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公主与刁蛮大小姐的互穿日常》 01死志 寒气森森的冬日,星月不出的黑夜,漫天大雪覆盖整座皇宫,宫中所有雕栏玉砌的宫殿无不升起炭火,让养尊处优的贵人们躲在屋中安眠。 这般冷的天,这般由雪铺成的极寒之地,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会选择待在屋内,可诺大的皇城里,却有两名女子于冷冽的寒冬里一站一跪,不畏寒冷地在无人问津的曇华殿外对峙。 「江晏清,你凭什么对本公主的决定说三道四?你以为和本公主都一样是公主就代表和本公主平起平坐了?」站着的女子一身花纹繁复的紫衣及地,身批御赐厚暖的貂皮,散发高不可攀的气息,而此刻她凤眼微扬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轻蔑地哼一声,伸手挑起跪着的女子下顎,极尽嘲讽道:「本公主,和你这个怪物??是一样的吗?」 「妹妹不敢。长公主乃皇后之女,又是父皇最爱重的女儿,和晏清自然不同。」江晏清跪在地上,被迫直视眼前艳丽如花又骄傲张扬的女子,眼眶微红,情不自禁落下泪痕。 任谁来看,都会被江晏清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瞳所震撼,只因她的双目竟分别有两颗瞳仁,外灰内棕,一目双瞳。 「哼。知道就好,下次别让我看见你在背后又使什么绊子……真是多看你一眼都觉得噁心。」长公主—江晏芸放开禁錮江晏清的手,只觉周遭冷意森森,即便穿着貂皮也暖不了冻僵的手,她瞥一眼衣衫单薄的江晏清,忽地微微一笑温和地开口:「妹妹既然知错,就在你这曇华殿前跪上两个时辰吧!」 语毕,不等江晏清回应,江晏芸便拂袖而去。 江晏清乖巧地一动不动,放任泪水滑过嘴角,她在心中嘲弄着自己,即便身在自己的寝殿,可此时此刻却无任何贴身丫鬟前来帮手,或许是出自江晏芸的授意,也或许是无人把她当真正的公主,良久,都没有半个人来帮她。 看见此情此景,世上有谁会相信,江晏清竟然是南朝的三公主呢? 世人皆知,天下分南北,南有南朝江氏,北有北朝赵氏,十三年前以怀江河为界,签怀江之盟,约定互不相犯。 可世人却不知,贵为南朝三公主的江晏清,天生双瞳,被宫中之人视为怪物,居在离养心殿最远的曇华殿。 大雪纷飞间,雪覆盖了膝头,最后淹至半腰,冷意渐渐麻痺所有知觉,忽地,江晏清脑中回顾一生种种,出生时,母妃难產而死,自己因天生双瞳而被视为异数,从小不受父皇宠爱,孤苦伶仃,从出生至今,一直活在退让、隐忍、挣扎当中,这般性命,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意识渐渐模糊的江晏清倒下的一刻恍惚地想着—如果,就这般死了,变成另一个人,该有多好? 彷彿回应似的,雪地里,江晏清的脖子上系着的玉佩一闪而过一道璀璨的光芒,剎那间便溶化了方圆一尺的积雪。 * 冬日,渝市高楼大厦鼎立的繁华都市里,一间顶级豪宅无比奢华佇立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住在其中的无一不是顶尖的政商,毕竟此楼最便宜的一楼便要价天价二千亿! 看似座落于市井,实则跟烟火气相差甚远,故媒体称此建筑为「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最高层,住着的是渝市最富盛名的林氏集团,多年来以多角化经营闻名,全世界的各个產业都能找到林氏的身影。 可全世界都在看,林氏,恐怕要变天了,只因林氏集团董事长唯有一女,林语晞,以傲慢娇纵出名,无真材实干,若林氏集团最终交到她手里,必然分崩离析。 此刻,世外桃源的顶楼,一名圆脸看似温良无害的女子泪眼汪汪地大吼大叫着:「我!不!要!我不要嘛我不要嘛我不要嘛我不要嘛!我才二十三岁!相个什么鬼亲!」 「语晞,不要胡闹了,妈妈不是让你相亲,就是让你认识一下秦煜,和他吃个饭而已??」林夫人瞥一眼身边丈夫阴鬱的神色,心道不妙,忙温柔哄着,还连连对林语晞使眼色,盼女儿快点冷静下来。 「我不要嘛我不要!再逼我,我就......」林语晞环顾周围一圈,随手拿起父亲掛在墙上的水墨画,咬牙威胁:「我就把它撕了!」 「你敢!」林父气得脸色发青,怒目相向,而林语晞丝毫不惧,挑衅地扬起下巴,微微使力将画撕出一点细不可见的裂缝,霎时,林夫人倒抽一口冷气。 「女儿啊??那是要价千万的景云先生画的水墨画,一年只有一幅出世,是有价无市的买卖啊!」林夫人正要劝,却见林父横眉冷对轻哼一声:「让她撕!撕完了该吃的饭还是得吃!」 语毕,林父愤然转身,西装下的手微微颤抖着,果不其然听见背后一道响亮的撕裂声,实在忍不住回头望一眼,看着裂成两半的水墨画,林父只觉肉疼、心疼、眼疼、哪里都疼,随即迈步朝外走去。 林夫人看着红着眼眶一脸倔强的女儿,和明明心痛的要命还要故作淡定的老公背影,无奈叹一口气—真的是父女啊?? 「妈......」 「别,只不过是一顿饭,秦煜难道还能吃了你?乖,听妈妈的好不好?」林夫人最后劝道,但林语晞不为所动,依旧摇头:「不去!」 「你这丫头怎么讲不听呢!」林夫人无奈,转身宣告:「从今天起,你不能出门了,等下礼拜,我和爸爸亲自带你过去。」 「妈!」林语晞气急,眼睁睁看着房门被关起来,对外面的人大吼:「我不要!我要绝食抗议!」 …… 三日后,林语晞饿得七荤八素,面色苍白,身边是佣人送来的饭菜,香气四溢,可她连动筷的力气也没有。 渐渐地,林语晞闭上眼,失去意识前愤愤地想—我寧愿去死,投胎成另一个人,也不要去什么狗屁相亲! 彷彿回应似的,房间里,林语晞脖子上系着的玉佩一闪即逝一道炫目的光芒,剎那间便让冷意森森的冬日温暖了几分。 02重生 意识昏沉间,雪地的冷意渐渐离江晏清而去,她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又柔软又宽敞的床舖上,情不自禁地向右滚了滚,却听到一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一道女声自床畔边传来:「语晞?语晞你醒了吗?」 声音急迫,语带哭腔,不似梦境,令江晏清霍地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两位中年的一男一女,身着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男人身穿黑色衣物剪裁得宜,衬得他端庄肃穆,自有威仪,女子则身着短衣长群,看似端庄高雅,自有风华。从未见过这般穿着的江晏清一时愣在原地,有些呆愣。 两人的面容都是不加掩饰的担心,见江晏清呆着,神色古怪,女子皱起眉,忧心地再唤一声:「语晞?怎么了?」 语晞? 江晏清霍地坐起身,环视周遭一圈,入目的不是她自己冷冷清清又空空荡荡的寝宫摆设,而是从未见过的景致,意外令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惊讶地瞪大眼。 「快!快去喊医生过来!」女子见自己女儿脸色忽青忽白,连忙对老公示意,后者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林语晞,心中涌起些许古怪,皱眉迈步朝外走去。 医生? 又听到一个新词的江晏清心中有些不安,正猜测着医生是什么,手却忽然被坐在床畔的女子温暖的手包覆住,她留下眼泪,心疼地看着自己说:「妈妈不逼你去吃饭了,你别吓妈妈……」 那恨不得将所有疼痛都代之受之的眼神,令江晏清不必再猜都知道,所谓的「妈妈」,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如果母妃在世,她会不会也用这般眼神和自己说话?会不会总用这般温暖的双手安慰自己? 「妈妈……」江晏清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般生涩的开口轻唤,眼泪止不住溃堤。 「好了好了,没事了??妈妈在呢。」林夫人抱着女儿哄着,令江晏清泪水流得更盛。 林父带着医生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一向刁蛮任性的女儿柔柔弱弱依偎在老婆怀里,似乎受了无尽委屈,令一向坚强不落泪的她受不住大哭。 林父沉着脸色,心中微不可见的轻叹一口气,女儿如此不乐意,他也不好再勉强她,只是林家的未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医生走向坐在床上的林语晞,拿出听诊器诊了诊,不知为何对方看着听诊器靠近她时,心跳突然奇异地加速,但整体而言并无不妥,判定是三天没吃饭带来的血糖低后遗症,医生开了点滴和升血糖的药方功成身退。 「好了,既然你不想和秦煜吃饭,那便不必去了,这几天好好休息,按时吃饭,不许再胡闹了!」林父脸色凝重,最终还是妥协,颇为怒其不争地转身离开,可江晏清还是从那坚毅背影看出一丝浓浓的厚爱与温暖。 秦煜? 将这个名字悄悄记在心底,江晏清就怕自己再多说会露馅,故作疲惫地躺回床上说:「妈妈……我想先睡一阵。」 「好好好,快休息,妈妈晚餐让人替你准备你爱吃的,等你醒来就吃可好?」林夫人替女儿拢了拢棉被慈爱地开口,江晏清心中感动,温婉一笑点头:「好。」 离开时,林夫人体贴地关了灯,明亮如昼的房间霎时昏暗,唯有一盏镜前的桌灯透着微弱舒适的微光,而方才闭上眼的江晏清忽地又睁眼,下意识走向屋中唯一的光亮—摆着镜子的桌子。 入眼,是一张白皙陌生的脸庞,虽然没有美人图中长驻的巴掌脸,但略圆的脸庞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可亲可爱。 看着镜中之人,眉目温婉,睫毛纤长,最重要的是—眼瞳中如正常人一般,明亮澄澈,没有双瞳。江晏清呆愣着并不自觉地伸手,右手与镜中之人的左手轻触,冰凉的触感真实地传递至指尖,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这里并非梦境。 你是......何人? * 饿得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昏睡过去后,温暖渐渐离林语晞而去,她感觉身后的床不知不觉变得又冷又硬,情不自禁抱怨地呜咽一声,手无意识拍了拍身下,这是她有起床气时下意识的宣洩动作,自己的床拍起来柔软又有弹性,特别疗癒,可这一次,她一拍,一声硬木的声响传来,手因反作用力而麻了一瞬,她疼得睁开眼:「痛!」 林语晞忽地睁开眼,暴躁地坐起身来,入目的是一张木床,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左右环顾一圈发觉周围是一处毫无印象的环境,房间里单调的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还不是家里的大理石桌,而是木质的。 她又躺了回去,朦胧地想—啊,做梦了吗。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我林语晞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寒酸的房间呢。 躺了一阵,睡意竟越来越稀薄,森森冷意传到林语晞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林语晞忍不住用双手相互摩挲取暖,她记得自己穿着简便的睡衣入睡,可摩挲的一瞬,一种极诡异的触感令她再次睁眼,入手的布料不似棉,反而像是从前妈妈买过的旗袍。 这一次,林语晞脑子一个机灵坐起身,她打量着自己身上穿着一袭不是旗袍,可也绝非自己睡衣的一身紫衣罗裙,像极了电视古装剧上的装扮,脑子倏地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鬼衣服? 「公主!」一声轻唤令林语晞下意识看去,一名穿着素米色衣裙的人印入眼帘,陌生的声呼令坐在床上的她眉头一皱,凌厉不悦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去。 入房的是曇华殿一等宫女秋扇,她的眼中又惊又喜,同时松了一大口气,一个时辰前,三公主还未跪满大公主所说的两个时辰,便冻晕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吓得一眾原本唯唯诺诺不敢违逆长公主的宫女太监们急急忙忙将三公主带回宫里寻太医。 幸运的是太医说公主并无性命之忧,毕竟三公主再不得宠,也是南朝公主,若皇上一怒之下让整个曇华殿的下人为她陪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此刻看着安然无恙的三公主,秋扇只觉悬在脖子上的大刀终于被收了回去,公主说好听一些是宽和,说难听些便是懦弱,既然成功醒了过来,以三公主的个性,这件事也就这般揭过去了。 虽然这样想,但此刻三公主眼中毫不掩饰的不悦和凌厉令秋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毕竟来曇华殿十多年,她从未被主子用此种目光看过。 「公主?」秋扇疑惑地走至床前,林语晞浑身一震,不可置信望着来人问:「你叫我什么?」 「公主?」秋扇被三公主问得有些矇,又疑惑地唤了一声,没想到对方瞪大双瞳,外灰内棕的眼瞳中闪着妖异的光芒,满是惊恐地抓住自己:「谁是公主?」 秋扇惊地跪了下来,颤着唇颤巍巍开口:「公主别吓奴婢,难道公主......冻糊涂了?」 方才收回的大刀似乎再次重新悬在秋扇的脖子上,她惊恐地想-在这般冷的天气里跪了那样久,该不会把脑子给冻坏了? 公主?奴婢? 林语晞的脑中一下子闪过很多念头,唯一清晰的是眼前所见大概不是梦境,于是一道不可思议却最有可能的解释闪过脑中-我难道,穿越了? 身为有钱有间的富家千金,林语晞也曾看过一两本市面上流行的穿越文,当时嘲讽一笑的荒唐故事竟然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忽地,林语晞脸从惊讶转为苍白,她不可置信地想-那些书不是都说死掉才会穿越吗?我绝食三天就死了?人家甘地70岁都能绝食21天,自己才绝食三天就死了?没天理啊! 思及此处,在秋扇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林语晞伸手用力地、狠狠地、用尽自己吃奶力气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啪!」响亮的巴掌声,鲜明的红色掌印火辣辣印在脸上,林语晞痛得撕了一声,双目盈盈即将落泪,而一旁的秋扇张大嘴惊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伸手抚摸自己的脸,疼得半边脸都麻了,林语晞瞥一眼愣在一边的小宫女,十分不客气地道:「没看我脸都肿了吗?还不去拿冰块来!」 「是!」秋扇回过神连忙道,心中满是问号,很想问「公主您脸肿,不是您自己打的吗?」但还是憋了回去。 今天的公主不太对劲! 房间里,见秋扇退出房间,林语晞迫不及待地跃下床,环视房间一圈竟然没找到半面镜子,她有些意外-一个女孩子房间怎么可能没有镜子? 不信邪的林语晞翻箱倒柜许久,终于在衣柜的最角落里找到一面小铜镜,上面积满尘埃可见许久没用,她随意擦了擦,迫不急待看向镜子。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倾城的容顏,高挺的鼻子,如画般精緻的巴掌脸,五官深邃,轮廓分明,没有睫毛膏和睫毛夹修饰便纤长捲翘的睫毛下是一双异于常人的美丽双瞳,外灰内棕,唇线扬起时,张扬冷艳,如电视剧里的妖嬈精灵。 看着这一张脸,林语晞不禁扬起嘴角,她一向最不喜欢的便是自己的圆脸,老是被说像邻家女孩一般,这张微微一笑便高贵嚣张的脸,倒是十分适合自己。 「真没想到妹妹竟然还敢照镜子啊?」忽地,一声极尽讽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位女子身后跟了四五个宫女,被眾人拥戴,气势无匹地上前,林语晞转头望去,对方凤眼微扬,张扬跋扈的神色落入她眼底,轻挑地质问:「妹妹跪满两个时辰了吗?」 03判若两人 「妹妹跪满两个时辰了吗?」来人目光中满是戏謔和骄矜,下巴扬起,斜眼看人,令林语晞皱起眉。 「我为什么要跪?」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林语晞放下手中的镜子,抬起头,镇定地望向江晏芸,后者骤然看见从来低眉垂眼的江晏清今日昂首抬起的容顏,眉如鉤,目如星,一向抑鬱的眉眼舒展开来,竟令那双瞳看着也不再丑陋—当这般想法出现的一刻,江晏芸自己都愣住一瞬。 不止江晏芸,她身后的宫女们都惊呆了,一时,殿内诡异地寂静无声。 感觉到殿内气氛的诡异,林语晞极力维持冷静:「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林语晞想,刚刚江晏芸叫自己妹妹,儘管语气阴阳怪气,但叫姐姐肯定没问题吧? 殊不知此话一出,全场俱静,只因三公主从来不敢叫江晏芸「姐姐」,只唤恭敬的「长公主」。 「姐姐?」江晏芸挑眉冷哼,气笑出声,怒意直衝脑门,她走至江晏清面前,二话不说右掌一挥,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完后手微麻,用左手扶着右手,语气嘲讽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怪物,也敢叫我姐姐?你莫不是冻坏了.......」 话未说完,啪,一道响亮的声响回盪殿内,江晏芸原本正对江晏清的脸偏至一边,她只觉又麻又辣的触觉从脸传至全身,然后不可思议地听见眼前的人用冰冷蕴藏怒意的语气开口:「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打我?」 江晏清的神态冰冷高傲,目光凛然,似乎本该如此,一时满殿再静,此幕惊得刚回到殿中、去而復返的秋扇瞠目结舌,手中拿的冰块因此握不住掉到了地上。 秋扇的动静令江晏清望去,此刻的江晏清两边脸都肿了,一边是自己打的,一边是江晏芸扇的,好不狼狈,可她的神态却没有半分怯意,唯有怒意。 林语晞能不怒吗?她活到二十三岁,从来没人敢打她一下,今天竟然被破天荒扇了巴掌,不打回去,她还叫林语晞? 「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冰块都掉了!快去再拿!多拿几个,『姐姐』也要用。」林语晞不耐烦地瞪一眼秋扇,还阴阳怪气的特意强调「姐姐」二字,听得江晏芸气血上涌,一时又忘了刚刚被打的事,下意识抬手,可这一次,林语晞动作更快,瞬间抓住江晏芸要动手的手,反手一折,用上柔道令她关节脱臼,一声凄厉的吼声响彻殿内。 疼痛令江晏芸瞬间流出泪水,她泪水汪汪地望见江晏清目光冷然地盯着自己,而见自己落泪还微扬起嘴角,双瞳闪着妖异的光芒,如同地狱归来的阎罗般开口:「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碰我一次?」 「三公……公公公主….…主!」一旁的秋扇看着与平时判若两人的三公主吓得都结巴了,而秋扇的声音惊醒恍如梦中的其馀宫女们,眾人手忙脚乱上前要扶江晏芸,慌张高喊:「长公主殿下!」 见眾人一拥而上,林语晞从善如流地放开手退后数步,冷眼看着眾人去扶眼前的女子,心中底气十足地想着,原来她是长公主啊,我不也是公主吗?都是公主,让你嚣张个什么劲! 「江晏清!你竟然敢!」江晏芸浑身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满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林语晞,后者没理她,心不在焉地想,原来这身体的名字叫江晏清? 「来人!还不把她抓起来去见父皇!」江晏芸一声令下,带来的一眾宫女即刻上前围住江晏清,秋扇连忙上前挡在江晏清面前,一边心慌一边坚持道:「长公主殿下,三公主谨遵长公主命令在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昏了过去,直至方才才醒……此事闹大于长公主亦是不利,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放过三公主!」 林语晞见秋扇挡在自己身前,一字一句都在维护自己,心中微暖,并弄清在自己来之前真正的江晏清在做什么。 原来她是在雪地里跪晕的…… 她们两人一个因为绝食把自己饿死,一个因为罚跪而晕死,也真是够让人无语的??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打一百大板!」见还有人敢替江晏清求情,江晏芸怒意更甚,不顾疼痛咬牙命令,林语晞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忽地被一声男音突兀地打断:「公主且慢。」 语气轻慢,漫不经心。 * 黑暗的房间里,刚冷静下来的江晏清正翻箱倒柜如做贼式地搜索着关于自己身体主人的一切,她发现这里的文字与自己从小到大所学相似,不用太费力气便能看懂。 江晏清找到许多书,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画」,她感到十分惊奇,彷彿自己就在画中人面前看着那一幕一般,色彩鲜艳,如临其境。此刻的江晏清不知道她拿的叫「相册」,看的叫「照片」。 照片里,女孩总在相片中央,被一对男女围在中间呵护,看着前方笑得灿烂,肆意无忧。江晏清看得出这对男女定是女孩的爹、娘年轻时候,想起方才自己醒来时两人担忧守护的模样,眼中不自觉流露一丝艷羡。 江晏清正一页页认真翻着,忽地,房间响起一阵悠扬的乐音,吓得她浑身一震,所幸从小在宫中长大养成的波澜不惊令她很快镇定下来,她放下手中的书,警戒地朝声音走去。 声音来自于床上一个四方形的物品,此刻它在黑暗的房间里闪着光亮,妖异恐怖,江晏清强迫自己镇定地凑近那物品,只见上面写着「阿瑶」。 江晏清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除了「阿瑶」以外还有一个红色与一处绿色圆圈,她拿起震动着的四方形物品,一头雾水地想—此乃何物? 半晌,音乐结束,四方形物品终于平息下来,江晏清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间,同样的音乐再起,突如其来的震动令她一惊,手滑了一下,不小心按到了绿色圆圈。 「语晞宝贝!你没事吧!」下一瞬,一道陌生的声音自四方形物品传来,吓得江晏清又是浑身一震。 「大家都传开了!你寧愿绝食也不要跟秦煜相亲,不愧是你,不想做的事没人可以左右!但你没事吧?我在国外不能回去看你,可担心死了!」女声滔滔不绝地说着,江晏清思绪动的飞快,试探性问:「你是......阿瑶?」 「阿?语晞宝贝你怎么了?我当然是阿瑶阿!从小到大跟你一起长大的阿瑶,李、锦、瑶!不会还要我告诉你是锦绣的锦、瑶池的瑶吧!天啊,宝贝你不会失忆了吧?不行我明天就去渝市看你!」 「且慢!我说笑的,我自然知道你是阿瑶。」江晏清连忙道,语气尽力平静,只听四方形的盒子再次传来爽朗轻快的声音:「呜呜呜呜!语晞宝贝又欺负我!不过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且慢』是什么古装剧台词哈哈哈……」 对方放肆的笑声令江晏清瞬间红了脸,虽然不知道「古装剧」是什么,但对方赤裸裸的笑意还是令她產生羞意。 「秦煜是何人?」江晏清尝试转移话题,这是林语晞的「妈妈」也有提过之人,似乎和身体的主人有很大的关联。 电话另一头李锦瑶听到「何人」又忍不住笑出声,只以为林语晞是故意的,自顾自笑到流泪,也不纠正她,想着反正她的个性就是大小姐,其他人乖乖配合就是,笑道:「是是是,语晞宝贝不认识秦三少,那阿瑶也不认识。」 「你识得。」江晏清听出对方的笑意肯定道,心中还在犹豫如何套话便听李锦瑶大笑开口:「哈哈哈哈…我肚子好痛,『识得』…哈哈…语晞宝贝你真可爱,我们怎么可能不认识秦三少,他可是秦三少!二十岁就被秦家老爷子指定为下任继承人的秦三少耶!当年秦老爷子越过秦三少两个哥哥指定他为继承人,把渝市都震了几震!算算他今年也二十五了,是时候讨老婆了!」 江晏清在李锦瑶不歇的笑声里归结有用的资讯—秦煜,秦家三公子,二十继承家业,今年二十五岁,未娶妻。 「说真的,阿晞你真不考虑吗?秦三少风评其实挺不错,这么多年也没闹过緋闻,专心治理秦氏集团……」李锦瑶顿了顿,不自觉放低音量续道:「虽然大家都说秦家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可也不一定是真的吧??就吃一顿饭,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江晏清默默听着,忽地微微勾唇,温婉一笑,淡淡问:「阿瑶......是妈妈让你来劝我的?」 「……!」李锦瑶瞬间收起笑,惊恐道:「阿晞!你成精了!」 事实上,李锦瑶确实受林夫人所託来劝林语晞去和秦煜吃一顿饭,只是量力而为,不成便作罢,以前多多少少也有这样的时候,出于两人的情谊,林语晞从来没怀疑过李锦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晞你别生气阿!我错了!阿姨只是让我劝一句,没有要勉强你的!阿晞?阿晞?你别不理我啊!我错了!你原谅我!」深知林语晞个性的李锦瑶连连道歉,慌张的声音自手上的四方形物传来,令江晏清鼻尖涌起一股酸意。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和她道过歉。 父皇没有,皇姐没有,皇妹没有,皇兄没有,皇弟没有,甚至宫女太监也没有。 她的怒,她的伤,她的泪,她的苦,没有人在乎,自然也没有人会向自己道歉。 泪水滑过脸庞,江晏清低声啜泣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至李锦瑶耳中,令她惊得呆了:「阿晞?你哭了吗?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不会了!我是混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别哭啊!」 李锦瑶心中几乎想给林语晞给跪下了,她可是十多年都没看过好友哭了,手足无措地要哄她,殊不知手机忽地传来一句:「我答应见秦三少。」 一语出,本以为已经无望的李锦瑶脑中一片空白,嘴巴半张,半晌没反应过来。 「我会去,所以你和妈妈不必再为难了。」江晏清拭去眼泪平静开口,她的想法很简单,作为出生以来第一个给予自己母爱的温柔和第一个对自己道歉的人,她一点都不希望让她们失望。 听好友答应,李锦瑶愣愣的问:「你真的答应了?」 「真的。」江晏清语气温柔如水,令李锦瑶產生一股违和感,半晌没说话。 「既然这样,那你和伯父伯母说吧!届时你再告诉我传说中的秦三少真人究竟如何!」压下心中诡异的感觉,李锦瑶笑着道,江晏清轻轻「恩」一声,电话忽地静下来,李锦瑶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试探开口:「那我掛电话了?」 「好,知道了。」江晏清不明白「掛电话」的意思,只能故作镇定地回答。 停了一阵,见林语晞没有主动掛电话,李锦瑶便自己掛了电话,放下手机的她愣愣地盯着萤幕,微微蹙眉想—以往语晞最讨厌别人掛她电话,非要自己先掛的……怎么感觉今日的林语晞与以往判若两人? 愣了一阵,李锦瑶忽地摇头,微微一笑—我乱想什么呢!电话里的声音不是语晞还会是谁? 04偽装 黑暗中,江晏清在李锦瑶掛了电话后楞楞站一会儿,直到手中四方型的东西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且光芒暗下后才松一口气。 对于这里的一切,江晏清真的太过一无所知,只觉心宛若悬在钢丝上,步步难行,万一被发现她不是真正的林语晞该如何是好? 只是在走到那一步前,她还是需要尽可能的偽装自己,可她掌握的消息实在太少了一些,林语晞的个性、神态、喜好,她全然不知情。 江晏清轻叹一口气,安慰自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忽地,房门被敲响,随后被推开,外头光线透入房间里,林母见林语晞独自立在昏暗的房间中,身后一盏黄灯衬得人影萧索,无端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来,而见到自己,女儿的双眼瞪大,有些惊惶和不知所措。 「语晞,起床的话先来吃饭吧。」林母微微一笑,目光温柔且疼惜,江晏清思绪一转轻轻頷首,猜到「吃饭」便是「用膳」,恭敬道:「是。」 江晏清的回答令林母一楞,可见她面色如常走至自己面前对自己笑得温柔,笑意却未达眼底,令这抹温柔却像一层薄纱掩住温柔以外的一切情绪,令林母莫名涌起一股怜惜,自己的女儿一向喜怒形于色不善遮掩,想必让她去和秦煜吃饭是真的伤到她的心了...... 林母伸手轻抚自己的女儿的头,感觉到她的身子一僵,心中怜惜更盛,轻声开口:「爸爸都说了不勉强你了,你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 「......」江晏清无辜瞪大眼,被突如其来的温柔给整矇了,天知道她只是像平常一样笑,何来闷闷不乐?她尝试解释:「我并无闷闷不乐。」 「好了好了,你生气便生气,别装小白兔了,我家语晞可是猛虎,这么乖,妈妈怪不习惯的。」 「?」莫名其妙被说生气的江晏清被林母拉着手走向饭厅,她面上的笑容已然掛不住,欲哭无泪地想-林语晞平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两人来到饭桌前,林父已然坐在那里等候,见妻子女儿携手而来,他的面色仍紧绷着,不言不语,明显是虽然对女儿妥协却拉不下面子的模样,林母心中叹一口气,天知道这对父女有多爱面子! 江晏清见林父面色不悦,虽然心中猜测要称呼林父为「爸爸」,但被对方的神色一怵却不敢喊出口,只默默乖巧地坐下,不敢直视对方的眼,而在林父林母眼中,却是林语晞耍性子刻意不跟林父说话了。 林父冷哼一声,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憋屈地想,他都退让了,这逆女还敢对自己耍性子? 冷哼传进林母和江晏清耳中,令后者身体一僵,不知自己又做错什么,背脊冒出冷汗。 「爸爸都说不勉强你了,你就不要再耍性子了。」林母向女儿连连使眼色,江晏清有苦难言地想,冤枉!我没有耍性子啊! 江晏清思绪转得飞快,篤定林语晞必是极为自我之人,忽地找到突破口,收起习惯的温柔,模仿起自己生命中遇过最为自我之人-长公主的神态开口:「我没有!」 神色几分不悦,几分撒娇,几分跋扈,一旁的林母忍不住想-是我家女儿没错了! 可下一瞬间,林母又有些不确定了,只因女儿忽地天外飞来一笔道:「我都答应去见秦煜了,哪里还有耍性子?」 饭厅骤静,林父林母都愣了半晌才异口同声问:「你答应了?」 「不是你们让阿瑶来劝我的吗?」江晏清眼神轻飘飘望向林母,打蛇七吋,话说三分,带着五分埋怨、五分讽刺,可与语气完全相反的是紧张的心跳和后背的冷汗,这真是江晏清出生以来说过最硬气的话语了。 林父并不知情,疑惑望向自己的妻子,后者尷尬一笑,算是默认,饭厅被沉默笼罩,直到被林父打破:「你如果真的不愿意,不必勉强自己。」 「我想了想,不过是吃顿饭而已,倒也没什么要紧,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忧心。」见林父到现在还顾及着林语晞的心情,江晏清有几分艷羡,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 难得听见女儿柔声说话,言语间还如此通情达理,林父一开心便没注意到女儿的用词,矜持地微微一笑頷首:「难得你这么想,那么这周末便依照原定计画和秦煜吃个饭。」 原本还在担心要如何对秦家开口,这下女儿忽然开窍愿意了,林父只觉通体舒畅,眉眼得意,满意开口:「快吃饭吧!」 三人终于开始用餐,林母不自觉地望向女儿,注意到她今日用餐时细嚼慢嚥,举手投足的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心中忍不住涌上一股诡异的违和感。 虽然那眉眼与往日并无二致,但是这瞬间却给林母一股错觉,仿佛有另一个人住在自己女儿的身体里,偽装成林语晞一般。 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林母微微一笑,暗笑自己多心。 * 「公主且慢。」声音响起的同时,屋中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门口,林语晞也不例外。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过分俊美的脸,林语晞于千娇百宠中长大,电视里、宴会中看过的男人多了去,可眼前的男人仍能排上前三,他的五官每一寸都如镶刻的一般稜角分明,此刻唇瓣扬起,令她晃了晃眼,脑中没来由出现四字-「倾城一笑」。 「赵公子。」江晏芸看清来人,面色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行了一礼。 「长公主能否看在赵某的份上,饶过三公主?」被称为「赵公子」的俊美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丝毫不拐弯抹脚地插入正题,神色平淡,唇角笑意未减,彷彿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 「赵公子此言差矣,本公主对妹妹怎么用『饶』这个字呢?不过是些姊妹间的小吵小闹,还轮不上赵公子来插手。」江晏芸神色一肃,端的是义正严词,林语晞一听冷笑一声,忽地不由分说走至赵公子身旁,腰桿挺直地瞪着江晏芸:「我呸!姊姊为了小吵小闹就要打死我的宫女,这种小吵小闹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见江晏清如找到靠山似的往赵公子身边靠去,满殿再静,江晏芸神色忽青忽白,却听赵公子轻轻一笑,缓声说道:「美人有难,我自是不忍视若无睹。」 明明是轻挑的语气,可从赵公子口中说来却没有丝毫褻瀆之感,林语晞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调戏了吗? 「江晏清!你还记得你是南朝的三公主吗?」江晏芸听清赵公子胆大的发言,声色俱厉地瞪着江晏清,而此刻被怒目而视的另一道灵魂漫不经心地想-你还真说对了,我真忘了。 「长公主切莫动怒,虽则美人一怒还是美人,可到底丑了些。」赵公子直面江晏芸的怒火,颇为没心没肺地微微笑着,令长公主脸色更青,半晌才咬牙开口:「赵公子,父皇若知你如此出言不逊,必不会放过你!」 「长公主此言差矣。」赵公子闻言笑容未减,右手微抬,两指一磨发出一声清亮响声,声音方落,一位宫女被一位神出鬼没的暗卫带到眾人跟前,她浑身颤抖地向眾人行礼:「奴婢参见长公主、三公主。」 林语晞奇怪地看一眼宫女,不知道赵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赵公子忽地转身望向自己,笑容里比起方才面对眾人多了一分真情实意的温柔:「三公主救下的宫女乃是我华清殿之人,今日她不慎衝撞了长公主,承蒙三公主心存善念、出手相救,赵某不胜感激。」 言语恳切,目光诚诚,林语晞花了半晌才懂,汗顏地摆了摆手:「客气!不用谢!」 事已至此,林语晞从赵公子的话中明白事情大概的始末-今天这名赵公子的宫女不知做了什么惹到长公主,长公主要罚她,而真正的江晏清出手救了这名宫女,却惹得长公主不爽,罚她在雪地里罚跪,昏死过去后便是被自己夺去身体了。 见三公主豪迈摆手的模样,赵公子眉毛微挑,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他早听说过这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公主性格懦弱,在宫中如小透明似的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招惹,今日却偏偏出手救了自己的宫女得罪长公主,还在雪地里跪晕了,自己于情于理前来还人情,恰逢长公主在为难她这才出手。此刻打量几眼,对方眉眼间俱是隐不去的傲气,哪有半分传闻中的模样? 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 赵公子转过头望向江晏芸,方才散漫的神色一扫而空,反被一股凌厉取代,他眸色一暗缓缓开口:「长公主要伤我殿中人,不知出自谁授意?怀江之盟过后,本皇子代表北朝常居于此,却不意味着受人礳磨,长公主以为呢?」 江晏芸神色忽青忽白,不可置信地望一眼眼前的宫女,她在自己的目光下浑身颤抖,可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半晌才面色发白地回应:「赵公子言重了。本公主不知她乃华清殿之人,多有得罪,赵公子勿怪。」 「既然长公主不知情,赵某也不为难美人。」只是瞬间,林语晞便见赵公子翻脸如翻书一般,冷冽气场全无,只馀漫不经心的轻挑,不禁看呆了眼,心中佩服,又见他神态又是一转,恭恭敬敬却隐含威胁地开口:「那么长公主,慢走不送。」 江晏芸深吸一口气,冷声向身边的宫女太监道:「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殿,林语晞看了好一场热闹,又打了一场胜仗,说不出的得意,对赵公子好感度直线上升,只觉他不仅俊美绝伦又有影帝级别的变脸实力,越看越是顺眼。 「三公主且去歇息吧,此次恩情赵某记下了,日后三公主若有需要,尽可来找赵某。」赵公子见三公主没来由地盯着自己笑,自己也涌起些许笑意。 「赵公子,这可是你说的,我可不会客气去找你的。」林语晞扬眉,双瞳一亮,毫不掩饰喜悦之情,竟显出几分可爱,赵公子微微一笑頷首:「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林语晞顺口问道,一语出,殿内一静,秋扇惊讶地望向三公主,而赵公子瞇细眼,半晌不语,意味深长地扬着嘴角。 气氛不对劲,林语晞后知后觉地觉得完蛋,自己问的太顺口,都忘了偽装了!搞不好江晏清本来就跟赵公子认识,自己再问名字岂不是露馅! 自己会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 正当林语晞胡思乱想之际,赵公子听不清情绪的声音传进耳中:「赵景云。」 语毕,赵景云俐落转身离开,彷彿不存在方才的打量,秋扇见状向三公主行一礼:「奴婢去送赵公子。」 「去吧。」林语晞连忙点头,人都离开后,房间终于只剩下自己,她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应该没什么事吧...... 05玉佩 赵景云刚踏出曇华殿大厅,宫女秋扇便不着痕跡地追了出来,恭敬落在他身后不远不近之处,像是在送客的模样,只是吐出口的话语却非同寻常。 「公子,今日三公主有些奇怪......」秋扇话音未落,便听一声轻笑,赵景云漫不经心回应:「这不用你说我也看出来了,那不重要,先说说『东西』找着了没有?」 「.......没有。」秋扇咬牙,有些羞愧地垂下眼帘。「三公主戒心极重,从不轻易示人,奴婢待在曇华殿三年了,一次都没看过......」 赵景云的脑中不自觉浮现不久前曇华殿内的景象,他刚刚在旁边观察一阵,亲眼见三公主出手伤人,甚至言行无状,行事透着张狂无忌的天真。 看过如此一往无前堪称莽撞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做出这个行为的主人竟能瞒过潜伏在身边三年的宫女,隐藏住他想要知道的秘密。 「有趣。」赵景云扬眉一笑,清俊的容顏在冬日下一展竟带出几分令人心旷神怡的春意,他的神色带着探究、好奇和欣喜,语气散漫却不容质疑地开口:「既然三年都无所获,此次本公子只好亲自出马,看看这传闻天生异瞳、懦弱无能的三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最好是能用美男计令她对本公子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将东西交出来。」 说完,赵景云还自己哈哈一笑,秋扇前面还毕恭毕敬乖乖听着,可听到后面,她的脸就有些僵硬,愣愣地想,公子又说怪话....... 「好了,回去吧。别暴露身分。」走至殿门口,赵景云轻声道,闻言,秋扇乖巧行一礼转身离开,两人好似就此别过,就像每一位被送出殿门的贵客。 * 夜幕落下,星河满天,此刻,秦氏集团总部最高层,有一名男子临窗而立,他穿着一身挺拔的黑色西装,双手负在身后,挺拔清俊如同古画中走出的仕族子弟,自有一股雍容儒雅的气质,在月色下更添几分神秘。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不夜的城市,又似乎落在更远的彼方,深邃的眼瞳流淌着万千思绪,面色却平静无波。 「秦总。」一声轻唤伴随着敲门声自门外传来,若不是这声称呼,任谁也想不到,这临窗而立的男子看来不过二十来岁,却已坐拥整个秦氏集团。 「进。」男子头也不回地开口,他开口时,声线低沉而淡漠,自有由内而外流露的上位者威仪。 得到首肯,门才被轻巧推开,一位穿着衬衫的干练男性步入办公室,拿出浅咖色的笔记本,一边看着日程、一边恭敬地匯报明日事项,秦总面色无波无澜,在听完后淡淡提及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拍卖会上还是没有消息?」 「是的。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除了之前找到的几个被您否认的,暂时还没收到有拍卖会上卖您所描述的玉佩。」 「恩,多多留意就行。」 「还有一事,方才林氏集团的林总打电话来,和您确认周末和林语晞小姐的用餐地点。」 秦总-秦煜转过身,望向下属的目光带着疑惑,这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于是秘书十分尽职地再复述一次:「方才林氏集团的林总打电话来,和您确认周末和林语晞小姐的用餐地点。」 「恩,小方你随意安排吧。」秦煜的些许讶异之情很快被无所谓取代,侧过身的背影透着冷漠,秘书-小方应诺后便自觉地退出办公室,出来后一如既往地松一口气。 来秦氏集团当秦总秘书两年了,每一次跟秦总说话小方都仍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两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他身为秘书都没有从秦总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情绪波动,对方从没有将愤怒、喜悦、哀伤等情绪表露于外过,整个人笼罩在平静之下,或许小方应该要高兴自己的上司不会像朋友上司那般骂人,可在秦煜底下工作,其实丝毫感觉不到轻松,他就像一片看似平静却汹涌的海面,你永远不会想要去试探他的深浅,因为有预感会被隐藏的洋流捲至万劫不復。 小方自嘲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堂堂国内顶尖大学毕业的商学院学生,竟会想出如此文诌诌的形容词,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拿出笔记本纪录秦总的週末约会,想了想决定预定秦氏集团最近新开的一家高层景观餐厅,作为林氏大小姐林语晞和秦总的初次约会地点。 秦总一个月大概会有两三次这般的约会,可那些个娇生惯养的豪门千金们往往见过一次面就不会再见秦煜了,小方曾有次有幸目睹全程,知晓了原因—原来一整个约会过程,秦总一句话也没说。正确来说,他有说两句话,分别是:「你好,很荣幸见到你。」、「很高兴与你用餐,再见。」。 无论用餐途中女伴说任何话,秦总自巍然不动,面容平静不起半丝兴趣,气质淡漠兀自高高在上,最终,大小姐只好訕訕闭上嘴吃饭,脾气差的就直接愤而离席了。 「不知道林大小姐属于哪一种。」小方幸灾乐祸地想,早听传闻林氏集团大小姐刁蛮任性、目中无人,就是不知道面对秦总还剩下几分脾气。 这一刻,小方做梦也想不到几天后会亲眼看到那样的场景。 * 晚膳后江晏清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到房间,在昏暗的房间中躺倒在床上放空,感受着出生以来最柔软而有弹性的触感,心神不寧。 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对此一无所知,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即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如此温暖且温柔,让人捨不得离去,可若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林语晞,会怎样对待她呢? 杀了她?还是斩首示眾? 胡思乱想的江晏清此刻还不知道,在渝市,是不可能会有斩首这种事情的。 「林语晞此刻究竟在何方?若能亲口与她说话就好了??」江晏清喃喃自语着,忽地,房间闪现一道刺眼的光芒,虽温暖却奇异地让人心头一颤,她吓得坐起身,警戒朝发光处望去,只见床头处,一块古朴又熟悉的玉佩在暗夜里闪着妖异的白光,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是......」 话音未落,江晏清忽地听见玉佩发出一声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我的妈呀!什么东西发光了?」 * 「我不吃了!难吃死了!都拿下去!」夜晚,吃着秋扇端来的饭菜,林语晞脸色难看极了,堂堂一国公主吃的冷饭冷菜,今天晚餐真的她有生以来吃过最难吃的! 「公主是不是喝过药食慾不振?要不奴婢给您带碗粥过来?」秋扇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十分担忧地望着三公主,林语晞心想这破皇宫大概是弄不出什么好吃的,于是皱眉摆手。「你下去吧。本公主想睡了。」 「是。」秋扇行了一礼后端起被三公主嫌弃的饭菜乖巧退下,林语晞烦躁地搔了搔头,只觉心烦意乱。 她该怎么办啊! 怎么绝个食就穿越了啊? 这里到底是哪?是古代哪个朝代? 话又说回来,这原身江晏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被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江晏清,会不会被没开化的古代人用火活活烧死啊??不!救命啊! 人家死掉都是落水什么的,怎么这江晏清就只是跪晕了啊?让她都没机会装失忆了! 胡思乱想间,林语晞皱眉想,如果江晏清没死,她真想跟她聊聊啊?? 忽地,一道清晰的灼热烫了一下林语晞的胸口,令她吓了一跳,急急低头,却见衣服内、胸口上,不知何物正透出异常耀眼的光芒,令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我的妈呀!什么东西发光了?」 06交流 「我的妈呀!什么东西发光了?」 当江晏清听见自己过去的声音从玉佩传来时,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随后灵光一闪,试探性问:「你莫非是……语晞姑娘?」 另一边的林语晞霍地站起身来,突然被叫破身分,她一时没听出来是自己过去的声音,拿起玉佩又惊讶又恐惧:「你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 「语晞姑娘,我……我是江晏清……我…….」江晏清一时有些语塞,没想好要如何回答自己是人是鬼的问题,毕竟她身处其中,也正处于一头雾水的境地。 「你是江晏清?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所以……我们是互穿了?」这下,林语晞终于反应过来,尝试釐清目前景况,提出一种可能性,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也就是说我没死!我们只是灵魂互穿而已?那是不是代表还能换回来? 「何谓……互穿?」江晏清不掩疑惑地询问,林语晞兴奋地站起身在房里无意识左右来回踏步解释:「就是指我们的灵魂互相交换进对方身体了…….就像现在这样,你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而我的灵魂在你的身上。」 「原来如此。」江晏清頷首,视线落到手里正散发光芒的玉佩,若有所思地轻锁眉头,而另一边,林语晞疑惑地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互穿?」 林语晞一边想,一边实在忍受不住胸口异样的灼热而将本来被藏在衣服里发光的物品掏出来,仔细一瞧,忍不住愣住一瞬,这玉佩…… 瞬间,林语晞灵光一闪,惊叫一声:「啊!我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个玉佩!」 她兴奋站起身,双眼发光,端详着玉佩向江晏清问:「我问你!你那里有没有看到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玉佩,白玉质地,现在可能正发光?」 「……是。」江晏清其实已明白,只是仍十分温和且不动声色地回应,听林语晞亢奋地解释:「那就对了!我们可能是因为这玉佩才会交换灵魂,想必要换回去也是要靠这个!既然找到原因了那也好办,我们快点换回去!」 前面听着没什么,可听到最后一句话,江晏清忍不住面色一白:「换回去?」 原本兴奋的温热情绪瞬间被一桶凉水浇下,江晏清的脑中闪过数人的身影,身着龙袍的父皇、骄傲张扬的长公主、嘲讽自己的宫女??他们的面孔或庄严或冷酷或讥笑,都如一把把利刃无预警地刺入心脏,令她呼吸一窒。 几乎同时,两人手里的玉佩忽然黯淡下来,林语晞还在滔滔不绝:「我们要赶快换回来,我可不想待在这鬼地方……咦?怎么回事?玉佩怎么不亮了?」 林语晞只觉莫名其妙,又有些慌张,拿着玉佩上下左右检查探看,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回事啊?玉佩怎么了?光呢?人呢?…….江晏清?公主殿下?」 但回应林语晞的,唯有让她感到玉佩寒凉的沉默。 另一边,江晏清后知后觉地发现玉佩不再发光,半晌后试探性地唤一声:「语晞姑娘?」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这沉默竟带来奇异的安心,因为这样的安心,江晏清惭愧地握紧了双拳,忍不住嘲讽自己—江晏清啊江晏清,你难道还想永远待在语晞姑娘的身体里吗?那语晞姑娘难道……就要代替你过生活? 不能这样的。 要替语晞姑娘找到回来的方法才行。 江晏清想—那般痛苦的日子,有她度过,已经足够。 思及此处,江晏清忽又听见自己从前的声音正带着鼻音地嘶吼:「到底怎么回事!我要回去!这什么烂玉佩!气死我了??」 这一刻,江晏清忽然灵光一闪,垂眼望向手中的玉佩,白玉无暇散着光芒,明该冷冽却有着暖阳般的温度,许多念头闪现,最终,她缓缓开口:「语晞姑娘。」 「江晏清?是你吧?刚刚怎么回事?」 「……」江晏清顿了顿,伸手轻抚玉佩,半晌才开口:「我也不甚清楚。语晞姑娘,你可知晓如何能让我们各归各位?」 突然又重新开始发光的玉佩没有给林语晞任何想法,她只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当成类似手机讯号不好,而江晏清的问题成功难倒了林语晞,她满脸疑惑:「我怎么会知道?」 「语晞姑娘,如今你我尚不知『互穿』之因,仅知今日夜半,因此玉生辉,故你我得以相谈,而晏清有一计……不如明日此时,你我再执此玉,观此玉是否皆在此时有异,如若如此,今后每夜皆可相谈,相互琢磨,以求解决之道。」 「好!你说得对,我们若只能靠这玉佩对话,至少要知道这玉佩何时有用……你挺聪明的嘛!」林语晞目光一亮,忍不住由衷地夸奖,江晏清闻言顿时愣在原地,组织好的千言万语都霎时吞回肚中,脑海中反覆回盪着最后一句话,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从没有人这样夸过她。 「唉……不过我们能怎么找到回去的方法?」林语晞没注意到江晏清的异样,自顾自道:「按理来说应该就是要靠这个玉佩……对了,你这玉佩是哪里来的?我的玉佩是小时候爸妈在拍卖会上拍到的,说是什么陨石碎片磨製而成的宝玉能招福趋害,我看它也挺好看的就收了下来,没想到这玉佩…….还带穿越功能,根本招厄运的。」 江晏清努力消化林语晞的话,半晌才回应:「陨石为何物?玉佩乃护国神石碎片打製而成,係母妃遗物,我自小便带在身边,日夜不离。语晞姑娘,你须得万分小心,护国神石乃南朝圣物,若被知晓玉佩乃护国神石碎片,将有性命之忧。」 「什么!还有性命之忧?你母妃也太大胆了,既然是什么圣物,还敢拿来做玉佩……什么乱七八糟的。」林语晞忍不住往四处环视一圈,确认无人才稍稍放下刚刚提起的心。 「是,语晞姑娘尤其要小心宫女秋扇,我怀疑……她背后有人。」江晏清语气平静且篤定,林语晞瞪大双眼,迟疑地问:「不……不会吧?你有什么证据吗?」 「……」江晏清垂下眼,低声道:「尚未,只是秋扇入宫以来,聪明伶俐,乖巧能干,长公主曾向我要了她去,可她寧愿被打十大板,也不愿到长公主处服侍。」 听完这一席话,林语晞眨眨眼,半晌听江晏清没有要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忍不住道:「就这样?这不是很好吗?对你很忠心啊!」 「……世上并非没有忠心之人,只是我之于秋扇,一无恩惠,二无前途,她亦非愚笨之流,却甘居于此,必有所图。」 「这……」林语晞沉默下来,回想穿越至江晏清身体后秋扇的所作所为,让她拿冰块就拿冰块,见她有难即使面对其他公主也为她说话,实在无法将她与电视剧上别有用心的恶毒宫女掛上勾。 「语晞姑娘还是多加小心为好,不可将玉佩之事给她知晓。」 「知道了。」林语晞无奈頷首,叹一口气道:「这里是你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顺便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吧,反正最近我也是要待在这里的。」 江晏清先是一愣,而后轻带自嘲地低低笑出声,小声喃喃:「家吗……?」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林语晞忍不住问,而江晏清回过神,镇定下来,勾起一抹得体的笑意:「没什么,我来和语晞姑娘说说南朝吧。天下如今分为南朝及北朝,五十多年前,天下七雄本奉江氏为主,天下本一统,惟三十五年前遭七雄之一赵氏联合三雄韩氏、楚氏、齐氏、秦氏背叛,江氏战败,被迫南下,与地处东南之魏氏、燕氏结盟,与以赵氏为首的阵营分庭抗礼,自此战乱多年,民不聊生……」 「停!」林语晞忽地大吼一声,伸手扶额,青筋浮现,忍无可忍道:「这是在上什么歷史课吗?说重点就好了!」 「……简单来说,语晞姑娘如今身在南朝,十三年前,南朝与北朝约定以怀江河为界,签订怀江之盟,约定双方交换质子,当年北朝送来了二皇子赵景云,南朝则将唯一嫡出的大皇子送去北方,彼此牵制。」 「赵景云?」林语晞没忍住重复熟悉的名字,微挑眉,脑海浮现出一张俊美的脸,点头道:「北朝的基因不错啊??」 「语晞姑娘见过北朝二皇子?」江晏清虽不懂何谓「基因」,却从林语晞的语气中听出不对,忍不住有些疑惑。 「见过见过,今天刚穿过来,你们那长公主就来了,还打了我……也就是你一巴掌,不过没事,我替你打回去了!后来是赵景云帮了我,长公主才没接着闹。」想想林语晞还有些愤恨,颇为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江晏清先是愣住一瞬,随后脸色发白道:「你说什么?!你打回去了?」 林语晞被江晏清忽然高八度的语气吓了一跳,颇为莫名其妙:「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她都打了我,我还不能打回去不成?」 「她是皇后所出,父皇最宠爱的长公主……你……」江晏清嘴唇发白,几乎有些晕眩,林语晞轻挑眉,理所当然道:「皇后生的又怎么样?皇帝宠爱又怎么样?她与你一样都是公主,凭什么对你大打出手?如果皇后跟皇帝都没站在你这边,你更要站在自己这边,别人保护不了你,你就自己保护自己,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听着林语晞的话,江晏清一时五味杂陈,最终轻叹一口气:「语晞姑娘,你说的在理,可针锋相对,并非良策。我母妃乃西域外族,且母妃的母族在我出生之前便已遭血洗,我在宫中一无母妃母族庇佑,二无父皇宠爱,实乃举步维艰,比起针锋相对,收敛锋芒乃为上策。」 江晏清从来不曾对这世上的任何人说过这一番话,她的思量,她的忍让,她的觉悟,她的认命。 她一直活得很清醒。 「恩……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觉得收敛锋芒,指的不是一面地忍让,有目的性的忍让是收敛锋芒,是为了将来,可一味的忍让,只不过是懦弱罢了。她打了你,你不还击,她以后也只会一直打下去,而你忍过这一次,难道能忍得了一辈子?反正我是没办法,不过毕竟是你的身体,你若坚持,我没意见,下次让她打,我不还手就是了,不过我先说,最多只忍得了她三次,不是都说事不过三吗?」林语晞的话就像巨石崩落,无预警地坠入江晏清从来平静无波如死水般的心,惊起百尺浪花。 一味的忍让,只不过是懦弱罢了。 江晏清顿了顿,忽地笑了,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可,她不得不承认,似乎是事实。 「谢谢你,语晞姑娘。」江晏清温和开口,话锋一转道:「既然如今我的身体属于你,那姑娘要如何做,要还手,我都没有意见,可语晞姑娘须得记得保护好自己,若只因一时气不过而出手,毫无计策,那不过是匹夫之勇,而懦弱之人尚可苟且性命,匹夫却只能走往阴曹地府了。我只告诫姑娘一句:万事三思后行。」 「……看不出来你还挺爽快的。」林语晞扬起嘴角,想了想承认:「确实我今天没有想太多,纯粹不爽她打人,不过我对这里—你刚刚说是南朝是吧?确实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可想的,下次注意点就是了,你先把南朝内部情况都说一说,我也把现代的情况跟你说一下,还有很重要的……手机的操作我也得教你一下,这是现代人必备的技能!」 「手机?」江晏清不掩疑惑地重复,而林语晞神秘兮兮地道:「一个会彻底改变你的生活、兴趣的天才发明,来来来,你先帮我找一个看起来像小小的长方形盒子的东西,应该放在床头还是什么的地方,你找一下!」 江晏清几乎立刻想起来今天会发声的黑色小盒,她站起身,立刻找到了「手机」,对林语晞道:「就是这个会发声发光的小盒子吧?此为『手机』?」 「应该没错,我教你怎么用,这里是现代,你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google大神,可比我只能靠你幸福多了……你先点一下萤幕……然后……」 夜色浓郁,玉佩皎皎散着如月般的光华,两道灵魂隔着神秘的时空相会,她们截然不同,可或许是同样奇异的遭遇使人產生的特殊羈绊,她们聊起天来,彷彿相识多年的朋友。 这一夜,她们彻夜未眠,一位将南朝宫中的种种塞进脑中,一位努力熟悉手机的操作方式与现代社会的基本原则。 「江晏清这是活在什么世界啊??」听着江晏清将南朝之事悉数告知,林语晞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对这初次见面的公主產生几分怜惜。 「语晞姑娘的世界竟如此闻所未闻!」听着林语晞将现代发明悉数说明,江晏清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对这现代世界產生许多好奇。 她们都在准备,在回去自己的世界前,该如何在新世界好好生活,以自己独一无二的方式。 07相亲 自江晏清与林语晞灵魂互穿以后,她们每日晚间都透过玉珮相互交流,为了好好在彼此的躯壳里维系普通的生活,两人无话不谈,有问必答,大致便将彼此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 很快地来到江晏清与秦煜相亲的週日,这些天,经过林语晞的细细教导,江晏清已然学会用手机,让林语晞非常满意地是-她竟然教会江晏清这个迷之时代人打字、搜寻等基础功能,她觉得自己非常有教学的天赋。 不过事实上,江晏清从小到大的领悟力都极强,久居皇宫的经歷又令她步步谨慎,基本上只要林语晞说过一次,她便不会忘记,甚至还默默写了下来,早上两人无法交流时复习,再加上现代科技都以人的方便性为主要考量,让她很快就对手机上手。 于是,当林语晞的母亲早上打开女儿房门时,看到的便是一张脸上满佈黑眼圈的脸。 「天啊!小晞,你的黑眼圈也太重了!」江宴清眼见杨琳-从林语晞那里知道的林母的名字-走近:「这几天怎么回事,晚上都不睡在做什么呢?」 「就看些影片。」江晏清从梳妆台前转过头笑了笑,即使就这么平淡的一个动作,她做来竟也莫名显得温柔端庄起来,一股陌生感令杨琳莫名愣了一瞬,脚步一顿。 「妈?」江宴清有些疑惑,透过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地看剧生活,她已对此处的语言略知一二,能够轻易将现代词汇说出口。 「没事。」杨琳回过神收起心中的违和感,继续走近问:「没忘今天要出门吧?」 「是,我化完妆就出门了。」江宴清頷首,开始拿起粉饼在眼下又拍了几下,直到完全盖住熬夜而致的黑眼圈才罢休,接着是一连串眼线、眼影、打亮等动作,她做起来流畅又优雅,宛若有一首无形的旋律随她的动作而演奏着。 这是江宴清从网路上学来的化妆技巧,今日是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天出门,又是相亲,看剧里的男女主角都有完全准备,她觉得自己也要盛装打扮才行。 杨琳忍不住扬起嘴角,心想:语晞看来很注重这次的约会啊?难道对秦煜也有点意思?对了......他们以前说不定见过。 秦家和林家都是渝市的豪门,聚会不少,只是秦煜是不爱参加聚会的人,自成年后除了生意场上,鲜少出席游玩的聚会,与林语晞完全相反,后者是从不参加无趣的生意聚会,只爱参加闺密办的玩乐聚会,所以这么多年来,说他们没见过,杨琳也是信的。 可看现在林语晞这样盛装打扮,搞不好见过呢? 「好,那你慢慢来,等等让周叔载你过去。」杨琳本就是怕女儿临阵脱逃才来的,见林语晞准备好要出门,她便可以放下心了。 「好。」江宴清頷首,心中默默回想-恩......周叔,是林家的司机。 * 江晏清一出门,便见一位模样老实,一身西装的中年男子恭敬地为她开了车门,她从善如流地坐进去,闭眼假寐,脑海中开始梳理秦煜的相关讯息,以及林语晞的交待。 秦煜,秦氏集团正统继承人,家中排行第三,却被指定为下一代正统继承人且无人有异议,如今年仅二十五便掌管秦家所有的事业,是位优秀的男人。 但那都不重要,林语晞交待-秦煜这人相亲口碑极差,没有人愿意和他再吃第二顿饭,他也不愿意和任何人吃第二顿饭,所以吃完就赶紧回家结束相亲。 「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林语晞的原话如是说。 不知为何,江晏清总觉得林语晞在提起秦煜时,情绪有些激动,但她性格本就率直,倒也称不上特别。 想到林语晞,江晏清扬起嘴角,这是她出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朋友交待自己的第一件事,她定要做好! 「小姐,到了。」思绪流转间,周叔已将车停妥并为她开了车门,江晏清踏出车门,轻轻仰首打量眼前这栋精品大厦,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风带来一阵乱流,她微微侧首,只见一辆高级车无声停下,副座一名年轻斯文的男子下了车,注意到她后讶异地扬起眉,随后自然又礼貌地頷首:「林小姐,好巧。」 突如其来的招呼令江晏清愣住,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中琢磨着对方的身分。 是语晞认识的人?还是......? 思量间,后座被人主动打了开来,一名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下了车,目光落在江晏清的方向,如有实质的、带着与生俱来上位者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压在身上。 他身着西装,眉型英挺自带英气,睫毛又长又密,一双凤眼彷若能勾人般深邃,明明是招人忍不住一看再看的容貌,可周身冷冽高贵的气质又让人忍不住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江晏清正想收回视线,却听见方才从副座下车的年轻男子续道:「秦总也刚到,我送你们二位上去吧?」 「!」江晏清再次望向从后座的男人,方才受对方气势影响令她无暇多打量,可这次定睛再看才发现,对方无疑是今日的相亲对象-秦煜。 来此之前,江晏清自然搜寻过秦煜的样貌,只是镜头拍不出来人的气质,更多的关注在他过人的容貌上,只是一见到本人,反而更多注意到他不自觉散发的威压。 江晏清在打量秦煜,秦煜也在打量江晏清。 林家大小姐今日身着一身粉色略显保守的长裙,妆容精緻得挑不出半分毛病,眉目温婉,气质柔和,脚下一双高跟鞋衬得她身形修长,望向自己的目光先有一丝讶异,又很快平息,端庄得体自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气质带着与传闻并不相同的高贵。 「林小姐,初次见面,我是秦煜。」秦煜走上前,冷静从容地伸出手,江晏清莫名有些紧张,但面上不敢显露,只回握对方的手,仰首微笑:「初次见面,秦公子。」 「......」气氛凝滞一瞬,小方忍不住看了林家大小姐一眼,这时江晏清意识到不对-糟糕!「公子」不是这里的称呼! 「走吧。」江晏清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却听秦煜漫不在意地说一声后,率先迈步走了,她略微松一口气,轻恩了一声后也迈步跟上。 对此时的秦煜来说,他只是觉得无论林语晞为何开口说的是秦公子,而不是秦总、秦先生,都并不重要。 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何必深究? 小方在后头望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意外发现两人不同却又相似的高贵气质走在一起,竟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想起自己是要负责带路的人,小方连忙快步跟了上去,见秦煜主动按了电梯走进去,他不带情感的眉眼望向电梯门外的下属和林语晞,带着无声的催促,小方连忙走进去接手按电梯的任务,并在心理为今日的约会下结论:秦总完全无心恋情,看来这依旧会和以往一样,是两人的第一餐,也会是最后一餐。 * 今日小方替两人订了一家高级的西餐厅,秦煜和江晏清相对而坐,静静用餐,自上楼以来各自默然无语,优雅用餐。 餐厅内被秦家包场,此刻唯有钢琴的演奏声,而小方悄悄在不起眼的餐厅角落孤独用餐,确保能注意到秦总的需求又不至于打扰到约会的两人,而当他眼角看见远方两人对坐无言的模样,忍不住十分庆幸自己一个人。 他暗自腹诽-说实话,面对秦总的威压吃饭,光想就是一件让餐点变难吃的情况,可怜的林小姐...... 不过比起小方所想像的,当事人的感受并没有那样差,甚至江晏清这一顿饭吃得比起想像中更加愉快,因为秦煜的沉默,令她无须开口说任何话,不怕漏馅,不怕出事,再加上从小到大宫里奉行「食不言」的规定,她总觉得吃饭说话,是一件不太得体,也不太习惯的事情,无论秦煜是为了什么没有开口,至少江晏清感觉是舒服的。 另一方面,秦煜旁若无人地用餐,令他意外的是—林语晞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想要说话的意图,与过往无数次相亲对象不同,她似乎与自己一样十分享受这般的安静,举止优雅地用餐。 偶尔目光相对,林语晞便将她圆润的大眼睛微微弯起,化成一抹得体温柔的笑意,却带着适当的疏离。 秦煜想,挺好的。 难得有一个女人没有愤怒离席,没有聒噪不绝,也没有露出一种「你为什么不说话的」表情,而是和自己一样享受用餐的寧静。 然而秦煜心知肚明,这种沉默也是一种暗示,暗示彼此都对对方毫无兴趣。 但无所谓,或者说,这样更好。 于是在两人心照不宣的满意下,这顿饭一言不发地吃完了,秦煜恰到好处地放慢速度,让他和林语晞近乎同时用餐完毕。 两人放下餐具的瞬间,似一种讯号,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走吧。」就在江晏清正犹豫要与秦煜开口说什么时,对方乾脆俐落地站起身,令她再次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笑意并頷首:「好。」 就在这时,意外骤生,站起来的江晏清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穿高跟鞋,也或是因为这顿饭终于吃完了太过兴奋,她要迈步的瞬间不幸踢到了桌脚,重心不稳并且毫不意外地往前摔倒在地,摔得彻底。 秦煜微愣,变故发生太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方才一直表现得优雅得体的女人,忽然就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吃屎,思绪难得有一瞬的惊愕。 江晏清脸倏地红了,从小到大,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摔成这样,一时不敢抬起头来,只坐在地上。 秦煜似乎察觉到她的困窘,绕过桌子,伸出手:「林小姐,没事吧?」 「恩。」江晏清没有去拉他的手,只是靠自己的力量咬牙站起来,见状,秦煜也不尷尬,只无声地收回自己的手,彷彿从未伸出过,他本该平静漠然地别开眼离开,可在他移开视线前,一块样式古朴的玉珮忽地闯入他眼中。 只见林语晞的脖子上,垂掛着一条白净无瑕,带着淡淡青绿光芒的玉珮! 秦煜的瞳孔因意外微微一震,玉珮原本应是被林语晞掛在脖子并藏在衣服里,只是刚刚那一摔,把玉珮给摔出来外面。 江晏清没有注意到秦煜的目光,此刻她的脚踝有些隐隐作痛,大概是方才那一摔拐到了,她咬牙走了一步,如针般细密的疼痛从脚踝处直衝脑门,她忍不住眉头一皱,轻轻嘶了一声。 就在这时,小方注意到动静走进,身为尽职的秘书正打算开口关心林语晞时,令他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秦煜主动伸手虚拥住林语晞,防止她站不稳跌倒,并用小方此生没听过的温柔声音问:「没事吧?」 男人独有的气息骤然栖近,江晏清脸瞬间红到耳根处,顿时也忘了痛,结巴地开口:「没.......没事!」 江晏清想后退,可秦煜本就是将手放在她的后腰后方虚拥,她这样一后退就像主动送上门一样,下一瞬,秦煜的手落在了她的腰上,零距离接触。 柔软的触感,以及林语晞瞬间红透似要晕眩的脸,令秦煜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今晚第一个打从心里的笑意。 当他笑时,冷冽的气息荡然无存,只馀夺人心魄的英俊。 「我抱你下去。」秦煜说完后,不待任何人反应,便不由分说地将林语晞抱了起来。 08备礼 「我抱你下去。」男人的声音坚定而平稳,江晏清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身体一轻便被腾空抱起,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秦……秦公子!」 秦煜略皱起眉,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似乎在思考什么,而江晏清此刻心跳如擂鼓,手彆扭地悬在空中不知何处安放,又有些后悔自已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称呼,因羞因恼而使脸红到了耳根,心也有些乱。 「别紧张。」秦煜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只馀不容置喙的坚决与认真,语调从容地再次开口:「你受伤了,我抱你下去。」 「……」江晏清和赶来关心情况的小方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秦煜。 「不……不用了!」江晏清红着脸摇头,秦煜闻言也没坚持,忽地,他用脚轻轻将椅子转向,而后将怀中人放回椅子上。 江晏清一愣之间,发现自己又坐回椅子上,可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下一秒秦煜便又单膝跪下,将她受伤脚上的高跟鞋脱掉。 「!」江晏清思绪又是一顿,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便见秦煜轻轻碰了一下脚踝处,一阵痛感袭来,她忍不住红了眼眶,生生咬牙将原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扭到了。」秦煜淡淡开口,而后开始轻揉起江晏清的脚踝,神色慎重,下手却温柔。 初时,江晏清痛得想收回脚,却被秦煜牢牢握在手心里,而后揉着揉着,她竟觉得原本疼的地方开始没那样疼了,于是她很快意识到对方的好意,便停止挣扎,只静静凝望正低头认真帮自己「疗伤」的男子。 江晏清见过拥有最出色容貌的人,便属北朝质子赵景云,那人有一双清澈明亮而深邃的双眼,高一分低一分都不能恰到好处的鼻子和能惑人心智的笑意,她曾经以为,那是这世间最能称得上「举世无双」的容顏。 只是此刻,江晏清望着秦煜,他浓密的睫毛,自带风流的凤眼和英俊的五官,对着这一切都挑不出一丝不好来的容貌,她忍不住也看愣了一会儿。 此时此刻,一名男人如求婚般单膝下跪,温柔如水地替女人按摩,而女人直直凝望着男人,目光含情脉脉,身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观察者—小方心中翻天覆地地喧腾。 这是什么情况!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是秦总? 「还痛吗?」过了一会儿,秦煜抬头问,江晏清回过神,试着动了动脚,这次疼痛感减轻不少,于是她由衷道:「谢谢秦……先生,我好多了。」 秦煜微微一笑,似乎很是满意,凝望着眼前的女人,用自然不过的语气问:「那么,林小姐打算怎么报答我?」 「……」一瞬间,江晏清冷静下来,她几乎立刻想到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无论是在哪里,于是她用警戒而慎重的目光看向秦煜问:「秦先生想要什么?」 「我想要,抱你下楼。」没有犹豫地,秦煜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听到这里,秘书小方忽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背后一凉,忽地自觉地、低调地,离开了现场。 「?」江晏清脑袋一空,没反应过来,其实她一向也是聪颖的人,只是对于秦煜的不按牌理出牌显得有些反应不及,于是只能被动的看向秦煜问:「你说什么?」 「我想要抱你下楼,」秦煜挑了挑眉,语气软了下来:「行吗?」 报答? 行吗? 此情此景,江晏清说不出不行。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秦煜面不改色地说完后,见江晏清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而后将高跟鞋拎在手里,轻松地将女人抱起,向电梯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眼角馀光不着痕跡地看了掛在女人脖子上的玉佩一眼。 秦煜想,终于找到了。 回家的钥匙。 * 南朝皇宫里,林语晞十分发愁地坐在一架古琴前,眉头皱紧,不知所措。 「公主殿下?」宫女秋扇担心地来看了一眼,今日不知为何,三公主一整日都在对着琴哀声叹气,过往三公主都是神色平静,难有波动,只是这几日却意外地好懂,喜怒愁绪全写在脸上,此刻愁容满佈,想必是有烦心事,于是秋扇走近恭敬问:「可有奴婢能帮公主的?」 事实上,林语晞之所以如此苦恼,便是因为听说十日之后就是南朝皇帝,也就是江晏清的父皇寿筵,而江晏清原本准备献上一曲,可现在,灵魂换成了林语晞,虽然她小时候学过古琴,原本以为也算可以应付,可正主江晏清听完她的演奏后,只是一言难尽地委婉表达:「这几日还要请语晞姑娘......多加练习。」 耻辱! 怎么说林语晞小时候也是请名家指导的,更也曾得过几个小奖项,结果竟然被江晏清完全鄙视,而且她知道江晏清个性软绵绵的,能说出这话,代表她的琴艺真的,在江晏清看来,非、常、糟、糕! 林语晞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样委婉地鄙视过,于是这几日勤劳练琴,不过不管怎么弹,总觉得有道瓶颈。 林语晞侧头看秋扇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恭谨,挑不出任何毛病,可脑中却盘旋着江晏清所说的话-语晞姑娘尤其要小心宫女秋扇。 她想,只要不让秋扇接触到玉佩,其他应该没关係吧?看江晏清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 「秋扇你可会弹琴?」 「会的。」秋扇先是一愣,却见三公主忽然眼睛一亮问:「厉害吗?」 「公主说笑了,当年闻名天下的萧月公子入朝为教席先生,指导皇子公主弹琴,都曾讚三公主您天赋异稟,这南朝又有谁敢在公主您面前自言琴艺高超呢?」秋扇莞尔一笑,说出让林语晞听完后头一昏的话。 我晕。 这么说,江晏清还是这个时代的演奏大师? 江晏清你这么厉害还让我练个屁啊! 「那如果我在父皇寿筵那日弹的......就是没那以前那么好,会怎么样?」 「怕是会治公主一个不敬的罪名......公主此言何意?公主弹的,自然是极好的。」秋扇疑惑地看向林语晞,后者怕露出破绽,忽地沉下脸:「你下去吧,没事别让人来打扰本公主。」 「诺。」秋扇忽然被冷脸也不慌不乱,只恭敬地行了个礼,临走前又倏地顿住脚步:「或者若公主不愿弹琴,不如另寻他法,送礼如何?」 「等等!」林语晞目光一亮,只觉秋扇开啟了一个新世界。「你有什么办法?」 「上回北朝质子欠了公主殿下一个人情,宫人皆知北朝质子不学无术,最爱蒐集珍奇异宝,奴婢愚笨不能解公主烦忧,可公主或可前去华清殿问问。」秋扇说完后便迈步离开,彷彿方才的主意不是出自她口。 林语晞皱起眉,考虑着秋扇说的话,看了看琴,又望了一眼自己练到有些抽筋的手,半晌后忽地站了起来。 好,讨债去!让北朝皇子给我备礼! * 尽责的秘书小方办事能力一流,早一步下楼并告知周叔两人已用完餐,此刻两台豪车在大厦门口,一台是秦家的,一台是林家的。 从餐厅一路被抱回车上,江晏清整路都是晕的,出世以来,她从未被这般对待过,在这一刻,她甚至没办法去思索秦煜的目的,只是愣神地在他的怀里待着。 秦煜将人放到林家的车上后,没有立刻走,见林语晞一脸出神又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轻声问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周叔送我回去就好。你还有事要忙吧?」听见秦煜的话,江晏清瞬间清醒,连忙摇头,而男人挑了挑眉,见林语晞满脸拒绝的模样,英俊的脸上滑过一丝笑意:「送你回家后再去做也不迟。」 「......」江晏清说不出话来,她的脸已经红到耳根处,宛如在发烧。 驾驶座的周叔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这一切,心中暗自叫绝。 从来没看过大小姐害羞的模样!这事能成!回去立刻告诉老爷、夫人! 「好吧。」秦煜笑了笑,从胸口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语晞,用自然不过的语气开口:「到家打给我,行吗?」 江晏清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忽然这样发展,但还是下意识接过了秦煜的名片,也许是对方势在必得的目光太过强烈,也许是对方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让人不自觉地遵从,可刚接过,她便有些后悔。 林语晞的目标是吃完饭后,以后再不相见,可是现在这样...... 「秦先生,我们下次不会再吃饭了吧?」江晏清有些忐忑不安,接过名片后,不安地问了一句。 空气忽地一滞,连前方的周叔都感觉到瞬间阴霾起来的气氛和压力,可当他探头望去时,只见秦煜微微一笑,英俊又温和,頷首道:「好,下次我们去看电影。」 说完后,秦煜不待人回答便将车门轻轻关上,转身如没事人般回到自己的车上。 当秦煜一进车里,一股风雨欲来的威压瞬间笼罩驾驶座的小方,后者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默默发动车子,开车。 良久,小方听见秦煜轻笑了一声,而后淡淡地交待:「回去将林语晞的资料整理好放我桌上,从小到大,越详细越好。」 「是!」 「然后准备一个礼物,再问问她何时有空,我要和她看电影。」秦煜眼中无柔情,命令却满怀蜜意,让人难以捉摸,可小方却没有蠢道问「她是谁」这种话,只麻木地又应了一声「是」。 没有新的交待,车内瞬间安静下来,秦煜凤眼微瞇,想起林语晞的一举一动和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难得感到有些棘手。 这辈子,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问。 到底......要怎么追女人? 09怀疑 华清殿院中丝竹之音繚绕,一名男子间散地躺在庭院里的掛在树上的一只吊床上,阳光顺着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印在他的眉眼,既俊美又撩人。 林语晞进殿时,见吊床轻轻摆动,俊美的二皇子听着宫女太监的现场音乐会,似乎很是享受的模样,不由嘴角抽了抽。 这二皇子,看起来当质子当的很爽啊! 「赵景云!」林语晞看见目标人物,越过带路的秋扇,快步走上前,扬起下巴唤了一声,丝竹乐声骤停,吊床上的男子有些发懒,眼都没睁,动都不想动地恩了一声。 林语晞有求于人,只好主动走近至吊床前,乾巴巴地搭话:「恩……二皇子在这做什么?」 闻言,赵景云睁开眼,勾起嘴角笑了一声,深邃眼眸含情脉脉地望向来人:「等你。」 阳光姣好,男子俊美而耀眼,轻声二字都带着无声的诱惑。 「?」此情此景,林语晞难得愣了一下,心跳在美色当前不争气地快了一瞬,随即有些恼羞成怒瞪赵景云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要命,刚刚差点被美色所惑! 「我哪有胡说八道……我这不是间着无聊,都在等你来和我讨人情吗?」赵景云无辜地眨眨眼,林语晞脑中瞬间就浮出一个字「萌」,忍不住别开眼,故作面不改色道:「好,我今天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女子即便有求于人,头亦微微仰起,带着骨子里不自觉流露的骄傲,赵景云看着,想着宫中关于三公主的流言,目光隐含探究,神情语气却如常:「当然,想要什么?」 「就是……几天后不是那个……我父皇生辰嘛,你能不能帮我准备一个生辰礼物?」林语晞怕被周围的宫女太监听见,不自觉降低声量,身体向前倾,形成一个密语亲近的姿势。 赵景云只要稍稍一抬头,似乎就能吻上女子毫无防备的脸,她肌肤如雪,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天真地凝望着自己,等待回答,似乎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任何不对。 「好啊。」赵景云扬起嘴角,语气轻挑,却暗自侧过头避开了对方那双蕴含期待的双瞳,而后笑着提议:「要不你我合送吧?这样我也无需费心去买别的礼物了。」 在这个年代,合送礼物大抵是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不是夫妻关係,也会是家人亲戚,总之绝对轮不上一国质子与敌国公主,赵景云说这话只是没心没肺的调笑之言,压根没想过对方会答应。 「好啊!」殊不知三公主不按牌理出牌,闻言神情自然地答应了,还放心似的扬起嘴角,讨价还价道:「那你这礼物可得选的贵重一些!」 赵景云惊讶地瞪大眼望向三公主,见她神色不似偽装,难得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怎么了?」林语晞见赵景云神色古怪,还以为对方反悔,沉下脸颇为不悦地问:「你不会这么快就食言了吧?」 「没呢。就是不知道三公主何时倾慕于我的,竟对我说出求嫁之言?」赵景云轻挑眉眼,眼中似有精光闪过,语气漫不经心,似放荡似风流,看得林语晞一头雾水:「什么求嫁?」 「合送之事,非夫妻鲜有为之,难道公主不知?」赵景云的目光深邃,看得林语晞心中一凛,她心跳微快,情急之下只道:「当然知道!」 「喔?那公主思慕本皇子,也是真的囉?」赵景云躺在吊床上,嘴角含笑,见三公主无言以对,连脸都憋红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有趣,忍不住欢快地笑出声来。 林语晞本来还在紧张害怕身分被揭穿,听见赵景云的笑声反倒心中一定,火气瞬间掩过不安,冷笑一声,抬手便拉住衣领将对方从吊床上拉了起来,这一下子猝不及防,饶是赵景云也愣住,无防备又狼狈地被拉了起来。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揍你?」全场宫人见三公主气势汹汹地将北朝质子提起来,还说要揍他,全都不约而同呆住了。 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三公主刚刚是说……要揍人? 「别别别,公主冷静!」赵景云直面三公主盛怒的目光,比任何人都看清双瞳眼中的恼怒,他发现这姑娘不是在虚张声势,再胡说一句,她真的会动手,忙赔笑提醒:「不是还要让我准备礼物?」 「哼。」林语晞放下他,心想—这皇子就像现代富二代少爷,仗着有几分臭钱还是脸蛋就乱撩拨女孩子,却没几分真心,揍一顿就老实了! 「别气啦,公主殿下,是我唐突,下次不敢了?嗯?」见她馀怒未消,赵景云语气绵软地哄着,却见对方目光漠然地回望,眼里有着浓浓的嫌弃和不加遮掩的鄙视。 哎?等等,这跟上次在曇华殿的眼神也差太多了吧!当时不还觉得本皇子英明神武吗? 「紈絝子弟。」林语晞想了想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在这个时代的称呼,一边想一边就这样唸了出来。 真是白费了你那张脸! 赵景云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他是紈絝子弟,再怎么说他也是北朝皇子,就算背地里笑话他,也不会直接在他面前直言。 「公主殿下……」秋扇站在身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劝阻似的拉住三公主的衣袖,眼有担忧。 「没事,我就那么一说,有些人别自己对号入座。」林语晞挑眉,抬头挺胸地站直身体,漫不在意道:「那就这样,礼物你得记得,寿宴上别忘了啊!走了!」 赵景云眼见三公主带着秋扇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留给他一道瀟洒的背影,忍不住瞇细眼。 「三公主……吗?」良久,他喃喃自语般开口,似只是在感叹,又似在发出疑问。 whereareyoufrom? 一声无人能懂的疑问,在赵景云心中回盪,他迟疑、喜悦、惊喜、疑惑,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 入夜,秦氏集团总部顶楼办公室内,秦煜独自坐在电脑前,目光停留在萤幕上一张清秀温婉的照片上。 小方做事的效率很好,不到半天便将林语晞的资料送到秦煜手上。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思及此处,秦煜拿起手机,拨通了林语晞的电话。 「……喂?」一阵提示声后,她温和的嗓音在电话那头响起,秦煜扬起嘴角,言简意賅道:「是我。」 这头,江晏清刚接起电话便听见对方莫名奇妙的一句话,然而这不妨碍她知道他是谁,既因为今天才刚见过,更因为声音中对方不自觉流露的熟悉气势,于是她几乎立刻反问:「秦先生?」 秦煜满意地轻笑一声,回应:「嗯,是我,林小姐到家了吗?」 江晏清微愣,这问句实属多馀,自中午吃饭都已过去半天了,她当然早就到家,而她脑中不自觉浮现临别前秦煜说的话:「到家打给我,行吗?」 莫名的,她有些心虚地恩了一声,以为对方会质问,可却听秦煜轻笑一声,温和道:「那就好,早点休息。下週六我去接你看电影?」 「……」江晏清沉默着,久到秦煜都以为她要拒绝时,却听到她开口:「好。」 秦煜顿了顿,扬起嘴角,语气温柔:「那早些休息,语晞。」 「好。」 掛完电话,江晏清躺在床上,将手机丢到一旁,拿起掛在脖子上的玉佩,看似在仔细端详,实则思绪早已飘远至今日发生的一切。 她记得午时沉默而默契的饭局。 也记得餐后准备临别时,双方漠然毫无兴趣的目光。 一切的改变,都从她跌倒时开始。 后来江晏清回到林家时发现,林语晞的玉佩竟然不知何时掉了出来! 她一向将玉佩保护得很好,这习惯无论在南朝,或在这里,都不曾改变,她从不轻易将玉佩示人,所以绝不可能主动拉出玉佩,那么……玉佩是何时掉出来的? 江晏清想起了在餐厅内的意外,当时她一时不察,在餐厅摔了一跤。 而后,一切开始脱轨。 秦煜抱了她。 秦煜对她温和说话。 秦煜邀请她一起去看电影。 江晏清回来后努力回想当时的每一幕画面,回忆秦煜的每一分神情,清晰地產生一道念头,十分荒谬却又隐隐说服了她。 秦煜的目标是玉佩! 可是……为什么? 秦煜知道玉佩之事?那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再者,秦煜想要拿玉佩做什么? 越想,江晏清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实在不确定,这究竟是自己的多疑幻想,又或是真正的事实真相? 她反覆思索,近乎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为此,江晏清答应了秦煜的邀约,她想要亲自测试究竟自己所思所想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江晏清嘲讽地勾起嘴角,心想:那不过就是更证明了一件事而已—无论是在南朝,或是在这个充满神奇的世界,都不会有人毫无理由地爱你。 10道歉 时间准时来到晚间十二时,江晏清拿起玉佩,只见淡淡白光亮起,而后传来林语晞的声音:「嗨?有声音吗?」 「有的,语晞姑娘。」 经过多日测试,林语晞和江晏清已达成共识,玉佩亮起的时间约在地球时间晚间十二时整,且是南朝时间子时正中,发光时间约地球时间半小时,即南朝时间两刻鐘左右,而她们就利用这段时间交流、谈话。 「不是让你不要喊我姑娘吗?叫我语晞就行!我就喊你晏清了!」林语晞不满地提醒,随后立即关心:「今天相亲相得怎么样?成功了吗?不对……成功失败了吧?」 江晏清咬紧下唇,心跳微快,垂下头,一时不敢作答。 「晏清?」林语晞将玉佩左右翻转,正怀疑会不会是断线时,才听见一声怯懦的回答:「对不起……今日秦公子约我下次去看电影……」 「什么!」躺在曇华殿坚硬的木床上,林语晞倏地坐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身在富家千金行列,又与秦煜年岁相仿,林语晞不可避免地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传言,说他莫名其妙、冷漠傲然、目中无人,眾千金们跟他吃过一次饭,便再也不想吃第二次,因为他实在太……看不起人了! 据传,秦煜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撑完一顿饭局,连一道眼神都不会给女方。 大家都是聪明人,也是财团接班人,没有谁能忍得了这样明晃晃的忽视待遇。 但刚刚江晏清说什么?秦煜约她看电影? 「真的假的!那你答应他了吗?」林语晞陷入吃瓜群眾的心态,有点兴奋和八卦,但仔细一想身体是自己的,燃起的热情又被浇熄,心情十分复杂。 「嗯……答应了。」江晏清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你没生气吗?」 出发前,林语晞明确说过让江晏清不要搭理秦煜,吃完这顿饭就再不往来。 但江晏清却没做到,这小小的要求。 「生气?我为何要生气?」林语晞莫名其妙,却听见江晏清有些洩气的声音:「我没做到你让我做的事。」 「啊?你说吃完饭就再不往来喔??那是我之前听说他这人相亲风评很差,我爸妈还上赶着让我去被他甩才这样说的。他不搭理人,我也不想搭理他。结果没想到??他竟然约你看电影?太玄幻了!做得好啊,江晏清!快跟我说你怎么做的?」 做得好啊,江晏清。 因为这句无心的话,江晏清的心微微一动,曾经她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夸讚,在林语晞这里似乎触手可及。 哪怕她只是无心,也足够触动江晏清。 「怎么没声音了?」 闻言,江晏清回过神,忙将今日发生的种种鉅细靡遗地告知林语晞,最后道:「事情经过就是如此,我怀疑秦煜的目的是玉佩,为验证此事须得试探一番。」 「……」听完今日发生的一切与结论,良久,林语晞陷入了沉默。 「语晞?」 深吸一口气,林语晞抓狂似的问:「江晏清,你的浪漫细胞是都坏死了吗?从顶楼公主抱下楼?你不心动就算了,还怀疑他对那破玉佩有兴趣?」 江晏清愣了一下,迟疑道:「可……可是…….」 「我告诉你,秦煜他肯定是对你,也就是对我一见钟情!」林语晞篤定道,随后喃喃:「不过也不算一见钟情,以前见过。」 「你们见过?」江晏清意外瞪大眼,而林语晞不知想起什么冷哼一声:「很多年前的事,那时我大概十岁吧,但是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了,这人打小就瞧不起人……」 「这……还是说秦公子是对你旧情难忘,所以今天才……」江晏清思绪转的飞快,转眼又想出一个合理解释,林语晞急忙摇头:「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旧情好不好!」 江晏清不可置否地轻笑一声,这种不直接反对却彷彿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达方式令林语晞翻了个白眼:「我说真的……不过说真的,秦煜以前也没有什么花花公子的名声,还是秦氏集团的掌权人,像这种人『一见钟情』确实不太靠谱……可他也可能是为了林氏财团的势力而对我有兴趣,不一定是因为玉佩。」 「不,若是为林家,那他应该一见到我便温柔以待,可他却是在用完餐后才表现得截然不同,也就是说发生一件让他对我另眼相待之事,最可能的,也就是玉佩了。」江晏清语气冷静,将事件分析地井井有条,林语晞很快便被说服,转而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试探他?」 「以假乱真。」江晏清淡淡开口,林语晞等了半晌没听见下文,再度翻了白眼,一字一句道:「没听懂,说、人、话!」 江晏清脸微红,抱歉地说了声:「对不住……」 「没事,你不用道歉,你道歉显得我更愚蠢……你怎么老把道歉当习惯阿,不许道歉!」林语晞无奈地警告,却没几分怒气,说来奇怪,她从小到大娇生惯养,身边朋友皆知林语晞的脾气大,可面对江晏清,她的脾气却忍不住收敛许多。 或是因为以往接触的豪门千金多多少少都有傲气,林语晞也有傲的本钱,她便也就比别人更傲地活了二十三年。可江晏清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的气息,林语晞感觉只要自己大声一点说话,这公主便会直接对自己跪下去渴求原谅。 也或许是因为亲身来到江晏清住着的南朝,看着有人贵为公主,却一辈子都吃难嚥的饭菜、躺一张难受的床,林语晞身上傲然的脾气不自觉被磨去一些稜角。 「我知道了……我是打算画一幅玉佩,请一位雕玉师刻一块相似的玉,若秦煜为玉佩而来,他定会有所反应。」江晏清解释,并勾起嘴角续道:「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他接近玉佩,若他取走……」 林语晞会意过来笑了:「懂了!你真的很聪明耶,若秦煜真的是为了玉佩,绝对想不到才见过一面就被你设计,铁定自己踩进陷阱里!」 江晏清握着玉佩,不善回应他人称讚地靦腆一笑,转移话题问:「今日之事大致如此,那你那处呢?琴练得如何?」 「喔!说到这个,我不练琴啦!我想到一个绝佳的方案。」林语晞拿着玉佩,语气兴奋地解释:「寿宴谁说一定要弹琴表演?我送你父皇一个宝物作为寿礼就好了!」 闻言,江晏清一楞,又听林语晞续道:「今日我听秋扇说了,你的琴艺是南朝数一数二的,距离寿宴不过几天,我怎么可能练到与你一个水准,要是被发现异常怎么办!然后秋扇她便提醒了我可以让那二皇子替我找宝物,也算还了你当初救他丫鬟的人情。」 「秋扇?」江晏清灵敏地抓住关键人物,林语晞想起她上次的警告连忙解释:「我可没说什么关于玉佩的事情啊!」 为让江晏清放心,林语晞接着将今日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最后下结论:「这样一来寿宴这事就算是解决了吧?不是我要说,早知道你琴技是南朝第一,我就不会浪费几天时间练琴了!你这么厉害是想逼死我吗?」 「我……不是那意思。」江晏清顿了顿,半晌才道:「小时候父皇曾在寿宴上夸过我弹的琴,自那以后,我便每年都给父皇献上一曲。」 虽然……许多年了,都不曾再有一句夸讚。 听出江晏清语气里的悵然,林语晞无言以对,从小被林父娇惯着长大的她无法理解求而不得的父爱,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也罢,于父皇而言,或许一曲也不代表什么吧。」没有沉默太久,江晏清便如释怀般淡淡开口,话锋一转道:「只是听你说起今日之事,我认为,或许秋扇是二皇子安排在我身边的人。」 「蛤?」林语晞惊讶地瞪大眼,下意识往旁边看去,确认四下无人才放低音量问:「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不甚确定。我早怀疑秋扇另有所图,鲜少与之交谈……她出这个主意十分蹊蹺,她一个南朝宫女,怎会出主意让公主去找北朝质子?虽居南朝多年,可赵景云乃敌国皇子,身为南朝三公主,怎可请其准备父皇寿宴之礼?万一他在礼物上动手脚,伤及父皇呢?」江晏清语气冷硬,似乎有无数看不清的腥风血雨隐在眸中,林语晞被她的严肃吓到,没想到她的国家意识这么强烈,不禁问道:「听起来你挺讨厌赵景云的,那当初又何必为救他的婢女被长公主罚?」 江晏清顿了顿,垂下眼,低声道:「幼年时,二皇子曾有恩于我,国仇是真,恩惠也是真。」 「有恩于你?他怎么有恩于你了?」闻言林语晞顿时来了兴趣,江晏清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他一人离乡背井,被他父皇母后不管不顾这样多年,也是可怜人。」 话说到这里,林语晞听出其中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脑中不禁浮现赵景云没心没肝却俊美无双的笑容,实在想不出他原来正经歷如此悲惨的境遇,莫名的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对他太兇了。 其实他也不过是开个小玩笑。 「不过二皇子既然已经答应,送礼前你仔细查验就是,务必小心。」江晏清嘱咐着,随即眼见电子时鐘时间来到「00:29」,她提醒:「快到时间了。语晞万事小心,明日再谈。」 「嗯,知道了,明天见!」 玉佩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南朝皇宫之中,林语晞将玉佩小心地藏进衣服里随后倒头就睡,而异时空的江晏清拿着玉佩,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良久,忽然开口:「对不起……」 话落,如风般消散在无人的静夜里,也不知她是在对谁开口。 11试探 在江晏清与秦煜约好见面的前一天,李锦瑶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来电。 「请问是李锦瑶小姐吗?」来电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是好听的男性嗓音,可李锦瑶完全无法从记忆中回忆起这道声线,有礼且疏离地回问:「是,请问您是?」 「李小姐您好,我是秦煜,很冒昧拨电话给您,我想向您请教一件……」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才缓缓道:「关于语晞的事。」 秦煜? 语晞? 两个关键词在李锦瑶的闹鐘轰然匯集又炸开,她很快便想起前阵子由她促成的相亲,自那日通话后,有一阵子林语晞都没有打过电话过来,她这里正忙着学校的事情,也以为林语晞在气头上,便也没主动打电话过去,那秦煜打电话过来是来兴师问罪? 以林语晞的脾气上次虽然说答应相亲,但会不会实际是相亲上砸场子,给秦煜难看?而此刻,难道秦煜是听说当初是李锦瑶促成的相亲而来兴师问罪? 短短一瞬间,李锦瑶便编织了一齣剧本,手微抖,战战兢兢回:「秦总,您大人大量,别跟语晞和我斤斤计较啊。」 「……?」秦煜坐在办公室里,闻言眉头一皱,手指漫不经心地用食指轻敲桌面,沉默思量,听李锦瑶解释:「虽然语晞脾气大了点,但她心地特别善良、特别仗义,对朋友可温柔了,不管她说了什么,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脾气大?」秦煜重复一句,脑中浮现初次见面时她坐姿优雅,嘴角掛着温婉笑容的模样,轻笑一声:「是吗?她看起来脾气挺好。」 李锦瑶听话音不太对,秦总似乎语气没几分敌意,终于冷静下来问:「秦总想问什么?」 「你是语晞的朋友,喊我秦煜就行。我就想问问语晞平时喜欢什么?或有没有听说她最近想要什么?」 秦煜的语气温和地让人如沐春风,李锦瑶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曾听过这位秦总在商场上的手段,手段可说是狠戾毫无情面,从未想过本人的声音如此……人畜无害?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李锦瑶在心中吐槽,但很快八卦心燃起:「秦总想送语晞礼物?难不成上次相亲,您和语晞……」 好上了? 李锦瑶理智地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正思索着措辞,却听秦煜平静开口:「自从上次见面,我对她……一见钟情,想追求她。」 一见钟情? 想追求她? 李锦瑶的脑袋再次被两个关键字炸成糨糊,她先是怀疑自己的听力,后怀疑自己阅读理解的智力,最后怀疑自己是否在梦里。 怎么能有人如此平静地宣言一见钟情啊! 而且那个人还是秦氏集团掌权者秦煜? 对象还是自己的好姐妹林语晞? 这世界已经魔幻了…… 「李小姐,这个忙,你帮是不帮?若是帮…..」电话另一头,秦煜的目光下移至一张商业合约上,上面大大四字写着「东乐股份有限公司」,这是李锦瑶家中集团的子公司,近期被其他竞争者悄无声息地收购眾多股权,由此產生经营权之争在新闻版面上闹得沸沸扬扬,可关键的股份在无人知晓时落到了秦煜手上,他可以高价卖出此股给李家或李家的竞争者并获得极其丰厚的利润,然而他还没有出手,而是打了这通电话,平静道:「东乐的5%股份,若你帮我,无偿送你如何?」 李锦瑶差点没握住手机,即使在国外,她也听说子公司被竞争者摆了一道的事,虽然子公司在李家不是最主要的事业,可也是近几年集团主要成长的公司,若就这样被夺去经营权确实被噁心了一把,还有最重要的,东乐目前的董事长是李锦瑶的哥哥,若经营权因为他的一时不察被夺,他身为李家太子被打脸,输的不只是这小公司,还是以后能否掌管李氏集团的顏面。 不得不说,不知道谁策划了这次事件,但是非常毒辣,李锦瑶的哥哥为此没少愁。 李家的股份目前剩下46%,对手则握有49%,而关键的5%,原来在秦煜手上! 「你认真?」李锦瑶先是讶异,随后沉下脸:「你是拿此威胁我?」 秦煜轻笑一声,语气平静:「不是,这是见面礼,拿来贿赂她最好的朋友。若不收,我自然要想别的办法,让你愿意在她面前多多提起我。」 李锦瑶十分纠结,收,似乎在卖友求荣,但不收,事关她亲哥的声明和未来,实在放不下。 「我不过是请你帮我出买礼物的点子,附上一个合理报酬而已,李小姐需要考虑那么多吗?」秦煜没想到对方考虑那么久,他的报酬已足够丰厚,并可解李家燃眉之急。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种在卖语晞的感觉??你是真心的吗?一见钟情?这种事骗骗没谈过恋爱的少女而已,我可不信!」 「为什么不信?难道你以为林家……能给我什么我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秦煜一字一句带着无与伦比的猖狂,却偏偏让人信服,李锦瑶哑口无言,咬牙道:「好吧,你得说到做到!」 * 约会当日,秦煜亲自来到林家,开门那瞬间,林父林母都吓了一跳。 「秦总?」 「林总客气了,叫我秦煜就行,我今日可不是来谈生意的。」秦煜頷首淡笑,一身轻便的休间服与平日在商宴上看到的精明冷肃不同,多了一分属于二十多岁男人的朝气,将他平日因气势太盛而被掩盖的俊秀容貌衬出,林父林母不是第一次见他,却被秦煜与平日迥然不同的模样给惊艷。 「我是来找语晞的。」秦煜看了一眼手中的名錶,微微一笑,温和有礼:「但我提早了一点到,不必催她。」 林父林母交换一道眼色,随后林父开口:「先进来坐吧。」 另一边,林母已然不动声色地去找女儿,房门被敲响时江晏清正在化妆:「怎么?」 「语晞,秦总亲自来接你了!」 「什么?」江晏清愣了一下,喷了定妆喷雾,连忙站起身,又拿了早已准备好的包急急开了房门,不掩讶异:「他来做什么?」 「他来接你啊!」林母审视自己的女儿,只见她妆容精緻一副要去约会的样子微微一笑,心中觉得有戏,嘴里催促:「快去快去!」 江晏清被推着来到客厅,几乎一眼便看见秦煜,他掛着淡笑,眼里的温柔毫不遮掩地望来,目光相触的一瞬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近她。 男人英俊的眉眼自带无声的聚光灯,江晏清忍不住晃了神,直到他站定在自己身前才抬起头,两人四目相接,他身上淡淡却带着侵略气息香水味瞬间充斥她的五感,正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强势。 「走?」秦煜自然地伸出手,带着无声蛊惑,江晏清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气氛,是男人太过自然的行为,她竟鬼使神差地便将手伸出,秦煜没有放弃机会很快回握住,江晏清清楚瞥见他眼底得逞的笑意,忍不住脸红。 两人一举一动落入林父林母眼里,露出欣然的笑。 「那伯父、伯母我们出发了,晚点我会再送语晞回来。」江晏清眼见秦煜道完别后步伐飞快地牵着她的手迈步离开,深呼吸一口气,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刚踏出门便挣脱秦煜的手。 秦煜看了江晏清一眼,恍然未觉地继续向前走,他的车停在庭院里,在渝市最着名的世外桃源大厦,每一层楼都有庭院及车用电梯,供人可方便地移车、出门,秦煜替江晏清开了车门后浅笑:「上车吧。」 「谢谢。」江晏清頷首上车后,小方转头与她简单打了招呼,在这招呼间秦煜已从另一边上车,坐到江晏清隔壁,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一个小位置。 「出发。」秦煜向小方发号施令后,车子缓缓开动,江晏清为了自己的计划正苦思冥想该如何打破沉默时,身边人突然递来一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掛着温和笑意说:「送给你,打开看看。」 江晏清愣愣地打开礼物盒,一条样式精緻的项鍊印入眼帘,闪着光芒,她拿起项鍊,忽地心生一计,扬起嘴角望向秦煜:「我很喜欢,可以帮我戴上吗?」 秦煜凝望江晏清的笑容,语气温和:「当然。」 江晏清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去,秦煜探头,只见原本她的脖子上掛着一条银链,他伸手解开,将对方原本的项鍊拿下,定睛一看,这项鍊上掛着的竟是一枚玉佩! 是秦煜寻找多年的玉佩! 就连在前座的小方都从后照镜中清楚看见样式眼熟的玉佩,一时间,困扰小方多日的谜题终于解开了,原来秦总根本不是对林家大小姐一见钟情,而是知道这玉佩在林语晞手上,才对她另眼相待! 江晏清假装毫无防备,实则呼吸都紧张地放轻一些,努力从眼角观察秦煜对玉佩的反应,虽然是假玉佩,但若秦煜有心,定会露出破绽! 可秦煜的动作似乎都没有凝滞过一瞬,他将项鍊拆下后随意放在车内的椅子上,而后从江晏清手中接过新项鍊,将之戴在她的脖子上,还细心地替她理了理头发,随后轻声道:「转过来我看看。」 江晏清下意识转头,男人英俊而深邃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似在审视,似在欣赏,忽地他猝不及防地上前,伸手将坠子拿起,低声道:「好看,这里还刻上了你的名字。」 活过二十三年,从未有男人靠江晏清这么近,更从未有人夸过她好看,更何况这是位容貌异常英俊的人,江晏清不可自己地心跳微快,向后退了一些,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仔细地看着坠饰,只见坠饰上藏着两个不熟悉的文字-「yx」,江晏清自然看不懂这是语晞英文-「yuxi」的缩写,只是愣愣地望着这闪着淡淡金色光芒的文字。 「喜欢吗?」秦煜见林语晞似乎呆住了,忍不住扬起嘴角,退开距离回到位子上,凝望对面的人,心中觉得和李锦瑶的买卖不亏。 「恩。」江晏清红着脸应了一声,随即看见被随意弃在车上的玉佩,心神回笼,羞意淡去,换上漫不经心的笑:「我不喜欢白收别人的东西,要不我拿这旧项鍊和你换?」 前座,小方呼吸都慢了下来,虽开着车,心神却已经被这天外飞来的大好事给砸昏,他当秦总的秘书多久,便找了这项鍊多久,没有人比小方更清楚,秦煜究竟有多想要这玉佩。 秦煜目光落在玉佩上,车上,江晏清、小方沉默着,等待他的回答。 12寿宴 在南朝皇宫之中,林语晞百无聊懒地坐在寿宴之上一处无人问津的小角落里,嗑瓜子。 今日是南朝君王寿宴,百官贺寿,皇子公主皆是使出浑身解数,左一句万寿无疆,右一句与天同寿,各种恭维之语此起彼落,好在没人会来打扰角落里的三公主,林语晞落得清间,如旁观者一般看着一切。 「父皇,芸儿为父皇准备一首曲子,恭贺父皇生辰,还请诸公鑑赏。」不知何时长公主站到正中央,向龙椅上的男人行礼,林语晞在心中吐槽-还没看过长公主这么乖巧的一面呢。 刚在心中碎念一句,却见江晏芸本人的目光挑衅似的朝自己望来,林语晞心虚地坐直身子,只觉莫名其妙。 突然瞪我做什么?总不能有读心术吧? 随后,江晏芸的宫女递来一把古琴,她架式十足地接过,而后悠然地奏起一曲欢快的曲子,曲落之时,林语晞便愣住一瞬,只因这前奏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原本江晏清要弹来作为贺礼的曲子。 一边听一边冒冷汗,江晏芸的琴艺比江晏清好还坏林语晞不知道,但肯定比林语晞那几天在殿里弹的好,她忍不住暗自庆幸,好在我没真的要弹琴......不然真的完蛋! 曲落,江晏芸朝江晏清的方向一看,得意地扬起嘴角,而林语晞看着那抹笑在心中骂了一句脏话,并且真心确信曲子一样绝对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特意为之,为了避免气势输掉,林语晞用力地朝江晏芸挤出一抹绝世笑容。 「好!芸儿有心了。」皇帝一脸和蔼地頷首,随后赏了几匹绸缎送给江晏芸,后者连忙收回放在江晏清身上的目光,谢恩后回到位置上。 江晏芸耐心地等待着献礼环节轮到江晏清,她想,曲子被自己先弹了,江晏清肯定只能弹别首曲子,又或者是不能弹的比自己好,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想看其惊慌失措的模样。 虽然这辈子,她都还没有看到过。 很快地轮到三公主,只听一名太监的嗓音宏亮尖细地响起:「三公主献礼:玉佛一尊。」 林语晞站起身,照着江晏清千交代万交代的话乖巧地走到正中央向龙椅上的男人跪下,嗑头道:「臣女恭祝父皇大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寿宴上的气氛莫名地停滞一瞬,眾所周知,三公主琴艺冠绝天下,多年来皆以曲代礼,已成为贺寿一景,今年忽然不弹琴,只送礼,竟让眾人都忍不住愣神。 「有心了,起来吧。」龙椅上的男人淡淡开口,林语晞抬起头,挺直背脊望向高高在上的帝皇,语气淡淡:「谢父皇。」 她的目光平静淡然,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过往总是盈满怯懦的双瞳此刻闪着耀人的光,皇帝莫名多望了自己这个女儿一眼,可来不及再多问一句,却见她已俐落地站起身,转身朝角落走去。 皇帝从女儿的背影中竟读出一抹决绝之意,似乎父女已是陌路,她不再是那位,永远渴望父皇回头夸讚的小公主了,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收回视线。 江晏芸将这一切收进眼底,没有看漏宾客眼底没有听见江晏清琴声的失望,衣服下双拳紧握,怒火中烧。 * 看完电影,江晏清被秦煜亲自送回林家,下车时,男人浅笑提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好。」女人眉眼温婉柔顺,微微頷首,下车前道:「今天谢谢你,再见。」 「嗯,明天见。」秦煜微笑,眼见林语晞渐渐走远,原来温和的眉眼忽地染上一丝冷意,对前坐的小方冷声道:「若你不能做到不动声色,便没有资格留在我身边。」 「是,秦总。对不起。」小方只觉背脊发凉,连忙认错开车。 待车离开世外桃源后,秦煜才淡淡开口:「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收下她的玉佩?」 「是,秦总之所以对林小姐另眼相看不正因为玉佩?既然林小姐自己将玉佩交出来,为何您却错过这个机会?」小方诚实地问,一般人在被上司责骂过后或许会不敢再说这种话,可小方不会,他在该问话的时候不会藏,该认错的时候不会耸,这也是秦煜欣赏他,提拔他成为自己秘书的原因。 「你就没有想过她是故意的?」秦煜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扬起嘴角,眼底浮现笑意。 「故意?怎么会?」小方瞪大眼,试着分析:「怎么可能?林小姐和您才刚刚认识,不可能会知道您在找玉佩的事情吧?」 「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拿假玉佩来试探我,我也不能去赌这个机率,只有玉佩,必须万无一失。」秦煜淡淡解释,眼底却划过一丝莫名的确信:「我的直觉是,她在试探我,她很聪明,比任何人想的都远。」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林家大小姐也太可怕了……她的目的是什么?」小方觉得不可思议且十分好奇,秦煜闭上眼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嘴角扬起。 当时她问:「我不喜欢白收别人的东西,要不我拿这旧项鍊和你换?」 不是没有想过接过,可是秦煜对危险的直觉却让他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我要项鍊做什么?我想要别的。」 「什么?」 「明天有一场晚宴,你若能作为我的女伴出席,我会比收到玉佩开心得多,你愿意吗?」 「……好。」 传闻说林语晞刁蛮任性,不是作为林家接班人培养的。 可秦煜想,他看不出刁蛮任性,只觉得她聪明到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从相处至今,她一步一步都走得很谨慎,身上似乎有一根紧绷的弦不曾断掉过。 很有趣。 秦煜扬起嘴角,小方从后照镜瞥见他的笑意,只觉一头雾水,为什么秦总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 寿宴结束,林语晞悠悠走回曇华殿,却没想到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江晏清!你是什么意思?」江晏芸一身华丽的红衣,好看的凤眼中尽是怒火,口口声声尽是质问。 「没什么意思。」林语晞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只冷眼看长公主又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弹那首曲子,所以才另外准备玉佛?」江晏芸的脑袋也不知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林语晞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莫测高深地浅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江晏芸上前一步举起手,却骤然望见江晏清的脸冷肃下来,眼底有杀意,双瞳异色闪着妖异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溧,莫名的,她举起的手便定在半空,没能真正动手。 「我告诉你,我林……江晏清没有那么无聊,像偷人寿礼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懒得做,而你究竟为什么要扒着我不放,我也懒得管。但你记住,我不是从前任你欺辱的江晏清,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如数奉还。」林语晞一字一句在夜色中彷彿诅咒,她眼底的冷意,口中的威胁,都让江晏芸感到如有实质的重量,呼吸为之一顿。 瞬间,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江晏清……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江晏芸背上冷汗滑落,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熟悉的面容和截然不同的气势,忽地瞪大眼:「你不是江晏清!」 林语晞心中一惊,面上却尽力维持住平静,冷冷道:「神经病。」 才刚转身迈步离开,下一瞬却又被江晏芸上前拉住逼问:「真正的江晏清去哪里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林语晞不耐地用力甩开拉住自己的手:「长公主,你疯了?」 「我没有疯!我知道你不是她!」江晏芸凝望着林语晞,眼神无比篤定,她的脑海中浮现从小到大江晏清的一举一动,与眼前人一对比,除了那张脸,她们完全是不同的人! 林语晞被江晏芸的话吓得冷汗直流,正印证那句—「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她怎么都想不到第一个识破她身分的人会是长公主! 「告诉我,江晏清去哪里了?」 江晏芸的眼神带着执拗,林语晞正不知所措,一道声音忽地传来:「长公主、三公主?」 秋扇向两人行礼,林语晞如见浮木,赶紧道:「秋扇,送客!」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江晏芸望着林语晞不顾仪态跑远的身影,神情怔愣,心想-真正的江晏清绝不会这般跑,你是谁?她又去了哪里? 秋扇被三公主的命令给惊到,但仍尽责地上前一步,有礼却不容拒绝地对长公主行礼:「长公主请回吧,三公主身体不适,无法见客。」 江晏芸没有发怒、没有争吵,就这么在曇华殿前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才转身朝外走去,丢下一句轻蔑的嘲讽:「身为奴才,换了个主子都没发现算什么忠心?」 13绑架 「就是这样,长公主发现我不是你的事情了!怎么办?」夜半,林语晞火急火燎地将江晏芸拆穿她的事情全盘托出,畏惧地问:「她不会派人来把我烧了吧?」 江晏清沉默半晌,摇头道:「不会,长公主虽然骄傲跋扈,倒不至于杀人,何况她并无凭据,不必理会她,小心为上即可。只是日后若有任何人质疑你,不如说当日雪夜晕过去后,便丧失记忆,性情大变,不必心虚逃跑。」 林语晞喔了一声,微囧,自觉今日跑掉确实有点像默认,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问:「那你今天试探秦煜的结果怎么样?」 「似乎……是我想错了,他对玉佩并没有兴趣。」江晏清顿了顿,又道:「但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 「什么?」 「他知道我在试探,故而巧妙避开陷阱。」 听江晏清语气认真,似乎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林语晞傻了,忍不住笑:「你想太多了吧!你们才见第二次面,还能上演这种谍对谍的戏码吗?想想若你是秦煜,会想得到有人用假玉佩来试探你吗?」 「……想得到。」沉默一阵子,江晏清认真頷首,让林语晞哑口无言,只能吐槽到:「江晏清,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被害妄想症??」 「被害妄想症?」 「就是一天到晚都觉得别人想害他的病。」 江晏清靦腆一笑,不可置否,话锋一转:「我答应秦煜明日当他的女伴,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我想想……你多去看一些商业宴会的影片,学习一下酒的礼仪,注意你的用词,跟在秦煜旁边就行了。」 两人交流着,直至玉佩黯淡才各自睡去,迎接新的一天,这时的两人都没想到,翌日会有怎样的风暴等着她们。 * 今日是秦氏集团旗下新成立的物联网公司之落成晚宴,此刻,凝望着台上致词的秦煜,江晏清发觉自己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一身西装打扮,眉目英俊,气势逼人,似乎天生就该站在那高处,吸引眾人目光。 忽地一阵掌声响起惊醒楞神的江晏清,原来是秦煜已经说完话离开舞台,她的视线随着他移动,直至对方停在身前,才发觉自己的目光已然停驻太久,欲盖弥彰地别过头,无意义地撩了下自己的头发。 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秦煜眉微挑,无声地笑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坐到林语晞旁边,她今日一身华丽精緻的粉色礼服衬得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雪白,似乎十分认真地听着台上人无聊且千篇一律的致词。 看着堂堂林氏集团大小姊出席秦氏这间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坐得端正拘谨,十分认真的模样,秦煜嘴角扬起的幅度又更大了。 直至致词与剪綵仪式终于结束,台下人纷纷站起来往外走,而秦煜并不着急坐在位置上等着,侧头看着江晏清,目光停留在她脖子上一条闪着光芒的熟悉项鍊。 「怎么?」秦煜的目光过于赤裸,又没有离席的意思,令江晏清忍不住问:「我们不走吗?」 「走,一起去用餐吧。」秦煜站起身向江晏清伸出手,后者犹豫一瞬,最终将手递上并站起来。 两人手牵着手走出演讲厅会场,这时,门外已然热闹起来,宴会厅尽是酒水与食材的香气,眾人举着酒杯来来去去行走、谈天,不像江晏清过往参与过的任何一场宴会,这里自由、无序又充满了生气。 没有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贵人,更无皇子、公主,眾人举杯笑谈,一切都那样美好。 只是不属于她。 「怎么?」秦煜注意到身边人顿住的脚步,侧头望向江晏清,眼有探究。 「没什么。」江晏清摇头,就在这时,一道古琴声在会场中响起,声声慢,却无比清晰,在场之人无不循声望向会厅一角的小舞台,只见一名身着晚礼服的女人凝神弹奏着,很多人望了一眼便瞥开,惟有她的目光驻留在古琴上。 秦煜想起小方查的资料里提及过,林语晞是学过古琴的,于是浅笑问道:「想不想弹?」 「嗯。」江晏清犹豫一瞬,最终在秦煜隐含鼓励的目光下頷首。 见她答应,秦煜牵着人走至小舞台前,待台上之人演奏完毕后,伸手招了招台上人,而后对江晏清道:「去吧。」 在南朝无数冷冰冰的年月里,江晏清以曲谱为伴,以古琴为友,度过太多日子,她琴艺公认为南朝第一,自然不会畏惧在人前演奏,于是她与女人打了个招呼,就这么站上台,走向琴。 这边的动静很快被台下眾人注意到,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舞台,谁都知道今天秦煜带来的女伴是林氏集团显少在重要场合亮相的林语晞,他们相亲后持续联络的消息已经在圈子中传开,可现在林家小姐是想做什么? 江晏清落座于琴前,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读懂眾人的视线与空气中悬浮的疑问,她浅浅一笑,望向秦煜开口:「这首曲子送给秦先生和各位,祝贺新公司鸿图大展!」 说完,手的架势一摆,在场之人只觉她的气势骤变,接着,无比美妙的乐音倾泻而出,曲子欢快、热闹、奔腾,让人听了心潮澎拜。 即便不懂古琴,听着乐音,眾人的心情都忍不住飞扬起来,出色的音乐感染力和从未听过的曲子,让江晏清的突如其来的表演成为个人演奏会一般,成为全场焦点。 眾人当然不会听过这首曲子,因为江晏清弹的是南朝的民歌,在另个世界膾炙人口,在这里却是横空出世般的音乐。 可底下,秦煜听着乐音,原本扬起的嘴角已落下,一向镇定的瞳孔难得放大流露震惊,他仔细看着台上的人,她的神情,她弹琴的模样,她见面以来的一举一动,都逐渐与记忆中一道身影若有似无的重合。 他忽然就想起了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承诺。 「别怕,终有一日,这天下将无人能欺你负我。」 曲落,台上的女人站起身来,款款行礼,端正地无可挑剔的仪态与回忆里如出一彻,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听见掌声,台上人站起来,秦煜心中难得不知所措,他见她走近自己,竟有些避无可避的狼狈。 就在这时,小方恰到好处地走来:「秦总,秦老来了!」 见林语晞走近,秦煜当机立断:「我过去,你跟她说一声,我等等回来。」 彷彿赶路似的,小方还没反应过来,秦煜眨眼间便快步朝外走去,竟是从未见过的匆忙。 小方愣愣想,其实……也没那么急啊! 待江晏清走到小方身边时,秦煜的步伐已然走远,她疑惑的目光望向小方,后者解释:「秦总的爷爷到了,林小姐稍待片刻。」 「知道了,你忙吧。」江晏清頷首,小方礼貌性道别后也转身离开会场,她见人走远,心也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待着,不用紧张,不用担心被拆穿身分,倒是挺好的。 「林小姐。」没想到才刚松口气,便有人上前搭话,江晏清礼貌地应酬几句后,见有越来越多人要上前来的架势,便不着痕跡地结束话题离开会场,逃到无人的小院里。 有了方才那些人对比,江晏清忽然觉得面对秦煜,好像并没有那么糟。 她因为这莫名的想法而微扬起嘴角,夜晚庭院里的风微凉,站在院中,厅内人声乐声喧哗,唯有此处寂静寂寥,而她彷彿天生属于这孤寂冷清的地方,唯有在这里能稍作喘息。 如果她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会有人察觉到吗? 不会吧。 因为她本就不属于这世界。 这是她向上天偷来的日子,不久以后,她便得还给真正的林语晞。 江晏清想,亲情、爱情、友情,这什么都有的人生,真的特别好,哪怕只是假装成另外一个人偷得这短暂的快乐,也让人眷恋不已。 真正的江晏清什么都没有。 「林小姐,秦总让我带您回去。」忽地,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晏清循声望去,见到一名陌生的男人,他一身西装打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儒雅令人心生好感。 「麻烦了。」听见是秦煜的吩咐,江晏清頷首,转身要走回会场,经过对方身边的瞬间,对方猝不及防伸出手帕掩住她的口鼻,动作既快又准,毫无防备的她挣扎几瞬后,强烈的药效发作,她瞬间失去意识。 那人抱起昏去的人,步伐沉着冷静地步入暗处,朝外走去。 14失联 秦煜的爷爷秦仲尧年过九十,鬓发苍苍,威严却在,年轻时一手打造秦氏集团,即便如今已不是掌权者,但威望还在,他一来,便显示秦家对这新开幕公司的重视。 随爷爷而来的是一群秦家的亲戚,当中不乏有人暗地里给秦煜使绊子,或反对投资这家公司的,但今日他们簇拥着秦仲尧而来,便代表某种态度,想拿秦仲尧来压秦煜。 但秦煜心中明白秦仲尧不会反对,所以今天爷爷的来意也很清楚,是给自己撑场子的,于是从善如流地接受,一番虚以委蛇后,眾人发现他俩其实立场是一致的,便见风使舵地改口恭贺,也有人识相地溜走,或愤而离席。 一场滑稽又暗潮汹涌的争斗落幕,爷孙俩屏退左右,在角落里交谈着,秦仲尧向秦煜问:「听说你今天带林家的小姑娘来了?」 「是。」秦煜想起方才听见的琴音,心情已恢復平静,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柔。 见状,秦仲尧挑眉满意笑了:「怎么不带来给爷爷看看?」 「下次吧,会吓着她的。」秦煜坚定地摇头,语气不自觉带着疼惜,秦仲尧听完大笑,也不勉强,摆手示意:「去吧,去陪小姑娘去,别陪我这老男人!」 秦煜不可置否地笑了,与爷爷道别后,在门外遇到小方,两人交谈着一同回到乐声美食所在的会场,逡巡一圈后,却没望见熟悉的粉色礼服。 「人呢?」秦煜脸沉下来,将会场之人都扫过一遍,小方也疑惑随意揣测问:「会不会是先回林家了?」 「不会。」小方的猜测被秦煜毫不留情地驳回,只见老闆面色沉重地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在一阵等待中迎来机械无感情的女声:「您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请......」 秦煜放下手机,只觉被一股未知的恐惧笼罩,他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绪,用冷若冰霜的声音开口:「马上去调监视器。」 小方吓了一跳,抬头望向老闆,有些不可置信,却见对方神色冰冷,有无声却满溢的怒意倾泻而出,从未见过的模样令小方心中一凛,不敢再说任何话,转身就跑。 * 子时过半,南朝曇华殿寝宫中,林语晞如往常一般捧着玉珮在床上等着,在这没有时鐘的国度里,她不能知晓确切时间,只能抓个大概时辰守着玉珮,等其准时发光便能与另一个时空的江晏清谈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语晞只觉得今日等的特别久,似乎早已过了该联系的时间,但玉珮没有发光,也只能等着。 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吧! 时间缓缓流逝,林语晞再也躺不了,站起身在殿内来来回回地走,手里还握着一直黯淡无光的玉珮。 「江晏清?公主殿下?」林语晞一遍又一遍地对着玉珮喊,却迟迟得不到回音。 久到没有时鐘的林语晞都能确定时间已离子时很遥远时,她声音已经喊哑,手握着玉珮,忽然失去全身力气跪倒在地。 一种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孤独感笼罩她。 彷彿天地时空之大,却只剩她一个人。 林语晞忍不住落泪,随即很快拭去泪痕,又赶不上泪水溃堤的速度,眼泪越抹越多。 为什么玉珮不发光? 江晏清发生什么事? 她想回家了。 林语晞边哭边在心里大喊-爸、妈,我想回家! 曾经骄傲如斯,她觉得世上所有的好都理所当然,可被拋到这陌生的世界后,才发觉自己什么都不是。 当她不是林语晞时,她的任性、傲气、娇气,都成了一场笑话。 她不能不是林语晞阿。 「让我回去!让我回去!我要回家!」林语晞抓着玉珮,眼眶通红地大喊,神情语气悲慟至极,在静夜里显得无比阴森。 「公主殿下?殿下发生什么事?」房中动静太大惊醒外面守着的秋扇,她一进门便见三公主握着玉珮泪流满面,神情扭曲又悲慟,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却被大吼:「滚出去!出去!」 林语晞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神色坚决又带着狠戾,让人不敢忤逆,秋扇犹豫一瞬,转身朝外走去。 秋扇十分冷静地走出曇华殿,接着熟门熟路的来到华清殿,暗卫见了她,无人出手阻拦,让人直接进到一间房门前敲门。 「谁啊?」一声带着睡意又不耐的男声响起,秋扇忙道:「殿下,三公主拿着玉珮在哭,像疯魔了!」 「啊?」赵景云顿时睡意全无,又惊又喜问:「当真是玉珮?她怎么哭了?」 「奴婢不知,可玉珮是货真价实的!殿下,接下来该如何?」 赵景云跃下床,想了想吩咐:「先去准备美酒来!越烈越好!」 「啊?」 「本皇子的美色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赵景云打开衣柜,仔细地挑起衣服,门外秋扇早已习惯二皇子口无遮拦,虽一头雾水,还是转身乖乖准备酒去了。 * 曇华殿里,林语晞坐在地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环抱双脚,眼神空洞,既没有睡意,也没有想法。 她该怎么办? 忽地,一颗石子穿过纸糊的窗户纸正正打到林语晞头上,她愣了一下,听见一声叫唤:「三公主?三公主睡了吗?」 「赵景云?」林语晞听出声音,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又有些意兴阑珊地开口:「滚。」 「别啊!我给你带好喝的来了,挪。」窗户被推开,一罐酒罈在窗前晃来晃去,林语晞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语气冰冷道:「就让你滚了!我心情不好,你不要来惹我!」 赵景云顿了顿,听出声音中的哭声与嘶哑,声音多了一丝温和:「心情不好,喝酒不是正好?三公主喝过酒吗?还是你......不敢喝酒?」 「笑话,我酒量好的很!」林语晞咬牙站起身,走至窗前抢过赵景云手上的酒,并打开窗户,只见赵景云嘴角含笑,月色下一身雪白长衫就像画中仙人般气质斐然,好看的很,她忽然就想起江晏清说的,他是敌国质子,作为被拋弃棋子才来到南朝,孤身一人在这龙潭虎穴长大,她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你......喝吗?」 赵景云扬起嘴角,觉得自己的美男计奏效,得意地挑眉,正要回答,却见三公主又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滚吧,我看你一脸不正经就想揍你。」 「......」赵景云扬起的嘴角瞬间僵在脸上,林语晞忽然有些想笑,心情在这瞬间莫名地不再那样沉重,她终于有间心打开酒罈,闻见浓郁的酒香,自言自语:「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说的好,我们同醉,来,给本皇子倒一杯!」赵景云伸手,示意给自己倒酒,而林语晞冷漠地看了一眼,忽地举起酒罈,仰头就喝,气势之豪阔前所未见。 「喂!这酒不是给你这样喝的!」赵景云傻了,想阻止便翻窗进了房里,林语晞后退一步,又仰头喝一大口,正想豪气万丈说「老娘千杯不倒」,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碰一声就跪坐到地上。 跪到地上后,林语晞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真正的林语晞确是千杯不倒,可这身体属于滴酒不沾的江晏清。 这不是她,所以她会醉。 思及此处,林语晞只觉悲从中来,头晕、伤心、难过一齐拥上,她又哭了起来。 「怎么突然又哭了?」赵景云一时很想走,只觉玉珮什么的,要不明天再拿好了,也不急于今日。 「我想回家呜呜......我想回家呜呜哇阿......」林语晞大哭,赵景云环视一圈,忽然神秘兮兮地蹲下身在她面前问:「你家在哪里?不对......whereareyoufrom?」 一字一顿,赵景云说的异常认真,心跳如鼓,紧张不已,接着,他听见一声带着醉意的回答:「i'mfrom......啊?你怎么好像说......英文?」 意识矇矓间,林语晞觉得头痛欲裂,又震惊、又迷糊,分不清是幻是真地昏睡过去,朝后倒去。 因为知晓酒里掺杂安眠成分,所以早有预料的赵景云伸手抱住了她。 赵景云看着昏睡的三公主,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于是先抱着她到床上,还替她盖好被子,轻声道:「抱歉了,小姑娘。」 接着,赵景云转过身,捡起被丢在地上的一只玉珮,拎着被一口气喝了半罐的酒罈子翻窗离开。 15欺骗 回到华清殿,赵景云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上,随后拿出玉佩仔细端详。 玉佩样式简朴,再怎么看,都像是一普通的饰品,但只有赵景云知道,其中蕴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环视周围一圈,赵景云忍不住感叹:「十二年了……」 过去十二年,他被迫困在这里,无处可去,如今终于迎来改变的曙光! 在无人的房间里,赵景云忽地将玉佩高高举起,大喊一声:「送我回去!」 「……」一片寂静。 「?」赵景云疑惑地抬头望向玉佩,见其依旧黯淡无光,没有任何事发生,不禁傻了,他再次将玉佩举高,再次大喊:「我要回家!回地球!」 令人窒息地沉默。 赵景云愣了愣,搔搔头:「奇怪……为什么不行?」 他觉得荒谬,却笑不出,神色认真地审视玉佩,将其放到眼珠子面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左右小心翻转,记忆回到很多年前的另个时空里,他仍是少年,当时有位少女将玉佩交给他,自己不过举着玉佩戏言一句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下一瞬间光芒一闪,自己便失去意识,再醒来,他便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成为赵景云。 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接受,然后作为北朝二皇子赵景云生活至今。 他一直相信,只要找到当初的玉佩,便能够回去。 人似乎皆是如此,在绝望的黑暗中总该寻着一道名为盼望的光,因为没有谁愿意接受自己恐怕会永坠于此。 但现实是,自己或许就身处于不透光的密室里,那道光永远只存于幻想之中。 赵景云靠着门滑坐下来,将寻觅多年的玉佩随意丢在地上,闭上眼睛,虽然疲惫,但他发觉自己好像没有想像中那样不能接受。 有些结果,即便人表面上拒绝千次万次,但心里其实已经不自觉地模拟过千遍万遍。 真的已经回不去了阿…..秦煜。 从此,我就只能是赵景云了。 * 江晏清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张宽敞柔软的双人床上,只见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身穿灰色西装坐在皮革製成的办公椅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托着自己的额头,侧头深邃的目光一瞬不动地盯着自己,那眼神阴测测的,让人惊得心中一跳。 「你是何人?」江晏清冷静下来,虽紧张地握拳却仍迅速判断周围情况。 「呵呵……我倒是想问,你真的是林语晞吗?」男人听见她的话,似乎听见极为好笑的笑话般扬起嘴角,江晏清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地反问:「当然,不然我能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半晌才坐正身体,冷漠开口:「算了,我不介意你是谁,林语晞也好,其他什么人也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江晏清心跳极快,眼见男人拿出一只眼熟的玉佩,缓缓开口:「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极具压迫感的沉默笼罩房间,江晏清的脑中瞬间闪过非常多的念头。 这个男人知道什么? 他的目标是玉佩?但他连玉佩是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又要问玉佩? 「他找了那么多年,我是真的很好奇,这玉佩究竟是什么?」男人的语气不自觉染上一丝冷意,江晏清皱眉忍不住:「他?」 「你不知道吧?秦裕找了这玉佩十二年,不然你以为他为何在你身上花时间?」男人微微勾起嘴角,带着冷意道:「作为把你绑走的补偿,我就劝諫你一句吧!那傢伙是个杀人犯,离他远点,对你没坏处。」 江晏清沉默着,心中想:原来如此阿。 果不其然,吸引他的不是她,而是玉佩。 长久浸染于黑暗的人偶然接触到一束光,总会反覆告诫自己,这光只是幻觉,是偶然错身而过的幸福,为的是在失去时,不会轻易被击垮。 但哪怕再如何提醒,等了多年才得到的一点温暖,终究捂热一些终年黑暗的命运。 本以为心若铁石,可在光真正消逝时,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原来,还是有过奢望的。 「杀人犯?」江晏清压下心绪,皱起眉重复男人的话,即便秦煜接近自己别有用心,她也很难相信那个衣冠楚楚仪态完美的男人会是杀人犯。 但对面的男人并不打算回答,似笑非笑地截断话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玉佩……可以实现人的愿望。」思索一瞬,江晏清缓缓开口,男人瞳孔一缩,低头望了一眼玉佩,没说话。 「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 「要取得另外一个世界的神同意。」江晏清神色认真,男人瞇细眼,半晌才开口:「什么?」 「简单来说,这个玉佩能联通到另一个神灵居住的世界,如果告诉他愿望,他便会帮人实现。」江晏清神色认真的说明看不出半点破绽,神经病似的阐述谁听谁不信,静静听着的男人嘲讽地笑了:「我看起来好骗吗?」 「不信就算了,我也没指望你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的目光一瞬不动地凝望着江晏清,带着居高临下的探究和冷意,半晌后收回视线,把玩手中的玉佩,轻描淡写地开口:「证明看看。」 「我可以证明,但使用玉佩还有几个条件要满足。」江晏清没等对方问便语速极快地道:「第一,玉佩只能在我在场时使用;第二,使用前须摆一个祭坛,焚香祝祷半日才可以;第三,使用间隔须至少一週。」 男人没说信与不信,只不羈地扬起嘴角问:「还有呢?」 「就这三点了。」江晏清平静頷首,忽见男人站起身,身材修长高大,眨眼间便笼罩了她,语气森冷问:「那你上一次用玉佩是什么时候?又许了什么样的愿望?」 「……」江晏清沉默一瞬,忽然笑了:「你不是知道吗?我许的愿望就是想成为林语晞啊,至于日子嘛,似乎是一两个星期前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突然出手掐住了江晏清的脖子,目光阴狠用了十成力,感觉到眼前人奋力挣扎、呼吸困难,脸逐渐扭曲,在这电光石火间男人倏地冷静下来,骤然放开手,往退后一步。 江晏清剧烈的咳起来,听男人问:「那真正的林语晞去了哪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江晏清的心头,男人的语气即使极力隐藏也不自觉带着颤抖和畏惧,像是蕴含极深刻的情绪。 他和林语晞有什么关係吗? 「不知道。」江晏清最终只回答出这一句,听见回答,男人不知在想什么,许久都没说话。 久到江晏清都觉得男人不会再开口时,他突兀地出声了:「她死了吗?」 「没有。」江晏清下意识回答,可随即有些后悔,怕自己回答的太快让人起疑心,可对方狠戾的气息在听见此话后褪去,轻轻頷首,什么也没说便拿着玉佩往房门外走去。 到了门边,男人又停下脚步:「睡吧,明日我给你半天时间焚香祝祷,然后证明给我看你方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说完,男人终于离开房间。 屋内只剩江晏清,她逡巡四周,最终将棉被拉开全身躺进去里面,直到确认即使有摄像机偷拍也无法拍到之后,江晏清拿出藏在裙子内里的隐密玉佩。 这才是真正的玉佩,而方才男人拿走的,是江晏清用来测试秦煜而製作的假玉佩! 江晏清焦急地对着玉佩祈祷,快让我和林语晞连络!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玉佩依旧黯淡无光。 试了许久都未能联系上,江晏清在心中无奈地自嘲自己,看来是自己造的孽阿。 因为她骗了林语晞,玉佩只有晚上十二点时才可以联系,所以她才无法在此时此刻连络上在另个世界的她。 明明早在初次联系那天,江晏清便知晓了一切,包含玉佩的真正使用方式和回去的方法。 与时间无关,触发玉佩神力的,是人的愿望。 唯有两个时空之人心愿一致,才能触发玉佩的神力。 对不起,因为贪恋不属于自身的温情,欺骗了你。 江晏清想起林父、林母与秦煜,忍不住流下眼泪,边哭边祈祷林语晞哪怕一刻也好,能在不是说好的时间里闪过想要联系的念头。 16联系 清晨,林语晞头痛欲裂地醒来,意识昏沉地坐起身,下意识去摸放玉佩的地方,空空如也! 惊慌的瞬间,昨日记忆随之闪过脑中,林语晞着急地跳起来:「shit!」 玉佩呢? 她衣服都没换地踏出房间,恰好遇见守在门口的秋扇,她恭敬地向自己行礼:「公主殿下。」 林语晞想起江晏清嘱咐的话,顿住脚步,冷声怒视秋扇:「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公主何出此言?」秋扇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没有半分破绽,林语晞怒从心起,一伸手便将秋扇推倒在墙上,手肘强势地抵着她,目光几乎要发狂:「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天是你出去通风报信,把东西还我!」 「公主殿下......奴婢不明白......」秋扇的目光无辜至极,既茫然又害怕,林语晞怒火中烧却毫无办法,这时,一名宫女从外走入见到此情此景讶异瞪大眼:「三......三公主!北朝二皇子在外求见。」 「二皇子?」林语晞一愣,抵住秋扇的手松了力道,急急朝外走去,可行至门口时又顿住脚步,转身回了房间,丢下一句话:「秋扇,替我梳妆。」 林语晞想,此刻的她刚睡醒,头发散乱,狼狈不堪,为免陷入被动,她得好好梳理一下思绪与仪容。 她不再是那位做事可以不瞻前顾后的林语晞,所以每一步都得慎重。 从前的林语晞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可这一刻,她不得不比从前多想。 * 清晨,秦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传来阵阵哭声,小方眼见林语晞的母亲泣不成声,悄悄垂下头。 林家掌上明珠于昨日下落不明的消息虽然已被秦总压了下来,可却不能瞒着对方的父母,于是在一夜彻查后,秦煜将事情的始末全盘告诉林父林母。 「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伯母,我定会尽快找到她。昨夜我已调出会场和渝市附近所有的监视器,与警方排查出十位嫌疑人,请先不必忧心。」秦煜语气温和,滴水不漏未能露出半丝情绪,可却掩盖不了眼中的疲惫和血丝,只有小方全程目睹昨日发生的一切。 自遇见秦煜开始,在小方心中,他总是游刃有馀,冷静自持,他从来没看过秦总像昨日一般方寸大乱。 昨日会场那样多高官豪门,秦煜竟然不择手段地封了会场,甚至进行搜车。 搜车未果后,短短一个晚上,秦煜花了大钱雇用骇客将渝市的监视器骇了个遍,最终才筛选出几个人交给警方调查,其中甚至包含秦家的人。 对此,多少得罪了一些豪门,家族内部也不少人有所不满,就连秦仲尧知道后都特意打了一通电话来。 小方还记得秦煜出乎意料的强硬,甚至流露出恳求:「爷爷,这件事没得商量,秦家的事情我会处理,但我要立刻找到她,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事。」 本以为林语晞于秦煜而言,最大的价值便是那条玉佩,可目睹这一切的小方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是这样吗? 是因为玉佩不见了才紧张至此,又或是因为人? 「拜託你了,不必送了。」林父拥着妻子站起来,神态似乎老了十岁一般疲惫,说完话,两人缓缓转身离开。 见两人走远,秦煜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又再次将十位嫌疑人的照片拿起来细细打量,陷入沉思。 昨夜他离开以后,林语晞很快便离开会场,而好巧不巧,会场内所有的监视器在她离开会场后便全数故障,只馀杂讯画面。 既然秦煜在事发当时搜了所有车都找不到她,想必林语晞必定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被带走了,于是根据四周的监视器,这十位嫌疑人便是在那段时间开车离开现场的人。 渝市市长及秘书、李锦瑶的哥哥即东乐董事长-李锦仁及其妻、秦氏集团长子秦驊与次子秦铭,以及与林氏集团素来不合的风氏集团风总与其女伴,还有晚上和秦煜不欢而散的秦氏远亲二位。 秦煜在心中将十位嫌疑人的动机、能力一一思量过,最终,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中,男人戴着金丝眼镜,嘴角掛着淡淡笑意却未达眼底,眉眼疏淡。 是你吗? 秦煜的疑问无人能解,心里被难得的烦躁笼罩,他站起身,拿了放在办公椅上的外套便向外走。 「秦总?今日的会议……」小方见他要走连忙出声提醒,却只听多年来从未临时缺席过任何一场会议的秦煜淡淡道:「今日先让副总主持。」 话音方落,他已经开门扬长而去。 * 「你来做什么?」林语晞梳妆完后来到大殿,气势凌人地瞪向坐在角落椅子上喝茶的赵景云,可来人却依旧嘻皮笑脸:「公主怎么动这么大气?」 「把东西还给我!」林语晞怒目而视,双瞳尽是怒意显出凌厉,赵景云挑了挑眉问:「你确定让他们都在这里看那个『东西』?」 回过神,周围尽是服侍的宫女,林语晞冷静下来,忆起江晏清说玉佩乃是南朝护国神石的碎片,不能让人察觉她把护国神石拿来做为私物,于是环视所有宫女一圈后淡淡开口:「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殿内仅馀赵景云与林语晞二人后,林语晞才走上前伸出手:「还我!」 她说话的时候带着不自觉地骄傲和撒娇,那是仅有从小沐浴在富裕与疼爱中长大的孩子独有的口吻,赵景云静静看着,心想:那是独居深宫不受宠的三公主不可能有的神情和话语。 所以,你是谁? 「还给你。」赵景云从袖中掏出玉佩递给她,乾脆俐落令预料会有一番唇枪舌战的林语晞着实愣了一下,顿了几秒才接过玉佩,狐疑地打量手中的玉佩,怀疑是不是假的。 「你不会弄了个假的来以假乱真吧?」林语晞审视半天没看出什么,故意说出这句话来看赵景云的反应,后者无奈地微扬嘴角反问:「是真是假你还看不出来?」 还真的看不出来。 林语晞在心中吐槽,但表面却只是冷哼一声默默收下玉佩,警告道:「哼,你堂堂北朝皇子,还当小偷偷东西?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的。」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这玉佩也已经没什么用了......」赵景云垂下眼帘,好看的眉眼染上一丝愁绪,见赵景云认错态度良好,林语晞也不好太咄咄逼人,而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更是心头一跳:「怎么说没什么用?」 赵景云的话让林语晞联想起昨夜与江晏清失联之事,她心情低落下来,有些绝望,心想:难道玉佩真的没办法用了?我想和江晏清联系,找到回家的办法啊...... 心念起,一道耀眼的光芒忽现,玉佩突然在殿内大放光明,此景让赵景云和林语晞原本要说的话都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 「语晞?语晞是你吗?」一声熟悉的声音从玉佩传来,林语晞愣神一瞬后,眼眶瞬间红了,顾不上还有别人在这里便急忙回应:「是我!」 「太好了......语晞,有件事需要请你帮忙!」另一头,一夜未睡不断对着玉佩祈祷的江晏清见玉佩再次发光,松了一口气,因为必须要有林语晞的帮忙,才能将她说的谎给圆了。 江晏清正要说明昨夜发生的事,忽然,一声意料之外的男声从玉佩另一端传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赵景云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林语晞这才意识到这场合不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却见对方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地握住她的双肩,神色又惊又喜:「语晞......你难道......是林语晞?」 「!」林语晞的脑袋短路一瞬,刚刚一瞬间她想过赵景云会问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玉佩会发光、玉佩对面的人是谁等等,可怎么也没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一句。 「你认识我?」 「我是秦煜啊!」 赵景云激动地开口,这一声自我介绍,令江晏清与林语晞都讶异地瞪大眼,在不同时空里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17真相 「我是秦煜啊!」赵景云的话回盪在江晏清与林语晞的耳边与心中,匯聚成一股名为不可思议的旋风,在两人心中捲起巨浪,因为过于荒谬所以只能无意义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是秦煜!当年就是你把玉佩给我,结果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林语晞的脑袋瞬间乱成一锅粥,瞪大眼半晌没回过神,尘封多年的记忆被这一句话给敲开,多年心结也在这一刻梳理开来,她还在楞神间,玉佩另一端传来江晏清的质问:「你说你是秦煜?那这里的秦煜是......?」 赵景云......不,秦煜听见此话,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赵景云!他才是赵景云!」 在房间里,江晏清倏地坐起身子,脑中闪过男人俐落分明的五官和那双深邃的凤眼,以及身上与生俱来的威压,这抹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少年重合在一起,虽然容貌截然不同,却隐隐重合在一起。 「别怕,终有一日,这天下将无人能欺你负我。」少年伸出手,虽满身泥泞却神情镇定,一字一句宛若誓言般烙印在少女的心中。 江晏清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在这一刻,记忆忽然就跃上心头,鲜明地彷若事情发生在昨日。 「这怎么可能......」林语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张了张嘴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是说真的!你......」秦煜激动地上前一步,正要解释时,殿内唯一一张桌子忽地传来躁动的声响,一道人影略显狼狈地从桌底爬了出来,突兀地将他的话嚥回肚子里,他和林语晞同时惊叫一声:「长公主?」 「被我抓到了吧?江晏清!这是怎么回事?」江晏芸一身宫女装,灰头土脸地从桌子底下翻出来,但一身气势仍在,凤眼带着怒意瞪着两人逼问:「这两个人是谁?林语晞、秦煜是什么意思?」 饶是自詡镇定的江晏清,在玉佩另一端突然听见江晏芸的声音,也忍不住矇了一下。 「你竟然藏在桌底下?」林语晞目光徘回在长公主与桌子间,满是不可置信,想了想又问:「等等......你藏多久了?」 「宫中六个时辰换班一次,看长公主这个样子,是从昨晚蹲到现在吧。」秦煜好歹在皇宫里住了许多年,打量一下江晏芸的模样,面不改色地推测。 两人一唱一和,让江晏芸的脸莫名红了。 「闭嘴!江晏清你好好交待!否则本公主不会放过你!」 「你兇什么兇!有我在你想对她干什么!」林语晞看不惯江晏芸嚣张的模样忍不住便呛回去,冷声道:「你敢动手,我就敢废了你的手。」 「你敢?」江晏芸想起上次被林语晞弄伤的手,马上因心理作用而隐隐作痛起来,她怒不可抑,看着那张脸却不肯落在下风,下意识上前一步挑衅:「你试试!」 林语晞也不是能被激的角色,说干就要干的上前一步:「好啊!试就试!」 「等等!两位冷静!」秦煜连忙在事情闹大之前拉住林语晞,只觉两个人脾气都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有些头疼。 「放开!」没想到林语晞和江晏芸下一瞬异口同声并瞪向秦煜,竟还挺有默契。 「住手!」玉佩另一端传来江晏清的声音,不知为何,林语晞和江晏芸听见她的声音后,竟都真的冷哼了一声各自退了一步,秦煜见状都忍不住挑眉。 有趣。 「晏清回去再好好跟长公主解释,晏清有要事与语晞姑娘商议,生死攸关。」 「哼,本公主倒要看看你们有何阴谋。」江晏芸到底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到一旁椅子上坐着,姿态高傲,但配上她一身宫女装及脸上狼狈的模样,秦煜得努力别开眼才不会忍不住笑出来。 「语晞,我被绑架了。」江晏清理清思绪,最终先将被绑架的来龙去脉解释明白,林语晞先是惊讶,而后深深皱紧眉头,听到她与绑架犯的对话时更是疑惑:「你为什么这样跟对方说?我总不能真的假装是神吧?」 「......我想是可以的。」深吸一口气,江晏清极力平静地开口:「若我猜得不错,只要持有玉佩的我们心愿一致,玉佩便会实现我们的愿望。」 「什么?」林语晞霍地站起来,瞪大眼看着手中的玉佩:「我不明白,玉佩不是......不是只能在夜晚......」 说着,林语晞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现在的时间完全不是以往的午夜十二点。 「你的意思是,现在因为你们俩都想与对方对话,所以玉佩才让你们能够联系?」秦煜冷静地詮释江晏清的话,而后问出致命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两个都想要各归各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是可以做到的?」 「......我想,是的。」江晏清的话在眾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三人不约而同地问:「那为何不换回去?」 是阿,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马上各归各位呢? 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因为江晏清不想。 「对不起。」最终,江晏清只说出这三个字,千言万语与再多的解释,似乎也都不过浓缩在这三个字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语晞回想一路以来和江晏清每日聊天的日子,以及这些天她替江晏清过的日子,意外的并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反而是好奇心佔了上风。 林语晞自信的想,也是阿,如果是我,我也想当林语晞,谁想当宫里的江晏清呢? 没有舒适的床,没有家人的温暖,没有朋友的观照。 江晏清什么都没有。 林语晞,原来你什么都有。 竟是当江晏清的日子里,让林语晞认知到了自己曾视为理所当然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珍贵,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 「第一天我们联系的时候。」江晏清解释,带林语晞回忆初次透过玉佩交流时:「你可还记得当时玉佩曾经有断联过?」 「好像有这回事!」 「当时语晞姑娘你说,想和我换回去,我心中不愿,玉佩便没了光亮,而后我想开以后,玉佩忽然又重新联上,当时便有所猜测。」江晏清顿了顿,解释:「而后几天,我做了测试,与你约在午夜十二时,因南朝未有准确时间,我料想你会在夜半时便会一直有想与我联系的心意,故而你没发现其实我们联系时而晚几分鐘,时而早几分鐘,都随我心意而定。于是我便确信,玉佩的神力的引发点,其实来自于你我的心愿。」 「......」在南朝这处的三人将江晏清的话在脑子转了几转才明白过来,林语晞忍不住道:「你也太聪明了吧?正常人难道不会觉得只是玉佩断线吗?」 「三公主是个狠角色阿!」秦煜也由衷地表达佩服,江晏清对事情的敏感度以及对人心的把握程度灵敏至此,实在让人意外她竟会在这南朝皇宫混成这样...... 「既然如此,你还不立刻换回来?」一旁,一直无话的江晏芸忽然插话,语气不屑道:「你身为南朝公主,难道还真与一介草民互换身分?更何况如今这草民还有性命之忧,你难不成要代她去死?」 林语晞听着,脸色一黑,却被秦煜精准地握住手,只见他轻轻摇头示意,挑眉望向玉佩,又看向江晏芸,嘴角掛着不正经的笑意。 不羈的笑意晃得她怒意微歛,虽然疑惑,但还是没有出手。 「既是晏清害语晞姑娘遭此劫难,自然不能放手不管,待确认一切平安之后,晏清自会将一切回归原状。」 「胡闹!」江晏芸气得站起身来,在说出难听的话前被秦煜抢先一步插话:「长公主息怒,我们都知道长公主在担心三公主的安危,但......」 「谁担心她了?她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关係!」江晏芸下意识反驳,随即看向玉佩,淡淡的光辉散发着朦胧的美感,她望不见江晏清的脸,也许平静,也许懦弱,也许卑微,可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忽然觉得一阵烦躁,冷哼一声,丢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随便你们!」 江晏芸离开以后,秦煜忍不住笑出声,林语晞算是看出来男人的恶趣味,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另一边江晏清小心翼翼问:「长公主离开了吗?」 「走了走了,别理她。」林语晞一边上前将江晏芸离开而打开的门给关上,一边不屑地开口,而秦煜默默看着这一切,忽地含笑问:「长公主和三公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也不算什么误会。我们先来谈谈如何破眼前的困局吧,时间也不早了,那个人随时会回来,我虽对玉佩的神力做出推断,可关于玉佩的限制还是所知甚少,我们须进行一些测试。」 「好!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看着林语晞十分自然地发问,一点都没有介意江晏清说出的真相,洒脱爽朗不记仇的模样令秦煜眉眼微弯。 他忽然就想起那一幕。 「和她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她们不就是羡慕我吗?」少女穿着一身连衣裙,一阵风吹来发丝与长裙微微扬起,她漫不在意地将头发拨至耳后,爽朗又大气,还有着独属于她的温柔,那是少年第一次体会心动。 18设局 在与林语晞和秦煜进行一系列测试之后,三人确定了几件事。 第一,玉佩确实要依靠双方同时许愿才可以实现。 第二,玉佩并不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第三,愿望实现的关键在于两个世界某种程度的「交换」。 第一点江晏清早已经确认,而第二点得知的方式很简单:两人测试性质地对玉佩许愿,让江晏清直接回家脱离未知房间,可却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江晏清提出了第三个假设,就目前已知玉佩实现的三个愿望,都存在一个共同点,即愿望同时影响了两个世界,进行某种程度的交换:秦煜和赵景云交换灵魂、林语晞与江晏清交换身分,以及玉佩发光让两个世界產生讯息交换。 不负眾望地,这个假设在江晏清拿房间里的一本书与林语晞在宫里拿的一只茶杯成功交换后获得验证。 进行测试后,三人又讨论了一阵,才将玉佩讯息断联。 林语晞将会一直维持着与江晏清联系的信念,将联系的主动权交给江晏清,当她需要的时候,玉佩联系的功能可以随时开啟。 商议完毕后,江晏清一直躺在床上等着,目光落在窗外晴朗无云的蓝天,她将计画在脑中步步盘演,以求万无一失,偶尔,她的脑中会不自觉浮现男人的脸,随即被她心慌意乱地抹去。 她想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她想问,却又在心中有了定论,只觉时光荏苒,十二年过去,他在这迥异的世界里待了多年,又怎么会记得另外一个世界里寥寥几次的相遇? 思来想去,翻来覆去,在时间近中午的时候,房门才终于被敲响,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小姐,醒了吗?」 「醒了。」江晏清几乎立刻从床上坐起,房门被打开那一刻,男人便见她昨夜精緻的妆容变得乾裂可怕,低头看一眼时间后,他抬头望向她问:「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好。」 「等等我会让人帮你送早餐过来,吃完你便开始摆祭坛,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实现愿望。」男人淡淡地开口,江晏清頷首,随后问:「你想让我实现什么?」 「不如就先许愿让你能脱离这里?」男人挑眉,随意靠在门边,十分率性地提议,江晏清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只觉神色不似作偽,疑惑问:「当真?」 「恩,比真金还真。」男人頷首,江晏清沉默半晌后微扬起嘴角:「好,我试试,但能问为什么吗?」 「也没为什么,只是你说愿望需要经过另外一个世界的神同意,我很好奇......神会不会接受你的提议,以及同意愿望的标准是什么。」男人眼神深邃,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周身被一股冷意笼罩。 「知道之后呢?」 这次,江晏清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男人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 吃完饭,江晏清被蒙着眼带到了屋外,不知走了多久,眼罩才被解开。 她下意识环视一圈,看清四周是浓密的森林,身后是一栋华丽的西方庄园建筑,自己身处栅栏圈起的庭院之中,而此刻庭院里架设着一格格不入的祭坛,上面摆满香炉、蜡烛、香等用具,祭祀之物应有尽有。 「还缺什么?」男人出声问。 江晏清瞥了四周身穿黑衣、戴着面具的四位保鑣们一眼,一脸庄敬地开口:「他们身上可有武器?身上携带利器于神灵不敬。」 保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男人,后者轻轻頷首,保鑣们即刻将身上的枪枝卸下,由一名保鑣统一收拾,弃在远处的树下。 「可以了吗?」 「可以。」江晏清确保没有任何人能瞬间拿到枪枝,轻轻頷首。 「那就开始吧。」见一切就绪,男人从袖中掏出昨日拿的玉佩递给江晏清,后者不动声色地接过顺手将假玉佩藏进与真正的玉佩同一侧的口袋里,而后一脸镇重地走至祭坛前,三跪九叩,上香祝祷。 周围人静静凝望着,只见她仪态庄严,腰桿挺直,手持焚香,身边烟雾繚绕,表情虔诚认真,一股油然而生的庄敬感涌上心头。 江晏清出身皇宫,从小到大参与过无数祭祀场合,而她自小在宫中成长艰难,是不容许出错的处境,仪态动作都依着礼教,让人挑不出半点错,于是此时做秀起来可以说是信手拈来,没有半分破绽。 她闭着眼,感受微风拂过,时间流逝,没有着急想与林语晞联系,将周围人的位置在脑中记忆,盘演之后的计画。 * 南朝皇宫曇华殿内,秦煜与林语晞坐在大殿里,毫无仪态地盘腿坐着,四周摆满各式金属利器,剑、刀、矛、弓应有尽有,几乎可以开一间武器店。 「话又说回来,江晏清会用这些东西吗?」看身边琳瑯满目的武器,林语晞左手持玉佩,右手拿着一把剑以备不时之需,望向秦煜突然有些不确定地问。 「宫中并没有传言说三公主擅武,不过刀剑之类的,对付我们现代人应该够用了吧?」秦煜毫无正形地坐着,双手放在身后无所谓地开口。 林语晞对「我们现代人」几字特别满意,忍不住扬起嘴角,心想,古人诚不欺我!在这世界上确实没有比他乡遇故知更快乐的事情了! 「说的好!」林语晞笑得灿烂,秦煜见她笑,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跟着扬起嘴角。 「对了,还没问你,我走之后,秦家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爷爷、哥哥还好吗?」 林语晞想起什么眉间一跳,上上下下打量秦煜,意味深长地开口:「好极了,大家都知道,秦家三少年纪轻轻便让秦老爷子越过长子、次子,下令让他主掌整个秦氏集团,这些年把秦氏集团经营地有声有色,荣况更胜当年啊!」 「?」秦煜怀疑自己听错,讶异地瞪大眼,心中一颤,勉强扯开嘴角笑道:「你开玩笑的吧?爷爷怎么可能......」 林语晞拍拍秦煜的肩,想起多年前,少年曾在晚宴中站在树下,望着自己颓然地笑着,比哭还难看地开口:「其实我从来不想要这些,我只想要做一个开开心心的秦三。」 见林语晞的动作,知道她说的恐怕是真的,秦煜的脸色沉了下来。 真正的赵景云作为秦煜活着的这些年,做了他当年最不想做的事情,并且木已成舟。 十二年来,秦煜一直想回去,离开这陌生冰冷的皇宫,可真正到了有机会离开的时候,原本炙热的心忽然就冷却下来。 他不敢想像,执掌秦氏集团的自己,究竟踩过多少人的血汗与泪水。 曾经温暖的亲情、真挚的情谊,如今又剩下几分? 林语晞见秦煜神色沉重,心中有些懊悔,还想说点什么,却见玉佩忽地亮起,声音随之传来:「神灵在上,信女林语晞有事相求。」 玉佩这端两人互望一眼,林语晞深吸一口气,依照约定般缓缓开口:「汝有何愿?」 * 良久,江晏清觉得火候和时机差不多后,才在心中升起想与林语晞联系的念头,口袋中的玉佩随心而动,霎时大放光明,她依照计画开口:「神灵在上,信女林语晞有事相求。」 「汝有何愿?」 此情此景,落在从未见过这种异相的眾人眼中,都成了奇景。 江晏清望向将自己绑来的男人,见他此刻眼里亦有讶异,心中稍安,镇定回答:「我要离开这里回家。」 「?」林语晞心中微愣,想起之前提到的,如果有达成不了的要求或无里头的请求就拒绝即可,于是装作考虑的模样,半晌后才回答:「非我所能也。汝可有他愿?」 江晏清望向眼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用眼神徵询意见,只见他缓步走向祭坛,站定在她身边,对着天空开口:「神灵也有不能之事吗?」 林语晞忽然听见男人的声音愣了一下,这问题也不在先前的讨论之中,她忍不住望一眼秦煜,后者想了想忽地欺近,在她耳边悄声道:「然也,天生万物,自有命数,逆天而行,非我所愿也。」 「然也,天生万物,自有命数,逆天而行,非我所愿也。」林语晞只觉耳朵有点痒,有些热,但还是如复读机一般将秦煜的话復述一次。 男人听完后冷笑一声,质问道:「那我且问,夺人躯体,算不算逆天而行?为什么神灵要应这个女人的要求,让她夺人躯体?」 林语晞越听越不对,眨眨眼,无言以对,心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秦煜闻言也皱起眉,逼近身边的人问:「这个男人,不会是你的追求者吧?」 「才不是!」林语晞下意识反驳,却听玉佩另一端传来不屑的声音:「怎么不是?我就问,原本的人去了哪里!」 江晏清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着痕跡地拿起祭坛上的蜡烛,而后近乎突兀地开口:「剑!」 下一瞬间,在四名保鑣的注视下,江晏清手中的蜡烛忽然不讲道理地光芒一闪,变成一把锋利的剑,而后威胁性地对准了他们的雇主。 ------------------------------------------------------------------------------------------------------- 我昨天忘记更文了qq 有人在等吗哈哈 欢迎留言收藏~~~互个动呀~~~ 晚上十点再更今天的一章! 19意外 「把手机给我!」江晏清将剑尖指着男人,四名保鑣不约而同地围上来,可却受制于她与雇主触手可及的剑尖而保持一段距离僵持着。 人质本人也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许意外,可在瞬间的惊愕后,江晏清望见对方转瞬镇定下来的眉眼,心中一跳,只觉自己忽视了什么,而彷彿回应似的,男人微扬起嘴角从容从口袋里掏出枪枝,面不改色地扣下版机。 谁说只有保鑣会携带枪,被保护的人不会? 江晏清脸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却见有人比她反应更快地扑了上来,险而又险地将自己扑倒在身下,迎上那一发意料之外的子弹。 来人发出一声痛哼,可定睛一看,却没有血流出,只有一发黄色小小的弹丸掉落在地,没想到绑架者的枪枝里,留的竟是一发没有杀伤力的玩具子弹! 一切变化太快,江晏清呆了呆,还不能理解眼前戴着面具一身黑衣的保鑣为什么突然出手帮自己,也不能理解枪支里为什么装着玩具子弹,然而下一瞬间她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即得到了部分答案:「没事吧?」 江晏清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不远处的男人又惊又怒地抢话:「怎么是你!」 「是我。」眼前的人站起身,随意拿下面具丢在地上,露出英俊的眉眼,竟是秦煜......不,又或者该称他为赵景云,他伸手握住江晏清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而后镇定地转身望向男人:「哥,别闹了。」 「!」这一句称呼,瞬间将江晏清喊傻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而玉佩另一端林语晞和秦煜只听到枪声和对话,尚且搞不清楚情况,顾不上许多焦急地问:「没事吧?什么情况?」 「谁是你哥!你这个杀人犯!」那一声称呼似乎压碎了男人某根神经,他神情扭曲地嘶吼,举起枪枝对准赵景云,江晏清下意识要去拉他,可后者安抚似的握住她的手,动也不动地回望举枪的人,淡淡开口:「你想杀了我?用那把玩具枪?秦煜死了,你也无所谓吗?秦驊。」 要是任何不知情况的人听到这一番对话,肯定摸不着头绪,但江晏清、林语晞与秦煜都是局中之人,短短一句话间说明许多事,他们皆是浑身一震。 秦驊握着枪枝的手微微发抖,终究未能扣下版机,他咬牙骂了一声,将枪枝怒摔在地上,满是戾气地开口:「浑蛋!」 见枪枝落地,赵景云松了口气,转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江晏清,没等她回过神便将之拉进怀里,低声道:「你没事就好。」 他的怀抱很用力,彷彿是极力搜寻过后失而復得的喜悦,气息瞬间包裹住怀中的人,真实地让江晏清问不出口。 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玉佩? 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甚至不知道,此刻应该叫他秦煜,还是......赵景云? 「秦驊?刚刚是在叫秦驊吗?」玉佩另一端,一直记得保持沉默的秦煜忽地凑近林语晞,眼有惊喜和期待。 「我好像也听到了,不会吧?绑架我的人难道是秦家大少爷秦驊?」林语晞与秦煜相互对视,满是不可置信。 玉佩这头,赵景云放开江晏清,低头看了正发光发声的玉佩一眼,结合今天发生的一切与自身的经歷,他忽然笑了,轻声问:「若我猜得不错,女声该是林语晞林小姐,至于方才的男声,莫非是......秦煜?」 江晏清瞪大眼抬头,望进赵景云深邃温柔的眉眼,她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呆呆地頷首。 「没错,你是......赵景云?」既然被叫破身分,林语晞与秦煜也不藏着,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并将他们的猜测宣之于口,赵景云凝望着因过于震惊而显得呆愣的江晏清微微勾起嘴角,一字一句,说出一如年幼初遇时所说的话:「是,孤乃北朝二皇子赵景云,奉旨暂居南朝。」 漫天飞雪,夜色皎洁,年少初遇,恍若眼前。 没有任何人懂赵景云为何忽然说出这一段话,只有江晏清听明白了。 他在告诉她,他在提醒她。 他没有忘记她。 「文诌诌说什么呢......」林语晞没懂赵景云与江晏清之间的隐密交流,十分不给面子的吐槽,而后秦煜激动地叫了一声:「果然是你!旁边那是我哥吗?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是,你应该问你哥做了什么。」赵景云目光淡淡落在秦驊身上,后者此刻已经完全怔在原地,方才寥寥几句对话传进他耳中已掀起惊滔骇浪,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驊哥!是你吗?我是小秦三啊!」秦煜激动的声音传进秦驊的耳里,那是完全陌生的嗓音,分明该是毫无记忆的声音,可却隐隐与尘封记忆里的语气重叠在一起。 驊哥是我的偶像! 等我长大以后,要成为跟驊哥一样的人! 驊哥,你什么时候要带秦三去玩? 驊哥,以后我要当你的助理,和你一起管理整个秦氏集团! 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驊哥啊! 驊哥! 「小秦三......」回忆随着称呼涌上心头,秦驊忽觉喉咙发紧,眼眶微红,竟然流下了眼泪。 「驊哥......」玉佩另一边,时隔十二年,秦煜忽然听见熟悉的称呼,也忍不住红了眼。 「我以为你已经......」秦驊目光带着万分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景云,只见他神色未变,理所当然地替自己把话接下去:「已经被我杀了?」 「......」秦驊无言以对,眼神复杂。 赵景云环视一圈,蕴含威胁的眼神落在其他保鑣身上,而后淡淡开口:「既然误会已解,眼下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屋内详谈如何?」 「好。」 * 别墅内,江晏清、赵景云与秦驊坐在大厅里,玉佩维持着联系散发淡淡光芒。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刚坐下,三人都没有急着开口,秦驊率先打破沉默,眼有疑惑地望向赵景云,江晏清也投以好奇的目光。 「你把她带走后,我即刻封锁了会场并搜车。」赵景云轻描淡写地回答,秦驊意外地将目光来回落在眼前的两人,笑了一声:「你这么做不怕得罪人?」 「顾不上那么多了。」赵景云的语气理所当然,落在江晏清的耳里却犹如带了热度一般烫红了耳根,好在他没有再针对这句话多做詮释,而是转而道:「当时宴会还未结束,离开之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不过十人:渝市市长及秘书、李锦仁夫妇、你和秦铭,以及风总和他女伴,另外还有秦山、秦兰。」 「我记得那天秦山、秦兰不是和你有过争吵,怎么不怀疑他们?」 「很简单,他们没有那个能耐。」赵景云自信地扬起嘴角,这人似乎天生有股魅力,让人对他说的话產生近乎无理的信任,但秦驊还是问:「怎么说?」 「你带走她时,毁了整个会厅的监视器画面,虽然让我查无可查,可这本身就是一个铁证。会场的监视器有多个系统,连接不同伺服器,要一口气骇进来并不容易,我更倾向推测,是有人从会场内部网络统一控制了监视器画面,而这件事只有秦家核心的人才有办法办到。」赵景云冷静地将思路娓娓道来,秦驊恍然大悟后挑眉问:「那为什么是我?不是还有秦铭吗?」 「动机。」赵景云望向玉佩,隔着时空距离对玉佩另一端开口:「这么多年,也就秦驊哥一直巴着我不放,秦铭哥对我并没有太多敌意,也不曾对我有过太多怀疑。」 「还是驊哥聪明!」秦煜听完双目一亮,喜悦溢于言表,林语晞在一旁忽然有种没眼看的感觉。 「其实若论动机,也就属秦驊哥最为可疑。市长没有理由出手一次得罪秦氏与林氏集团,而前阵子我才透过李锦瑶帮了李锦仁一把,他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对我出手,至于秦铭哥、风总与我相交甚好,更没有理由对我的人出手了。」 「谁是你的人啊?」林语晞抓住关键字忍不住反驳,赵景云望了江晏清一眼,顿了顿:「抱歉,说的太快了。总之,无论从动机还是能力,秦驊哥都是可能性最大的,我查了你身上所有的资產与街上的监视器,确认你来了这一栋别墅,便找了过来。」 「那你又如何混进保鑣里的?」 「趁他上厕所的时候打昏的。」 秦驊没想到会从赵景云嘴里听见这么朴实无华又粗暴的答案,忍不住笑出声,点头頷首:「原来如此。我倒是想过你会找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你会愿意以身犯险。」 赵景云不可置否地扬起嘴角,江晏清悄悄瞥了他一眼,却猝不及防地与其四目相接,两人视线交缠着,霎时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秦驊见状轻咳一声:「我知道两位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是不是应该先解释清楚,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补上今日份了~~ 存稿是够的,但不能预约发文有时候真不小心睡着了忘了发gt;lt;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喜欢的话欢迎留言,收藏,讨论~~ 20兄弟 「不过是不是应该先解释清楚,你们几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驊的目光飘向赵景云、林语晞,最终落在玉佩上。 「驊哥,我来解释吧。」身为最亲近的弟弟,秦煜当仁不让地开口,回忆起十二年前的那一日:「这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 十二年前,渝市秦家的本宅府邸,举办过一场低调却奢华的宴会。 秦家祖上是书香世家,本家佔地一百多公顷,宅内有花园、湖泊、小楼,还有数座古色古香的砖砌小屋,具浓厚的年代感,身处其中,不自觉便会沉浸在由岁月推砌而成的寧静当中。 当日,秦家邀请了渝市的许多名门,在秦家本宅的一处花园举办宴会,庆贺秦氏集团底下一家原本举足轻重却產生破產危机的子公司起死回生,可望再创荣华。 与会者皆听说,此次子公司能创造奇蹟,多亏秦家长子秦驊的奇思妙想! 秦家有个着名的规矩,秦家嫡系的孩子在年龄十八岁时无论男女便需进子公司歷练,在五年期间每年皆需接受集团董事会的考核,需获得70%的支持票才能正式入主该子公司成为掌权人。 在宴会举办的前一年,秦驊十八岁,被安排至一家专门生產滑盖手机零件的科技公司歷练,不幸的是刚接手公司,就遭逢下游最大买方进行组织大规模缩减并宣布撤单,让该公司营收受到极大衝击,几乎面临破產的窘境。 就在大部分人以为秦驊会着手寻找其他买方来填补这巨大的营收空缺时,短短一年,秦驊竟悄无声息地买进了近年来势头正大的智慧型手机零件专利并併购一家专门生產智慧型手机各种元件的成长型小公司,并着手将其取代传统生產线! 在当时,拥有智慧型手机的零件专利的公司寥寥可数,这出乎意料的一手让许多有意进军新兴產业的公司主动上门,合作邀约纷纷而来,扭转了整个公司的情况,一举登上国家最有潜力公司top100。 当日,不少人都想一睹本人的风采,秦家这一代出了秦驊这样的商业奇才,早点拉拢有益无害,只不过到了宴会会场后便发现,今日风头最盛的主角竟然因病未能出席,着实让不少人大感失望。 次子秦铭与尚年幼的秦煜倒是有出席,只是都在青少年的圈子里交际着,还未进入到真正的权力场,但许多双眼睛都暗自打量着他们,暗自揣测着:有秦驊这样的哥哥存在,后面两位年纪又比较小,大概很难成为未来秦家真正的掌权人。 身在宴会里,接受着四面八方或暗自打量、或明目张胆的目光,秦煜置罔若闻,只和人一如往常地谈笑,像是从没感受过那般带着怜悯和讥讽的目光。 注意到秦驊未出现在会场,秦煜暗自皱眉,而后看准时机悄悄离席,熟门熟路地离开花园前往一处小屋,走至门前正要敲门时,里头的对话声传入耳中。 「爷爷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去参加?」 「……这次的计画是小煜主导的吧?」 「爷爷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孙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会不知道?」 「……」 「你向来是守成的性子,做不了这种大破大立的事。我没有拆穿你们,是成全他对你的手足之情,可今日的宴会,你最好在这里好好反省,一家公司差点被你搞垮了,你须谨记教训,不然难道指望你弟弟每次都能想出办法来救你吗?你要记得,今年小煜不过十三,就能想出这般断尾求生、大破大立的计策,假以时日,你在秦家要是什么位置,爷爷希望你好好想一想。」秦仲尧说话毫不留情,既残忍,又严肃,顿了顿又开口:「我如今属意小煜能在未来十年接掌秦家,驊儿,爷爷知道你从小就认真努力,只是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依靠努力达到,天分……也很重要。你与小秦三一向和睦,爷爷相信,你定能辅佐他,让秦家荣光不坠。」 话以至此,秦仲尧转身要离开,听见转动把守的声音,秦煜下意识躲到另一边墙后,贴紧墙板,他听见秦驊问:「若我不服呢?」 「不服,那你就得做的比他更好,只是你能吗?」秦仲尧说完后,不再多言,开门离开,接着秦煜听见房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一动也不敢动。 由心而外,秦煜感觉到今生没感受过的凉意。 不该是这样的啊! 听说秦驊公司遇到危机,秦煜着人调查一番,然后以秦驊的名义买下了专利,并用高额融资併购了一家公司。 秦驊知晓以后先是大惊,严肃地将秦煜叫去,可再听完他的话后没有再阻止,放手让他去做,完成了这次的奇蹟。 「驊哥,终究会被时代淘汰的东西,就算你接再多订单,也还是会被淘汰,就像我不想玩的游戏,出再多的优惠,我也是不会玩的。与其这样,我们不如赌一把,赌下个时代,我们的时代。这都是为了我们秦家,不是爷爷的秦家,是你的秦家。」 当时的秦煜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秦驊,未来秦氏集团的掌权者。 不是没想过爷爷会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却没想到,秦仲尧竟会做出这种决定。 秦驊一直以来有多认真努力完成一切秦家继承人的工作,秦煜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一直很佩服,无论何时何地都上紧发条、表现完美的哥哥。 与秦煜的自由率性,比如动不动就翘课,兴趣是打游戏不同,秦驊兢兢业业,没什么私人娱乐,总是认真负责。 更何况,他今年才十三岁! 爷爷是脑子有洞才想把秦家交给自己这种不着调的人! 秦煜不敢去想,秦驊现在心中在想什么。 也许秦驊会认为,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的。 彻骨的寒意涌上,秦煜静静地离开小屋,面色沉重向宴会场走去。 「秦煜!」一声轻唤止住了秦煜的步伐,一道娇小可爱的身影从树下走出,印入眼帘的是一身明媚的杏黄色礼服,她皱了皱眉问:「你跑哪去了?」 「语晞啊??没什么。」 见秦煜目光深沉怎么看都不像「没什么」,年幼的林语晞歪头问:「到底怎么了?你帮到你哥哥了,还不开心吗?还是你听到大家说的那些话心里不舒服了?要不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家,其实这次能成功都多亏了……」 「不行!」秦煜脸色一沉,厉声喝了一声打断林语晞的话,后者微愣,正要发火却见少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目光今夜不知为何黯淡下来,带着说不出的沉重开口:「其他人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受到他人的称讚、成为眾人的焦点又如何?其实我从来不想要这些,我只想要做一个开开心心的秦三。」 「……」林语晞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脸颓然的秦煜,张了张嘴却哑然半晌,良久后,忽然毫无道理地从口袋掏出了一只做工古朴的玉佩递给他:「看,这是我爸妈前几天从拍卖会上买来送给我的,好看吗?」 少女从来不懂如何安慰人,只是睁着讨好的眼神,试着吸引少年的注意力。 秦煜稀里糊涂地接下玉佩,端详一阵后笑了笑:「嗯,好看。」 「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将心事告诉玉佩,也许它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喔!」林语晞俏皮眨眼,说着戏言,因为心中一点难以言说的羞赧而转过身,心里想的却是:你把心事告诉我,无论那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秦煜勾起嘴角,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柔软一片,又有些苦涩。 如果可以,他想躲到另外一个世界,不用面对最敬爱的哥哥猜忌,也不用接受秦家的一切,作为另外一个人活着。 心念至此,玉佩光芒一闪,背对的少女没有看见一剎那的大放光明,而秦煜下意识闭上眼睛昏眩过去。 待林语晞回头,只见少年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 「当时我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身在南朝,变成了赵景云。」秦煜讲述的时候省略了许多细节,比如当年听到的对话只草草用「听见你和爷爷的对话」带过,但却足以让秦驊领会其中的意思。 原来……他都听见了。 「依三公主所说,玉佩两端的愿望一致时会產生神力,当时的我不知如何面对爷爷和哥哥你,有了逃避的念头,大概就是因为这念头与赵景云產生了共鸣,便触发了玉佩使用条件。」 「没错。」赵景云言简意賅地頷首。 秦驊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傻秦三,当年不过一时难以接受而已,隔日待我醒过神来,便觉得你的秦家还是我的秦家,又有什么分别呢?」 「哥……」 「在你心中难道竟觉得于我而言,秦家的名利权势比我的弟弟重要吗?」 「我……」秦煜眼睛一酸,垂下头低声说:「对不起。」 「不必对不起。」秦驊目光温和,语气柔缓像每一位疼爱弟弟的大哥:「快回来吧,小秦三,哥哥等了你十二年了。」 --------------------------------------------------------------------------------------------------------- 周末愉快~~ 欢迎留言收藏和珠珠!! 21失灵 「快回来吧,小秦三,哥哥已经等了你十二年了。」 听着秦驊对秦煜说的话,江晏清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羡慕。 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感觉,于她而言犹如奢侈而遥远的幸福。 江晏清比谁都还要清楚,南朝没有人在等待她,也没有人会盼望她活着。 她和秦煜、林语晞不同,他们有亲人跨越时空的关爱,而她什么都没有。 可是再怎么样,她也得回去,将属于林语晞的一切还给她。 她是应该被万千疼爱包围的姑娘,而不是当一位宫中的透明公主,活在无尽的空虚和鄙夷之中。 「好!事不宜迟,我们换回去吧!」林语晞听见秦驊的话迫不及待地开口,双眼放光,秦煜轻笑一声:「好,让你先。」 「江晏清,来吧!」 「好。」江晏清頷首,手持玉佩,身处不同时空的两人不约而同闭上眼睛,对虚空中未知的存在祈祷。 换回来吧! 玉佩光芒依旧,无声无息,良久,注视着两位的三位男士们都一动不动,直到两人再次睁开眼睛。 「语晞?」南朝曇华殿,秦煜看着眼前的人不确定地问。 「三公主?」渝市,赵景云轻蹙眉望向眼前人。 「怎么回事?怎么没换回去?」林语晞傻眼,一脸疑惑地回望秦煜,另一边,江晏清也有些许惊愕,皱眉流露疑惑,不信邪地提议:「我们再试一次如何?」 「好!」 两人再次闭眼,回忆着每次玉佩联系时自己是如何祈祷与对方交谈,并将其依样画葫芦地用在想回去自己原本的身体上,可念头百转,两人试了许多次,却在十几分鐘后终于不得不无奈地承认失败。 「搞什么鬼啊!」失败多次后,林语晞眼眶有些红,抓着玉佩的手用了十分力青筋爆起,脸色有些发白。 见状,秦煜上前一步走到林语晞身前,手轻覆在玉佩和她的手上,用温和且极具安全感的嗓音道:「我试试。」 林语晞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眸中,让人下意识就頷首将玉佩交给他,放下的手悄悄收回至身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带着电流般的热度,而神奇的是,她的焦躁原本如皱得不行的衬衫,竟就被这热度悄无声息地抚平成安然的心情。 「赵景云,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换回去。」秦煜对着玉佩开口,然后很快听见对方的回答:「好。」 江晏清将玉佩交给赵景云,只见他不在意地望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冷静地确认︰「只需要在心中產生想要回去的念头就行了吗?」 「是的。殿下......一切小心。」她的嘱託很认真,赵景云看着,心中坚硬的某一处就柔软下来,他想起好多年前,她也曾无数次地站在冷宫那株熟悉的树旁边说过一样的话。 那是赵景云身在南朝作为质子的时光里,极其少数能称为温暖的部分。 「好,别担心。」一如许多年前那般,赵景云认真回应,而后闭上眼睛对着玉佩许愿。 他想,在原本的世界里,自己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 北朝如豺狼猎犬的朝堂,南朝视自己如螻蚁的宵小之徒,他一个都还没有讨回公道。 他不能就这样待在这里一辈子! 他还要实现自己的诺言,让南朝,让北朝,让整个大陆,都无人能欺侮他和......江晏清。 另一边,秦煜的念头则很简单也很单纯,他想要回家。 秦家在这十二年里变了多少,秦煜不知道,但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和秦驊的兄弟之情,不会因为时光、权势而消逝或消磨。 年幼的秦煜逃避现实的理由已然失去意义,如今,他该回到原本的世界,让一切步入正轨。 念头纷呈间,玉佩的光芒依旧,可却平静得过了头,没有更多的异相,也没有任何的动静,十多分鐘后,分处玉佩两端的秦煜和赵景云极有默契地睁开眼睛。 「看来失败了。」秦煜将玉佩递回给林语晞,漫不在乎地扬起嘴角。 秦煜这人似乎天生有种魔力,彷彿天大的事情落下来,于他而言也不值一提,感染上他的平静,林语晞没有多说只是默然地接过玉佩,轻叹一口气,却没有太多的伤心。 「玉佩失灵了。」赵景云望向江晏清,眸中平静无波,似乎并不意外。 「到底怎么回事?」一旁原本坐着观看一切的秦驊瞬间坐不住了,站起身,神色有些焦急:「为什么突然换不回来了?」 「也许......是我们对玉佩的推测有所疏漏。」赵景云端详着手中的玉佩,语气淡淡,在场之人闻言都震惊地望向他。 「你是什么意思?」林语晞皱眉,仔细将江晏清所说的玉佩发动方法想过一遍,不觉得有什么错误。 第一,玉佩确实要依靠双方同时许愿才可以实现。 第二,玉佩并不能实现所有的愿望。 第三,愿望实现的关键在于两个世界某种程度的「交换」。 林语晞将这三点由江晏清统整出来的关键说出来,包含该条件是怎么被归纳出来的原因也仔细地解释,总结道:「我们测试了好几次,都依照着几个条件进行呀!没什么错吧?」 「就算你抓到无数隻白天鹅,也无法断定黑天鹅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赵景云微勾嘴角,自信而冷静地提醒:「所谓的证据也许并不一定指向真相,有时候太过相信证据,只会让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远,必须承认的是,依照这些条件,我们现在回不去。」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林语晞听得心塞,又不得不承认赵景云说得有道理,心里别提多鬱闷了,脸渐渐沉下来。 「继续试。」赵景云望向江晏清,将玉佩递向她道:「从刚才到现在,我拿着玉佩,心中并没有想和南朝的两人联系,但玉佩还是在发光,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江晏清接过玉佩,闻声知雅意,放弃了与林语晞联系的念头,玉佩却仍在散发光芒,她和赵景云对望一眼,瞭然的目光一致望向秦驊,异口同声道:「现在是因为他。」 「啊?」除了赵景云和江晏清,其他三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一头雾水。 「还有许愿的定义是什么?我说了算?我摸着玉佩许愿才算?心中想想就算?」赵景云没有急着解释,看向江晏清询问,后者接过他的思绪和话头道:「不用说出来是肯定的......」 说着,江晏清将玉佩又递还给赵景云,又退后一步拿起桌上一只样式精緻的绿色茶杯才开口:「语晞,我们试试像之前那样交换东西。」 「好!」林语晞虽然没跟上两人思路,但还是依言随意拿起放置在地上的一把弓,交换的念头刚起,手中的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茶杯。 「看来距离也不是必要的。」江晏清双眼明亮,思绪转的飞快,喃喃自语道:「对了......当初第一次联系上时,玉佩其实没有握在我手里。」 「再试试不拿着。」赵景云见弓箭成功交换过来,上前一步接过弓箭,又退后一步。 江晏清頷首,对语晞道:「语晞,我们试试把东西换回来。」 「好!」林语晞再次念头一动,可这次过了良久,手上的茶杯都没有异样,好端端的在自己手上,她疑惑地问:「怎么没反应?」 「看来要交换之物必须要在许愿者身上。」江晏清做了结论,望向赵景云,眉头紧皱:「只是殿下与我所做的尝试,不过是在已知的三点上做延伸,依然不能解答为什么换不回去。」 「没错。」赵景云轻笑一声,十分无所谓的解释道:「我也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表达,我们对玉佩所知甚少,回去的事,先不急于一时。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让林语晞的家人知道,你没事。」 林语晞与秦煜对望一眼,前面的话没听懂,但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 「蛤!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林语晞嘟噥一句,却也知道赵景云说的没错,想想家人知道自己被绑架铁定心急如焚,只好无可奈何地续道:「他说的对,你们先处理好绑架的事情,换回去的事,我们还要再好好想想。」 「把你绑来是我不对,吓到你了。」秦驊真诚地道歉,想了想解释:「我之前一直以为,秦煜已经......被他杀了,而你可能是跟他一样的人,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救秦煜的方法。」 江晏清联想起秦驊曾说赵景云是杀人犯,心中瞭然,而回忆起自己被「绑架」的一天,确实没被虐待,甚至在今日衝突最严重时,也只有一发玩具子弹吓人而已,于是不可置否地摇头:「无事。」 「哥,借我车载她回去。」赵景云手掌朝上对秦驊开口,神色自然,语气平静,秦驊挑了挑眉,从口袋掏出一把车钥匙丢到他手里,冷哼一声:「谁是你哥?」 「你啊。好歹也当了十二年的亲兄弟,不是吗?」 「......」秦驊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冷嘲热讽和赵景云无数次的忍让,从前自己总觉得这是对方心虚的表现,现在想起来,在羞恼的同时,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感觉。 「谢谢。」见赵景云和江晏清离开,秦驊小声地说了一句。 从先前的对话里,其实秦驊还不清楚赵景云确切是谁,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可这十二年来,原来一直看着他,自己并不是只有讨厌而已。 如果赵景云真的是他的弟弟,想必,自己也会对他很好吧。 -------------------------------------------------------------------------------------------------------- 求收藏~~求珍珠! 22当年 回林家的路上,玉佩联系未断,江晏清和林语晞仍在讨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拿着玉佩,只要在玉佩附近就可以激发玉佩,但只有交换时要交换的东西一定要在许愿者身上?」林语晞听着江晏清解释不久前与赵景云做的测试,终于反应过来。 「是的。只不过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换不回去,玉佩并没有我先前想的那样简单。」江晏清坐在副驾上,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忍不住落在身旁开车的人身上。 「你们很有默契,脑筋也动很快嘛。」林语晞由衷感慨,忽地想起什么,十分直白地开口:「对了,我听说相亲之后,你在追我?」 「……」赵景云忍不住瞥了江晏清一眼,却见她早已别过头望向窗外看不清表情,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烦躁,想着能不能让联系到此为止? 巧合的是,南朝处,秦煜听见林语晞的话瞬间挑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能不能停了? 两个时空里,玉佩瞬间黯淡下来,江晏清和林语晞都愣了愣,异口同声问:「怎么突然断了?」 可还没等两人升起再度联系的念头,便被双双打断。 「三公主,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车上,赵景云阻止江晏清產生再联系的念头,语气严肃:「其实关于回不去的原因,我有些想法,只是方才太多人在,这才没有说。」 「殿下有头绪?」江晏清望向他,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眼。 「公主先前猜想,玉佩需心意一致才可实现愿望,我们都觉得在心中许愿即可,可玉佩这样的神物,难道仅凭表面心意而动吗?」 「……」江晏清脸色微白,瞬间理解赵景云的意思,有些许怒气咬唇解释:「我这次是真心想要将身体还给语晞的,并没有阳奉阴违。」 「别生气。」赵景云察觉到她的情绪顿了下,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是真心想要回去吗?一点犹疑都没有?我的意思是,也许就因为那隐微的心思,而使得你们没办法交换回去原本的身体。」 「那殿下呢?殿下和真正的秦煜不也没有真的换回去吗?难道您也有那隐微的心思?」江晏清只觉得委屈,望向赵景云反问,浑身带刺,质疑的目光带着执拗,等待他的回覆。 「有。」没想到赵景云回答的很快,江晏清微愣,又听他说:「因为你在这里,我没办法放下你,一个人回去。」 因为你在这里。 江晏清呆愣地望着他,心跳不可自抑地加速,这原本以为已经遗忘却又在此刻显得如此熟悉的情感,令她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殿下……」 「十二年来,孤常常在想,你会不会还在那棵槐树下等孤。」赵景云开着车,看着笔直的的高速公路,神色平静可语气却染上一丝落寞:「所以这些年四处蒐罗玉佩的下落,就想早些回去,可这么多年过去,孤有时候也会想,或许公主已经忘了孤。」 十二年,真的太久了。 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迥异的生活,几乎让人觉得,身为赵景云是上一辈子的事情,甚至是一场幻梦。 世上并无赵景云,更没有江晏清。 过去也许只是午夜梦回里,让人辗转反侧的一场梦,醒来的他既抓不住梦里的任何东西,也再遇不到梦里的任何人。 「殿下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站在晏清这里的人,晏清从不敢忘。」江晏清垂下头不敢看赵景云,声音低了低:「后来我在槐树旁种下合欢树,现已长大许多,每年夏秋两季槐花、合欢花相继盛开,美不胜收。」 随着江晏清的话,回忆于脑中相继浮现,赵景云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初入南朝,皇子心性犹在,与宫人发生齟齬打翻了饭菜,想当然宫人是不会好心地替他再准备一份,夜半时分,赵景云实在饿得受不了,忍不住步出华清殿,想着找些宫中的花果果腹。 活了十二年的赵景云也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会走至需靠花果果腹的境地,走在夜里的冷风之中,只觉无限悲凉。 更悲惨的是,走着走着,暗沉的天空竟落起细雪,这是那年的初雪,而被饿到昏头的赵景云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时已入冬,宫中哪里会有什么花果可以果腹呢? 这里不是北朝,没有任何下人会在这冬夜会为他准备热腾腾的夜宵,除了饿着,赵景云别无选择。 赵景云停下步伐,抬头望天,雪落在他的脸上,又冷、又痛,才第一天而已,他就想要回家了。 想着,赵景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嘲笑的是自己,因为他本以为他足够坚强,足以承受这一切。 他想,母后现在一定气死了吧? 南朝朝廷不晓得,原本北朝预定要送来的质子,其实是北朝大皇子赵景渊,也就是赵景云的哥哥。 质子一旦送出去,大约都是断了未来问鼎大位的路,怀江之盟签订后,宫中父皇母后虽然不捨,可已经决定让赵景渊前去,这个决定并没有花太久时间,只因为极少人知晓,赵景渊其实……是个傻子。 北朝大皇子,皇后所出,既嫡且长,是皇位极有力的继承者,可却在长大后才发现他生来心智不全,根本无法继承大位。 赵景云想,从小母后就告诉自己,以后要照顾自己的哥哥,而这一次,他便是履行了自己照顾哥哥的诺言。 从北朝出发前,赵景云先是使计顺水推舟让宠妃的人进到护送队伍里,接着于当天李代桃僵替赵景渊出发,他知道对方的打算,无非是想杀了赵景渊,让赵景云代替赵景渊成为质子,这样做,对方肯定是做好了鱼死网破陪赵景渊去死的准备。 但赵景云自己来了,宠妃的人自然喜不自胜,只要他们装傻,便能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将他送来南朝。 届时回国木已成舟,北朝也不得反悔换人。 临走时,看着假惺惺着急的人,赵景云淡淡开口:「孤会回来的。」 经歷一天的质子生活,赵景云根本无法想像,赵景渊要如何在这里存活下去。 幸好来的人,是他。 「你是何人?」思量间,一声呼唤惊醒赵景云,朝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少女身着公主仪製的青绿色长裙,提着灯笼,瞪大眼睛正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与常人不同,竟是双瞳异色! 赵景云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忍不住多望一眼,只觉月色下,双瞳像是星光般闪着不同顏色的光芒,有让人惊艳的美,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然楞神许久,他轻咳一声,站直了身体正要自我介绍,却见少女已经猜到地开口:「莫非是北朝二皇子?」 难得被抢了话头,赵景云只觉对方反应很快,扬眉頷首:「是,孤乃北朝二皇子赵景云,奉旨暂居南朝。」 「见过二殿下。」少女行了一礼,神色间没有鄙夷,也没有轻视,仪态一丝不苟,正经地挑不出半点毛病地开口:「本宫乃南朝三公主,江晏清。」 漫天飞雪,夜色皎洁,赵景云有些意外对方的有礼,还要说些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初遇仍该讲究形象的时刻,一声巨大的咕嚕声响起,大的让人无法假装听不见。 「……」赵景云沉默,脸色却隐隐有些难看,而江晏清微勾起嘴角,十分善解人意地问:「殿下初来南朝,可曾用过南朝的糕点?」 「尚未。」尽量保持矜持的赵景云,努力维持最后的骄傲。 「那请殿下移步,让晏清稍尽地主之谊。」江晏清忍住笑,目光温和地提议,赵景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她神色真诚,可身处敌国,他心中仍有些犹豫。 「或是殿下在……」江晏清朝四周环视一圈,指着冷宫旁一棵槐树道:「那棵树下等我,待我为殿下取来?」 「你……」赵景云着实愣了一瞬,受宠若惊地瞪大眼,却见江晏清已经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再回头:「殿下莫急,我很快便回来。」 纷纷细雪中,江晏清的背影走得很急,却仍很稳,比北朝的公主们走得更好看。 她有什么目的? 难道她是想让自己傻站在那棵树下直至天明,再来嘲笑我? 赵景云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不该随意听一位敌国公主的话,可最终不知为何还是拖着步伐走至槐树下等着。 或许是太饿了,他告诉自己,无妨,就信一次,大不了被嘲讽而已,今后在南朝,被嘲讽的次数能少吗?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难熬,其实江晏清并未离开很久,可年少的赵景云却觉得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心矛盾又焦急地悬浮着,直到青绿色的身影提着灯笼出现时,才稳稳地落下来。 「劳殿下久等。」江晏清捧着一个鼓鼓的包巾塞到了赵景云怀里,后者打开后看见里面包了五、六个绿豆糕、红豆糕,心中微暖,轻声道:「多谢。」 「不必客气。」 赵景云默默吃着,江晏清静静等着,直至剩下一个绿豆糕时,赵景云问:「你要吃吗?」 「不饿。」她忽然笑起来,轻轻摇头。 「你为什么……」赵景云吃完后望向江晏清,想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夜半会出来外边?」 -------------------------------------------------------------------------------------------------------- 欢迎收藏、留言、讨论~ 23真心 「你为什么夜半会出来外边?」赵景云的问题落下时,明显能看见江晏清的神情一顿,他只觉自己说错话了,心中一紧。 「......我睡不着,就随便走走。」但下一瞬间,礼貌得体的微笑在江晏清的脸上毫无破绽的浮现,彷彿方才那一剎那隐含不知所措的停顿只是别人的错觉。 赵景云没有追问,只是理解地頷首,但心中却已种下好奇的种子,许多问题萌芽于心,南朝的三公主在宫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她有什么样的过往?她此刻的友好是另有所图又或出自真心? 夜色下,看着初次相逢笑得温婉善良的少女,少年默默下了决定,将心中的优先顺序悄悄置换。 在把南朝皇宫了解透彻之前,他要先瞭解南朝三公主的一切。 临别前,赵景云刚转身,便听江晏清轻声问:「明夜殿下还会......饿吗?」 「......」赵景云再度回过头望向她,本有点无语想反驳,可对望的瞬间莫名从她的眼中读出希冀,把解释和否认的话都吞回肚子里,鬼使神差地頷首:「会。孤挺容易饿的。」 说完后,赵景云有种想揍自己的衝动,这都在说些什么呀!难道孤堂堂北朝皇子是饿死鬼投胎吗? 不过江晏清却目光一亮,漾起笑容:「晏清明日会再替殿下准备糕点,就在这里。」 「多谢三公主。」赵景云维持冷静地点头说完,接着心中无限崩溃地转身快步离开,他总觉得自己不小心被一位小姑娘牵着鼻子走,很不像平时的自己。 在赵景云等来北朝消息的几日,赵景云与江晏清都会在夜里,于几乎无人经过的冷宫旁一棵槐树下吃糕点,两人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陌生的少年与少女不知如何开口,但比起分别,对两人而言,似乎都更想待在这让人心安的沉默之中。 北朝的信来到南朝那天,赵景云着急地拆开,除了拿来骗过南朝人的明信外,还有藏在明信之中需要用北朝特製的油水和火烤才能显现而出的密信,里头是父皇与母后的愤怒、难受和伤心,也有南朝的宫中势力与消息,以及即将派来南朝为赵景云所用的人。 赵景云细细读过,发觉瞭解三公主没有想像中难,视线落在信中那草草一句「三公主因天生双瞳而被视为不祥,不为南帝所喜,且母家已亡,不足为虑」。 不为南帝所喜。 母家已亡。 原来,这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将密信用烛火烧成灰烬,看着满地飞屑,赵景云忽觉心气难平,起身朝殿外走去。 前往曇华殿的路,赵景云已然从过去几天从宫人口中打听到,所以虽然是第一次去,他却走得很篤定。 「怪物!怪物!丑八怪!」刚走近,一声声小孩的嬉闹声便传进耳里,赵景云迈入殿门那一刻,便见江晏清被一群小孩包围着,其中一名被簇拥的孩子正从地上揉起一团泥巴球往她身上丢。 赵景云脸色一沉,却见江晏清一动不动,面色沉静,泥巴球落到身上弄脏她一身宫装,可本人却连皱眉一瞬都没有,神情默然。 那是长时间遭受如此对待的,名为「不为所动」的麻木。 「你们在做什么!」赵景云面色胀红地吼了一声,甚至忘了这里是南朝,忘了自己的身分,更维持不了一贯的冷静。 被吼的孩子们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清赵景云后却轻蔑地笑了,朝江晏清丢泥巴的少年高傲地问:「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孤面前大吼?」 「......」赵景云没有回答,猜到说话之人极有可能是南朝的某位皇子,身在这里,他没有办法与之抗衡,只能朝江晏清飞快走去,站到她的身边,而后才好整以暇地举手作揖:「孤乃北朝二皇子赵景云,见过各位,敢问诸位如何称呼?」 回应赵景云的是哄堂大笑,为首的少年捧腹笑出眼泪:「北朝质子也敢在此猖狂?都不知道能活多久了......」 「三皇弟慎言,怀江之盟甫签订,大皇兄才出宫门,皇后与长公主若听见方才的话,也不知会做何感想?纵使父皇在此,也断不敢言二皇子『命不久矣』。」令人意外地,江晏清突然发话,声色俱厉地打断说话的人,场面一时骤静,赵景云第一次见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还是为了自己,目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虽满身泥污,在他眼里却有着无可比拟的光芒。 「你......!」南朝三皇子被懟得哑口无言,心中怒不可抑,却顾及皇后与长公主而踌躇,最终还是气不过弯下身抓了一球泥朝江晏清丢去,而赵景云似乎早有预料,飞快地挡在她身前,替她受了这一记。 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一楞,随即怕事地冷哼一声道:「我们走!」 一群人都有些意外南朝三皇子就这样离开,互看一眼后浩浩荡荡地跟着走了,殿内眨眼间便剩赵景云与江晏清两人。 良久,相望无言。 其实他们都有满腹的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馀沉默。 「去换衣服吧。」最终,赵景云皱眉望着满身泥污的江晏清,尽力平静地开口。 「殿下,你为何帮我?」江晏清却没动,双瞳执拗地凝望着眼前的人,力求一个答案。 「因为孤......饿了。」赵景云目光微动,却说出这么一句,饶是江晏清一向思维敏捷,这次也忍不住愣住,没跟上他的思路,重复问:「殿下......饿了?」 「恩,快去更衣,然后给孤准备吃的。」赵景云目光和语气都柔和而坚定,不容她再多问,也不容她再穿着一身脏污的衣物。 江晏清乖巧地頷首,转身刚走几步,却又听赵景云叫住自己:「三公主。」 「别怕,终有一日,这天下将无人能欺你负我。」江晏清转身望去,见赵景云伸出手,虽身上沾上泥泞,神情却有不容质疑的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 少女下意识握住少年的手,像达成某个协定,又像烙印上某个誓言。 「晏清不怕。」她如是说。 哪怕世人欺我负我,只要殿下站在我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 「等我们一起回去时,再去看那棵槐树和你种下的合欢花。」车内,赵景云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语气温柔繾綣。 合欢花,意寓言归于好、夫妻恩爱,赵景云觉得,江晏清在他离开后种下这棵树,意思再清楚不过,嘴角满意地扬起。 「恩......」江晏清低下头看着玉佩,低落地应了一声,赵景云觉得语气不对,挑眉问:「怎么?」 「若真如殿下所说,玉佩能感人心,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江晏清轻叹一口气,侧头望向赵景云,说出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能够说出口的话:「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语晞或许觉得回家幸福又温暖,可殿下,于我,南朝宛若地狱。」 赵景云只觉心被用力地蹂躪一瞬,目光渐深,恰逢前方有一停车格,他当机立断地打了方向灯停车。 「......」停下车,赵景云转过头望向江晏清,后者也没料到他就这样停车,神情还有些愣,又见他神情严肃,心中更是满脸疑惑。 「对不起。」 「殿下?」突如其来的道歉令江晏清一头雾水,瞪大眼。 「这些年让你一个人活在地狱里。」赵景云眸光闪动,有悔恨,有不甘,那目光令江晏清心中一颤,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鼻尖微酸。 「辛苦你了。」赵景云伸出手,温柔地轻抚她的头。 其实这么多年日復一日的过,江晏清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麻木,即使哭也只会无声落几滴眼泪而已,但这一刻,赵景云的目光与手的温度,都在瓦解她的习以为常与麻木不仁。 「谢谢你这么努力活着。」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江晏清眼泪瞬间落下,她突然不可自己地哭出声来,在副驾驶座上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毫无形象地啜泣流泪。 赵景云解开安全带,将江晏清埋在底下的脸拉近自己的胸口,紧紧拥住,他听见她说:「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殿下......我是一心求死才来这里的。」 我一直很努力地活着。 可倒在雪地的那一刻,死亡却成了让人解脱的愿望。 如果活着要承受这一切,那我不想要了。 真的......真的好累。 「公主,从今往后,我会陪你。」赵景云抱着江晏清,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又一下,如哄着新生儿一般,一声声将她从阎王那里唤回来:「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喜欢你的人伤心,讨厌你的人痛快......」 「没有人喜欢我......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父皇、长姊、大家......都不喜欢我......弹琴也好,退让也好,都没有用......」埋在赵景云的胸口里,江晏清将一生的委屈和不甘都发洩出来,她这一生都没有这样痛快地说出来过。 「你是不是忘了我?」赵景云轻轻放开环抱她的手,右手轻抬起江晏清的下巴,让她看清自己的眼睛,并坚定地重复道:「哪怕你父皇、兄弟姊妹都不喜欢你,你也不许说没有人喜欢你。我爱你,心悦你,我会将他们没能给你的,都竭尽所能地补偿你。」 江晏清愣愣地止住了哭泣声,却阻止不了倾泻而出的眼泪,但这次的眼泪,似乎不再仅仅是伤痛。 「江晏清,你听清楚了吗?」赵景云为她拭去泪痕,然后再度将她抱进怀里。 江晏清听着赵景云的心跳声,虽然准确来说是秦煜的心跳声,但依旧带给她无比伦比的勇气和安心感。 一如当年,他说的话,总能给她无限的力量。 初相遇时,之所以攀谈、释出善意、提出邀约,不过是因为赵景云是南朝皇宫里,唯一一个可能会回应自己的人。 她其实利用了赵景云身为质子,在南朝无人可依且懵懂无知的情境。 在其搞清楚状况前,或许他会把自己当成南朝公主,无论真心或假意都会亲近自己,至少不会对自己视若无物。 江晏清心知肚明这段期间不会太长,因为当赵景云发觉三公主原来在南朝是这般地位,便会收回他的友好、尊重和情谊。 只是后来,发展和江晏清想的不一样。 看着自己满身污泥被人轻蔑时,赵景云却选择站到了自己身边。 江晏清不相信世上有谁对自己怀抱真心。 可,唯独信赵景云。 「听清楚了。」江晏清低声回应,伸手回抱。 同时,她想起当年没能回答的另外一个问题。 少年问:「你可愿嫁孤为妻?」 江晏清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未能开口,而她没能说出口的真心,透过全力拥抱,也不知能否传达至赵景云的心里。 -------------------------------------------------------------------------------------------- 求收藏!求珍珠~ 皇子殿下告白了! 24如果 「怎么突然断了?」南朝皇宫里,林语晞拿着突然黯淡下来的玉佩满脸疑惑,正想再度与江晏清联系,却被秦煜给打断:「语晞,等等!」 「怎么了?」 「先别急着跟他们联系,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呀?神神秘秘的!」林语晞挑眉,耐着脾气等秦煜说话,可半晌却没听他说下去,她眨眨眼,不明所以问:「怎么不说话?」 「我现在说的只是我的推测,没什么证据,也未必是真的??」秦煜垂下眼思索着措辞,林语晞边听边皱眉,哼了一声:「快说!」 「之所以回不去,可能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真的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秦煜理清思绪沉声开口,语气严肃,林语晞下意识反驳:「啊?我想回去呀!谁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我们是想回去,那他们呢?」秦煜反问,掷地有声地道:「当初我是为逃避秦家的事而来到这里,现在心结已解,我想回去,但无论是真正的赵景云还是三公主,他们或许还未找到回去的理由,别忘了,我们几个当初必定都有许过离开这个世界的愿望,才会有现在的情形,只要心结还在,也许就还是回不去!」 「你的意思是……我们得帮他们解开心结才能回去吗?」林语晞心中一惊,楞楞地望着秦煜,虽然没有证据,可她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是对的,顺着秦煜的思路考量,轻皱起眉。 「没错。我觉得很有可能。」秦煜无奈地叹一口气,随后突然想起什么,双目一亮,疑惑的目光望向林语晞:「对了!你当初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遭遇什么事了?」 「……」回望秦煜担忧的目光,林语晞莫名有点心虚,轻咳一声坑坑疤疤地解释:「喔!就……就我爸妈逼我去相亲,我……我就不想去,所以…….反正醒来就在这里了!」 「啊?」秦煜瞪大眼,电光时火间方才林语晞和玉佩另一端说的话闪过脑海—我听说相亲之后,你在追我? 秦煜有点不可置信,又有些难以啟齿,咬牙问:「你……不会是因为要跟我相亲,所以想离开那个世界吧?」 林语晞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又无辜的望向秦煜,用沉默作为最好的回答。 秦煜只觉荒唐,怒极反笑:「跟我相亲,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 「也不是,那不是……不是你嘛……」林语晞訕訕地开口,见秦煜脸一沉,比黑锅更沉的面色让人心中发怵,她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讨好地轻摇几下:「这也不能怪我吧?我不知道你来这里了,这么多年还被佔据你身体的那位当陌生人一样对待,我只要一想到要被你无视我就……就没办法忍!」 林语晞垂下头,想起十二年前那一日,秦煜忽然昏倒,待过几日她特意去医院探望时,却见他目光冷漠望向自己,语气淡漠并带着警惕:「你有什么事?」 后来几次在聚会上碰头时,秦煜总是视若无睹地从自己身旁走过,林语晞向来骄傲,想着他既然装作不认识自己,那她便从此不把他当朋友就是了! 再后来,林语晞乾脆不出席各种有可能与秦煜相遇的各种宴会,眼不见为净! 这场长达十二年的赌气高峰,无非是前阵子听到要和秦煜相亲的那一刻,林语晞听说过这些年所有相亲对象的故事,她觉得自己死也不要被那般对待。 虽然现在知道,其实秦煜不是假装不认识自己,而是躯体早已换了灵魂,新灵魂的主人赵景云确实不认识自己。 这些年的赌气,似乎都成了荒唐的笑话。 可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呢? 忘了自己,再重新认识又怎么样呢? 愤怒褪去,幽微隐密的情感便如迷雾散去时初盛开的花朵般现于眼前。 林语晞重新望向秦煜,睫毛轻轻一颤,二十三的她后知后觉地想,也许在尚懵懂的少女时期,自己有一点……喜欢这个傢伙? 所以秦煜表现的一点忽视,都让林语晞难以接受。 见林语晞睁着无辜的目光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其中蕴藏不自知的撒娇意味,秦煜只能败下阵来,无奈地摇摇头,神情既带着玩笑又似乎很认真地开口:「好吧,我是真的很受伤啊??好歹我当初那么喜欢你,结果你竟然这么排斥我……唉!」 「?」林语晞心中一惊,可不可否认的是因为秦煜的话,有淡淡的喜悦于心中生根发芽,让她的嘴角禁不住微微扬起,她扬眉问:「真的?」 「你说呢?」秦煜微笑不答的模样让人心痒,林语晞哼了一声,看似不在意地转移话题:「那我们要怎么解开他们的心结?」 「找出当初他们俩个为什么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 听着秦煜的话,成为江晏清之后的种种画面掠过林语晞的脑海,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 「虽然我和公主认识没多久,但她的心结……我随便猜也能有两、三个,比如长公主、皇帝什么的……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解不开她的心结怎么办?」林语晞望向秦煜,眼里有茫然和无措,她的人生一向顺风顺水,若说人生是一场登山旅行,她也没有过拥有不可踰越的山峰,家世、财力、权力摆在那里,眾人抬轿子也会把她抬到山顶,所以漫漫二十三年,她不曾有过悲观的时候。 但这一刻,面对现实,她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未必会有回报的努力」。 林语晞想要替江晏清摆平她的烦恼,但一来这目标难以达成,二来就算达成了,她就真的愿意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没有人比林语晞更清楚,作为「林语晞」,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江晏清若想要当一辈子的「林语晞」,那她该怎么办? 「不用担心。」秦煜回望的目光带着安抚,嗓音安然具稳定人心的力量,似乎看透了林语晞此刻所有的念头和不安,他淡淡宣言道:「如果你解不开她的心结,我们还是可以把自己过得很好,我们一步一步改变环境,直到你我觉得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我们能决定我们想要活成的样子。」 林语晞心中微动,愣愣地望向秦煜,他掛着赵景云的面容没有丝毫当年秦煜的影子,可凝望着他时,脑中便会不自觉将当年的身影与之重叠。 有些人就是这样,数十年如一日。 当年一次宴会里,曾有一名被眾人排挤的私生子爬过阳台,差点下落,林语晞紧张地在旁看着秦煜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让对方把另外一隻手给他,信誓旦旦地说:「把手给我。你才几岁,甘心这么去死?就算你是私生子,你还是可以把自己过得很好!你可以一步一步改变周围的一切,直到没有人能再说你是私生子!你可以决定你想要活成什么样,但前提是你得活下去!」 回忆掠过脑海,像一阵风吹散面对未知的阴霾,林语晞忍不住微扬起嘴角轻笑一声:「好。」 这一刻,林语晞忽然有了希望与动力。 就算真的要待在南朝一辈子,林语晞发誓,她要让南朝一步一步变成让她舒服快乐的模样。 等真的那天来临时,也许江晏清就愿意回来了呢? 「还有,如果真的回不去,我也会陪着你。」秦煜抬手捏了捏林语晞的脸,又很快放开手,虽然触感和记忆中的不同,手感不怎么好,但他仍是满意地笑了,轻声犹如宣达誓言般开口:「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你大概也是我的心结。如果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突然被捏脸,林语晞矇了一瞬,但秦煜动作太快弄得她现在发脾气偏晚,而他说的话,更是让她心中一点升腾的恼怒都被浇熄。 虽然没有反感,但林语晞还是觉得自己被捏得很亏,想了想最终决定抬手捏回去,不辨喜怒地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去找长公主吧!」 这次换秦煜被捏得有些矇,只觉林语晞不按牌理出牌! 在他深情款款地说完那一句话之后,结论是要去找长公主? 「行,不过……可以先告诉我这个结论是怎么產生的吗?」秦煜挑眉,有些不满与无奈,也期待对方的回应,却听林语晞理所当然地道:「江晏清在南朝最后见到的人就是长公主,她不就最有可能是心结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晏清的心结解开,然后回去!」 说完,林语晞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走,秦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无奈,怀疑她的感情回路可能不太正常。 只是秦煜没看见,转身迈步离开的林语晞脸上,早已染上一层薄红。 ------------------------------------------------------------------------------------------------ 求珍珠~求收藏~~ 25承认 赵景云载江晏清回到世外桃源顶楼,才刚抵达,便见林父林母早已相依候在庭院里,一望见副座上的人,林母忍不住泪流满面。 除了林父林母以外,还有一名从未见面的年轻女人站在两人后方,穿着一身轻便的衬衫和牛仔裤,目光同样落在江晏清的方向。 两人下了车,步伐稳妥不紧不慢地走至林父林母前,江晏清温和而轻声地开口:「我回来了。」 林母忍不住上前一步将江晏清紧紧拉进怀里,痛哭失声,而后者一下一下地轻拍母亲的背,温柔地安抚着,一声又一声地柔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本该是一幕大难过后感人至深的团聚画面,只是基于一种直觉,落在一旁的人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对比泪流满面的母亲,神色温和到近乎平静的女儿,落在旁观的人眼里显出几分冷漠。 江晏清拥着林母,感觉到一道明显带着打量的目光不加遮掩地落在自己身上,她朝之望去,却见素未谋面的女人正审视着自己。 两人四目交接,冷静而带着打量的双眼相触,陌生的感觉在眼底升腾。 女人清楚感觉到林语晞的眼中没有意外,没有惊喜,甚至没有情绪,自己的存在于她宛如陌生。 「语晞?」女人轻蹙眉头,试探性地开口,声音在江晏清耳畔响起,令她心中一紧。 熟悉的声音…… 这人是谁?自己曾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江晏清身体微僵,林母注意到情况的异样放开了手,视线在女儿和一旁二十多岁的女性来回打量,只觉两人不知道在打什么谜语。 江晏清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持镇定,勾起嘴角无意义呢喃:「嗯?」 同时,她的脑中正飞速运转,自己究竟在何时听过眼前这名女人的声音? 「你知道我是谁吗?」可江晏清还未想起,眼前的女人忽然不依不挠地开口,目光犀利。 这问题令江晏清背脊发凉,不知道如何作答。 两人的对话太过突然,赵景云这时意识到江晏清不晓得眼前的女人身分,不着痕跡地上前一步笑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你……」 「秦总!」女人几乎立刻打坏赵景云的如意算盘,在他说出答案前强势地打断,执拗地盯着江晏清开口:「我想亲口听语晞说。」 赵景云轻皱起眉,思绪飞快地衡量着利弊,知道此刻若由自己开口未免太过明显,可他没把握江晏清能不能认出对方,如果由他开口,至少能将事情止于怀疑,总比让其直接说不认识对方好。 思量间,赵景云听见江晏清温和的声音:「你是阿瑶吧?」 女人着实愣了一下,而赵景云则是将刚刚提起的心放下。 「李锦瑶,锦绣的锦、瑶池的瑶,不是吗?」几日前的通话在江晏清脑海中浮现,她掛着浅笑冷静开口。 林语晞说的话一字不错,可落在李锦瑶的耳中,似乎仍有说不出的诡异,她向来有话直说,歪头俏皮地眨眼问:「答对了。不过是我们太久没见了吗?我总觉得你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因为这句话,林父林母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一瞬,目光忍不住浮上几分打量,有时候怀疑的火苗只要轻轻一煽动,便如燎原之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最近林语晞的举动如跑马灯般浮掠而过,不去思量时觉得没什么,可再一深思,她异于往日之处似乎不仅仅只有一点。 她破天荒答应相亲,她的行为举止有着以往不曾有的克制与端庄,她比往日更常窝在房间里几乎到了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地步,似乎在避免与人的一切交流,与两人也有着说不出的生疏。 就连此刻,明明是劫后馀生的现在,面对最亲近的家人,她甚至没有流露半分脆弱,流下半滴泪水?? 越是深思,越是震惊,林父林母望向江晏清的眼神染上几分惧色,脸色苍白。 两人的神色变换清楚地落入江晏清的眼底,此刻她有许多选项,有安全的、有疯狂的,任凭她选择。 于是,江晏清开口:「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了,是因为我本就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 一语传进在场之人耳中,如擂鼓般震得所有人矇了矇。 「你……你在说什么?」林母愣愣地望着女儿,隐隐有预感却想拒绝承认,脸色发白。 「如李姑娘所说,我和语晞姑娘并非同一人,只是因故交换了身体。」江晏清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后,以极其优雅地姿态向眾人行礼,真诚道:「对不起,没有早早告知诸位真相,我乃南朝三公主,江晏清。」 江晏清一脸镇定地做着自我介绍,神色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决绝,因为她在方才的电光石火间,已做出决定。 如今,没有人知道江晏清和林语晞何时能成功地换回去。 也许问题真的出在江晏清身上。 她在内心深处贪恋着林语晞所拥有的一切。 亲情、友情,一切不曾拥有而渴望拥有的情感。 若当真是如此,那解法也很简单。 把这一切留下的理由都消除就行了。 她改变不了人天生就渴望被爱的本能,但只要让属于林语晞的爱远离自己,让贪恋的理由消逝,或许于她而言,活在南朝,或活在这里,就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晏清想,林语晞才是应该活在这个世界受尽万千宠爱的姑娘,而不是代替她活得举步维艰。 「……」见她顶着林语晞的脸,却语出惊人并做出完全不同的神态,眾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唯一反应过来的唯有站在身后的赵景云。 他瞭解她。 她的所做所为,常常懦弱地让人生气,任人欺凌,却毫不反抗,逆来顺受似乎是江晏清的本能。 但她对自己,有时候又勇敢地让人动容,自逼绝境,却毫不胆怯,绝地求生似乎已经是她的习惯。 赵景云凝望着江晏清决绝而坚定的神情,想起在许多年前她也曾在曇华殿里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并说出一点也不像她的冷言冷语。 「我从未把你当成姐姐,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对方本是江晏清在南朝显有的温暖,可她却对之流露少有的冰冷。 因为她本就是,寧可将自己逼入绝境中寒冷,也不愿让他人冻伤一分一毫的性子。 一如当年。 「我们进去谈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一切。」赵景云站到江晏清身边,对不知该如何反应的三人开口。 听见这句话,三人的讶异之情更盛,江晏清拉了一下赵景云的衣角,心中并不想把他给捲进来地开口:「秦先生在胡说什么?我和你……」 赵景云似乎猜到江晏清要说什么,平淡却自带威严的目光侧头看向江晏清,让后者下意识住了嘴,将「并不熟识」四字吞回肚子里。 「林总,我和晏清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因故而来到这里,但请放心,真正的林语晞还活得好好的。也请您相信,我们都没有恶意,来这里非我们本意。」赵景云站在江晏清身旁,近乎固执地将自己和她划在同一阵线,他明明可以选择不说或冷眼旁观,但在所有的选择里,他更愿意选择有她在的那一个。 在赵景云一无所有的时候,江晏清走到了他的身边。 任谁见过江晏清的自顾不暇与狼狈后,都更能明白其中的善意有多么可贵。 他想守护她,希望世界无人能再将两人视为草芥般欺侮,为此,赵景云愿意倾尽所有。 同时,江晏清侧头望了身边人一眼,心中涌起一股久违又熟悉的感动。 无论时光荏苒,时空变异,只有身旁的这个人永远愿意站在自己身侧。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语晞还活着?」李锦瑶思绪清明地询问,目光落在江晏清身上,带着质疑,却见那人从容一笑,拿出一枚古朴的玉佩现于眾人眼前,淡声道:「语晞可以亲口向你们证明。」 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父神色与思绪沉着下来,终于开口:「我们进去谈吧。」 * 南朝皇宫的朝阳殿里,长公主江晏芸正在寝殿里练字,忽然听见宫女来报:「长公主殿下,三公主与赵公子求见。」 手上的字微微一偏,原本又正又稳的「静」字一撇便拉的太长,不再能入江晏芸的眼。 「谁?」江晏芸放下笔,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又听宫女再次秉告一次,她没有立即作答,就这样呆站一会儿,进行着无人知晓的自我拔河,最终才开口:「传。」 一名宫女出去带人,江晏芸在贴身宫女的伺候下不紧不慢地修整仪容,戴上华贵的玉簪子和耳饰,最终才出了寝殿,等她来到大殿时,已经有两人候在那里。 「长公主,有些话,这么多人听,怕是不妥。」秦煜掛着淡笑,环视周遭一圈,意有所指地暗示。 「都下去吧。」江晏芸高傲而冷漠地吩咐,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步履稳当地坐到主位上,语气淡淡:「你们有何事?」 「我承认,我不是江晏清。」林语晞抬起头,坦率地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江晏芸,一字一句开口,话语落在无人而宽广的大殿内,掷地有声。 26误会 「我承认,我不是江晏清。」看着顶着江晏清的脸,说着看似疯言的女人,江晏芸轻扬起嘴角,没有不信,只是嘲讽反问:「与我何干?」 「是与你无关,可你却是她不想回来的原因之一。」林语晞简单明瞭地回应,双瞳自信而篤定地望向坐在主位上姿态优雅的江晏芸,单刀直入问:「我是来问你,你对江晏清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江晏芸眼睫轻轻一颤,笑意微歛,语气冷冷:「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对江晏清的敌意是怎么来的?她那人一点脾气都没有,这样一天到晚欺负她又有什么意思?对她打打骂骂又能满足你什么?」林语晞想起初来南朝见到江晏芸的时刻,当时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被眾宫女簇拥而来,派头十足的她对自己说着冷言冷语,甚至动輒打骂,让自己遭受难以忍受的耻辱。 虽然林语晞立刻就回击,但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她做的到,脾气绵软甚至没脾气的江晏清做不到,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江晏清一直忍受着江晏芸这样的对待。 秦煜轻拉一下林语晞的衣角,示意她委婉一点,出口转圜道:「我们前来不过是想请教长公主,是否和三公主有所误会,也许我们俩可以帮帮忙?」 「误会?」江晏芸冷冷地笑一声,似乎听到什么极荒谬的话,语气冰冷:「当年是她不要我这个姊姊,现在也是她自己不想回来的,本宫又能帮什么?你以为江晏清没有脾气?那你是太不了解她了,她这人脾气大的很,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什么都在意,若她不想回来,那十头牛也拉不了她回来。」 「......」被语气中的熟捻和篤定给弄矇,林语晞一时不知道要回什么,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你就这么讨厌她?」 「呵,本宫不只讨厌她,本宫是怨恨她。」江晏芸冷笑一声,神情冷漠不似做偽,而后下了结论:「就算是江晏清本人在此,她也得承认,是她对不住本宫,不是本宫对不住她。」 林语晞和秦煜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江晏清会对不起江晏芸? 「所以她生还死,是不是永远都不能回来了,你也不在意?」林语晞不死心地又问,然后听见意料之内让人绝望的回答:「是,生死无话,她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无论回来或不回来,都与我无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语晞只觉棘手,感觉对方语气决绝,字里行间都是刺骨的冷漠,扎地她心痛。 但秦煜不这样想,他心念微动,倾身至林语晞的耳边悄声道:「我们试着和玉佩另一边联系看看,直接问三公主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语晞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应在场谁的心愿,玉佩忽然白光一闪,一声熟悉的声音从玉佩另一边传来:「语晞姑娘?你在吗?」 「啊!在!我正有事找你呢!」林语晞望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人,见她没有要赶人走的意思,便也大大方方地将其视若无物,自然地聊起来:「怎么?你找我?」 江晏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玉佩递给另外一个人,而后林语晞突然听见她作梦都没想到的声音:「语晞!」 那语气,那声音,那亲暱又着急的情绪都似曾相识,曾几何时,她日日相伴,从而视作理所当然,直到林语晞成为江晏清那一日,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恋。 「妈?」林语晞又惊又喜,瞬间忘了正事,眼眶有些酸。 林家宅邸里,眾人坐在客厅里,林母听见回应不自觉流出眼泪,她出于来自母亲的直觉,相信了玉佩另一端的人,确实是她的女儿,但其它人不这么想,林父紧蹙着眉头还在想如何开口,一边李锦瑶已经出声试探:「你真的是语晞?」 听见女声,林语晞瞬间瞪大眼,反应极大带着不可置信地尖叫:「阿瑶!是阿瑶吗?你怎么会在那里!你不是在国外吗?」 如果方才还有几分迟疑,短短这一句话已经打消了李锦瑶的怀疑,再怎么说,会在这转瞬间用这种语气和姿态说话,并知道自己绰号和身分的女人,只有林语晞无疑了! 「还不是因为你!」李锦瑶忍不住翻一个白眼,但随即发现对方看不到,悠悠解释:「我就觉得你最近怪怪的,而且不小心把你的消息出卖给了秦总,这才想说回来看看......」 「出卖消息?李!锦!瑶!你做了什么?」 「喔......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就是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限量版订製项鍊吗?我就......稍微给秦总提了一下,但好像送错人了哈哈哈哈哈......」李锦瑶一边笑一边视线望向赵景云,又落到江晏清身上,只见她脖子上竟正好掛着眼熟的项鍊,忍不住叫了一声:「啊!语晞!你现在戴着耶!限量订製项鍊!」 林语晞瞬间领会李锦瑶的意思,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真的假的!我要疯了,那要花我一年的零用钱,我一直不敢买怕被我爸念啊!阿瑶做的好!」 两个人寥寥几句话就瞬间进入了只有闺密挚友之间能懂的世界,而江晏清听着对话似有所感地垂下头,忍不住抬起手轻触项鍊,又望向赵景云,想起他将玉佩送给自己的时候发生的种种,心中忽然就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恼意。 「......」赵景云觉得不妙,眼下情形却又不合适解释,只好不着痕跡地伸出手握住江晏清的手。 其实赵景云也解释不了,毕竟他确实是为了玉佩才接近林语晞,因为玉佩才处心积虑送项链争取好感度。 活了这么多年,有过两个世界生活的经歷,赵景云却是第一次领会到什么叫做「想槌死自己」。 最初,赵景云只想偷偷在两人接触的时候把玉佩不着痕跡地换掉,只不过在江晏清亲手把玉佩送给自己时,他又因疑心而不敢收下,打算再继续累积好感度后打探,可也确实因为她的应对而有些许欣赏。 这么想下去,还真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江晏清不习惯赵景云在大庭广眾之下将手放到自己身上,脸瞬间通红,虽然现在没人将注意力放到两人这里,但她还是忍不住嗔怒又警告地瞪赵景云一眼。 「你不生气,我就放手。」赵景云倾身在江晏清耳边开口,带着诱哄:「嗯?」 「殿下我没......」江晏清正要否认,却见赵景云忽然正色地解释:「不管我因为什么理由接近你,可无论在这里,或在南朝,我唯一只对公主动过心。你若生气,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江晏清说不出话来,脸已经红到耳根,但心中丛生的恼意匯聚而成的阴霾不自觉地被言语带来的一阵和煦温暖的风给吹散。 赵景云总有办法让人说不出话来,少年时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江晏清忽然就想起赵景云最后一次到槐树下的那天,他也是直白又热烈地阐述着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承诺。 「你为何要担忧不能嫁人?孤会娶你。」见她忧愁满面,赵景云当时有些恼火。 「殿下你在胡说什么?」江晏清则是脸色一变,心跳擂鼓,不知心跳擂鼓是因为此话出自少年之口,或只因为此话不合时宜。 北朝皇子与南朝公主如何能成婚? 「孤会娶你。待孤回北朝,便娶你为妻,你不许嫁给旁人。」赵景云重申一次并篤定地开口,并且固执地凝望着江晏清,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殿下,这是不可能的。」江晏清理智地提醒,赵景云只问:「若有一日,北朝与南朝不再起烽火,你可愿嫁孤为妻?」 「......」江晏清沉默一会儿,只能回答:「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赵景云带着少年的执拗,执意要一个答案。 「殿下,不敢与不愿,有何分别?」江晏清问完后,赵景云愣了一瞬,随后嘲讽地笑了,頷首冷静地答:「确实,没有分别。」 江晏清说的是,无论是不敢还是不愿,结果都不会改变,他们不可能成婚。 赵景云说的是,无论是不敢还是不愿,代表的意思都一样,她不想要嫁他。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在槐树下相遇过,翌日江晏清只等到在槐树下遗落的一只玉佩,从此两人犹如陌路,赵景云视她如陌生人一般,并且行为举止完全判若两人,一次、两次后,她也再没有勇气与他搭话。 「公主?」江晏清正陷入回忆,却被赵景云的呼唤拉进现实,她凝望着他如当年一般执拗等待答案的目光,终于说出在失去他的这十二年来她一直想说一次的话:「......心悦殿下。」 「?」声音太小,赵景云有些愣,身体再往前倾一些靠近江晏清,耳朵近乎贴在唇边。 于是,江晏清小小声,却又清楚地再说一次:「晏清之所以生气,皆因心系殿下。当年如此,现在亦是,今后皆然。」 在车上未能说出口的话,江晏清在这一刻忽然有了勇气。 有些误会就像复杂的结,当年自己将其亲手打上,多年后的现在,也应由自己解开。 ---------------------------------------------------------------------------------------------------- 今天比较晚回家~~~ 算更8/26的~ 27心结 「晏清之所以生气,皆因心系殿下。当年如此,现在亦是,今后皆然。」迟了十二年,赵景云猝不及防听到这声答覆,心跳微乱。 他忽然就想起当年,长公主招婿事件落幕后,江晏清与自己在槐树下的对答。 「你这般担了这责任,又是何必?」望着心情低落又意志坚定的她,赵景云轻叹一口气,心里有些为她发堵。 「父皇如此不顾皇姊终身幸福,我又怎能视而不见?」 「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她?」赵景云眉梢轻锁,目光定格在江晏清身上,她沉默一会儿,只落寞地微勾嘴角,语气轻如棉絮风吹便散:「于皇姊而言,失去爹,和失去一个爱找麻烦的妹妹,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不是?」 「......」听这话,赵景云禁不住握紧双拳,一股气在心底因无处宣洩而膨胀,咬牙分析道︰「你能不能想想,若长公主从此成为你的敌人,该当如何?」 「敌人阿......」江晏清有些懵懂地重复,似乎难以理解敌人二字,或许只是无法想像这两字会套用在自己和那人身上,而后她笑了笑:「没过多久便该轮到我选婿了,好歹我也是公主,待我出嫁以后,少进宫来惹她便是。」 「什么?」赵景云没料到听到这答案,面色一黑,却见江晏清皱起眉,脸上浮现忧愁并自顾自地续道:「只不过也不知整个南朝,有没有人敢娶天生双瞳的我。」 「胡言。你为何要担忧不能嫁人?孤会娶你。」一时衝动下,赵景云脱口而出,却没料到听到她的「不可能论」。 原来,在江晏清的心里,从来没将赵景云视为託付一生的对象。 赵景云想,可笑自己还一厢情愿地想将对方纳入自身的羽翼之下。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赵景云拂袖而去回到自己的寝殿。 只是一到寝殿,想起江晏清从今而后必须承受的一切,赵景云忍不住叹一口气,再度转身,走回了槐树下,却不料并没有人在那等自己。 也是,凭什么要等呢? 既无心,江晏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等他回北朝,更不可能嫁给他。 赵景云嘲讽一笑,忽见一枚眼熟的玉佩被月光反射进眼角,他上前拾起,想起这是江晏清珍之重之的母妃遗物,心念微动。 据江晏清口述,此玉原型为南朝的护国柱石,而她的母妃胆大包天,以此石为材料炼製出朴玉,便是此玉佩。 赵景云曾在北朝国库的藏书里看过,西域外族有传说提及,以南朝护国柱石为钥匙,可以开啟与神灵沟通的机遇,实现人的愿望。 他一向一笑置之,从来不信世上有什么神灵。 只是此刻,对着玉佩,赵景云的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一道荒谬的念头,若这玉佩真有神力,能不能让他不是赵景云? 让他和江晏清,有相守的机会。 赵景云荒唐地想,若他不是北朝皇子,只是南朝一位世族子弟,江晏清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念头纷呈间,一道白光滑过,当时的赵景云瞬间失去意识,待他醒来后,便成了秦煜。 赵景云曾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回去,更没有可能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时隔多年,在这平凡无奇的瞬间,他忽然迎来了一直等待的回覆。 听她说,当年、现在、未来,她皆心系于自己。 他一向自詡冷静自持,反应灵敏,可此刻赵景云却没有回应任何话,如卡壳般一动不动地愣住,好像怕轻轻一动,这宛如梦境般的场景便碎了。 回忆如潮水汹涌而过,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只有彼此。 「赵景云、江晏清?我问你们觉得呢?」直到林语晞暴躁地声音打破两人的眼神交流,江晏清先回过神,这才注意到方才都没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的眾人,此刻都在凝望自己,她脸微红,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拉开与赵景云的距离后才缓缓开口:「语晞姑娘,对不住,我和殿下正讨论其它要事,可否再说一次?」 「......」林语晞虽然没看见现场发现什么事,但自己说了一大串都被无视还是很无言,甚至从中感觉一丝不自觉流露的粉红泡泡,吐槽道:「你们俩要腻歪能不能去别的地方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腻歪?」江晏清不解,虽然她这段时间努力透过网路搜寻与影剧融入这个世界,但依然有些字眼没学过,疑惑与求解的目光望向赵景云,后者已然回过神,微微一笑,对林语晞说道:「林语晞,你说正事吧。」 「我们在问,长公主和江晏清究竟有什么过节?公主你能不能给我说一下,我真受不了她三不五时就来宫殿里添乱。」林语晞只好再说一次,无视宫殿里主位上投射而来的森森目光。 赵景云望向江晏清,皱眉问:「她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江晏清垂下眼,轻描淡写道:「皇姊一向爱恨分明,她只是做她觉得对的事情。」 「十二年过去,她不会还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吧?」赵景云紧紧皱起眉,沉声问道,而玉佩另一端的林语晞和秦煜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问:「当年发生什么事?」 江晏芸在一旁听着这段对话,本该将两个自说自话又胆大包天的人给赶出宫殿,可赵景云说的那一句话令她微蹙起眉,没有出声,静静听着。 「......」江晏清沉默着,半晌只说:「语晞姑娘你就由着她吧,长公主也不会真对你做什么的。」 「那可不一定,而且凭什么我要忍受她?我又没对不起她。」林语晞冷哼一声,继续套话:「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我来说吧。」见江晏清没有接话的打算,赵景云率先开口:「这要从十二年前说起......」 * 十二年前,南朝曾为长公主举办选婿。 长公主乃当朝皇后唯一的女儿,又深受皇帝宠爱,说是南朝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当时南朝各优秀的年轻子弟画像都被送到宫中来,其中最受皇后与长公主亲睞的,当属南朝护国大将军的长公子-萧慕云。 萧慕云年岁与长公主相仿,不过弱冠之龄便已上过战场,曾带三千骑兵夜袭北朝军队,大获全胜,可以说是少年英才,更不用说和江晏芸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若这桩婚姻能成,也称得上佳偶天成。 但就在一切将尘埃落定之际,萧家在一夕之间殞落,萧家通敌的证据被上告御前,而护国大将军府邸似早已接到消息,诺大宅邸竟无一僕役留存,让前去抓人的御林军无功而返,此事令南朝皇帝大为震怒,立即下令举国搜查,却再也找不到萧家的踪跡。 萧家,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南朝,即使在后续的十二年里,也未能寻获他们的踪跡。 萧家如一缕轻烟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似乎早有准备,这让早有传闻将与之结亲的长公主顏面无存,也大感震惊,尤其是在宫中传言,将萧家通敌证据上告御前的,是一向不受宠的三公主时,长公主与皇后的愤怒达到了极致。 「江晏清!你怎么敢?你怎么能!」江晏芸不是能藏住事的人,流言传至耳里时,她立即去父皇那里询问真相,却没想到在父皇口中得到肯定的答覆,她立即衝至曇华殿盛怒地质问。 「长姊,你冷静点,发生什么了?」当时,江晏清和赵景云在一块,见长公主忽然气势汹汹地过来,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都从父皇那里知道了!你是从哪里知道萧家通敌?」江晏芸怒极,眼见赵景云在,一道合理的猜想滑过脑海:「难道是他?」 「长姊你冷静一点,我......」 「住嘴!你若真当我是你姊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慕云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做出通敌之事......」江晏芸在盛怒中冷静下来,犀利又阴冷的目光落在江晏清和赵景云身上,一字一句道:「你说萧家通敌,我看究竟是谁通敌,这还不好说吧?」 赵景云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见江晏清忽然站起身,用冷漠至极的语气说道:「萧家通敌之事,铁证如山,是父皇亲自裁定,不是长公主说一句『不是』就没有的。」 江晏芸忍不住后退一步,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开口:「江晏清......我把你当妹妹,你竟敢......」 「是吗?」江晏清俐落地打断长公主的话,用极其漠然的语气说:「我从未把你当成姐姐,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好、好、好!」用尽全身力气,江晏芸颤抖着身体说出三个字,每一字,都比上一字更长、更怒、更冷,最终她转过身拂袖而去。 * 「啊?」林语晞没想到当年发生过这种事情,心虚地抬头望一眼正冷漠傲然听着这一切的江晏芸,一瞬间觉得背脊发凉。 这问题,好像比她想得更严重...... 28和解 「可三公主当年是如何知道萧家通敌的?」秦煜没有立即相信赵景云的陈述,敏感地抓住问题点,质疑道:「虽然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好歹也在南朝活了这么多年,宫中消息闭塞,三公主更是毫无权势,如何能蒐集到萧家罪证?」 「对啊,这种证据也不是随便找找就能知道的吧?」林语晞跟上秦煜的思路,重新燃起希望。 「她哪里有办法蒐集萧家罪证,究竟萧家有没有投敌,还不是南朝皇帝说了算?」赵景云冷笑一声,断言道:「萧家势大,长子又是少年英才,南朝皇帝难道就这么放心萧家继续发展下去?」 赵景云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进江晏芸的耳中,她一向冷傲跋扈的面容被懵懂茫然所取代,回忆如急流涌下重重落在她心上,一道揣测滑过心间,令她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你是说,是皇帝无法接受萧家继续壮大,从而诬陷他们通敌?」林语晞忍不住望向脸色不太好的江晏芸,一语道破赵景云话中之意。 「萧家人与我北朝交战多年,杀我朝士兵无数,就算要投靠我朝,我们能给他再高的权势也比不过在南朝做护国大将军,他们有何缘由通敌?」赵景云点到为止,轻蔑地勾起嘴角下结论:「不过是南朝皇帝无容人之量,信不过手中之兵而已。」 「那我搞不懂耶,江晏清你为什么不跟长公主说清楚就好了?你说那些重话做什么?」林语晞听懂后忍不住问,一边说,一边偷看坐在高位上的江晏芸,心跳因紧张而加快。 快,快点解释清楚! 「长姊她......和语晞姑娘一样,从小在父皇与皇后的照顾下长大,朝中的风风雨雨本与她无关,奈何她偏偏心仪的是萧家公子。」江晏清温和的声音从玉佩处传来,一字一句落在江晏芸耳中,骄傲如她,紧咬牙关却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她没想到,若父皇真的数意萧家尚公主,何必故弄玄虚搞一个选婿,一道圣旨下去,便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江晏清语气淡淡,将朝中局势与皇帝心思娓娓道来:「父皇早已视萧家为眼中钉,绝无可能让长姐下嫁,因此只能在皇后与长公主做决定前剷除萧家。我猜想,父皇大概是早有规划,萧家大约也是察觉到这点,提前得知消息而潜逃。」 「长姊若知道一切都出自父皇之手,以她的个性定会对父皇有所怨懟。」江晏清声音温和柔软,又带着通透,理智地开口:「在宫中,若遭父皇背弃,即使是公主,也将活的举步维艰,与其让长姊知晓真相......不如如此。」 江晏芸楞楞听着,眼泪不断滑过嘴角,只能尽力摀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很久以前,她一直觉得江晏清是受她保护的一方,这懦弱的、永远被忽视的妹妹,总依赖她的关照,栖息在她的羽翼之下。 曇华殿的柴火要由她嘱咐,曇华殿的食物要由她派人张罗,江晏芸以为她才是那位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所以才在遭受背叛时感到不可接受。 可原来,江晏清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她,寧可遭受一切骂名和欺侮。 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如同江晏清说的,若她告诉江晏芸真相,这些年面对父皇的时候,还能如同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般撒娇耍横吗? 江晏芸想起这十二年来每一次对江晏清的为难,都彷彿被人用力沉进水缸一般让人难以呼吸。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长公主,别哭了。」林语晞忽视不了哭成泪人儿一样却有极力抑制的人,忍不住抬步走向江晏芸,先是轻叹一口气,而后拍了拍她的肩:「你们这误会......说开了也好。」 「?」此话一落,江晏清思绪一顿,意识到林语晞的意思,脸色微变。 「......」江晏芸咬牙抹开眼泪,却止不住地哭,乾脆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传进江晏清的耳里,她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又有些畏缩地问:「长......长公主?」 「是我......」江晏芸沙哑地开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对不起......」 「长公主......」 「不许叫我长公主!」江晏芸听着这疏离的称呼,眼泪又夺眶而出,咬牙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江晏清,执拗道:「我是你长姊!」 在这十二年的针锋相对之前,她们也曾是,一同学过琴,一同写过诗,一起赏过冬雪,一起饮过夏冰,一直朝夕相伴的姊妹。 「芸姊姊。」江晏清缓缓地开口,眼眶禁不住一红,跟着落下眼泪。 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叫出这个称呼。 「阿清,你不愿意回来,是因为我吗?」江晏芸想起林语晞说的话,十分自责地问,但她明白江晏清的个性,就算真是如此,她也不会承认,于是转而开口:「阿清,你回来吧,我保证,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林语晞听见这话,心中有点五味杂陈,十分不厚道地想-我来这么多天,唯一欺负江晏清的只有你...... 「芸姊姊,你别担心,我们还在想办法换回去,跟你没关係的。」江晏清心中一片柔软,温和回应,嘴角漾起一丝打从心底的笑意。 「真的?」 「真的。」江晏清环视周遭一圈,目光滑过李锦瑶、林父、林母,最后落在赵景云身上,似是诉说承诺般开口:「我一定会想办法换回去的。」 为了所有的人,她必须回去南朝。 林父、林母需要他们的女儿,李锦瑶需要她的朋友平安无事的归来,在这里,需要的不是一位装着江晏清灵魂的林语晞。 至于曾以为不需要自己、无所眷恋的南朝,原来也还有一个人打从心底期盼她回去。 成为林语晞,或许能够摆脱江晏清的过往,远离多年来困扰她的痛苦,可再如何偽装,她也没办法真的成为林语晞。 她是江晏清。 或许懦弱,是一无所有的公主。 但仍有唯有江晏清能做的事,也许是弹一曲绝响的琴音,也许是洞穿朝中平静底下隐藏着风波,这些都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事。 江晏清本以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并且什么都没有,但当有一天不再是她以后,才终于看见那些,唯有她才拥有的事物。 她以为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在意,被任何人爱。 可世上有一个人,无论在何处与自己相遇,都会忍不住倾心。 但这个人,他即使不说,江晏清也知道,他有不得不回去当回赵景云的理由。 当年江晏清没有过问,不代表她没有察觉,赵景云不是单纯在南朝当质子的皇子,北朝并没有完全放弃他,他总有秘密的消息来源,就连萧家通敌之事,在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之前,他便已先告诉了江晏清。 既然如此,江晏清更不能让赵景云为了自己,待在这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多年前,赵景云给了江晏清勇气反抗,现在,他给予江晏清回去的信念。 为了所有的人,她要回去,重新做回江晏清,做回真正的自己。 「语晞姑娘,我们再试一次吧。」江晏清拿着玉佩,深吸一口气提议,这一次,心态平和,意志坚定。 生平第一次知道,做回自己,原来可以是这样骄傲的事。 ---------------------------------------------------------------------------------------------------- 快要完结了~~~ 求珍珠~求收藏~求支持~~ 29回家 「语晞姑娘,我们再试一次吧。」听着江晏清的声音从玉佩的另一端传来,声音有着前所未见的篤定:「我想回家了。」 这一刻,莫名的,林语晞鼻尖微酸,归家的预感浮现于心,虽毫无证据,她却没来由的觉得,这一次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因为江晏清说,她「想」回家了。 她认识江晏清并没有很长的时间,可却一直感觉到并理解到,在每次提及让彼此换回原本身体时,江晏清从来没有打从心底欢喜或盼望过两人能真的换回去。 成为江晏清的日子,孤独、冷漠、艰难包围着林语晞,虽说是「公主」,宫中人却没有一刻将她视为公主般崇敬、照顾、关怀。 互相穿越后,林语晞经歷着江晏清所度过的每一个日常,她本不是一位能将她人痛苦感同身受的大小姐,但这段时间,她被迫感江晏清所感,苦江晏清所苦,瞭解到无人疼爱只能倚靠自己的艰难,于是隐约地领会到,原来在这个世上,有人是没有「家」的。 初来南朝,如同敌人的长公主;在寿宴上,宛如陌生人的帝皇;在皇宫里,犹如鬼域似的宫殿。 一切的一切,都陌生的可以。 她曾经不能体会什么叫「一无所有」,如今,她终于明瞭所谓姊妹之情、父母之爱、家之温暖,给予自己多大的支持去挡下世界上的风风雨雨。 做事全凭心意,行事无所顾忌,原来全是建立在她是「林语晞」的前提之下。 现在,林语晞终于能重新做回自己,回到能让她肆意张狂的渝市,除了感激和庆幸,生平第一次,她有了一道想法。 林语晞的目光看向秦煜,在最绝望的时候,他的一句话让她拾回力量与希望。 他说:「如果你解不开她的心结,我们还是可以把自己过得很好,我们一步一步改变环境,直到你我觉得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我们能决定我们想要活成的样子。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倚靠自身,保护家人、朋友、爱人的强大之人,她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她即使不再是「林语晞」,不依靠天生所拥有的一切,也依旧能过得很好。 秦煜就是这样的人。 她也想要成为如此坚韧强大,与其并驾齐驱的女人。 有生以来,林语晞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好。」林语晞在心中悄悄下了决心,而后对着玉佩,许下了归家的愿望。 林家豪宅、长公主宫殿里,两道白色强光大放光明,炫目至极令所有人忍不住闭上眼,可赵景云与秦煜不约而同地顶着强光,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之下凭着记忆上前,接下了本要重重倒地的人。 将柔软的身子拥入怀中之时,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公主?」「语晞?」 许久,两个世界的呼唤都未能听见回音,因为他们怀中人已然昏眩过去。 南朝处,江晏芸重新睁眼时,见林语晞倒在秦煜的怀里,担忧地皱起眉:「怎么回事?晏清没事吧?」 「她们大概是成功换回来了。」秦煜浅笑,将江晏清的身体轻轻放到了地上,捡起了落在旁边的玉佩,自己自觉地躺倒在地上。 见秦煜忽然毫无仪态地躺在自己宫殿的地上,江晏芸愣了一下,下意识问:「赵......恩......公子如此作为,有何意?」 「阿......我也要回家啦。」有鑑于方才林语晞的模样,秦煜预料到自己等等也会昏倒,所以先自己「倒了」,免得赵景云回来成为一位傻子,那他可作孽了。 他在心中感叹,南朝质子,一个傻子可当不来啊。 或许应该说,当一位像赵景云这般的质子,是傻子可不行。 「长公主殿下,临走之前,想问公主一句,这么多年未曾婚嫁,可是还心系故人?」秦煜拿着玉佩躺倒在地,望着顶樑,眸光闪过一丝笑意,似闲来无事一般问,可不等江晏芸回答,他便自顾自地道:「俗话说的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无尸首,天下之大,公主可别太早放弃了。」 秦煜的话没头没尾,却又似隐隐在暗示什么,江晏芸心头重重一跳,却忽然见白茫再次闪过,竟是那缕灵魂丢下一句话后,彻底消失在这乱世之中。 林家宅邸里,抱着昏过去的江晏清,又或者说抱着林语晞的躯体,赵景云松了一口气。 「她们换回去了。」回望林父、林母以及李锦瑶的目光,赵景云安抚又篤定地对眾人开口,让所有人都跟着他松下提起的心。 赵景云将人抱起放到椅子上,而后捡起掉落在地的玉佩,又自顾自坐至一张空椅子之上,没有要与人解释地闭上眼。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 十二年前,因为一念之差,赵景云来到这陌生的世界,这盛事太平的异世锁住他的身躯,可他的心却一直在那乱世之中。 念着江晏清,念着自己的亲兄弟,念着风起云涌的北朝,念着江山一统、天下归一,乱世成盛世。 他想守护的人,想做的事,都只有重新做回「赵景云」时,才有方法做到。 然而赵景云不后悔来到这里,至少,他听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江晏清,一直是他想要的答案。 * 当江晏清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床边的长公主靠在木製床架上沉静闭眼,似是等了很久而睡去。 她坐起身,注意到自己身处许多年没来的长公主寝殿,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窗外,月色透着薄窗照进房间,屋内的残烛烧至末端,将明将灭,显示现已夜深,江晏清轻手轻脚地想下床,可只轻轻一动便惊醒了床边的人。 「晏清?」江晏芸与江晏清对视,不确定地唤一声,毕竟在这张相同的皮肉躯壳下隐藏不同的灵魂,谁知道眼前人究竟是谁? 「皇姊。」江晏清温和一笑,眉眼柔和,声音轻柔,她似乎还不习惯江晏芸的关心,羞赧地垂下眼轻声说:「对不住,让您担心了。」 话音一落,下一瞬间,江晏清突然落入一个紧紧的拥抱,她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木訥地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拍抱着自己还微微颤抖的人。 「江晏清!你真的大胆,骗了本宫这么多年!」江晏芸一如往常喝骂一句,只是身体轻颤,声音带着哭腔,毫无往日的气势。 「......对不起。」江晏清不知该说什么,只下意识道歉,可江晏芸听见后,想起十年多来的种种,反而哭得更大力,咬牙切齿地不知是在怪自己还是怪别人地说:「不准说对不起!」 江晏清张了张口,瞬间无言以对,最后轻叹一口气:「别哭了。」 「本宫没哭。」江晏芸倔强地说完后,用衣袖胡乱将自己的眼泪擦乾,才双眼通红地放开手,上上下下打量江晏清,确认道:「你真没事吧?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是,已经无事了,皇姊不必担心。」江晏清一边说,一边环视周围一眼,没有望见应该看见的人,忍不住微微皱起眉,江晏清注意到后轻挑眉问:「找谁呢?赵公子?」 「殿下他......」 「你们昏过去后三个时辰,见天色已晚,本宫就派人将他送去华清殿了,总不能让他在这里过夜。」江晏芸冷哼一声,见江晏清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你们怎么回事?你知道他是谁吗?你以为怀江之盟签订后,北朝与南朝真成盟友了?本宫虽不涉朝政,却也知这和平撑不了多长时间,而你身为南朝三公主,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 「......」江晏清无言以对,心中明白江晏芸是为自己好,若是十二年前的自己听见这番话,或许会趋利避害、打退堂鼓,做出所谓「正确」的抉择,但在这一刻,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坚定,她什么都没有说,只道:「皇姊,我不后悔的。」 「......」这次,轮到江晏芸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支持吧,心疼,不支持吧,心塞,最终只能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从今往后谁敢负你,便是与本宫为敌,以后若有用的着本宫的地方,儘管说。」 「谢谢皇姊。」江晏清笑了,这颗心从未有如此柔软过,说完后她麻利地下了床,江晏芸一头雾水地问:「你要去哪?」 「殿下该在等我。」江晏清既肯定又害羞又含蓄地说完后,脸上已不自觉染上一层薄红,此言大胆地令江晏芸忍不住瞪大眼:「现在?他都不知道醒了没!」 「恩......只要醒了,殿下便会来见我的。」 见江晏清一脸篤定又固执的模样,江晏芸无言一阵,摆摆手:「去吧。」 「谢谢皇姊。」江晏清离开的背影匆匆却仍优雅地让人挑不出毛病,只有这近乎完美的仪态让江晏芸相信她确实是从小到大都不出错的,那谨小慎微的妹妹。 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从江晏清眼中见到不可退让的信念。 江晏芸还以为,自己这个妹妹会懦弱一辈子,即便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江晏清明明有骄傲的本钱,为何过的如此窝囊。 从小到大学什么,江晏清总是一学就会,琴棋书画无论哪一样都能轻易驾驭,所以江晏芸一直觉得,妹妹比世上任何人都聪明。 但因为天生双瞳,父皇不喜,宫中人捧高採低,这比世上任何人都聪明的妹妹,活的又比许多人都要艰难。 江晏清是这样让人羡慕又让人心疼的人,却让江晏芸不自觉地想去保护她,总恨铁不成钢地觉得,为什么她要这么懦弱? 每次见江晏清退让,江晏芸都想告诉她,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啊! 因为在江晏芸的眼中,江晏清想要什么,就有本事拿到什么。 不过这次,江晏芸第一次有些不确定了。 北朝质子赵景云? 这似乎不是想要,就能拥有的。 哪怕是在江晏芸心里无所不能的江晏清。 但这却是江晏清第一次流露出毫无退让的态度,她这般有勇气面对这件事,或许是因为有赵景云给了她底气? 江晏芸摇头无奈笑了,在心中暗自承诺,馀生,她也会成为江晏清的底气。 她已不可能幸福了,不能让她的妹妹,也跟自己一样。 「萧慕云,你在天有灵,记得护佑三妹,别让她跟我一样。」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念着记忆中青涩的少年,江晏芸轻声说。 30(大结局)重逢 林语晞睁开眼的时候,父亲、母亲、李锦瑶及秦煜四人都围着房间里的一张大桌坐着饮茶,很是愜意温暖,像是在品味下午茶一般,可窗外夜色昏暗,明显是眾人在等着自己醒来。 「爸!妈!阿瑶!」林语晞心中一暖,熟悉的人令鼻尖微酸,忍不住带着哭腔叫出大家的名字。 眾人一听见声响都不约而同地起身,母亲的怀抱最先拥上来,两人一同大哭。 「妈!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乖女儿,没事了!没事了!呜呜呜......」 李锦瑶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扬起嘴角,对比江晏清绑架回来后与林母拥抱的画面,真正的母女相逢还是更让人心有触动。 「回来就好。」父亲的声音传进林语晞耳中,短短四个字也让她再度收不住眼泪。 「我们要不要出去?不打扰他们家人团聚?」见画面温馨感人,李锦瑶忍不住朝身旁的男人提议,而秦煜眉头都没动一下,极其自然地说:「我也是家人阿。」 李锦瑶差点没呛到,讶异地瞪大眼。 在等林语晞醒来的时间里,秦煜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都告知大家,所以眾人都知道,原来年纪轻轻掌管秦氏集团的不是真正的秦煜,他已经离开秦家十二年了,至于先前安排之林语晞相亲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皇子殿下。 「你什么时候成了语晞的家人......」李锦瑶忍不住吐槽,却见某人顶着一张英俊又吊儿郎当的脸笑答:「林总不是想让我们结婚嘛,我同意这份婚事了。」 「你不是刚回来吗?」 「恩,这件事情你知我知,林家人、秦家人知道,其他人不会知道阿。」秦煜理所当然地说着,脸皮之厚实乃李锦瑶前所未见,她忍不住说:「你觉得语晞会同意吗?」 听李锦瑶这么问,秦煜含笑的目光望向李锦瑶,似笑非笑问:「你说呢?」 李锦瑶矇了,我、我怎么会知道啊! 「其实,语晞在另外一个世界已经说要嫁给我了,她可不能在这个世界悔婚。」秦煜神神秘秘地说着,说话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成功吸引到正温馨团聚的林家人注意力,林语晞立刻见妈妈目光一亮问:「真的?」 「我哪......」林语晞正要反对,秦煜却打断她说话:「寿礼。」 寿礼? 林语晞先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在帮南朝皇帝准备寿礼时,自己与他那番对话。 「要不你我合送吧?这样我也无需费心去买别的礼物了。」 「好啊!那你这礼物可得选的贵重一些!」 「不知道三公主何时倾慕于我的,竟对我说出求嫁之言?」 「什么求嫁?」 「合送之事,非夫妻鲜有为之,难道公主不知?」 回忆在脑中飘过,林语晞有些窘,当初她见这北朝二皇子满脸不正经,直接就把人提起来就想揍了,不过知道北朝二皇子其实是秦煜后,事情莫名又变的不太一样,明明就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可她就是突然,脸红了。 林语晞是什么人? 林家大小姐,放到古代去就是妥妥的刁蛮公主,如果真的是秦煜胡说八道,林语晞马上就会毫不留情反驳再冷嘲热讽一番,所以这一刻,她脸红犹如默认。 「不好意思,我有话想跟语晞说,就一会儿,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秦煜似乎早已料到林语晞的反应,抓住机会,抱歉地看向林父、林母,眼有乞求地开口,果不其然他们从善如流地一口答应:「好,你们聊,我们先出去。」 「啊?」林语晞回过神时,家里人跟李锦瑶便麻溜的走了,似乎急于给秦煜和她留位子,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啊什么啊,傻啦?」秦煜笑了一下,自然地坐到林语晞床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干嘛捏我......」林语晞想起从前,秦煜最爱捏她的脸,说她像疗癒娃娃一样,捏之可以让心情变好,当然结果都是被自己追着打就是了,但今天,睽违了十二年,顶着秦煜的脸捏,林语晞难得脾气很好地没打人,只是翻了白眼。 「获得勇气呀。」秦煜眨眼,顾盼间有成竹在胸的光芒闪过,是林语晞没打人给他开口的勇气:「我有句话,其实十二年前就该跟你说了,后来成为赵景云,我以为再没有机会说,所以现在,我想要立刻、马上跟你说。」 「什么话?你说呀。」林语晞咕噥,忍不住吐槽:「什么话要说不说的。」 「当我女朋友吧。」秦煜看着林语晞,一字一句道,收起所有没正形的模样,他在认真说话时眉梢会轻轻皱起,深邃的眼睛会一瞬不移地落在人的身上给予人压迫感,林语晞发现自己观察入微到可以获得「微表情观察奖」的地步,忍不住轻笑:「好啊。」 这么多年过去,林语晞还是记得秦煜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分表情,她心知肚明不是因为自己观察力惊人,而是因为自己把他放在心上。 她喜欢他。 身为林家大小姐与秦家少爷,即便年纪小,他们也会参与许多宴会,有过数面之缘,一开始并不太熟。 熟起来的契机,是在一次宴会里,林语晞被自己的朋友栽赃摔坏了主办方世无其二的珍贵花瓶,甚至当时最好的好几个朋友都成了指证的「证人」,而她没有多加解释,只承认是自己做的。 事后,秦煜趁着没人时找了过来问:「你为什么不反驳?就这么担下责任,不觉得噁心吗?」 「和她们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她们不就是羡慕我吗?」林语晞漫不在乎地回答,在那之后,秦煜每次宴会,有事没事都会来和她说话,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只是当时的林语晞还看不惯秦煜不正经的各种做派,比如他总是有一群幼稚的朋友,那群人吵吵闹闹,专做些无聊的少爷浑事,而秦煜明显是领头的人。 林语晞对那群人及秦煜的印象就是,幼稚的男生们,以及最幼稚的孩子王。 会对秦煜改观,是从一次的意外开始的。 当时,本来跟着秦煜一起玩闹的其中一个男孩被发现其实真实身分是私生子,这本是人家的私事,可奈何不了在圈里传开来,都开始鄙夷起这「血统不正」的人。 本来跳脱欢快的男孩,变得沉默,爱瑟缩在角落,每当那时,只有秦煜会一如往常地去招呼他。 那是林语晞第一次觉得,看来秦煜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后来,变得越发沉默爱待在墙角的男孩,有一天在宴会里,忽然一声不吭地走到阳台上,当时林语晞和秦煜恰好在阳台角落间聊,因为角度,那人没有看见他们,可当秦煜正要和他打招呼时,突然脸色一变。 男孩像一隻麻木的木偶,面无表情地爬上阳台上的栏杆,就要下落前,林语晞见秦煜如一阵风般衝去,险而又险地拉住了那男孩。 「三少!」求死的人似乎也没预料到会有人拉住自己,他看清来人的眉眼后咬牙挣扎:「放开我!」 「不放!」秦煜脸色胀红,神情却坚定:「把另外一隻手给我!」 「秦哥,你放手!私生子根本不配活下去!」 「狗屁!你他妈把另外一隻手给我!」秦煜身体也被重力往下拉,林语晞连忙上前帮忙抓住对方,可对方仍不领情地挣扎:「放开我!」 「把手给我。」有了林语晞的帮助,秦煜能稍微喘口气说话,他平时总是没正形地笑,所以不笑时便有一种自带反差的威严感,他厉声问:「你才几岁,甘心这么去死?就算你是私生子,你还是可以把自己过得很好!你可以一步一步改变周围的一切,直到没有人能再说你是私生子!你可以决定你想要活成什么样,但前提是你得活下去!」 男孩默默听着,似乎愣了愣,然后听见秦煜再次道:「给我上来!」 最终,男孩将手伸出来,三人气喘吁吁地躺倒在阳台上,林语晞测头望去,见秦煜大汗淋漓,左右两隻手各抓一个人问:「都没事吧?」 或许,年少的心动就只需要一个场景、一句话、一个人。 幸运的话,还会是一辈子。 「真的?」秦煜听见林语晞答应,还有些不可置信,好像有点太随便了?还是太轻易了? 「笨蛋。」林语晞伸手抓住秦煜的衣领,忽然用力地将他拉到身前,青涩地吻了一下,软软的,心跳加速的,而后很快放开。 一直以来,她养尊处优,日子悠间自在,唯独,就缺一个他而已。 哼,本小姐才不会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 南朝,冷宫外熟悉的槐树下,赵景云一手盘膝间散坐着,十分耐心地等候,看着槐树旁的合欢树,眼底与嘴角尽是温柔。 江晏清来时,便见伊人倚树,落叶落花散落在地,如诗如画,让人忍不住放轻脚步。 「殿下。」她站定在他身前,轻声开口,而赵景云抬头,勾起嘴角并轻抬靠在膝上的手,轻易牵住江晏清:「你来了。」 「殿下等很久了吗?」 江晏清的问题令赵景云轻笑,他将她拉到自己膝上,另一隻手轻扶着腰间让她顺着腿坐在自己身上,形成亲近密语的姿势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久。」 「殿......殿下!」一眨眼之间就坐在赵景云身上的江晏清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不知所措地要站起来,却被人用手轻易挽住腰间阻止,还用不急不躁的平静语气说:「急什么?没人。」 「这......于礼不合。」江晏清这辈子的心跳都没这样失控过,在静夜里,她听见自己胸口清晰的跳动声,似要跳出身体一般。 「你我是夫妻,怎么会于礼不合?」赵景云眉梢扬起,十分冷静地问,江晏清哑口无言,声若蚊蝇:「这不还没成婚吗?」 听见这个答案,赵景云显然很满意,轻笑出声后放开手,放任江晏清站起身,用她自觉舒适的姿势坐到自己身旁。 「三公主,孤想要你一个承诺。」赵景云侧头望向江晏清,神色肃然,十分认真,感觉到他的慎重,她坐直身体回应:「殿下请说。」 「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嫁给我』这个念头。」 听完这句话,江晏清先是一楞,而后笑了。 「殿下不必担心,我知道这条路很难,但这一生我退让过很多事情,唯独此事,我答应殿下,绝不退让。」 她被世人说是灾厄的双瞳在夜色中明亮灼人,在赵景云眼里如明星般灿烂耀眼,他不安定了整晚的心忽然就稳稳落了下来。 他其实很害怕,害怕回到南朝,面对一切未知的艰难,江晏清会放弃自己。 这世上之事,唯有江晏清,让他难以把握,难以心安。 「好。」赵景云頷首,侧头看着身边的人,心思一动,忍不住探身向前欺近让自己紧张整晚的罪魁祸首,而她忍不住闭上眼,没有后退,就这么迎上了这个吻。 他本想浅尝则止,可她的纵容却令他忍不住深入,赵景云忍不住伸手拥住她,不断加深这个吻。 良久,直到江晏清忍不住轻囈一声,赵景云才放开她,柔声开口:「孤也承诺,此生必不负你。」 夜色下,星辰明月为证,两人的眼里尽是坚定。 于她二人,北朝与南朝、身分与地位,其中再多的危险,也比不过此刻相拥能带来的满足与幸福。 江晏清想,至少面对有关这段感情的一切,她都不会再懦弱退让。 乱世深宫,举步维艰,可有一人便足以让人获得勇气,从此,一往无前。 殿下,你的存在,就是勇敢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