼓起勇气时往往太迟,而刘玉兰陷入如此的循环中,自责、鼓起勇气、被厌恶、自暴自弃、自责。 『阿姨,求求你,拜託让我忘记吧,我心痛到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哥哥在哪里?我什么时候能见他?』 刘玉兰抹了抹脸,『如果忘了,你会开心起来的话,阿姨愿意带你让门徒一治疗,门徒一治好你之后就不会痛苦了。』 墙角颓坐着的洛云深哈哈大笑,嘲笑着两人从一而终的天真:『你们相信那神棍?自从我加入到现在就算我给再多钱,还不是没见过他真面目?你们真的相信那个不露脸的神棍?我不再作恶梦之后跟现在有什么差别?别傻了,只是把恶梦删除掉而已,还以为这样可以改变人生呢?冥冥之中就有註定了,洛云情註定是我的,看?现在我不是缠上她女儿了吗?』 刘玉兰抱着洛青衣,颤抖的声音说道:『就算用我的命去换,我也要青衣幸福,我会去拜託门徒一,请他让青衣获得重新做人的机会。』 洛云深持续大笑,泪眼看着刘玉兰带着洛青衣离开房间,未久,房门再度开啟,恶梦中的房间由夜晚到了白昼,洛云深自原本的裸身到了一身休间轻装,阳光洒进他的房间却令他感到恐惧,洛云深忐忑不已,他被通知洛青衣今天完成治疗回到家里,抬眼一见,洛云深身边出现的,只有分明恐惧着与他独处的洛青衣,再没有刘玉兰。 从洛青衣的眼神中,洛云深知道洛青衣已经完成了“治疗”。 眼前的洛青衣与以往相比判若两人,柔情似水的眼神是他几度想望,却美梦成真地浮现在洛青衣的脸上,洛云深不知道门徒一确切对洛青衣做了什么,只过了十天,洛青衣换了一个灵魂回到家里。 『你做了什么治疗?说来听听。』洛云深不禁好奇,传闻中能更动他人恶梦的神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只听闻,并没有亲眼见过治疗的过程。 才方问完话,洛青衣竟然深深给了洛云深一吻,柔软湿润的舌头在洛云深的口腔中搅拌,令他几度醒悟这是现实,洛云深吓得不轻,全身僵硬,未曾想过一向对自己处于反抗态度的洛青衣在"回来"之后变成"这个"样子。 『当然是重生的治疗啊,我重生了,这也是您想得到的吧?对吗?』洛青衣笑开春心荡漾,简直与先前的洛青衣天差地远,原本的她是不可能对自己有这样的反应的。 门徒一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只需要十天,他的青衣完美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洛云深不禁更加心动,那神棍简直成全了他,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洛青衣。洛云深难以按耐好奇之情,找了一天四下无人问刘玉兰个清楚。 若不是为了洛青衣,他可是曾经发誓不再踏入刘玉兰的宅邸。 刘玉兰见到洛云深兴致勃勃进入自己别馆,她懒懒地抬起眼神看了一眼,须臾,专注于照顾盆栽,反正她都已经知道洛云深想问些什么。 洛云深了解刘玉兰,这是从以前两人交好开始就建立起来的默契,而如今是洛云深深深讨厌的"默契"。 『门徒一对青衣做了什么?』洛云深开门见山问道。 刘玉兰抬起眼帘,悠然回道:『门徒一把你强暴青衣的画面从青衣的脑海中移除了,门徒一说,这会让青衣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且这是不可逆的。后悔也无济于事。反正,这不是很好吗?她不记得你曾经伤害她,甚至有可能比以前更加喜欢你。』 比以前更加喜欢?他才不要,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喜欢”,而是服从。『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美莲呢?』 『我不是说了,我拜託了门徒一给她一个全新的人生,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始料未及,就求你别跟她再有瓜葛了,再过一年,那孩子或许会跟着青仪一起去国外,她会离开你的世界,就放了她吧?洛云情死多久了,就你还放不下。』 挚爱的玩具要他放掉谈何容易,洛云深双拳握紧沉默不语,面对突然性格大变的洛青衣顿时失了兴趣,他可不想要老父亲知道这事,可他又没有到想要放手的地步,眼下催促他放掉的鐘声狂鸣,洛云深相当呕气。 但是这同时也表示,自己永远不再是个加害者。 洛青衣永远不能控诉他做过的行为了,因为记忆已经被彻底洗净,扼腕的与此同时也有着一丝丝的庆幸。 他不再是一个有罪的人。 经由一个神棍的妙手回春,他不再是一个有罪的人。 从今开始,他大可以大大方方看着洛青衣的双眼,再也不需要避开。 《第十五晚》储物柜中 《第十五晚》储物柜中 (被血液濡湿的胸膛) 洛云深的恶梦再度降下黑烟瀰漫,洛青仪再度伸手拨开,想着这会儿又是些什么? 黑烟往下碰着洁白无瑕的地板,犹如蕈盖打开那般往四面八方扩散,烟雾散去后,洛青衣身着全知引导会的紫色长袍,死不瞑目地张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双手十指死命地张开并弯曲在白皙的脖颈上,像必须要阻止什么才不至于让自己的灵魂从喉咙窜出。 另一团黑烟缓缓升起,塑像成一个女人的形状,那黑烟一面化型成洛晓茵的曼妙体态一面说出:『只能把她杀了,这么做是对的。』 洛青仪瞪大眼睛,多个不同的梦境揉合成同一个洛云深的梦境,在这些重叠混乱的梦境中,他听到了关于妹妹死因的关键字。 『波普,听见了吗?』 『波普在,波普听见了,已做下纪录。』 洛云深蜷缩在角落,怕得不行,哭得全身抽搐不已,『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最无辜的!』 门外走入一个与洛青衣一样身穿紫袍的细瘦男子,乍看之下,与林晚吟年轻时有几分神似之处,凭依在洛青衣身上的林晚吟若不是房间灯光昏暗,猛然一见还以为是自己不成。 不,命案发生时,他早被囚禁了。 男子说道:『晓茵做得很好,这么做是对的。』 洛晓茵听见男人的称讚,开心之至,双颊有了红晕,便是这样昏暗的房间,林晚吟也能觉察出两个人之间有说不出的情愫。 倏然,洛青仪听见由缓缓小至大的摇滚乐声,贝斯与鼓震动着耳膜、电吉他撕裂着身体,这次没有波普的提醒,洛青仪知道杨慕萤提早了时间,『波普,怎么了?』 『洛云深心跳加快,开始呼吸困难,还有五分鐘即将触动艾斯特的医疗警报系统。』波普回道。 『晚吟!剩下五分鐘!我们要快点走了!』 林晚吟仍然凭依在洛青衣身上不肯离开,『等一下!我必须看那男人的脸!』 眼看着就要没有时间,『波普,打断林晚吟,强制让他离开。』 『是。』波普的回应才方响起,伴随而至的是再次的满室黑烟,林晚吟再也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脸,整个房间迅速地被黑烟覆盖,而他的意识也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 回到身体第一个听见的是耳机传来的激昂歌声,歌词内容对比自己曾经的过去不胜唏嘘,他是冒牌货、是一个仗着特殊能力就蹭鼻子瞪上眼的冒牌货,不是什么神、也不是什么神选之人。 "jesuschrist,ibelieveyou…,theycallmecrazy…" 林晚吟不相信世上有神,但他相信世上有魔鬼,是魔鬼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他去看世上所有的丑恶,让他一生都充满了泥泞与不堪。 耳机仍然播放着催促人的摇滚乐,林晚吟听不见洛青仪的声音,只知道黑烟中自己正被他抱着,他想,距离触动警报或许只剩下两分鐘。 用仅剩下的力气,林晚吟控制洛云深的梦境将其扭曲形成巨大的坑洞,两人掉了进去,衝击瞬间,洛青仪率先醒来,林晚吟在后。 白涵冰起身点了两下手环向杨慕萤告知两人醒来,紧接着赶紧收拾,而洛青仪扶着体力透支的林晚吟,一步一步地往房门移动。 『剩下一分鐘。』波普说道。 「我知道。」洛青仪心道如此下去不妙,咬紧牙根直接将林晚吟一把抱起,在白涵冰领头下往原先进入的后门奔去,「你先走,先出去联络杨慕萤!我们可能会来不及!」 白涵冰点头应是,先一步离开房子,与此同时,波普提示道:『时间到,艾斯特已经触发警报。』 就离后门仅有一步之遥,洛青仪止步了,转身选择躲在厨房的储藏室内,待洛云深的随侍医疗团队赶来上楼检查完再行离开,平时他们与刘玉兰住在同一块儿,主要照看罹患失智症的刘玉兰,看了看錶,距离艾斯特其他系统恢復正常还有二十多分鐘。 想不到那么短暂的梦在现实中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洛青仪俯首看望怀中林晚吟的状况,见林晚吟不省人事下意识以手指往鼻尖探去以测鼻息,没料到指头与手传来一阵湿润,抬起手,漆黑的储藏室中瞬间瀰漫起刺鼻的血腥味。 不用亲眼去见证手上的血腥,洛青仪也知道自己右手是什么样子,这似曾相识的光景以前也曾经发生过,他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会来得这么快。 「…林晚吟,醒醒、你醒醒。」 在洛青仪低沉且具磁性的嗓音中,林晚吟缓缓睁开双眼,此时唇间嚐到血的咸腥,他心想,又来了。 不过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已经十年,这段时间他入侵不多恶梦,最多拖个十年是真的差不多了,上一次是他23岁,从神坛跌落之后。 这次是十年,林晚吟已经觉得奢侈,余正仁与王瀚都曾经告诉他,以前他风光的时候是五年一次发病的循环。 「我流鼻血了吗?」 「嗯。」 「那你有听李修德说过,大量的鼻血是什么意思吗?」林晚吟问道。 林晚吟并没有注意到洛青仪在发现鼻血之后是相当错愕与悲伤的,他强烈忍耐着自己,将注意力尽量放在艾斯特瘫痪的最后时间,尽量别让自己太过在意林晚吟的鼻血,然而,他仍然故作冷静回答。 「嗯,他说过,他说这是发病的前兆。」 林晚吟笑了出来,也不再介意现下两个人正躲在储藏室中,他不知道时间还有多久、还有多久他会真正的发病然后再度忘记这十年间的事情、再度将自己归零,其实他丝毫不介意归零,因为他就要在这里求终点了,忘不忘记没有任何差别。 不过,这十年间还有夏穆,也算是有发生好事吧。 模糊之间,林晚吟对洛青仪央求道:「真正发病的时候,会流比现在更多鼻血,那时候,能拜託你,让我跟夏穆医生见一面吗?发病之后,就把我依照约定杀了吧。」 反正,这样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语毕,林晚吟沉沉睡在洛青仪的怀里,怎么唤也唤不醒,直到艾斯特瘫痪恢復之前,林晚吟都没有再醒来。 早晨,杨慕萤在洛青仪使用早点时致电给他,洛青仪一面啜饮着咖啡,一面看着电脑的视讯萤幕,一一检视杨慕萤另外传来的资料。 深夜,洛青仪在回到别馆后立刻吩咐还在线上等待的杨慕萤调查晨光美诊所的院长──夏穆先生,还要他跑一趟首都,最好亲身亲眼看看诊所与夏穆的模样,隔日一早杨慕萤排开行程要先行拜访诊所,在那之前先将资料传给洛青仪阅读。 洛青仪喝着,看着其中一个视窗,漫不经心问道:「所以?他们是什么关係?」 「就目前资料看来是普通的医生对患者的关係,他负责将林晚吟的外观恢復、甚至整形,我找到好几份林晚吟看病的资料,比如鼻樑被打断修復、嘴唇被打肿、脸被菸头烫到之类的,夏穆是负责将他治好、恢復他外貌的医生。」 洛青仪一边的俊眉扬起,细长的眼因不悦瞇起,「这样的资料有多少?严重的伤?」 杨慕萤一眼便察觉主子压抑的怒气,但他又不能不老实报告,为避免被迁怒或是听见从耳机那里传来洛青仪的怒吼,杨慕萤改以将资料从以年排列整理成以检伤程度排列,让他很有急诊室护士的感觉。 「您看一下。」 萤幕上出现几个杨慕萤传来的资料夹,洛青仪并未点开,只看了资料夹内的档案数量便黑了一整个脸。 「这里面最严重的就属骨折了。」杨慕萤提点道。 透过萤幕,杨慕萤也能看见洛青仪的双晚闪过寒光,在他刻意提起骨折时。 「骨折是谁做的?」洛青仪不想点开分类严重的任何一个档案,他只想知道重点是谁造成这些。 杨慕萤莞尔,「主要是一个叫做王瀚的人,以及其他同伙,那天的桥上我们遇到过,李修德很容易能找到他们。」 洛青仪思量了会儿,「通知李修德,把他们想办法处理掉,他有什么问题叫他来找我。」 杨慕萤回应道是,关闭视讯画面,打开自己手机确认了与夏穆医师约好的看诊时间,起身准备往晨光美诊所行去,开车路上给李修德去了电话。 《第十六晚》任何特别 《第十六晚》任何特别 (求死的林晚吟与死不了的林晚吟) 结束了与杨慕萤的视讯后,洛青仪来到林晚吟的身边,自深夜回到别馆之后林晚吟睡得很香,好似再也不会醒来似的,洛青仪好几次试探林晚吟的鼻息,除了确定鼻血是否不再流之外,也是为了要确定他是否真有在呼吸。 林晚吟的呼吸太缓慢,缓慢且没有起伏,光是看着他的胸膛几乎无法判断他是不是还活着,洛青仪的指尖从林晚吟鼻尖到了他的苍白的嘴角、再到林晚吟几缕落在侧脸的瀏海,拨着拨着。 洛青仪的思绪飘至远方,那是同样的他的手,不过年纪有所不同,十五岁的他与现在相同地拨弄着林晚吟的头发,拨着拨着,林晚吟睁开眼睛。 『哇!吓你的!是不是以为我死啦?』 洛青仪并未被吓到,只是缓缓地将手收回到自己仍穿着学生白衬衫的胸前,想着多停留在这一刻一会儿。 那是一个海港边的空货柜,两人躲在里头等着铺天盖地的警察与黑道放弃搜索离开,没想到这样一个紧张的气氛,林晚吟竟还能蛮不在乎地开玩笑。 『别开玩笑了,流鼻血怎么会死?我们去学校吧。』 林晚吟起身,敛起笑容,『身体不会死,但灵魂会死。』 洛青仪没能搞清楚是什么意思,直到林晚吟与他一同被囚禁起时,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曾经呼天喊地地哭叫着求林晚吟别对他那么狠心、别放弃他,不断地问他:『你说啊,你不是忘记我了!你说啊!你是不是爱我的?』 洛青仪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林晚吟那时茫然的眼神,好似近视、好似看不见他在哪里,那双分明能看透人恶梦的眼睛如今却看不见眼前的自己。 他端看许久,视线凝结在空气中飘浮不定,薄唇微啟回道:『不,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不爱你。』洛青仪第一次见到林晚吟也能有这样冰冷的眼神,陌生得不可思议。 林晚吟察觉洛青仪的抚触,缓缓掀开眼帘,不明白洛青仪正在做什么。 「怎么了?」 洛青仪顿了顿,老实回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二十三岁你发病之后,第一件记得的、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林晚吟缓缓起身,扶着仍然疼痛的头,另一手接过洛青仪手中的热茶,「墙壁。我待的那间小仓库的墙壁,从那天开始之后的十年看着的风景都差不多那样,不是灰色的墙壁、就是余正仁房间的墙壁,从灰色到白色,没有任何特别的。」 「任何特别的都没有?」 林晚吟喝下一口热茶,轻轻摇头,「没有,如果有,我一定会记得的。就像监狱里的犯人一定会记得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事一样,我的生活就是这么死板且无聊,剩下的变化大概就是偶尔和李修德说话、帮帮他,还有夏穆医师,每一次和他见面我都记得,倒不是因为受了什么很重的伤所以很痛,我感觉不太到痛。是因为他就是那些日子以来,唯一能让我不那么积极想到死亡的原因,其他的时间,我只想着怎么死会更痛苦,不是那种很惨烈的死,那都太过爽快了,而是能感受到痛且缓慢的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什么?让夏穆对你感到更加怜悯吗?」 林晚吟看着洛青仪,凄然地笑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说不定你会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洛青仪頷首不语,良久,「我可能已经知道了。」 对洛青仪的答案林晚吟虽是疑惑却没有再问下去,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一心寻死的自己,而是查出杀害洛青衣的兇手。 「我觉得你很危险,我不愿意假设兇手就是昨天那身穿紫袍的人,倘若真是,他与洛晓茵两人下一个可能要除掉的就是你。另外,我还是觉得余正仁最危险,他与叶静梅认识,你真的要小心。」 「哈哈哈哈,余正仁?你为什么会觉得余正仁最危险?」 林晚吟不解,就算只是道听途说应该也多少从李修德那里多少听过什么,仅管只有那些也足够令人望之却步了。「我觉得就算这件事与洛晓茵有关係也仅只如此而已,但这与余正仁一定有什么关係,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或许真的因为一个什么样的原因杀害你的妹妹,若有办法的话,我想侵入他的梦境。」 倘若可以侵入余正仁的恶梦,林晚吟想着有那么一天,不只洛青衣能沉冤得雪、他逝去的记忆也说不一定能回来一点。 听说人在死之前,一辈子的画面会像照片一样一张一张快速闪现,倘若他能死得慢一点,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多少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的一生?抑或是拥有一个正常人的死亡过程? 洛青仪正要开口停止林晚吟的胡思,窗外却传来洛晓茵的呼喊,「青仪!再陪我骑马吧!」 而今见到的林晚吟不记得当时的自己、不记得那时的事了,有记忆开始世界便只剩下余正仁、李修德等人,这让洛青仪多少相信,林晚吟是真的"再次"忘记了他,不,说是忘记,更贴切地说是删除。 彻底地将他、洛青仪给删除。 洛晓茵的呼喊洛青仪不予理会,于一楼的白涵冰看见艾斯特的监视系统亮了萤幕,察觉是洛晓茵,上楼见到洛青仪与林晚吟正说着话,下楼写了张纸条告诉洛晓茵主子目前没有空间同她间情雅緻。 洛晓茵阴沉了一脸,扁了扁嘴,将韁绳递给身旁的细瘦的少年道:「看来今天是不用了,小善直接把马牵回去吧。」 林晚吟早听见洛晓茵的盛情邀请,问道:「不理她没事吗?就算昨天的恶梦出现她的身影你也不能对她改变态度,不保持正常的话我们什么也查不到。」 洛青仪冷笑,「这些天怎么了?话越变越多了?」 他觉得烦躁,抽菸次数慢慢变少的洛青仪不由得要点起菸抽以平復心里难忍的不爽。 林晚吟正要回应,见门口进来了白涵冰,话吞了回去。 白涵冰递了纸条给洛青仪,洛青仪一见,脸黑了一半,随后,将纸条以菸烧了丢进菸灰缸。 「怎么了?」林晚吟察觉不对,开口问道。 「之后就查洛晓茵,杨慕萤说这几天只有一个小时可以瘫痪艾斯特系统,今天再做会起疑,而且,如果真不是洛晓茵,万一洛云深又升级了系统就难办了,只能再等几天,洛云深发现系统被瘫痪,现在正在做升级。但杨慕萤搞得像非人为,所以他还没发现,既然我们已经在恶梦中看见了洛青衣死亡时身边站了三个人,在不知道第三人的状况下,就从洛晓茵开始吧。」 「嗯。」林晚吟回道。 稍晚的黄昏,林晚吟穿着大衣步出别馆散心,看着洛晓茵骑着一匹黑马尽情奔驰,一旁的少年视线炙热地看着。 林晚吟见过少年几次,他未曾出现在宅邸或别馆里,一直在马厩与一旁作为宿舍的小木屋中往来,谨守本分地做照顾马的工作,这些日子未见他踰越与洛家人说过任何一句话。 从少年的身上,林晚吟看见了自己。 林晚吟不禁靠近少年,「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在庄园里做什么样的工作呢?」 少年被林晚吟吓了好大一跳,瑟缩起肩膀,「我、我叫黄善霖…,善是善良的善,霖是…天降甘霖的霖,我在这里照顾洛小姐的宠物…明年,我会就读兽医系一年级。」 少年轻盈羞赧的声音响起。 黄善霖相当细瘦,剪了颗适合劳动的短发,体型与林晚吟并无不同,笨重的黑框眼镜下是稚嫩的雀斑与透红健康的麦色肌肤,头发被长期的阳光渲染成了浅褐色,方格工作服相当乾净,看来不似一个做畜牧的人。 「哦,那都是洛小姐的宠物?」林晚吟看向乘载着洛晓茵的黑马。 提起马,黄善霖的双眼倏然炯炯有神,「这四…三匹马在洛家买下庄园前就存在了,那时我才小学,我跟着这三匹马一起继续服务洛家…高中毕业开始全职照顾牠们,黑色的那匹是拿铁、白色的是欧蕾、褐色那隻是奶茶…」 林晚吟听出,追问道:「真有趣,牠们都是饮料的名字啊,还有一匹呢?刚刚说有四匹。」 黄善霖眼神悲戚,「还有一匹是欧蕾和奶茶生的宝宝,灰色的,叫玛奇朵。」 「玛奇朵怎么了?」 「…死了。」 林晚吟不敢再问,仅是顺着黄善霖的眼神望向洛晓茵,听着黄善霖述说对洛晓茵的敬佩与说不出的爱。 《第十七晚》属于自己 《第十七晚》属于自己 (青绿静脉与伤痕) 「洛小姐是个好人,她知道我很喜欢大型动物家里又没钱,打算资助我明年读大学,她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我从没见过像她一样心地这么善良的女孩。」 林晚吟回想起梦境,眼神冰冷地看着洛青衣尸体的人也是洛晓茵,现在被黄善霖说是心胸宽大、为清寒学生做慈善的人,也是洛晓茵。 这些天来,洛家一家人都对他不错,令林晚吟有些怀疑自己了。 那天的恶梦是真的吗?还是自己错乱了?十年的大限将至,会是自己的错吗?林晚吟不禁几度反思。 从刘玉兰别馆走出的洛青仪正想迎上林晚吟时,门口的刘玉兰抢先洛青仪一步跑向林晚吟,一面嘶吼着林晚吟!一面张牙舞爪,洛青仪想都没想,拉不住刘玉兰扑倒了林晚吟。 「都是你!!!!你对洛青衣做了什么事!!!林晚吟!!!」 洛青仪挡在两人之中,承受了好几个耳光,「阿姨您冷静一点!他不是林晚吟,他是我的祕书林谨言!!林晚吟死了!」 刘玉兰杀红了眼,隔着洛青仪揪着林晚吟头发,黄善霖与刘玉兰的管家绕到刘玉兰身后要架住刘玉兰都架不住,远处的洛晓茵看见,驾着马赶了回去,立即下马挡在洛青仪与刘玉兰中间。 「阿姨,您冷静一点,林晚吟已经死了!没有这个人存在了!」 刘玉兰根本不管挡在前方的洛青仪,一阵挥拳乱抓乱打,洛青仪却丝毫未还手,只是紧紧抱着林晚吟别让他受到任何伤害,直到刘玉兰指甲勾开洛青仪耳朵一小块肉,鲜血四溅,这才让刘玉兰清醒过来。 血顺着洛青仪的脸颊滴落在林晚吟脸上,林晚吟吓得瞪大眼睛,不明白洛青仪为何这么做。 为了一个完全不想活下去、没有未来的人,这么做完全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他想起这些日子,洛青仪曾经问他:『知道自己的记忆在固定的时间会消失是什么感觉?』 那个夜里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久久都没有睡去,但也没有做什么事,倏然,洛青仪这么问他。 林晚吟没有想太久,对他来说,那感觉已经深刻得沁入骨髓,要他形容简直随便都能朗朗上口。 『我觉得,一个人的记忆决定了他往后想要走什么样的路、成为怎么样的人,而我没有,我没有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因为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来的,普通人都能从过去中吸取经验、从过去学到事情,我却无法。听说,以前教会的人把我当成神一样崇拜,记忆会在固定的时间消失这件事让我一直都觉得我不是什么普通人,甚至,我根本不是人,但我也没有自负到自以为神。鬼吧?我觉得我比较接近鬼。』 『我常常在想,我或许是某个时间自杀死的鬼,只记得生前坚持的事情,死后还在循环这些,直到完全忘记为止,我都不会放过自己。』 夜深人静,林晚吟竟然难得多话,或许是因为那次流了鼻血,想要为自己目前为止的记忆做个总结。 洛青仪竟也静静地听,没有以往尖锐的反驳、嘲讽。 这让林晚吟觉得难得舒服,放松心继续说下去,『除了可以入侵人的恶梦之外,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痛觉神经是很迟钝的,可能是种法力还是病吧?我感觉不到正常人能感觉到的微微的痛,指甲肉刺被拔掉的痛、鞋子太小的痛…,骨折时我感受到的痛可能还不及正常人的一半,但我对那种痛很印象深刻,对我来说,那已经很痛了,那种痛,让我有了成为人的感觉。』 说着说着,林晚吟笑了,『不是有一种疼痛指数量表吗?我猜我四分以下都没有什么感觉,突然感觉到了六分以上的痛,那让我除了痛苦以外,竟然还有开心,觉得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我又想,别人稀松平常能感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每天,这些小小的痛楚累积起来会变成什么样呢?会跟我一样不想活下去吗?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着生活吗?忍受着每天都会发生的大痛小痛,即使如此也要活下去吗?如果痛会累积,那么有比我这样的人生还要更痛的吗?死亡会比这更痛吗?』 洛青仪想像着林晚吟过去的日子有多少次近乎身体支离破碎地躺在那个灰色的房间一角,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门缝,盼着有没有一双能拯救他的双脚出现在那里。 死亡会比这更痛吗? 林晚吟的心脏狠狠抽了一阵,痛得他圆睁的双眼落下眼泪,他紧紧揪住洛青仪的衣袖,痛得他呻吟出声:「我好痛…」 洛青仪心一揪,「哪里痛?」 洛晓茵见刘玉兰已冷静下来,陪在刘玉兰身边安抚,一面吩咐管家:「快赶紧带洛先生与林先生两人回别馆休息。」 两人回到别馆,白涵冰赶紧为洛青仪包扎,洛青仪招来方才那男管家要他转达请洛云深千万不要怪罪于已经得了失智症的刘玉兰,随后,难得呈现疲软的样子瘫在沙发上接受白涵冰的包扎。 眼球一转,洛青仪看着佇立不动的林晚吟,「过来,还好吗?还痛吗?」 林晚吟摇摇头,并未如同洛青仪吩咐的一样坐到他的身边,颤抖的视线细数着洛青仪身上的伤。 洛青仪是蜷曲抱着他的,他的背抵在令人觉得舒服的青草地上,眼前却是令他心痛的光景。洛青仪的上臂衣物都被抓破有了血痕,脖子更是精彩,除了黑青还有爪痕,右耳还被抓下一小块肉,若不是刘玉兰手无寸铁,洛青仪会伤得更重。 「我想这两天就要完成侵入洛晓茵恶梦的任务,可以吗?刘玉兰这样不隐定下去,洛云深一家人不可能不会起疑的。」 白涵冰点点头表示同意,而林晚吟一同,垂下脸、歛下眼帘,以沉默代替回答。 夜晚,洛青仪脱下一身衣物正要入浴,以前快速的过程现在显得缓慢许多,洛青仪还在笨拙地与衬衫釦子搏斗,林晚吟跟着走了进来。 「你做什么?」 林晚吟当着洛青仪的面脱下裤子馀下衬衫,一面捲起袖子,一面回答道:「当然是帮你洗澡,你手伤成这样怎么洗澡?」 「不用。」洛青仪没好气道。 轻轻拨开洛青仪的手,林晚吟接过洛青仪的动作,继续解开洛青仪的衬衫,衬衫结束后继续流利地解开洛青仪的皮带扣、西装裤钮扣、拉鍊、褻裤,一一被林晚吟给褪了下来。 林晚吟跪地盯着洛青仪双腿之间未勃起也显硕大的阳物,一时没能克制,张嘴将它含了进去。 「我没有那个心情。」洛青仪低声说道,伸手轻推林晚吟的前额。 林晚吟松了口,红晕染上了他的脸,「我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难受。」语毕,林晚吟重新将洛青仪的阴茎含在嘴里,便是努力张大嘴要将它含进、将它包覆住也费了林晚吟一番功夫,更别说现在在林晚吟口中变大的它。 林晚吟感到口腔前所未有的满足,左手朝着自己下身探去,套弄着自己因为洛青仪而勃起的阴茎。 这是继他被洛青仪殴打之后,他第二次因为洛青仪有了性慾,他想起自己大衣口袋中的prada手套,好像套着自慰,就像洛青仪也握着他的一样。 然而,怎么可能,洛青仪不可能会碰他,即使自己多少察觉洛青仪对自己有性慾,但他是谁,洛青仪、洛大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毒虫?说出来杨慕萤怕是都要笑了。 但是这回口中是含着洛青仪的东西,与之前只用手套不同,林晚吟很快地便满足了,吞吐着洛青仪的同时,舌尖灵活地挑逗着洛青仪的前端等不及要吸取他的蜜,呻吟自林晚吟的嘴角溢出,断续且短促,有时候是因为胀大,有时候是因为满足。 与此同时,林晚吟很快迎来高潮,终于忍不住射在自己手上,但还不够,他以溼润的手为自己润滑,顺着将指尖没入自己的穴。 《第十八晚》痛苦指数 《第十八晚》痛苦指数 (指数四以下的痛与中间的五和指数六以上的痛) 洛青仪吓了一跳,但全身发软被欲望掌控的他除了在林晚吟的口中放纵之外没有办法对他做什么,看了林晚吟一眼,旋即紧闭眼睛不愿意再看。 林晚吟见洛青仪的反应,是了,洛青仪是抗拒的,他觉得骯脏、他觉得不对、他觉得混乱,所有的反应都没有一个能让林晚吟觉得洛青仪愿意亲近他的,先前的吻是个错误,林晚吟想。 然而,快感还是朝着林晚吟袭来,当林晚吟的指没入穴的同时,全身的毛细孔张开着仰望着希望欲望能填补一切,虽然洛青仪能带给他原本需要药物才能起效的快感,他本人的意愿却终归不是如此。 洛青仪对他,只有慾望。 但当这个慾望在他面前张牙舞爪时,洛青仪会选择逃避。 「啊…」林晚吟的呻吟无法自制,长吟短叹地时不时刺激着洛青仪的神经,他喜欢极了林晚吟慵懒的嗓音,尤其现在。 喜欢二字闯进了洛青仪的脑海,令他倏然惊醒看着林晚吟舔舐着自己,另一手是他以腥羶的白浊侵入着自己,洛青仪见了,浑身的不适。 那不适非见了眼前的光景而不适,而是那不应该是他应该放入自己身体的东西,能进入林晚吟身体的只有自己,自己的指、自己的茎。 洛青仪在射精的前一刻阻止了自己,揪着林晚吟的发猛力一扯,林晚吟口腔一空,还未能来得及感受口腔的虚无随即被洛青仪给转到背面,「趴下。」令青仪命令道。 林晚吟立即趴下,双膝跪地,将自己刚扩张过、还在颤抖楚楚可怜的膣道羞耻地朝着洛青仪的方向。 洛青仪从没想过自己竟有这么一天这么渴望与一个男人性交,眼前是瘦得能看出髖骨白皙的臀部,那肤色的惨白及上头明显的青绿静脉与伤痕都在引诱着自己去拧他、去打他、去贯穿他、去留下自己的痕跡。 去让林晚吟属于自己。 「把腿併起来。」洛青仪低声说道,他下半身的兽已快要抑制不住,只想尽快在林晚吟的身体里一点不剩地发洩出来。 林晚吟照着做,併拢儘管膝盖靠在一起也仍有缝隙的大腿,洛青仪将自己的高耸插进腿缝出入,虽然林晚吟的大腿不是很紧实,洛青仪却能确实感受到林晚吟的体温。 每次进入腿缝,林晚吟可以感觉到洛青仪结实的腹撞击着自己的臀,而他的高扬摩擦过自己的阴茎与囊,林晚吟被那折磨人的感觉给逼得哭了,他想要洛青仪狠狠地操自己的穴、狠狠地将他操得这个穴再也不能属于别人。 他想要洛青仪填满自己、满足自己的慾望,并不是这样的模稜两可。 撞击晃动之间,「啊,拜託,插进来…」林晚吟松口,求救的呻吟终于从口中洩漏,洛青仪对他而言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而自己就适合这样跪着祈求的身分,这样的身分令林晚吟兴奋,那是痛觉六以上的痛。 插入往往也会是一样的,猛烈地插入,痛觉四以上的,那会是"有感觉"的性交。 洛青仪呢喃着不行,仍然撞击着林晚吟的腿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安与不满,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不是的。 「拜託,就这样插进来,我想要…想要你插进来。」林晚吟哭得更甚,几乎是恳求着希望洛青仪能侵犯他。 洛青仪受不了林晚吟掉眼泪,牙一咬,将自己胀得疼的茎插入林晚吟的膣道,一接受了洛青仪的情慾,林晚吟立刻抬起了头,忘情地叫出声音,放纵地在慾望中高歌。 与此同时,林晚吟不断摆动腰肢,随着洛青仪的每一次顶撞他的意识都要被撞得飞起来,洛青仪不知何时开始紧贴着抱紧他,不让他纤瘦的身体被自己撞了移了位置,这样他要一直将林晚吟抓回来。 而他再也不想要林晚吟再离开了。 感受到了阴茎被林晚吟的柔软全部包围的快感,洛青仪激动地快要丢失理智,不断地在林晚吟体内贯穿,抚弄着他胸前的两颗红芯、也轻压着自己阴茎在林晚吟腹皮上造成的鼓起。 每一次的抚摸,林晚吟都会尖叫出声,倘若白涵冰不是听障,便是这里隔音再好,白涵冰都会听见。 林晚吟意识迷离,抓也抓不住,尽情地经歷着小死亡,洛青仪的每一次衝刺都让他兴奋地浸溼浴室地板,滴滴答答的水声分不清是汗还是两人的津液,每一次的近乎失去意识,林晚吟都会听见洛青仪的低声呢喃。 「不要再忘记我了。」 「别忘了我。」 「不准你忘了我。」 洛青仪曾经经歷过自己发病的时期,他想那是不是很痛苦?痛苦到现在见到他就那么地恨,林晚吟虽只能想,却不能做什么,只能随波逐流地任凭洛青仪将他占有至深处,直到他与洛青仪都射了出来,洛青仪的热液在林晚吟的体内可以被感受的到,最后,他在林晚吟肩膀轻咬,落下咬痕。 爱到迷离时说出的话,这回洛青仪没有再说了,如梦似幻,林晚吟也分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无法确定洛青仪到底有没有说出那样的话。 如果只是门徒,会说出那样的话吗? 如果只是门徒,适合说出那样的话吗? 一个连现实与幻想都分不清楚的毒虫在爽的时候听见的话会是真的吗?真的吗?不是幻听吗? 是幻听吧。 是幻听啊。 林晚吟如此告诉自己,原本想问出的话一口吞落,最终没能问出口。 现在他可以窝在洛青仪的怀抱中就好了,在他的怀抱中慢慢睡去就好了,醒来之后,他们依然可以心无罣碍地在同一个位置上扮演自己的角色。 看着洛晓茵的睡脸,林晚吟越发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正义的女孩会是洛云深恶梦中那可能杀害洛青衣的兇手。 晚餐中,白涵冰依然加入了安眠药让全家陷入强烈的昏睡,方便在回到饭店前尽快将兇手查出来,第一个被侵入的洛云深的梦境指出站在洛青衣遗体边的两人有可能便是杀害洛青衣的兇手,时间有限,再过不久,洛青仪与林晚吟就必须回到饭店,时间到了在农庄多待只会令人心生疑竇。 而且,他用以压制毒癮的特效药已经快要没了。 而今晚,便是执行入侵洛晓茵恶梦的时刻。 看着洛晓茵的睡脸,林晚吟想起稍早洛晓茵用餐时的嘘寒问暖,『刘阿姨已经到了山下的医疗机构接受治疗了,真不好意思,林先生有受伤吗?』 林晚吟摇摇头,微笑回道:『我没事。』 洛晓茵看向冷静的洛青仪,『手和耳朵呢?要不要到山下的医院也看一看?』 『不用,只是小伤。』洛青仪冷冷回道。 『我就知道迟早会发生问题,你早该把她送出疗养院!』江美莲怒急攻心,不知不觉间,将手中的叉子握得死紧。 洛云深沉默不语,不想加入关于刘玉兰发疯的话题,横竖最后问题本身都会回到自己身上。 一旁的洛晓帆见了,缓解道:『妈妈,我们先等刘阿姨治疗得怎么样再决定吧?』 江美莲看向洛青仪,突然清了清喉咙,『青仪,我不怕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但我实话实说,你的妹妹变得这么奇怪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刘玉兰,都是刘玉兰擅自作主张受限了青衣的可能,若青衣决定上来探望我们,你要帮忙劝一下她,千万别见刘玉兰。』 『都怪那个什么门徒一的,因为刘玉兰带青衣去见他才变成那么奇怪。』江美莲没有说过癮,顿了下,继续补充说道。 桌面晃动,同时响起两声敲桌,吓得洛云深倒抽一口气,江美莲定了下神,发现是洛青仪与他们的宝贝女儿洛晓茵同仇敌愾。 洛青仪将拳头默默收起,而洛晓茵振振有词说道:『妈妈,已经那么久的事别说了好吗?』 《第十九晚》垂死挣扎 《第十九晚》垂死挣扎 (被埋葬的不爽(名词)) 『哥,还好吗?听说你被救出来,在某个地方跟我一样得到保护,我觉得很开心、很欣慰,你看,这是我的房间。』林晚诗拿着手机转了一圈,束得整齐的淡褐色捲发飘扬,她身穿长袖蓝衣,空调淘气地吹着她前额落下的几根细丝,房间整理得相当整齐,落地窗外是碧海蓝天,还有一些和她穿着一样的人从窗外经过。 『他们说我不能告诉你我在哪里,但是你别担心,我在某个地方的疗养院,他们说等一切结束我们就能见面了,我会乖乖等待着那天,我不会像之前那样贸然行事,搞得我们两个都落得一样的状况,我很后悔,所以相信我,哥哥,我也会相信你。那么,下次联络再见!』 林晚吟看着,觉得血缘真是不可思议。 他明明从没将林晚诗想起来,也不觉得林晚诗对他来说算是什么,只是每次有什么危机,他第一个想到的竟还是那个想不起和他一起经歷了什么的林晚诗。 说是妹妹,但是事实上是什么呢? 林晚吟并不知道,但是至少现在他终于懂了一些,这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让他不禁尽情展露笑靨,有几个瞬间,他真的觉得林晚诗过得好就好了。 他明明不应该这么想的,因为他是一个自私到只想着自己的死,却没有想到别人的生的人。 林晚吟眼眶含泪,「谢谢,我们开始吧,只有一个小时。」 洛青仪将手机收了起来,报以林晚吟一样的微笑,重新握起他的手。 「说的也是,走吧。」 两人一同躺下,随着耳机传来波普的倒数声响起,同时进入浓烟密布的世界中。 一进入满佈黑烟的世界后,林晚吟便会腿软倒向另一个方向,洛青仪轻松地捞起他,知道在这个梦境中仍然有他的妹妹存在,随之而来的黑烟散去后,是洛青衣于深夜在偌大的庄园林子一处不断挖掘。 林子中躲藏着洛晓茵,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洛青衣的行为。 洛青衣挖了一段时间,伸脚探了探深度,满意之后将脚边沾血的纸袋丢了进去,迅速将土埋进坑中。 纸袋有着重量,看那袋子掉下的样子,能推测纸袋中装着什么重物。 洛晓茵看着,嚥下一口,看着地面盘算着该如何处理,洛青衣十七岁,她也是,年纪相同的人有不同的烦恼,洛晓茵原本可以想像的到,大多数女孩十七岁的烦恼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想像不到洛青衣的。自从洛青衣从全知引导会回来之后就行为诡异,那当然不是突然,而是循序渐进。 或许,洛青衣需要的是关心与关怀。 洛晓茵心一横,算准了洛青衣可能给她的反馈,迈步挡住洛青衣准备离开的脚步。 洛青衣非但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泰然自若地将手中的铲子收起,她的短袖露出双臂的热汗涔涔,眼看着下巴的汗也要滴下,洛青衣以手套轻轻拭去,这令洛晓茵清楚地看见了不只纸袋,手套上也有着血。 『晓茵,怎么了?舅妈知道你半夜不睡的话会怎样,你知道的吧?』 洛晓茵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一开始从刘玉兰的口中知道时她便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只是要当面揭穿令她备受煎熬。 反覆握紧双拳数次,洛晓茵举起右手指了指埋藏纸袋的地方,『可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 洛青衣的反应不如洛晓茵所预测的抵抗或是一问三不知,她反而相当坦然,将铲子随手放到一边,双手举起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不想骗你,那是小猫的尸体,我会把小猫捡回家、然后虐待牠们到死。』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从刘玉兰口中得知的关係,洛晓茵并没有太过于惊讶,若说要惊讶的点可能是说着这些的洛青衣竟然是一脸的稀松平常,那些猫的尸体对洛青衣而言简直无足轻重。 『…刘阿姨说你怪怪的,从治疗之后开始就怪怪的,现在你变成这样…,我只想告诉你,如果心里有什么鬱闷的事情都可以跟我或是刘阿姨说,不需要透过这样的方式来发洩。』 洛青衣冷笑,『你懂什么?你知道所谓的治疗是什么吗?我的记忆有好几段凭空消失,我不知道哪一些记忆不见,但是情绪该死的还在,那种焦虑、不安、愤怒的情绪还在,根本不知道什么原因怎么发洩?你知道怎么发洩这种莫名的情绪吗?那些情绪让我觉得小动物都在影射我,牠们出现在身边本身就是一件令人觉得不爽的事情。我知道门徒一有能力把恶梦删掉,但是他把我的恶梦删掉却没办法处理留下来的情绪,我还是觉得不开心、我还是觉得很不爽。还是你告诉我啊,他对我做了什么事?』 洛晓茵眉头紧蹙,从她发现洛青衣有点奇怪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小猫丧命在洛青衣手里,对她这样爱动物至深的人耳朵听来简直无法置信。 她气得快要抓狂,但是对方是她视同亲姊妹一般的洛青衣,洛晓茵握紧拳头,忍着希望自己还有理智能对洛青衣说之以理动之以情。 『目前为止有多少猫咪?那些猫咪又是哪里来的?』 洛青衣竟然真若无其事地数了起来,『我想想,有二三十隻吧?都是从饭店附近的公园抓来的,听说哥哥要是从国外回来就要接那间生意不好、快要倒掉的饭店,多可怜啊?我这样也是为了他,附近野猫死了多好?等他回来一定会很谢谢我是如何地鞠躬尽瘁。』 『不,他不会开心的。停止这样的行为吧?你明明是一个那么爱动物的人,你对那些马、尤其是奶茶那么好,奶茶现在怀孕了你还一天到晚为牠担心,现在怎么会做出这些事?』 洛青衣定下神,听见奶茶的名字后,眼神竟有些黯淡,洛晓茵知道奶茶是洛青衣的痛脚,趁胜追击,『想一想奶茶吧,你的妈妈被洛家驱逐后,你跟青仪来我们家以养子养女的身份过了一段很棒的时间不是吗?虽然青仪后来被他爸爸带走了,之后还出国留学剩下你,但是你把奶茶和我当成最的好朋友,不是吗?现在怎么了?我们的友情比不上你心中的黑暗?』 洛青仪一面看着两人一面想,莫不是洛晓茵不知道她的父亲洛云深是怎么样的一个强暴姪女(养女)的混帐东西怎么可能还能振振有词地说这些话。 归根究底,洛云深和洛云真根本是一模一样的人,两个人都变态得可以,而洛云深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怎么一点也不意外了。 『洛云真』,洛青仪真希望现在就给自己一拳把自己打得失去记忆,他根本不想想起这个跟洛云深一模一样的人,不,他比洛云深更糟糕。 洛青仪抬起脸继续看着两人,不管洛青衣如何问如何坚持,不肯对她说出她失去了怎么样的记忆的人就是守口如瓶,洛青衣濒临将要放弃的边缘,她想,她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答案。 忘记了一段恶梦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对吧?但洛青衣却不这么觉得,为了保护她,她的痛苦记忆被删除、被强迫忘记,但除此之外被留下来的剩下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情绪。 人是怎么得以活下去的? 靠的是什么? 洛青衣非常想知道,却没有办法知道,她的人生拼图缺了几块,无论那是多么糟糕,缺了几块就不再完整了。 洛青衣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在她的哥哥回来之前,她得把自己的问题给克服、处理好,但是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丢失了什么?洛青衣比谁都想要知道。 沉默许久,洛青衣躬身将埋猫尸的铲子捡起,就近在工人整理园艺用的小屋里冲洗铲子上的土与血跡,并将它还回原位,看着银亮的铲子沐着月光闪着惨白的光,良久,『我会试试看。』洛青衣只吐出这句话。 洛晓茵听着,心道够了,这句话该够了。 『嗯。』洛晓茵回道。 随着洛晓茵的回答,黑烟突然降下,一个阶段的恶梦随之落下终幕,洛青仪看向怀中的林晚吟注意着他有没有在流鼻血,知道现在没有时,洛青仪不免放心地轻叹。 黑烟散去,从依稀听见洛晓茵的呜咽到清晰,眼前越发清楚的是抱着一头灰白色幼马放声大哭的洛晓茵,而洛青衣跪坐在他们的对面,面对此情此景毫无半点表情。 那是马厩旁的仓库,一地凌乱的稻草全是幼马死去前的挣扎。 《第二十晚》循环播放 《第二十晚》循环播放 (神的恩赐与诅咒是一体两面) 忘记了一段恶梦对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一件好事对吧?但洛青衣却不这么觉得,为了保护她,她的痛苦记忆被删除、被强迫忘记,但除此之外被留下来的剩下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情绪。 人是怎么得以活下去的? 靠的是什么? 洛青衣非常想知道,却没有办法知道,她的人生拼图缺了几块,无论那是多么糟糕,缺了几块就不再完整了。 洛青衣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在她的哥哥回来之前,她得把自己的问题给克服、处理好,但是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丢失了什么?洛青衣比谁都想要知道。 沉默许久,洛青衣躬身将埋猫尸的铲子捡起,就近在工人整理园艺用的小屋里冲洗铲子上的土与血跡,并将它还回原位,看着银亮的铲子沐着月光闪着惨白的光,良久,『我会试试看。』洛青衣只吐出这句话。 洛晓茵听着,心道够了,这句话该够了。 『嗯。』洛晓茵回道。 随着洛晓茵的回答,黑烟突然降下,一个阶段的恶梦随之落下终幕,洛青仪看向怀中的林晚吟注意着他有没有在流鼻血,知道现在没有时,洛青仪不免放心地轻叹。 黑烟散去,从依稀听见洛晓茵的呜咽到清晰,眼前越发清楚的是抱着一头灰白色幼马放声大哭的洛晓茵,而洛青衣跪坐在相拥的他们的对面,面对此情此景毫无半点表情。 那是马厩旁的仓库,一地凌乱的稻草全是幼马死去前的挣扎。 『当初就应该连你一起被送走!刘阿姨说要把你送走是对的!你为什么继续待在这里?』 洛青衣嘴角勾起,非是笑,而是抽搐,因着久违的兴奋感而不住地抽搐。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着小动物在她面前断气,太久了,久违地看见,兴奋地嘴角抖得停不住,此刻她只希望她看起来像是在自责,而不是罪恶得兴奋。 『奶茶生了玛奇朵之后根本不理我,你还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奶茶背叛了我,你也是,有了玛奇朵就不管我了。』 洛晓茵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你餵牠吃老鼠药?』 从洛青衣的眼中,洛晓茵读不到任何关于毒死一匹宠物生出的宝宝该有的歉疚,有的是洛晓茵无法理解的平静淡然,『对,就是因为这样,我本来只是想让玛奇朵生病而已,现在变成这样我也没有想到,马跟老鼠差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吃一些老鼠药牠也会死。』 洛晓茵整个人发抖个不停,双拳握紧发红,『你觉得青仪知道会说什么?他跟晓帆一样都是我的哥哥,我想我有责任告诉他你的偏差。』 听见洛青仪的洛青衣抬起眼帘,那是一双洛晓茵从未见过的愤怒的双眼,好似愤怒得会喷出火一样的双眼。 她明白洛青衣生病了,因为生病,所以犯下的错误多少无可厚非,能够被原谅的她都尽量原谅、能够帮她圆谎的,她都尽量圆谎了,都做了这么多了没想到洛青衣依然与那个时候冷血杀猫的模样没有不同,反而更甚。 『要是你敢这么做,我会在他回来之前把奶茶牠们都杀掉。』 洛晓茵无法动弹,『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想知道。』 『我也不知道,真的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忍太久了,太久没有虐待那些让我不爽的动物,累积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求你的原谅,我自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被原谅,所以没有关係。』 洛青衣一面说,一面流下鼻血,洛青仪立刻看向林晚吟,果然不出所料,林晚吟正在流着大量的鼻血,虽然尚未收集到确切的动机证据,但是洛青仪不想要再冒险,抱起仍在与恶梦连结的林晚吟,「就这样吧,我们走吧。」 林晚吟不想前功尽弃,眉头紧得都能打个结,好不容易都到这里了,「不可以,剩下一点点,就快要接近核心了…」 一开始鼻血的量已然是发病的警告,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再一次"的失去记忆,十年的年限还未真正到来,在还没查清楚命案的真相之前,他不能就此放手。 若是更早以前,林晚吟不可能有这样的觉悟,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坚持。 是洛青仪改变了他,是洛青仪让他想要坚持下去。 但是,为什么? 眼看着黑烟再度垄罩,洛晓茵的梦境又再度变换,林晚吟忍着闭上眼睛,洛青仪提早要波普开始拨放音乐,两人将在越来越大的音乐声中慢慢醒来,但是林晚吟不要也不想要,他不愿意醒来。 只差一步。 黑烟之中,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随着少年的话语,林晚吟与洛青仪睁开了眼睛,漆黑一片的房间内除了洛晓茵因恶梦起伏不定的喘息与一语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声音干扰洛青仪与林晚吟交会的视线。 也许很快地,真相终于要大白,苦难也终于要迎来结束。 那少年的声音是黄善霖,错不了的、林晚吟不可能搞错。 黑烟垄罩之下,黄善霖不疾不徐说道:『除了余正仁之外,还有谁能帮忙处理洛青衣?』 或许是濒临发病,那天夜里,已经很久林晚吟没有梦见到以前的事情。 以前,每次使用这个字都令林晚吟发笑,因为他所谓的"以前",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十三岁之后,每隔五年时间,他的"病"会让他清空一次记忆,接着,他的人生会洗带一次,回到空白。 那是下着大雨的夜里,他走在靠海的路边,听着海浪拍打岩面、浪花泡沫破灭,浪声雨声佔据了他的世界,喧嚣至极。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远方海面上圆月高掛,他看着看着,竟然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往月亮靠近,越靠越近。 步伐加快,直到他看见有个孩童也同样盯着月亮,孩童被催眠般站着不动,眼瞳被月色染成了灰,他见着竟然有莫名的惻隐之心,提起一直都不算快的步伐靠近男孩。 不过走没几步,他的后头一辆车子疾驶而来,开了门,里头的陌生女人慌张道:『门徒一!怎么会这样?还不快进来!』 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起过那个女人,现在,他才知道女人是刘玉兰。 犹记得他一脸茫然,他是谁?门徒一是谁?顿了顿,颤抖的食指指向自己,『叫我吗?我是谁呢?』 刘玉兰不可思议道:『我是十二门徒的九,刘玉兰,一不记得了吗?都是我在照顾你的,你是林晚吟,同时是心灵全知引导会的门徒一。』 刘玉兰当时确实穿着不太现代的紫色衣袍,头上还戴着藤编成的环,然而这并不表示他相信女人了,一切仍然疑点重重。 『那个孩子怎么办?』林晚吟指向不远处那个孩子,约莫只有七岁,湿透的身体与茫然的眼神令人担心。 自称十二门徒的刘玉兰茫然了,『他的家人就快来了,我们要先走,你生病了,不能让人知道你生病了!』 刘玉兰将林晚吟拉到车上,顾不得他全身淋湿,匆匆地递给林晚吟一条毯子,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车内的林晚吟不断地回头看着在车子后头追赶的孩子,几度跌跤又几度爬起,心想着究竟那孩子是认识他还是认识门徒一呢? 孩子终是停止追逐,滂沱大雨中,孩子瘦小的身影被颱风尾的豪雨淹没。 『他会过得好吗?』林晚吟对才刚见面的刘玉兰问道,想当然尔这样的问题刘玉兰怎么会知道?她只想着尽快将林晚吟送回去。 但林晚吟知道刘玉兰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一直透过后视镜看着跟在车子后头的孩子。 随后她拿出手机拨打,对另外一个与她通话的人道:『在k公路这里,你看到了?快点,快点去接他!他一直跑。』 掛了电话,刘玉兰短叹,『他很好,可能还过得比你好。你就别想东想西,算我求你了,也不要再管那孩子的事情了。』那男孩一直以来就算是私生子也算过得不错,不会因为一场大雨就过得不好,但是男孩若是与林晚吟在一起,她能想见不会过得多好。 刘玉兰不解,林晚吟在信眾的供养之下过得并不错,为什么他还会带着那孩子逃了?而且还是在这种『病发』的时候!虽然这次多拖了好几天才病发,但每次病发都一定搞得教会人仰马翻,信眾的问题没办法解决,经常被质疑林晚吟能力真偽的传言总在这时浮上檯面,一想到后续的处理问题,刘玉兰的头不禁痛了起来,握紧方向盘的指甲陷进黑色真皮里。 『你知道吗?这世界上很多人都不相信你,但是你的信徒、还有我们──十二门徒都相信你、追随你,你现在只是生病了,你不需要质疑自己、也不需要因为那些攻击变得情绪低落,你知道吗?』 林晚吟根本不知道刘玉兰在说什么,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淡淡回了一声『嗯。』 『我生了什么病?』半响,林晚吟问道。 他想,既然是病,那么过一段时间就会好,所谓的脑中一片空白也只是暂时,他只需要等待。 当时,林晚吟没有想到他的病是不可逆的,并且,他的病会在固定的时间循环拨放,没有曲终人散,只有不断循环。 《第二十一晚》杰森红雀 《第二十一晚》杰森红雀 (某个支撑点) 只见刘玉兰的车子越开越快,电话确定了海边的孩子被接走后,沉默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刘玉兰只是不断地开车,漫无目的。 『我收回我说的话,你那不是病,那是神的恩赐,你救了许多人,只是你现在还不清楚。』 林晚吟看着刘玉兰的侧脸渐渐模糊,视线往下,看着自己左右手互相抠抓的大拇指流出丝丝血液。 到这里,这是林晚吟认为自己最早的记忆,接着来到二十三岁的一开始,他的人生彻底变了。 林晚吟回到刘玉兰所谓的家中不久后明白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能力,便是这样的特异功能导致他的大脑会隔一段时间强制清空记忆,十二门徒称这个过程为『发病』。 二十三岁时,他又发病,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一觉醒来自己已被余正仁软禁,长达十年。 软禁他的人自称认识他、他也认识那个人,但不管怎么回想,都只能回想到那天颱风时,有个脆弱的孩子不畏风雨朝着圆月前进。 『这种特异功能可以带我去那里吗?』那孩子问道。 『哪里?』林晚吟脑子一片混沌,没能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为什么出现在公路上?他又是谁?他要去哪里? 路面的红点很快地被洗去,那是一个就算是铁达尼号也能被冲进海里的夜晚,林晚吟拨开脸上不知为何氾滥的鼻血。 『月球,跟阿姆斯壮一样,去月球。』 男孩的一句话彷彿是休止符,将林晚吟的记忆、梦境正式画下句点,他在洛青仪的臂弯中醒来,看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禁不住亲吻了他的眼皮。 从床上起身,林晚吟用手机传了讯息分别给了杨慕萤与李修德,喝了口水,看着自己那用以控制毒癮的橘色药瓶,未久,一行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天最多摄取两次,一次最多两颗。副作用:嗜睡,过量可能导致久睡。" 从药瓶移开视线,林晚吟看向洛青仪,想着还必须要联络另外三个人后,仅就着月光,写下纸条以手机压着。 写着写着,林晚吟想笑,却掉了眼泪,濡湿了纸条。 千回百转地绕了好大一圈,原来男孩就是洛青仪。 王瀚在市区的酒店喝到近乎清晨,同行的伙伴早一个一个捱不住地离席,喝到最后身边只剩下尽责的酒店小姐还在持续为王瀚斟上两杯,然眼看着手中的香奈儿錶指向清晨六点,想必外头天色已是鱼肚白,再这么下去,她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 最后酒店小姐终是唤来保全将王瀚架了出去,甫一出酒店大门,王瀚喜出望外,脸上的阴鬱一扫而空,他的女神竟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并且是清晨六点。 王瀚揉揉眼睛,怕是酒精上头,再度睁开眼确认。 「你?红雀?是你!!!」 红雀一身相当得王瀚喜欢的黑色紧身连衣裙透漏着性感的线条,化得艷丽的红唇上扬,「当然是我啊,不过,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王瀚搔搔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语毕,揽着心目中的女神红雀的腰枝往酒店旁的巷弄走去,便是清晨,巷子仍然漆黑阴溼。 一进暗巷,红雀两手食指互碰娇嗔道:「是这样的,王大哥知道我们是兇案悬疑频道,我们也知道王大哥一直以来是我们的忠实观眾,这边刚好有件事想请王大哥帮忙调查。」 王瀚拍拍胸脯,「没问题,你说吧,为了红雀我上刀山下油锅也可以,你要是红雀,我就是奈特(电影"红雀"男主角),为了你被剥皮也没关係!」 红雀娇笑,「没有那么夸张啦,只是要请你带我们去你们组长现在在的地方,刚刚去过他家,他不在呢。」 王瀚听闻,吓得酒醒了大半,「不是啊,干嘛呢?组长不是你说想见就可以见的啊?而且最近他的俱乐部一间接着一间被一个姓洛的人夷平,他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灵光一闪,王瀚想起那夜准备将林晚吟丢到大桥下,「是不是林晚吟的事?告诉你啊,那天晚上他可没出事!有个警察带走他了!」 红雀甜笑,「其实不是因为林晚吟的事,不过你都说了也没关係,但是你转身看看,你说的警察是王大哥后面那位吗?」 王瀚听闻倏然回头,冰冷的枪管精准抵在额头上,配上冰冷枪管的却是李修德老好人的脸,吓得他好有尿意。「去车上,带我们去余正仁在的地方。」 抵着王瀚的枪管晃了晃示意王瀚转身,李修德将王瀚上銬,缓缓走向停在外头的老丰田,面对李修德,王瀚放弃再辩解什么,顺从地跟着红雀搭上他那再眼熟不已的老丰田车。 「妈的,你的车子又老又臭…」正抱怨到一半,王瀚这才见到林晚吟眼神冰冷地在车上副驾驶座,立马是闭上了满是酒臭的嘴。 来了来了,他早想有这么一天,林晚吟会上门復仇。 根据王瀚所说,一群人火速前往余正仁所在的情妇居所,那是个毫不起眼的老旧住宅小区,有着个年迈且打着盹儿的管理员,李修德与林晚吟顺利地通过大门,搭上小区中的某栋公寓电梯,缓缓朝着余正仁所在的楼层。 小区外头,车上控制着王瀚的是杰森与红雀。 两人兴奋得很,没想到兇案追查频道发展至今竟然有机会可以正面访谈王瀚以及助警察一臂之力。 杰森第一次举枪,兴奋抑或是害怕地发抖,红雀则是拿起手机开始她的访谈侧录。 「请问您对叶静梅和洛青衣的命案有什么头绪吗?知道为什么警方怀疑你们的组长余正仁涉案吗?」 王瀚别过头,不想回答也不想正视摄影机,嗤了好大一声。 与此同时,李修德与林晚吟赶到,房型老旧的建筑如同李修德收到的情报所述,现在还没能啟动电脑锁,李修德想真是天助我也,取出预先打好的备份钥匙,轻松开啟。 日式装潢的房子在眼前展开,有深茶色的地板,一个不小心就能踩出声音,两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几个房间的纸门透着曖昧的红光,这房子之前是特种行业在使用的,现在老闆娘退休转作余正仁的情妇,但她过得不好,听说被打已是家常便饭,一段时间后,她与李修徳搭上线,说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想获得自由。 当她与李修德联络时,是她被软禁家暴的三个月后,李修德佩服着女人的眼明手快、也佩服她离开得即时,看看身边的林晚吟,不可思议,竟然待了十年,他无法想像林晚吟是怎么过的? 「我很想知道,除了毒品之外,你怎么过那十年?」 进入余正仁的房子前,李修德再也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只见林晚吟微微将头抬起,看着李修德,时间在他的眼中凝冻,未久,林晚吟开口回道:「我也不知道,有一种力量,就算我再怎么痛苦、再怎么想死,甚至死的情绪已经胜过一切太多太多,我却还是撑了下来。」 那种情绪,很异样,那不是林晚吟该有的情绪,绝望透顶才是。 但是为什么他还是选择活下来?林晚吟自己也不知道。 挽起自己的袖子,上头触目惊心的刀痕至少有十以上,每一道都是深的,没有浅的刀痕,每一道都足见当时的决心,但是林晚吟总会在最后一刻突然后悔了、不想了。 不是因为痛,每一次,林晚吟都不痛。 如果他有记忆,他也许会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样?但可笑的是,他没有。 这样的他,根本不是一个正常、普通平凡的人。 就他就连自己夏天会喜欢吃什么样的冰都记不起来,只能所有的冰尝过一次,让自己重新选择喜欢的。 但是林晚吟总觉得,自己一定有某个非常坚持喜欢不放的东西,便是这样的东西或人无形中支持着他,让他能每回都被这样的情感拯救。 只可惜他不知道是什么。 《第二十二晚》搜寻着你 《第二十二晚》搜寻着你 (一个正常普通的人) 「林晚诗可能是原因之一吧,但是我总觉得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夏穆快要成为那样的人了,好几次我都觉得他是,但又有些不像。每次都是这样,差了那么一点点。」林晚吟道。 李修德默默地听着,只是领着林晚吟步出老旧的电梯,他在前,林晚吟在后,一起往余正仁所在的房子而去。 此时李修德与林晚吟停在其中一扇纸门前,出面指控余正仁的瘦弱女子站在前方,似是等候两人多时,三人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女人打开门,馀下李修德与林晚吟,自己则整理了下随身的包包,扬长而去。 女子所说无误,余正仁正安安稳稳地躺平熟睡,平稳地鼻息令他看来像正作着什么好梦,林晚吟环顾四周,从玄关处取来余正仁的两条领带,交叉缠绕起,林晚吟拿着它,关起门朝李修德点了点头。 房间内的李修德将余正仁的四肢绑起后,持着枪坐在沙发对准余正仁,而林晚吟跨坐在余正仁头顶上,以那两条领带稍微圈住余正仁的脖子并稍稍微将余正仁肥肿的身体给架高,这样的程度余正仁还不会醒,李修德已吩咐女人给他多一些剂量,短时间内,余正仁并不会醒来。 终于就了定位,李修德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点头指示林晚吟开始入侵余正仁的恶梦,然而情况特殊,这回没有引导者在林晚吟身边并且对象是余正仁这样的傢伙,林晚吟与李修德两人不敢掉以轻心,选择以清醒的方式去侵入。 如果万一,余正仁在这时醒来挣扎,林晚吟便要迅速以手中的领带要胁他,在还没取得需要的情报前,李修德不能开枪结束余正仁的性命。 林晚吟深呼吸,他比所有人都知道清醒时入侵梦境会有怎样的后果,所有虎将门的人都告诉过他、夏穆也告诉过他:这会让他加速发病,然而,掐指一算,已经十年,真的差不多了。 本来他就打算在这个时候连性命都做结束了,失去这十年来狗屁倒灶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在心中默默数了三二一,林晚吟潜很快地潜入余正仁的恶梦之中。 林晚吟是醒着的,他看着房间被黑烟给瀰漫佔据,沙发上的李修德慢慢消失,心中有一部分放下心来,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可以使用这样的能力,但又想着兴许是回光返照,尤其是看见拉扯着领带的手缀上了红点,一阵的温热自鼻腔流泻而出,林晚吟自己清楚,他正在流鼻血, 黑烟散去,只馀下能容纳余正仁站着的小圈,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那唯一有光的小圈中,周围依然瀰漫着黑烟,迟迟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小圈中的余正仁抬起脸,戏謔地笑了:『晚吟啊,从我收留你到现在,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会终结在你的手里。』 『但是你一定没有想到,我比你想的还要远。在我觉得你有可能会这么做之前,我己经先请“你”,对,就是你,把我的恶梦删掉了。而你非常愚蠢,就像我想的一样蠢,你没有任何拒绝也没有特别想到什么,就是很正常地、甚至是非常乐意,所以你不能从我这里问到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有病,是这个病让你想毁了自己。』 『什么病?』 余正仁放声大笑,『如果你可以侵入自己的恶梦,那会发生多么有趣的事情?说不定你会发现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林晚吟咬紧牙根,『我不相信。我会找到的。』 他不愿意放弃,恶梦不可能完全消失,林晚吟将领带缓缓绞紧,藉由将余正仁带至生死徘徊之间,潜入余正仁的潜意识,寻找被删除的片段。 沙发上的李修德紧张起来,座如针毡,对他而言自己的眼前没有任何黑烟,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林晚吟与开始微微挣扎的余正仁,握紧手中的枪,瞄准余正仁的额头。 「林晚吟,现在是怎么回事?」李修德问,他看的出来,余正仁要醒了。 「我现在要进入他的潜意识。」林晚吟道。 李修德大吃一惊,「不要啊!」 然为时已晚,当他看见林晚吟连嘴角也开始溢血时便知道此时林晚吟已进入余正仁的潜意识,随着手中的领带逐渐拉紧,余正仁感受到死亡迫近的危机,充血的双眼倏然睁开瞪大。 「林晚吟!!」余正仁的嘶吼响遍整层公寓,林晚吟不断拉紧领带一面仔细地搜寻意识的茫茫大海中有没有浮沉着洛青衣的身影。 李修德束手无策,眼前的林晚吟彷彿失心疯,丝毫未觉自己的鼻血与口中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流,倏然已经染红了自己的衬衫、沾湿了余正仁稀疏的发,他慌了,心里只想着收手,倘若是洛青仪见了还得了! 「林晚吟!就这样吧!我们撤了!」李修德朝林晚吟大喊。 林晚吟吃力得很,体力正在流失的他专注于手中的领带,没有力气回答李修德,他没有要夺取余正仁的性命,施力得要巧妙,正因如此,林晚吟格外地专注费力,然余正仁醒了过来,猛力一跩,挣脱右手绳索,向上一推,林晚吟一头撞进床头柜。 余正仁赶忙要解开左手绳子,李修德站起以枪要对准余正仁左手,「右手举起来!林晚吟!醒一醒!没事吧?」 一头撞进床头柜的林晚吟没有任何声音,看似失去意识,李修德最害怕他在这时突然发病,倘若真是,那么一切前功尽弃,林晚吟将会再次忘记所有。 余正仁将右手举起,双眼紧紧盯着李修德移动脚步至林晚吟身边,此时的林晚吟头部撞碎了房间女主人的摆放的水晶球与过去的婚纱照,双眼紧闭,论李修德怎么唤也不醒,李修德终于得空出手指探了探林晚吟的鼻息。 还在呼吸。 李修德宽了心,他那五十八岁将要准备退休的心脏差一点要在今天被林晚吟吓停。 才放下心,李修德随即被余正仁手中的枪管给拉紧神经,余正仁方才迅速地抽出枕头下的枪,瞄准了李修德,笑着晃动手中的枪,要他退回沙发。 李修德照着退回去,看着余正仁将枪口对准身边林晚吟颓软的膝盖。 「我知道你们不能杀我,在找到我杀洛青衣的记忆之前,但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让林晚吟死。」语毕,迸地一声,伴随着林晚吟的尖叫,余正仁朝着林晚吟右膝盖开了一枪。 便是痛觉迟钝的林晚吟也痛得醒了过来,但没有多久,林晚吟松开手中的领带,晕死过去。 「把我给放了,否则我废了他另一隻脚,让他成为真正的废物。」 李修德抹开脸上凝珠,不得已只好前去解开余正仁双脚,最后是左手,四肢一重获自由,余正仁立刻以弹匣重击李修德唇齿,李修德一倒地,余正仁欲上前补上一脚时,身后的林晚吟醒来抄起领带忍着膝盖对他来说还不算太过度的痛,跪在床上再度勒紧余正仁。 这次,有必要把余正仁给杀了。林晚吟横下心,斟酌着已没有时间再探他的潜意识,不如就放弃这颗棋子,方才在余正仁的潜意识中,他看见的另外一个人,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兇手。 考虑到他即将发病,分秒必争也要将这讯息传达给洛青仪。 紧勒着余正仁,林晚吟咬着牙,「波普…」 隐藏耳机里传来波普的声音,『波普在这里。』 从余正仁的潜意识中,林晚吟看见了上一次发病前所遗忘的一切,只有短短的瞬间,那些过程却勾动着林晚吟的神经,是这样的啊,他的记忆并没有因为发病消失,只是被藏在某个地方,安静地成为泛黄的纸张,堆砌在酸臭的牢房内。 「告诉洛青仪…洛云真…是他…。」 林晚吟没有来得及将话语全部传达给波普,一声枪响让他的意识再度回到空白,光晕在他的眼前扩散,他的双脚在一阵剧痛后失去了任何感受,他知道余正仁做到他所说的,余正仁的第二枪开在自己的左脚,此刻起,他正式成为废人。 枪声再度响起,林晚吟想那可能是李修德吧,然而双脚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林晚吟倒向床面,色情的粉红色床帐映入眼帘,他不甘心这是人生最后的画面,闭上眼睛,洛青仪那张冷漠却英俊的脸却驀然映在他的心版。 在余正仁的潜意识中,他也看见了洛青仪,从洛青仪小的时候…到洛青仪约莫十八十九岁青春瀟洒的时候。 有许多洛青仪开心的时候也有洛青仪难过、不可能让他看到的时候。 有许多他不知道的、他所遗忘的洛青仪。 他这时不着边际地想,如果,他是正常人就好了。 《第二十三晚》八岁生日 《第二十三晚》八岁生日 (而今天就像昨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一样没有任何期待) 林晚吟一过八岁的生日当晚,父母亲一同自杀死了,他与林晚诗站在两双悬掛着的双脚下向上望,父亲与母亲彷彿睡去一般,只被切下四小块的八吋生日蛋糕在之后的几天成为两人的主要粮食。 在蛋糕最后一块吃完时,家门重新开啟,一个身穿紫袍面目良善的男子来到家中,伸出救援的温暖双手,柔声说道:『晚吟、晚诗,来叔叔这里,叔叔来照顾你们。』 林晚诗立即是哭着跑了过去,抱着陌生男子健壮的手臂嚎啕大哭,林晚诗认识他、依赖着他,一面哭一面喊着叔叔叔叔,获救的喜悦早胜过了失去父母那还不明白的悲伤。 叔叔是两人父母亲长期追随的神祕心灵宗教团体"全知引导会"的尊师――洛云真。 八岁的生日刚结束不久,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洛云真,也是第一次与妹妹一起获得十二门徒中的"名字",并且,成为洛云真的门徒。 他们承袭了父母亲的名字,父亲的门徒名为"一",林晚吟便叫做"一",母亲名叫"二",林晚诗便叫做"二"。 自那时开始,他们两人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洛云真有着身为贤者的模样,他蓄着长发长鬚、浓眉细目,他告诉林晚吟与林晚诗两人,他们是除了洛家的人之外的奇蹟,他们俩人有着神赐与的能力、两人联手可以让所有信徒都获得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牵着林晚吟兄妹到了楼下停着的车旁,车门开啟,后座有着一个五岁却沉默的男孩,男孩穿着整齐西装,系着可爱的红色领结,活像一个漫画人物,而林晚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只是目不转睛盯着男孩看。 那男孩被林晚吟给看得羞得低下头,副驾驶座的洛云真见了扭头对他说:『十二,快跟一和二打招呼啊,你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男孩伸出手,娇生惯养至苍白的脸有了一些红晕,『你们好,我是洛…我是十二,很高兴认识你们,一和二…。』 洛云真满意地笑了,指示司机开车离开林晚吟曾经的家,从那曾经的家到了另一个不能称作家的地方――一个简单到只能称为牢的小房间。 林晚诗被带到另外一个地方,林晚吟并不知道,听另一个阿姨、也就是自称九的人说,林晚诗就住在隔壁,可如果想要跟林晚诗联络、想要知道对方的状况那就写交换日记,写完后会由她或另一位名为八的男人转交。 或许是因为同情,接触林晚吟没有多久,九便主动告诉林晚吟她的本名,其实她不应该说的,她应该像十二一样守口如瓶,但她说了。 『我叫刘玉兰,以后都是我来照顾你,记得,以后在公开的场合中,我是"九",也就是第九门徒,而你是门徒一,是尊师门下最重要的一个人,你和十二都是,开始与结束都是生命最重要的过程,这是你们名字的意义。』 林晚吟点点头,但他一知半解,他不懂为什么洛云真要将这样的重责大任交给一个小孩子?而且就算他是个孩子也多少明白权力是什么,为什么洛云真要将权力交出来? 林晚吟终究还是个孩子,并不明白洛云真的用意,直到某一天,洛云真押来一个陌生女子,要林晚吟入侵她的恶梦、并且,"强化"她的恶梦。 林晚吟根本不知道洛云真在说什么,或者应该说,是不知道“零”、“门徒一”在说些什么? 『要怎么做?』林晚吟的双唇颤抖,心中盘算着若他办不到那么林晚诗会怎么样?若他办不到自己会怎么样? 洛云真的嘴角向上勾勒出诡异,原是张慈蔼和祥的脸此刻却看来令人不寒而慄,『你只要喝下药,我会教你。』 林晚吟根本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喝下药水,随之而来的疲倦与睡意很快地将林晚吟带入一个他所不熟悉、浓烟密佈的世界。 若不是洛云真出现在身边,林晚吟几度以为自己死了到了地狱,有人说零是不会下地狱的,所以当他看见落云真的时候,还天真地想着自己并没有下地狱,而是跟着落云真来到了天堂、甚至还在人间。 黑烟散去,林晚吟能看见方才那名对自己而言脸孔陌生的女子。 女人身着同一件淡蓝色的洋装,背对着林晚吟趴着,长发披散。 林晚吟的视角转而从上往下,他转头看见自己的身体失去知觉在洛云真的身边,而自己困在不知道是谁的身体里,无法离开也无法做出反抗,只能囚禁在比他大好几倍的身躯中,林晚吟甚至哭了,他所在的身躯开始伸手压住女人的头、下身不由自主地摆动。 林晚吟不知道眼下他正在对陌生女子做什么,陌生女子与身躯裸着下半身彼此紧密接触撞击,林晚吟在那身躯中不断哭叫,世界除了女人的声音以外只剩下身躯的呻吟,自己的声音却一丁点也传不出去,他想叫女人逃、将桌子上的杯子拿起来抵抗,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他只能听见洛云真的命令。 『停下来啊!别这样!』林晚吟哭叫出来,想像着自己捶打着自己的双手与脑袋,极尽全力要自己挣脱这副令他难堪的躯壳。 林晚吟听见洛云真笑着说道:『没用的,除非我放了你,否则你不可能离开这里的,而且你现在在女人恶梦中的我的躯壳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林晚吟问道。 『这是这女人的恶梦,你所要做的只有一件最基本的,就是不断告诉她、她必须自杀这件事。要说到她再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每天看到自己的脸就会想起今天,而今天就像昨天、明天、后天、大后天一样没有任何期待,没有任何值得鼓舞自己活下去的事、没有任何值得牵掛的事。』 见林晚吟努力吸收自己所说的晦涩,洛云真不再多言,『如果按照我说的做,那么,你就可以离开现在这个身体。』 林晚吟简直喜出望外,一股力量涌进自己的身体而不是寄宿的这个身躯中,林晚吟掌握住它,直觉自己终于可以藉由这个躯壳开口,动动躯壳的手指、进而手臂,顺利之后,林晚吟张开嘴巴,而他也感受到躯壳也张开了口,藉由这个口,林晚吟斗胆对女人喊出:『你去死、你应该去死,你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每一天都想着死亡,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去死。』 女人听闻,委屈绝望地喊哭了,林晚吟所说的成了咒语,而她正在承受诅咒,哭叫着要林晚吟抑或是这个躯壳别说话了。 女人的哭喊稍弱时,林晚吟这才听得清楚他寄附的躯壳声音与身旁一直发号施令的洛云真并无二致。 『继续。』洛云真命令道。 林晚吟颤抖着继续开口,『你没有资格活着、你应该早就要去死一死,这个世界不需要你的存在,你早点给我滚、没有人会因为你的离开难过。』 女人呜咽,『青仪和青衣…,他们怎么办?』 林晚吟当然不懂那是谁,那是与他毫不相关的名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给女人灌输要她儘快自杀的讯息,若不儘快完成,他怕自己会永远困在女人的梦境之中,永远无法脱身。 林晚吟最后终是藉由躯壳的口急得大哭出声,『我才不管他们,你就是得去死!快点死吧,死了对大家都好!』 女人停止嚎哭,她感受到腹内的一股暖流,躯壳在女人的体内毫无保留地射精,暖流令女人静了下来,当她想着这可能又是一个错误的生命时,世界陷入一个诡异的静謐中,而那静謐之中,只有两个小孩反覆的呜咽成了耳道内长久的杂音,每日每夜挥之不去。 终结这样的声音只有一个方式,而女人也想着以这样的方式终结。 《第二十四晚》十二门徒 《第二十四晚》十二门徒 (不再规矩的人与人生) 林晚吟在那躯壳之中脑里一片空白,他还不明白成人射精后的片段,只是双眼圆睁,看着半空落下一朵白云,白云散开后打亮了他晦暗的视野,白色的天花板有着稜角分明的格线,格线提醒着林晚吟:你不再是个规矩的人。 “看看你的下半身啊,你不再是个规矩的人!” 林晚吟起身,柔软的白色床铺与周围同色的房间之中,他的深蓝色裤子湿了一片,伸手翻开,裤内湿黏的蛋白似的液体提醒着林晚吟的浑身是罪。 他竟然在诅咒着别人的同时初精,林晚吟没能忍住,一时之间抱头尖叫,房外的刘玉兰听见奔来,而刘玉兰知道林晚吟经歷了什么,拿着湿布为林晚吟擦拭下身与换下他湿漉漉的衣物。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林晚吟,摇摇他、安慰着他。 『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 刘玉兰不知道如何同林晚吟解释,擦去林晚吟的眼泪,『你只要记得,这是上天给你的礼物,若你想要,你甚至可以删除信徒的恶梦,让他们都过得幸福快乐,你就是尊师要找的人。』 『可是他刚刚要我做什么你知道吗?』 那可不是让人幸福的事情。 刘玉兰叹口气,将林晚吟重新抱紧,『我让十二来陪你好吗?』 能与林晚吟相处的人有限,十二是少数的其中之一,也是林晚吟少数觉得能放松相处的对象,他点点头,让刘玉兰离开带着十二进入他的小房间。 十二一见到林晚吟高兴得不得了,拿着手中最新的漫画一把将林晚吟给抱住,十二与林晚诗一样都比他年纪小,他将十二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没有办法见到林晚诗的时候,不知不觉之间,十二成了他的心灵依靠。 而十二也将林晚吟当作一个避风港,除了谨守本分不透露自己的名字以数字称呼其他门徒之外,他让林晚吟知道了几乎所有自己的事情。 十二的妹妹和林晚吟与林晚诗一样都只差一岁,他的妹妹便是十一,十一与舅舅住在一起,十二则与他的父亲住在一起。 林晚吟深深知道这个规则,除了刘玉兰主动告诉他本名以外,他未曾主动询问十二与十一的名字,就连家教老师一起来教导他与十二时都是以数字称呼,未曾从老师口中听见她称呼十二的本名。 林晚吟会知道十二的名字,是在有一天十二来到他的房间哭得唏哩哗啦,他抱着一隻粉红色的熊宝宝,他记得熊宝宝的尾巴上刺着英文“esther”,手上捏着的卡片上,有着三人和乐融融的照片。 女人左搂右抱,十一与十二咧嘴大笑沉浸在被母亲拥抱的幸福时刻中,虽然女人笑着但林晚吟可没错认,她与自己第一个入侵恶梦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顿时间,林晚吟全身颤慄,一股噁心想吐直衝脑门。 林晚吟看过卡片上的第一行字:“给青仪、青衣“后,立刻是忍无可忍地往洗手间奔去吐了一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样地令人噁心想吐。 那天,十二的母亲自杀走了,因林晚吟在恶梦中对他的母亲下达了自杀的指示,所以洛青仪的母亲走了。 一定是因为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晚吟跪在自己的呕吐之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个梦境,是自己、是自己,肯定是自己干的好事!是自己夺走了洛青仪的母亲! 洛青仪担心地跑了过来,当时他只是想着原来林晚吟也和他感同身受着失去母亲的痛,根本不可能想到眼前这样善良的人是夺去母亲的兇手。 他所依赖的玩伴、与他有着一样经歷,被迫与妹妹分开的玩伴,怎么可能会是促成母亲自杀的帮兇? 即使到了洛青仪终于知道真相时,他也没能想清是为什么,答案只有林晚吟可以告诉他,但林晚吟却一点不记得了,不可能从他的身上找到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他施加在母亲身上的诅咒好似灵验在他自己的身上。 林晚吟一心一意想着死亡,要是最痛苦、最难受的死亡,好似唯有这样,他才能赎完自己的罪,不只是一命换一命,而是连同那样的痛苦都对等地换了过去。 洛青仪的一切化成闪光与碎片飞快地闪过,白光再度现于林晚吟眼前,那是他曾经熟悉的天花板,晨光美诊所。 他见过的天花板不多,自然记得这里是哪里。 林晚吟撑起身体,或许是因为还吊着点滴,他的双脚并不会痛,林晚吟掀开棉被,光裸的下身双膝包裹着的纱布渗出的血告诉他,与李修德经歷的事情可不属于那些洛青仪的陌生片段。 林晚吟按了呼叫,拿起床头柜的手机,上头的日期活生生跳了两天,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醒来却恍若隔世,两天就这么静悄悄地溜走了。 而他也剩下不多时间了。 呼叫铃响后,进入病房的曾经是自己殷殷切切期盼的夏穆医生。 每当林晚吟想他的时候都会在网站上瀏览他的广告,多少人要按"略过"的东西却是林晚吟捨不得错过的宝,被软禁的日子里,他一天只有十分鐘可以使用笔电,他不能正大光明在监视下搜寻医生或诊所的名字,只能装作自己很在乎全知引导会的悬案,那十分鐘看尽杰森与红雀的影片。 十分鐘后,等着明天的十分鐘,或是哪天又再被打得半死不活时送进诊所给夏穆治疗或是整形。 十年过去,夏穆仍然与初遇时相同,梳理柔顺的短发、严谨的黑框眼镜与高耸的鼻樑、大大无辜却充满智慧的眼睛,如今再次看见,林晚吟似乎懂了什么,有什么样的情绪牵引着他去寻找一个与十二、与洛青仪很像的人,就像洛青衣说的,她的记忆消失,但是那种情绪并没有消失。 夏穆那单纯且诚挚的双眼,是他一辈子都无法直视、一辈子歉疚的双眼,而那双眼睛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找到了自己。 「晚吟,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夏穆将椅子拉近林晚吟坐下,仔细打量林晚吟的脸色。 林晚吟笑,「我没事,这么多事情都没死,这次也没事的。」 「余正仁死了,这样一来,你应该自由了吧?不会再被虐待了吧?」 「余正仁死了?」林晚吟不解。 夏穆取出手机点了点,给林晚吟看萤幕上的报导:youtuber杰森与红雀助破案!黑吃黑!黑道梟雄死状悽惨! 林晚吟继续读,警察迅速逮捕的嫌犯竟是王瀚。 可是王瀚怎么可能杀余正仁,林晚吟别过视线,没有让夏穆看见自己多馀的表情。 「对,可能中弹我吓傻了吧?是王瀚没错,我亲眼看见他开枪杀了余正仁。对了,那个警察呢?」 「李先生?我已经请人连络他与送你来的那位洛先生了,他们都在路上。」 林晚吟知道那是洛青仪。 相信波普已经将事情传达给他了,接下来就是与时间赛跑。 「我的脚什么时候能走?」 见林晚吟难得积极,夏穆虽希望可以给林晚吟他想要的答案,「很可惜,可能要花上好几个月,还要復健,枪伤是很难治癒的。」 「你想要赶在自己完全忘记之前脚痊癒吗?」夏穆问道。 林晚吟点点头。 夏穆双手交握,神色担忧,「我按照惯例检查你的脑部,虽然我不是专业的脑科医生,但问了我的朋友,他说你的脑部皮质正在退化,就像阿兹海默氏症患者一样,恐怕,再没多久时间就会发病。」 林晚吟听了失笑,「怎么可能?我刚刚才想起一些我根本不可能记起的片段,应该还能撑一些时间的。」 夏穆看着林晚吟的双眼,「那么,可以说说看你说的片段是什么呢?」 林晚吟哑然,现在要他说他竟然说不出来了。 明明那些画面都是那么鲜明现在却变得支离破碎,林晚吟不敢相信他才记起的东西那么脆弱,时间完全不会放过他。 《第二十五晚》让礼炮响 《第二十五晚》让礼炮响 (破碎混乱的日记) 夏穆站起身,从床头柜取出几本破烂的笔记本交给林晚吟,「这是第一次见面时你交给我的,现在你重获自由这些东西也该回你身边了,还记得你将它们给我保管的时候是那么慎重其事,说有多害怕就有多害怕,你不被允许写日记,所以你在我这里写了很多,只要你记得的事情你都会拼命写。」 「把那些画面写下来吧,发病后的你会需要的。」夏穆说道。 敲门声响起,护理师开了病房的门,门外是洛青仪与李修德,李修德也受了伤,脸颊黏着纱布,嘴巴可笑地肿成香肠。 而洛青仪仍是一脸冷漠,默默地接过护理师推来的轮椅,靠近林晚吟后拉上床帘为林晚吟穿上宽松的裤子,接着洛青仪轻易地将林晚吟整个人给抱了起来移到轮椅上,惊得林晚吟双手环住洛青仪,低声问他:「手伤?」 洛青仪低声回道没事,,偕同李修德一起,推着林晚吟步出晨光美诊所。 一路上,洛青仪沉着一张脸,阴得像要下起一场暴雨,就连黄昏的暖金色也暖不了洛青仪的脸色,李修德前去开他的老丰田,洛青仪则是将林晚吟推至树荫下停好的黑色豪车旁,打开车门将林晚吟抱了进去。 这次,杨慕萤并不在,也不是李修德开的车,是洛青仪自己开的车。 车门甫关起,洛青仪伸手捏起林晚吟整个脸颊,将他整个脸扳过来朝着自己,怒气衝天的双眼像能喷出火将林晚吟给烧毁。 「回答我,为什么一个人去?」 林晚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李修德要跟他分开车子,想必在那之后受了很多来自洛青仪的怒气。 「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洛青仪眼神闪着冷光,「不需要余正仁也能查到洛云真,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只要查我提供给你的人、也就是姓洛的人就好,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林晚吟噗地笑,「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会提早发病吗?」 「对,我担心你不再记得跟我的约定,事情做一半就忘得彻底。」 「喔?原来?不是担心我会就这样拉着余正仁一起自杀吗?」林晚吟讥讽问道,未料洛青仪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晃得林晚吟七荤八素之馀,他的口被洛青仪冰冷的唇给堵上,再也无法以唇齿相讥。 洛青仪的舌在林晚吟的口中疯狂掠夺,吻得缠绵又兇暴,良久才放过林晚吟楚楚可怜的粉唇。 「我决定今天我们就去见洛云真,这样可以了吗?你满意了吗?」 林晚吟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心中有着些许的落寞与着急正在抗衡,落寞是希望洛青仪多关心些他的伤势,着急是洛青仪没有做错,他就快要发病了,时间不会因为他的私心稍作等待。 倘若发病了,他或许还会继续帮助洛青仪与李修德查案,只要被说服就可以了,反正他不会忘记如何入侵别人的恶梦,但林晚吟惋惜的是,倘若发病了,他将就会忘记洛青仪、也会将这样的感情给忘记,只会馀下一丝丝依恋的情绪引导着自己再次迷茫。 趁他还清楚记得"想死"这个念头时,就在"这时"结束吧。 「…李修德说洛云深出现在弃尸地点附近的那深山上,那里就是另一个我怀疑是兇手的人,洛云深的哥哥、也就是我大伯,隐姓埋名的洛云真,但是要见到他很不容易。」 林晚吟双眉紧蹙,直觉在记忆碎片中出现的洛云真与全知引导会渊源更深,有可能是空白名单的其中一人。 但是怎么会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明明是没多久之前的事? 「他也是十二门徒之一?」 洛青仪轻轻点头,将车子发动,经过丰田车,「他是十二门徒里的零,所谓的十二门徒加上他就有十三人。但是就算是十二门徒以前能见到你的脸的人还算是少数,虽然在十二门徒中洛家佔多数,但真正见过你的人只有刘玉兰、我、死去的洛青衣,还有之后的余正仁四人而已。」 「…你?洛青衣?」 林晚吟说不出来,但那些片段果然是真的、不是凭空捏造。 林晚吟将笔记本翻开,死命地挤压着被自己忘记的片段,颤抖着写下"十二、十一"等字,洛青仪见了,取出菸,点燃抽入一口,随着烟雾瀰漫染开洛青仪的半边俊脸开口缓缓说道:「对,我们以前见过。」 「你想起什么了?」 林晚吟摇摇头,「不算想起,只要一点点努力的话,我想是有可能记起来的。」 洛青仪从车子抽屉拉开取出抑制毒癮与止痛的药物给林晚吟,「先吃药吧,虽然计划有些改变了,但是提早拜访洛云真也不是不行。」 「计画有些改变?」林晚吟问道。 洛青仪沉下脸,双手握紧方向盘,「从以前到现在,发病前,你都会想起曾经忘记的事情,可能是十年前也可能是更久以前的事情,所以…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当我以前发病的时候…,你都在身边看着我忘记你?」 洛青仪几度要开口,却终是抿紧薄唇,深深忍着什么似的。 林晚吟心忖着也不是现在非知道不行,反正知道再多事情也是无用,最后都是会忘记的。 进入山道后,一辆老丰田缓缓跟上会合,从后照镜能够看出那是李修德的车,他与洛青仪的车保持着距离,尽量不要看来太过明显。 此时李修德打给洛青仪,透过蓝芽耳机说道:『太迟了,洛云深已经走了,走得很匆忙。』 洛青仪俊眉一皱,「他来这里干什么?洛云真什么人都不见已经十年了,怎么会见他?」 『就是没有见啊,你来也是一样的,他也不会见你啊,除非你带了一个他非常想见的人。』李修德道。 林晚吟不禁问出:「怎么回事?」 李修德沉默了,以往的幽默此时都未能派上用场,不禁苦笑,『真的假的?你还有什么没说?所以我才不想要把他们几个的名字放进档案啊…』 头顶彷彿被灌下青天霹靂,林晚吟顿时坐立难安,「为什么要骗我?…余正仁死都是你计画中吗?」 「骗?不是这样说的吧,一开始就是你心甘情愿被我利用的,为了查出妹妹的死因,利用你跟一个人见上一面不算什么吧?我也说过了,很难与他见上一面。」 李修德不想再搅和,逕自说道:『我知道你们从洛云深一家得到了一些线索,放心吧,洛云深一家人都还不知道,他来找洛云真只是要说会长生前告别式的事情,只是,就算是因为会长的事他也不愿意与弟弟见一面,令人匪夷所思,你应该早知道结果,洛云深没有见到洛云真,眼下除了林晚吟以外,他什么人都不会见。』 林晚吟听闻,颤抖着嘴角失笑,「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让我跟洛云真见面是吗?他…他和别人一起杀了那四个门徒吗?洛晓茵也是?」 眼看战火点燃,李修德不想参与,逕自掛掉了电话,横竖到了洛云真那里,有些真相就会明朗的。 只是当事人不记得了。 山路蜿蜒,一路逼近洛云真隐居的山中小屋,数声枪响令在前李修德的老丰田满目疮痍急停在前,洛青仪煞车不及,黑色豪车跟着撞上,洛青仪立刻将林晚吟身子压低,枪声静止后自己下车迎向树林中直面而来的灯光。 李修德跟着下车,肩膀中了一枪,血流不止。 几名穿着紫袍的人们穿过灯光一拥而上,共计十名上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诡异地笑脸盈盈。 李修德喃喃,「干,不会吧…」 而洛青仪似是预知了事情会如何发展,镇定地将枪收起,向着其中一名紫袍长者问候道:「大伯…父亲,我来了…」 洛云真乌黑的长发随意竖起,鬍鬚蓄长,能想像得到他隐世许久,乌黑的发色与鬍鬚与洛云深的几缕灰白烦恼丝相比竟比弟弟洛云深看来年轻。 听闻洛青仪的问候,十馀人拍手鼓掌,欢迎欢迎声不绝于耳,洛云真看来更是喜上眉梢、神采飞扬,「各位,我们最后一位门徒与第一位门徒不负眾望回来啦!让我们欢迎他们两位回到这个在卢温重起炉灶的新家!」 《第二十六晚》一缕轻烟 《第二十六晚》一缕轻烟 (心灵全知引导会) 「青仪…,不,十二,欢迎你回来。」洛云真对着洛青仪说道,接着,转头四处张望,「一呢?」 「他在车子里。」语毕,洛青仪将车门打开,挡开其他人,自己动身将林晚吟抱起放在从后座取下的轮椅上,甫一将林晚吟放下,洛云真便急着上前握住林晚吟的手,「一,欢迎回家,你现在一定不记得叔叔,我是收养你和二的人。」 李修德笑了出来,洛云真听见,笑道:「你就是新的四?你做得很好,抱歉误伤了你,快去治疗吧。」 那是故意的。林晚吟能察觉,那不是洛云真一时的失误,稍有差池,李修德就一命呜呼了。 林晚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而洛云真无视了,单刀直入问他:「一,二去哪里了?」 因那突来的问话令林晚吟倒抽一口,他说的是林晚诗,「二…她去外国。」 洛青仪接过林晚吟的话,「二生病了,正在国外休息治疗,过没多久会回来的。」 洛云真笑得轻松,走道洛青仪身边揽起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都准备好了,进来吧。」 三人循着捆在树上的数百数千灯泡跟着洛云真一行人往位处深山的建筑行去,洛青仪等人踩着小径矮草、听着周围草木婆娑,分明是能令人感到安稳的自然声听来却令人难受无比,林晚吟坐立难安。突然间,洛青仪给林晚吟戴上隐形耳机。 林晚吟默不做声,静静听着耳机内传来波普的讯息。 『目前即将进入的地方是连警察、法律也没有办法管的区域,全知引导会最大的幕后推手就是会长、洛万樺先生,洛万樺先生一走,洛云真先生将成为洛氏企业最大的存在,如今已有消息确认洛万樺先生将会把手上所有一切交给洛云真先生管理,在这个无法地带中,李修德先生没有办法保护大家,这里也同时是除了叶静梅以外其他三个门徒的弃尸地点,也是警察想查也无法查的“弃尸地点”,因此洛青仪先生有以下几点想请您配合,同意请轻触耳机两下,不同意请不要触摸,十秒后波普会自动离线。』 林晚吟举起手,在神不知鬼不觉下轻触两下耳机,波普的声音继续传出。 『第一点,洛云真先生与您谈话的所有事情回答都要以“愿意与洛云真先生合作”为前提回答,若不知道如何回答请沉默以对。』 『第二点,完全配合洛青仪先生,就算您不同意他的做法。这是最后一个条件,必定要完成这项条件他才会完成您的期望。』 『第三点也是最后一点,请不要离开洛青仪先生身边。以及,进入教会中手机必须缴出,若遇到任何问题轻触波普两下,或是呼唤波普即可,很高兴为您服务!叮咚一声后波普转为待机模式。』 叮咚声结束后不久,石製的原始建筑群在眼前展开,中心仅有一幢建筑略为高些,围着建筑为中心建的平房与木屋有数十,洛云真领着洛青仪等人进入的正是中心较高的那幢,教堂一般庄严的装潢映入眼帘,可想而知,这里是全知引导会的集会场所,而林晚吟对此当然没有一点印象。 走到礼堂幕后,洛云真领着三人要步上楼梯,这才意识到林晚吟双脚废了要以轮椅做代步,「真糟糕,一楼的房间好吗?」 「不,楼上的好。」洛青仪一把抱起林晚吟,熟门熟路地踩上阶梯前往二楼,洛云真要随后跟上前转头对李修德道:「四,你快回去你的地方休息养伤吧,旁边有准备你的房间和医生。」 李修德与洛青仪交换了眼色,识相地离开了大堂,由门外前来的陌生女人接走,馀下洛青仪、林晚吟与洛云真三人。 洛青仪前去的是与梦境片段一模一样的白色房间,林晚吟不能清楚记起,却隐约有种感觉告诉他,他曾经在跟这里很像得房间里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洛青仪将林晚吟抱到床上,轻轻地、像是害怕林晚吟会就此破碎似的放下,而洛云真更是露出令林晚吟感到奇妙与莫名的珍视眼神,他无法理解是为什么。 是因为收养了他与林晚诗吗? 「一,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还是回来了,我会按照约定将"那个人"带来给你,而你的恶梦也即将要结束了,听说,你快要发病了是吗?」 林晚吟顺着洛云真的话说,「是的,就快了,所以我希望在发病之前能查出毒害洛青衣的兇手,否则就这样发病的话…不安的情绪会留下来,我会继续被影响。」 洛云真回:「这是当然的,这也是我非常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已经要洛云深把人带来,明天,他会在我们面前接受审判,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回来这里,你的愿望我都答应,你才是唯一那个我们认定的一、无法取代的一。」 洛云真一面跪下一面竟然握住了林晚吟的手亲吻着说道,一旁的洛青仪眼中闪过噁心与嫌恶,仅一瞬间,林晚吟未能察觉。 林晚吟有许多事情想要问洛青仪个清楚,以脚痛为理由支开洛云真让他与洛青仪儘快休息,一方面是不想要再听洛云真虚情假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洛云真还是因为他真的濒临发病,记忆的片段来越多闪过他的眼前,令林晚吟非常不适。 「我想快点洗澡。」林晚吟对洛青仪说道。 洛青仪点点头,脱下手套抱起林晚吟前往浴室,浴室中有为林晚吟准备的塑胶辅助椅,洛青仪放下他,挽起袖子为林晚吟脱衣擦澡。 洛青仪没有说话,他等着林晚吟开口,而林晚吟则是准备了很多话要说怕被窃听所以要求到浴室,然到了浴室,他却突然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看着洛青仪顾不得自己手上的绷带濡湿,仔细地以毛巾清洁林晚吟脚趾上的血渍,放下,换另一隻脚。 「带我来的目的真的是因为他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见吗?」良久,林晚吟问道。 「…对,如果没有你,我和李修德没办法走到这里。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确实需要你入侵洛云深和洛晓茵的恶梦,来查出杀害青衣的人,可最终是要令洛云真知道:你已在我们手里。」洛青仪近乎平淡地回道。 林晚吟感觉心中有股情绪正在酝酿,这无非是背叛,而他从始至终只是洛青仪的棋子。 「哈,所以你们早就知道兇手是谁了?」 洛青仪的毛巾向上攀,轻轻擦拭着林晚吟光滑的小腿与大腿,「并不是全部,因为你真相才更加清晰,洛云深答应带来的人,就是黄善霖,他就是毒死青衣的人。因为洛晓茵的马被青衣毒死,为了晓茵、也为了他的爱马,穿着教会的教袍毒死了青衣。」 毛巾到了林晚吟的腹部,「黄善霖想加入十二门徒,他相信只有这样青衣才会真正去到地狱,如此,他可以得到十一的名字。所以他以教会之名惩罚她。」 「那么就处罚黄善霖就好了,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跟其他三个死去的人有什么关係?」 「光是说,你会相信吗?」洛青仪仰首看着林晚吟深沉的眼睛。 林晚吟已不想再相信,破碎的片段告诉他:现在这里将会是一个曾经囚禁过自己的地方,现在洛青仪将他送来这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洛青仪将黄善霖带走、而自己作为一留在这里。 「…我不相信。」林晚吟后悔极了,他恨自己双脚废了逃也逃不了。 「那你想看看吗?看看我的恶梦?这样你就会相信吗?反正已经知道兇手是谁了不是吗?这样就算会发病也没关係吧?」 洛青仪站起身,「告诉我,你害怕发病是为什么?」 林晚吟瞪着洛青仪,怎么也不可能告诉洛青仪真相。 他想珍惜剩下还记得洛青仪的时间。 就算洛青仪要骗他也无所谓,反正很快地,这种痛苦只会化为小小的一缕轻烟久久盘踞在心中无法消散。 而他习惯了。 他只要迎向他心心念念的死亡,没有洛青仪的死亡。 《第二十七晚》你是恶梦 《第二十七晚》你是恶梦 (那是爱,同时也是恶梦) 但是仍然有个声音对自己说:真的好吗? 林晚吟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口中将要吐出的情绪,谨慎地选择后说道:「夏穆给了我日记,我寄放在他那边的日记,我想,在这个时候看会更了解你,还有所有的事情吧?你说过的不是吗?你说我能短暂想起的。」 所谓的发病前兆。 洛青仪失笑,「是吗?可你读过一次不是吗?结果是你觉得那根本就不像你发生过的事不是吗?日记对你来说,就是一本别人写的书对吧?你对它一点连结也没有,每一次发病我都在你的身边,但你忘得一乾二净。」 洛青仪的脸慢慢地逼近,「…那就是我的恶梦,如果你想看,就让你看。」四目交接之时,冰冷的嘴唇印上了林晚吟的。 那是不同以往的吻,吻得很轻,记忆中,好像有那么模糊地一次,他吻了他,如此地轻。 他想找寻那个吻。 「好,让我看你的恶梦。」 吻结束时,林晚吟说道。 发病没有么好怕的,提早结束与洛青仪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就在方才,林晚吟确认了洛青仪与他的关係、感情。 倘若是爱、倘若是长远的感情,那就不可能会是一场恶梦。 对洛青仪而言,原来他的事情就是恶梦。 一个想忘也忘不了的恶梦。 那是一个冰冷的夜晚,冷风透过窗户隙缝吹进几乎一无所有的房间,但是洛青仪握着林晚吟的手,握得比关紧的窗还要紧密,林晚吟的汗渗进洛青仪的五指,暖了他一直是冰冷的手,黑暗的房间内,只有风与彼此的呼吸声。 未久,雨开始下,轻轻地拍打在玻璃上,时而急时而缓的白噪音在两人身边环绕着,林晚吟突然想知道,为什么洛青仪要亲吻他? 双唇微啟,林晚吟想开口,洛青仪却先于他。 「对不起。」 林晚吟转头看他,黑烟自洛青仪身体窜出,充满了整间房间,白噪音没有消失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噪音形成暴雨,除了打在窗户玻璃、也打在自己身上,痛得林晚吟蜷缩起身体。 低头一看,林晚吟的手上纂着张湿得近乎看不清的纸条,下着大雨的夜里,仅凭着印象中附近的公园,林晚吟牵着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绕到暗巷,一排建筑的后门紧闭,雨声之中还夹杂着震动声,林晚吟小心翼翼,他将孩子塞入并排的垃圾箱与垃圾箱之间,手比出"嘘"要他别发出任何声音。 拨开眼前的掉个不停的雨滴,林晚吟朝其中一个门敲打。 『开门!开门!静梅姐姐…静梅姐姐…』林晚吟不断喊道,敲了好几下,敲到垃圾箱的孩子都不忍心,不禁抱紧手中的熊娃娃。 林晚吟不愿放弃,『叶静梅!叶静梅!』不断喊到叶静梅终于开了门,身为俱乐部餐厅助厨的她,开门时还拿着刀,穿着围裙、戴着厨师帽,长发简洁俐落地盘起。 一看见是林晚吟冒着大雨站在外面还带着个小孩,叶静梅吓得下巴都要掉了,立刻是左顾右盼,确认附近没有别人后,『快进来!』伸手将林晚吟扯进屋子,招手要垃圾箱的孩子也跟着进来。 叶静梅住在俱乐部的三楼仓库,大学刚毕业的她需要省吃俭用才能存到出国留学的费用,为此,她窝在俱乐部的三楼仓库有一段日子。 林晚吟来找她,是因为叶静梅不只是十二门徒,还是一个曾经受过林晚吟帮助的门徒,那十二人中,最早只有叶静梅曾对她说要离开教会、并且真正地离开了教会。是她要林晚吟读书学习知识、并且从她的大学图书馆中不断借书给林晚吟看,让林晚吟知道她想追求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她不想要自己的未来被婚姻受限,但教会指定她一定要嫁给当时已经分手的余正仁,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最后她心灰意冷地选择离开曾经是她精神寄託的全知引导会。 她得到了新的寄託,不再是那个庸庸碌碌无所适从的人。 或者因为那些书、又或者是因为叶静梅的关係,林晚吟也同她一样逃了出来,但与叶静梅不同的是,他却带了一个小孩脱逃,而这小孩也非比寻常。 叶静梅摇头叹道:『这不是十二吗?你怎么连十二都带出来了?』 叶静梅将自己的两条浴巾丢在两人身上,林晚吟机灵地抓起浴巾擦乾身子,而被称作十二的洛青仪却动也不动,任凭雨滴自自己的发梢落下。 林晚吟见状,伸手替洛青仪擦拭起头发。 『先把身体擦乾我们才能搭船去卢温探望你的妹妹和舅舅呀,听话。』 洛青衣是洛青仪心中的一把钥匙,一听闻她,洛青仪立刻抬起头擦起头发,一面怯怯问道:『你呢?你还会流鼻血吗?』 林晚吟摇摇头,右手指抹过鼻孔确认没有血痕,爽朗地笑了。 『暑假的时候不是都会去卢温吗?为什么要现在去?而且要去卢温有什么难的?为什么不跟零说?』叶静梅给两人端来两杯热可可,吹了几下,深怕两人烫着,小心翼翼地放在矮桌上。 林晚吟喝下一口,『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要跟他的舅舅和妹妹说零已经疯了,他竟然要自己的亲生小孩也去入侵别人的恶梦,这么痛苦的事情,他竟然要亲生儿子做。』 叶静梅一时无法反应,『你说什么?十二跟你一样有入侵别人梦境的能力?』 林晚吟摇头,『不是十二跟我一样,是我跟十二一样。零说,十二比我更厉害,他不会发病,因为他是最纯粹的。』 『最纯粹的?什么意思?』叶静梅感到脚底冰凉,双臂交叉互相摩擦着。 『静梅姐姐知道吗?十二是零和自己的妹妹生下来的,所以零才说十二是最纯粹的。』 叶静梅不敢相信,气得差点七窍生烟,『真的吗?十二你説!』 洛青仪轻轻点头,看来不过是浴巾晃了一下却震动了叶静梅全身的神经,洛云真这样的一个变态根本没有资格将儿子留在自己身边。 『那你们两个确定到了卢温,那个舅舅会照顾你们吗?』 『当然会,我和青衣不仅是他的养子女,他还是我们的舅舅,有法律上的关係,他不会不照顾我们的。』洛青仪说道。 『所以你们要坐船啊?可是你们有坐船的费用吗?可不能在这里久留,零一定会派人找来这里,我是最有可能藏匿你的人,所以这里很危险。』 两人低头不语,坐一趟船要多少费用两人完全没有概念,这一趟完全是每天时日累积下来突然的一个引爆点,突然地便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了,当时利文通往卢温还没有桥樑,需要依靠船隻或小型飞机的接驳。 叶静梅心道也是,从房间一角的柜子中取出两张千元钞票交给林晚吟,『你们两个今天就先留下来,明天晚上带着钱我载你们到五号公路,从那里一直直走就可以看到港口,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就一直看着港口前进就好。』 『我可不敢直接把你们送去港口,万一被逮住不就人赃俱获?所以原谅我,我只能把你们放在公路,说不定也可能有好心人载你们一程。』 只是这样,林晚吟便乐得不可开交,握着叶静梅的手不断说谢谢,乐观地想着如此一来,洛青仪终于可以获得自由了。 只要等到明天晚上就好了。 只要等到明天晚上结束、等他告诉洛青仪的养父母零对他都做了些什么,相信身为养父母的人都是可以理解也是会因此挺身而出的。 当天的夜里,两人躺在仓库简陋的小床上相互依偎,想着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些美好的事,盯着水泥钢筋裸露的天花板想着想着,两人甜蜜地闔上眼皮,未久,林晚吟怀中的洛青仪感到自己的脸颊濡溼,醒来一看,林晚吟的鼻血近乎浸湿整个枕头。 《第二十八晚》灯火灿烂 《第二十八晚》灯火灿烂 (晴空中劈过的一道白色闪电划开天际与海面) 洛青仪惊得摇醒林晚吟,这些日子以来,鼻血流得一天比一天多,零说这是“发病”的过程,发病结束后,林晚吟的脑子会清空掉所有的记忆,不论是重要的、不重要的都会清空。 一旦记忆清空,林晚吟就不会带着自己逃亡了。 一想到这里,洛青仪急得哭了,摇晃的力道更加大,『你醒醒!你记得自己是谁吧?』 林晚吟应声慢慢睁开眼睛,取了面纸擦拭鼻血,疲惫地安慰洛青仪道:『还没呢,别哭,你是洛青仪、我是林晚吟,我没有忘记你、没有忘记我们。』 洛青仪哽咽,『我还是很害怕,万一你突然不记得了怎么办?一定要做什么事情让你就算发病也能将事情想起来。』 林晚吟淘气回道:『那你亲我一下吧,这样我就会想起来了。』 洛青仪羞红了脸,瞪大一双深邃的眼,林晚吟见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开玩笑的、不好笑,忘了吧。』 起初,他只是想要表示发病后会想起任何事情的机率简直是微乎其微,就像洛青仪会吻他一样,机率是微乎其微。 但洛青仪当真了,立刻俯下身给了林晚吟一个轻柔的吻。 青涩且轻柔的吻如羽毛一般飘落在自己的嘴唇上,林晚吟在惊讶的同时也震惊着自己的心脏怎么可以跳动得这么快、这么响亮。 洛青仪的吻离开,『说好了喔,这是让你想起一切的吻。』 『普通…都是亲脸颊吧?』林晚吟害羞得脸色彷彿青森苹果,手指按着自己被吻过后颤抖不停的唇。 洛青仪俊眉蹙起,嘟嘴反驳道:『我就是想亲嘴!』 林晚吟看着,突然觉得悲从中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顺利将洛青仪送到他的养父身边团聚,利文与卢温隔了一个海,往来有船有飞机,听说跨海大桥快要完成了,说不定未来会有桥樑通行变得更加便利,或许以后洛青仪会觉得稀松平常甚至无趣,但此时的他不能就此待在这里。 『青仪与青衣是完美的。』脑海响起洛云真所说的,林晚吟脚底发凉,全身冷得彷彿身上的衣物从没乾过。 他必须保护洛青仪。 所以,即便是他已经歷了那么多的可怕恶梦他仍然愿意忍耐,就算濒临崩溃也忍得下去。 为了洛青仪。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洛青仪落得这样的困境,他经歷过的事情不能发生在洛青仪身上。 两人手牵着手,滂沱大雨声中闭紧不安的双眼,等待黎明再次到来后,洛青仪的逃脱有可能成为现实。 当林晚吟再度睁开眼睛,头一件最为开心的是他没有发病,病程比洛云真预估得还要缓慢一些。 叶静梅为两人准备了早餐,见林晚吟看来脑子还正常,欣慰地笑了,『晚上你的鼻血几乎沾湿枕头,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完全在预估的那天、这么说来,是昨天?…但是你看起来还好。』 猛然被提醒,洛青仪青了一脸,大眼看向林晚吟。 而林晚吟不知道为什么低下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叶静梅思忖着时间不多,『今天晚上该动身了,没有时间了。』 不应该祈祷发病的时间延后,延后可以到多久没有人可以保证?这或许只是刚好、只是凑巧。 三人在夜深人静时开着叶静梅从老闆那里借来的小货车开上往港口的许多小巷,然而绕了绕,叶静梅最后还是选择走向最快的公路,大雨如同昨夜下个不停,老旧的雨刷在玻璃上扫出白色痕跡,不断摇摆,怎么也扫不完雨滴。 洛青仪抱着手中名为艾斯特的熊玩偶,他已经很久没有抱着它了,但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没有艾斯特在身边他什么也办不到。 叶静梅透过照后镜看着那隻小熊,突然想起出门前她与洛青仪有了争执,她不要洛青仪带着妨碍自己的东西,这不是郊游远足,是真实的逃命,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逃命。 但是洛青仪死也不放,哭着说:『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这是妈妈的小熊!』 艾斯特就是他的母亲、他对母亲的投射。 叶静梅还没能知道关于洛云情与洛云真之间的骯脏往事,直到死,她都没能知道。当然,当时没有人知道,若被知道还会有后来开枝散叶的教会吗? 当然她不需要知道,她已离开教会,从决心离去开始她就无所谓了。 如同晴空中劈过的一道白色闪电划开天际与海面,醒来看见天花板的那一刻,她突然觉醒了,脑子是前所未有地清晰,那一瞬间,有个声音告诉她:"去你妈的,我要完成大学学业,否则寧愿放弃一切。" 清醒以来,她没有再见过林晚吟,更别说洛青仪,他那个父亲藏他藏得跟什么一样。 林晚吟可以侵入人的脑中对恶梦做出控制,但相对的副作用是引发的身体种种问题,按照前例,林晚吟的疾病会在固定的时间如同电脑一般做出整理,而这样的整理,会让他记忆尽失,周而復始。 而洛青仪不同,他可以很轻易地、即便是在对方清醒的时候也能入侵别人的恶梦,几年过了,丝毫没有任何副作用,他不会失去记忆、也不会流鼻血、咳嗽、时常疲惫、长不高。 所有在林晚吟身上出现的副作用在洛青仪身上都没有看见。 洛云真收养林晚吟与林晚诗后,原本是强迫林晚吟做的工作后来为了洛青仪却做得心甘情愿,对他来说,就算洛青仪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受到伤害的痕跡,光是入侵别人的恶梦这事就已经是痛苦万分了,就算他如同洛云真说的一样天生就是一个超能力者、天生就应该为神服务,他却怎么也下不了心让洛青仪去做与自己一样的事。 『我做!我做!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放过他吧!』最后,林晚吟下跪求他,哭得地板上的眼泪都沾回自己的脸。 都怪自己有毛病,每次接近这样的时候都会让洛云真动摇,自己是不是应该让自己的儿子来做比较好?再怎么忠心,林晚吟最终都是外人,只有洛青仪是自己的血亲。 而林晚吟不能让洛青仪再遭遇一样的事,所以这一次,他得把洛青仪送到他的养父手里,单纯的他想着,倘若到了卢温,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就算他们会至此分道扬鑣也没有关係。 所以在昨晚的大雨中,他带着十岁的洛青仪逃了,在洛青仪为他开啟牢门后,他牵着洛青仪奔向教会的建筑后门,穿过庭院的层层矮树丛,到围墙边时还等了一下,确认四周都没有任何动静后,攀着树木,越过围墙。 手拉着手,两人在暗夜之中,无穷无尽地奔跑着。 叶静梅驾驶的小货卡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接下来我不能载你们过去了。』 她伸出手,指向一个灯光灿烂的地方,『一直往那地方走,就可以到港口,那里有一个我们俱乐部认识的渔夫老伯在等你们,住在卢温的洛家很有名,经营一间很漂亮的观光饭店,他知道怎么走。』 见洛青仪与林晚吟下了车,叶静梅眼角的泪没能忍住,粗鲁地拨开,『晚吟,对不起,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我再继续…我就会更放不下你,原谅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林晚吟点点头,握着洛青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目送叶静梅的货车离开后,两人冒着雨,沿着公路向着灯火灿烂处跑去。 渔船聚集与港口聚集的光恍若是黑海上漂浮的巨岛,浮浮沉沉,林晚吟看着却眼前一黑,脚步慢了下来。 洛青仪回头,『怎么了?』 林晚吟手撑着双膝,偷偷抹去人中的暖流,抬起脸,雨水顺利冲刷去黏腻的血。 《第二十九晚》零的孩子 《第二十九晚》零的孩子 (为这天赋而诞生的孩子) 『没事,你看看,月亮好大啊,那是往卢温的方向吗?所以在卢温就可以离月亮更近吗?』 洛青仪向着月色走去,月白在他的双眼晕染散开。 『书上说,月球在太空,不可能靠近陆地。』洛青仪说道,『可是父亲说,我有很特殊的才能,我是为这天赋而诞生的孩子。』 『所以这种特异功能可以带我去那里吗?』洛青仪转头指着月亮问道。 『哪里?』林晚吟脑子一片混沌,没能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瞬间浮现许多问题在他的脑海,他是为什么出现在公路上?他又是谁?他要去哪里? 路面的红点很快地被洗去,那是一个就算是铁达尼号也能被冲进海里的夜晚,林晚吟拨开脸上不知为何氾滥的鼻血。 『月球,跟阿姆斯壮一样,去月球。』 驀地回过神,林晚吟想着就是现在了,他的记忆正在徘徊着等待消失的时刻,『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你要一个人去了,一下这个公路就到了,很快。我得回去找静梅姐姐…』 洛青仪一脸错愕,『发作了吗?』 『没有、还没,但我就是后悔了。』林晚吟一面说,一面与洛青仪拉开距离,不想要洛青仪看见这幕,抬起手试图遮掩氾滥的鼻血。 『跑啊!不要再回来了!』林晚吟大叫道。 洛青仪狠狠吓了一跳,背着月色踉蹌几步,口中呢喃,林晚吟半句也没有听到,当然,他也看不见洛青仪脸上恣意纵横的泪。 心里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的林晚吟迈步往反方向跑,一面跑着,一面拉开自己的左手袖子,歪扭的三个大字写在手臂内侧是洛青仪的名字,只有这三个字,他祈求不要忘记。 但随着与洛青仪拉开距离,每一步都他都能感受到黑潮正在朝着他靠近,越是靠近、他就越离失去自己更近一点。 张开自己的双手,林晚吟俯视自己湿了一片的衣服,全是一片红,他不知道自己上一次发病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现在不妙。 突然,林晚吟转过身朝洛青仪挥了挥手,最后,自己还是不希望两人之间太过难堪,他希望洛青仪会懂他的意思,到了卢温那里,一定要联络他、告诉他过得好不好。 挥别他,放下手,毅然转身后林晚吟的脑中瞬间空白了一片,所有记忆在弹指之间消失,而他只觉得浑浑噩噩、举步维艰。 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他被驱车而来的一个陌生女人载走,看着那个陌生的孩子追着车跑着跑着,最后消失在林晚吟的视线里。 当林晚吟醒来时,他身处在全白色的陌生房间中,开门进来的是昨晚开车来载他离开的女人,刘玉兰。 话都还没说出口,刘玉兰便急着押着林晚吟洗漱,洗漱完成后,拉着林晚吟往另一个房间走去,甫一开门,将林晚吟拽了进去。 房间里有个大约十岁的孩子被五花大绑跪着,孩子全身脏得可以,他的身旁是个身穿紫袍的怪男人,男人蓄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长鬍子与长发,活像个古代人。 刘玉兰行礼道:『尊师早安,愿您今天也福光满溢。』 林晚吟不知如何应对,呆站在原地,逕自看着被称为尊师的洛云真身边的脏孩子,洛云真察觉他的视线,问道:『一,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那个追你车子的孩子吗?』 孩子听见,抬起胆怯闪烁的眼神,瀏海之下看着林晚吟的眼睛是他全然陌生的,更别说令林晚吟想发笑的、被紧抓在手中的脏熊娃娃,拜託,十岁了。 更何况下着大雨,他根本看不清是谁在追车子。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楚。』林晚吟回道,馀光瞥见刘玉兰松了一口气。 洛云真目光一闪,转身狠狠将孩子踹飞进角落,此举让刘玉兰与林晚吟吓了好大一跳,刘玉兰更是,张大了嘴,难以发出句子的第一个音。 『这样呢?一?记起来了吗?』 林晚吟的眼角瞥见刘玉兰想指示他说出洛云真想听的话,可林晚吟偏不,他是真的不认得眼前的男孩、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追车的人。 『不记得,也真的看不出来。』 林晚吟的话音方落,随之而来落在男孩身上的是不停歇的拳打脚踢,洛云真一面打着一面唤着男孩为十二,不称呼男孩的名字,而是十二。 林晚吟只觉得这里奇怪得很,他被称为一,眼前的孩子被称为十二。 耳朵听着男孩与刘玉兰痛苦的呻吟,双眼看着男孩受苦受难,林晚吟几度难受地别开脸,闭紧眼睛。 『你记不记得十二?你手上明明写着他的名字!那天晚上就是十二跟你出去的!你还说谎我就把十二给踢死!』 洛云真一面说,一面发了狂地将十二往死里踹,踹得十二的嘴角泌出了血,林晚吟赶紧挽起袖子,看洛云真说的字在不在。 白瘦的手臂上,什么也没有。 林晚吟心慌了,急忙改口,『有!对就是他,他就是追车的人!』 十二的瀏海中露出的眼睛写着绝望,林晚吟还不懂,明明这是在救他,为何是他绝望?还未能搞清楚,洛云真朝自己走来,抓起自己头顶的发狠狠一甩,将他甩到墙壁上,令他身体狠狠涂在上头。 这一摔是令林晚吟七荤八素,有一瞬间如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十二,你说啊?是一要你跟他出去还是你要一陪你去你舅舅那里?』 被称为十二的男孩怎么也不愿意开口,直到洛云真将林晚吟提起来到他面前,掐紧林晚吟脖子,『十二,我无所谓,一死了我完全无所谓,因为我还有他的妹妹,但是你会怎么样呢?你是要乖一点还是想要像你妹妹一样自由?』 十二看着林晚吟危在旦夕,眼神闪烁,哽咽着吐露:『我会听话、我一定会听话,请让妹妹…不,请让十一自由。』 语毕,十二蜷曲身体,跪拜洛云真,如同神一样跪拜,被綑绑的他,五体投地。 那时,林晚吟还不知道十二与洛云真是有亲缘关係、货真价实的父子。 『请您放过一吧。』十二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像是哭了,林晚吟不得而知,他的脸几乎贴在地面,林晚吟看不见。 只隐约听见洛青仪不断重复哀求着洛云真放过自己,不断地重复。 他不记得这些存在于洛青仪脑中的恶梦,他早就忘得一乾二净,有的只剩下淡淡的情绪在酝酿,经年累月,成就了如同现在一样的林晚吟。 耳机内响起缓慢且悠扬的交响乐,伴随着洛云真对十二的暴力每一拳每一脚地落下,这就是洛青仪的恶梦,有着『自己』与洛云真的恶梦。 林晚吟与洛青仪缓缓睁开眼睛,晨光沐浴在两人身上,门外站着两名笑瞇瞇的长袍使者与白涵冰,白涵冰见两人醒来,推着轮椅过去将林晚吟搀扶起来,门外的一男一女想要帮忙却被洛青仪伸手挡住。 那一男一女四目相覷,识相地退开通路让白涵冰推着林晚吟去洗漱。 「尊师邀请您和一一起共进早餐,并要转达您,作为交换的黄善霖已经到了,之后就看您的决定。」 那两人说这话的同时,林晚吟人已经在浴室,丝毫没有听见一字一句。 洛青仪也丝毫不介意林晚吟可能会听见,脸上没有任何心惊胆战,一如以往地冷淡平静。 那两人看着,身体的芯不由得发冷,从洛青仪的身上他们感受到了与洛云真相同的气场,哆嗦心忖着洛青仪不愧是零的儿子。 《第三十晚》引火自焚 《第三十晚》引火自焚 (暗嫩与他玛) 待两人洗漱过后,教徒的一男一女领着洛青仪三人前往作为教会大堂的建筑,建筑虽然座落深山却相当气派辉煌,夜里还看不太清,早上一看气宇恢弘,那是彩绘玻璃窗、四面墙壁写满的书法、正中间做为膜拜画像的人物正是洛云真,穿越大堂,五人来到洛云真危襟正坐的餐厅长桌旁,这回,他戴着高大的帽子,穿着是与昨天一样的紫色长袍。 白涵冰将林晚吟推到洛云真的正前方,停住。 「再近一点,我来看看一怎么样了?」洛云真说道。 白涵冰定住不动,看向洛青仪。 「不,这样就好。」洛青仪向前一步,挡在林晚吟前方。 洛云真顺了顺长鬚,尷尬的嘴角上扬,「好吧,反正我不用急。坐吧。」 作为教徒的人取来餐点上桌,那是林晚吟与洛青仪的份,白涵冰将轮椅推进,退到洛青仪身后待命,洛青仪一拉开椅子坐下,洛云真便对教徒的两人使了眼色要他们离开,待那两人离开,洛云真动起了手上的刀叉。 「一、不,晚吟啊,你这几天有做让自己发病的事情吗?余正仁的事情?」为拉近与林晚吟的距离,洛云真改以呼唤林晚吟的名字。 林晚吟怔住,等着洛云真再说些什么。 「我都知道喔,因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也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在我的努力之下回来我身边,毕竟我走了之后教会要交给十二,而你必须要像以前为我做的一样,乖乖地、执行我的命令。」 林晚吟拿起刀叉,对着盘子鏗鏘出声,心中有着那么一丝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他寧愿听刀子刮磨在盘子上的声音。 洛云真不予理会,继续说道:「十二,就像你知道的,我再活也没多少时间了,我得了癌症,我已经得到会长的同意将教会交给跟我一样有特异能力的你,你要和晚吟一起将教会持续下去,继续将我放在教徒和十二门徒的心中缅怀,延续我的精神。」 洛青仪没有说话,逕自吃起早餐,平淡的情绪表情没有任何起伏。 拜昨晚的洛青仪的恶梦之赐,林晚吟知道洛云真说的是什么意思,猛吞一口口水,瞪大眼睛。 洛云真看了,意会地微笑了。 「晚吟,夏穆给你的日记读了吗?」 林晚吟惊愕着洛云真为何会知道夏穆的存在,双拳握紧,摇摇头。 洛云真见状继续说道:「洛家一直有个特异功能的血统,因为这个血统我们可以窥见人的恶梦、还能加以控制,你和二还有黄善霖是非常特别的例外,你们没有洛家的血、祖先中也没有这样的人,黄善霖的存在让我的弟弟、也就是洛云深对教会有了更大的野心,自从他知道我正在与病魔奋斗、现在无法恣意使用能力之后,那种想撕裂我的心情更是没在隐藏。」 「晚吟,你知道自古以来什么样的事可以凝聚起人的向心力吗?」 林晚吟沉默不语。 洛云真笑了,将一口肉塞进嘴中,甚有滋味地咀嚼,「宗教信仰啊,尤其是像我们一样不平凡的人,我们超越了人作为接近神一样的存在,可讽刺的是,我们却比一般人还要更容易得到癌症和莫名其妙的病,好像在告诉我们,使用这样天赐的神力会得到惩罚,可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一直在想,所以,我想这是因为血不纯的关係,如果血是纯的,那么是不是就能将完美诞生下来?」 林晚吟有预感洛云真要说些什么,光是想,他就想吐了。 「所以我选择与我的妹妹交合,就像旧圣经的暗嫩一样,这么一来,果然生下了完美的孩子,十二和十一,都完美地继承了我的能力,并且经过实验,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像我们一样,每到一个时间就忘记、每到一个时间就让自己成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甚至生病,所以,时间到了,我一直希望十二与十一交合,但很可惜,十一很抗拒,甚至最后,十一成了怪物。」 来了。 林晚吟口中的食物快要吐出。 洛青衣倘若没死、倘若他能得知洛青衣的恶梦,那么事实必定比从洛云真的口中听闻更加噁心。 他几乎可以想像洛晓茵恶梦的延伸,当洛青衣在杀害那些动物时的心情是怎么样地无助及噁心恐惧,这并不是恶梦消失就能平復的感情。 馀光看向洛青仪握紧的双拳,林晚吟不懂为什么他还可以保持冷静?还可以就真的这么坐着听洛云真继续说? 「十一一直很痛苦,她没有像十二那么坚强,她与洛云深生活简直就是个错误,洛云深也想要她、想要跟我一样有个完美继承能力的孩子,这样他才有能力从我手中夺回教会,十一起初不知道,果然去一段时间就知道了,不管去哪里,她都会活在地狱,就算刘玉兰曾经带着她来求晚吟,要晚吟把她被洛云深强姦的记忆抹除也一样,她是完美的,她不像其他信徒一样迈向全新的生活,思绪清楚地留在她的心中慢慢酝酿成兽,最后十一的发展令我失望,她杀了好几隻猫、还杀了洛晓茵养的马,怎么可以杀那些可爱动物呢?怎么会让比她还要次级的黄善霖给杀了呢?」洛云真一面说,一面可没有在怜悯地吃下瓷盘中的培根。 话音方落,洛青仪突然以叉子刮动瓷盘,刺耳的声音令林晚吟闭上眼睛,洛云真却很满意地看着发脾气的儿子。 「但是同时我又想知道黄善霖他可以做到什么事情?他可以替代林晚吟吗?十一已经成为废人,我不需要一个虐猫的人来取代我的位置,要是传出去能听吗?所以,我加深了对黄善霖的暗示,我让他越来越恨十一、恨到不得不把十一杀死的地步,余正仁只是我的一步棋,只是为了将你带来这里与黄善霖交换。」 「交换?」林晚吟问道。 「对,十二与我达成协议,他想获得亲手处理黄善霖的权力,而我的条件是,他必须把你带回来,在你脑子重新开机的时候让你留在这里,直到我死、也直到青仪死、直到教会有新的人接管为止,讽刺的是,十二每次都会喜欢上你,每一次,所以我很头痛,所以,我打算在你发病脑子空白后,让你将二带回来让她生下十二的孩子,很完美,你也能完成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事情不可能像你想的一样发生的,二现在在国外,她不会回来的。」 洛云真听闻,彷彿林晚吟说了件很好笑的事情,憋不住笑,「我们姓洛的血统还有一点与你们不同,那就是我们可以凭空植入恶梦,你以为林晚诗为什么会开始吸毒?是因为我植入了恶梦,而她本就是一个心灵脆弱的人,没有多久,恶梦在她的心里发酵,她不得不用毒品麻醉自己,她完全按照我的剧本在走,其他死掉的三个人也是,叶静梅、苏净怡、萧仰光都是,他们全是因为你所以被植入了恶梦,最后引火自焚。人这样的东西即使失去记忆,感情也会留着,会有那么一点觉得哪里不对,觉得不像自己。林晚诗吸毒、你得了忧鬱症、一直想死,因为你的潜意识还在不断告诉你、你是杀害十二母亲的兇手,就算你压根不记得死者的名字,但是情绪还是影响着你,面对十二、面对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你有太多的抱歉,只能用死亡消除你对他们的歉疚。」 手震得瓷盘发响,林晚吟握紧的刀叉敲在瓷盘与桌上。 「我会等你发病之后再做这些事情,那时,你完全不会有痛苦,也会按照我说的、将二带回来我的身边,我必须要看着二与十二在一起我才能安心离开这个世界。」 「我只是一个被利用来交换的工具?」林晚吟的问句是对着洛青仪的。「我是你被用来交换黄善霖的东西吗?一开始你就知道是黄善霖吗?」 洛青仪冰冷的眼睛慵懒地抬起,「是,一开始,我就认为是黄善霖,只是没有证据。但是你似乎很想知道杀害其他三人的是谁,所以我就陪你玩这个游戏。而且,没有你,零不会见我,世界上有七十亿人,零却最想见到你。」 「为什么?黄善霖不行吗?青…只有十二不行吗?」 「黄善霖不行,他的能力弱你很多,若不是很晚开窍,他跟你一样也会在固定时间点记忆消失,十二则是我的儿子,若你还能利用,我尽可能不希望我的儿子去入侵别人那些骯脏的梦,他是管理的人,不是要像你一样做事。以前我曾经觉得无所谓,但现在我想开了,只要你在的一天,我不要他做那样的事,现在正是时候,你就要发病了,以后会乖乖地待在这里听我的差使。」 林晚吟没想到答案如此不堪,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傻瓜如他还想着不想那么快就失去与洛青仪相处的片段,现在这一切都像个笑话,根本就是可以随处丢的垃圾。 对,所以,洛青仪跟他说了"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算了是吗?说对不起就可以背叛对方是吗? 背叛?他们是什么关係需要用到"背叛"这样的字? 林晚吟苦涩地笑了,没有背叛,是的。 因为他们什么也不是。 《第三十一晚》将你復活 《第三十一晚》将你復活 (抱着你的那天与探望你的今天穿着同一双鞋) 掐着轮椅扶手,林晚吟不愿意相信自己听见的一切,如果可以,他想要立刻就离开这里,下一刻,他举起手要白涵冰过来,「我不想打扰你们团聚,现在我想离开这里。」 白涵冰收到指示上前将林晚吟推离开现场,按照林晚吟期望的回到房间后再度回到洛青仪身边,洛云真确认林晚吟已经离开后,再度开口。 「十二这次不会再犯一样的错对吧?会接下这里,对吗?」 「当然。」洛青仪坚定回道,从他此时此刻的眼神中,洛云真已经找不到以前那为了林晚吟拚死拚活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就从一而终的冷漠与坚持。 洛青仪或许会对他说的、做的有意见,对于这一切也或许并不是很开心甚至觉得愤怒与抵抗,但是最终洛青仪总会回到自己身边、照着自己所下好的棋局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一直以为林晚吟的所作所为不会成功,事实证明了最后自己才是对的,林晚吟自十年前便输得彻彻底底,就算是洛青仪找到了林晚吟结果也是一样的,林晚吟从来没有战胜过自己,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 能在生命终幕之前看见一切都按照着自己亲手排列往前前进的感觉甚好,洛云真不禁想,脸上浮上了祥和。 早餐结束,洛青仪说着要去看看李修德便离开了座位,与白涵冰前往李修德所在的别馆穿越辽阔的庭园时像是随口问了:『林晚吟回到房间在做什么?』 白涵冰拿出纸笔写道:『他正在看自己以前写的日记。』 洛青仪无力地笑,「要是有用的话,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正常一个有记忆有过去的人看见以前写的日记会怎么想?肯定是怀念、想着过去怎么会这么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一字一句都可以勾勒出许多想像与回忆,一面对过去的经验有所体悟,一面期许自己的未来有不一样的突破,但林晚吟不同,他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要他思考是要如何思考? 他看日记就像在看别人写的小说一样,所有的过程都没有办法触动到内心,也不明白那个过程怎么会发生到自己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架空且不真实,难以想像日记上写的曾经是自己的亲身经歷。 如果有用,林晚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丝一毫没有长进。 别馆前,李修德斜靠着玄关前的矮楼梯扶手愜意地抽着菸,见洛青仪与白涵冰走来,识相地将菸捻在随身菸盒里,靦腆地笑了笑,比了手势要洛青仪跟他去一趟他所指的地方。 那是一片茂密漆黑的森林,没有路径,只有野兽走过的兽道,也不是人能说走就能走的,李修德却指向那里,洛青仪点点头,并不畏惧,明白两人要前往的是何处。 洛青仪举起手轻挡,要白涵冰别跟着过来,指示她回到林晚吟的身边。 那是长久以来警察查也无法查的禁地、是洛氏企业与达官权势封锁的界线、所有真相埋藏的地方,洛青衣、苏净怡、萧仰光三个门徒被弃尸的地点。 「所以你跟老头说好了?他同意让你去?」李修德问。 「老头说要将教会交给我,所以我想我有权利看看这以后都会属于我的土地是长什么样子。放心吧,他不会动我,他已经失去过我一次所以大彻大悟了,我想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李修德将手插进破烂的夹克口袋,转身往目的行去,「是吗,他开我的那一枪不像是相信我,一有差池是要杀掉我也不足惜的样子,明明我是代替苏净怡才成为的门徒四,他并不完全相信我。」 洛青仪低下头,「剩下没几天,我处理好了。。」 李修德顿了顿,看了看手中有着日期的錶,没有多说什么,接着他盯着自己踩在兽道上的旧球鞋,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也是穿着这一双鞋。 或许冥冥之中註定了些什么,他想。 两人走进树林,远处高楼上的洛云真也接获报告,起身靠近窗边静静看着两人进入的树林,想像着两人的背影迅速埋没于枝叶树影间,洛云真的指尖触碰窗帘,转身隔绝了窗外的光线,在身边门徒的搀扶下缓步走回床边靠着,看来筋疲力尽。 病魔夺取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他能站着、笑着、说着已经是耗尽了热量,与罹病之前相比,洛云真简直不敢想。 他看着墙上的电子历,还有三天的二月二十二日就是林晚吟的记忆清空的日子,但现在有了不确定的因素,他在余正仁意识清楚时强制进入了余正仁的潜意识,让自己的记忆有可能会提前在这两天就清空一切。 这样很好,所有的棋子都在他佈上的局中,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洛云真特别珍视馀下的一分一秒,能快点也好,这样他就能在自己有限的时间内尽快安排下一步。 他是如此汲汲营营、求生的慾望如此强烈,反观跟他一样的林晚吟却一心求死。这令洛云真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他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林晚吟死去。 再过几天,当林晚吟再度成获新生时再告诉他也可以,届时他会是一张能令自己自由发挥涂鸦的白纸,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面对身旁教徒露出的担忧表情,洛云真逕自回道:「放心吧,十二不会背叛我,他知道我手上还有他想要利用的棋子。只有我知道让一不会再发病的办法,如果他是真的想救一、想要一以后都记得他的话,事过境迁后,他会需要我的。」 身边的男性教徒敛首不语,仅是静静地将洛云真抬到床上歇息。 洛云真说是在同他说话,倒不如说像是自言自语。 而远处另一个房间的林晚吟就着照射进房间来的微暖日光读着,有很长的时间,他动都没有动过,同样的一个姿势,他就这么静静坐在轮椅上聚精会神地读着,看着每字每句陌生得可以,但他却从这些文字中冥冥间意识到。 尤其是档案夹内的苏净怡与萧仰光名字出现在自己的日记时。 最终,林晚吟意识到,洛云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復活"。 李修德与洛青仪穿越树林,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兽道上,李修德一面劈着前头杂乱的草、一面想着苏净怡,心里不禁乱了起来,两手不安分地摸起口袋找着方才放入的菸。 终于找着,李修德点燃一根,「跟老婆分了很久,久到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念日这种东西只有女人会记,没有老婆之后我根本不知道纪念日什么东西,连时间流动都忘记了,见到净怡后我才他妈的大梦初醒,这孩子长那么高、原来这么大了?…我才惊觉时间真的在流动。」 「当时跟我老婆…前妻分开的时候,净怡还只是个小宝宝,谁知道再看到她…她长得那么大、大到不是我能抱的年纪。」说到这里,李修德苦涩地笑了。「她大到可能一个不小心太亲暱,我就会被社会局关心了,没想到终于能毫无顾忌抱着她的时候,“她好沉“,我竟然只有这么想。」 那回,李修德意识到他与他成年的女儿之间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没有男孩之间的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有的只有保守的距离,当然,那是她活着的时候,死了的苏净怡与他没了伦理上的距离,剩下的只有生与死。 但那又是一道鸿沟,永远的鸿沟。 两人穿越过树林,来到一片小小的草原,草原中有棵砍半的树,那便是照片中,死去的门徒头戴花圈蜷曲身体双手合十跪拜的树。 李修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棵树与怀中的重量,逕自上前触摸,试想着能与苏净怡的灵魂连结、知道当时她在想什么,「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会…只想着她怎么会这么重,而不是想着,我有多惋惜错过她成长的那么多个日子。」 「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李修德说。 洛青仪看着那棵树,脑中瞬间闪过洛青衣的死状,心道他也不可能忘记。 《第三十二晚》一与十二 《第三十二晚》一与十二 (女孩对男孩一见鐘情) 他记忆中的苏净怡是十八岁的样子,她的母亲将她带到教会是希望她可以屏除邪念在教会的帮助之下考上好的大学,住进教会那时她正在准备重考,家里的继父是个德高望重的检察官,也因此,苏净怡压力更大了。 起初,她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邪教团体对读书会有什么帮助,对其嗤之以鼻,然而或许是没有了外界的干扰,苏净怡的线上模拟测验一次考得比一次好,这样下去,她连补习班的必要都没有,这里虽然没有作为同儕的人,却有萧仰光与洛晓帆这样优秀的大学生在,尤其是萧仰光,他的学习方式非常受用。 萧仰光的父母亲也是教徒,他们在萧仰光高三那年将萧仰光带到教会中,要他在教会中断绝外界诱因潜心读书,萧仰光对宗教完全没有兴趣,只想着好吧有个读书的好环境便来了,误打误撞之下,考上了志愿的大学。 只有萧仰光独自觉得是自己的努力换来了应得的成果,他的父母亲却不然,他们觉得都是尊师的功劳,因为尊师的神力相助,萧仰光才考上了大学。 大学之后,萧仰光一家倾家荡產,就为了将萧仰光送进十二门徒的行列,要他成为更加与眾不同的、被现世的神选择的"十二门徒"中的"五",非要如此他才能与神选的门徒一见面。 因为相似性,苏净怡很快地与萧仰光成为朋友。 苏净怡刚满十八,萧仰光当时十九岁,为了苏净怡,没有住教会的萧仰光还特地将大学的课全部集中,就为了腾出更多时间给苏净怡,不只为了教她课业,还为了与她相处。 所以当他们两人知道神秘的门徒一也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时,两人吃了一惊。 平常两人是看不见被软禁的林晚吟的,两人进入教会有数个月也没见过传闻中的门徒一,每天见得到的大概都是洛云真与刘玉兰和其他信徒,听说,就算与他本人见面他也会蒙面,也有人说真正有特异能力的一直是拋头露面的洛云真,而不是林晚吟。 有那么一天苏净怡撞见了林晚吟难得的散心,他和洛青仪在凉亭下吹着微风,赏着攀在凉亭的小紫藤开了花,苏净怡向两人靠近,女人的直觉一直告诉着她,那瘦小、与自己年龄未差多少的少年正是林晚吟。 她斗胆上前,『门徒一午安,愿您今天也福光满溢。』 洛青仪警戒地上前,挡在苏净怡与林晚吟之间,才十五岁的他已身形頎长、剑眉俊秀,对别人沉默冷淡的他方才对林晚吟可不是如同现在的态度。 苏净怡都看见了,那不是一个门徒对待门徒一的方式,即使他就是门徒十二。 林晚吟是开始、他是结束,他们是紧紧相扣的一与十二,但这也不应该是洛青仪如此对待林晚吟的方式与理由。 他的手轻抚着林晚吟被风吹乱的发,从他发上取下沾黏在上头的花瓣,珍惜地、重视地,许多的情绪揉合在他对林晚吟的动作中,像一格被细细雕琢的满版漫画,暂停在最复杂也最美的画面中。 这么说好了,就连随身照顾着他的刘玉兰肯定也不会这么做,但洛青仪却做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却这么做了。 林晚吟吓了一跳,惊讶一个没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却认出了他。 『午安,四,午饭吃了吗?』林晚吟微笑着将洛清仪拉回凉亭椅子,招手要苏净怡也坐下。 洛青仪神色有些不甘,识趣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苏净怡坐在林晚吟指示的地方,将手上的教科书放在大腿,『吃了,等一下我要跟五还有晓帆哥哥一起看书,对了,十二和晓帆哥哥不是亲戚吗?怎么觉得你们很少讲话?』 洛青仪冷冷回:『我想多花时间陪在一的身边。』 见洛青仪冷漠的样子,苏净怡笑了,『我知道了,一定要是十一或是一在你的身边你才会笑吧,有别人在你就吝嗇了。』 林晚吟不解,『会吗?』 『会呀,一看见的就是只有你面前的他,去学校就不是这样了。』 听见学校二字,林晚吟歛首看着苏净怡大腿上的书,『四把书读完可以把书借给我吗?我想读书。』 苏净怡怔了,错愕地瞪大眼睛,『是我理解错误吗?难道一不能上学吗?』 『一和二都是由尊师从外头叫来家教老师来教学,他们不能去学校,也没办法去,学的东西很有限。』洛青仪说道。 『我以为门徒一就像漫画里的人物一样,看似是个平凡的高中生,其实一点也不普通,有可能是个名侦探、也有可能是个战士、或是一个为弱势挺身而出的勇者。』 『那是什么书?要是奇怪的内容一不可以看太久,零会生气。』 苏净怡将书封露给两人看,两人这才看见在高考题库之下藏了一本疑似小说的书籍,副标题是检察官日记,苏净怡珍惜地托着,眼睛亮了起来。 『我的继父是检察官,亲生爸爸是刑警,我想要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打击犯罪。』 话锋一转,苏净怡兴奋道:『一的能力跟x教授好像,我想到了,一要不要试试看用这样的能力帮助我爸爸破案呢?一有想过这样的能力可以帮助许多不是信徒却为了恶梦所苦的人们吗?』 未待林晚吟拒绝,洛青仪先于他开口,『不行,一只帮助信徒,若什么人都来找一帮忙,一会很痛苦,他现在已经很辛苦了。』 『不会有这样的事啊,可以像x教授你知道吗?一可以成为英雄。』 听苏净怡振振有词,也不顾林晚吟是否知道这大名鼎鼎的超级英雄是谁就滔滔不绝,洛青仪见状嘴角失守,戏謔地笑了,『x教授?你只看到这些电影公司想要给观眾看的人设有想过一的感受吗?一只能看见恶梦,使用这个能力他只会接触到不好的不堪的,他能帮什么?刑案?解读那些兇手的恶梦?那些更噁心的东西你觉得一再继续接触下去会怎么样?』 『好了啦,也没那么夸张。』林晚吟终于忍不住说话,对初次见面的苏净怡如此地说话态度,林晚吟着实有些吃惊。 他面前的洛青仪不是这样子,他是个温柔且和善的人,总是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为他着想。 而他非常地喜欢这样的洛青仪。 洛青仪自从他十三岁记忆清空之后,曾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帮他保管了他以前所写的日记,洛云真不准他写日记,所以林晚吟写完日记会交给洛青仪保管以免洛云真起疑,但有两次被洛云真发现后的下场都是蜷缩着身体只为了保护他的日记被打得头破血流。 在林晚吟的眼中,他看不见洛云真对洛青仪有父爱。 洛云真不许洛青仪与自己相处太多时间,但洛青仪从不理会,他每天都会和林晚吟在一起,不管洛云真怎么想,打洛青仪多次后他也学聪明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反而是他告诉洛云真:他有一天会把事情全都说出去。 包含他长期遭受洛云真殴打的事情。 包含洛云真与洛云情乱伦的事情。 有太多事情,当时的林晚吟并没有办法清楚地理解,尤其是乱伦,他不问,洛青仪也不说,这是他们的默契,没有人去揭开包巾下的盒子藏着什么,所以他同时也不明白洛青仪的威胁指的是什么。 苏净怡被洛青仪的态度吓得瑟缩,喃喃道:『我只是想帮忙…。』 那耳濡目染的正义感要她这么做,眼前有一个可以成为超级英雄的人却在这深山中浪费才能,她的父亲与继父却在城里的某一处为了手头上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凭藉着正义与热情继续做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他不需要帮忙。』洛青仪撂下这句,牵起林晚吟往屋里走去,而苏净怡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是怎么样也无法放弃。 提起脚步,苏净怡追了上去,『说起来二呢?她有办法像你一样出来透透气吗?如果帮警察工作也是一个机会可以到城里转转对吧?』 洛青仪心烦至极,将林晚吟拽到身后,再次挡在两人面前,『不。』 当天夜里,苏净怡将这事情分别告诉给了萧仰光与自己的生父,李修德。 李修德起初并不相信,他一直认为全知引导会不过就是一个有财团在撑腰的神棍团体,在这样的神棍团体中难以想像真有特异人士混在其中。 他们就是神棍,一切都是骗术,怎么可能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于全知引导会中? 但如果是真的呢? 《第三十三晚》见证奇蹟 《第三十三晚》见证奇蹟 (祝您今天也福光满溢) 『是真的,我真的见过在大会上门徒一真的删除了某个教徒的恶梦,那人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如释重负。』苏净怡于教会的宿舍中以肩膀夹着手机,一面翻阅相关书籍对李修德说道。 『等等,删除又是怎么回事?』李修德夜深了还待在警局,他一面看着手上的资料,一面疲惫地应付着女儿的天马行空。 他手上的资料是一个女人为了保险金毒死有家暴前科丈夫的案件,分明所有证据都指向女人是兇手,她却屡次逃过一劫,没有证据、测谎通过、靠着卖惨让所有人都为自己说话。 他是真的想要查出真相,所以迫切。 苏净怡兴致勃勃道:『我亲眼见到的那个人的恶梦是她的第一任男友,那男人花她的钱、还劈腿伤害了她,最后她因为那个男人得了忧鬱症,看了很久的医生,结果到了心灵全知引导会,林晚吟一给她治疗、入侵她的恶梦,找到那个让她一直不快乐的原因后,她整个人焕然一新,令人根本想不到是同一个人。』 『林晚吟帮助他的信徒去减少、忘记纠缠着他们的恶梦,让那些人可以勇敢地放下过去向前迈进,如果不是林晚吟的特殊能力,那女孩没有办法好好地活下去。』 苏净怡看见的她在治疗过后过得真的很好、心态也变得相当健康,这令苏静怡更加有了一种非得带林晚吟去认识花花世界的心情,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天选之子怎么能待在这里? 他应该要去造福社会。 他应该要让更多人认识他。 李修德听得莫名其妙,长叹一口息,『我还是不懂。』 『没关係,我会将他带出去给你看看,为此,你要答应让他自由,如果是用他的自由作为交换,我觉得他会答应的。』苏净怡越是说得头头是道,李修德就越是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打开老旧的公用电脑,李修德搜寻了林晚吟三字。 一整个浩瀚无垠的网路世界没有半点林晚吟存在的痕跡,有的只是他做为心灵全知引导会十二门徒的“一”的纪录,李修德很是困惑,巡了许久,终于被一篇报导吸引了目光。 那是歌颂洛氏企业行善积德的报导,写着林晚吟与林晚诗的父母因迷信债台高筑最后一起自杀,当时跌破眾人眼镜的是洛氏企业中行事最为低调的大儿子——洛云真收养了两人,而不是洛家中最为人所知的二哥洛云深。 面对记者的提问,洛云真表示对于林晚吟兄妹他会比照顾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更加无微不至,今后绝对会给这两个孩子更好的人生。 看着新闻报导上洛云真笑得和蔼可亲,李修德的背脊一软,整个人压在老旧的旋转椅背上,椅子咿呀一声。 没想到洛云真说着要好好对待的两个孩子竟然被软禁了这么久,嗜血的观眾一旦知道领养这两个孩子的人是个亿万富翁后,关于孩子的后续故事便开始乏人问津,新闻关心度直线下滑。 林晚吟兄妹的故事停在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对所有不知情的人而言,他们寧愿这么想。 幸福美满的生活背后的故事没人想知道。 而偏偏人就是如此地健忘且冷漠。 李修德的二指捏在自己的鼻樑,开始戴硬式隐形眼镜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里痛了,现在却觉得不对劲地抽痛。 有正义感是好事,李修德打从心里感到开心,但他没有向苏净怡说明的是,现实生活中他不过就是个小刑警,一个小刑警哪里来的手腕与一个亿万富翁做角力? 最终,李修德说不出口。 苏净怡当作李修德默许了富有正义感的她,有了默许之后苏净怡更加积极,几乎每天都会带着萧仰光两人一起加入劝说甚至计画,萧仰光的父亲是个脑科医生,知道这事后的苏净怡更是吃下定心丸,除了以散心、短暂的自由劝说以外,苏净怡还创造了一个让他不得不好好听话的诱因。 而这个诱因成功地吸引了林晚吟。 『萧仰光的爸爸是有名的脑科权威,一想知道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因为什么对吗?一想知道你的病是因为什么对吗?』那是个洛青仪不在身边的黄昏,苏净怡想把握这个短暂的时间最后一次放手一博。 越是与李修德相处,苏净怡越是觉得这里、这个宗教并不对劲,这里的人因为长期与世隔绝所以被扭曲了心智,而她不同。起先,她是因为母亲的力荐所以加入心灵全知引导会,当然一开始并没有抱着什么特别的心情,她没有被骗也没有被逼,就是与父亲说的话多了之后,渐渐地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就是有那么一天,当她睡醒睁开眼睛时,突然觉得视野前所未有的清晰、思路前所未有的辽阔,她想离开的想法也油然而生。 在苏净怡之前,叶静梅也是如此。 儘管李修德对于心灵全知引导会并没有表示太多意见,他是一个有几分证据说几分真话的人,那时对心灵全知引导会的真面目还不清楚的李修德不敢妄下定论也不敢随意批评,因此,他也没有对苏净怡多说什么。 对此,苏净怡还觉得自己命有多硬,以为利文的每一吋土地都是受到法律与善良保护的地方,放宽心地说服着林晚吟,试图从李修德也畏惧的对象手中将林晚吟给带走。 『可是,如果我发病了怎么办?』林晚吟问道。 『那最好,你刚好可以接受治疗。』苏净怡笑道。 林晚吟听着,黄昏映照着的他的双眸,感动地闪着泪光。 但他同时也没有忘记五年前他发病过后,洛青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样子。 而洛青仪在那之后还是不离不弃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这让林晚吟很是暖心也很是感激这些年的陪伴,他大概猜出了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洛青仪被洛云真打得要死,所以这次他不想再给洛青仪造成困扰。 十三岁之前,洛青仪说他是一个勇于冒险的人,所以才会带着洛青仪逃跑、天真妄想带着他去与洛青衣团聚,十三岁后他成为现在这样唯唯诺诺、脆弱且胆小的人,直到现在。 疾病带走了记忆,顺便连一个人的灵魂也换了。 若他十三岁,肯定会万死不辞地勇往直前,但如今的他,是十八岁的他。 所以办不到的。 怎么样也办不到的。 『办不到的,除非要和尊师…不,要和零老实说、只有老实说他才能体恤自己的孩子,或许这样才有可能放了我们。』 林晚吟话才说完便见到苏净怡一脸莫名其妙,彷彿他说了天方夜谭。 『…那你说说看,我先说喔,我觉得零不会答应。』 林晚吟的馀光看见洛青仪朝着他们两人走来,低下头,『也只能说说看,因为逃走的下场更凄惨。』 林晚吟的目光黯淡,苏净怡看着,原本想问出个所以然的心情被磨灭,取而代之的是沉默侵佔了自己的口腔。 『但是,你想离开,对吗?』 『嗯。』林晚吟肯定地点点头,『所以,我也会把自己的心情告诉零的,这五年来我相信他也看到我的成长,不会逼我的。』 苏净怡不觉得林晚吟能够成功,只知道不久后林晚吟发病了,十八岁,五年的期限到了,林晚吟想对洛云真说的话有没有说出口苏净怡也不得而知了,她与萧仰光被提早赶出了教会,还没重考结束的她,没有理由地被赶出教会。 李修德记得苏净怡对他说了什么,关于说服林晚吟的内容。 『我要他离洛青仪远远地、越远越好,就算是演戏欺骗也要离开他,他和他的父亲是一样的,他们都想控制林晚吟,我希望晚吟可以儘快认清洛青仪的真面目,他和洛云真一样,都是恐怖可怕的人。』 《第三十四晚》心无旁騖 《第三十四晚》心无旁騖 (洛青仪消失的时候去了哪里) 苏净怡与萧仰光被驱逐出教会后,两人各自去完成了大学学业,对原本就不是对宗教太热衷的两人而言,能回到正常的生活是求之不得,李修德也在苏净怡的课业越来越忙碌后逐渐减少了与苏净怡的联络,对李修德而言苏净怡就是与前妻的孩子、分属于不同的家庭,他只要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在坚持走着想走的路就好。 她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孩子,她希望可以拯救更多人,因此,在这条路上她心无旁鶩,直线前行。 直到林晚吟二十三岁时,李修德从报导中见到林晚吟,惊愕他竟然将心灵全知引导会给解散,竟还甘心让一个黑道做他的监护人,自称自己犯了许多错、背负着许多罪,所以让一个黑道监管也无可厚非。 李修德一开始请託林晚吟时,还以为苏净怡说的全是谎言因此压根不信林晚吟,直到亲眼见证他利用他的特异能力破了许多悬案后才终于信任他,可惜的是,当林晚吟二十八岁后他再也无法取得与他的联系,有可能如同苏净怡说的,每当林晚吟发病后他就会换一个灵魂那样,或许在换了一个灵魂之后、或许余正仁加强了对他的囚禁,那之后五年,林晚吟真正地销声匿跡。 直到洛青仪找上他,与他一起找到林晚吟后他才明白,被禁錮后的那几年来林晚吟鲜少使用自己的能力,可能因此让他本该在五年前的症状并没有发生,第一次,他不再是每五年回到新生儿状态的林晚吟。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就此成为正常的人,十年的大限一到,林晚吟将要再度迎向所谓的发病,也可能就这么迎向自己的终点。 林晚吟的变化令他惊讶,就他看来,林晚吟的人与苏净怡的叙述并不符合。 在林晚吟宣布解散心灵全知引导会几年后,李修德带着苏净怡与萧仰光去见林晚吟是在一幢堪称废墟的公寓中,三人踩着危险的碎玻璃与垃圾,仔细一看脚边还有不少被随意弃置的吸毒用具,针筒、吸食器、汤匙、酒精灯被弃如敝屣,三人一面闪躲,一面靠近房子角落交缠的人堆。 夜再怎么深也总有光线,然即便是李修德以手电筒探照也看不出角落堆叠着的人有几个、有几张浮肿的脸,苏净怡被眼前的人堆吓得倒退两步,牵着萧仰光的手不停颤抖。 她口中喃喃念着:『这个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守护林晚吟的洛青仪人在哪里?』 那是好几个衣衫不整的人杂交过后的交叠,苏净怡别过脸不看,直到李修德照到林晚吟夹在人肉间瘦弱的身躯,开口唤他:『林晚吟。』 林晚吟的眼睛如同机械一般睁开,虚弱地扭了扭身子,几度无法从人肉中脱逃,李修德见状,与萧仰光两人伸出手去拉林晚吟,扯了老半天,终于将林晚吟给拉出一团睡得瘫痪的人球。 苏净怡不给林晚吟任何缓衝的时间,立马跨出步伐问道:『洛青仪呢?十二呢?』 林晚吟睡眼惺忪,无法理解眼前的陌生女人及她所说出的名字,顿了顿,转头问了身后的人堆,『有人叫洛青仪吗?』 那人堆只发出笑声及喘息,没有人知道那是谁,又或是没有人“当下”知道是谁。 『我带你去医院。』苏净怡说道,伸手鼓励林晚吟站起来。 但李修德挡在前方的手臂阻止了苏净怡,他摇摇头,在别人的地盘上该守的规矩还是要有,他一个刑警能做的事情有限。 有个陌生的女人出现说要带他去医院,多么有爱,但是他不配,潜意识告诉他,他一直不配别人这样不断付出给他。 苏净怡忿忿不平,『这时候洛青仪在哪里?』 李修德就自己所知的回答:『去国外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苏净怡有满腔的怒火,握紧拳头无法顺利发洩出来,回想过去林晚吟是怎么说的洛青仪现在想来都讽刺,说要保护他、说喜欢着他现在看来都是谎言,教会解散了,林晚吟本该自由却被前门徒余正仁控制着。 她再怎么不黯世事也明白洛青仪明明有机会可以拯救林晚吟却让事情发展至此,他让林晚吟变成一个毒虫、一个禁臠、一个比男妓还要不堪的存在。 苏净怡拉着萧仰光走了出去,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看着这样的林晚吟,一幕幕都深深扎着自己内心,直到摊开双手就着夜蚊下盘旋的路灯看着自己手心有了热烫烫的指甲印后才终于能勉强思考,『洛青衣呢?也在国外吗?』 萧仰光看着苏净怡,彷彿看到了与几年前一模一样的那个女孩、偏执的女孩、被自己的正义感给操控的女孩。 李修德赶上,『洛青衣住在卢温,她一样和自己的舅舅洛云深住在一起。』 就此,三个人再也没有说话,李修德知道苏净怡想去找洛青衣,每次的劝说都换得苏净怡说没有,她放弃了,有了十数次后,连李修德都相信苏净怡是真的放弃了长年的执念,直到到了这里。 直到到了这里,一个深山隐密、与世隔绝的小草原中。 苏净怡跪在树旁祈祷,她的双手与双脚全被綑绑起来,身穿着十二门徒的紫色衣袍,戴着藤编的花环宛若天使一般地祈祷。 她会是祈祷着什么呢?李修德不禁想着,苏净怡会是祈祷着林晚吟能够早日脱离苦海吗?还是祈祷着林晚吟能想起自己是谁,很快地回到自己身边呢? 但她死了,那并不是什么祈祷。 在发现苏净怡尸体后,萧仰光也跟着消声匿跡,一年后,两人在这小草原中相会,跪在同一个地点做一样的姿势,几乎是卢温持有者的洛氏企业理当头先被怀疑,尤其是苏净怡死亡之前要找的人。 李修德将菸熄了,看着自己女儿被弃尸的地点,「苏净怡与萧仰光身上都检验出不同猫狗的毛,但是他们都没有养狗或猫,有趣的是,那些毛都不是什么好猫好狗,那都是流浪动物,有趣的是,洛青衣身上正面也有类似的流浪动物毛,还有马毛。跟苏净怡与萧仰光衣服上分布的动物毛不同,她主要是正面、躯干的部份,好像抱过牠们、养着牠们一样。」 「你觉得,如果按照潜入恶梦得到的线索真全是黄善霖做的,他们身上怎么只有洛青衣身上有马的毛?更何况,我说的这些人还不包含全身乾乾净净的叶静梅。」李修德意有所指地说。 他的女儿、他的苏净怡曾经说的,眼前的洛青仪与他的父亲是一模一样的人,林晚吟被囚禁的十年为什么洛青仪不曾出现?现在现身了,却是挑在林晚吟将要发病的日子,很难不联想到洛青仪是想要藉此重新掌握林晚吟。 正因此他需要黄善霖,他需要藉由黄善霖取得洛云真的信任。 洛云真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黄善霖自投罗网,只要告诉他他可以成为他梦寐以求的“壹”,想要处理黄善霖会更加容易,洛青仪让所有人在这一刻聚在一起,他可以除掉黄善霖,又可以在洛万樺生前告别式公布之前接下势力庞大的教会,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如同苏净怡告诉李修德的那样,一步一步,完全掌控林晚吟。 那是苏净怡最担心的事情。 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修德无奈地笑了,没想到林晚吟身边除了自己的女儿苏净怡以外还有一个洛青仪更加偏执。 《第三十五晚》下着大雨 《第三十五晚》下着大雨 (可是怎么能这么痛) 「洛先生,您早就知道是黄善霖对吗?您将林晚吟牵扯进来只是单纯要他这个人,我们就开门见山说吧,黄善霖是杀害洛青衣的兇手,但是杀害苏净怡和萧仰光的是洛青衣,最后,杀害叶静梅的是你。」 洛青仪闻言竟然鼓起掌,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掌声听来特别闷沉,「警察什么时候到?」 听闻洛青仪竟然没有正面否决自己,李修德心中已有了尺。 「已经到了。」李修德从夹克口袋中掏出手枪瞄准洛青仪,「黄善霖和洛云真和林晚吟让警察带走,他不能被你留在这里,我相信这是净怡的遗愿,而我会完成它。」 洛青仪莞尔一笑,「很遗憾,我不会、也不能让你完成苏净怡的遗愿,因为你的推论不完全是对的,把枪收起来,我不希望你在这里走掉,我知道一旦你死了杰森与红雀就会扑天盖地地宣传所有的事情,你和他们合作了,对吗?」 李修德动摇了,举着枪的右手并不稳定,肩膀的枪伤隐隐作痛。 「晚上那老头会指定黄善霖是新的壹,那是老头特地给我们带走黄善霖的机会,没有什么人,就只是轻松的晚餐,若是隔一天就要举行典礼了,人会比你中枪那天还多,别失手。」 洛青仪欲转身离开,须臾,再度回头说道:「逮到黄善霖后再验证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吧?至于我,我要林晚吟,如果你还是坚持,我和你只好到这里。」 别馆客房房门开啟,是白涵冰与林晚吟对坐着,她的前方有着一盘早就冷了的粥与汤品,见洛青仪回到房间,白涵冰写了纸条告诉洛青仪道:『他什么都不吃,只是一直看自己过去写的日记。』 洛青仪看手上的錶,已是下午时分,两餐都没怎么吃怎么受得了,他支开了白涵冰,令房间馀下两人,接着坐到林晚吟身边,「看到哪里了?有什么想法?」 林晚吟继续翻着日记,忍下哽咽的第一声,几度整理过后说道:「有一些内容不见了,余正仁丢过我的日记所以我将剩下的寄放在医生那边,恐怕,大部份是关于叶静梅的内容,是吗?」 洛青仪沉默,没有回答。 这让林晚吟更加难受了,「她不是帮过我们?为什么要杀掉她?」 洛青仪冷笑,「为什么你觉得是我?」 「因为这里写到我和你发现了叶静梅背叛我们,但是她以前曾经对我好是不争的事实,她曾经真心地对待过我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要她死。」 「你是这样觉得的?」 「我是这样觉得的,我觉得你有病。」 「什么?」洛青仪压低嗓音,冷色的眼眸此时看来更加令人畏惧。 但林晚吟哪里害怕,「你有病,你想像余正仁一样控制我,一开始说要让我解脱都是假的,洛云真说的都是对的,你想接管教会让我成为你的阶下囚,以前的我太天真了,这十年过去,你对我一点也没有释怀。」 洛青仪再也忍不住伸手掐住林晚吟的脸颊,恶狠狠地看着被他捏皱得发红的一张脸,「释怀?怎么释怀?」 「需要我告诉你这颗简单的脑袋当初余正仁接受了你是因为叶静梅吗?她一直是余正仁的爱人,你知道吗?你知道之后还能觉得这是简单的背叛吗?还有,需要我告诉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样的恶作剧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吗?」 林晚吟在日记中看见了这一段,十多年前的他下的一个决定彻底地改变了洛青仪。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改变。 一回想日记上的字句,林晚吟难受地掉下眼泪,当时的他肯定觉得洛青仪会就此释怀的,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洛青仪说他是自己的恶梦,是的,是一个盘踞许久的恶梦。 记忆会消失,情绪却会持续发酵成一个无以名状、不知为何的黑洞,那东西会在脑子里扎根,深深地、深深地从底部开始控制并侵蚀着你。 「对不起。」林晚吟哭了出来,看着他的眼泪,洛青仪内心按耐不住的怒火喷发,终是忍不住将林晚吟那张被自己捏皱的脸往下推,他狠狠将林晚吟填进沙发,整个人不顾林晚吟的脚伤欺了上去,双唇封住林晚吟的哽咽。 洛青仪狂暴地吻他,手轻易地探进林晚吟因脚伤而宽松的裤子,几乎是轻轻一扯,林晚吟的下身便一览无遗。 林晚吟病白的皮肤颤抖着,那是一朵雨中的白色小花,有惻隐之心的人会想要爱护,而洛青仪却刚好没有,他想狠狠将那花朵捏在手里,早在十年前起,他的惻隐之心就被林晚吟夺走了,林晚吟将它狠狠地踩在地上,还想望着自己能够释怀。 释怀,真是好笑。 洛青仪的手指粗暴地探进林晚吟炙热的甬道,引起林晚吟止不住的闷哼与冷汗,他已经分不出来究竟是洛青仪的手指惹得他疼痛还是自己的脚伤。 怎么能这么痛。 林晚吟的窒道还尚未扩张柔软,洛青仪便将自己勃起的兽给硬生生贯穿进去,还残忍地吻去林晚吟的尖叫,丝毫不让他有发洩痛楚的空间。 洛青仪一面侵犯着林晚吟,一面掐着林晚吟的脖子。 人没有了恶梦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幸福的样子吗?痛苦的回忆凭空消失就能就此获得幸福吗? 对某些人来说是的,但对某些人来说却不是,恶梦有时候是个警告、是个不好的经验、是过去的错误,少了这些对于某部分人而言并不是好事,他们会犯下一样的错、会个性发生转变,会变得不再是自己。 对他、对洛青衣来说,都不是件好事,林晚吟却对他们做了。 这让洛青仪痛苦至极。 随着一次次的贯穿,林晚吟的脚伤再也捱不住濡湿了纱布、染红了沙发,然而洛青仪没有停止,不断索要林晚吟的身体至他终于痛得昏厥过去,闭上眼睛的同时,鼻血与眼泪流淌下来,划过春潮也染不红的脸。 距离林晚吟重获新生又更近一些。 洛青仪不禁失笑,扶着额头退出林晚吟的身体。看着林晚吟因为自己的遍体鳞伤,难受地捂着脸哭了。 日落了,一丝冷光侵蚀漫开房间,洛青仪看着林晚吟扭曲的身躯,咬牙切齿着林晚吟终于要迎向再次开始。 这是自己想要的。 变成白纸、容易控制的他是自己所想要的。 但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的痛。 洛青仪突然其起身将林晚吟的衣物打理好,接着打了一通电话给杨慕萤,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洛青仪的电话杨慕萤受宠若惊,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准备于大堂中与洛云真、李修德、黄善霖等人见面,而不是打给他。 「怎么了?」杨慕萤深呼吸一口,想不到主子现在打什么算盘。 「今天晚上我就要带晚吟走,李修德想怎么处理黄善霖我无所谓,但晚吟不能还给教会。」 杨慕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怀疑一向冷静淡薄的洛青仪刚刚哽咽了,眼睛飘民宿墙上的月历,写着二月的生日石是紫水晶。 「提早了?就是今天?」 「对,提早了。」洛青仪回道。 杨慕萤立马起身穿上西装外套,「等我到再走,给我一些时间,我就在附近。」紧接着掛掉电话,祈祷着洛青仪别做出什么太过失态的事情。 洛青仪这模样他只有在去年年底见过一次,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季雨天,他一如往常开车要去接送洛青仪上班,平常的那个时间他早就洗漱完毕,一派悠间地喝着红茶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等着。 然而那天他看见的洛青仪却狼狈地穿着睡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瞪着一双冷黑色的眼眸不断注视着拍打窗户的雨滴。 《第三十六晚》不该相信 《第三十六晚》不该相信 (洛云真的儿子对背叛乐此不疲) 那雨疯狂得像是要将窗户敲破。 良久,杨慕萤才敢唤他:『洛先生?』 洛青仪听闻杨慕萤的呼唤,机械一般的眼珠转动,最后定在杨慕萤五官上,薄唇分明只是微啟却好似耗费了极大力气。 『青衣说的没有错,她没有骗我。』洛青仪说道。 他的妹妹虽然残忍杀害了许多可爱的动物也丝毫没有怜悯,但是,他的妹妹同时也不曾对他说谎。 这次也是。 永远都是。 教会大堂的长桌主位是洛云真,他的左右两边原本该要有黄善霖与林晚吟的,如今只剩下黄善霖一人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洛云真等得不耐烦,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看着一旁的李修德心情是越发恶劣,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很喜欢李修德,洛晓茵警戒着洛云真的心情双手湿黏地交握着,听着时鐘秒针的声音回盪在大堂中。 洛云真不想等了,「把洛青仪和林晚吟那个跛脚带过来。」 后头的两个门徒鞠躬道是后随即退下欲离开大堂前往洛青仪所在的建筑别馆,谁料甫一出门,杨慕萤頎长的身影挡在门口。 「洛先生不会来了,他授权我为他带走黄善霖。」杨慕萤迎着在场的眾人走上前去,隔着黑色手套握紧的是一把闪着黑银冷光的静音手枪。 杨慕萤一表明来意李修德便暗自握住腰间的手枪蓄势待发。 洛云真勾起冷笑,以前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已经经歷了许多次,他的儿子真是乐此不疲。 他又带走了林晚吟。 耸耸肩,洛云真举起双手朝前,此举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包含李修德,「也就是说,青仪、也就是十二打算要放弃继承教会?放弃这个这么大的资產吗?他好好想过了?一旦如此,可怜的他就只剩下那间破饭店?」 「我收到的指示就只有要您投降,您需要乖乖接受调查,因为您是杀害叶静梅、苏净怡、萧仰光三人的重大嫌疑人。」杨慕萤说道。 躲在暗处的两个人影听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洛云真失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些年来发生这么多事我哪一次没有摆平过?你以为我会栽在今天吗?我永远是那个行善积德的洛云真、永远是受人尊敬、景仰的门徒零、尊师!全知引导会的精神领袖!」 杨慕萤冷哼,「是这样吗?你们出来吧。」 暗处的橱柜与石柱间出现两个新的成员,一男一女,男孩手中有着比枪枝还要有力的利器,利器的萤幕正在发光,画面一角不断升高的数字昭示着有越来越多人见证着事实的核心。 女孩也握紧手中的手机,『各位线上的观眾朋友们,杰森与红雀现在正式与大神棍、洛云真先生开始对峙了,接下来,就是解开一切真相的时候,请大家不要错过这个瞬间。』 李修德有些感慨,倘若洛云真并不是洛青仪的父亲,那么他肯定会做出更好的判断,而不是相信儿子一定会照着自己所说的做,以前同样的事不断重复发生,不表示洛青仪从那之后都会按照洛云真的地图走,洛云真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从洛青仪出生开始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李修德说道:「洛先生,您千万不要有伤害在场所有的人的心,一来您的行为网路上的人一览无遗,二来窗外树林间、别馆顶楼都有警方的狙击手,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你和黄善霖以及洛晓茵乖乖配合,大家都没事。」 洛云真哪里担心,他高举着双手缓缓站起,黄善霖与洛晓茵亦配合地举起双手起身,三人站成一排在枪管下要依序走出大堂,举步之间,洛云真回头对身后的两名门徒吩咐道:「会长后天将会踏上卢温,你们要去找洛云深和会长向他报告,我被青仪背叛了,他老人家千万不要将这企业的一分一毫、便是那间破饭店也不能给青仪。」 「洛青仪将会跪着求我,就像以前一样,哭着求我。」经过李修德时,洛云真对他充满深意地一笑。 “男孩总是在哭。”林晚吟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闪过一句,此时,人中有暖流悄然无息地流过,流到林晚吟的口中,他舌尖嚐到了血的腥甜,缓缓地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就是现在了。 也许破晓时、也许凌晨时、也许深夜时,不管是什么时候,他就是有个非常真切的感觉,告诉他,就是几个小时、几分鐘之后了。 他又将重新开始。 可是他不想。 看着窗外重复的景色,车子行驶在无穷无尽的路灯下,每一盏灯都有着一模一样的亮度与顏色,街景快速地变换之后又回到一样的,一旁,洛青仪的表情严肃可怕,开着车,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 是要完成他的愿望吗?林晚吟想。 「要帮助我自杀吗?」 「嗯。」 是啊,找到杀死洛青衣的兇手后就没有他的事了,洛青仪该是要完成对自己的承诺了。 可是,林晚吟觉得心好痛,被自己爱的人杀死,好痛。 “爱?” 此刻林晚吟恍然大悟,这就是最痛的死亡,他要的、他所追求的,最痛的死。 被爱人所杀,是最痛的死。 而他爱着洛青仪。 林晚吟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原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坦然地接受他为自己设定好的(也是自己想要的)结局,但是,现在的他怎么回事?还发着抖?掉着眼泪? 洛青仪看见了,纠结的心打了死结,咬牙将林晚吟的手机还给了他,稍早以前,他的妹妹林晚诗传了影片给他,纠结着是要自己在这最后的时间内告白一切,还是让林晚吟在忘记自己的亲妹妹之前再让他见一次亲妹妹的脸、听听妹妹的声音? 最后,洛青仪将自己排在后面。 「是你妹妹,看看吧。」 抹开鼻血,林晚吟吞下那些来自自己身体被侵佔时闪过脑中的画面与疑问,他写下的日记都与那些鲜明的画面符合,他的记忆回来了,虽然只是回光返照,但是它回来了。 林晚吟话划开萤幕,萤幕中,他气色红润的妹妹活灵活现地动了起来,她设定好手机镜头,招招手,温婉地笑了。 『哥哥,再见面的时候,又是一个新的你了,所以,我想要在你又忘记我之前,再跟你说一下一些过去的故事。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先说,我之后会去跟你见面,但不会跟你一起生活了,出院之后,我想继续待在这里,帮助跟我有一样状况的人,这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也是我对你的赎罪。』语毕,林晚诗扭曲地笑了,圆滚滚的泪珠自她的眼眶流泻而出。 两人自从被洛云真收养之后,除了固定的家教时间以外,大多数的时间,林晚诗与林晚吟是见不到面的,比起自己,林晚诗逐渐发现洛云真对林晚吟的态度更加严厉,週末连假好不容易能见上面,却发现林晚吟身上多了些瘀青。 再过一阵子,林晚吟身上的瘀青少了,那些瘀青转移到了洛青仪身上。 而林晚诗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第三十七晚》求你别说 《第三十七晚》求你别说 (为了一个诅咒自己母亲的人) 隔年,洛云真将三人齐聚一堂,说要对三人进行意识训练,洛青仪一听很是反抗,朝着洛云真是拳打脚踢,好似他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然洛云真只对他说一句话,只因那一句话,洛青仪便全身一僵,像个受到诅咒的人偶一般,动弹不得。 那句话是“你要是办不到,我会要洛青衣做。” 她还记得,洛云真提出了件非常抽象也非常离谱的要求,三人听闻,无不大受震慑。 『你们要入侵对方的恶梦,我也会跟着去监视有没有成功。』洛云真说道,慵懒地抬起食指,指着洛青仪。『你先开始。』 洛青仪不想要让林晚吟痛苦,对他而言,倘若得知林晚吟的恶梦便是因为遇见了自己,那么他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最终,他不假思索地牵起林晚诗的手,宣示由他先开始。 『对不起,我发誓,只有一下下。』洛青仪小声地说道。 林晚诗轻轻点头,看着洛青仪与洛云真分别闭上双眼,自己也跟着闭上,进入放松的状态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让人窥视自己的内心。 洛青仪见到的恶梦是林晚吟的双亲吊在屋子的悬樑上,两人晃动的双脚之下是两张错愕的小小的脸,林晚吟与林晚诗,他们好像还在极力理解生命的消逝与无常,两双瞪大的眼充满不解。 画面快速地闪过,一块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口味的生日蛋糕盘吸引了蚂蚁分食,林晚吟与林晚诗却还津津有味地吃着。 洛青仪只觉得心脏揪得疼,快速地退开林晚诗的恶梦,他看着惊魂未定的林晚诗,想要开口阻止父亲千万别让林晚诗做这样的事时,还未待林晚诗静下心来,洛云真狠心地命令道:『晚诗,接下来是你。』 林晚诗全身发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晚诗还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一回事,她的意识闯进了两个观眾,那两个观眾的存在令她感到痛苦与噁心想吐,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也不想有第二次。 『很简单,刚刚青仪教你了。』洛云真一派轻松说道,彷彿他已经经歷到出神入化、得心应手。 抬起哭湿的脸,林晚诗走到林晚吟身边,牵起他的手,她想,林晚吟的恶梦无非像自己一样,既然是两人一起经歷过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怕的,她深呼吸,握紧林晚吟的手,琢磨了会儿,闭上眼睛进入了林晚吟的恶梦。 林晚诗想她做得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快,没想到她也有与洛青仪一样的能力,正在觉得这一切轻松得不费吹灰之力后,她看见了足以改变她人生的画面。 不是父母亲的自杀。 是洛云真与一个半裸的女人交叠,是痛苦且污秽的交叠,女人不断地哭叫、而洛云真的腰不停摆动,她看出在洛云真身体里的正是自己的哥哥——林晚吟,而他藉由某个人的恶梦到了洛云真的壳里,不受控制地辱骂着女人,一遍又一遍。 林晚诗不敢再看,抱头蹲下,看不见此时画面闪过,林晚吟跪在她的面前,同样地抱头痛哭,林晚诗听见林晚吟的哽咽,这才看着哭泣的林晚吟。 『求你!求你别说!』 林晚诗不知道林晚吟是不想要她说出什么,只是木訥地点头,随后,退出了林晚吟的恶梦、此后,也是影响着两人命运的恶梦。 洛云真看着大堂下瑟瑟发抖的三个孩子很是满意,最后是林晚吟,他最看好的一个孩子,身为父亲,他知道这样的能力对人格带来的是怎么样的改变,如果可以,他当然不希望他的亲生儿子接触太多污秽的、噁心的恶梦,发现林晚吟与林晚诗时简直是如获至宝,他与他的儿子一旦控制了两人,那么教会的盛名会不断远播,所有来这里的因恶梦而不幸的人们都会获得幸福。 『剩下你了,晚吟。』洛云真命令道。 林晚吟的双膝抖得要打在一起,他不想接受事实,如果他入侵了洛青仪的恶梦,那么洛云情的死绝对是他其中一个,他不想接受当初他在恶梦里辱骂的女人就是洛云情。 他不想知道洛云情最后是不是因为他的诅咒而死。 不想知道! 林晚吟害怕他的诅咒在洛云情的心里真的生根发芽,那次的几天后,洛云情就在某一天起床时突然觉得自己想多睡一点,于是,服下一整瓶的安眠药,纺锤的针刺中了公主的指尖,就此长眠。 万一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诅咒呢? 在她死亡之前想到的是什么?是自己的诅咒还是长久以来累积的恶梦与不堪的过去? 林晚诗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就算知道了也没有说,真正确定女人的身份时,是洛青仪在母亲死后带来了一隻熊娃娃,熊娃娃身后有拉鍊,拉鍊拉开,是洛青仪与洛青衣以及林晚吟恶梦中的那个女人,女人有个英文名字“ester”(艾丝特),所以那熊就叫ester。 林晚吟终于跪了下来,臣服于他的国王膝下,或许,这就是洛云真最一开始的计画,他对这三个孩子心中的恶梦没有兴趣,他只是想引诱林晚吟挺身而出,献身给他所信仰的恶梦的神。 『我只有一个条件,不管我发病多少次,都不可以让他们代替我。洛青仪、洛青衣、林晚诗,不管是谁,都不可以。』林晚吟跪着求道。 林晚吟知道长期使用这个能力下场会是什么,他将会成为一个没有未来、没有过去的人,每隔几年,他爱的人、爱他的人都注定不断地伤心欲绝。 洛青仪一听,心急地衝上前拉扯父亲,要他放了林晚吟,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会忍耐、也不会哭闹着要洛云真将母亲还回来的,只要父亲放了林晚吟。 林晚吟看着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孩子竟比自己还要勇敢,而那份勇敢,竟然是为了一个诅咒自己母亲的人。 对不起。 对不起。 从那时开始,每天都是地狱。林晚吟每天都要面对眾多被选中的信徒的恶梦,有人虐杀动物、有人偷了钱、有人抢了劫、也有人对自己的妻子丈夫长期家暴,原本被选为引导者的人是林晚诗,在林晚吟与洛青仪的强烈反对之下,换成了洛青仪。 洛云真答应了洛青仪,只要林晚吟乖乖地做好自己交代的事情,那么他发誓不对林晚吟林晚诗做出其他伤害,但是洛青仪不能因为如此就忘了自己未来将会是接下教会的人,一旦有任何软弱,他绝不放过洛青仪。 他爱着洛青仪,非常非常地爱,也非常非常地恨。 作为引导者的伤害比作为侵入者还要小,也是为了就近守护林晚吟,洛青仪本就不打算假他人之手,每个夜晚,手握着手,两人一起经歷无数次的恶梦片段,依照信徒的指示,适当地控制恶梦。 起初,林晚吟还见到几个当真生活变得越来越好的例子,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能力真的能带给受苦受难的人们幸福,但事实并非全然如此。 《第三十八晚》你的恶梦 《第三十八晚》你的恶梦 (他就是洛青仪的恶梦) 第一次当林晚吟再也受不了洛云真不断对洛青仪施虐准备脱逃时,那是林晚吟估计发病的日子,林晚吟自私地想着当他完全忘记一切、完全忘记洛云情的事情时,也获得了重新再来的机会,兴许那时的他不再是个在洛青仪面前抬不起头的人了。 他想了许久,也知道该找谁帮助他们,只需要带着洛青仪逃出去,等到去了卢温与洛青仪的舅舅见了面、他们就会帮助林晚诗脱困的,所以林晚吟咬紧牙关,大雨之中只带了洛青仪便跑了出去。 在林晚吟发病的预定日子之间,教会里除了几个熟悉的人以外没有多馀的信徒,就连十二门徒此时都不会全部待在教会中,林晚吟发病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外宣称他是小感冒需要休息就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一个恶梦之神选中的孩子竟然同时背负着一个不可解的疾病。 林晚吟必须是神使一般的存在,他必须被塑造成整个全知引导会的中心,而神使不会得到不治之症。 而林晚吟抓准这个机会,带着洛青仪溜了出去找叶静梅。 手机萤幕上的林晚诗敛下眼睫,思绪沉浸至遥远的地方,须臾,她抬起头,『之后,叶静梅带着你们本来要逃的,但是余正仁阻止了、她最后还是输给了对哥哥的仇恨,哥哥曾经为余正仁删除恶梦,叶静梅说,余正仁从很小的时候就遭到他的继父侵犯,他深受其扰,于是请你帮忙删除这一段恶梦,那时余正仁已经混得不错,他认为继续让那段过去缠着自己没有好处,于是他给了洛云真很多钱,让他可以加入十二门徒、接近你,要你删除掉他的恶梦,藉着十二门徒地身份希望你为他做更多事,你做了,然而,在那之后,他整个人变得更加狠心、血腥,好像心里永远有着一把熊熊燃烧的怒火,没有了那个恶梦,他不再是一个懦弱的受害者,却快速地成为一个加害者,他殴打所有与他交往的女性,包含叶静梅,所以,叶静梅才会死心离开教会,直到她收到余正仁的通知,决定背叛你们。』 余正仁所说的话对叶静梅而言是紧箍咒,不管过了几年一样有效,他们之间有着强烈的羈绊,直到死亡将他们两个人分开。 叶静梅在那个下着大雨的夜里一面开着车,一面痛哭失声,她恨自己亲手将这两个孩子送进坟墓,某些时刻她却又强迫说服自己,在这么大的夜里肯定有人尽快将他们接回去的,否则他们怕是会静静地漂流在深黑的海上,圆睁的眼映着星空。 回到教会后的日子,洛青仪只好重新认识林晚吟,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状况,五年一到,记忆像风一样的消散,对痛觉还异常地迟钝。 林晚吟失忆后,洛云真将他与洛青仪隔离许久,听说在那隔天两人见面后洛青仪生了一场大病,睡了许久,醒来时,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说话。 还是林晚吟主动进他的房间找他说话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我不知道诚实回答问题你会被打这么惨。』 洛青仪抬起冰冷的眼神,温暖的夕日笼罩着被染成橘色的庭园,周围的一切分明沐浴着暖色却仅有洛青仪的眼睛是冰冷的。 林晚吟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想着他究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他不明白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有那样的眼神该是什么。 那是他会觉得害怕的眼神。 洛青仪突然起身将他推倒在地,恶狠狠地亲吻了林晚吟,同时间咬下了林晚吟的嘴唇表皮,登时间,血流如注。 有时候想想,他认为洛青仪是个奇怪的孩子,这孩子对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偏执与坚持,发病前,他不知道洛青仪是如何的人,发病后,他更加无法明白眼前的人和自己日记写出的人有什么不同。 『哥哥觉得洛青仪变了,他身上被殴打的伤原本遍佈全身,那时却经常只出现在双手,哥哥想知道原因,但是洛青仪对你的话极少,根本不曾对你敞开心扉似的,虽然他对你是温柔、有礼的,却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佔有慾,那超越了朋友的感情,我是这么感觉到的。直到哥哥十八岁时遇见了萧仰光与苏净怡——一个是为了爱勇敢牺牲的少年、一个是正义感十足的少女。』 『萧仰光为了苏净怡什么都愿意做,而苏净怡却对哥哥非常执迷,她想救你、想得不得了,她想成为某人的救赎、想成为一个人生命中的最重,却也是这样的想法让她牺牲了。』 听着林晚诗的声音缓缓道来,洛青仪将方向盘握紧,「波普,暂停一下。」 林晚诗的声音停止,林晚吟看着洛青仪的侧脸,一直以来,他都想亲口听他说,不是由自己支离破碎的日记得知、也不是由林晚诗的口中得知,他最想知道的是洛青仪会亲口说出的事情。 虽然他多少已经从自己的日记中拼凑出一些了。 林晚吟将手机萤幕盖上,专心听着。 车窗外的景色依旧不断变换,城市的灯光渔火不断向后跳跃,良久,林晚吟嗅觉了海风,洛青仪亦是,海风令他沉静,紧绷的表情稍微得到放松。 「先告诉你结论,如同你知道的,我之所以需要你,原本是想要以你向父亲交换黄善霖,但是,我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十年了,我想我一点都没有长进,我还是下不了手。」 洛青仪的话中有着苦涩与悔恨,林晚吟听着,想起洛青仪对他说的话。 他就是洛青仪的恶梦。 在林晚吟十八岁至二十三岁的这五年内,他被禁止与自己的妹妹见面,每当林晚吟问起,刘玉兰却回答他:『是他自己发病前这么希望的。』 “我不想再见到林晚诗,请她离开,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林晚吟读自己的日记,有几段是这么说的。他希望林晚诗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使用禁忌的能力、患上某些说不出名字的怪病,最后可想而知的不久于人世,可以的话,他希望林晚诗能离开教会,过着一般女生的生活。 她要去谈谈恋爱、要去上课、要去读书、要去旅游,还要去拍许多好漂亮的照片为自己的青春留念。 所以他去告诉洛云真、与他交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抵抗,洛云真的条件是必须由余正仁“管理”林晚诗,在余正仁的双眼监视之下,他才放心让林晚诗接触外头的世界。 林晚诗十七岁,久违地踏上学校的大理石地板,久违地使用学校的木质课桌椅,久违地有了所谓的同班同学。 上一次她拥有这些已经是她记不得事的时候了,不过,她还记得所谓的学校是什么感觉,并且心怀感激。 余正仁并非无偿照顾林晚诗,这段时间,他让林晚诗携带毒品到学校贩卖、让林晚诗赚些零用,自己也赚得照顾林晚诗的钱。当然,林晚吟在这时并不知情。 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在十八岁发病前洛青仪带着他逃跑了三天,三天后,他被带了回来,发病的最后一刻,他如此要求。 醒来时,他如同往常忘了一切,刘玉兰一早带着他去见重伤的洛青仪,他躺在医院,几乎全身缠满绷带微弱地呼吸着,长如黑色羽扇的双睫紧闭,静得与世隔绝。而洛云真黑着一脸,看着林晚吟的表情像要将他撕裂。 良久,洛云真开口问道:『晚吟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躺在这里吗?』 林晚吟摇摇头。 『这孩子想跟你一起死,因为你想自杀,所以这孩子想跟着你,结果你退缩了,只有这孩子从五楼高的地方纵身一跳,摔成这样,不知道能不能救活?』洛云真平稳地说道。 《第三十九晚》蓝色教室 《第三十九晚》蓝色教室 (去一个更远的地方) 林晚吟全身僵硬,他对这件事一点也没有印象,内心只充满了洛云真对他的指责,他从刘玉兰那得知他会在固定的时间失去记忆,所以对眼前的景象除了困惑之外,根本不知道他连那该死的负罪感为什么也没有? 就算是假装也好,刘玉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多少要表示抱歉,但他就是说不出来。 洛云真越是看着林晚吟手足无措越是怒火中烧,『你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你,虽然你他妈的不记得,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你的妹妹离开教会开始上学了,但是你给我的回报是什么?你告诉这孩子你想自杀,引诱他和你一起跳楼,现在呢?他躺在这里!生死未卜!』 林晚吟敛首看着医院的地面,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再继续看洛青仪沉睡的脸,洛云真看着,终于没能忍住,伸手拨开刘玉兰朝着林晚吟挥下一掌,将他整个人搧到墙上,林晚吟的身体泼洒在白色墙面,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痛觉迟钝地唤醒他时,已经是遍体鳞伤。 真是奇怪,他的痛觉怎么了,林晚吟看着自己几乎满身的血,还困惑着怎么感觉不太到痛,除此之外,他不敢想别的事情,怕是想得太多他就要崩溃了。 神智恍惚之间,洛云真揪起林晚吟细软的发,『你有一个妹妹、你希望她可以过正常的生活,所以她现在在我信任的人手下有限度地过着正常的生活,如果你再做出任何违背我的事情,我会像捏死蚂蚁一样,将你妹妹捏死。』 林晚吟不记得,但身体基于保护妹妹的本能慎重地点了点头。 『你最好每天来跟这孩子说话,如果他就这样醒不过来死了,我会要你妹妹陪他的葬。』洛云真说道。 洛云真虽然知道把洛青仪和林晚吟拆开比较好,但此时此刻也只有林晚吟的声音可以带给洛青仪希望,林晚吟就是这样的一个恼人的存在,他恨不得林晚吟消失,却又放不开,然而林晚吟倘若消失也同时代表着他的儿子——洛青仪会消失。 就像这次一样。 为了林晚吟,他连跳楼都敢,只要是林晚吟要做的事,他就要做。 那之后,林晚吟带着自己的日记每天由刘玉兰接送到医院,不知道应该要跟刚认识的洛青仪说什么的他只好念日记给他听,旧的日记、新的日记都念,唯独逃跑那段时间的内容,刘玉兰不准他念。 林晚吟看着洛青仪的睡脸,『说不定唸了那一段给你听你才会醒来呢。』 黄昏在洛青仪的睫毛镶上金边,林晚吟不知哪里来的衝动趁着刘玉兰小睡时伸手抚摸洛青仪被修剪得短短的头发,又刺又舒服,像轻抚刚修剪过的草皮。 『我看了我们逃走那一段时间的日记,想跟你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反悔的,只是当时想了很多,可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有很多事,就算我看了日记也不明白,重点是,我只是想说,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林晚吟见到洛青仪的眼角泌出眼泪,泪珠如流星划过他稚嫩的脸庞。 那是洛青仪昏迷不醒的第一个月。 那之后的日子,林晚吟一成不变地每天唸着日记给洛青仪听,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悲伤难过的,他都仔细地唸着。 终于,他等到了一天刘玉兰不在的日子,林晚吟见机不可失,取起日记迅速翻开早做好标记的那一页,深怕一个速度缓了,刘玉兰一旦回到医院房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林晚吟的手压着纸的摺痕,深深吸了一口气。 二月二十一日。雨天 青仪说这是我们第二次逃,他说第一次逃失败的时候就决定不要在二月了,二月的雨又冰又冷,好似都在警告着我们不会成功一样,催促着我们回家、告诉我们不论尝试过几次,我们永远都无法离开教会。 但是这次我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自从青仪的母亲过世之后,可能这样的想法早就刻在我的心中许久,不管我发病几次,它早就深深植在我的心里,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以后的我可能会莫名其妙,但是这样的想法会一直在我心里,无法动摇。 我想,能够终结这种想法的方式,恐怕只剩下走上绝路。 我已经很累,脑中没有任何想法了,我无法说出真相老实地告诉青仪他的舅舅真正的面目,也无法说服他去了有舅舅的地方一切不一定会变好。 青仪想改变现状,我却不想,我只想终结现状。 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青仪的天真,是啊,他是该天真,他才十五岁。都怪他太成熟,我都忘了青仪今年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勇气使他勇敢地将我给带了出来,他说,他的妹妹过得很好,每次去那里总是和那些马儿玩得很开心,尤其是一隻叫做奶茶的马和洛青衣特别好,好似与她有着心电感应似的,她说什么马儿都懂。 青仪相信与青衣在一起之后,一切都会改变的,青衣是青仪的想望、是他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没有了青衣,世界有如地狱一样腐臭,所以,他希望我可以一起去。 一开始我也是憧憬的、一开始我也是相信的,然而失败的经验让我觉得害怕,真好笑,我根本想不起来却会觉得害怕,好像那种死命服从洛云真的奴性深深刻进骨子里,只需要一点点提示就会全部翻腾起来。 『我们不用去到洛云深那里,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只要手牵着手,去哪里我都无所谓。』我对青仪说。 我们两人在靠近港口的空货柜间穿梭,停驻下来看着月圆高掛,我说我从来没有去过学校、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子,青仪便说:『那我带你去看看。』 一路上,青仪说着学校的一切,一面看着我惊奇的表情,我确实感到惊奇,是怎么样的建筑将一群个性完全不一样的孩子给聚在了一起让他们学习一样的东西?而放学之后,还有社团活动与运动时间等着他们,上课时有朋友一起学习,下课时有朋友相伴玩乐,我听着听着,好生羡慕,二月的天气却因为兴奋而丝毫不觉得冷了。 我想知道,当我决定放弃所有一切时,会不会我也有那样的机会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穿着制服、系着深蓝色的学生领带,迈开前往学校的步伐。 青仪察觉了我的好奇,他拉着我一路往上去他的教室,首先,从他的教室开始,不用多说他也知道我想参观学校的一切,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跑着。深夜的学校无人看顾,此时此刻像是我们拥有了学校似的,青仪肆无忌惮地拉着我靠近他的座位,那是个靠窗的位置,月光将银辉洒落在他的课桌椅上,多么完美的位置。 坐在那里,沐着月光的我彷彿全身被洗净似的轻盈,我觉得昏沉沉地想睡,青仪的手伸了过来将我的脸捧在手心,端看了一会儿,轻轻地亲吻了我。 我知道他珍惜着我。 我也知道我珍惜着他。 但是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我终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能够累积自己的记忆与经验,我能带给青仪什么? 我只是重复地一直给他伤害,撕裂他与自己父亲的关係,让洛云真越来越不相信他也越来越不相信我,再这样下去,洛云真寧愿没有我也会要我离开青仪,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的离开是迟早的事。 可是我应该怎么告诉你? 青仪捧着我的脸,轻轻问我:『你想去哪里?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思考太久,应该说,我早就有了答案。 『我们一起离开吧。』我对他说,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 《第四十晚》马尔地夫 《第四十晚》马尔地夫 (神啊,请给我下次的机会。) 我想牵着他的手,跨越学校白色的窗框,掀开米白色的纱质窗帘,月光将整间教室染成了冷蓝色,月历上的马尔地夫顏色充满在这里,而我们却在这么美的地方规划着死亡。 青仪担心我会害怕,牵着我的手先于我跨坐在窗框上,他看了看自己的落地点,转过头告诉我:『如果我死得太难看你就不要跳了。』 『如果真有灵魂,我不就得看见你死亡的样子吗?』 『我不就也会看见你的样子吗?』我问他。 青仪理解地笑了,『肯定是我更不想看见你支离破碎的样子,我一定会很心痛,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爱你多一些。』 青仪告诉我,他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我,以至于当我忘记他那时,仅十岁的他生了一场大病,睡了好几天。当我告诉他我也喜欢他的时候他总是说:“我肯定没有他多”,因为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了,不是像我一样,每隔五年重新开始。 我不知道。 其实我同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爱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我生病了,每天都会看见各种各式各样的恶梦与黑暗,每隔五年记忆会重新洗掉一次,这样的人有爱人的能力吗?这样的人有资格谈论什么是爱吗? 我有资格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许青仪说的是正确答案,我爱得没有他多。 最后,我答应让青仪先走。他的手机响到终于关机,同一个时间,青仪放开了我的手从教室窗户一跃而下,我上前去看,青仪落在学校的花圃中,看不见他流血了没,却见他动也不动,顿时间,我的心脏像狠狠地被电过一样,我连滚带爬地衝到学校一楼,看见警察连同信徒们聚集起来往青仪的方向前进,我紧张地随便找一间未上锁的教室躲藏起来。 我害怕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所有事情,距离青仪跳楼下来也只过短短的时间我却后悔了,我后悔要是跟着他一起跳下来就好了,但我却犹豫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该死的犹豫了? 如果我爱你,我应该要勇敢向前一跃,早你一步去的。 如果我爱你,我应该要身先士卒,告诉你,因为你所以我办得到的。 如果我爱你。 但是对不起,我没有做到当机立断,我犹豫了。 我将自己的身体捲起来不断哭泣,我是多么地想知道你是死是活,但是我却只能躲在这里,任凭眼泪将我的脸洗了一遍又一遍。 幸好,下了大雨,让我能在雨声中哭泣。 青仪,倘若有下次,请让我先你一步跳下。 神啊,请给我所谓的“下次”。 请让我在你面前跳下,让我重新来过、让我重新告诉你。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林晚吟为自己下了一个诅咒,而这个诅咒一直在他的心中,就如同他撒在洛云情心田的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最后成了百年大树,如影随形,怎么样也摆脱不了,然而可怕的是,林晚吟没有想要摆脱。 他深深认为洛云情为他所杀,这样的罪恶感死死地纠缠着他,最后便是发病不论几次,他的身体、他的情感永远记得为了赎这样的罪、解消这样的罪恶感,他必须要在痛苦中轮回,许多许多次,就连死亡,都得要最痛的死亡才配得上他。 因为他就配如此。 有个声音告诉他,他就配这么活着。 因为他毁了他的心上人。 他深深认为他辜负了洛青仪,辜负了他那么美好的感情,最后竟然没有牵着他的手一起共赴黄泉,懦弱地苟且偷生,不管他发病几次,总有个感觉引导着自己,他就应该过得不堪一击、支离破碎,寻求着最痛的死亡为出路。 还有什么比这更痛的? 遇见洛青仪以前,林晚吟只看过一次自己以前的日记,他将日记交给夏穆,期许着如此一来能够真正地摆脱心魔,只是,日记中提到的名字令他魂牵梦縈,他是解开一切的唯一一把钥匙,正因此,他不能去触碰。 他不能去触碰。 一旦碰了,一切都会支离破碎。 于是身体早了思绪一步,他并没有认出洛青仪,不,但是在意识的最深处,他认出了他,大雨之中,林晚吟爬上桥樑的护墙,扑通一声,坠进深渊。 这会是当初的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吗? 海风越来越强,洛青仪将车子停在海边的一个小堤防,夜很深,海与天空是同一个顏色,只有浪花的白色在月光下勉强还能称作明显。 洛青仪下了车为他开啟车门,轻松地抱起他,走向海岸的其中一处礁岩,每一步都像是要将时间留住似地放慢,林晚吟听着洛青仪的脚步声、风吹着他的、自己身上的高级大衣的声音,以及海潮的声音。 是生命最后的声音。 礁岩像正对着月色,洛青仪放下林晚吟,表情是复杂得令人心痛。 林晚吟笑了,「准备成全我的愿望了吗?最痛的死亡。」 洛青仪承诺他的,现在正是完成的时候,再过不久他就会完全失去对这一切的记忆,只剩下想死的衝动一直还在,林晚吟不想再等了,就这样吧,就此时此刻吧。 他已经知道了,最痛的死亡。 就是经由洛青仪的手结束。 洛青仪沉默不语,倒是林晚吟相当释怀,他想起自己曾经在日记上写的,若还有机会,他愿意为洛青仪做任何事,现在他想,就是这回事了。 他是洛青仪的恶梦,需要经由他自己的手终结,而林晚吟心甘情愿。 「你说,你后悔了,最后选择不要我和黄善霖交换的原因是什么?」林晚吟开口问道。 他知道不应该奢求一个被自己背叛过的人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但他还是想知道洛青仪的真心,狠狠地敲开他的躯壳、拨开他,看看他的真心。 即使这是最后了。 洛青仪冷漠的眼神闪烁,嘴角颤抖,「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恶梦。我恨不得你消失。」 「对不起,虽然我对日记写的一切没有印象,但还是对不起。所以,我会消失的。」 消失,分明是林晚吟最想得到的结果,此刻却最让他最为心痛不安。 鼻血落下,滴溼了他的白色衬衫,林晚吟知道时间不多了。 「但是在我消失之前,可以再让我看看你的恶梦吗?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以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晚吟伸出手,揪着洛青仪的大衣衣角,用尽全力将他扯向自己,他的脸埋进了洛青仪的胸膛,有了新的记忆以来,他第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第一次有了“我不想死”的想法。 《第四十一晚》神选之人 《第四十一晚》神选之人 (不能就此停下的事情) 「求求你,拜託你。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知道那些我不想面对的问题的答案,求你让我知道。」 洛青仪将林晚吟后脑勺的发扯向后,迫使他看着自己的双眼,两人的眼泪有着闪光,洛青仪看着林晚吟,轻轻地吻了上去,四片唇瓣相叠,珍惜且爱。 但是林晚吟根本不想被这么对待,他无力地抵抗,如同他的小猫垂死挣扎,只能任凭洛青仪将他拖往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不断往下、往下、往下。 那是洛青仪的恶梦,林晚吟再熟悉不过。 那同时也是林晚吟自己最深的意识,最深、最黑暗的,被封闭的意识。 鼻中嗅觉到的海风成了消毒水的味道,病房中规律的仪器声取代了海潮划开此处死寂的空间,林晚吟在房间的角落看着沐浴在冷月色下的洛青仪,他静静地坐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是盯着桌上的一篮水果。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用嘴巴嚐到苹果的酸、樱桃的甜、水梨的甘了,鼻腔里凭空多了根碍事的管子,这是这些日子以来餵养他的管线,他该是有食慾的,却没有食慾。 洛青仪抬手扯动鼻胃管,一阵疼痛,不是梦。 他作罢,按铃请人过来,一群人七手八脚移除了他身上的管线后,一个高壮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那些人见了纷纷鞠躬致意,此起彼落地以尊师尊称他。他是洛云真,便是在这探望亲生儿子的场合中,他也不忘虚荣地身披紫袍昭示天下:他是神选之人。 洛氏国际企业的接班人、特异能力者、神的代言人、助警察破悬案、凡夫俗子们的心灵导师。 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黑暗骑士的称号,他生来就是为了詮释“成功”一词。 然洛青仪每回看着他都只有嫌恶,没有如同世人一样令他作噁的态度。 洛云真慈眉善目地将眾人送走后,优雅地行至病床旁的沙发坐下,正好是林晚吟的身边,然而这是洛青仪的恶梦,所以除了洛青仪本人以外,所有人都看不见林晚吟的存在。 『林晚吟没死,他没有跟着你跳楼。失望吗?』甫一坐下,洛云真便迫不及待问道,随之浮现在慈眉善目的五官上的是幸灾乐祸。 『我知道,我又不是没有知觉,他每天都来,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也知道他发病了?他又忘了所有事,跟“之前”一样。』 洛青仪不想听,皱紧眉头,『我知道,那又怎样?』 洛云真摊平双手,『我向你展示了啊,使用这个能力的下场是什么,虽然根据使用频率发病的时间也可能拉长,但我不想再冒这个风险,所以,就算他再怎么不受控,我也不会让你顶替他的位置,就算我知道你更出色,会长也不会希望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接管公司。』 『我要继续利用林晚吟,这是你的错,谁让你们威胁我把林晚诗交出去?我本来有备案的,现在什么都没了,我只剩下林晚吟,我只能把他利用到不能再利用为止。一切都是你的错。』 『难道你觉得晚吟就活该受这些折磨吗?』洛青仪咬牙切齿,剑眉扬起,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是自己的父亲,却也是自己的仇人。 洛云真对此倒是释怀,哈哈大笑,『我问你,林晚吟有什么好珍惜的回忆?叶静梅他们?除了林晚诗,他有什么好珍惜的回忆?喔,对,你,洛青仪。』语毕,洛云真指向洛青仪。 『你喜欢他、可怜着他,想救他逃出生天,可是他呢?第一次发病瞬间就把你忘了、把你丢在高速公路上,第二次诱导你说要自杀,结果跳下去的是你自己,你知道他回来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只有林晚诗吗?他威胁说要死,如果不把林晚诗送走,他就离开心灵全知引导会,谁知道我根本不在乎,我希望林晚吟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但是我想到你之前也跟我说了一样的话,知道你脱离险境之后,我知道你要是知道我怎么处置林晚诗一定不会跟我善了,至少我要等你醒过来,告诉我,你是有多么后悔我才能做决定。』 『什么决定?』 『林晚吟又成了一张白纸,好好教育,他就会乖得跟狗一样,我会把他物尽其用到一点也不剩为止,因为他做了背叛你的事情、让我差一点失去你,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办法就这么放过他,以前我对你们太好了,因为你闹我就答应让你们相处,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为所欲为。』洛云真说到这,往后躺下身躯,儿子清醒后他心中的大石落下,一瞬间,所有的疲惫感一涌而上。 『我决定把你送出国。』洛云真说道。 洛青仪听闻,眼神完全没有任何一丝动摇,他看着床边的水果篮,艳红的苹果是禁忌的手段,他迅速地抽出篮子中的水果刀,抵着自己颈动脉。 『不准你动晚吟一根寒毛,你要他工作之前要先经过我同意,我没有同意的工作不准他做,我也不会离开他,否则,你随时准备跟我说再见。』 面对洛青仪的威胁洛云真却笑了,右手猛力拍打着沙发皮彷彿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我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照着我说的做。因为我有很大的自信,五年后林晚吟会再背叛你一次。』洛云真说完,站起身离开病房,偌大豪华的病房又剩下洛青仪一人迎接晨曦。 洛青仪全身颤慄,洛云真对他说的话彷彿诅咒,而洛青仪也明白洛云真说的话并不是全然无一点可能。 隔日的早上是刘玉兰带着林晚吟到了他的病房,刘玉兰见他醒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上前对洛青仪是又搂又抱。 『青仪!我好担心你,你觉得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吗?』刘玉兰精緻的洋装因对洛青仪又搂又抱而起皱,而她丝毫不介意,将林晚吟晾在一旁。 洛青仪苦笑,双眼扫过确认了林晚吟外观上并没有什么大碍与伤,『医生说幸好是摔在花圃,身体虽然有骨折,但是多休息就没事了。』 听闻洛青仪所说,林晚吟放心地脱口而出:『那太好了。』 刘玉兰一脸铁青,细眉扬起,对着林晚吟声音尖锐起来,『什么太好了?青仪会这样是谁害的你知道吗?』哪有什么太好了?洛青仪现在一隻右腿与一隻左手裹了石膏、躯干的肋骨也听说断了好几根,怎么能说太好了? 林晚吟瞪大双眼,若不是他读了自己发病前的最后一篇日记他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那些事情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他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 这是他自己交代给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定要尽力完成。 『我知道,我会尽力弥补我犯的错,请给我时间和机会。』林晚吟不畏刘玉兰的尖锐,一步上前靠近洛青仪与刘玉兰两人。 刘玉兰戏謔地笑了,『晚吟,青仪被你害成这样已经第二次了,我知道你跟本想不起来,但我真的为你付出很多,听我的话,离他远一点好吗?你一直想看他清醒了没,现在你看到了?可以离开了。』 这回见到洛青仪摔成这样还昏迷了一个多月刘玉兰整个醒了,起初,她有多可怜林晚吟与林晚诗就有多可怜他们、有办法疼他们两个就有多疼,但一想到因为林晚吟洛青仪变成眼下这个模样她就有痛恨自己当初对林晚吟的仁慈。 当时,林晚吟只有十三岁,现在他十八近十九岁了,再也不是孩子了。 林晚吟无所适从,站在洛青仪的病床旁手足无措,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倘若真如刘玉兰所说的打道回府,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自己发病之前心心念念的人。 他还有好多事情想知道,不能就此停下。 《第四十二晚》在这之后 《第四十二晚》在这之后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在对你说谎。) 林晚吟急了,双膝一曲,清脆的骨头与地板碰撞,跪了下来,『请让我留在这里照顾青仪,我一定会好好做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语毕,林晚吟对刘玉兰磕了好几个响头。 刘玉兰愣了,无助的视线投向洛青仪。 眼前的林晚吟是他全然陌生的林晚吟。在他昏迷时虽然一直不断听见林晚吟同他说话的声音,听那内容也早明白林晚吟已把他忘得一乾二凈,但实际再见到一次时,那个衝击仍然与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次说好要带他离开利文,两人终于靠近码头时,他却突然发病了。 第二次说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当他勇敢纵身一跃后,林晚吟却逃了。 听说他最后是回到心灵全知引导会确认林晚诗被接走才发病,倘若林晚吟的落荒而逃是因为发病那么他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体谅,但那不是。 会不会那是可以控制的? 他要如何相信在自己十岁时被林晚吟遗弃的当下林晚吟是发病的状态还是仍然记得自己? 会不会如同父亲说的,林晚吟终将会再背叛一次自己? 看着林晚吟谢罪得五体投地,洛青仪轻叹,『你想待在我身边可以,但我要你跟以下几个人保持距离,只能在我身边、看着我一个人。』 林晚吟抬起头,看着洛青仪的眼睛,坚定地点点头。 说出这些名字之前,洛青仪转向刘玉兰:『阿姨,请你先离开吧,我有话想要单独和晚吟说。』 刘玉兰莫可奈何,『我会请白小姐过来,可以吗?我想要至少白小姐在你的身边。』 洛青仪点点头,默许了刘玉兰,以尽快让她从病房内消失。 确认了刘玉兰一离开,洛青仪重新将林晚吟叫起身到他床边,要林晚吟坐在沙发上好好听自己说。 『洛云真、也就是所谓的尊师、门徒零,刘阿姨应该告诉你了,还有苏净怡、萧仰光、余正仁、叶静梅。』洛青仪说道。 林晚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在他回到心灵全知引导会时对他是呵护又照顾的苏净怡与萧仰光竟然会是需要保持距离的对象。 他们两个是林晚吟的“新朋友”。 『为什么?』林晚吟忍不住问道。 他的日记并没有提到任何苏净怡与萧仰光想要害自己的事情,叶静梅更不用说了,他压根不记得,听说自己更早以前的日记已遭到丢弃,现在便是要查叶静梅也无从查起。 洛青仪一双深沉的眼睛看着林晚吟,他没有冗长地自圆其说,却是伸出右手要林晚吟也伸手过来牵他,两人的双掌交叠,洛青仪感觉到了林晚吟的手温,堆砌冰冷的稜线逐渐崩解,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自洛青仪的口中说出。 他轻微地笑,『你只要放心,我是你的朋友。我会保护你,不管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会永远待在你的身边。』 不论被你背叛多少次。 林晚吟登时像中了某一种咒语,好似许久以前他便身陷在魔咒之中,久久无法脱身,将原本要为苏净怡辩解的话吞了回去。 『你放心,我会跟他们所有人保持距离,所有人,从此以后,我的世界只有你。』林晚吟肯定地对洛青仪说道。 虽然他仍然有许多的疑问。 洛青仪听闻,满意地扬起微笑,看着林晚吟的眼神有无止尽的温爱。 林晚吟担心若当他回到心灵全知引导会中他要如何向苏净怡解释自己将不再与他们有所交集时却听闻刘玉兰告知他洛云真将苏净怡与萧仰光两人驱逐了。 那是黄昏时刻,引导会的大楼门口停着两辆车子,苏净怡与萧仰光的父母分别前来接受告知他们的儿女将无法再参加心灵全知引导会的修行,即日起,他们将不再被允许踏入心灵全知引导会,自此从十二门徒中除名。 怎么会?林晚吟如雷轰顶,洛青仪才刚清醒不久就发生这样的事未免太过于令人起疑,况且,他只有说要他与他们保持距离而已。 不会的,洛青仪不是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人。 隔日,林晚吟同样在刘玉兰的陪同下去到医院照顾洛青仪,而洛青仪也同样将刘玉兰叫了出去,只馀下林晚吟与他共处一室。 他为洛青仪擦拭身体、为他切开水果、插花、陪他玩字谜游戏,有几度他快要脱口问出却几度吞回,欲言又止。 洛青仪察觉了,『有什么事想说的吗?』 林晚吟心一惊,抬起如兔子一般胆怯的眼睛,『是、是您让苏净怡他们两个人离开的吗?』 洛青仪不假思索,『是。』 『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对我说了“那些话”吗? 『他们说了什么?』洛青仪彷彿读心术一般,近乎与林晚吟的想法同步地开口问道。 林晚吟霎时间无言以对,困惑地蹙起眉头,侧首看着洛青仪。 洛青仪叹息,『看来你的日记并没有提到这些,我和我的妹妹也有你会的能力,只是我和她能在人清醒时轻易办到。而父亲需要你成为我们的替代品,因为他不想要我们也承受跟你一样的后遗症。你放心,父亲以后不会擅自利用你了,我会保护你,只要你好好遵守和我之间的约定。相信我。』 『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在对你说谎。』洛青仪接着说道。 林晚吟屏住呼吸,不敢再想苏净怡在他要去医院见洛青仪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但怎么可能见效,此举只是徒闹笑话。 洛青仪看着,戏謔地笑了,『不,苏净怡告诉你我的能力了对吗?她是不是还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是我对你下达暗示的结果?』 林晚吟瞪大眼睛,全身瘫软坐在地上。 “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吗?他和洛青衣甚至可以暗示人去死,所以暗示你也轻而易举。” “你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吗?要知道,他跟他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所以,你有想过吗?』洛青仪的声音将林晚吟的神智拉回。 林晚吟那一双如同兔子一样无辜的眼神颤抖,『没、没有。』 紧张地吞下一口口水,林晚吟补充道:『我会相信您,不会听别人乱说。』 面对林晚吟的回答,洛青仪满意地笑了。 这是一个重新掌握林晚吟的机会,虽然林晚吟会忘记以前的种种一切,两人的相处也将从零开始,但洛青仪不由得会想,倘若没有像这样的机会,他该怎么将林晚吟给重新把握住? 这次,他不会让林晚吟有机会逃离。 倘若父亲说的没错,只要减少使用能力那么便有机会延后发病的时间,看,他的父亲只经歷过一次发病,之后同样的事就再也没有发生了。 因此,洛青仪下了决定,他不会再让林晚吟忘记自己,在这之后。 《第四十三晚》治疗的药 《第四十三晚》治疗的药 (能就此拥有过去和未来的药) 在跳楼的伤势痊癒之后,林晚吟依然陪在洛青仪身边完成大大小小的復健,其改变令刘玉兰大吃一惊,她经常说:林晚吟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现在的他极其乖顺,并且一心一意只为洛青仪付出牺牲,发病之后的变化洛青仪说是感受得比别人还深刻也不为过,发病前的他或许思绪并不成熟稳重,轻易地便相信别人的话、经常令洛青仪头疼不已。 当他看了以前的日记、听了别人如何说洛青仪与他的父亲后总能轻易地判断他无法再接近洛青仪,分开又相聚、相聚又分开重复了太多次,以前,洛青仪不懂他想紧紧抓住林晚吟是因为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那种感觉,那种每次见到对方就心跳得发狂的感觉,啊啊,那是佔有。 那是控制、那是爱。 这么说洛青仪也觉得自己自私,有时候,他真的认为这是一个能重新再来的机会,林晚吟不论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都深爱,但是现在的林晚吟是他最爱最爱的时候,他乖巧、听话、温柔,他有着过去没有的优点,让洛青仪更加地喜欢上他。 出院回到家中,林晚吟推着洛青仪的轮椅,带着他环顾着自己久违了六个月的家,最后,他们两个回到中庭,看着围绕着喷水池长得茂密的花草树木,风徐徐地吹,此时此刻,竟然没有夏季该有的炙热。 林晚吟看着洛青仪的这段恶梦,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忘记的记忆竟牵连起来,破碎的镜片翩然上升,一片一片,拼贴起来。他蹙眉看着,心隐隐地痛。 不是余正仁,是你。 看着眼前的自己与洛青仪,林晚吟握紧双拳。 洛青仪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喷泉优美的弧度、水气形成的彩虹、风雨树草交织的声音,心想是该做出改变。 『晚吟,把你的日记拿出来,烧了吧。』 林晚吟心头一紧,没有想到洛青仪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重新开始,你不觉得吗?你想和我重新开始对吗?你想像你发病前写的最后一本日记一样,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吗?』 林晚吟僵硬地笑了,『可是,这是我还拥有“经验”和“过去”的证明,虽然很陌生,但我需要它们,我想要我存在的证明,我希望你不要夺走它们。』 洛青仪侧首看向林晚吟,冰冷的黑眸有着邪魅的紫,对比眼前壮丽阳光的中庭,简直讽刺。 『你说过什么事都可以为了我做的,这就是其中一件。不要让我请人帮你。』洛青仪说道。 『可是,跟你的回忆呢?我想留住跟你的回忆,如果把日记删掉了,跟你的回忆该怎么办?』 『傻瓜,那就烧掉其他的,如果你认为跟我的回忆很重要的话,那就删掉没有我的吧。』 与此同时林晚吟全身一震,感受到背后两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影子逼近,猛然回头,是余正仁与洛青衣。 洛青衣一头宛如公主一样的长捲发,一身鹅黄色的洋装气质出眾,一旁戴着黄金粗项鍊、身穿花西装的余正仁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连站在一起都令人难以想像的两个人却同时出现在这里。 看着林晚吟一脸惊恐,余正仁意味深长地笑了。 『哥哥,还好吗?刚出院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容易见到哥哥,我想跟你好好地聚一聚。』洛青衣双手环上洛青仪的脖子,亲暱得彷彿不特别说别人会以为他们是情侣的程度。 『青衣,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很好,就是学校忙了一点。』洛青衣起身,站直的她与林晚吟四目相对,身材高窕的她这才十四岁的年纪已与林晚吟是差不多的高度,她听见了自己的哥哥对林晚吟说的话,开口劝道:『日记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发病之后对里面的内容还不是完全的不熟悉?哥哥要你烧了就烧了吧。』 『这也是为你好。』洛青衣补充道。 『还是你需要帮忙?』余正仁轻蔑地笑,不断地对林晚吟上下打量,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见到所谓的门徒一,林晚吟。 林晚吟感受到余正仁不安好心的目光,跳了起来,『我自己去。』赶紧匆匆忙忙回到自己于地下室的房间,翻找着日记。 洛青仪察觉了余正仁的视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余正仁不吃这套,耸耸肩,『我只是来跟尊师报告林晚诗的事情,别那么紧张。』 洛青仪冷笑,『报告她为你们赚了多少钱是吗?最近在高中生中非常流行的药,又便宜又少副作用,但是非常容易上癮,试了它,就会对其他更高强度毒品需索无度,一种叫做“爱神”的药。』 余正仁舔不知耻地从自己的西装掏出一个小玻璃瓶,药水是透明、令人容易放下戒心的水色。『这是本公司的自信之作,少爷,试试看?』 不一会儿,林晚吟抱来一叠日记,是他特别挑过烧掉可能也无关紧要的,私下留下了一些,紧张得手汗几乎要沁湿自己的日记,害怕有被洛青仪识破的可能。 林晚吟一赶到,余正仁赶紧将玻璃瓶收起来,看着洛青仪气得快要喷出火的双眼,一脸侥倖。 『这是关于我之外的内容吗?』洛青仪看着林晚吟手上抱着的日记。 林晚吟点点头。 『丢掉。』 洛青仪冰冷地说,林晚吟只得提起步伐往前乖乖地将日记全丢到中庭的石板砖上,在它们被烧毁之前,留恋地再看它们最后一眼。 不行,他还是不懂为什么洛青仪要他把他的过去烧掉。 闭上眼睛,余正仁上前点燃了那些脆弱的纸张,瞬间,熊熊燃烧,灰白色的石板被烧得发黑,火大得脸连洛云真都慌张地出来看,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与女儿回到了家。 洛青仪看着大火,转头对洛云真说道:『我回来了,父亲。』 洛云真无言以对,眼前是他不熟悉的儿子,去了鬼门关一回后,变了一个人的儿子。 『你跟青衣来找我。』洛云真眼神一沉,转身要洛青仪与洛青衣跟上,洛青衣到洛青仪身后,推动他的轮椅,离开燃烧着林晚吟过去的中庭。 经过林晚吟时,洛青仪还不忘叮嘱:『等我回来,要乖。』 直到日记完全烧毁为止,看着这一切恶梦的的林晚吟并没有松开拳头,而是握得更紧、更紧,在洛青仪的恶梦之中,林晚吟似乎找到了某个关键的碎片,记忆拼贴起来,或许,这是因为洛青仪曾经入侵过自己的恶梦,否则他不会在洛青仪的恶梦中拼凑出自己的。在那之后,余正仁找到落单的他,拿出玻璃瓶告诉他:『这是你的妹妹交代我要给你的药,它可以治疗你的疾病。』 随着余正仁对着当时还浑然不知的自己吐露出的一字一句,林晚吟抱头跪下,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为什么?』 早在许久以前,洛青仪在他不知不觉时入侵过他的恶梦。 他做了什么?他想要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问题林晚吟都迫不及待在醒来时要洛青仪给的答案,但已经来不及,等他醒来,记忆会再清除一次。 这林晚吟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而一切从这时开始就失控了。 林晚吟看着余正仁将装的药水的玻璃瓶递给恶梦中的自己,不断摇头要自己别收下,然而,这怎么可能,他能改变恶梦却不能改变过去。 林晚吟将药水接过,天真地问道:『每天都要喝吗?』 『喝?这不能喝,要打针。』 林晚吟摇摇头,『我怕打针。』 余正仁脸色僵硬,尷尬的双唇颤抖斟酌着下一句该说什么,须臾,他将药水收回西装内袋,取出另一种白色药丸。『那是试试看这个,也是治疗“你的病”的药。』 林晚吟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余正仁手上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收在自己裤子的口袋。 余正仁见林晚吟乖乖听话,乐得得意忘形,将手臂掛在林晚吟的肩上,『这个药要每天吃才会有效,还要记得,服下这款药的副作用便是兴奋与难以克制的快乐。不能让洛青仪发现你正在服药,被他发现就完了。』 『为什么?』 《第四十四晚》教我一切 《第四十四晚》教我一切 (我想住进你的脑袋,去知道你所有的思绪与想法。) 因为这是毒药。 余正仁当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扬起笑容,『因为洛青仪就跟苏净怡说的一样,他跟他的父亲是同一种人,他父亲希望你永远留在心灵全知引导会里当他的傀儡,所以你必须每隔几年就要忘记一切乖得跟狗一样。』 林晚吟无所适从,从他的日记、苏静仪与萧仰光到现在眼前的余正仁为止,已经有好多人警告他:千万别相信洛青仪。 『千万不要让洛青仪知道,否则,你会后悔的。』余正仁拍了拍林晚吟肩膀,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后,转身离开了洛府豪邸。 他清脆的皮鞋鞋跟声音响彻在绵延的走廊,背影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当天的夜晚,林晚吟服下了药物,自他发病以来一直受自己写的日记所苦,他经常睡不着觉,只是不断地思考发病前的自己究竟想传达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一颗白色小药丸能够带来什么微小的改变他也愿意试试,这样的日子,他已经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和他一样受着这样诡异特异功能带来的代价与苦楚,他在这世上是孤独的,连林晚诗都无法与他分担这样的痛楚,他又怎么可能将这样的痛楚给洛青仪分担? 就算他们再怎么亲近。 果然,服药之后,林晚吟彷彿整个人踏入了一个神秘且美丽的未知世界,在那里,他与洛青仪是快乐的。 他听见自己兴高采烈地对洛青仪说:『教我数学!教我歷史!教我化学!教我国文!教我你所知道的世界一切!』 他是那么急切地想知道关于洛青仪的一切,想要拥有他的一切思绪、与他合而为一,所以,他近乎渴求地好奇。 凉亭下是自己与洛青仪,那时洛青仪翻着自己的书聚精会神地读着,最后熬不过林晚吟的撒娇,他伸出手顺了顺林晚吟那头黑带着灰的头发,指尖带着温柔与爱惜。 『好,我会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不过,光是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你想去学校吗?』 学校。 林晚吟眼睛为之一亮。 他想和林晚诗一样去学校。『想!』 听林晚吟振奋的答覆后,洛青仪温爱地笑了。『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去学校,你想要什么,我通通能为你做。』 林晚吟喜上眉梢,好似他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他紧紧拥抱着洛青仪,许有许久,紧得放不开也放不下。 余正仁说这是服药后的作用,整个人会变得积极正向且勇往直前,对人的感情也是如此,林晚吟的心中没了恨意,浑身上下充满了爱。 对洛青仪而言,他只觉得有这样的改变未尝不是件坏事,发病前的林晚吟多疑且善变,难以猜测他心中真实的想法,现在变得温柔爱笑,个性也变得积极,没有什么不好。 林晚吟十八岁至二十二岁的那段时间,那是洛青仪发自内心最爱他的几年,爱在心中层层堆叠,直到能够轻易忘记林晚吟的背叛,有林晚吟待在他的身边,他失去什么也没有关係,只要有林晚吟在。 洛青仪浑然不知如此的他令洛青衣感到不平衡至极,尤其在他突然忘记了林晚吟、而林晚吟消失无踪,解散了心灵全知引导会之后。 洛青衣比别人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洛青仪与林晚吟三个人都同为超能力者,她可想而知林晚吟对洛青仪做了什么。 因为知道,所以更加不舒服。 她的心中有个极为重要的支撑被林晚吟夺走了,不论那支撑对自己而言是好是坏,它终究是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的柱子,但是它却被林晚吟给夺走了。 而今,林晚吟也夺走了她最珍爱的哥哥的"最重要的东西"。 林晚吟将洛青仪的恶梦给消除了。 黑烟笼罩,林晚吟一手拨开烟雾,时间是五年前,空荡荡的老旧房间内,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放送着一个重大的新闻:『雪上加霜!洛氏企业才刚买下卢温前知名大型购物中心土地着手准备重建卢温的观光经济时,竟然发生将人活活冷死的谋杀案!』 洛青仪独自一人待在尚未重新改装的饭店房间里,四周皆是发霉的壁纸与老旧不堪的气味,他整个人几乎陷进了不再有弹性的沙发里,放空的双眼看着电视播放的一切,陷入沉思。 死者叶静梅是颗试金石,是杀人魔的一个大胆且小心的尝试。 而接下来的死者证明了洛青仪的猜测,当洛青衣杀死苏净怡没多久,洛青仪赶到现场,看着眼前难挽狂澜的景象,双拳握紧,无法动弹。 破烂的床垫上是一个男人穷尽全身的力气拉扯着脖颈间的领带,至死仍不放松,僵硬的手指蜷曲,死命纠缠,好似缠绕在他脖颈的不是要他命的东西,是救他命的,所以他紧抓着不放。 男人的对面,洛青衣坐在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右手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曳,静静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洛青衣太过入迷,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洛青仪佇立在房间门口不知道多久,意识到后,洛青衣举起酒杯倩笑道:『哥哥,跟您介绍这位先生,他叫萧仰光,我控制了他的恶梦,让他以为他掐死的是你,却是掐死了自己。』 洛青仪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面对洛青仪的疑问,洛青衣不以为然,将手中的红酒一饮为尽,『哥哥看不出来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有问题了吗?杨慕萤呢?我需要他帮忙。』 这里同时也是苏净怡死去的房间。 她灰白的身躯裸体躺在浴缸,颈动脉开了洞,整个人沐浴在自己的鲜血中,紧闭的双眼像是睡了。 洛青衣便是坐在自己所坐的沙发上,直愣愣地盯着苏净怡的躯体。那是与她杀死萧仰光时同一个位置的沙发,那沙发能面向着床,转个方向又能面向浴室。 洛青仪坐在那里、坐在洛青衣最喜欢的位置上,静静看着电视播放着叶静梅的特别追踪报导,一面将视线移开,环视整个破败的房间。 亲眼看见苏净怡的死状时,洛青仪说不出话,心中的猜测已八九不离十,猜测几年前的叶静梅或许也是惨遭洛青衣的毒手,黄泉之下,走得冤枉。 他想问她“怎么会这样?” 但却几度问不出口。 洛青衣知道洛青仪来了,背对着他的脸缓缓转了过来,『哥哥,我和父亲一样,我拥有让当事人实践恶梦的能力,你看,这是第二次,我成功了。』 是的,第二次。 『我在叶静梅的恶梦中下了指示,要她穿着紫色的衣袍将自己反锁在冷冻柜,她照做了。然后,我要苏净怡自杀,她也照做了,第一次我还以为一切只是巧合,现在我知道了,一切都是真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洛青仪问道,俊美的眉头紧蹙。 洛青仪一步一步逼近洛青衣,直到正面朝着她为止。 『因为我想回到父亲身边,我再也不想要和你还有父亲分开了,所以我必须让父亲知道我是个派得上用场的人,我再也不要再回到舅舅那里了。』 洛青仪曾经认为在洛云深的臂膀之下,洛青衣是过得很开心的,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洛青衣的处境。 他曾经是那么想的。 『哥哥,你知道吗?情绪不会消失,不会因为我们做了什么它就轻易放手,我恨透了洛云深和他们一家人,但是,我更恨把我变成这样的人,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不将心中的愤怒发洩出来,我没有办法活下去。』洛青衣说着,放声哭了出来,她沾血的指尖抹着脸,一蹋糊涂。 『你在说什么?』 『林晚吟,他删除了我的恶梦,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事情?就算是坏事也好,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为什么恨着世上所有的一切、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世界骯脏到我觉得我待不下去!所以我要除掉林晚吟心中重要的人,我要让他来找我们,亲口告诉我们他对我们做了什么。否则在那之前,我会继续找到萧仰光、林晚诗、李修德他们。』 "他对我们做了什么?"洛青仪想问,但是颤抖得说不出口,林晚吟这名字是如此陌生,但他却害怕将这个名字说出口,说了怕是有什么会在这瞬间崩溃,他不再是洛青仪,眼前的人也不再是他的妹妹,世界不再是世界。 『他是谁?』洛青仪问道。 林晚吟,他究竟是谁? 谁能告诉他,他究竟是谁? 《第四十五晚》是谁来了 《第四十五晚》是谁来了 (所有人都否定/拒绝你存在过) 洛青衣一脸错愕,似笑非笑,『他对你做了什么?哥哥?他让你想不起他、他就是你的恶梦,而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快乐,你的心被林晚吟挖了个大洞,永远填不平,而你身边所有人都在欺骗你、告诉你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洛青仪感到头痛,脚步踉蹌,身后赶上的杨慕萤见眼前此景,似乎是心里有底,冷静地戴上手套,取来好几个放在房间盥洗间内的塑胶袋铺在地板,为洛青衣将泡在血中的苏净怡捞了起来,血很黏稠,他得跪着悉心擦拭苏净怡的躯体。 见到哥哥最为信任的杨慕萤出现,洛青衣笑得人心里发寒,指着杨慕萤背影道:『哥哥,就是这个人!你最相信他!但他从来没有向你提过林晚吟!林晚吟身上还有一些日记,他不可能完全对苏净怡和你没有记忆和感觉,我要他出现!我要他把我心里的缺块还给我!』 杨慕萤终于忍俊不住,『他被软禁起来了,这是他的希望、他希望被关住。…他不会再出现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洛青衣瞪大双眼,『就算是把苏净怡杀掉?还是要林晚诗死他才会清醒?我要的很简单,我不过就是要他来见我们两个,把我们失去的还回来。』 『为什么是苏净怡?』洛青仪对上洛青衣的双眼问道。 洛青衣失笑,她觉得自己的哥哥好可怜,『因为她爱着林晚吟,林晚吟也喜欢着她,苏净怡想成为林晚吟的圣母、想成为林晚吟的唯一,萧仰光想当一个悲剧英雄,他想治好林晚吟与林晚诗,他们俩个想从你身边将林晚吟带走,所以你在还没失去对林晚吟的记忆前将苏净怡和萧仰光赶走了,要他们不准再接近心灵全知引导会。』 陌生的画面闪烁,洛青仪隐约能见到那是苏净怡生前的模样,如此美丽动人,和煦的阳光下,她亲吻着一个面目模糊的脸、一个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脸,而苏净怡美得彷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林晚吟在苏净怡的眼中也是。 林晚吟有着这样的能力是为了救赎许多痛苦的人,他是名符其实的天使,但是却受困在恶魔父子的手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承受着痛苦。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苏净怡温婉地对着面目模糊的林晚吟说道。"洛青仪不是你要的人,你必须跟着我走。你自己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别忘记我。"苏净怡说道,眼眶的泪珠,晶莹剔透地滚落。 『你将苏净怡和萧仰光赶走之后,还让林晚吟把写着她的日记烧了,就是不让他看、怕他会对苏净怡又產生好感,而你掌握了他的弱点,你比他先跳楼,就是要他对你愧疚、发病之后也要愧疚对你,你成功成为了他最重要的人,也知道他会留下写着你的日记,把写着苏净怡的日记都给烧了。但是你想不到吧?你想不到林晚吟会这样对你吧?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惨?你知道你输得彻底吗?』 洛青仪无法想像洛青衣说的都是些什么。 她口中洛青仪所陌生的林晚吟对自己做了什么? 『他夺走了你的恶梦,而你的恶梦就是林晚吟,这是一个诅咒,你无法想起他、就算听别人说,你也无法对这个名字有任何感情与想法。就是因为我们的心都缺了洞,所以我无法控制自己地愤怒,你无法控制自己的忧鬱。』 面对洛青衣的失控,洛青仪只得沉默地转身,脑海中有个声音要他离开,再不离开,他就要粉碎在这里了。他馀下房间里的洛青衣与杨慕萤,踩在有着霉斑的红地毯上,穿越蔓延的钢架与木板、绵延不绝的施工痕跡与飘扬的塑料袋。 空气中瀰漫着灰屑,白色的光线飞扬着尘土,半响,他拿出手机告诉杨慕萤,要他弃尸之后打一通匿名电话给李修德。 而今他再度回到这里,他曾经在这里看着叶静梅的新闻,想着曾经帮助过自己与另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一起逃离自己父亲魔掌的女人遭遇了某个他所知情的人的毒手,但他不知道是谁,也不确切知道那女人与自己的关係。 记忆是个蝴蝶效应,一个在他记忆中面部模糊的人却佔有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因为他的消失,他脑海中所有与他有关的人都变得格外奇妙与不可思议。 或许就像洛青衣说的一样,那是一个黑洞,一个林晚吟凿出的洞。 叶静梅,接着苏净怡,再接着萧仰光,最后走了三个人,洛青衣幻想着林晚吟会适时地出现,阻止她的杀人、将自己心中的黑暗还给她,但是没有,林晚吟比她所想的还要更加冷漠,三个人的命逝去了,却未见林晚吟回到他的身边。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林晚吟不只忘了他,还对他一点情绪都没有。 他的记忆缺失是个程式的错误,所有的事物都是如此完整,唯独与林晚吟的一切,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唯独与林晚吟有关的是一片黑暗,见不到任何的光,他在自己的脑海中永远模糊,烙印在心中的只有林晚吟三字。 就连洛青衣死去时,他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得知洛青衣的死讯时是下着雨的夜里,有人使用了与洛青衣一样的方式操纵他们的死亡,除了林晚吟之外,他想不到有第二个人选。 洛青仪的车子在夜里狂飆,他开上最新落成的跨海大桥,前往利文路上广播的音乐悠然响起,却怎么也令他无法冷静,林晚吟,他必须找到他。 手机上不断打来的是杨慕萤,掛断又再度打来、掛断又再度打来,洛青仪将要发狂,最后才终于接起电话。 『您要去哪里?余正仁那里?』杨慕萤那头也传来车声,洛青仪想他也在跟来的路上。 『不是废话吗?』 『不、不要啊。』杨慕萤的声音颤抖,是洛青仪从没见过的反应。 『不要?你跟我说不要?事到如今了还有什么没有跟我说的?』 『您不能去,您去了只会…余正仁会杀死林晚吟的,倘若您不希望这样、倘若您希望您心中的伤口可以痊癒,请您不要去。』 洛青仪抓紧方向盘,沉默以对,良久,啟唇给了杨慕萤警告:『我要去,没有见到他我永远无法安心,如果他真的就是杀害青衣的人,那么余正仁杀了他我也无所谓,他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不能放过他。』 杨慕萤在电话的另一边同样焦躁不安,踌躇许久,『他不是杀害您妹妹的人,你见到就知道了,他现在在某间私人性爱俱乐部中,请等一下,我带您过去。』 有了杨慕萤的承诺,洛青仪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车停靠在路旁,等着杨慕萤驾驶的车辆靠近后,两人一前一后开往利文的红灯区,一路上尽是艷俗的霓虹闪烁,两人将车停妥在专用的停车场内,走向暗处一处没有招牌的小俱乐部。 俱乐部门口的男人拦住两人,上下打量两人的穿着,正要开口阻止时,杨慕萤手上的一叠现金让他住了嘴,赶紧为两人送上入场辨识卡片,并要两人戴上面具才能进场。 洛青仪与杨慕萤戴上俗气的嘉年华面具,进入灯红酒绿的俱乐部中,迎上前的是一个男人全身赤裸被一个女人不断以皮鞭抽打,紧接着是一个小型擂台上有两名扭打在一起的侏儒,围着观看的人以此为乐,亲吻抚摸着身边的伴侣,欢呼声震耳欲聋。 走过侏儒擂台后是两女一男的玻璃性交室,玻璃有着换气孔,里头春光无限的呻吟溢出,压过一旁两位侏儒扭打的吶喊。 这全是余正仁的业务,洛青仪光看就觉得反胃。 两人经过花花绿绿的各种玻璃房间,最后是余正仁所在的二楼。杨慕萤取出早先偽造的感应卡开锁进入,地毯躺着狂欢后的男男女女与数量可观的空酒瓶,有人醒着有人不清醒,红色的灯光情色地照,有个黑色沙发对着一间披着布幕的玻璃室,洛青仪走上前,与玻璃室中的林晚吟对上眼睛。 玻璃室中是林晚吟与余正仁,两人站着交叠,林晚吟整个人涂在玻璃上,换气孔送出的是他的额头不断碰撞玻璃的声音,碰碰碰碰,没有任何呻吟与喘息,林晚吟并不舒服,他在等待着刺激。 余正仁见是久违的洛青仪,欣然地笑了,一手抓起林晚吟的头发,要他正眼好好看看洛青仪的脸。 『晚吟?你看看是谁来了?』 《第四十六晚》是时候该 《第四十六晚》是时候该 (无数个下着大雨的日子) 林晚吟困难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几度聚不了焦,一张开嘴一整口的口水流下,很是淫荡。 余正仁接着在林晚吟的耳边说:『他来找你復仇了,你知道吗?你是杀害他妈妈的兇手,这么多年来你虽然忘记了这件事但是这件事却深深影响了你、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现在你好好看看,他要来杀死你了。』 杀死一词在林晚吟心中激盪起纹路,他竟然因此勃起,全身上下的毛孔张开,仰头注视着死亡。 洛青仪咬紧牙齿,一股脑的恨意瞬间吞噬了自己,他掏出手枪,指着玻璃室中余正仁的脑袋。 余正仁也不甘示弱,掐紧林晚吟的脖子。 林晚吟因此更加兴奋,看着该是惊悚害怕的枪口,伸出舌头,缓慢且富有滋味地舔舐,与他渴求的死亡绵密地亲吻着。 洛青仪恼怒不已,往玻璃屋角落开了三枪,转瞬间玻璃屋破裂粉碎,林晚吟抱头蹲了下来,一旁余正仁吓得哇哇大叫,洛青仪将身上的西装裹在林晚吟身上,将他抱了起来。 将他抱在怀里后,林晚吟失去了意识。 他不认识林晚吟,也并没有想起他,但是,身体却这么珍惜地动作了。 林晚吟身上有玻璃划伤,洛青仪看着,心痛得很紧很紧。 洛青仪要抱着林晚吟离开时,原本躺在地上的男男女女皆因玻璃破裂惊醒而离开,仓皇逃窜之际,余正仁拿起手机,叫住洛青仪。 手机的画面是自己父亲的电话及名字,不断震动。 『如果我接了这通电话,林晚吟会出什么事?你的父亲跟你们和林晚吟一样都有一样的能力,他会对林晚吟做什么事?』 『父亲已经隐居很久了,更可以说是失踪,现在他打给你正好,我倒想知道他在哪里?』 『你不会知道他在哪里,他也不会见你,他只会见林晚吟,但是要是你现在把他带走,你的父亲寧愿亲手将他杀死也不要他。现在,把他放下来。』 洛青仪摇头拒绝,一旁,杨慕萤举枪对余正仁,『接电话,说我们在这里。』 余正仁一脸为难恐惧,半响,怯生生地接起洛云真的电话,电话中余正仁没有说什么,却在掛电话后,朝着一地的玻璃碎片磕了头,抬脸时,鲜血淋漓,玻璃渣刺在他的额头。 见到此景,洛青仪与杨慕萤双双无言以对。『尊师叫我表演给你看,他只要一句话,林晚吟命就不保。』 『把他放下来吧,你已经放下他就不要回头了,林晚吟让你完全忘记了他的事,但在那之前,要你的父亲永远不能动他是你说的,而林晚吟待在这里是他的选择,也是尊师的选择。』 『为了我们大家好,放下他吧。』余正仁再度呼吁道。 此时林晚吟醒了过来,伸出无力的手要去拨动洛青仪的面具,洛青仪却闪开了,他将林晚吟放在一处没有玻璃屑的地方,脱下自己的皮鞋,弯下身,为林晚吟穿上。 好似他对林晚吟的珍惜刻入了骨髓,便是活在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演着他的过去不曾出现过林晚吟的戏,心灵全知引导会解散了、洛云真隐世不出、刘玉兰离开了他的身边,最后他身边换了一批人,白涵冰与杨慕萤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一切成了一张白纸,只剩下洛青衣挣扎至死。 五年前,他从国外回来后,手中一直攒着的白纸开始有了痕跡,洛青衣挣扎着要自己想起、想尽办法要林晚吟回到他的身边,最后自己香消玉殞。 林晚吟混沌不清的脑还在药效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洛青仪为何如此对他。 洛青仪透过面具看着林晚吟,而林晚吟看不见此刻的洛青仪正在哭泣。 『等我,我会来接你。』最后,洛青仪抱着林晚吟说道。 松开抱着林晚吟的双手,洛青仪转身离开了俱乐部的二楼,楼下依然酒池肉林,音乐与欢呼震天地响,甫一出门,洛青仪冷冷地命令道:『让警察把这里抄了。』 杨慕萤应是,跟上主子那不知何时被玻璃扎伤脚却未停歇的脚步。 那双皮鞋、那件西装外套在事后林晚吟都以为是余正仁的。 余正仁要将那外套与皮鞋丢掉时林晚吟还觉得可惜,毕竟那可是prada。 或许是因为药物,那天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林晚吟是怎么样也没印象了。 只记得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夜,杨慕萤带着洛青仪就医,脚上的伤口有大有小,有的还需要缝合,麻醉针后,洛青仪睡了漫长的一觉。 乾涸的喉咙颤动,『慕萤?』 病房一角的杨慕萤惊醒,站了起来看着洛青仪。 他心中有个直觉,他感觉一切自此刻开始都变了,但他无法确定。 杨慕萤慢慢靠近病床,『怎么了?』 洛青仪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可以哭,没关係的,我都知道。但是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想了想,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青衣怀孕了。』 听闻洛青衣怀孕的事,杨慕萤动摇了。 『从怀孕开始,青衣就想洗心革面做个普通的人,她才开始想做个普通的人就…,我知道你很努力,你想努力填平青衣心中的黑洞,给她爱、给她你能给的一切,你成功了,真的,但是太迟了,对不起。』 如果林晚吟没有夺走他的恶梦,那么一切还会发生吗? 杨慕萤无言以对,摀着眼睛,将哭泣控制至无声无息。 洛青仪不想在医院住太久,离开医院后仅休息了两天,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冬季雨天,他一如往常开车要去接送洛青仪上班,平常的那个时间他早就洗漱完毕,一派悠间地喝着红茶看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等着。 然而那天他看见的洛青仪却狼狈地穿着睡衣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瞪着一双冷黑色的眼眸不断看着拍打窗户的雨滴。 那雨疯狂得像是要将窗户敲破。 良久,杨慕萤才敢唤他:『洛先生?』 洛青仪听闻杨慕萤的呼唤,机械一般的眼珠转动,最后定在杨慕萤五官上,薄唇分明只是微啟却好似耗费了极大力气。 『青衣说的没有错,她没有骗我。』洛青仪说道。 杨慕萤心中有个直觉,他感觉一切自此刻开始都变了,他如此确定。 『你知道吗?是时候面对父亲了。』 《第四十七晚》走向毁灭 《第四十七晚》走向毁灭 (那些因为噩梦消失得到幸福的人们) 那天见到林晚吟之后,洛青仪那被林晚吟夺走的恶梦回到了脑海,一幕比一幕还要清晰,十岁时那个月圆的夜、高速公路上,十五岁时的教室、他告诉林晚吟他要比他先跳下去。 那不惜粉身碎骨的一跳,他得到了一个乖顺无比的林晚吟,而他的控制慾同时膨胀至最大,不论他说什么,林晚吟从不会有二话,对他而言,那是最完美的林晚吟。 他不想要五年之后,这样的林晚吟再度消失。 从医院回家后没多久,洛青仪正式对洛云真提出请求:『我希望您再也不要让他做入侵别人恶梦这样的事了,他之所以会固定时间忘记事情是因为吸收了别人的恶梦,脑已经產生了排斥,您应该清楚的,您也有一次发病了,清醒之后,打从心里再也无法爱青衣,每一次这样的症状都会让人的个性產生改变,您是这样的,晚吟也是,我再也不想要再看见他这样了。』 洛云真冰冷的眼神好似在他面前同他说话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一样,寒气逼人的视线扫过,在空旷的讲堂上,洛云真居高临下,单手撑着自己的下頷,黑暗之中洛青仪还略显单薄的少年身形在他的眼中连蚂蚁都不算是,他大可轻轻一捏,洛青仪便碎在自己手中。 但偏偏他无法。 他深爱着洛青仪,胜过洛云情与那个不值得一提的洛青衣,他希望洛青仪能青出于蓝,所以不断地给洛青仪机会,希望他可以从过错中得到教训,但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不管林晚吟是如何地背叛他、甚至同时喜欢上苏净怡,洛青仪也毫无怨言,为了证明自己,他甚至愿意为了林晚吟一死了之。 『林晚吟为了摆脱你,才引诱你跳楼,你知道吗?』 『我不这么认为,他的日记不是这么写的,我与苏净怡,我很有自信他最后仍然会选择我,就像最初一样。』 『你对林晚吟做了什么?你控制了林晚吟的恶梦吗?』 『什么意思?』洛青仪不解。 『意思是,运用你的“能力”让林晚吟听话、爱你。』洛云真说道。 讲台下的洛青仪听闻,抬起了逐渐承袭自洛云真的眼神,与之四目相对。 『没有。』他答道。 没想到这样的答案竟然惹得洛云真大笑,他一面笑,一面悲惨地想着,现在握有钥匙的人竟然换成了那毫无一点权力、起先只是被捡回来的孤儿的林晚吟。 洛云真还记得当林晚吟知道洛青仪与他有一样的能力时,因着该死的同情心,跪着求他:『求求尊师,入侵恶梦这样的事我来吧,我会做得很好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时林晚吟才十四岁,养子的身份让他自觉比人低等,又因洛青仪是自己的儿子、年纪还比他小,加上林晚诗的原因,挺身而出希望自己别再对洛青仪拳脚相向。 林晚吟一点也不懂,那是教育,教育失败下造成了眼前这个贪得无厌的小怪兽,不厌其烦地、毫无底线地任意要求。 洛云真握紧双手,待时候一到,他会使用林晚吟手中的钥匙。 『那么你可以代替林晚吟吗?我也不忍心让你常做,这些人会经过挑选。』 洛青仪嚥下一口口水,握紧双拳,『好。』答应了洛云真。 对他而言,进入恶梦的世界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失去林晚吟。 于是他与林晚吟迎接了许多个美好的黄昏与清晨、夜晚与破晓,林晚吟虽然没有办法去学校但他请了家教老师,在林晚吟学习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在林晚吟睡的时候,牵着他的手与他共眠,约好了,等他有能力的时候、等从父亲的手中得到教会的时候,他会亲手终结一切,将平凡的生活还给林晚吟。 第一步,他必须替代林晚吟的位置,得到心灵全知引导会教徒以及其馀的十一个门徒的信任。 他虽然是门徒十二,但能力却比门徒一更加卓越,短时间内,他必须建立起与林晚吟一样程度的公信能力,而他也相信自己可以。 虽然洛云真会为他挑选教徒,但他无所谓,多少个他都接受。 洛青仪穿过了一个迷恋古代死刑的女孩的脑海,再到一个因为考试压力大失控在厕所掐死一个智能不足女孩的男孩、再到一个走在夜路不断被跟踪狂追逐的上班族女性、一个长期受到丈夫暴力相向的妇女、观看病人伤口并且猥褻病人成癮的男医生、偷取邻居儿子内裤的失婚妇女、外遇停不了了女人、偷窥房客始终感觉罪恶的房东夫妻…,他们祈求着不要被自己的恶梦反噬,祈求着自己能够改头换面,忘记错误,抬头向前。 直到有一天,萧仰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戴着银框眼镜,聪明非凡的脸庞配上眼镜更加适合,几年不见,听说以医科为志愿的他,看样子该是进入了自己目标的医科大学求学了。 洛青仪故作镇定,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那是心灵全知引导会中的一间用来入侵恶梦的小房间,放心吧,苏净怡不在,洛青仪告诉自己。 『你过得不错嘛。』洛青仪笑道。 萧仰光提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取出一本以贴纸做标记的医学书籍,翻开其中一页给洛青仪看。 『林晚吟需要就医,再这样下去,他会像婴儿一样,既然他可以週期性地恢復就表示有什么可以缓解的方法,让他就医检查吧,你如何能知道下一次他就无法如同之前一样还有语言和思考的能力?万一下一次他脑的退化是永久性的呢?』 见洛青仪沉默不语,萧仰光紧接着说:『他知道是你不让他看医生的吗?』 『我不让他看医生?他现在很正常,需要什么医生?』 萧仰光一脸不可思议,『我知道现在是你在担任解决教徒恶梦的角色,就算林晚吟不做这件事,他还是有可能会发作。』 『我不想听。』 『净怡不会放弃找晚吟的。』萧仰光将书闔起,无奈地收拾起书包,临走前朝着天花板喊道:『艾斯特,你收集了所有教徒的资料是吗?』 天花板传来声音,『艾斯特系统安全无虞,保障客户的隐私。』 萧仰光俊眉蹙紧,流露出既失望又悲伤,『你寧愿开发一个人工智慧收集林晚吟的所有资讯和回忆也不愿意让他就医,你知道被你治疗过的教徒们怎么了吗?』 『我不想知道。』 只要林晚吟在身边就好。 萧仰光冷笑,『去问问艾斯特吧。』语毕,转身离开房间,留下洛青仪独自一人,良久。 光照不断变化角度,从能照到洛青仪的脸到他的脸隐藏在窗帘的阴影中,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洛青仪缓缓开口问道:『艾斯特,告诉我,那些教徒怎么了?』 『迷恋古代死刑的女孩孙丽婷在经过治疗之后对古代死刑已不再迷恋、她现在不再是欣赏影片、照片而已,她在被捕之前透过网路邀请杀了九个陌生人,将他们的头颅冰在冷冻箱,伴她而眠。另外因为考试压力大失控在厕所掐死一个智能不足女孩的男孩王瀚成了流氓,现在在余正仁的身边。那位走在夜路不断被跟踪狂追逐的上班族女性邱郁涵现在结了婚,对象是当初的跟踪狂,因为您删除了邱郁涵小姐被跟踪的恶梦。长期受到丈夫暴力相向、还被打到失聪的妇女白涵冰小姐现在正在洛氏企业旗下的饭店做清洁员,现在过得不错。迷恋病患伤口、猥褻病患下体成癮的男医生夏穆现在是个很好的医生,完全痛改前非,只是他仍然有些失落,经常不快乐。偷取邻居儿子内裤的失婚妇女杨丽贞从偷窃转而与未成年发生性关係,被当事人父母告上法庭。外遇停不了了女人苏晴虽然改过,但为时已晚,她被丈夫发现出轨后遭到杀害分尸。偷窥房客始终感觉罪恶的房东夫妻…。』 『够了!!』洛青仪摀着耳朵,拒绝再听。 原本他已经因为这些人骯脏的恶梦快要逼近崩溃的边缘现在听到这些他更是痛苦得无以復加,只有几个人过得好不代表什么,是那些人的命运因自己而有了改变,有的更是走向毁灭。 林晚吟也会因为自己走向毁灭吗? 《第四十八晚》幸福人生 《第四十八晚》幸福人生 (成为恶梦消失、追逐起美梦的女孩。) 『艾斯特,林晚吟也会因为自己走向毁灭吗?』洛青仪没有意识地说出,他只是喃喃自语,并没有要听艾斯特的结论。 『根据行为数据预测,他以后会过着奴隶一般的生活,因为他始终认为您的母亲是自己害死的、也认为自己的能力让自己没有资格像一般人一样活着,他跟您一样,在知道这些教徒之后的状况后伤心难过,不明白这是在救他们还是害他们?他始终认为自己应该被囚禁,并且永远不会见您。』艾斯特冰冷的声音说道。 而那声音是自己久违的母亲。 洛青仪手心一凉,摇摇晃晃走到角落取出笔记型电脑,『再见,艾斯特1.0。』语毕,举起电脑摔向前方的墙壁,鏗鏘有力地碎成了屑。 如果,林晚吟毁在自己的手中呢? 不,洛青仪不断否定,不,他并没有入侵过林晚吟的恶梦! 但要是在林晚吟与自己清醒之时,不经意地他鑽进了林晚吟的脑袋呢? 万一父亲说的是对的? 林晚吟对自己的爱是来自于自己对他恶梦的暗示呢? 是在意乱情迷两人忘情地相拥接吻、互相爱抚着对方肌肤的时候,他对林晚吟的控制欲大到了他不自知,不知不觉进入他的脑袋不断暗示明示? “晚吟,不要离开我。” “晚吟,求你爱我。” “晚吟,求你了,一辈子只看着我一个人。” “求你,让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洛青仪抱头尖叫,他抬起桌子椅子,不断地砸向前方白色的墙壁,好像没有砸出一个洞他就不能停手。 林晚吟,我需要你。 令人悲伤地需要你。 可悲地需要你。 可怜地需要你。 直到声响终于大到刘玉兰与其他人衝了进来,他们将失控发疯的洛青仪给架着压着,洛青仪的疯狂令赶来的医生不得不对他打下两针他才镇定,洛云真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双眼凹陷、精神崩溃的儿子,两眼满是错愕。 他那十九岁便研发出智能管家的天才儿子、他的心头肉、他最深爱的洛青仪竟然因为一个杂种林晚吟变成现在这样。 他究竟对自己的孩子做了什么? 洛云真跪了下来,头一次他认为上天对他的谴责并没有结束,自洛青仪跳楼开始到现在、甚至还会延长,洛云真将珍视至宝的洛青仪抱在怀里,恐惧着即将失去洛青仪,第一次,他为洛青仪流下眼泪。 同一个时间,身在海边礁岩旁的洛青仪与林晚吟身边逐渐围绕起警察,他们拿着手电筒及枪缓缓靠近,其中,李修德见两人便是以光照也毫无反应,走近一看,林晚吟的鼻血濡湿了衬衫,他看了手上的錶,虽然晚了一些,但想必是这时了。 「叫救护车吧。」李修德令道。 当洛青仪重新睁开眼睛时彷彿一切久得快要令人窒息,鹅黄色的饭店天花板映入眼帘,起身时身下有白色松软的床与房间的木质香味,他的右手还牵着熟睡的林晚吟,有点松又有点紧。 看着林晚吟胸膛平稳地呼吸起伏,波普自动在时间内啟动的电视中放送的一切彷彿一切与他无关,洛青仪冷冷地透过萤幕看着心灵全知引导会的建筑陷入火海,消防队员一个比一个还忙。 电视响起了令人紧张的声音,随着火势扩大,女新闻主播声音高昂激动,波普查觉林晚吟正在睡,自动将音量降低。 一个一个惊悚的标题进入眼帘,不过,一切已经不关洛青仪的事了。 他已经拥有最想要的东西,所以一切都不重要了。 洛青仪抚上林晚吟的发,心中忐忑不安,倏然间衬衫的一点红艷吸引了洛青仪目光,洛青仪下意识将手指按到人中,些许温润触到了他的指结,是自己的鼻血。 结束了。 这些日子,他频繁使用太多次能力,除了余正仁是林晚吟的一意孤行以外,其他的全是他假装让林晚吟去入侵别人的恶梦,可其实,入侵的人正是洛青仪自己。 可是现在结束了,没事了。 这十年来,林晚吟并没有发病,这证明了他可以像洛云真一样,减少使用能力是可以延迟发病时间的。 他希望林晚吟醒来是记得他的。 但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重新开始也很好。 倘若问洛青仪哪一种多,他想他也回答不出来。 不论如何,他都会在林晚吟的身边。 洛青仪取来放在床边桌的笔电,身体倾斜令林晚吟感到手被轻轻扯住,也因此,林晚吟睁开了那双染着薄雾的淡褐色眼睛,缓慢,恍若隔世。 林晚吟顺着手臂看着洛青仪,洛青仪也看着他。 这一睡,林晚吟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但同时他又觉得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以前他都是怎么入睡的?林晚吟不禁思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并没有什么自然入睡的经验。 洛青仪看着那张脸,觉得想笑,「早安,晚吟,欢迎回家。」 回家? 林晚吟想着这人华文不好吗?家?这里毫无疑问是饭店,哪里是家? 顿了一会儿,一直不回答也不好,最后只好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回来了。」 洛青仪满足地笑了,下了床简单洗漱后,取出梳子为林晚吟睡乱的发梳理整齐,打开房间门迎接服务人员并且命令波普将窗帘全都关上,只见漆黑的房间内燃起烛火,洛青仪手捧着蛋糕朝林晚吟走近,写着1的蜡烛插在起司蛋糕上。 虽然还是早上,但这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是林晚吟迟来的生日。 「今天是你重生的日子,生日快乐。」 语毕,洛青仪为他将蜡烛吹熄。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就像自己在醒来之前的最后一个梦境一样。 梦境里的林晚吟是他在经歷了那些衝击之后醒来第一个印象,没想到林晚吟都在承受着这些,没想到林晚吟是那么地痛、那么地苦。 将蛋糕放到一边,房间的灯光转为昏黄,洛青仪看着眼前的林晚吟,那是一张巧夺天工的、又美丽又精緻的脸,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忍不住抱紧眼前的他,紧得林晚吟快要不能呼吸,每一次陷进去林晚吟皮肤的十指指尖都像是在宣告着,林晚吟属于他、而他再也不会让林晚吟离开他的世界。 他再也不会让林晚吟离开他的世界。 洛青仪抚摸着林晚吟的脸庞,极其珍视地抚摸着,好似要补回这十年来的不足,未久,他又将林晚吟揽紧。 林晚吟被动地被洛青仪揽进怀里,一动也不动。此时洛青仪眼前的深紫色窗帘有了一行字的投影,那是人工智慧管家"波普"的讯息即时投放功能。 "林晚诗的影片已删除完成。" 洛青仪满足地笑了,林晚吟将永远不会知道林晚诗在影片的后段想对他说什么,而他也不在乎林晚诗想说些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林晚诗将会一直留在国外一步一步完成她的愿望,帮助与她一样有着毒癮困扰的病友们。 她将成为一个恶梦消失之后,过得幸福又快乐的人。 而这也是林晚吟的期望。 波普的讯息投影消失之后,洛青仪不禁想着在他醒来前看见的最后一个梦境。 那是一个关于林晚吟的,最后一个恶梦。 《第四十九晚》不再是你 《第四十九晚》不再是你 (如果,林晚吟毁在自己的手中呢?) 洛青仪因那些恶梦的衝击而大病不醒,醒来时已过了十来天,他身在家中自己的房间,房间有着各种医疗器材,洛云真为了他差点将整个医院都搬来。 说来奇怪,就连一直以来对他冷漠残酷的洛云真拉下脸为他做到这里,洛青仪却仍然感受不到洛云真的爱。 他无力地转动眼珠,桌上的电子桌历提醒着洛青仪自己睡了十多天,下午时刻,阳光正暖。 房门适时地开啟,迎来的正是自己想见、思念的人,林晚吟一身紫袍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行至床边,取出冰箱里的玻璃瓶矿泉水,为他扭开灰色瓶盖,伸直手餵洛青仪喝水。 餵得太急,洛青仪咳了起来,『咳咳咳,谢谢,这样就好。』 『好。』林晚吟将水冰了回去,『还好吗?』 原本洛青仪还觉得林晚吟相当奇怪,听见他还关心着自己心里有些许的欣慰,『还好,我怎么了?』 林晚吟冰冷的表情依然,他为自己将一张小圆沙发推过来坐下,『你可能需要到国外治疗,因为国内没有一个医生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那,你会跟我去吗?』 语毕,洛青仪迎上林晚吟冰冷的视线,他从来没有见过林晚吟是这个样子。 林晚吟并没有回答。 洛青仪因林晚吟的态度突变,甫清醒还脆弱的心灵像被人拧紧在手心,『可以跟我说说这十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洛青仪伸手要去触碰林晚吟,却被林晚吟迅速地躲开,洛青仪的手冰冻在半空,而林晚吟眼神闪过一丝对洛青仪的厌恶,随后,他离开小沙发退后至离床较远的长沙发。 尷尬瀰漫在空气中,『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有很多医生都来看过你,这几天,大家都忙坏了。』林晚吟说道,『饿了吧,我马上去找刘阿姨拿粥给你。』 『好,然后…晚上可以待在这里吗?』 林晚吟双手交握,看着地面,阴鬱染上了林晚吟,成了他的脸色。『好。』 入夜,洛青仪终于得到能与林晚吟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他一如往常将林晚吟拥入怀中,抱着他,享受着拥有心上人的美好世界。 『我可以亲你吗?』洛青仪问道。 怀中,林晚吟点了点头,随后他抬起脸,木然的表情令洛青仪悲伤,他将自己的唇吻上林晚吟的,却见到林晚吟圆睁的眼睛没有丝毫波动。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做错了什么?』亲吻结束,洛青仪忍不住问。『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跟我说,还是因为我睡了好几天吗?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洛青仪放下身段,眼前的林晚吟似乎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乖顺温柔的林晚吟,他不能再用同样的态度面对他。 任谁都听得出洛青仪正在示弱,这样的态度只有林晚吟看得见,他的态度只为了林晚吟而改变,洛青仪清楚林晚吟是知道的。 他将林晚吟放在特别的位置,也只有林晚吟能看见特别的他。 但此刻的林晚吟却是洛青仪所陌生、不解的,不是自己所珍视的、特别的他,而他也没有将自己当作一个特别的存在。 『我已经说了没事,快睡吧。』林晚吟说道,不耐烦的语气不经意地流洩出。 洛青仪也只能这样,他想,一切都是暂时的、很快地,林晚吟就不会闹脾气了,现在的他只要林晚吟还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就好,只要他还能牵起林晚吟的手、亲吻林晚吟的唇、碰触林晚吟的脸颊与身上的肌肤…,就好。 只要这样就好。 他已别无所求。 隔日洛青仪要洛云真与刘玉兰进房见他,两人皆未出现,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连续这些天,他能见到的只有林晚吟与固定时间出现的医生与护士,他们有好几人轮流,却异口同声告诫洛青仪勿出房门。 而房门也确实是从外另外上锁的。 洛青仪并非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发狂,加之自己身上这样莫名的病症,确实是会令人害怕。 而一天接着一天,林晚吟的话越来越少,更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林晚吟戴起了口罩,那天开始,林晚吟不发一语。 林晚吟分明在洛青仪的面前,却像是个隐形人一般,不出声音、动作安静,对待他时像在对待一个身患瘟疫的病人一般。 林晚吟不说话,久了洛青仪便写纸条给他,“这个病会传染吗?你为什么戴口罩?” 接到纸条,林晚吟第一次拉下口罩回道:『不会。』 连着几日没有见到林晚吟的全脸,洛青仪再也没忍住,翻身下床将林晚吟推回沙发,以自己的舌撬开林晚吟那张越发沉默的嘴,狠狠的掠夺着林晚吟。 洛青仪将手移至林晚吟胸前的花芯,隔着衬衫挑拨,原本以为能听见他的呻吟,——那一向是林晚吟最为敏感的地方,但林晚吟却咬紧牙根,彷彿爱抚对他而言痛苦至极,而洛青仪的指尖对他而言脏得可以。 洛青仪停下动作,放开了林晚吟。 『到底怎么了?』 『没事,如果你没有要继续,我就要回自己房间了。』林晚吟的视线锁在天花板,并没有在洛青仪身上。 那瞬间,林晚吟是个完全的陌生人。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洛青仪写纸条给他,“你还爱我吗?”得到的永远是空白的回答,房间里虽然有林晚吟,可林晚吟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会读书、看电视、玩游戏等等,唯一不做的,便是与洛青仪对话。 洛青仪写了纸条,“我爸爸说了什么?他要你做什么?” 林晚吟注视着纸条,许久,随后将纸条揉碎丢进垃圾桶,他站起身子,将口罩拆了下来,亦一併丢进垃圾桶。 因为,这将是最后,他再也不需要以口罩抵挡洛青仪的咄咄逼人。 『您的父亲没有说什么,是我想开了。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爱你,从一开始就不爱。』林晚吟一字一句深怕洛青仪没听清似的缓缓道出。 “如果,林晚吟毁在自己的手中呢?” 洛青仪不禁想起这句话,没有想到那么快,这句话的结果就让他看见了。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他毁了林晚吟。 『你在说什么?』 『你控制了我的恶梦对吗?你让我乖、让我听话,对吗?』 洛青仪摇摇头,『没有,不是这样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不会再有下次了。』林晚吟说道,打电话请人将反锁的门打开,毫无一点留恋地离开了洛青仪的房间。 过分宽广的房间内,顿时又剩下洛青仪孤独一人。 而自林晚吟离开他的房间开始,洛青仪病得更加严重。 对洛青仪而言,林晚吟是他的恶梦,他既是因这恶梦而痛苦也因这恶梦而存活,而今没有林晚吟,他没有办法活下去。 痛,一切都令他感到疼痛,但是没了这样的痛楚,洛青仪感受不到何谓活着。 他寧愿那一跳他就离开这世界,一无所有,也不要林晚吟离开他。 自林晚吟说出他不爱洛青仪后他便高烧不退,原本趋于稳定的病情急转直下,便是在水深火热中他也要林晚吟取来他另一台笔记型电脑,那是他所设计的另一个人工智慧——波普,洛青仪明白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他死也必须将波普给完成。 有了波普,林晚吟就不需要在入侵噩梦结束时还要继续使用特殊能力将恶梦中的画面成像到电子仪器中。有了波普,林晚吟再也不需要所谓的日记,他想知道哪一天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随时随地可以查看影像、录音,获得更生动的“回忆”。有了波普,林晚吟记忆中的缺损及画面可以随时重建…。 只可惜,最后洛青仪病得太重,波普当下并没有完成。 洛青仪陷入弥留状态时,所有人都认为洛青仪将命不久矣,有没有办法撑过这天还是个问题,也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医生宣告放弃洛青仪,医生步出房间,摇摇头要洛云真赶紧让洛青仪了却最后一桩心愿,好让洛青仪能轻松地走,洛云真衝进房间,他看见的洛青仪手还放在笔电键盘上,动也不动。 倘若不是洛青仪还有微弱的呼吸,洛云真真要以为儿子去了。 他走到洛青仪床旁想伸手收取洛青仪的笔电,却见到白色的萤幕写着自己的遗嘱,遗愿尚未结束,游标不停闪烁。 "父亲,倘若我走,请您解散引导会,并请千万让晚吟、晚诗自由。" 《第五十晚》生日快乐 《第五十晚》生日快乐 (他的恶梦与我的恶梦) 洛青仪的脸色呈现青灰,右手还放在电脑键盘上双眼却紧紧闭着,暖阳洒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带来任何温暖,他已高烧数日,虚弱得说是下一刻就会走也不一定。 洛云真站在一旁,很是感叹悲痛。 『青仪。』他唤他。 洛青仪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电脑萤幕一眼后,累得想再度闭上眼睛,虚弱的双唇开啟:『父亲。』 『再加油一点,我会带你去国外接受治疗,再这样下去你没办法撑下去。』洛云真说道,强忍着快要衝破喉咙的哽咽。 『…我希望能再见晚吟。』洛青仪并未正面答覆,而是虚弱地说道。 洛云真忍住哽咽,『好。』 『…父亲,我希望您能解散心灵全知引导会,让我带着他一起走。没有他我没办法活下去…,否则我不去。』洛青仪不忘重新亲口提醒父亲自己的心愿,穷尽力气地将话好好说完,一面落下眼泪,一向坚毅的儿子现在竟然成了这副模样,洛云真恨铁不成钢,既是悔恨又是悲痛。 他弯下腰,握紧洛青仪的手,『林晚吟不能跟你去,但我会考虑你说的,或许,我会让他自由。但你不要说这种话,你要活下来才能见到他。』 洛青仪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终于像一个普通的人,有了些"人"的样子,不敢相信父亲竟会说出他要让林晚吟自由这样的话,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到自己这样没有明天的模样,便是魔鬼也会有心软的一天? 洛青仪颤抖的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洛云真,祈祷着洛云真能完成他的愿望。 他最恨的人,现在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的,他想笑,不是欣慰的笑,是戏謔的笑。 晚些时刻,洛青仪也不确定是多晚,只感觉到被洛云真放下的手又被重新握住,那是一隻不同于洛云真厚实温热的手,是细瘦、指节分明、冰冷的手。 林晚吟。 是林晚吟,他心心念念的林晚吟。 洛青仪因林晚吟的手温再次睁开眼睛,此刻他在林晚吟眼中疲惫狼狈又不堪一击,洛青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他竟然觉得林晚吟的眼神回到了如过去一般的温柔婉约,他在此刻真的觉得自己迎来了死期,不爱他的林晚吟此刻也对他如此温爱,莫不是死期将近是什么? 『晚吟。』洛青仪唤他。 林晚吟的细眉蹙紧,『你知道如何拯救你吗?就像我如何拯救自己。』 洛青仪微笑,闭上眼睛,表示他清楚一切。 他比谁都清楚。 背负着这样的能力是种诅咒,任凭世人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可以拯救所有心灵受伤的人,可一旦使用了身体就会罹患上各种不明原因的疾病,林晚吟会重复忘记,洛青仪则会精神崩溃。 林晚吟像是知道了洛青仪的想法,『你知道吗?是因为我会忘记才能活下来,那是身体保护自己的方式,而你不会,洛云真不让你试是有原因的,只要一次的崩溃、只需要这一次,就有可能会让他失去你。』 『只要恶梦消失,你就能活下来。』林晚吟接着说道。 洛青仪听闻,恐慌地睁大双眼,全身的力气涌至手掌试图要摆脱林晚吟的牵制,岂料他根本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绝望瘫痪了洛青仪的全身上下,他明白林晚吟想做的是什么,也因此,他无法接受。 林晚吟就是他的恶梦。 『不…求你,别这样…』他求林晚吟放手、放了他,放过他的恶梦,求个不停、求到他乾涸的眼球再度泌出泪水。 但铁石心肠的林晚吟怎么肯?洛青仪很快地陷入绝望深渊,他的脑海中有了林晚吟,黑烟是一团大爆炸后的蕈菇云,将洛青仪的世界填上了有毒雾气,伸手不见五指,须臾,一片黑暗中有了光芒,生日蛋糕上有个写着8的蜡烛,烛光摇曳,照亮了林晚吟稚嫩的脸。 洛青仪迎上前去,八岁的林晚吟慢慢变成眼前二十二岁的模样,手中捧着的蛋糕不变、八岁的蜡烛不变,林晚吟看着迎面走来的洛青仪,将蛋糕献给了他。 洛青仪明白了,那是林晚吟最初的恶梦,也是洛青仪最初的恶梦。 『再见。』烛光摇曳之间,林晚吟说道。 语毕,他低头要吹熄蜡烛,洛青仪还未来得及阻止,林晚吟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如羽扇一般的睫毛轻颤,好似想起了什么。 林晚吟抬起头,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动人,像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污染那一对浅褐色的眼珠,非凡且坚定,『我不会丢下你获得自由,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和无耻,我会将自己囚禁,就像现在一样,我会好好地到我们重新见面那天为止,但是,对不起,我想知道、我还是想知道、非常、非常地想知道,假设十几年后你对我究竟是会释怀?还是依然很喜欢?你依然会忘记我,我依然会将你的恶梦夺走,即便是周围的人多次提醒你我的名字、给你看我的照片,你会依然想不起来、没有任何对我的印象及记忆,所以那只会持续到下次见面为止,到那时,我会将你的恶梦还给你。』 『因为我很想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你对我会是释怀?还是一样很执着?』 面对林晚吟的告白洛青仪想哭、想发出声音,最后流露出的却是泣不成声的哭喊,时间在他的耳边尖啸着穿梭而过,滴答、滴答、滴答。 他的世界能听见破裂的声音,玻璃器皿、机械、木材等等的声音,所有的顏色尽失,成了一成不变的黑白,自那之后,他的世界失去了顏色,林晚吟三字破碎得可以,他的脸、他的模样、他的身形、他的五官、他的声音、他的发型、他写的字、他的白皙肤色、他的名字。 全都碎成了粉末、烧成了灰,再也无法拼凑。 木木,日免,口今。 再也形成不了的三个字,林晚吟的名字。 自那之后,一成不变。 领带的黑、西装的黑、皮鞋的黑、钢笔的黑、墨水的黑、手机的黑、电脑键盘的黑、车子、沙发的黑…。 是所有的顏色扭在一起的黑。 是林晚吟将蜡烛吹熄后的黑。 是无尽的黑洞与馀烬的黑。 恶梦被剥夺走后的洛青仪,至此胸膛有了坑洞,是往里头丢下东西也填不满的坑洞,没有林晚吟,什么也填不满的坑洞。 直到下着大雨的那天早上,从他见到林晚吟之后,胸口的血肉再次被慢慢填充起来,脑海中林晚吟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却来却近,近到站在他的面前,彷彿想起他似地舔舐着自己的枪口, 啊啊,这是控制欲,这是爱。 『因为我很想知道,你对我会是释怀?还是一样很执着?』 十年过了,本想要永远剥夺洛青仪的恶梦藉此拯救洛青仪的林晚吟最终还是心软了,他还是想要知道倘若洛青仪能再次想起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那些永远失去恶梦的人不一定都过得幸福快乐。 所以洛青仪也不一定。 『生日快乐。』林晚吟说道。 『今天是你重生的日子,生日快乐。』 【暗器】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