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江湖·疯批·H】》 (一)当时明月 时值四月初四,正逢清明将至,人间春光灿烂,一片艳阳天,而那万里之外,群山之巅的昆仑雪境,依旧料峭冬风,不减清寒。 这昆仑千山雪,万迹不见人。 如此的天,又岂是远行之时? 偏生殷晴不信邪,铆着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儿,一碗烈烈黄汤下肚,烧得心头七分胆气,便趁着那夜色深深,迎着这满山风雪,悄然无息地摸下了山。 她走得潇洒自在,自山脚恭恭敬敬朝那师门一拜,头也不回,一路西行便是月余。 而今却在这重峦迭嶂,弯弯绕绕的山沟里头迷了路。 殷晴一脚踢倒她堆好的石子山,叹了今日第七十七口气,望着远处群山如玉,云蒸雾绕,日坠西落。 不由得回想起一月前。 那时正逢她兄长奉师命前往琅琊洛家,二度参加武林大会,广立昆仑之威,震慑无极之邪,欲惩恶扬善。 她与兄长殷彧,皆是武林剑道巅峰昆仑派开阳剑尊嫡传弟子,兄长自小聪慧勤勉,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得名剑逆水寒,一手绝妙剑招当世难有匹敌。 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他曾以新秀之姿连挑数位江湖前辈,斩获当年桂冠,登上新秀榜魁首之位。 其快走龙蛇、精妙无双的剑法,用惊为天人四字都不足以形容,被如今江湖中人,称之为“少年剑仙”。 而今,三年已过,兄长再度出山,可怜她殷晴同为师尊嫡传弟子,千言万语,百般恳求,就是不得一声应允。 只因她幼时寒气入体,经脉所损无法修行内功。 师尊是收养她与兄长的人,她自然不能忤逆其意,送走兄长那日,她一人闷闷不乐坐于昆仑山巅,师尊自后而来,语重心长道:“晴儿,非我不愿你下山,只是现今江湖时局动荡难乱,魔教少主东方夜横空出世,扰的中原武林一片腥风血雨。你一介弱质女流,何苦去淌这趟浑水?收心留在昆仑,方能护你安宁。” 殷晴听这话时,心里自然是百般不服,只因她是个女儿家,便只能一辈子活在羽翼之下? 况且若那魔教当真猖狂如此,为何师尊安然不动? 要知晓,昆仑派门规可是:“静可避世修行,乱可平定天下。” 定是唬她,还什么“玉面修罗”降世,能止小儿夜啼,她才不信呢。 直到许久之后…殷晴才知,年少的莽撞与无知都要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殷晴自小乖顺,师尊以为劝住,便闭关修炼。 却是不知这小小丫头已然长大,早早生出反叛心思。 趁师尊闭关,殷晴孑然一身从昆仑山偷跑而出,誓要追随兄长的脚步,在这江湖闯出个名堂,方不负师门之名。 而今天色昏昏,月上柳梢,晓星渐落。 殷晴立于山腰,极目远眺,夜色之下,此处山脉巍峨,十万大山连绵不尽,如一片绿色长绸,倾泻千里。 她自昆仑而下,一路策马飞扬,行约千里,依地图所指,再绕此山而行三日,便至琅琊。 可不巧昨日在山下客栈偶然听那茶客道,只需翻过此山便是洛家,她心念一动,也就抄了这近路,不想越走越深,早不知到了何处。 不过须臾,一帘新月绽浮云,夜色如暮霭霭,只剩零星微光,再不能辩识前路。 殷晴叹息,只得停下脚步,原地歇息。 入夜。 殷晴刚睡未久,耳畔忽地传来一阵清幽寂寥的声响,其声呜呜,与风相和,时起时伏,如诉如泣。 殷晴猛然睁眼。 只见明月高悬,垂坠孤枝之下。 发白如霜雪的少年不知从何而来,正高坐枝头之上。 有猎猎风来,吹动少年长发飘飞,如夜色侵霜,拂起一身红裳飘渺,若赤练当空。 少年阖目,修长指骨捏住一根通体苍白的短笛,横于唇畔,三两笛音,借风而奏,徐徐传来,在这泓峥萧瑟的夜中,显得格外飘渺悠远。 月色惝恍,坠在他姣美的面容之上,眉目如山川之水,五官若凌云之月,本是幅空灵清绝相,偏在额心系有一根红带,平白添了份妖冶。 殷晴警惕退步,她看那白发少年仅握笛而坐便若临风玉树,若只是平路相逢,难免不会称赞一句:好一个怀瑾握瑜之相! 可在这万迹无踪的大山深处,无端冒出一个难辨雌雄的美人,殷晴只觉后背发凉,一阵惊恍。 只觉他越瞧越不似真人,更似山间精怪,妖异非常。 她蓦地想起幼时兄长所讲的异闻怪志,说是山间有鬼,貌似好女,口出人声,婉转动听,以歌喉惑人,喜生啖人肉。 她拾起一根树干,嘴巴和手都在打颤:“你你…你是何人…是人?还是鬼?” 那双线条凌厉的眼忽地一睁,狭长的眼眸漆黑幽深,薄而锋利的唇一挑,露出个极苍白的笑:“你说呢——?” 其声琤琮,如玉相撞,如泉汀零。 是低沉悦耳的少年音。 殷晴双目圆瞪,直直向后跌去,她确信他就是故事里的山鬼:“你——别过来!我肉不好吃,我从来都不洗澡!” 月色清辉洒下,少年轻笑一声,从树冠一跃而下,激起寒鸦阵阵,鸦啼如婴孩悲泣之声,响在这寂寂山夜,更是凄然可怖。 听得殷晴心惊胆颤,抖如筛糠。 “别过来!” 少年脚步未停,他这人天生反骨,生来作怪,若让他往西,他绝计往东,若让他停下,他偏要向前。 似得了许些乐子,他跨步上前,只听那细细软软的嗓音透着哭腔,以手遮面,向后蜷缩:“别过来…不要吃我,呜呜…” “从未洗澡?”少年轻声慢问,唇畔挂笑。 殷晴唇齿生寒,点头如捣蒜:“对对…” 他猛然凑近她,呼吸灼热,呵气如兰:“可我怎闻着——你这肉香的紧?勾得我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缠她柔软的发,轻轻一扯,殷晴“嘶”一声,抬起双盈盈泪眼,正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对吗——小青。” 殷晴这才惊觉,少年修长如玉的指骨之上,爬着一只黑纹翠色青虫,肉嘟嘟,鼓囔囔的身子缓缓蠕动,直叫人一阵恶寒。 那虫似通灵性,听少年这般一说,倒是一张小口,露出满嘴尖尖獠牙,细细密密的小齿,看得她寒毛卓竖,险些惊叫出声。 (二)你有何用 “不要过来——”殷晴惊慌不已,她实在怕那虫。 临得近了,少年这才瞧清眼前这瑟瑟发抖的少女生来一张芙蓉美人面,玉肌春瘦,姿容秀丽,有若新月清晕。 尤其一双眼睛,滢滢似水,顾盼生辉间,一颦一蹙时,似那三月桃花二月梅,说清也艳。 呼吸微燥,少年低眉。 倒是有张难得的美人皮,用来炼化新收的蛊,正是合适。 少年阴恻一笑,手腕翻转间,一道寒芒飞闪,短笛抵在她脖间,露出藏于其间的锋利剑刃,离她喉头不过方寸之距。 少年眉目阴戾,毫不留情,推进一厘:“说,你是何人?” 殷晴自幼不通内功,故醉心剑道武学之理论,师出名门,又天资聪颖,凡这天下武学,她一观便通晓六分。 在他使剑一刹,殷晴便自惊恐里回神。 他不是山鬼。 他是个人。 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少年高手,藏气匿神,无声无息。 倒叫她一时看花了眼,误作了山里鬼。 可她记得,师尊说过。 ——人比鬼还可怕。 师尊还说,人吃人都不吐骨头。 殷晴打个寒颤,想往后退,少年危险地“嗯”一声,将剑一推,抵在她命门之上:“想跑?” “不…不敢…”她哑然一笑,再不敢动。 一下回想起曾在兄长口中听闻江湖时有传言,说那“宁碰横刀来,莫遇笛中剑”。 笛中剑,就与那袖里藏刀一般,算是出名的阴险狠招,往往攻其不备,见血封喉,是为名门正派所不齿的武功。 而眼前这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所使之招,正是笛中剑。 若只以短笛作武,江湖倒有一门派,名曰长乐宫,其中弟子便擅御音杀人,可惜长乐宫宫规森严,除了近年来出了个无法无天,自称“阎王不敢收”的司徒倾外,便只有女弟子。 他通身阴郁之气,显而易见绝非正派武林之人。 “不说?”少年歪头,指骨压近剑锋,在她纤细雪颈上挑起一丝血线。 他露出一点森森笑意:“这一张皮,我的宝贝定能吃得一干二净。” 殷晴只觉毛骨悚然,手吓得直哆嗦。 少年抬手,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尖哨。 随他动作,风里有什么泠泠声响,殷晴瞧见他左耳悬了一个银质流苏耳坠,正借着风儿一阵东零西响。 从那银坠后头,猝然钻出一只通体碧绿的鬼面蝉,那蝉样貌极其可怖,好似背负恶鬼之相,扇动翅膀更如厉鬼眨眼,嗡嗡作响。 殷晴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紧盯着那朝她一点点爬来的鬼面蝉,吓得玉容呆滞,内心直喊一声:这下完了。 “刀剑无眼,切切…莫…冲动。”殷晴颤颤巍巍伸出一指,去推他的剑,睫毛都吓得打抖,思绪却是飞转起来。 太可怕了… 不,要冷静…不要怕! 不能光顾着发抖,越抖越唬人,有胆儿私溜下山就要有胆子受,她得好好想该怎么办… 殷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乌黑的瞳仁打眼一个转溜,不管怎样,她要弄明白眼前这少年到底何方神圣。 不是正派,又以银器作饰,再御虫而动——她灵光一闪,忽地想到的一个曾盛极一时,而今却湮没无闻的门派。 传闻在苗疆十万大山深处,有一以蛊毒闻名的帮派——蛊门。 门中弟子大多都久居深山幽谷之中,利用苗疆毒沼丛林,自山里寻找有天分的毒物,用此养蛊,炼蛊,控蛊。 江湖传闻道,蛊门中人,都皆为利往。以炼化的蛊虫在江湖中横行,专做黑心买卖,若是不小心惹到他们,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蛊虫落下之时悄无声息,常杀人于无形,有甚者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蛊门在百年前曾盛及一时。 因学问晦涩难懂,需长年累月呆于深山寻虫练蛊,远不如别的门派来的逍遥自在,如今也逐渐已没落。 时至如今,更是神秘莫测,不知行踪。 殷晴又喜又惧,喜的是甫一出昆仑便能逢此不出世的奇人,惧的是她小命正被这奇人捏在手心,她眼盯着那鬼面蝉就要从他手上往她身上爬来。 她伸手,纤长玉指轻飘飘搭在他握剑的指骨上,往外一推:“还还…请少侠手下留情。” 少年微怔,手上柔软细腻的触感很是陌生。 她没用什么力,却将他的剑给轻而易举地推开一寸。 他挑了下眉,笑容讥诮:“留你何用?” 这下倒是让殷晴愣住,她答得吱唔:“我会…” “会什么?” “我会医术,会救人…” “要你救人作甚?”少年嗤笑一声,似听了天大的笑话:“你当我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菩萨?我从来不救人——” 少年捏紧短笛,轻轻一抬,薄刃抵住她的下颚,他精致妖异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我一向只喜欢杀人。” 殷晴欲哭无泪,她没招了:“你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当真?”少年尾音上扬,声音像把小钩子,钩人心弦。 “嗯…嗯。”她胡乱地点头。 “若我要你杀人呢?” 他说得漫不经心,好似杀人是什么天经地义之事。 那双月牙弯似得眼瞪大,愣愣望着他,半天也没吭一声。 (三)蛮不讲理 杀杀…杀人? “不行吗?” “能换一个…吗?” 少年屈指弹了下短笛,笑得很淡:“你看你,说什么都能做,杀个人都不行。” “你不能杀我——”殷晴快哭出来,她咬咬牙,虽知未免祸端,不可轻易自报家门,但而今也只能搬出兄长的名号来压人一头:“我乃昆仑派嫡传弟子,剑仙殷彧之妹,你要杀我,便是与昆仑为敌,我兄长定不饶你。” “哦,昆仑派的人啊。”他反应很浅。 啊… 就这…? 殷晴难以置信!昆仑派可是武林剑首屈一指的门派,他怎么一点也不怕! 这般淡然,就好似他听得是什么不入流的三教九流一般。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怕他未听清,殷晴复又高声道:“我是昆仑派嫡传弟子!你…” “昆仑派避世不出,倒是有些年没听过了。”少年嗓音冷淡,低目盯她,将剑锋再往前推,有些不耐烦:“你是又何妨,我杀人从不看他是谁,便是皇帝老儿来了,惹我不快,那杀也是杀。” “再者,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谁又知晓是我做的?” 他话里坦荡又狂妄,谁也瞧不进眼里。 殷晴长至今日,还是头一回见着坏得如此“光明正大”,恶得丝毫不加掩饰的人。 “杀人”这等恶事落在他口中,道是如饮水般平淡。 “我又没惹你不快,你为何要杀我?”她可牢牢记得他方才说的话。 “谁说你没惹。”少年打眼否了。 殷晴不解,扬声:“那我怎么招惹你了?” 少年看她,两张饱满的唇瓣微微抿着,似是在生闷气,瞧着倒是有几分娇憨可爱。 他愣悠悠地说:“今夜月色正好,如斯美景,我一人独赏,你来得不巧,扰我兴致,便是不快。” “你!这是强词夺理!”她不服气:“再说这立了牌子只准你深更半夜在这儿,我不准?” “道理都是能者定论。你比我弱,就只能听着。”少年用剑背拍拍她的下巴,挑衅一笑:“怎么,一对招子这么瞪我?是眼睛不想要了?还是——想和我打架?” 少年甩甩袖口,说得轻松自在:“奉陪到底。” “你!” 可恶!好气啊!明知她不会武功还这般说。 “我不会武功,你这是仗势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一落她才想起,眼前这个人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魔头。 他不紧不慢地:“俗话说得好,这英雄气短,谁稀罕做英雄?” 殷晴愤愤咬牙,又奈何不了他半分,只能泄下气来:“你是蛊门的人,蛊门避世已久,若我死了,也定能在我尸首上找到蛛丝马迹。总之,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殷晴不甘地瞪他,泛着水气的眼睛没什么杀伤力,倒像是在冲他撒娇。 “人还算机灵。”蛊门湮灭近百载,能一眼看出他来历,并非易事:“不过,你是在——” “威胁我?”他的语气森冷。 “威胁你怎么了?反正你都要杀我了!”她不知从哪借来的胆气,梗着脖子看他,倒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在。 都要死了谁还怕谁! “上一个敢威胁我的人坟头草已三丈高。”少年唇畔弧度讥讽。 “杀你又何如?”少年冷哼一声,狭长漆黑的眼斜斜乜她,刀锋一转,挑起她雪白小巧的下巴,轻轻摩挲而过:“毁尸灭迹再简单不过。不过这身皮子倒是好看,剥下来兴许能绘一幅美人图。” “你你你——”怎么会有人当这人面谋划要怎么杀她? “我怎么我?” “你作恶多端!会遭天谴的!”殷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他,无比认真地说:“书上说了,坏人会下十八重地狱,过刀山,下火海,受尽苦刑。” “你——弃暗从明,不要做坏人了好不好?”她眨巴眼,似乎企图用道理说服他:“就从不杀我开始,如何?” 殷睛洋洋得意地打着算盘。 这可真是——天真的可爱。 “哈哈哈哈…”少年听得直乐,他猛然一下抽回剑,捂腹低笑:“昆仑派竟能养出你这么个——” 少年笑声清澈干净,他话未说完,倒是惹得直盯着他看的殷晴一愣。 少年发如霜雪,高高束起。 与她谈笑之间长发飞扬,眉目弯弯,这般…不拘小节地捧腹大笑,更是神采奕奕,濯濯清朗,倒与寻常少年郎没什么两样。 但转眼,他又是那幅没声没息的阴沉模样,面无表情地看她:“若昆仑派人人都和你一样天真,早死光了。” “不过…”他上下打量她,他毫不忌惮的眼神,像冰冷蛇类,在看一个被它绞杀至垂死挣扎的猎物。 他蓦地弯唇,露出一个笑来,少年生得唇红齿白,自是好看,可那雪亮尖锐的小犬齿在夜色里,显得有几分瘆人。 清冽的少年音与叮叮当当的银饰一同在风里飘荡,格外温柔动人。 落在殷晴耳朵里,却如恶鬼低语,听得她背后发凉:“我还差一个蛊母,不如你来以身饲蛊——我就留你一命?”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在说他已经大发慈悲了。 语言未落,从少年发丝间隙爬出一条两指粗细,红黑相间的长蛇,它盘踞在少年的手臂之上,恣态亲昵。 顺着他薄而清瘦的肌肉线条缓慢游蜒至指尖,冲她吐着腥红蛇信。 “嘶嘶”几声,殷晴几近吓呆,一只鬼面蝉还不够,又来一条赤练蛇。 “呀。小红出来了。”少年微笑,眼睛弯弯成弧:“小红一向害羞,从不轻易示人,看来它也很喜欢我的提议。” “蛊母…是什么?”殷睛呆愣愣地看他,小心翼翼问。 少年歪头静思片刻,好看的眉尖一蹙,略微疑惑开口:“该怎么解释呢,就是——让它们和你一起住。” “一起住…?”她已经在害怕了。 他徐徐笑开,眼底漾起涟漪,像被水波浮开的湖面,语气又让人不寒而栗:“就是住在你漂亮的身体里。你不喜欢吗?我的宝贝们可比人要可爱的多。” 殷晴呆若木鸡,只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天真,可若要细细一看,这幅天真皮囊下,却是颗残忍的心。 (四)飞沙走石 少年低头,抬指抚摸了一下赤练蛇,它讨好地偎依上他修长的手指:“真乖。” 月如银钩,坠了满地霜辉。 他临风喟叹,低低的嗓音,是风中误拨的弦:“人说不定会背叛你,它们永远不会。” 正说着,他忽地抬眉看她,粲然一笑。 淡泊静谧的月色洒在少年俊美的面容之上,似拂上一层朦胧的轻雾,又似落下一盏滢皓孤灯。 殷晴看他,风儿因他一笑而止,时间几近凝滞,眼前仿佛画卷徐徐铺开。 她看他,恍然间,如雾里看花,隔灯观美人,心跳遽然漏了一拍。 殷晴听他说:“我说的可对?” 再回神,她笑容僵在脸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正当她踌躇为难之际,赤练蛇猛地弓起身子,朝四下左右吐信哈气,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少年忽尔脸色一变,敛去笑意,他蹙眉望向深深夜色里,唇角平直。 殷晴顺他目光望去,只见暮色几合,树影摇曳,只闻沙沙风声,她不知所以:“怎…” “嘘。”一根微凉手指竖起,按在她唇瓣之上,截断她欲言又止的话。 这下意识的举动,令她和少年皆是一愣。 目光两两相对,似触上火星,又瞬时错开。 她说:“你——” 少年清咳一下,略微不自然地偏眉,压低嗓音,从齿缝漏出几字:“闭嘴,有人。” 殷晴盯着他惹上半点红晕的耳尖,没再出声。 她自认尚算耳聪目明,可现今她什么也没听见,但见他眼底凝重,也不敢多说什么。 “会轻功吗?”他侧目问她。 “会一点…但…”不算太好。 但未说完,少年便吐两字:“跟上。” 声音一落,便见他身手敏捷,动作极快。 一个翻身,一气呵成跃上树冠间,几乎没有半分停顿,殷晴只能眼睁睁见他在千重万重的夜色里由一抹红,变成一个红点。 殷晴大惊失色,速度这么快,不怕她转身便跑吗? 她感叹归感叹,心底也知晓,他这是有恃无恐,若他要当真跑了,没准一个转身,他就像鬼魅一样贴了上来。 殷晴运起昆仑独门轻功《飞鸿》,却越追越累,气喘吁吁。 从前在昆仑山上,她尚还觉得自个儿轻功在平辈之中,除却兄长,还算拿得出手,这一踏入江湖,方知一山更比一山高。 兄长曾道,自己的内息不足,即便轻功路数再好,也敌不过气短,而今看来,果然不假。 前方飘逸如影的红色身影骤然停下。 殷晴心生喜意,终于要到了吗? 她加快脚步,在他身后停下,眨眼望他,还未来得及松口气。 便被少年如同拎小鸡一般,一把拎住她颈后的衣裳,将她提溜而起。 他不耐烦地嘀咕一声:“这么慢!麻烦死了。” 少年立如修竹,行如流云,脚下生风,身旁的景色如残影逝去。 殷晴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一声:好快的速度! 比之她在身后跟着他时,还要快得多。不知过了多时,身边猝然传来一阵破风来而的声音。 “嗖——”一道闪着寒光的暗器裹着一阵劲风从身后的树林深处袭来。 “小心!”殷晴柳眉一蹙,暗器来势汹汹,少年松手,揽住她腰,一个侧身避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才躲过一个,又从后飞来一枚,因殷晴在怀中,少年一时间间闪躲不及,只得抽出笛中剑往面门一挡。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叮的一声,暗器撞在剑身之上。 “不好!”少年咬牙暗叫,这暗器来势之猛,即便用短笛挡去一部分攻势却依旧不能让它停下,少年脚下发力,朝后连跃数步,再在空中一个旋身…后才堪堪在一棵树枝间落下。 少年立在枝桠之间,放下她,右手握紧短笛。 少年眼眸一眯,环顾四周:“东躲西藏,何不现身一战?” 一黑袍人自月影上现身,长袍微晃间,隐约能窥见来人面容昳丽无双,额心一点红,手持一截森森骨箫。 少年握紧短笛,他目光凛凛,直视黑袍人,眼中暗流涌动,似有杀意。 空气中隐有剑拔弩张之气。 长箫与短笛,来人与少年无声对峙。 少年将笛横于唇畔,吹奏一首如激流震烁之曲。 忽尔笛声四起,刹那悲歌泣之。 浩气回肠若山河飘摇,婉转流淌如春夜伶零。 四下忽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这是何声? 殷晴微微皱眉,定睛一看。 入目之中,不知何时竟爬满了各类五毒之物,蜈蚣、蜘蛛、毒蛇、蝎子等。 殷晴眼皮一跳,这密密麻麻的景象可不好看。 但那黑袍之人动也不动,整个人冷若冰霜,好似冰雕之物,那些虫物在他身侧团团绕圈,竟也不靠近他。 那些毒物似是在惧怕什么。 少年哼笑一声:“有更厉害的家伙在身?” (五)玉面修罗 更厉害的家伙…是何物? 在殷晴怔愣之间,那道破空而来的黑影与少年缠斗了起来。 夜色如水,山林刀光剑影,飞花走石。 黑袍人步法诡谲,行步如飞,轻功显然登峰造极,快如残影。 少年指尖蓄力,暗流涌动。 电光火石间,两指夹起一片浮于空中的残叶落空,临风而起。 只闻“嗖嗖”两声!飞花凌空而上! 一道黑影晃动,有瓦砾尘灰抖落。 短笛一刺,又是一剑,空气激荡,激起绿竹哗哗作响,尘砺飞扬一片。 黑影身法诡秘,俨然是个体术好手,他腿脚格外矫健有力,仅于空中踢腿横扫,便踢倒大片绿竹,横腰力压一踹,便成片压向少年。 只是这手握短笛的少年实在不好惹,笛中剑,剑剑锋芒毕露,切金断玉,将绿竹一一斩断。 黑影不甘后退,遽然朝殷晴这边出手,几枚闪着寒光的影子飞速而逝,是暗器! 这暗器出手速度奇快无比,殷晴根本闪躲不及。 刹那间,只见一道蓝芒飞来,短笛从眼前迅速穿过,竟是少年将手中剑空掷而来。 眨眼间擦着她命门飞过,锋利的剑身将那两枚暗器死死钉在树干之上。 殷晴胆栗栗危惧地一摸脖子,还没断…她还活着。 她心惊肉跳,才这后知后觉地感叹,他好快的反应!如若不是他,她必死无疑。 殷晴看向少年,他双手空空,仍旧面不改色,气势不减,只见他双手握拳,正欲徒手攻上。 黑影却不欲与之缠斗,从怀中扔出一不明之物,激起一片烟尘,再抬眼看去,黑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殷晴视线才落在那枚被少年短笛挡去的暗器之上,这枚暗器身量小巧,刀身呈棱形,其首部削得尖锐异常,此刻正牢牢地扎进树干当中,入木三寸,在暗器尾部隐约刻着一个“极”字,一张纸卷压于树干之上。 “极。”殷晴重复一下,展开面纸:“上面说,他还会来。” 少年一看就道:“无极宗的人。” 无极宗,她心中大骇。 他的兄长此番下山,除却参加武林大会,另有要事,便是助当今武林盟主洛川阳平无极宗之乱。 师尊说,在几十年前,无极宗亦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门派,不说正义威道,可也中立平和。 自现今宗主东方焱上位之后,其教便专收穷凶极恶之人,或是为武林所唾弃之辈。 十多年前,前任武林盟主上官风一家被无极宗宗主东方焱残忍灭门,此等惨案令整个江湖震荡不已。 随后,无极宗连接血洗数大门派,残杀江湖豪杰不计其数,令武林正道元气大伤,无极宗亦被冠以魔教之称。 殷晴确信,除却听闻外此前从未见过无极宗的人,她却对“无极宗”三字隐约对生出几丝厌恶感。 又说不上来为何,好生奇怪。 莫不是因为其作恶多端,她嫉恶如仇?殷晴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而今她甫一出江湖便连接撞见传闻之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殷晴好奇:“你怎么招惹他们了。” 少年松动筋骨,从上跳下,冷笑:“不是我惹他们,是他惹我。” 殷晴疑惑:“这是何意?” “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殷晴自是不知,摇头。 “身负毒物,手握骨箫。”少年玩味一笑,盯着这“极”字,眼底兴致盎然:“无极宗少主,江湖人称玉面修罗,东方夜。” “你是说——那人便是赫赫有名的魔教少主?” 殷晴心有余悸地望向少年手心的暗器,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如电,及时掷剑相救,这家伙必会扎进她喉头之间,凭黑影武功,自是见血封喉,一命呜呼。 一时间,殷晴心绪复杂地看向少年。 说要杀她是他,这厢救她也是他。 不过一个怔愣之间,殷晴鼻尖敏锐,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受伤了。 “无极宗,被如今江湖称为魔教。其少主东方夜,有‘玉面修罗’之称,据逍遥楼流出的消息道,他生得极为俊美…可他做的却是地狱罗刹般的事。传闻东方夜性格阴狠暴戾,手段毒辣,折磨人的功夫尤其残忍。他甚少露面,但每每出手,都令江湖中风雨不宁——” 少年娓娓道来。 殷睛顿一下,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少年声音戛然而止,身体一僵,目光难以置信地落在她扣住他腕上的手。 柔软细腻,如上好玉石,触手升温。 “你做什么!”少年皱眉,他语气森冷,抬手便要甩开她。 “你受伤了。”殷晴说,按在他:“让我看看。” “不必。”少年古怪地盯她,抬手拂去她的手指:“一点小伤,何足挂齿。” 他在说她大惊小怪。 “伤便是伤,又何来大小之分。况且…”殷晴坚持,死活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你刚刚救了我。” “救?”少年一怔,呵笑一声,笑她天真。 他半点不承认自己是在救她:“我可没想救你,不过是不想看中的蛊母死得不明不白。” 哦,他不说她还差点忘了,他想用她来养那一地蛊物,那些五彩斑斓的虫子。 “杀我只是口头之言,救我却是事实,我只就事论事。”殷晴固执己见。 “算了,随你。”少年亦不再挣扎。 轻柔的指搭了上来,他自小于深山寻虫炼蛊,蛊门中余党只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少主,敬他尊他,亦惧他畏他,何时有人敢离他这般近。 近到好似温香软玉在怀,且…如此地毫无防备。 命门坦然露出。 少女低眉,黑发垂绍于面容两侧,她正屏息凝神,替他诊脉,他盯着那截乌发掩映下的,纤弱雪白的脖颈。 只消一瞬,他就能杀她。 少年目光深沉,静如渊池,暗波汹涌,僵持许久也终是咬牙沉默,偏过脸去,掩不住耳畔一点红。 殷晴瞧他这憋屈的模样,也是侧过脸轻笑一下。 至于么,把个脉跟她调戏了他似得。 不多时,殷晴眉间蹙起:“别动,你好似中毒了。” 言罢,殷晴手指飞快,在他胸膛处连点几穴,替他封住毒素,以防向经脉扩散。 随着她的动作,少年立时一僵,身体与手心皆是一抖,温热烫意在耳后蔓延,红霞由白净面上晕开。 “别乱动!” “我怎么乱动了?”殷晴瞪大眼:“我替你点穴而已。” “你…”少年修眉一拧,目光冷淡:“再多碰一下,把你手给折了。 殷晴暗骂一句不识好人心,猛地缩回手,偏过头,小声嘟囔一句:“我才不稀罕碰你…” 少年侧目,慢慢“嗯?”一声。 “我什么都没说。”她笑得无辜。 “不知死活。”一指弹在她脑门上,少年微笑:“我都听见了。” “饶命!”殷晴抱头蹲下:“呜呜,别杀我。” 少年踱步上前,一把拉起她,扼着她的手腕:“现在才怕,晚了。” (六)犹有燕归 殷晴任他拽着,一手捂着脸:“别…我错了,呜呜呜…” “再哭把你丢去喂虫子。”少年慢条斯理地把玩手中暗器,轻飘飘地说。 殷晴撇嘴收声,心里一万个不满,也不敢说出声,生怕这小魔头当真拿她去养蛊。 但好在现下他中毒了,说不定能凭此讨一线生机,殷晴眨巴眼望他,讨好都写在脸上。 她故作严肃看他:“你中的毒不轻。” 少年动作灵巧,红裳飘飞,一跃上树,他双手枕在头后,任满头银发洒落,似蜿蜒了一地的月光。 “我说真的。”殷晴再次重复。 少年翘着腿,轻轻晃动,他满不在乎地“哦”一下。 这般冷淡的反应和听见她自昆仑派来时一样。 殷晴瞪圆眼,扯着嗓子叫他:“你没有听见吗,你中毒了!” “经脉瘀滞,若久而不散,会至气虚不畅,毒血淤留,丹田气涌不通,须得用针灸排毒再辅以药…” 殷睛正洋洋洒洒说着,就见少年眉头一皱,身体肉眼可见的颤了一下,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上一分。 他捂住喉头,唇畔溢出一条血线,他草草并指一抹。 “你怎么了?” 殷睛想起方才的脉象,此毒显然积压已久,若说凶险,虽还谈不上,但若任其不管,却是不行。 “老样子,习惯了。” 少年苍白面颊上挂着星点血迹,却不予理会,唇角笑意不减,反倒衬得一张玉面似是雪地红梅,别样妖冶邪异。 他的声音懒洋洋,一看就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无碍。” “怎么会这样?”殷晴皱眉,百思不得其解:“你的毒从何而来?” 少年打个哈欠:“玩蛊的谁身上没点毒。” “你是说…”殷晴蓦地恍然大悟:“你在拿自己养蛊?!” 她一下明了,那些可怖的虫子自何处而来,原来,是拿他自己身体作宿主。 他毫不在意地看她,略微讥讽:“这也瞧不出?看来你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殷晴有些不甘,张嘴又无法反驳,昆仑派是剑道修门,不善医。 她基本靠各类医书自学成材,只有一个半吊子师叔偶尔指点几番。 “你的毒…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你养了多少蛊?” 她想知道他身上有多少蛊虫。 “忘了。”少年似乎困得厉害,眼眸半阖,哈欠连连:“幸许有个几百种吧。” “几百种?!”殷晴大惊失色。 蛊术阴毒可怖,往往一种便能致人于生不如死之境。 他身负百蛊,能存活至今,当真是个奇迹。 “嗯…”少年嗓音很低,带着沉沉困倦之意:“蛊虫大多娇贵,离体不久即死,御蛊者无蛊母,只能自养于身。” 殷晴这厢倒不知说什么好。 难怪他想让她做蛊母——原来是想分些蛊物与她。 她想起许久之前偶然听闻的一种说法,说那养蛊之人大多都是被其蛊虫反噬而死。 殷晴不由得猜测起来,苗疆蛊门由盛至衰,逐渐湮灭,会不会是——寻不得合适蛊母,以自身炼蛊。 实力越是强劲,身负蛊虫越多,越是受其反噬,导致蛊门人才凋零,没落至今?这岂不是无法破除的魔咒? 那习蛊门武功,岂非自掘坟墓? 这样一想,殷晴看少年的目光,倒平添几分惋惜之意,一位年少英才,自小饱受蛊虫反噬之苦,日后还要因其殒命… 难怪其性子阴晴难定,都是有迹可循啊… 少年似背后长眼,他冷笑一声:“一直看我作甚?” 他侧目望她,语调危险:“你这个眼神,是觉得我可怜?” 殷晴连忙摇头,没吱声。 她可不敢多说。 少年盯她一瞬,像能猜到她想法:“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日后该怎样保你的小命。” “若要踏入这个江湖,你所遇到的人,可不会像我这般心慈手软,留你苟活至今。” 殷晴觉得他话中有理,但也不多,再怎么说——随时将要杀了她挂在嘴边,动不动要丢她去喂蛊,这也能算“心慈手软”? 他这话说完,又是一阵寂寂沉默。 林中蝉声许许,风声阵阵,殷晴静静听了会。 在漆黑的夜里,这寂静让人难受。 她决定率先开口,没话找话:“对了…我名唤殷晴,晴天的晴,我师尊说昆仑山风雪千年不灭,难得是个晴天,就替我择名殷晴。可是,我听兄长说了,他捡到我那天正巧出了太阳呢。” 她话里满满自豪:“他们都说我是福星。” 少年从鼻腔哼出一声,心底冷笑。 福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看灾星还差不多。 遇上她后,先是魔教少主来犯,又是他真气紊乱差点压制不住满身毒物。 “你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殷晴靠在他躺倒的那棵树下,一人卧倒树上,一人背靠树干,抬头共赏一轮弯月,远远看来,倒像是画中金童玉女,在此共赴良夜。 此刻云消雾散,天净云空,月明如镜,恍惝坠了一地银霜。 四下一片宁静,只余蝉鸣伴风声,穿林过叶,徐徐吹过来,树影摇曳间,在两人脸上落下道道斑驳月影。 少年许久没答,就在殷晴以为他已经睡却之时。 忽有一声,细若蚊吟,转眼消散风里。 “燕归,燕子的燕,不归的归。” 他声线很轻,原本清澈明朗的少年音似透着几许不知从何来的醉意。 平添一丝低沉,如这夜里的风,与月和鸣,醉人徐徐。 “你还没睡?你一直不说话,我都以为你睡了…”少女清甜的嗓音透着一点惊喜。 “犹有燕归来,真好听。”她由衷地感叹,他有一个能让人蓦然想到春天的名字。 她捧脸细想,想那燕子归来,春花似雪,斜风细雨又是春,如此美好。 “像是春天来了。” 燕归听她形容,不由一愣,她的声音在夜里清清脆脆,与他被风吹的耳饰同响,叮铃叮铃,如远水玲珑,倒显得没那么聒噪。 低眉一瞥,只见溶溶月色,漫漫倾洒,落了殷晴满目,少女眸亮如星子,见他望来,眼眸又弯弯似月牙,冲他烂漫一笑,刹那间,春华乍现 燕归神思微顿,他好似在她眼底窥见了一整个春天。 少年唇角冷淡地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来。 他说是不归的归,她却一下想到归来的归。 可叹万事万物,人人皆从不同之处去看,或也正是如此,这世间才多姿多彩。 殷晴唇角微动,开口还想说什么。 就听他冷声一句:“困了,睡觉。” 好凶,不理他了。 殷晴皱皱鼻子,吐出小舌头,冲上头做个鬼脸,凌空挥了几下粉拳,好一阵呲牙咧嘴。 哼,反正他也看不见。 “哎呦——”一颗小石子砸在她的头上,殷晴一抬头。 正见少年眯眼,歪头望来,冲她阴恻恻地笑:“嫌舌头长我替你拔掉好不好?” 真是见了鬼,这家伙啥都看得见。 殷晴惊出一身冷汗,她立马乖乖坐好,再不敢乱来:“刚刚不是我,你看错了…” 不打自招,莫过于此。 少年嗤之以鼻:“闭嘴,快睡。” —— 求珠求收藏,谢谢大家…!求求了,喜欢一定要告诉我QAQ (七)还叫过谁 次日,晨光熹微,殷晴幽幽转醒。 面上却朦胧一片,一眨眼,原是一件血色长衫正罩在她身上,鼻息之间,满是清清冷冷的淡香,馥馥若兰芳。 殷晴骤然清醒,立马认出,这是那少年,不,是燕归的红色外袍,怎么会在她身上?! 殷晴一抬头,树冠繁茂如织,遮去大半光景,只漏几缕黯淡天光,可那树干空空如也,早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再抬眼一望,前方草木郁郁葱葱,翠竹成林,只听风吟,吹起松涛阵阵,却未见半分人迹。 “燕归!”殷晴叫了几声他的名字,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无人应她。 该不会…他是嫌她是累赘?然后趁她睡着走了吗? 她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也不无可能。 毕竟她不会武功,几乎没有自保之力。 若当真是这样,也无可后非,只是她心底有些说不上自何处来的,莫名的失落。 人可真是会习惯,分明前两个月都是一人独行,只一晚,身边多了份生气,任他是魔头还是妖怪,都有几分不舍。 殷晴叹了口气,收拾行囊,欲向前走—— “大早上叹什么气,晦气。”冷淡嫌弃的少年音自后传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殷晴扭头一看,只见… 一支短笛分花拂柳,自重重锦绣深处走来一人,白衫及地,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若是不知,倒误以为他是谁家风流少年郎。 殷晴一恍神,似见画中人。 “喏。”燕归往她怀里扔来几个野果:“吃吧。” 殷晴措手不及地接过,一下愣在原地。 原来他…不是丢下她,而是早起去摘野果了。 “吃啊,你怎么不吃?”燕归狐疑看她:“你不会是——怕我下毒吧?” 他干干脆脆咬上一口,不屑道:“使毒这种手段,对付你还用不上。” 殷晴也跟着咬了一口,虽是青涩泛绿的皮,尝起来却甜滋滋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又酸又甜。 她一指长衫:“你的外袍,怎会在我这?” 少年长眉一挑,讥诮一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睨她:“也不知是谁,一整夜都在喊冷。” “吵得我半点醒不着。” 殷晴又是一怔,她幼时被昆仑风雪冻过,自小寒气入体,也是因此,无法修行内功。 她不记得昨夜之事,但是…他也会如此好心,当真是意外。 她低头,想着少年脱下带着温热体温外袍,盖在她身上的模样,脸颊有些烫。 不对,他指定是胡乱扔下来,不然怎么遮在面上。 她昨晚除了喊冷…应当没说过旁得不该说的话吧? 殷晴怯怯看他。 少年身姿挺拔,立如谡谡长松,行如琼枝玉树。 这般难得的好皮相,他那一举一动,却是不拘小节,光是啃个果儿,也平生几分潇洒自在。 不行…不能乱想了。 “你刚刚…”她慌慌张张地起一个话头,再抬眼,少年正专心致志地咬着果子,半分没瞧她。 她平白松口气,又有生了点悻悻,庆幸他没看她,又想他为何没看她。 “哦。”燕归一抬眼,一挑眉,又给这幅清绝少年相添了丝桀骜难驯之意,他说:“说起刚刚,老远就听见你一大清早就起来叫魂,找我何事。” 殷晴支支吾吾摇头:“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她老老实实交代:“我以为你走了…” “哈哈,小傻子。”燕归呵笑一声,走上前拍拍她的小脸:“放心,这么好一个蛊母,我还不会拱手让人。” 少年指骨微凉,碰上她发烫的脸,非但没降温,反而惹得她脸越是红了。 殷晴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你还要拿我炼蛊——?” “我什么时候说了放过你?”少年诧异看她。 “那你能不能…不拿我养蛊,我怕那些虫子…”殷晴殷切地望她,语气像是快哭了。 “…” 燕归本想脱口而出一个“不”字,抬眼见她玉肌泛红,一双圆溜溜,红彤彤的眼,正楚楚可怜地看向他。 从不知心软为何物的少年,这个“不”字忽然就卡在喉头,不上不下,在唇间一掂,再开口成了:“——看我心情。” 殷晴眼睛一亮:“那你现在心情如何!是不是很开心,不会拿我炼蛊啦!” 燕归看她,眼前少女面飞红霞,一张杏眼桃腮,娇俏艳丽,眼如水流迢迢,正明亮澄澈地望他,雪白贝齿咬住红润的樱桃唇,弯弯一个笑。 两片饱满唇瓣张张合合,在冲他说着话,他蓦地一怔,再回神,却一字没听清。 少年心底忽地生出一份无处宣泄的烦躁:“闭嘴。再多说一字,马上拿你炼蛊。” 那双灿如春华的眼一愣,面若桃李的小脸瞬时皱巴巴一团,双目微瞪,像只受惊的猫儿。 燕归薄唇紧抿,转身离去,他脸上又冷又燥。 殷晴又蹦蹦跳跳地追上来:“诶诶——你不要生气!不要不开心,我跟你讲笑话好不好?”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哈哈哈哈…” 笑话未讲完,她倒是先笑起来。 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在空空荡荡的山头回响,惊起时鸟阵阵。 “吵死了,一点都不好笑!”少年生着不知从何来的闷气,他沉着一张脸。 脚下生风,衣玦翩飞,少年耳旁银饰叮叮作响,一缕谡谡长风掠过,行步如云,越走越快。 “这不好笑吗?你怎么啦?忽然就生气,六月的天都没你变得快。”殷晴跟在后头,一路嘀嘀咕咕。 走了几步,她灵光一闪,有了。 殷晴几步小跑上前:“等等我!” 少年一步不停,却不自觉地放缓脚步。 殷晴追上他,柔软的手臂抱住少年的胳膊,轻轻晃几下,扬起一张天真明媚的笑脸,一笑作春温:“燕归哥哥,不要生气了嘛——” 少年脚步霎时一顿,他身体一僵,皱眉,语气冰冷,侧目看她:“你,叫我什么?” “燕…燕归哥哥?”殷晴被他目光冻得一瑟,语气结结巴巴。 从前她兄长生气,只要她摇一摇兄长的手臂,撒娇喊一声哥哥,无论何事,兄长总会就此心软,进而原谅她,再任她作威作福。 这招百试百灵,怎么一到燕归身上…就不奏效了? 他看起来,像是更生气了。 漆黑深邃的眼染着沉沉怒气,像磅礴大雨到来前的阴天。 好生奇怪的人。 “哥哥?”少年目光幽深,直直盯住她,鬼使神差般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除了我,还叫过谁?” (八)绿竹猗猗 殷晴眨巴眼:“你,还有我兄长。” “你兄长…殷彧?”他唇舌一转,念出这个名字,莫名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少年掂起手中短笛,轻轻一抛起,眼光闪动,像在琢磨什么坏事。 殷彧,上一届武林大会新秀榜魁首,如今江湖赫赫有名的少年剑仙,一位了不得的青年才俊。 那般光风霁月的人物,竟有一位傻得可爱的妹妹。 对这江湖一无所知,便敢孑然一身,独自来闯。 殷晴倒是毫不觉察,笑容灿如秋月,喜滋滋道:“对!我兄长,你见过名剑吗?我兄长正是十大名剑之一,逆水寒剑主,那可是咱们昆仑山的镇派之宝…” 燕归笑眯眯,拿短笛拍着她的下巴:“哦,他这般厉害,你而今为何独自在此,你的好‘哥哥’呢?怎不来救苦救难,救你于水火之中?” 少年声音清澈,却不自觉地咬重了“哥哥”两字。 “我兄长去参加武林大会了…我…我…”殷晴左思右想,一番犹豫,似乎鼓起极大勇气开口:“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许告诉旁人。” 少年一笑,真蠢。 便是他想大声宣扬,在这深山老林也无人可说。 “你说。” “我是悄悄跑出来的,他们都不知道。”殷晴踮脚,附耳与他。 她声音也是悄悄地,压的极低极轻,分明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她却像在对他说一个诸天神佛都不知晓的秘密,而她,独独说与他一人听。 少女声线清润如细雪,吐字间拂来一层温热呼吸,似轻风,似细雨,落在他耳畔,吹得银铃轻响,声声脆鸣,也吹得他耳尖发烫,心头微微一痒。 “当真是个傻子。” 他略显狼狈的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完这话,又快步往前走去,再不等她。 “诶!燕归!你等等我呀,你知道洛家怎么走吗?我也想去参加武林大会!燕归,燕归你慢点儿——” 少年步伐轻盈,脚程极快,一身黄衫的少女后头追得气喘吁吁。 他从来不知道,宗门内他那被奉为禁忌,骇人听闻又无人敢喊的名字,能有朝一日被人叫的如此迤逦动听,声回百转,惹得他心中一躁。 头一回体会这般滋味的少年,只觉心有火气,无处宣泄,越加烦闷。 恨不能将耳朵紧紧闭上,或是将她舌头拔了叫她做一个小哑巴。 路程百般无聊,殷晴又是个活泼性子。 自然在后头没话找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从昆仑山东头说到西头,说她幼时在大雪天中救了一只雪狐,不料开春便不见踪迹;说她兄长获名剑认主时不足十岁,艳羡山中一众弟子;说她屋前种了几株雪莲,开花时傲雪凌霜好生美丽;说她本欲下山追寻兄长,却不想在这迭嶂层峦里迷失了方向。 说她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一番逍遥自在。 又说她自小在昆仑长大,见过最多的便是千重万重的洁白霜雪,这下山一躺,才知人间如此多姿多彩,繁花似锦,各种珍树翠草,含华扬蕤,看得她应接不暇。 说到兴头之上,还不忘提她兄长最爱喝她亲手酿的松花酒,若有机会,也要邀他上昆仑观雪听风,品茗赏酒。 全然忘了,他武学剑走偏锋,与名门正道,可谓两相生厌,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间,他便“被迫”知晓她许多陈年往事,大到她身负寒气,不能修行内功,小到她小字“猗猗”,取自《诗经》“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连同那大名鼎鼎的剑仙殷彧幼时不堪往事,也被她咯咯笑着,一抖而出。 黄昏时分,燕归在一处山脊顿住,临风而立,西风烈烈,吹拂他满头霜发。 殷晴随之停下脚步,抬眼看他,正所谓:“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莫过于此。 她恍然才回神,今日她不知不觉说了那么话,可她对眼前这少年,还半点不了解,除却知晓他出自蛊门,其它再也不知晓。 他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殷晴忍不住开口询问:“…我说了那么多,你呢,你为何会在这山林之中。” 少年回眸一笑,落日如溶金,点点洒在他眼底,似漾着春昼微光,可他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讨喜:“我为何要告诉你?” 殷晴气鼓鼓,只喊不公平:“我都说了这么多,可是你什么都没说!” 少年大笑:“我可是拿刀横在你脖子上逼你说了?” “没有…” “我可是主动问你?” “也没有…” “那为何我非要说?”燕归玩味看她。 “不说就不说!”不想殷晴冷哼一声,垂着头,嘴角耸拉,闷闷不乐,活像一朵焉掉的花:“我才不想听呢。” 少年一顿。 “我还没嫌你吵,你倒还委屈起来了。”燕归曲指,在她额心一弹,目光落在远处山水之间。 良久,才借风开口。 “我来此山,是为寻一株压制蛊物之花。” 殷晴因他这话,立时睁大眼,转瞬春回大地,又鲜活绽放:“何蛊,需得压制?莫非你上回反噬,也是因它?” “情蛊。” 燕归吐出两字,像吹来一阵热风。 不知是他眼神太过明亮,还是他声音太过低沉。 殷晴脸颊霎时一红。 她听过情蛊传闻,传说中苗疆儿女,若是春心萌动,看上了谁,一定会偷偷对其施下情蛊,若那人背叛于他,必将遭受万虫噬心之痛。 他怎么…会有情蛊? 是自己炼得,还是旁人种的? —— 至于情蛊发作,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我想大家都懂。 (九)该出来了 “你…怎么会有情蛊。” 天边已是夕阳垂暮,老鸦嘶鸣。 殷晴听燕归说:“它是我同命蛊。” 同命蛊,又称本命蛊,系于心脉,同生共死,能力非常。 殷晴恍然大悟:“所以…你是自己养的?不过同命蛊,不应当是那种一听就很吓人,特别厉害的,能杀人于无形的蛊么?” “情蛊…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威慑力。”殷晴小声嘟囔。 燕归嗤笑一声:“你懂什么?世人难逃七情六欲,而情蛊,可操控人心,以情爱欲望为饵食,情字难解,中蛊者会丧失喜怒哀乐,被蛊虫蚕食心脉,致其哀莫心死,痛不欲生,要么被蛊物折磨噬心而亡,要么发疯发狂自取灭亡。” 燕归回头,笑意盈盈,目光却森冷如冰珠:“任其自寻死路,这不算杀人于无形吗?” 殷晴打个寒颤。 彼时她并不懂情爱为何物,不知世间心死大于身死,有时形如傀儡的活着才是折磨。 燕归低头,将短笛放在手心转溜。 苗疆蛊门,每位内门子弟,在幼时便要在百蛊中选其中之一,以血肉喂养,精心浇灌,谓之本命蛊,其威力远大于寻常蛊物。 “为什么会选情蛊?” 燕归不由得回想幼时,老翁在他择蛊那日,将一众蛊物摆于眼前,说:“选一个。” 小小少年扫视一圈,并未择定。 白发老翁错认他眼高于顶,暗自吐纳呼吸,从口舌之中吐出一物,其物长如小指,金光灿灿,正是他养育半生的本命蛊:“金蚕蛊,若谓之本命,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我传之于你,不必再费心炼化。” 蛊门中人,凡能者皆身负百蛊,蛊物虽大多阴毒可怖,却分高低优劣,各式不同。 其中金蚕蛊,以十二毒物,炼化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进可攻,退可守,可护主心脉,保其重伤难死,亦可攻其不备,杀人于无形中,算得上蛊中圣物。 金蚕蛊对宿主要求苛刻,极难驯化,若能得高人传承,自然省时省力。 这天大的便宜落在他眼底,竟激不起半分波澜。 燕归兴致缺缺,转而摆弄一株娇艳奇特的花,此花共分七瓣,两尾略长,艳丽夺目,状似鬼兰,燕归以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于其上,抬头,对老翁微微一笑:“我要这个。” “情花。”老翁满面沟壑,双眼精光烁烁:“你要炼情蛊?你可知你爹正是…” 燕归小小年纪,笑容乖张:“您这故事我都听了千万回——我爹正是命丧情蛊,遭其反噬而死。可他是他,我是我,他驾驭不了,您又怎知,我会步其后尘?” “情花须与血肉培植,以命饲蛊,蛊方能成。”老翁缓缓道,他并不赞许:“情蛊成效过慢,它并非首选。” 燕归毫不在意地开口:“您教我杀人便要挑其软肋,掌控人之爱恨,寻其心之所在,岂不是最好下手之处。” 情之一字,亦是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所谓钝刀子割肉才疼,操控人心,为其所用,以温柔情爱杀人,才是杀人诛心。 “你想以情蛊杀人。”老翁看着燕归,目色复杂难解:“你和你爹不一样,他只想用情蛊留人,留住一个…不爱他的人。” “所以他会死。” 燕归目露讥诮,笑容冷淡,他看向老翁,声音很轻,却字字如诛。 “既然下定决心用蛊物留住娘,又在半途心慈手软,遭其反噬不是必然么?我若是他,既做了,便不会中途后悔。” 燕归谈及父亲,却是目光冷漠,唇畔微微扬起,仿佛在说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我不可怜他,亦不会重蹈覆辙。” 为情为爱,作茧自缚,这世间有谁可怜有谁无辜?大多不过自作自受。 老翁直直看着眼前含笑说出这番话的燕归。 这个不足七岁的孩子,不知是夸他七窍玲珑,早慧过人,还是该说他年纪轻轻,便这般心狠手辣。 老翁叹息:“爱恨情仇,是世间最致命的毒。” 他望向站在情花之下的燕归,那双在岁月洗礼之下浑然黯淡的老眼,藏着历经风霜的智慧,他说:“孩子,你还太年轻了,有些东西,也许只是你以为你能够掌控,但当它来时,一切都会变。” 它是什么?没有人追问。 燕归很平淡地开口:“不会有那一天。” “情蛊危险万分,若能完全掌握,可称蛊中之最,其反噬自然也是蛊中之最,若你能扛得住,自会大有所成。” 老翁不再阻拦,只是点到为止。 一切皆是命运,既有定数,又何必多加言说。 转眼芒寒色正,星河灿烂,又是一帘月。 到入夜时分,燕归早早指使殷晴去拾柴,自个儿却是高坐树干,眺望远方,眉目微锁,不知在看何物。 殷晴本是不肯:“为什么你不和我去?” 燕归回头:“是谁昨夜喊冷?” 殷晴跺着脚答:“…是我。” 燕归又笑:“那是谁想要去洛家?” 殷晴泄气咬唇:“也是我…” 燕归弹颗石子,砸在她脑门上,逼她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那还不听话?乖乖地去?” 殷晴捂着脑袋,悄悄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走入重重密林之中。 “等等!” “怎么啦?”殷晴蹦蹦跳跳地回头,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改变主意,打算和我一起去了?” “想的天真。”燕归冷哼。 少年手腕一转,如同变戏法一般,从手中飞出一只亮着荧荧萤火的小蝴蝶,扑朔着翅膀,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像璀璨星辰坠落手心,看起来漂亮极了。 “去。”燕归指尖一横,蝴蝶听话地飞向殷晴,围着她来回打转。 殷晴自小长在昆仑,在那天寒地冻的冰天雪地里,万物皑皑一色,莫说蝴蝶,连多余的颜色都未曾见过。 如今望着眼前这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看它光彩夺目的翅膀,在夜里熠熠生辉,自然两眼放光,又惊又喜,转瞬便将“要一个人去拾柴”的委屈抛之脑后。 燕归看她那幅欢天喜地的模样,用手垫在后脑勺,躺在树上,翘着腿,懒懒散散地笑:“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一只寻踪蝶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 “太好看了——它是哪来的?”殷晴喜笑颜开。 “怕你这傻子找不到回来的路,又要我多跑一趟。”燕归半点不留情,赶人:“还不快去捡柴。跟着它,它会带你回来。” 殷晴“哦”了一下,冲他摆手,转身离去:“我走啦!” 有了这五彩缤纷的小蝴蝶作伴,连独自捡柴都变得高兴起来。 燕归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低笑一声:“太蠢了。” 这么容易被忽悠,还惦记着要去洛家,武林大会三教九流齐聚,鱼龙混杂,看她怎么能在这恶鬼横行,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活下去。 直到那道黄衫背影彻底融入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燕归才沉下脸,握紧短笛,对着夜色重重之下的树冠高枝,侧目冷嗤:“跟了我一路,该出来了吧?” (十)白白受死 今夜幽静旷然,月明如镜,远眺群山万里连绵不尽,风光不绝。 树影被风掀开,露出一个黑袍少年的人影,来人同燕归一样,有一头如霜如雪,被风猎猎吹起的发,眉心一点红,面容俊美绝伦,五官线条一气呵成,犹如大师笔下的山水画,写意之美,不可言喻。 “玉面修罗,名不虚传嘛。” 燕归笑着,将手心的短笛一个丢起,在空中翻转,又负手接过:“听江湖中人说,凡是见过你真面目的人,几乎都死了。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吗——东方夜。” 东方夜目无波澜:“我无意与蛊门为敌。” 蛊门虽已没落,但其名声,依然一出则骇人听闻,江湖中人虽未将其归为名门正道,亦未定论其为魔教之流。 “所以,你有何目地?”燕归懒洋洋地问。 东方夜声线清越,随风而来:“我需你助我一事。” “何事?” “解蛊。” 燕归扫他一眼,暗自思忖,只有常年遭受蛊毒侵蚀的人,才会有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这个魔教少主… “何蛊?” “噬蛊。” 燕归笑了一下:“难怪我的宝贝不敢靠近你,有这么个厉害的家伙在身上。” 他摆手:“这世间有些蛊被炼出来,便是至死无解,此蛊正是如此。” 东方夜眉间一蹙,没有说话。 燕归又道:“不过,你还是找对人了,我是还有法子能帮你,就看你狠不狠心了。” “你说。” “‘嫁蛊’,所有蛊物,都是以饲主血肉养育,你只能将其移嫁给他人,若是平常蛊虫,以金银为饰弃于路边,待人拾起便是嫁,可噬蛊百年难得一见,阴毒非常。” 燕归在此处止了话头,打眼看向东方夜,微微一笑。 “你想要什么?”东方夜不急不缓,慢声问。 “少主果然聪明人,不说你能给什么,问我想要什么…那我想要的可就多了。”燕归将短笛甩动,笑眯眯:“听说邪剑临渊在无极宗之内,若我要它呢?” 燕归这一句话算得上狮子大开口,临渊虽称之为邪剑,却同那逆水寒一并在江湖十大名剑之列,可称“潜龙在渊,其势冲天。”质若金石,坚不可摧,凡出鞘,必见血而收,其剑威力乃名剑谱十大名剑之最。 东方夜答:“若你能拿得起,便是你的。” 名剑有灵,万物不可强求。 “少主爽快人。”燕归似笑非笑,又说:“噬蛊在你体内多时,日夜以你血肉为食,若你想将其嫁走,只能寻与你相同血脉之人,或是…你如果知晓,谁给下的这个蛊,寻下蛊之人血脉至亲,这两种都可以将其嫁走。” 闻言,不知为何,东方夜脸色骤然一白:“我的血脉至亲?或是…下蛊人的血脉至亲?” “正是如此。” “只有这两种方法?” 燕归敛去笑,面容一冷:“没想到魔教少主还是如此心慈手软之人,是不能下手,还是不肯下手?” 东方夜沉思一刻,不再作答,片刻后,他朝燕归拱手道谢,从空中掷来一物:“追你的人不止我,多谢告知。” 话音未落,那道黑袍少年人影,转身消失不见,风静叶止,他轻功之灵巧,速度之迅猛,令燕归都不免感叹:“可惜。” 燕掂着手心的玉牌,弯唇一笑,重新将目光融入夜色之中。 看来从南蛮到岭北,叔父那群家伙…还是不想放过他。 少年将指尖放在唇畔,吹出一声短哨,自舌下爬出一尾闪着金光之物,少年用笛中剑划过胸口,滴上心血,那虫贪婪地吞食,转而圆润憨厚的身体又趴在他指间呼呼大睡。 燕归冷笑:“真不知道你这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玩意儿,怎么算得上镇派之宝?和她一样蠢。” 她…燕归神绪一顿,他忽然愣住,慢慢握紧手中短笛。 若那一伙人追来,他自保勉强无虞,可如果殷晴也在身边… 燕归神色复杂,远望天边,月色如水。 他不能让老爷子白白送死,让一切功亏一篑。 老翁曾问:“你知道你爹为什么会死吗?” “他死于良善之心。做一个有良知的恶人才是最痛苦的,要么始终做一个好人,要么就坏的彻彻底底,不是吗?” 燕归始终记得他当时的回答。 “你比他狠心。”老翁说:“可是孩子,这世上并非非黑即白,善恶往往在一念之间,而世上大多人都在这一念之间徘徊。” (十一)你不要动 殷晴顺着蝴蝶的微光,抱着一把柴从密林之中走出,远远便听闻,一阵与风和奏的笛声,润如细雪,鸣如玉石,这清声慢曲,犹如不知名的江南小调。 殷晴顿住脚步,是燕归,同她初见那夜一样,他在月下奏笛。 殷晴抬头望他。 此刻天地无垠,入目皆是月色。 白发少年长睫微阖,闭目抚笛,临风吹之,其声清越百转,响入天际,时有微风拂拂,伴有蝉鸣和之。 少年身侧飞花萦绕,似有生命般,和着慢慢笛声,在燕归四周飘舞不止。 蝴蝶顺声,飞绕其身,落于少年握笛的指间。 似乎察觉到了来人,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睁开眼望向殷晴,笛声戛然而止,漫天飞花也随之轻飘飘地落于地上。 殷晴看着这一幕,好似看见画中仙人,半晌才恍惚回神。 “你…在做什么?”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殷晴脸上一红,没话找话。 燕归看向手心的寻踪蝶,淡声:“御蛊,它会随声而归。” 殷晴又是一个恍然,原来他是用笛声替她引路?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一丝丝甜,像吃了一颗蜜糖。 殷晴将手上的柴放好,燕归从上扔下一个火折子:“点火。” 在噼里啪啦的火光之下,殷晴和昨日一般,靠在树干之上:“你刚刚吹的曲子是什么,真好听。” 燕归凝视着明月,沉默不语。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那是年幼之时,他里阿(娘)每每在深夜,独自一人吟唱的曲子。 “梦中不记江南路,玉钗翠鬓惊春去…” 悠扬飘渺的空灵歌声自蛊门地牢传到他独居的吊脚楼中,风吹过铃铛,仿佛在与之和鸣,这一声又一声,一曲又一曲,吹过岁岁年年,年年岁岁,直到…直到他… 燕归闭上眼,不欲再回忆,又听她问:“你还能再吹一遍吗?” 他抿唇,不能。 “我刚刚一个人去捡柴,天黑树林里面好阴森…不过”殷晴也不管他回答与否,自己絮絮叨叨,说得有滋有味儿:“幸好有那只小蝴蝶陪着我,也就没那么吓人了,我以前一直以为蛊虫都长得很可怕,没想到还有那么漂亮的。” 蠢死了。 “谢谢你呀。”殷晴将脸埋在膝间,声音轻轻地,又闷闷地:“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燕归皱眉,他心底莫名烦躁:“闭嘴,睡觉。” “我睡不着呀——你能不能再吹一遍嘛。我刚回来你就停了,听完我保证马上就睡。”殷晴说。 “你在威胁我?”燕归低头,冷眼看她,却正撞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如同浸入一汪澄澈无瑕的盈盈一水间。 殷晴仰起脸,朝他讨好一笑,眨巴着眼,像是在无意识地冲他撒娇:“我哪里是威胁你,我分明是在请求你,好不好嘛?燕归哥哥——” 燕归哥哥。 燕归目光有一瞬凝滞,他蓦地一怔,随之面色一沉:“再敢乱叫把你舌头给拔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殷晴瞪圆眼,连忙捂住嘴,小声嘟囔:“不吹就不吹,凶死人了…” 经此,殷晴再不敢求他,便乖乖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 她好似听见有悠悠笛声在夜里回荡,凄婉幽转,似在诉一段湮灭无闻,再难回首的风月往事,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殷晴唇边漾起一个笑,沉沉睡去。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放下短笛,彻夜未眠。 不料夜半时分,殷晴又被一阵寒意冷醒。 她睁眼,燃烧的火堆已熄,正逢乌云遮月,她伸手不见五指。 她刚准备叫燕归,一只冰凉的手捂上她的嘴,一股淡淡冷香沁入心脾:“不要说话。” 是燕归,他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鼻息随着语言轻轻落下,扫过她的后颈,殷晴咬住唇。 他们离得好近…他捂住她嘴的动作,就像是将她抱在怀里。 殷晴心跳一快,少女温热的呼吸吐在他手心,微微一痒,燕归神思有些乱。 殷晴向前小心地挪动身体,身后少年的气息忽然一重,在她颈后拂下一层热浪,他从齿间落下几字:“你不要动。” 嗓音有点哑,像是在压抑什么。 殷晴再不敢乱动,又抓住他手臂,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划写【怎么了?】。 柔软的指腹爬上手臂,陌生的触感令燕归身体一僵,他呼吸骤然急促,眉心紧皱。 他暗自咬紧牙关,他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一点防备都没有。 燕归心一横,抓过她的手,力道一重,以同样方法回应一声:『有人』。 殷晴轻“嘶”一声,呼疼,又写下【你轻点…】 燕归像是触电般,一下又甩开她的手。 烦死了。 【是那天晚上…】她是在说东方夜,她朝他摊开掌心【在这写】 燕归落指,他与她不同,少年指心微凉,写得很快。 『另有其中人』。 燕归从怀中摸出一物,是一枚血红玉珠,递给殷晴。 【这是…?】 燕归没有立刻回答,他顿了一下,才说。 『可以隐匿气息,以防被蛊物发现』 殷晴想也不想,立刻收好。 转念斟酌,被蛊物发现…她像是懂了什么,忙回头问。 『追你的人…也会蛊?』 他们离得极近,近到她一转头,唇擦上他的下巴,彼此呼吸都停了一息,殷晴脸上一烧,烫得绯红一片。 燕归亦是立时不自然地偏过脸,不去看她。 正在两人怔愣沉默之际,空中飞来数道暗箭。 燕归反应快如闪电,抓过殷晴的手腕猛地一扯,云退月开,借着依稀月光,只见数条银练当空飞来,正中她方才背靠的树干,只闻一股酸腐之气,树干竟在瞬息间干瘪枯萎,流出一滩碧绿浓液。 殷晴定睛一看,那哪是暗器,分明是数条细小白蛇,她背后一寒。 “银蛇蛊。”燕归扫过一眼,他一向懒散的神色一正:“触之即死。” 冷冷一笑:“看来,他们很想我死啊。” 殷晴:【我们怎么办?】 『银蛇蛊虽阴狠,亦难炼,这是开始,他们还会有后手』 他们到底是谁? 不待殷晴问出,有漫天飞雨,朝他们洒在,月色昏黄,隐约可见树枝冠间,有数位脸覆银质罗刹面具的人并排站开。 那铺天盖地的暗器,似网似云,密密麻麻落下,攻势极大,两人在此,根本闪躲不及。燕归毫不犹豫,伸手环住殷晴的腰,一转之间,手心内力翻涌,将她一掌拍开。 殷晴飞身而出,撞在树干上,睁大眼,看燕归背向暗器,生生受下,他身体一颤,嘴唇涌出一丝血线。 他唇动了下,吐出一字。 『跑』 殷晴咬咬牙,自知无力相助,运起轻功,往重重树影中跑去。 (十二)你不疼吗? 殷晴转身,在林间奔逃,一时山月惊鸟,飞鸦阵阵。有风声呼呼,扑面而来,绿叶如针,拍打她脸颊之上,引得一阵微微刺痛。 殷晴却全无察觉,她此刻心慌意乱。 那只在说书人口中悠悠道来的生死一线,转瞬之间竟在眼前。 一路以来,她都没有停下脚步,她始终记得兄长曾经多次叮嘱的话,说若路遇危险,如果确定自己不能帮上忙,一定要跑得毫不犹豫,留下只会添乱,多一个人逃出,便是多一份希望。 不是不担心燕归,相反殷晴在心底害怕的要命,她还想邀他去往昆仑观雪品茗… 那么多人追杀,若是他未能脱身… 她从前在兄长自山下带回的话本子中看过千回百回——约好江湖再见却终成遗憾的故事。 不想而今,她以为遥远的故事情节,离她近在咫尺。 如若他命丧敌手… 殷晴闭闭眼,不敢再往下想,她生平从未这样无助,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逃到一处避静山洞时,殷晴躲了进去,双手环膝,心惊胆颤度过一夜。 次日晨,有鸟时鸣,于幽谷回转,迤逦婉啭。 殷晴悠然转醒,便闻到一阵浓烈血腥气,她心生警惕,折断一根木枝,用作武器,不再多想,便上前查看。 拔开层层灌木,殷晴在一隐蔽之处,发现燕归负伤倒地。 少年面容惨白无色,却挡不住气宇非凡,那清风月朗之貌,便是闭目,五官也无一不清俊秀逸。 只是殷晴无暇欣赏…他的嘴角还垂着血珠。 殷晴一慌,连忙蹲下身,手刚要搭到他的脉上。 不过眨眼间,她的手便被少年擒住! 燕归出手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死掐住她的手,力道亦是极大,让毫无武功的殷晴只觉得手腕快被折断。 殷晴毫无防备,未料到他来势汹汹,一时闪躲不及,一个天旋地转间,被燕归压在身下,短笛出鞘,寒芒闪烁间,剑刃抵住喉头之上。 他动作快如闪电,一切不过瞬息。 那双漂亮的、线条称得上温柔的眼睛,目无焦距,却是眉间紧皱,动作更是显而易见的充斥着戒备与仇视,仿佛她不是要救他,而是要下手害他。 “嘶,好疼,燕归你松手,我是殷晴——” 一句话,一眨眼,燕归双目满是茫然,好似神智此刻才缓缓回归。 “殷晴。”如若稚童学语,他重复一声,手中力道也慢慢松开,目光也渐渐凝聚,看清是她时,眼底戒备才烟消云散。 殷晴清咳几下,坐起身来,仔细打量他,只见少年身上刀伤剑伤大大小小,遍布右腹,左右臂等,可见来此前打斗多么激烈:“你伤得好重…” 一想到他让她逃,自己却独自承受…殷晴心底便涌起一丝难受,她立马从怀中掏出昆仑派特质的金创药,用水壶淋过伤口,再动作轻柔地撒药。 燕归只是额角涔汗,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疼吗?”殷晴问。 燕归摇头,一声不吭。 殷晴安抚:“疼就叫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闭嘴,再说一句话有你好看。”燕归目露凶光,大有她再敢多言,他就掐死她之意。 好凶…她默默闭嘴,又抬眼偷偷看他,却被他凶恶不善地瞪回,只是配上一幅苍白易碎,莫比西子的模样,非但半分威慑力都没有,倒惹得殷晴忍不住弯起唇角。 “你在笑我?”燕归语调攀升,危险意味愈浓,他冷笑一声,用短笛拍着她的脸,他笑容森然:“是不是嫌活腻了?” “不敢不敢…大侠饶命!”殷晴连忙抱头求饶。 “好好上药。”燕归一夜未眠,又经过一番激战,自然目光倦怠,他闭眼小憩。 殷晴飞快正色,往他腕间一探,凝神诊脉:“你又中毒了。” “嗯。”他冷淡地答一声,似乎毫不意外,或是早已习惯。 “你不会疼吗?”殷晴咬唇问,他就像一个失去知觉的木偶,任凭她指尖动作,他都没有反应。 他怎么能表现的这样淡然,就像是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疼?”燕归长睫一颤,睁开眼看她,漆黑的眼珠没有半点情绪。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伤口,更是冷嗤一声:“疼有什么用?” 殷晴不解:“疼痛只是一种感受,有没有用又何妨?” “没用的东西,就该被丢掉。”燕归顿了一下,忽尔冷静地说。 “疼痛也要被扔下吗?”殷晴瞪大眼。 “嗯。”他的目光落在远方山水间。 “可你是人,有些东西不是工具,不是你说扔就能扔的。”殷晴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好似被人拿针慢慢扎过:“就算你说扔掉,伤口也会疼?不是吗?” 燕归蓦然回首。 可你是人… 是人就该知晓疼吗? 可是疼痛有什么用?只会让人哭泣软弱,任人欺凌。 这种无用的情绪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身上,难道表现痛苦就会令敌人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吗? 真是天真,又傻又天真。 若他将所谓痛苦,脆弱,软肋,轻易示人,只会令他人越加兴奋,老翁说过,要碾碎敌人,首要便是要心冷如石,刀枪不入,坚不可摧,才能让人抓不到弱点… 于他而言,打架、受伤、中毒都只是家常便饭,不值得一提。 可为何在她口中…那些他自小经历,平淡如水的事情,会有如天崩地裂般的意味。 燕归没有再说话。 他低着头,雪白的长发倾泻下去,划过他左肩,白皙的肌肤上纵然伤痕交错,依旧美丽的仿佛月光洒在了雪地之中,可谓瑕不掩玉。 离落的发丝将他俊逸的脸庞大半遮了去,看起来那么安静,燕归垂下眼,在她未能注意之时,纤长漆黑的睫毛掩住目中的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只得转移注意力仔细寻找中毒之处。 一片探查之下,却无发现,殷晴咬唇:“你——能不能将衣裳扯开。” 话音一落,她面上一赧。 燕归倒无所谓,不拘小节扯开衣裳,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与少年结实有力的肌肉。 殷晴眼睛闪烁,轻轻呼出热气,小心道几声冷静冷静。 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在少年右胸中府穴之上有一伤口,创面不大,甚至称得上小巧,只比指甲盖略微大些,尚泛着黑血,定睛细细一看,正是为暗器所伤。 如今暗器已不知所踪,殷晴暗猜,多半被燕归拔去扔掉了,伤口创面是颇为奇特罕见的十字形,有明显被外力拉扯…致使血肉翻起的痕迹。 殷晴一个思忖,这种暗器器身应当是传言中的十字螺旋纹,她曾在书中看过,此种暗器最为阴毒,所谓螺旋纹暗身,越往外拔,伤口便会越深越大… 若器身带毒,那么毒素亦会愈加渗入身体,使人中毒更深… 他伤的不算重,却偏生伤处位于中府穴。 此穴位一经灵墟、二过天府两穴,且是内力流通关键之处。 丹田而上则经灵墟,欲右手持剑必过天府。 故而若中府穴瘀滞,那他的右手便不通内力… 若无内力,又如何使笛中剑?殷晴知晓不能习武之苦,只是殷晴自小如此,而今早已习惯。 可是何人,要对他下此狠手? 殷晴忍不住问:“那些人…是谁?” 燕归动动唇,这是蛊门辛秘,本该不容为外人道也,可看着那澄亮滢滢,充斥着担忧与关切的翦水秋瞳,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我的叔父。” “所以说——追杀你的人是你的亲人?”殷晴难以置信。 (十三)青松落色 至亲相残?殷晴捂嘴,难言心中感受。 她血亲只余兄长一人,只听闻她一家叁口,原本居于昆仑山脚浮云村,幼时饥荒数年,饿蜉遍地,父母都为护住她与兄长,双双离世。 昆仑地处极北之地,重山迭雪,巍峨磅礴,寒冷料峭。 生来浮云村,兄长自小听闻昆仑剑道,一剑寒霜,纵横于世的传说,望着被雪色吞没的山顶,便下定决心往前,上山,去博一线生机。 那时那年正逢数九寒天,昆仑飞雪,兄长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师尊说过,初初见她与兄长那日。 尚且年幼的兄长将她紧紧绑在怀中护好,迎着满山风雪,步履蹒跚,一点点往上爬,每一步都是煎熬,他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在呼啸漫山雪之中,终是迎着漫山风雪天,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她,一路爬上昆仑山。 听师尊所言,兄长为尽力护她周全,险些冻死。 师尊见兄长心性坚韧,天赋出众,便收其为嫡传弟子。也替她择名“殷晴”,可惜即便兄长以命相守,她依旧受寒气入体,与剑道武学无缘。 或是如此,自小以来,上至掌门师尊,下至师姐师弟,无一不对她关爱有加,甚似手足至亲。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喃喃地问。 燕归面容倦怠,似乎累极,靠在树干上闭目,嗓音也是沙哑,懒懒散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青松落色,人间常态而已。” 山间起雾,朦胧薄雾仿佛坠落他满面,殷晴看不清少年平静眉目之下深不见底的情绪,品不出他说这话之时,心底可有几分起伏,藏着渺渺茫茫的悲伤? “究其一利,便可仇杀血亲,我不明白。”殷晴嗓音轻轻弱弱,如说一场流绪微梦。 “有些事,你不用明白,只能接受。”少年低沉的嗓音在云雾缭绕的林间,显得有几分飘渺:“接受这个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背叛你,伤害你的可能。” “可是…可…”殷晴无法理解,听着他的话,一字一句,皆让她未尝世间险恶的心如重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在心底蔓延。 震惊、酸涩、痛苦、无奈。 她想到了自己的兄长,无论在外人面前如何冷淡自持,对待她永远温柔耐心,和她说话永远温声细语。 她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竟会有亲人如此狠毒地追杀自己的血脉至亲,仿佛恨之入骨。 殷晴想安慰他,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静静而坐,殷晴没再说话,燕归亦阖眼小憩。 只有风在轻轻吹,吹来不知从何而起的愁绪。 天真少女似在这一刻才真正抽条长大,不再是束之高阁受师尊兄长庇护,无知无畏活着,亦不是远离尘事喧嚣,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她也慢慢睁开心中的眼睛,拨开云雾,将将瞥一眼半真半假的人世间。 却被一星半点风云诡谲吓得蜷缩回来,她抱紧自己,不知该退或是该进。 不知过去多久。 满头绿盖之上天色灰翳,而今分明白日,却霭霭若暮。 正值初夏时分,远处几声雷鸣,转眼濛濛烟云轻散,斜风细雨骤来。 不一会便闻落雨声霖霖,穿林打叶过,淅淅沥沥,飒飒作响。 殷晴摘一片宽大绿叶,遮住两人,树干旁燕归面容苍白,昏昏沉沉,似乎对这场来势汹汹的大雨无所觉察。 “燕归,醒醒,我们进山洞躲着。”殷晴抬手摇他几下。 “嗯…”少年低低哼一声,额上热汗涔涔,殷晴抚上他光洁的额,触之一惊,好烫!莫不是邪风入体?先是负伤又受风寒,必不能再淋雨。 殷晴咬牙,抬起他的胳膊,将他扶起,跨在肩上。 燕归眉目紧皱,呼吸沉重。 少年尚未长成,胸膛不算宽阔,骨架纤细却结实。 苍白无色的唇无意之间擦过殷晴的耳畔,他离她极近,鼻息拂来层层热浪,洒在她脖颈之间。 轻飘飘的热气仿佛一片羽毛,殷晴微微一瑟,肌肤上爬起一丝酥麻痒意。 燕归神思沉沉,身上冷热交加,脑海噩梦连连。 他梦见许久之前,他见到里阿(娘)头一面。 是在苗疆十八寨的重重地牢之下,阴森冰冷,伸手不见五指,年幼的他被困在其中,重重迷障,弯弯绕绕,他怎么也走不出。 一双柔软温暖的手搭在他身上。 少年霎时清醒,一下睁眼,身体如狼绷起,漆黑的眼珠冷淡而又警惕,像只刚苏醒的猫。 燕归形容冷漠,眉目极深,飞快地向四下打量,又如离弦之箭扫向旁侧,鼻间沁香满怀,他眨下眼,入目之间,是一截雪肌莹润的脖颈——殷晴。 看清是她,燕归复又闭眼,少年紧绷如弓的身体瞬时放松。 殷晴愣了一下,仿佛刚刚那道目光只是她的错觉。 燕归身形修长,虽是瘦,但这少年人的身体却掩不住力量,肌肉密实的贴合在筋骨之上。 如负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真的好重! “马上就到——”殷晴抿唇,将他挪至山洞之中。 注: 青松落色:比喻世道衰败时人情的冷漠,淡薄 里阿:据说是苗族中娘的叫法。 (十四)你湿透了 燕归醒来之时,已值黄昏。 天边薄暮霭霭,银丝洒落,林中雨僝风僽,落叶萧瑟,身旁空无一人,只余火光燃烧。 他静坐片刻,支起身体,在火堆旁见着几个炭火写下的小字,落于黄土之上,也是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娟秀清隽:【我去采药,切勿担忧】。 少年面容冷淡如常,真会说笑,谁会担心她?总归不是他。 燕归原地打坐,气息翻涌,内力自气海丹田而出,经由天枢、灵墟、中府叁穴,本该会转七经八脉,不料中府穴已有气血瘀滞之相,气息煞时回转逆流。 少年一时面容苍白,强行运行一周天后,他双指一并,往天突穴一点,秽气骤升,唇舌腥甜,喉中涌出星点毒血。 非但不觉轻灵舒泰,更是冷汗涔涔。 凭他一人,定是不能将毒尽素逼出,而今右手经脉因毒阻滞,暂不通内力,即便他有磅礴内力,也无计使出。 燕归心底思忖,眼见天色渐沉,殷晴还未归来。 殷晴将燕归带至山洞后,燃起一堆火,独自走入重重烟云雨幕中,仅撑起一片宽大绿叶,往林深处去。 她运气尚佳,一连寻到苏叶、连翘、生地、天冬等汗力较强,常用于风寒表症的草药,虽不宜现采现用,但情况危急,也不容她多想,连忙采起收入囊中。 回程之际,殷晴忽闻叮零水声,寻声往前,拨开层层绿障,她见着一湾潺潺流淌的曲折小溪,殷晴立时心生喜意,上前一步,将草药泥渍洗净。 又发现溪中游鱼叁两成群,她喜上眉梢,立时想着要捕鱼一只,吃了好几天干粮绿果,腹中馋虫难耐,早就想沾沾荤腥。 殷晴放下绿叶,挽起袖子就要下溪捞鱼,可无奈这捞鱼功夫不似她想得那般简单,手上技艺实在生疏,扑腾的浑身湿透,直至风潇天晦,斜雨欲停,她也未能抓住一尾。 正当她气馁之际,忽闻声后笑音清冷,伴随银铃脆声飘荡,叮叮铃铃,借风乘雨,丝丝入耳。 “连只鱼也抓不住,就这本事,也敢独闯江湖?”虽口中说着这般不中听的话。 殷晴却是满面欣喜,回头一看,燕归身如琼枝玉树,自暮雨深深处,踏行而来。 “你怎来了?好点了吗?头还昏沉么?”殷晴围着面无表情的少年来回转,左看看右瞧瞧,当真不见外,她踮起脚,欲以手轻触少年额心:“还烫不烫——” 才抬在空中的手被燕归一把抓住,他皱眉低目:“别闹。” 他看她,柳腰莲脸,沾了一身春雨霖铃,黄衫湿润紧紧贴合肌肤之上,更是袅袅亭亭,脖颈雪白,冰肌莹彻,还有隐约水痕没入衣襟之下。 少年忽觉口干舌燥,唇齿微张,呼吸一重,喉结不禁上下滑动。 偏偏…她毫无所觉,还要踮脚贴近他,面上笑意盈盈,在这万丈深山,凄凄阴云之下,她一笑生辉,似桃李当枝,灼灼其华,直让他心跳一漏:“你怎么不说话?让我看看呀?” “你…” “我怎么啦?”她眨巴眼。 他只能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燕归眼底深沉,从齿间缓缓磨出一字:“你——” 他偏过头,不去看满眼天真无邪的她:“你不知道…” “什么?”殷晴不解。 少年咬牙,故作冷漠,却露出泛红的耳尖:“你浑身都湿透了。” 一句话说的磕绊数次,全不似来时从容不迫。 殷晴这才低头一看,因是初夏时节,中原热气难消,她穿得一身黄衫长裙,图个轻薄便利,现今沾了水,却是玲珑曲线,婀娜身姿,一览无余。 殷晴后知后觉,只觉他那握住她手腕的冰冷指骨一下烧起,烧得她脸颊红如绯霞,羞怯难当。 她慌忙一挣,也是偏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两人都是一默,只余风声萧萧,水声泠泠。 燕归利落地解开红袍,披于她身上,冷言冷语:“你要是病了,可没人会照顾你。” 殷晴如被点穴,慌里慌张地扣上扣子。 就见燕归随手捡了根细长木棍,抽出笛中剑,将一头削得锋利无常,直直往溪中一扎,他眼疾手快,落几下便是几条鱼。 看的一旁殷晴瞠目结舌,直呼:“厉害…真厉害。” 燕归自得,回头洋洋洒洒一笑,眉目生动如画,刹那风华:“这是自然。” “你怎么会捕鱼?”殷晴问。 “幼时为寻蛊物,被扔进苗疆林中半年,浑身上下只留一把匕首,为了填饱肚子,上树摸鸟下溪捉鱼都是常态。” 似乎回忆起童年那难得自在的半载光阴。 燕归又笑了,但这一笑与以往不同,连那双幽深双目也浮起了丝丝笑意,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漾开圈圈涟漪。 “幼时…是多大?”殷晴好奇。 “忘了,兴许七八岁吧。”他答得随意。 七八岁在危险重重的林中独活半年?! “你爹娘可真狠心。”殷晴感叹。 燕归瞬时沉默,他眨下眼,没说什么。 “我去捞鱼。” 少年身手灵活,叁两下便拎起鱼尾上来。 “回去吧。” 或是勾起什么难言往事,燕归一路无话,只默然撑起绿叶,叶片不足替两人挡雨。 少年倾斜绿叶,大半遮住殷晴,自个倒是一脸无所谓。 殷晴忧心忡忡地看他,好言相劝:“我没事,你把自己遮——” “闭嘴,走快点。”他又变回那幅又冷又凶的模样。 好心当做驴肝肺,殷晴委屈地瘪上嘴,再不开口。 也就任由燕归一身是伤还淋个湿透。 哼,活该!病死也自作自受! 就没见过他这么不要命的人。 神仙来了也难救。 注: 据查证,现实中药为了纯净药材很少现取现用,为小说情节发展特以殊用,先道个歉,切勿深究。 (十五)把衣服脱了 山洞外薄暮冥冥,风雨晦暝。 燕归动作娴熟地将鱼用短剑剖开,洗净血水,除尽内脏,以细长木棍横穿,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前烤着,不一会儿便有一阵香味传来,勾得人腹中馋虫咕咕直响。 殷晴正借火光打开行囊,对着一本泛黄旧书,翻来看去。直至闻到这香喷喷气味,立马抬头,眼巴巴望着燕归:“好了吗?好了吗!” “我还以为你掉进书里,不打算吃了。”燕归挑眉看她,虽口上不饶人,却将先烤好的一条给她。 “不识好歹!我这是在看医书,想办法救你——”殷晴接过一闻,这条外焦里嫩的鱼落在数日未食荦腥的人眼底,无异于美味珍羞。 “——小心烫。”少年声音未落,就听… “啊呼啊呼!好烫!我的舌头呢,我感觉不到舌头了。”殷晴大口大口吐着气。 燕归将水壶给她,满目嫌弃:“真蠢。” 殷晴连忙咕噜几口下肚,用手作扇,在嘴前煽风,只差没吐出火来。 “你在看什么?”燕归那条也烤好了,但他并未着急吃,而是转头问她。 “《医经》,听闻昆仑百代前,也出过一名医者,说是与当时药谷谷主共称妙手神医,此书便是她所流传至今。”殷晴自豪道。 燕归一听,若有所思:“难怪你想去武林大会,药谷亦会派人前去。” 云南药谷,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医者名门,历代神医无数,皆出于此。 当今谷主乃是药老叶朗,亦是殷晴崇敬的江湖前辈之一,听闻琅琊洛家武林大会,药老也在武林盟主所邀之列,故尔殷晴百般想去。 若能得药老指点,醍醐灌顶、医术精进自不在话下。 “对,我想见药老!”殷晴目中向往,一双眼亮晶晶。 燕归难得不是冷言奚落,反而笑了半声:“也好。” “好什么?”殷晴疑惑。 燕归没理她,自顾自咬着鱼肉。 虽说少年一幅芝兰玉树,养尊处优相,他吃起东西倒是大快朵颐,仰首饮水亦是不拘小节,有那么一两水未流入口中,反而顺着下巴滑落了下来。 滑入少年白皙的脖颈之间,淌过凸起的喉结之上,在消没于衣裳之下。 殷晴目光一灼,颇为不自然地眨几下眼。 燕归神思敏锐,意识到她的目光,扭头侧目,扬眉觑示,正见她在正盯着他看,也不知在看什么,他问声:“怎么?” 撞进他亮如星子的眼底,殷晴一下如芒在背,慌忙移开眼睛,不去看他。 她吱吱唔唔:“没…没什么。” 虽说殷晴立马转过脸去,但那耳尖微红,却落进少年眼底。见此,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点笑意,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刚刚在看什么?” 殷晴一下羞恼:“都说了…没什么!” “真的吗?”少年凑近她,银铃一响,近到她能闻见他身上奇特的馥郁清香。 “真的…”殷晴快要哭出,乌黑眼珠水波漾开。 “小骗子。”少年吃着鱼,一笑。 “你在偷偷看我。”他忽然笃定,问她:“是也不是?” 干嘛非要戳破说出来,少年话音一落,殷晴脸上绯红一片。 “是不是?”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殷晴不语,鼻尖沁出一滴汗。 少年来劲,非要问她,声线渐冷:“是吗?” “是是是!”被逼得一急,殷晴气鼓鼓:“我就是看你了,怎么——” 殷晴瞪圆眼,再回头,一下便撞击他含笑的双目之中,如流泻星光,日月在怀:“我早知道你会说是。” 殷晴愣了一下,面上烧红,转而气得狠狠瞪他一眼。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冷笑一声,说:“不怕我把你眼珠子给收了。” 哼,未来武功都捏在她手心,胆子大点怎么了? “我才不怕!” 少年又抬起下巴,露出自得一笑,洋洋洒洒,似春花落了满地,一弹她额心:“先容你放纵几天,等我拿你炼蛊,有你求饶的时候。” 殷晴目光落在医书上,也忍不住偏头一笑。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就是在虚张声势,说要拿她炼蛊,就是在吓唬她,和她师尊一样。 两人慢慢吃完鱼。 殷晴盯着医书,从行囊中拿出银针,替他把脉道:“你伤在中府穴,气虚不畅,毒血淤滞,如若不及时处理,你右手便如废人,不通内力。” 她越说,越是觉得下手之人的狠。 正如打蛇打叁寸,攻其握剑之手,其心可怖。 殷晴叮嘱:“在我施针之时,须你以内功相佐,护住心脉。” 燕归点头,在她准备之时,忽问:“你…是第几次施针?” “头一回给真人。” 燕归额头青筋鼓起,忍住想伸手掐死她的冲动,一时无话:“……” “你不要怕!我拿沙袋人偶练习过很多次!”殷晴笑意盈盈,慢慢取出针灸,双指夹住几根冒着森寒之气的银针,手上跃跃欲试。 正欲落针之际,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耳根红透,贝齿咬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先把衣服脱了——” 燕归将衣裳拉开,殷晴脸颊更是红了。 少年肌肤如玉,却是白玉有瑕,胸膛之上新旧伤痕交横错落。 殷晴指尖一颤:“你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燕归懒洋洋开口:“太多了,你说哪个?” 她盯着一处他心口之上,不足叁寸之距,那道自前胸横穿后背的伤,心底生寒:“这个。” 她用指尖一点。 温热柔软的指腹在伤处轻轻划过,像是投在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荡开圈圈涟漪。 “这个啊…”燕归低头扫一眼。 “很不巧。”燕归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狡黠道:“我忘了。” 骗鬼呢! 能去见阎王爷的伤都能忘。 “到底是怎来的?”殷睛不依不饶地问。 “以前与人打架…不小心就这样。”燕归垂下眼,胡乱开口。 又骗人,区区打架怎么会留下那么重的贯穿伤? 这是要命还差不多。 见他不愿多说。 殷晴也没再开口,只默然咬牙,准备抬手施针。 ———— 加更明天 (十六)你竟怕苦!百收加更 夜里惊风时起,山间林涛如浪,黢黑暮色里,只有他们所在之处,留有寸寸火光。 殷晴她口上说着手艺生疏,当真下手之时,却快如闪电,不过“唰唰”两声,便是叁针落下。 分别封住灵墟、紫宫、膻中叁穴,银针甫一落下,就见那针尖迅速变黑,燕归额间冒出细密汗珠,唇齿之间涌出一抹鲜血。 给他苍白秀致的容颜,平添一抹殊色。 殷晴一顿。 少年慢慢笑开,慵懒又姿意:“继续。” 殷晴再次起针:“快,运气于神庭、天突两穴,以指尖施力而下。” “好。”燕归话音刚落,便凝气于指尖,飞速点于两穴之间。 殷晴又道:“在天突穴运功,直至将毒血完全逼出为止。” 殷晴抬手一拂,几根发黑银针落地,又是几发新针入体。 约末一柱香之后,少年额间渐渐渗出几滴汗珠,他口中涌出毒血,深红泛黑的血迹顺着他的牙关渗出,从下颚滚落而下。 燕归潇潇洒洒,一指抹掉血迹,吐了出来。 少年精致艳丽的五官浮起薄怒,愤慨道:“会使毒就是阴。” “……” 殷晴看他,用蛊也不遑多让啊。 毒血逼出之后,燕归原地打坐,引气入体,运转一周天,长长喟叹一声后,燕归低低道了一声:“多谢。” 殷晴一向见惯他张扬肆意,鲜少听他如此低声落字。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今夜有几分怪异难言之处。 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何奇怪。 冷风呼啸,夜雨如丝,打落她满手,殷晴收针,罢手:“不客气,我也很高兴。” 燕归始终垂着眼,睫毛在风里轻摇,投下淡淡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只听他不自然地问:“你高兴什么?” “你是我正儿八经救的头一个人。”殷晴声音沉闷,满目落寞:“昆仑乃剑道宗门,除去兄长师尊,大多人虽平日待我极好,谈起医术,都说我不过纸上谈兵…” 燕归随兴道:“何必在意他人看法?指不定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一诊难求的名医。” 少年低头。 风声朗朗,少年身姿萧疏清瘦,独坐一隅,火光拉长他的影子,在斜斜风里,摇摇欲坠。 那修长五指在她看不清的阴影处渐渐收紧,少年眉目好似笼罩霜雪,目光骤然阴郁冰凉,抬头瞬间又倏忽而逝,归于平静。 他淡淡地看着满面笑容的殷晴。 如果,如果她能活到那一天。 殷晴对此毫无所觉,她笑眯眯道:“多亏今日有你,我当真成了,若真有那一日,你来我给你免费治!” 燕归转而一笑,抬手揪起她耳朵:“好啊,你是在咒我不得好死。” “你冤枉!我可没有!”殷晴面上无辜,举手投降。 “何人求神医治病,不是药石无医之病?”燕归理所当然地乜她。 又是好一阵吵吵闹闹,殷晴将今日新采的草药捣成汁,递给燕归,少年看一眼碧绿药汁,薄唇紧抿,皱皱眉:“我已经好了,不必。” “风寒难消,只是你以为你好了,快喝。”殷晴双目明亮,一脸固执地看他,大有他不喝她就不罢休:“你不喝我就吵得你今晚睡不着!” 麻烦死了,真该一把掐死她,燕归面无表情。 “你快喝嘛。”一招不成又是一招,殷晴拉长语调,可以放软的声音,又甜又糯,像咬下一口甜滋滋的蜜桃。 燕归指骨一紧,冷哼一声。 “念在你今日劳苦功高,饶你一命。” 燕归不情不愿接过,仰头一饮而尽,一张脸却苦不堪言,好似饮下鸩毒。 殷晴一眼看穿,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怕苦?” “不是!”燕归断然否认。 殷晴却是不信,没想到眼前这个姿意张狂,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刀剑横来也不眨眼的少年,竟会怕中药之苦。 她忍不住笑一声:“你这个表情和我幼时喝药一模一样,你就是怕苦。” 柴火灼灼,落他冷淡秀隽的眉眼之上,漆黑眼底渡上细碎清光,仿若薄暮鎏金,他一脸不耐:“说了不是。” “我才不信。”殷晴眼睛一转:“骗人是小狗!你敢不敢说?” “……”燕归没说话,半晌才冷笑一声:“谁和你说这个,幼稚死了。” “哈哈哈,你不敢说。”殷晴笑眯了眼:“你就是怕苦!” 燕归腾得站起,又扯到伤处:“嘶…闭嘴!我才不是!” 长风弄影,火光嶙峋,照得他影子一晃。 殷晴捣鼓几下柴火,小声嘀咕:“诶!你小心点儿,真是,这有何不能承认的…” 燕归目光一沉,握笛欲起,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她的名字,皮笑肉不笑:“殷晴!你活腻了是吗?” 殷晴赶紧摁住他坐下,不服气地哼哼:“别别别,我错,你不是,我才怕苦——诶诶诶,你又站起来作甚,少侠息怒息怒,冷静冷静!我的祖宗,你别乱动,是…是我多嘴,饶命饶命!你受了伤就别瞎折腾了。” 燕归清声冷呵,用短笛拍她脑门:“鬼话连篇,你要少说两句我也不至于…” 殷晴哎呦一声,连连求饶。 (十七)他该杀她 仿若烁玉流金的火光里,燕归不知在想什么,始终低眉不语。 殷晴以为他生了闷气,下意识摇他胳膊,声音泠泠如玉:“我错了嘛,燕归哥哥,你不生气好不好?” 她兄长殷彧性格冷淡沉卓,甚少生气,即便当真在气头之时,只要她撒个娇服个软,捏起袖子晃一晃,殷彧也能缓过脸色。 燕归一抬脸,正见殷晴对他做个鬼面,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肤如凝脂的面上,是一张春风满面的嫣然笑脸,那灿烂如暖阳的目光,却让燕归心头窜出一缕不可休止的冷火,他的思绪如柳絮飘飞,一时出神。 她在哄他开心。 她想哄他? 为什么。 燕归定定看她,整个人如冷水当头淋下,浑身骨头都在发凉,他眉目紧锁,眼神森寒,声音低哑:“不要叫我哥哥。” 殷晴张大嘴,旋即又紧紧抿唇,“哦”一下,看起来不太高兴。 少年屏住呼吸,目光深沉若万仞寒山,千丈幽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害怕,到不怕,再到此刻竟试图哄他开心。 如若让她真正见识一番他的手段,她还有胆子对他如此眉飞眼笑吗? 他是否对她太过于温柔手软,或是残存的良善之心在隐隐作祟? 温柔到连他自己都出乎意料,他已经因她耽误太多时间。 甚至生出几丝过分的,难以置信的心软。 他该杀了她。 但此时此刻,他负手握住短笛,叁寸寒芒本该在瞬息之间出鞘,而今却一动未动。 是不忍,是仁善,亦或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万般情愫? 或许… 长夜寂寂,风声凛凛。 殷晴隔火观雨,清雾婆裟,眼前少年阖目思量,神魂不知飘向何处。 或许在他初遇她那夜。 在那皎皎无边月色之下,在那谡谡风吟耳畔之时… 在他未能第一时间杀她之际,便是他此生至今,做的最为致命的一个决定。 临近春深夏初的夜雨,淋淋漓漓的雨声清脆,风轻轻吹,吹过少女的眼睫颤一颤,又吹过少年的耳坠摇一摇,银铃飘响,叮铃铃的空灵清音在北风里,在春雨里,在她心里,声声不绝。 “你怎么了?”虽然他不知为何又面无表情,她还是忍不住问。 殷晴的声音落在风里,像被拂起的烟柳,又轻又飘渺。 少年如梦初醒般眨眼,在斜风细雨里抬眸,温暖的火光坠了他满目,却点不燃那寂寂无尘的眼。 如风霜掠过,万物寂寥。 凌厉的眉眼静默地看着她。 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他千不该万不该令一个错误在心底蔓延。 一个长在腥风血雨里,生在谋求算计中的人,一旦生出星许的弱点,就足以令他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能在此起了恻怛之心,哪怕一丝,也绝计不能,他要将之亲手扼杀。 少年唇线平整,下颌紧绷,指骨根根扣住,好似终于下定决心。 燕归闭目,冷漠地落下两字:“睡觉。” 殷晴张大眼,不知所措,只觉他当真难猜,一夕之间,两张面孔,时冷时热,好生奇怪。 有病。 真有病。 全然不知,她的性命系他一念之间。 世说人有千千面,在他身上,了了可见。 天光既破,急雨滂沱,山野里晨芒晦暗,烟雨朦胧。 殷晴醒时,燕归正站在山洞边,迎光而立。 少年身姿如松如竹,清朗萧疏,有飒飒西风,吹动他霜色长发似碎琼乱玉,散落空中。 洞外雨声正响,殷睛抬步走向燕归,见少年正作一奇怪手势,横指于胸,凝神闭目,不知在做何… “你…”殷晴甫一出声,便被他“嘘”声制止。 又过一刻钟,少年额角冷汗涔涔,濡湿发丝,长声舒一口气,才开口:“方圆二十里外,有人。” “你怎知?”殷晴惊讶万分。 少年摊开手心,里头躺着一只玉米籽大小的红色小虫:“听声母蛊,每只子蛊可与母蛊听声辩位,来时我将子蛊放在沿途之上,它能听见附近脚步声。” “那要怎么办?”殷晴着急地问。 或是他心里藏着事,面上不见笑意,只有鸦羽长睫一颤,随着呼吸几番沉浮,燕归沉默许久,轻声答:“你留在这里,若有人追来,往东跑,那有我设的陷阱,易守难攻。” 殷晴心底慌乱,见他抬步向前,立时牵住他的衣摆,问:“你要去哪?” 少年面不改色:“我去找出路。” “我和你一起去。”她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燕归指尖一顿,抿紧唇线:“外面,危险。” “我不怕。”殷晴定定看他,坚定不移:“上次留你一人,我心中有愧。” “你不会武功——” 殷晴双目光华流转,摊开手心,指缝间夹着几根银针:“昨日替你针灸,这是取下的银针,上面有毒,昨夜你睡下之后,我练习数次,你瞧那边。” 远处茂林修竹,清风声声过耳。 殷晴雪白手指,指着一丈之外的绿竹,眼神坚毅,气流汇于指尖,朝前一掷,竟破空飞出,风驰电逝间稳稳深扎树干之上。 “我自幼寒气入体,压制经脉,致使内息不畅不能修行内功心法,只有个半吊子脚拳功夫,我昨日试了许久,总是掷出不远,灵光一现想到这寒气在我身上多时,不知能否为己用?便特而借用这股寒气,未料倒还真有行,虽掷不了重物,但这轻灵银针,倒不在话下。” 殷晴喜上眉梢,她自顾自说着。 “我不会拖你后腿!哼,他们给你下毒,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保管想不到,我手上还有软筋散,若有人敢伤你,我们里应外合,你打架,我下药,出奇不易,强强联手,绝计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再不敢来欺你一人。” 雨声未止,沿着绿树垂茵,花檐折枝,颗颗滴落。 等待许久。 燕归眼底如烟尘涌动,飘渺不定,他未应:“雨太大,我独自去便好。” 冷冷清清几字落她耳畔,殷晴笑容尽失,失落地退回原地。 “你的针法太稚嫩,实战瞬息万变,未成是小,伤己是大,再练练吧。”燕归侧目冷声。 他还是嫌弃她,殷晴闷闷不乐,眼巴巴望他:“那等我练好,可否与你同行?” 少年伸手接雨,冰冰凉凉的雨丝落在手心,却浸润心底。 殷晴从他身上看出一分孤寂,只是少年始终默然无声,没有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权当你默认了!” 燕归只身走进绿茵低垂,簌簌叶落的雨幕里,脚步落在满地残红上,沙沙作响。 不知为何。 少年蓦然回眸望她,黯淡天光下,隔着几重云雾迷蒙细雨,他冷冷淡淡与她对视。 纵是天色昏晓,雾霭沉沉,他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质若琉璃,剔透无瑕的眼笑得弯弯如月,冲他摇手:“一路平安,我等你!” 她还是那么傻。 燕归冷嗤,他都要将她丢下了,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痴痴傻傻地等他。 (十八)好久不见 林中山野落雨不停,燕归新伤旧伤都未愈,少年目标明确,横笛一吹,荧荧飞蝶从身侧窜出,苍白的唇吐出几字:“去,去找到他们。” 既然想要杀他,少年唇略微扬,就看谁能杀谁。 清幽袅袅,风弄竹影,少年随蝶在林叶间窜动,身如流云,一蹴而逝。 直至蝴蝶停住,四周空无一人,少年顿感不妙,立时飞闪树上,几道暗箭如流火掷来,燕归一一擦身而过。 他回眸,方才所在之处洒下天罗地网,但凡他再慢一瞬,就会被人至于瓮中捉鳖。 树影轻晃,无一人动,斜风细雨里,隐约有剑拔弩张之气。 燕归伸拂去满面雨水,握笛一笑:“叔父顾念旧情,一路相送千里,敢胆现身一见,在此做个了断?” 层林深处,传来浩浩荡荡的声响,最终出来的只有几个寥寥人影,长袍银面,不知真容。 “门主说,将魂蛊交出,饶你不死。” “门主?”燕归笑意森森:“老爷子尸骨未寒,名不正言不顺,就敢自封门主。看来在叔父眼中,我这少主,已如死物。” “燕归,从前奉你一声少主是敬,现下门主炼得金蛊在身,《古蛊经》十二圣蛊,只差一道魂蛊便能大乘圆满,光复蛊门指日可待,你可是不肯为门派着想?” 有人拔剑而出,寒光烁烁。 “炼?”燕归冷笑:“他那是自老爷子身上生挖硬剖!” 来人默然一息,咬牙:“若金蝉老翁肯乖乖交出蛊物,自然不会是那等下场,蛊门百年凋零,终快迎得一位十二圣蛊齐聚之人,他却不肯成全,死有何辜?” “蛊门式微百年,落得这番田地,少不得你们这些从中作梗,残害同门却视而不见之辈。”少年讥笑。 “废话少说,不拿蛊就拿命来!”一人不欲多言,举剑欲上,不料脚步一僵,却怎么也动不了,那人大惊:“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 “就在你废话的时候啊。”少年高坐绿竹之上,唇角一勾,抚笛慢奏。 “你竟会息蛊——”那人面具垂落,露出一双灰白死瞪的眼。 《古蛊经》十二圣蛊之七,谓之息蛊。 无声无息,无迹无踪,落蛊无痕,可敛息藏气,深不可测,亦可置人死地,杀人无形。 息蛊藏功,隐匿实力。 眼前苍白单薄的少年武功究竟是何境界——那人倒下之前最后一念,便是如此。 林中泓峥萧瑟,凄风楚雨里,悠悠奏一曲寒蝉凄切,荡气回肠。 一曲终了,只见绿竹猗猗下,那来时数人,已横七竖八躺倒,七窍流血而亡,四肢僵硬如石,有蛊物从口鼻爬出,飞落少年指尖。 至于他何时下蛊,已无人知晓。 少年把玩短笛,懒散一笑:“叔父就派这么几个人,岂非看不起我?” 无人应声。 少年自树干翻身而下,淡青天光下,只听时雨闻铃,轻轻一晃,叮叮清泠。 燕归摊手,将那闪动金光的蛊物掐在手心:“还是劳烦叔父亲自出来,否则谁也别想得到它。” 没有人动。 “以为我做不到?”燕归盯着那虫在指尖蠕动的身影,狠狠一捏,它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那小小一只蛊,口中声响,却近似婴孩啼哭。 “燕归。”一道浑浑厚重的声音,从后传来,少年回头,一位银袍雪发的男人自绿茵高枝而下。 少年执笛偏居一隅,有谡谡风来,拂起他的发丝,像落下一捧细雪。 他侧身,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叔父。” 男人看他,谁能想到眼前少年这样一幅温和有礼的面貌下,藏着一颗毒蛇般的心。 “您是为它来?还是为我项上人头来?”燕归不紧不慢问。 男人淡笑一声:“有何区别?” “当然有。”燕归目光凛冽,笑着,声线平和:“若是为它,我只会拼死杀您。若是为我…恐怕也只能令您感受一下您对老爷子的手段。” “毕竟叔父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你岂会看中亲缘?冷心冷血,连你里阿都敢杀的人。”男人声含恨意。 “我杀她,与你何干?”燕归慢笑一下,紧紧盯他:“还是说,我就该令她不死,留着她屈辱的活着…” “然后,再被叔父强占吗?”燕归声音很冷,唇角弧度微弯,笑里如诛:“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爹?” 男人掌起如风:“燕归,你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弑父杀母,难当大任,我只能代你父母,清理门户。” 好一个弑父杀母。 少年垂着头大笑了几声,清亮的笑声在风雨中飘荡,惊起一片晨栖的鸟儿:“说的不错,我能杀他们,今日亦能杀您。” 燕归弹笛,短剑出鞘,他毫不犹豫,提剑一斩,一剑风来,若秋风之萧瑟,如洪波之涌起。 男人手呈爪状,凌空一掌,就朝燕归打来。 燕归竟是躲也不躲,生生接了他一掌,但那一剑亦是不甘示弱,在男人胸膛处,落下一道血口。 不过须臾间,男人身上阴冷之气赫然暴涨,他开口:“天下间敢硬接我一掌的人可不多,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倒是胆子大。” 燕归面色不改,指腹擦过唇角血迹,非但毫不在意,反而如同得了乐子,抽剑一声呵:“再来。” 燕归提剑扫腿,屦及剑及,飒沓如流星,剑鸣若清风。 两人在空中缠斗许久,激起碎石四溅,尘土飞扬。 少年唇畔溢血,咬牙,又是一式“堆山积海”。 短剑在他手心翻转,毫不犹豫,他侧身一脚蹬于树上上,手腕几震,朝前刺去。 可到底燕归重伤未愈,男人一掌落下,若山势倾颓,又如雷雨将倾。 他一时闪躲不及,剑气被一斩即灭,蓬勃的剑浪被那阴沉冰冷的掌风一压而下,燕归被激得向后连退几步。 就在男人再欲落蛊,燕归要接上那邪招之时,只闻得一声鹤唳清鸣,天光乍破,一声朗朗若日月乾坤,从上而下。 “打架,少得了我?” (十九)不恕,是何? 殷晴来到昨日的一湾小池,今日来得尚早,正是天色空濛时,静水潺潺,有鸟翠鸣,在这深山老林中,别有一番闲雅之意。 她学着燕归的模样,用匕首削掉一节竹竿。 燕归昨夜悄声无息地将他的匕首留给了殷晴,正放在她枕着入眠的石头旁,她也是他走后才发觉。 对于这个意外惊喜,殷晴欣然自乐。 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冷漠嘛。 殷晴盯着手心匕首。 精巧玲珑,造型别致,鞘身与刀柄镶嵌着瑰丽的宝石,看起来价值不菲,刀刃极薄,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自然不在话下。 薄刃上刻有流丽隽秀两字:不恕。 “不恕。” 殷晴默念一声,不知其中有深意,只得将匕首妥善放好,用削尖竹竿在池中叉鱼,她今儿个运气不错,虽说空了几下,后头又连叉叁条。 殷晴回忆着燕归动作,将鱼鳞刮尽,鱼肚剖开,掏空内脏,放干血水,昨儿看他手到擒来十分简单,但今日自个做起来,才知麻烦重重,忙活好一会才将叁条鱼弄勉勉强强算弄干净。 她擦一把汗,在杏雨梨云间,远眺而望,青山远黛依稀,层峦迭嶂,连绵起伏,齐鲁多山岳,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踏入琅琊。 殷晴幽幽叹口气,武林大会在六月初六,希望能在大会前赶到,她又沿着回去的路捡了许多柴火,心底想得美滋滋:晌午自己吃一条,等燕归回来,再与他一人一条。 不过她烤鱼手法就不尽人意了,折腾半天也没有昨日那条好吃。 殷晴无所事事,不知数过多少片绿叶飘落,蹲在山洞口看了多久蚂蚁搬家,殷晴用手搭的小石头堆了又倒,倒了又堆。 追兵没有来。 燕归也没有来。 只有雨声,淋淋漓漓的雨落个不停。 还有风,风吹叶转,殷晴冷得哆嗦,才想起燕归将外袍也留给了她,殷晴将自己裹进他那件宽大的红裳里。 衣袍之间,少年身上那股熟悉又朦胧的冷香沁入心脾,殷晴忍不住将脸埋进衣服里,轻轻地,悄悄地,动动鼻子,呼吸了一下。 真好闻呀。 直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殷晴小脸一下红了。 她当场愣住,她!她竟然去闻他的衣裳,这太羞人了… 殷晴咬住红艳艳的唇,乌溜溜的眼慌慌张张朝外探望——外头风雨作旧,空无一人。 这才将提在心口的气慢慢放下,幸亏没人看见。 殷晴柳眉弯弯,爬上愁绪,心间又有失落,燕归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她抱紧自己,今天的风可真冷啊。 会是因为…只有她一人的缘故吗? 而那雨幕另一边,浓雾氤氲。 随着来人落声。 一道黑袍身影从天而降,来人快走龙蛇,步法诡谲,手呈爪状往空中一扼,以雷霆万钧之势,掌气朝下一压。 男人见招不好,收掌极快,毫不犹豫撤步而出,向后腾跃而起。 “你是何方之人?” 来人一身着黑袍及地,面覆黑布。 “废话少说,看招。” 他抬手,有风西来,他落掌,残云卷落月,来人兜帽飞落,白发如流霜飘雪,在空中激荡四起。 燕归缓过劲头,拨剑横握,一剑扫寒芒,两人一左一右,默契十足,打的男人节节败退。 男人被激退,少年与燕归却未停下,掌风如云,剑雨密布,若骤雨打新荷直攻而来! “接好!”少年低呵,他内功强盛,抬掌间,若雪虐风饕,铺天盖地而来。 男人恍惚惊觉,直呼:“月轮功。” 少年先声夺人,手凝霜辉,缀满雾凇,直接运起《月轮功》第二重“淡月微云”。 男人借劲风拂过发丝,拂过唇畔血线:“曾闻早前东方宗主于正道围攻前将此招一出,见者无不胆寒,如今一瞧,倒是有几分样子。” 男人吃了少年掌力威压,一息紊乱,后力一时不继,在空一个跃飞,脚力难以收束,便朝后一跌,撑掌半跪而立。 “出!”男人飞哨一声,从四面八方,黑压压的长袍银面之人飞身而下,将两人团团围住。 燕归与少年收手静立,站之一列,燕归啐出一口血水,笑道:“来这么早。” 少年声音冷淡:“你守我攻,不必逞强。” 燕归点头。 男人看着燕归与他并肩而立,呵呵冷笑道:“你竟与无极宗少主联手,岂非自堕魔道。” “叔父不仁不义,比之魔教,有何两异?”燕归脚下一个挪移,接上一掌。 少年步如惊云,夜空之下他与燕归,一剑一掌,迸射出道道激流气浪,其间虚虚实实,流光乍泻! (二十)有人等我 少年内力于经脉之中翻涌,缕缕真气在周身萦绕不散,快刀斩乱麻,他运起《月轮功》第六式“镜花水月”。 遽然,一道惊雷炸响,天色暗淡,雨幕翳蔽,少年身影消失不见,只余一缕谡谡长风掠过。一霎间烟尘四起,瓦砾飞石,玱琅铮然之声不绝于耳。 燕归暗叹一声好招!又兀自抚笛,清声四起,婉转悠扬,惊起飞鸿阵阵,引万虫而动。 他轻咳几声,抹干唇角血迹:“时间不差分毫,刚刚好。” 以百蛊为阵,运曲而杀,此招一出,血流成河,无往不利,唯一一差池,遍是布阵唤蛊,须半个时辰。 燕归早做打算,以蛊传讯,告知东方夜。 《月轮功》乃当世第一邪功,霸道强劲,无出其右,有东方夜相助,杀他叔父,绰绰有余。 斗转星移,雨停剑止,天色已深。 百来招后,尸虫横地,哀鸿遍野。 东方夜气息不变,唇角若弯月,似嘲似讽,负手立于月色之下:“没劲。” 天色昏沉有若雷雨将倾,东方夜抬手再欲降下一掌,毁尸灭迹。 “不必。”燕归拦他。 东方夜眉目诧异。 “我亲手来。” 燕归步步向他。 自知穷途末路,男人桀桀怪笑:“燕归,你可知,你生父为谁?” 燕归喘息着,擦干唇边血迹,一分分侧目,冷冷道:“与我何干。” “你这无情模样,到底还是像我!”男人急火攻心,呕出血来,他一笑苍凉:“早在我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知晓,你不是大哥的种,他软弱一生,善恶两难,生不出来你这样残忍冷血的人。” 燕归冷哂,慢慢掐住他的脖子:“无论是你还是他,都不配当我爹。” 男人笑容癫狂,他从齿缝里蹦出几字:“不恕,你能杀我,可知…我只是一个开始。” “你不配叫我的字。”燕归收紧力道。 他脸色涨红,目露悲悯:“你杀父杀母,残害同门,连你唯一亲人,亦死你手。不恕,你出身时,无忧谷谷主曾替你批命:你乃天煞孤星,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你这一生,都将孤独至死。” 燕归怒极反笑,忽然忆起那天。 他最后一次踏进地穴。 正逢他十二岁生辰当夜,他设私宴,以贺诞辰为由邀阿吉(爹)前来。 最终他带着浑身风雪,拿着滴血的剑,来到地穴之中,问被九重铁链锁住,奄奄一息的女人。 “我得到息蛊,可以救你出来了,你…”他或是在笑,那时他身上鲜血滚烫,是他爹的血。 他将他阿吉本命息蛊,自心口挖出,他要救她。 息蛊,敛息屏神,可作假死。 原来他也曾天真,自以为杀死阿吉,从今以后,她就自由了。 可是,她说:“杀了我。” 灰蒙蒙的眼底,平静又绝望。 他的里阿(娘),握着他手中剑,祈求他,求他杀了她。 那时燕归才知,她被阿吉下过生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下蛊者已死,此蛊今生无解。 燕归睫毛颤抖,那天又发生了什么? 他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燕归手指拔动短笛箫,笛中伸出一柄细剑,将男人的身体一下子穿透,沥沥浠浠的鲜血刹时将他的手指打湿。 燕归抽出长箫,轻轻一推,男人却如释重负一笑:“终于,能去见…我…” 燕归只字不言,男人死未瞑目。 他冷静动手,一刀落在心口,任鲜血飞溅也不眨眼,从尚在跳动的心头取出一只金色蛊物。 东方夜顿住:“金蝉蛊?” “对。”燕归颔首,转而交给东方夜:“谢礼。” 无数人争相抢夺的价值连城之物,就这么毫不犹豫拱手让人。 东方夜淡笑:“用这个谢?未免太重。” “承君一诺,价值千金。” 东方夜正色:“你要什么?” “助我,光复蛊门。” “我可是魔教中人,与我联手,不怕于虎谋皮?” 燕归坐在地上,不拘小节:“世间善恶,该是何人定论?逍遥楼乃武林中立门派,其楼主夜止,不也与你交好同谋?” 东方夜答:“交好是真,同谋为假。夜止这只老狐狸只图利,你若有价值之物,也可与他交易。” 江湖传言,有道是:“一入逍遥知天下。” 逍遥楼,正如阳光之下矗立着的一把剑,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若说它与魔教一列,逍遥楼行事光明,又从不杀生,只为谋取情报为存。 可若说它是正派,关于魔教的辛秘情报又不吝隐瞒,大大方方,公然告知。 它更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商人,天下熙熙,皆为利往。逍遥楼为谋取情报,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名下赌场、青楼、客栈等一应俱全,皆为收集情报而存。 “如此,你可应?” 东方夜:“自然,多一盟友何乐而不为?不过我也需要你助我一事。” 燕归声音不大:“你说。” 东方夜回眸,笑意森冷:“我欲杀东方焱。” 燕归一惊,东方焱,当今无极宗宗主,亦是东方夜的养父。 看来天下人人皆负血仇,人人皆有辛秘。 若说这人世间,芸芸众生,何人不是在这尘世苦苦煎熬? 燕归一笑,转身,踏入夜色里。 “武林大会在即,你不去?”东方夜问。 “还有一个傻子在等我呢。”燕归一笑,捏着听声蛊,耳坠被风吹过,清声作响。 东方夜落字:“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为了方便大家阅读,给大家补充一下,已经出现过,或者无意中提到过的门派哈 【无极宗】:原本是一个武林门派,不正不邪,从东方焱上位后沦为反派魔教,东方夜是少主,东方焱是其养父。 【昆仑派】:剑道宗门,避世正派,殷晴殷彧皆出于此 【逍遥楼】:楼主夜止,情报组织啦 【无忧谷】:一个专门研究风水,阴阳秘术五行八卦的神神叨叨门派,特点是每一任谷主都叫无忧。 【琅琊洛家】:武林世家,家主洛川阳是当今武林盟主,每一届武林大会都是由武林盟主举办的。 【上官家】:武林世家,上一届武林盟主上官风,已经被魔教给杀了 【云南药谷】:地处云南的医学门派。 【长乐宫】:以女子为尊的门派,门中弟子几乎全是女子,而且都是以乐御器,其中有一个叫司徒倾(男)的是一个例外,之后可能会讲。 【蛊门】:地处苗疆,因蛊毒晦涩难懂,没落很多年(也有可能有其他原因) 十大名剑共有十把:已经出现的就有殷彧的逆水寒,以及传闻中在魔教手中的临渊剑,司徒倾手上有一把清风剑。 剩下的也会慢慢出来,也有可能跟本故事无关,就不讲。 还有很多没出现的,到时候会一一补充。 世界观可能稍微有一点点复杂。 (二十一)你好暖和 日陵月替,大约又过一夜,殷晴也不知几时睡去,醒时天光将明,濛濛微亮,昨夜雨疏风骤,而今曙光依晞。 殷晴一看四周,火不知何时熄灭,分明夏日,她却冷得一瑟,这冰凉寒气好似侵入骨头,来势汹汹,她只得匆匆裹紧衣物。 “好冷…” 正听前方绿叶沨沨而动,惊醒她全部睡意,殷晴扭头,顾不得浑身发凉。 她用指骨悄悄握紧燕归留给她的匕首,满目警惕,未料穿叶而来的是一身红裳的少年,见她一愣,笑如偃月:“你还没走?” 燕归看她,乖乖守在原地,分毫未动,抬头看他时双目熠熠,如星河流转。 “燕归!”殷晴惊喜起身,那彻骨凉意在这一瞬仿佛潮水退去,她喜滋滋,开口又略带娇嗔埋怨:“你…终…终于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一天一夜了。” 燕归哑然一笑,冷声:“不是说了你可以走吗?” “你不是去找路了吗?你让我等你呀…”殷晴仰脸看他,她眨巴着眼,澄澈黑眸一弯水镜,映照他平静的脸。 燕归低头,有一瞬狼狈,他竟不敢去看她的眼,去看那双质若琉璃,干净剔透的眼睛。 他也难料,便是刀山火海,尸骸遍野,也不知“惧”字何写的桀骜少年,会输在这双满目信任,天真无畏的眼里。 可笑。 又可… 燕归垂下眼睫,伸手向她:“上次那血玉,给我吧。” 殷晴“哦”一下,忙从怀中掏出那枚血珠玉籽,递给她,他记得他说过,此物可让蛊物觉察不出她。 他特意留给她,独自去引追兵,殷晴有点高兴,又有点胆忧,也不知他受伤没有。 燕归捏住血籽,正欲将之收入怀中。 “谢谢你呀。”殷晴皓齿明眸笑如柳叶弯弯,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嗯?”少年低应一声,不知她在谢什么。 殷晴撑着下巴,抽出那柄漂亮的匕首,忧心忡忡地望他:“你把这个两个宝贝留给我,自己去应付那些坏家伙,你有没有受伤?” 殷晴叽叽喳喳地说,燕归愣了一下,她难道以为,他是为了保护她…才留她一人? 燕归摊手,望着手中红玉,神色复杂,此乃息蛊子蛊。 息蛊母蛊可屏息凝神,子蛊可引人深入。 只要他想,叔父那一伙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殷晴,凭此调虎离山之计,他也能就此脱身,养精蓄锐,等伤好再战。 而不必匆忙行事,以金蝉蛊求于东方夜。 虽说合作为先,互利共赢,又何尝不是受之于人。 殷晴根本不知,有那么一念间,少年是认真想过,让她去吸引火力,想让她死。 燕归在方圆百里设下听声蛊,他知晓她一切行走轨迹,他知道她去了湖边。 在他正欲唤动息蛊子蛊前,听声蛊告诉他。 殷晴在往回走,她回了山洞。 燕归如被点穴,指骨久久未动,再难捏下子蛊。 算了。 那一刻他想,何必呢? 没有她,他照样能赢,无非付出一点代价罢了。 于是燕归改用传声蛊——燕归一向警惕,在初见那晚,他便悄无声息下在东方夜身上种下传声蛊。 本欲探知消息,昨日他却凭此蛊,引东方夜来助。 虽说与初衷大相径庭,但也算物尽其用。 “没有。”燕归答得生硬,声音冰寒雪冷。 “没…没有…就好…”殷晴回声,不知为何,她竟在这时冷得牙齿打颤,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燕归察觉不对,皱眉:“你怎么了?” 殷晴摇摇头,依旧笑着:“没…没事,我就是有点冷…冷。” 而今正值五月,再冷也不会冷成这样。 殷晴被燕归反扣手腕。 一股森冷寒气传来。 少年低眉看她,殷晴眉目舒展,满足地喟叹一声:“好暖。” 燕归骤然一顿,目色幽暗,心火一簇。 从没有人说过他暖。 蛊门功法一向阴毒,少年自小练就,终年冰凉,不似活人。 在而今冷得直打颤的殷晴看来,却如火炉一般温暖,她下意识向他靠近,两片被冻得泛紫的唇瓣哆嗦着开口:“燕归…你…好温和。” “你自小寒气入体?”燕归眉心一拢,发觉她脉象奇特,经脉紊乱,一道森寒气流在四肢百骸飞窜,他掐算一下:“这是寒毒。你以前怎么熬过?昆仑比这里要冷百倍不止。” “太…太快了,明明上个月才…”殷晴冷得瑟瑟发抖,脑袋却很清晰:“是…是兄长,和师父,他们给我运功…天罡诀…” 昆仑地处极北,独门剑法《昆仑十九诀》亦是练就寒气的功法,其内功心法《天罡诀》正是阳性心法,着重炼体,炼就者身如灼阳,有如金钟罩护体,可谓叁华聚顶,五气朝元。正是靠此来压制《昆仑十九诀》的阴寒之气,二者相生相辅,缺一不可。 可惜。 蛊门功法与“阳气”之两字判如水火,犹如天渊之别,毫不相干。 燕归一时措手不及。 冷…太冷了… 殷晴只觉血脉好似凝结,口吐霜气,只有靠近少年泛着热气的身躯时才好受一些,她靠近他。 少年赤色额带下,长睫低垂,如墨点就的眼珠幽深如寒潭静水。 殷晴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应该是特地处理过,很浅淡,若非她离他如此近,根本觉察不出:“你…又…受伤了?” “都快冻死了还有心情管别人。” 麻烦。 少年哼笑一声,一咬牙,心一横,搭在她手腕的指骨用力,握住她的掌心,把她往怀里一带,殷晴跌进少年满是冷香的怀中,一时吃痛,“哎呦”一声,又如怀抱暖阳,殷晴舒服地直叹气。 “可你…你不是别人啊。”她抬脸看他,认真地说,一张如玉小脸靠在少年坚实有力的胸膛上,抱着他又蹭又揉:“…燕归,你真的好…温和…像太阳…” “你…”少年呼吸错乱,神经绷成一根弦,浑身发烫。 殷晴更觉暖融融,将冷得发抖的手也贴在他身上:“好舒服…” 要命。 燕归唇线抿直,下颌紧绷。 虽说江湖儿女一向潇洒,没有所谓男女大防。 可如此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头一回,燕归身体僵硬,如入定老僧,声线也冷硬,从齿缝里落字:“不许乱动。” 嗓音又急又凶,哑得不行。 (二十二)抱抱猗猗百珠加更 久雨初霁,天光熹微。 “可是你好暖和…”殷晴仰起脸,目光懵懂又天真,完全不知危险近在咫尺。 少年浑身燥热难耐,他紧盯着她,双眼犹如深渊下的天空,一眼望不到底,锋芒毕露的眉目阴云密布。 他抬手搭在她后颈处,只肖他一用力,便能将趴在他身上的殷晴提起甩开。 可殷晴把脸贴在他胸膛上,软乎乎的小脸又冰又凉,将他当成暖炉,半点也未察觉燕归有如雷雨将倾的阴沉脸色。 得寸进尺这四字用在殷晴身上再好不过,见燕归安安静静无动作,立马心安理得用手环住他的腰,贴得更紧,惹得少年呼吸一促。 得了许些温度,一张樱桃小口血色回流,红艳艳擦过他胸膛,吐出道道凉气,全然忘却他也是“人”,还是个“男人”。 这般亲昵,即便燕归自小沉迷蛊物,不晓情事,但也是气血方刚的少年。 少年呼吸沉重,心底热火难消,他反复屏息凝神,左思又想,还是收回欲甩开她的手,只想将她推远些,可手一落她肩上,便被殷晴眼疾手快抓住。 少年错愕,看殷晴抓住他日暖春和的手,往脸上一贴。 她轻声一叹,娇软轻吟落入他耳畔。 丰润雪脸,香娇玉嫩的触感落在他掌心。 燕归气息一重,低头冷斥一声:“放开!” 他从鼻腔里喷薄出的热气,仿佛轻飘飘落下一片羽毛,挠得殷晴面上一痒。 她眨眼,傻笑一下,笑得又甜又暖:“好暖和,多说点…再说一声…” “殷晴。”燕归叫她名字,她恍惚抬头,只见少年笑容乖戾,一下抽回手:“脑子也被冻僵了?” 一张桃花粉面上,月眉星眼笑得弯弯,脑袋却被冻得糊涂,嘴里直嘟囔:“燕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往年只会发作两回…这…这次太快了…才过去一月…我真的好冷…抱…抱抱我…哥哥…” “哥哥?殷彧在你毒发之时也是这样抱你?”少年忽尔冷声,一脸不悦。 声音未落,就要拂开她的手。 殷晴缠着他不放,痴痴醉醉,好似被冻傻,早不知今夕何夕,哪年哪月,只一个劲叫着:“哥哥…救命…哥…冷,好冷…猗猗好冷…救救我…师父——” 绿竹猗猗,他记得她说过,她小字“猗猗”。 自他知晓以来,头一字听她这样自称,近乎撒娇,却是对不知身在何处的殷彧。 少年笑容寡淡,眉间缀满霜星。 “看清楚,别叫错人。” 一声声形近娇声软吟的哥哥,令少年面上愈加阴云密布,他抽出短笛,卡在殷晴喉头之上,挑起她的下巴,漆黑眼珠逼近她,毫无情绪地盯着她看,慢声问:“殷彧也是这样抱你?像我这样?” 殷晴抬脸,分明浑身冷若冰霜,面上却是红霞横飞,一双杏眼含水凝露,泫然欲泣,若秋水盈盈,连同尚带稚气的脸庞都莫名多了几分瑰姿艳逸。 少年口干舌躁,喉结滚动一下。 见她不语,燕归舔唇,收回短笛,用手捏住她的下颌,笑得危险:“问你话呢?” 殷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一张绯润薄唇开开合合,吐出热气。 暖和…似阳光洒落,又似和煦春风,暖洋洋。 她遁着本能抓住他的手,双手捧住那只修长温如暖玉的手,她只觉暖煦春色落满身,舒服极了,她将脸侧靠在他手心之中:“好舒服…哥哥…燕归哥哥…抱抱…” 真好,她抓住阳光了,不…不对。 殷晴迷迷糊糊地想,阳光是抓不住,是太阳,太阳在她手上,被她抓住了,真的好温暖。 殷晴心底甜滋滋,她笑容满足,似一只在灿烂春光下,犯了春困的猫儿,拿脸蹭过少年掌心,朱口皓齿翕动:“好温和,我抓住太阳了…” 太阳。 少年嗤笑,她真是处处叫他意外。 他看她,看她依赖趴在他身上,峨峨云髻散落,青丝如水倾泻指尖,一张粉面桃腮的小脸斜斜放在他手心,时不时动一下,像只乖顺听话的幼兽。 在他掌心轻轻搔动,似无言撩拨。 燕归心念一动,抬起另一只手,鬼使神差放在她头顶之上,未料殷晴竟用主动脑袋蹭蹭他的手,又将脸仰躺回他的手心。 她对他的恶毫不知情,对他更是毫无敌意。 甚至有着不知从何来丝丝信任与…与依赖。 燕归忽然想笑,她根本从未亲眼目睹那些被蛊虫蚕食至空壳的尸体,亦从未真正见识他的杀人手段,所以才会对他抱有善念。 如若她知晓他父母皆惨死他手,如若她窥见一星半点他“真实模样”,也会吓得逃之夭夭,悔不当初吧… 当年他里阿不就如此么?被他阿吉一幅美好皮囊蒙蔽心智,却是落至那样凄凉的下场。 也不过短暂“信任”罢了,如此而已。 燕归瞧得分明,眉目笼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沉,唇畔笑意讥讽。 尽管这样想,燕归火气依旧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他竭力平定心绪。 算了,何必和一个小傻子计较。 浪费时间。 闲暇之余的一场游戏罢了,人世百无聊赖,陪她玩玩又何妨。 殷晴气血不畅,面红颈赤,依然向他靠近,眼底水雾腾腾:“抱——” 燕归生来便一身反骨铮铮,可在她略带乞求的眼底,一时弯折。 说不出拒绝的话,做不出推拒的事,两难间,不得不吐出一个“好”字。 真是上天赐的克星,分明弱的不行,又杀不得,动不了,毫无办法。 “真烦。”少年不耐烦地啧一声,落掌伸手,自那纤腰环上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将她稳稳妥妥搂在怀里,色如春晓的面上冷淡依旧,只是那耳尖一点,将那点藏不住的少年心思尽数暴露。 叁月杨柳的腰肢就在他手下,当真是一具“冰肌玉骨”,浑身泛凉,燕归呼吸一躁,闭闭眼,真是要命。 少年的手指穿过她的掌心,轻轻扣动一下。 渐渐地,一股霸道又微凉的气息窜入殷晴的经脉之中,阴冷的内力冻得她一哆嗦。 一路流经劳营、孔会、天府、灵墟四穴位,最终汇入丹田。 他正在将内力传输给殷晴。 殷晴猛然睁眼,虽说同为森寒内息,却是强悍有力,以毒攻毒,生生压住那刺骨寒毒一头,燕归调息凝神。 殷晴倚在他怀里,自顾自寻了舒坦坐姿,嗅着鼻尖闻兰芳馥郁,他心猿意马,她睡得香甜。 燕归生了无数次将她扔出去的冲动。 可每当殷晴那又轻又软,似春来花落拂过耳畔的细细呼吸声落下;她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信任动作;那两条雪白藕臂依赖地环住他时,都如春风化雨般,将他满腹阴戾之火浇得一熄而散。 燕归昳丽锋利的眉目寸寸放软,他无一次能当真狠下手。 少年两夜未眠,眼底有着淡淡的疲倦,百般无聊间,也不知不觉倚靠石墙睡去。 正逢雨止初霁,天光破云,斑驳洒下,坠在相依相偎的两人身上,如镀溶金,般般如画。 风一吹,吹动纠缠的发丝,好似翻看一页惊世尘封的画卷。 古老的卷轴上正描绘着幽深的夜空下点点飞雪,再一细看,却是霜雪的白发与浓墨的黑发在风中缠绵不休。 —————— 男主差不多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的心态? 料定女主看见他杀人之后绝对会离开他,又拒绝不了女主,想杀之后快突然发现又下不了手了,真矛盾呀。 (二十三)梦见什么? 殷晴睡得很沉,身旁暖如炽阳,有如二月春风来,曦光落满身,她舒坦极了,好似做了一场长久美好的梦。 梦里她与燕归去了武林大会,得见兄长与药老,经其指点,医术大有长进,末了,她还与燕归一道回了昆仑,燕归在梦里说,他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雪。 那天她与燕归在漫天风雪里,听飞花落雪,煮酒品茗。 她也难得饮了几口酒,辛辣下肚,醉意徐来,走起路更是摇摇欲坠,一不小心,左脚绊过右脚,落进少年炽烈怀抱,四目相对间,谁也不敢眨眼,双双屏住呼吸。 她俏脸儿红透,好似那叁月桃花六月李,两人离得极近,鼻尖相触,呼吸纠缠,只听他开口,叫她小字:“猗猗?” 少年饮过酒,原本清澈明朗的嗓音染着几许醉意,格外低沉,像风雪里轻声吹奏的箫,咏夜吟月。 殷晴一下惊醒,见自己正在燕归怀中。 怎么会——她揉揉眼,以为看花。 殷晴再睁开眼,山洞之外暮雨初收,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而燕归的脸近在咫尺,近到她足以数清,他如鸦羽搭垂的眼睫。 落日如溶金,撒下细碎的微光,落在他的脸上,原本锋芒毕露的眉目披上一层惝恍迷离的薄雾,也柔和下来,只是紧锁的眉宇,显得有一两分孤寂。 如隔云端看美人。 殷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脑袋正枕在少年的臂弯当中,双手如藤蔓搂上他劲瘦的腰身,而燕归的手,亦是将她团团环住,锁在怀里。 殷晴立时面若芙渠,红霞骤布。 那件宽大的红裳外袍,被他仔细地披在她身上,殷晴攥指,捏住衣摆一角,尽管她依然觉得冷,但心底却如热流静悄悄淌过。 她悄无声无息地红了脸,弯了唇。 燕归虽是睡着,依旧扣住她手腕不放,手掌滚烫,阵阵气息源源不断传入她体内。 她记得…她失去意识前,燕归正将内力传给她。 虽说比不上师父与兄长至烈至阳的心法,但以强势蛮横的森寒内力压制寒毒,也并非没用。 殷晴经此一夜,已然好了许多。 只是她知道,这不过就是缓兵之计。 可她不知为何…此次发作如此之快?她往年也不过两回而已,岂料下山不过月余,又再次来袭,真是打她个措手不及。 难道说,殷晴灵光一现。 莫不是师父与兄长百般不许她下山,除却“不会武功”一说,更与这寒气有关? 说起来,她虽知自小寒气入体,每每发作之际,便如坠万仞寒冰之中,遍体生寒,冻得直哆嗦。 殷晴越想越觉得有理。 可是要说这寒气到底从何而来?说来也奇怪,当年兄长在风雪夜上昆仑,险些冻死也竭尽全力护住她,那为何偏偏又是她深受寒气之苦?兄长却是相安无事。 她想起燕归所言“寒毒”,这绝非只是简单的寒气。 殷晴如行雾中,下意识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这些年兄长…隐瞒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按兄长寡言少语,什么都喜欢一人扛下的性子来讲,若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那必定是万分沉重,不能为她知晓之事…再者,昆仑山那万境无踪之地,与现今青山绿水到底有何不同? 为什么在昆仑山她一年只发作两回,甫一下山这寒气就来势汹汹? 殷晴琢磨许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她叹息一声,真是迷雾重重,想的人脑子疼。 不过她转念又想,如若她未下山,那么自己应当永远不会往这个方向思索,也算是受益匪浅,有所进步。 这边少年好看的眉眼紧皱,面容不安,像是被梦魇缠身,迟迟未醒。 他确是梦见些陈年旧事。 梦见那晚…他独在吊脚楼上,又听见轻轻渺渺的哼唱声从地牢传来。 “悠悠复悠悠,日夜潇洒流。江南无春秋,花草红复绿。燕燕撇波飞,雁雁依云宿。游子去不归,凄凉采菱曲…” 那哀怨婉转的声调,像是在唱何人过往,又像是说一段未尽的故事。 燕归悄悄摸下楼,银饰在风里响,他以新学的迷魂蛊放倒看守,借着几许月光,摸进地牢深处。 下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在那么多夜里,他头一回见着被绑在高架上女子,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耀如春华的脸早失去往日神采,神情恍惚,只用干裂的唇一遍又一遍清唱。 “梦中不记江南路,玉钗翠鬓惊春去…午醉晚来醒,暝烟花上轻。红绡空浥泪,锦字凭谁寄?衫薄暖香销,相思云水遥。梦中不记江南路…” “你是…谁?”燕归问她。 “梦中不记……我是谁?”女子恍然回神,看清来人,似是笑开,眼尾呛出泪,眼底晕着恨,目露怨毒:“你在问我?何不去问你阿吉,我这个被挑断手脚筋的废人是谁——” 女子扯动铁链,想向他扑去,却被重重枷锁桎梏,动弹不了分毫:“你去问燕崎!问那个把我关在这的无耻之徒,我到底是谁!” 她声嘶力竭,他被惊得后退一步,耳坠被风荡起,叮叮一响。 她认得他,燕归如此想。 他不害怕,镇定地开口:“我可以救你出来,我是…” “我知道你。”女子幽幽抬眸:“你是那个家伙的儿子。” “我…”燕归动唇,还想开口。 “不恕!”一道苍苍男声截断他,燕归回头。 老翁几步上前,用手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往回拖去:“和我回去!” “我不,她是我——”燕归已然觉察她身份不同。 她认识他,知道他阿吉,她只可能是他从未谋面,名义上早已死去的里阿。 为什么阿吉要骗他?里阿明明还活着。 老翁拐杖杵地,重重一呵:“你阿吉到处寻你,但凡你多留一刻,她下场只会更惨一分,还不快走?” 燕归回眸,目色坚定,翕动唇对她说:“我一定会救你。” 燕归被老翁拖走,他步步退去,只留被重重铁锁困住的瘦弱身躯在夜风里笑开,声声凄凉,字字如泣:“不恕…哈哈哈,燕崎,你害我至此,却给你儿子起了个好名…” 不恕,不恕。 不可饶恕,不得宽恕。 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注:哼唱词节选:[宋]姚宽《菩萨蛮·梦中不记江南路》《江南新体》 唱的调调参考甄嬛传《小山重迭金明灭》,都是菩萨蛮,我超喜欢这种唱古词的调。 “断鸿声里,立尽斜阳。”出自《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宋柳永 (二十四)我不信你200收加更 “燕归…燕归,你醒醒!” 少年溘然睁眼,对上一双盈盈清澈的眼,满目担忧。 殷晴吓了一跳:“你刚刚抓得我好疼,怎么叫你都不醒,你梦见什么了?” 燕归哑然一瞬,往下一看,一双柔软的手被他死死攥住,他倏而松手,才见那白嫩光洁的纤纤玉指被他指骨勒出道道红痕,他动动唇,嗓音生涩:“抱歉。” 他难得罕见地说。 殷晴只觉太阳打西边出来,真是奇了怪:“你刚刚在做梦?” “嗯。”他声音有点懒散,闷闷的。 “你梦见什么了?”殷晴微微睁大眼,犹豫道:“你看起来…不太好,你怎么了?” “无事。” 殷晴一下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能这样,师父告诉我,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不然会憋坏。” “我说了无事!”燕归一把扯回袖口,忽然低低冷呵,再一侧目,目色冰冷地看她,如视死物。 殷晴被吓得一瑟,她眼睛睁地大大的,明亮如镜,尽管怕得发抖,依旧鼓足勇气,怯怯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无事…” 他朝殷晴偏了偏头,脸色分明已经苍白无比,嘴角仍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嘲弄似得一笑:“你在关心我?” 殷晴认真地看向燕归,重重点头:“对,我在关心你。” 燕归抬眼看她,目光很沉,又很专注,似乎要透过她皮囊,打探她的内心。 最终那双眼一寸寸垂下,正如夕阳缓缓垂暮,夜色暗涌。 少年抿紧唇,很平淡地开口:“你会后悔的。” 她不知燕归话里所指,坚定地开口:“我不会。” 殷晴举手作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绝不会说与旁人听,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少女眨眼,微微一笑,笑得灵动又狡黠:“我保证。” “秘密。”燕归淡淡一笑,笑她痴傻。 少年低眉看向殷晴,她被那道目光一望,就像是被什么人掐住脖子,一动也不动。 他逼近殷晴耳边说话。 声音既清晰又低沉,是少年独有的,透着压抑的暗哑。 “你知道这世上只有哪种人会永远保守秘密吗?” 什么人会永远保守秘密? 殷晴一时哑然。 “你相信我?” 她懵懂地点头。 “但我不相信你。” 殷晴嘴巴微张,原本春光明媚的小脸忽然风雨交加,爬上显而易见的失落,一双俏生生剪水双瞳泛着红晕,愁眉弯弯,珠泪偷弹,看起来好不可怜。 她呜咽一下,滚下一颗泪:“为什么…” 燕归想也不想:“因为你傻。” “我不傻。”殷晴倔强的否认:“我看书一遍就记住了。” “不是这个意思。”燕归直视她,慢声反问:“你为何相信我?” “因为你救我…”殷晴喃喃细语:“昨天晚上你,你还…帮我了…” 说到这她甚至红了脸,眼睛忽闪忽闪,不太敢看他。 “你觉得我是好人?”少年翘起唇。 殷晴被问住,半晌无言,只有泪珠如断线珍珠颗颗滴落。 “我也想杀了你啊。”燕归坦言:“听过猎户养羊吗?若是猎户养的小羊羔生病了,他也会照顾它,甚至会带它求医,但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想等羊长大了好宰杀。” “我留你只因你还有用,如果你于我无用,我会毫不犹豫的丢下你,明白了吗?” 殷晴不吭声,双眼泛红,楚楚可怜。 “你看,殷晴,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你为什么要相信我?我也只是包藏祸心罢了。” 殷晴一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了,一张小脸玉惨花愁,但她吸吸鼻子,问:“你是猎户吗?” 这回轮到燕归沉默。 “我不是羊,你不是猎户。你不能拿这个来形容我和你。”殷晴香腮垂泪,带着哭腔的细软嗓音却是思路清晰:“况且你说的都是假如,那是没发生的事情,至少从我们相识以来,你没有丢下过我。” “只是因为——”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 燕归险些脱口而出,又止住话头。 她说“我们。” 她把自己与他放在一起说。 燕归说不出心中滋味,有点愉悦,又有点烦闷,五味杂陈。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从未有过的怪异感受,在心里蔓延,如风吹二月草,疯长不停。 她让他有点失控。 燕归皱眉,无不恶意地看她。 若情绪逃脱控制,我应当亲手杀死使其失衡之人。 燕归如是想。 殷晴又说:“为什么我听了与我们毫不相关的故事,就非要认为你不可信?” 燕归一下怔忪。 往事如风,曾几何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孩子,你可知情蛊危险,连你阿吉都…”老翁语重心长。 “老爷子,他是他我是我,他与我毫不相干,我与我他并不相同,你不能因他,便料定我会重蹈覆辙。” 何其相似的对话,燕归十指紧攥。 罢了。 她愿意信就信吧,反正后悔的,亦不会是他。 “随你。”他冷淡落字。 “那你愿意说了吗?”殷晴一把抹干眼泪,破涕而笑,又是朝气蓬勃的样。 “世上——”少年才出声,就被殷晴快语截断。 “是是是,我才不傻!我都知晓,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看我做甚,天天威胁人,活得累不累呀,反正你武功高强,我要敢泄密,你杀我,岂不是易如反掌?” “殷晴?”燕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皮笑肉不笑,抬手:“你胆子——” 殷晴抬手捂脸,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他紧收的拳:“江湖有言,打人不打脸,大侠饶命!” 刚才还哭哭啼啼的一个人,转眼换了两幅面孔。 说她胆大妄为,举手求饶毫不犹豫,又说她胆小如鼠,却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当真是胆子不大,又怂又怕。 燕归几乎气笑。 “反正我命都在你手上,你还怕我不成?”殷晴将他手指根根展平,笑得眉眼飞扬,一时桃羞杏让。 燕归目光落在那润如萤雪的皓腕上,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正紧紧握着他的指骨。 微凉如山涧玉石,玉枝花柔的一双手,抓着他不放。 少年只需微微一用力,就能轻而易举甩开她的手,却迟迟未动,他愣住,久久不言。 任她握紧。 或是因她言辞折服,亦或是她大胆动作。 燕归沉默许久,开口:“我梦见…” 眉目收紧一分,似极不愿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我梦见我里阿了,就是中原人口中的娘。” 他的嗓音在晚风里,随着飞起的绿叶飘荡,无端落寞。 注 桃羞杏让:桃花和杏花都感到羞愧,只好退让。形容女子比花还要艳丽动人。 现实的宝贝们,请对男人有100个戒心。千万不要和晴宝学 (二十五)赠予春来 “她怎么了…”殷晴放轻语调,小心翼翼地问。 “我梦见我头一回见她,在我八岁那年。”燕归声线很淡,明明在说自己过往,却淡的像在说旁人之事。 “之后呢…” “她死了。”他的话一下跳转。 少年逆着月光坐着。 隽秀的脸庞如同浸透了阴郁的夜色,看不到一丝亮光。 只有一双眼睛,沉默着看着殷晴。 许久之后,他唇角扯动,平静地轻声说道:“是我杀了她。” 语气波澜不惊,平仄毫无起伏。 夜色深了,乌云掠过,月羞云间,只有蝉鸣鸦啼不减。 殷晴惊得捂嘴,说不出话,“为何”两字卡在喉中,却问不出。 空气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许久,燕归自顾自开口:“我幼时在苗疆长大,那儿绿树成荫,棵棵几人环抱,遮天蔽日,每晚就如今夜一般,乌云当空,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若是幸运,遇上起风的夜晚,就能借着风吹叶动,在层层迭迭的树冠之上,瞧见一轮高悬的明月,又大又圆,皎洁无瑕,那月光透过树影,斑驳洒下,落在手心里,很是漂亮。” 殷晴随他的话,目露向往:“听起来真好美,我自小在昆仑长大,见过最多的就是雪,千重万重的雪,这还是我头一回下山,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这世上,原是如此多姿多彩。” 殷晴声音不大,甚至很轻,就像夜里随风飘荡的叶子,兜兜转转落进他耳中:“我觉得我很幸运,一下山就见到了那么多风景,还遇到了你。” 少女轻灵如泉的嗓音里,有少年难以企及的,无形又强大的力量。 他无法言喻,该说是烂漫天真?还是乐观积极?又或是一片赤诚丹心,玉润冰清,昭昭而示? 她好似有双与众不同的善睐明眸,从不流于世俗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从芸芸众生之中寻找美的一面。 正如那日她所见到的蝴蝶,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东西,她总能表现出莫大的欣喜。 正如他说要杀她,她只记得他救她。 只念人善,不记人恶,心如冰壶秋月,如渊之清,如玉之洁。 那脆弱娇小的身躯,有着任风吹雨打,都无法撼动的力量。 燕归心生困惑,生平头一回生出一丝我不由人的钦佩。 为何会有她这样的人? 他刻意告之于她——说他里阿死于其手。 她当一星半点惧意也与吗? 若是旁人听闻弑父弑母之言,岂敢再与他同席而座。 但殷晴是怕的,她眼睫微颤,想问又不敢问,犹豫半晌,打定主意自说自话:“我没见过我娘,兄长是我唯一的血亲,哥哥说,我爹娘都死于饥荒。他抱死之心将我送上昆仑。我一直以为…亲人皆是愿为其死,也不愿见其死。” “我虽不知你为何那样做,但我觉得…也许,那并非你所愿。” 殷晴抬眼看他。 燕归转过脸,此刻乌云散去,蟾光流华,蜿蜒月色落在他霜白发丝上,像落在一片雪里。 “为何这么说?” 殷晴说:“我觉得你很难过,你在流泪。” 流泪,他心底冷笑,怎么可能? 燕归下意识抬手抚上脸,未有湿润。 “不是眼睛。” “是你的心。” 殷晴双目明亮如灯,穿过长夜,落在他身上,照亮他,告诉他。 那晚之后,燕归一真没再开口说话,他烤了殷晴昨日带回的鱼,幸是初夏,尚未放坏。 两人吃饱喝足,各怀心思。 天睛雨霁,淡月微云,少年与她坐于槐树之下。 殷晴才发觉今夜正值十五,天边一望无际,只余一轮圆月当空照,风光无限好,她感叹:“好漂亮…” 燕归凝视着明月,沉默不语,这样的夜,与在苗疆的日日夜夜并无不同,只是…身边多了个能说会道的人。 天地无垠,月朗风清。 忽闻袅袅笛声,如泣如诉,在夜里悠然回荡,与耳坠叮铃铃的响声,轻和而奏,风吹槐花落,洋洋洒洒,好似冬来一场旧雪。 是那晚她百度央求他再吹一遍的曲子。 他主动吹响,像吹起一场斜风细雨,又见春来,吹得她粉面含羞,明眸圆瞪。 她定定看向他,在这千万重青山绿水里,她恍惚中又回到昨夜那场梦里,在那风雪不休的昆仑,与少年共赏一场人间雪。 那双习惯杀人的手利落分明,此刻也能信手拈动风月琴弦。 见她望来,少年回眸一笑,眼底不知散落多少春花秋月。 殷晴恍神,只觉他如画中仙人,美得令人心悸。 少年闭目,引动内息,尽情吹奏,奏那槐花如雪,纷纷飘落。 我欲此间横玉笛,万花吹暖都开尽。 且赐卿,一场春来。 注:“我欲此间横玉笛,把万花吹暖都开尽” 出自:《金缕曲 孤山探梅图》赵庆熹 (二十六)梦中摸乳微微h 当夜。 殷晴依旧冷得不行,燕归同昨日一样,搂住她,以内力压制寒毒。 两人都别扭,面上红成落霞,嘴上只字不言,朦朦胧胧里,少年浑身滚烫,与她呼吸痴缠。 暧昧不明的月色下,他漆黑双目一片溟濛,四目相对间,却是谁也不吭声,只有心跳如擂鼓,轰隆隆,一声声,响在彼此耳畔,不止不休。 许久才沉沉睡去,入梦时分,或是嗅着身旁芳馨满怀,或是心境大有不同。 这晚燕归做了个怪梦。 梦里天色正好,阳光灿烂,枝上翠鸟鸣春。 绿树成荫下,躺倒一少女,肤如凝脂,未着寸缕,身姿婀娜窈窕,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他心一惊,背过身去。 气息沉沉,心跳如雷。 却听从后传来细细软软的一声:“燕归哥哥。” 如清泉脆响,如此熟悉,是殷晴。 燕归太阳穴突突一跳,不欲回头,又听她说:“我好冷,你能不能抱抱我?” “不”字卡住喉,咽不下吐不出。 少年哑声:“…你把衣服穿好。” “可是…”懵懂声线委委屈屈地说:“我衣裳是你脱的…” 脑中轰然一炸,神智骤停,真是要命。 “我好冷…要冻死了…” 燕归闭闭眼,心情烦躁:“闭嘴。” “你好凶,那我去找哥哥了——”带着哭腔的女声止不住。 燕归咬牙回头,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什么都不穿,你想去哪?” 他低头,正见少女笑得灵动,双手如藤,灵巧伸手环住少年的腰,一身丰肌弱骨与他紧紧相贴,用毛茸茸脑袋蹭过他劲瘦矫健的腰腹:“你好暖和。” 柔腴雪乳贴在他下腹处,微微晃荡,少年喉头滚动,难以自持地探掌抚上,那绵软如云,芳香饱满的乳肉瞬时充盈满手,从他掌心溢出,一点粉嫩羞蕾,如雪上红梅,自指缝处俏生生,羞答答顶出个头。 夺人眼球。 燕归目光灼灼,看得口干舌燥,下腹更如火烧,一股陌生情潮汹涌澎湃。 殷晴面染霞光,绮丽红透,唇边轻声细哼:“不…” “不?”少年反问,慢慢抿一个笑,指骨紧收,全凭血性本能,揉搓粉团,听她嘤咛一声。 他似得一乐,力道渐重,寸寸抚动,殷晴双目含春,羞怯含情,楚楚可怜望他:“燕归哥哥,你别这样…” “别哪样? ”少年唇角微扬,指尖夹住那樱红一点,轻轻扯动:“这样?” 灼热唇舌情难自禁地逼近她纤纤玉颈,滚滚热浪自雪肤往下,对着那含蕊花苞,尖尖红桃,吹拂一口热气:“还是这样?” 她娇哦吁吁,玉肌轻颤,含羞带露的眼又怯又怕:“不要…” 少年耳根红透,克制气息。 修长指骨用力抚上那滢皓润泽,白腻似玉的肉团,比想象中愈加柔,愈加弹,是一株梨雪,一枝春来,在他手心轻轻晃动,摇曳,盛放。 殷晴腮思潮红,随他指尖动作,更是香腮凝泪,口中吟哦不断,语难成调,细细一闻,又说“轻些”,又喊“慢点”。 梦到后头,愈发难言,他竟低下头,去含那雪嫩一点红。 少年猛然惊醒,浑身大汗淋漓,裤头湿濡。 抬眼看怀中人,他一把推开她,好似见了鬼。 殷晴身子一滚,还未睡醒,嘴里哼哼卿卿:“怎…怎么了…” 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娇娇软软,如风似羽,拂过他耳畔,他一下热血激流,身体一僵… 殷晴揉眼,迷迷糊糊中,只觉腿间压了根又烫又硬的棍儿,她不知那是何物,红润如樱桃的唇开开合合:“你硌到我了,这是什么…好硬啊…” 燕归难以言喻,生平头回,额角热汗涔涔,下身硬如铁杆。 偏偏她毫无所觉,只会拿一双纯真无瑕的柳眉星目,望向他,任他满腹邪念,一腔欲火,皆作虚枉。 燕归思绪如柳絮飘散,初涉情事,春梦难解,那说不清道不明欲念痴缠在心头,久久不散。 少年盯住她,目光晦涩。 他还记着梦里那柔嫩若水,盈盈芳泽的触感,醒时也难忘。 他只觉得烦闷透顶,看哪哪不顺眼,恨不能找人痛痛快快打一架,以消减积郁难散的烦躁之气。 殷晴渐醒,打个哈欠,从少年怀里支起身:“燕归,你又怎么了?” “又”字用得妙极,世人都讲,少女心思,细如绵针,猜不透悟不明。 这少年心也不遑多让,时如六月天,时阴时晴,好难伺候。 殷晴初醒,风鬟雾鬓,衣带微松,露一截霜雪皓颈,蜿蜒春光向下,露出沟壑隐隐。 少年喉头一紧,目光如被针刺,立时偏头一怔,有温热烫意在耳后蔓延,红霞由白净面上晕开。 燕归嗓音又低又哑,神色复杂,抿唇冷言一句:“我有事,不要跟来。” 他只字未说原由,便匆匆忙忙落荒而逃,殷晴方一站稳,就只见得到他的背影… “喂,燕归!你跑什么……” 话音未落,他轻功一跃,消散林间,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 (二十七)看他洗澡(修) “他可真奇怪。” 殷晴小声嘀咕一句,奈何困倦重重,又倚石小憩一会。 再醒来时,腹中饥肠辘辘,而燕归始终不见踪影。 殷晴叹息,也不知这人怎么了。 正巧今日艳阳满天,树影摇曳下,入目皆是浮岚暖翠。 殷晴决定到外头走一走,顺便去那湾小湖边洗把脸。 一路清风习习,绿林萧萧,殷晴临近溪湖,忽闻前方水声潺潺,她脚步一顿,拨开丛丛茂密的树林,在那层层灌木间隙,窥见一道鲜亮人影。 一个上身半裸的少年。 殷晴脸蓦地一红,立马背身,遮住双眼,面上又热又烫,心跳如擂鼓。 是…燕归。 他在沐浴。 零零碎碎的水声传来。 殷晴心绪久久未平,那惊鸿一瞥,犹在眼前。 方才微风拂拂,吹起松涛如浪,翠竹猗猗,阳光掠过树叶,斑驳错落在少年清隽俊逸的脸庞之上,镀下道道金光,燕归上身赤裸,雪色肌肤上,遍布大小伤痕,虽说白玉有瑕,依旧瑕不掩瑜。 她竟然会撞见燕归沐浴…殷晴捂脸,呼吸沉缓,她难以置信。 身后少年轻轻哼一声,沙哑低沉。 殷晴似被蛊惑,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少年白发如月色倾泻身后,立如松石的身姿劲瘦矫健,在脱下衣裳之后,身形愈加修长挺拔,朦胧水雾里,线条结实分明的肌肉被水沾湿,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殷晴几乎忘却呼吸,直愣愣看着他,心跳不由得放快。 她看着燕归俯下身,捧起一手水,潇洒不羁地洒在面上,颗颗水珠飞溅,自眉骨而下,划过少年挺拔的鼻背与紧收的下颌,再从凸起的喉结滚落不见。 殷晴眼如芒刺中,她飞快地眨了下眼,心越跳越快。 那一滴水,仿佛不是落进水里,而是落进殷睛心里,在她心湖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她慢慢咬住唇,陌生又汹涌的怪异情绪在心间蔓延。 她不该再去看。 殷晴知晓,她应当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她满面赤红,匆匆转身,大约越是想镇定越是慌乱,又或是天下总是有如此巧之事。 她刚想离去,慌不择路间却被一根枯枝,一颗飞来石子绊住,一个不慎,踉踉跄跄从绿树相掩间往前一跌,殷睛心底喊声:完了。 她正正巧巧,四肢着地,倒在湖前。 支身一抬头,先见着少年被打湿的薄衫,正紧紧贴合在大腿饱满肌肉之上,若隐若现间,那两腿间阴影葱葱,好似蛰伏着什么庞然巨兽。 殷晴心中一悸,慌忙抬眼再不敢多看,往上一望,掠过随少年呼吸清晰起伏的腹肌,正对上一对锋利出尘的寒芒冷目,眼神清清凉凉,唇线抿直:“殷睛?你来做什么。” 殷晴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完全不知从何开口,只是双颊红透,又羞又怯,不敢与之对视,吱吱唔唔:“我…只是…路过。” 燕归皱眉看她,看她红霞斜飞的白净小脸,看她朱唇皓齿微微颤动。 不过是眼前少女一抬眸,一眨眼,一出声,几个字的轻巧功夫,就令少年心如山呼海啸,热浪翻腾,好似欲火焚身。 呼吸微躁,才将将冷却的体温瞬时燃起,心底又是一番江翻海沸。 不知如何宣泄的滚滚热火令燕归心生烦躁。 不过…看她眼神闪躲,他似是想到什么,那双眼流谢星点笑意,唇边似笑非笑:“路过?” “对对…”殷睛连忙点头,一下翻身爬起:“我!我马上走…” “慢着。”少年悠悠然,叫停她。 殷晴不敢回头看他,浑身僵硬如石:“怎么了…” 她不知他要说什么,只有心跳如雷,声声贯耳。 他克制呼吸,嗓音压低:“我让你走了吗?” “我真的是路过…”殷晴心慌不已,如被点穴立在原地,近不得退不了。 “没有骗你…”她又急又恼,声儿带着水气,似快哭出。 她却不知,她越是如此,他越是难以自持。 抬手本能向前—— 一双手自后伸来,将毫无防备的殷晴一把拉入水中。 刹那间,水浪惊起,一时间小小池塘翻江倒海,涛澜四起,将她从头淋到尾。 殷晴被吓住,双腿发软,脚步虚浮,在水里扑腾几下也没站住。 见她落进水里立也立不住,站也站不稳,折腾得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少年似是得了乐子,弯唇散漫一笑:“真没用。” 一手又将她从水里提起,殷晴还未缓过神,整个人呆呆愣愣,一张韶颜稚齿全是横流水迹也不知擦干。 殷晴许久不语。 燕归抬手拍拍她湿漉漉的小脸:“吓傻了?” 燕归离她极近,他呼吸炽烈,如烈火喷涌,点点洒在她面颊上。 殷晴一瑟缩,如梦惊醒,立时回神,一转眸正见燕归低头看她,四目相对间,少年鲜眉亮眼,一笑生春:“你刚刚,在偷看我洗澡?” “没有!”殷晴满目羞愤,不顾浑身是水,矢口否认。 “想骗我?”少年唇角微扬,冷笑一下:“我早就听见了你。” 他! 殷晴更是羞耻难当,他知晓她在,为什么不出声… ———— 写点老梗。 (二十八)给我看看 殷晴脸上烧红,处处躲他,可在少年两臂环绕,逼仄怀抱里,又能躲到哪儿去? 退无可退间,反而哪哪都如火点燃,明明他身在水里,怎还烫得要命。 殷晴连连道错,期盼他赶紧松手,她好趁机逃之夭夭:“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放我,我马上走…” 燕归眼光锐利如针,一眼看穿她小小心思,慢条斯理地笑: “偷看了我就想跑?” 若是旁人敢窥他,早不知死几回,也就这小东西。 傻不拉叽,无知无畏,不知死活。 她急得泪眼朦胧,声如蚊吟:“那你想怎么样——” 少年低头,看殷晴衣裳浸水,玲珑曲线一览无余,一截清润白颈向下,沟壑起伏依稀可见。 他蓦地忆起昨夜春情夜,那雪白如玉,在他掌心摇曳晃动的圆润粉团。 喉头一灼,目光幽暗,他深深吸口气,屏息一开口:“让我也瞧瞧你。” 或是惹上情欲,他全不似从前清澈明亮少年音,又低沉又沙哑,像被清风吹拂,沨沨作响的竹叶。 殷晴脑袋嗡嗡作响,张大乌黑眼眸,像是不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在说…” “我说让我也看看你。”少年重复一声,漆黑双眼紧紧盯住她。 他看得她心底一悸,皓齿咬唇:“不…不行…” “你看了我,我再看你。礼尚往来,岂不公平?”燕归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探手,与他人一样火热的指腹抚上她红润光泽的唇,细细摩挲,又点点往下,自纤纤颈项,到精巧锁骨,最终停在两条相掩衣带上,只须他指骨用力,微微一扯,那光景便能跃然眼前。 他遏住呼吸,再度开口,声音却冷了不少:“如何?” “不——”她蹙眉,哭哭啼啼,要往后缩。 燕归失了耐性,一把捉住她的手,面无表情,目光冰凉:“为什么不行?你能看我,我不能看你?” “你不能…哥哥说过,我们是不一样的——”殷晴扯住衣带,愁眉带泪,楚楚可怜地看他。 “呵。”少年却不买账,噗嗤一下笑出声:“我们若是一样,我还看你作甚?” 殷晴被他话堵得神情凝滞,半晌说不出话来,直直摇头:“哥哥说过,不能给人看衣裳下面,反正就是不行…” 张口闭口的“哥哥”令少年心生烦躁,他暗自磨牙。 “现在知晓我们不同了?那前两夜是谁抱我抱得死紧,甩也甩不开?”燕归抿紧唇,一脸不高兴。 话里酸气十足,说话的语气像在说她是个始乱终弃,自私自利的坏人。 殷晴委屈巴巴,心里有点动摇:“可是哥哥说——” 又是一声哥哥。 满腔怒火,忍无可忍。 “闭嘴!”少年忽地低吼一声:“再敢叫一声哥哥,我把你舌头拔了。” 少年死死盯着她,浑身燃烧着不知从何而起,如烈焰般的腾腾怒气。 不知哪又惹他不快,殷晴吓得瑟瑟发抖,看他的目光又惊又惧,像是此时此刻才惊觉他的危险。 她感到本能的恐惧,一颗泪珠自眼底滚落,殷晴浑身颤颤巍巍,再不敢乱动。 “我不管,我今日非看不可。”他心烦意乱,一下凑近她,伸手不顾她意愿,就要强扯她衣裳,却被她向后一缩,闪躲而过。 “不…”听她细细软软的嗓音,见她避之不及的动作,燕归忽地一愣,后知后觉发现她一直在颤抖。 她是在… “你在…怕我?”他低头,森寒目光寸寸逼近,从她水光澜澜的眼睛里,看出清晰可见的惧怕。 那人临终前的话犹在耳畔。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他,他就是天煞孤星。 哪怕她前日还缩在他的怀中祈求温暖,今日眼里就是浓郁不散的胆战心惊。 一切都是谎话与骗局。 陷阱。 只有他深信不疑,险些掉入其中。 燕归慢慢笑开,唇畔弧度残忍,他指骨往上,停在她的脖颈间,复又问了一遍:“殷晴,你在怕我?” 他叫她的名字,吐字冰冷。 他的笑让她不寒而栗,指骨缓缓收紧,她呼吸紧促。 殷晴毫不怀疑,她若答错一字,那双修长漂亮,时常用来吹奏笛音的手,就会轻而易举拧断她的脖子。 她完全不知为何转眼之间燕归就变了副模样,如此吓人,看她的目光森冷冰凉,犹如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尽管害怕的不行,她依然在他怀里摇头:“不…不是怕…” 燕归却是不信:“不怕我?” 唇角微勾:“那你抖什么?” “我不知道…”殷晴也不知,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声线也在颤:“也许…是冷…我冷…” 殷晴从未有哪刻,觉得这寒毒来得如此及时。 “当真不怕我?”燕归将信将疑。 在他几欲杀人的目光里,即便再怕,当下又哪敢承认? 她急促几息,牙齿打战,匆匆点头:“不…” 燕归微微一笑:“记得你说的话。” 燕归将她从水中提起,一下飞身上岸,好似想起什么,拂袖背过身,恍然开口:“莫怪我未提醒你,上回胆敢欺瞒我之人,我将他千刀万剐。” 殷晴听得脊背发凉,浑身僵硬。 少年一分分侧目对她,倏地一笑,灿如烟火:“不过你不一样。” 殷晴松了口气。 又听他不慌不忙道:“若是你敢骗我…我会让你知晓什么叫生不如死。” 刚松的一口气又骤然提起,殷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她向后退了一步,跌落在地。 燕归眨眼,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动作温柔,笑得干净:“我保证。” 他提醒她,他生来阴狠,不知良善为何物。 (二十九)我摸你什么感受?摸乳 燕归一把拉住殷晴的手腕,温热的两指一用力,将瘫软在地上的殷晴拉起。 殷晴借力勉强站稳后,他并未将手松开,而是慢慢逼近她,鼻吸火热,落在她发凉的肌肤上。 殷晴一抬头,就见他清俊逸美的面容之上似有薄红,慢慢将脸侧过来:“记住我的话。” 树影间隙跃进的熹微晨光亲吻在他脸上,投下浓厚阴影,只在鼻尖处流连不舍得留下一点碎若星芒的亮光。 那半明半暗的侧脸是山水画中一气呵成的线条,干净利落,美如画中谪仙。 “知道了吗?” 殷晴看得恍然,一时忘了应声。 少年不悦皱眉,抬手捏着她的脸,重复一声:“知道了吗?” 这厢殷晴连连点头,又是期盼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知道了…可我好冷。” “想让我抱你?”燕归眉目清冽。 殷晴冷得颤颤巍巍,点头。 “好办。”他淡笑,唇弯如月牙:“你给我瞧瞧。” 殷晴刚受无妄之灾,以为能逃过一劫,未料少年记性好,依旧未忘目的。 她一时哑然。 “不愿意?” 殷晴鼓足勇气:“可不可以…换一个,别的都行…” 燕归仿佛听了笑话般:“是你求我还是我求你?什么都依你,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他盯住她,绿鬓朱颜,霓裳浸湿,眼底一寸横波惹春留。 无知无觉看他。 燕归心火上涌,再无耐性。 既然话已说开,索性坦露真面目,坏的明目张胆,再不与她商量,一脸凶神恶煞相:“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来…什么?”殷晴慌神,步步后逼。 燕归微笑,步步紧逼:“脱衣服。” “我——”她甫一出声,就被燕归截断,他手腕一转,短笛冒出寒光,抵在衣带之间。 “你要说什么?又想说‘哥哥’不许?”燕归眉目落雪,冷冷笑开:“怎么,求我时便是‘燕归哥哥’,现下我的话却作耳旁风不肯听?” “可…可是…”殷晴俏脸红透,吱唔半晌,也未“可是”个所以然来。 燕归敛去笑,语气凶狠:“若要我来,你这衣裳必是不保。” 剑尖向前一挑,殷晴立马投降,不情不愿,极小声道:“我自己来…” 燕归心满意足,落句算你识相,双手环胸,好以整瑕看她,淡淡吐字:“脱。” 少年目光锐利无比,如芒似箭,若有实质般落在她身上,灼热烧人。 衣带渐宽,黄衫寸寸扯开,一根红绳,系一件小小月牙白肚兜,却兜不住满怀馨芳,凝脂如玉,雪蕊红香,呼之欲出。 “继续。”燕归呼吸一滞,喉结滑动。 殷晴眼角淌着泪花,脸上漾着红霞,又不甘不愿地解下肚兜。 香雪如兔,一下跳出,跃然燕归眼下。 好一对羊脂软玉,似春笋挺立,似桃尖饱满。 少年口舌干燥,着魔般抬手上前,抚弄那团白肉粉团,触手生温,又柔又软,似是上好豆腐,又似一碗杏仁乳,滑滑嫩嫩,好摸极了。 燕归肆意揉弄,一点含羞粉蕊,娇娇弱弱,探出指骨。 她轻轻一嘤,好似鹂音娇啭:“疼——” 燕归忽觉下腹滚烫,浑身燥热。 再看殷晴,红晕香腮,粉面如桃,本就是初尝情事懵懂少年,自然心生好奇:“我摸你…你是何感觉?” 她如是答:“难…难受。” 他轻挑一笑,加重力度,在那点红蕊重重拧过,殷晴一颤,她心底发麻,一时骨软筋酥,口中娇吟逦迤:“啊!” 他哑声道:“只是难受?” 她颤着声儿:“还…还有点奇怪。” 燕归舔唇:“怎么怪了?” 殷晴不知如何形容,她羞躁难言。 “说。”燕归指尖使劲,掐住那尖尖小荷,逼她开口。 殷晴浑身一个激灵,又冷又烫,情潮如风似雨,来势汹汹:“我…我好想…入恭。” 一句话,燎原之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注: 一寸横波惹春留——《眼儿媚·一寸横波惹春留》清 · 厉鹗 绿鬓朱颜:绿鬓:黑色鬓发。朱颜:红润的面颜。形容年轻美好的容颜。 (三十)脱光了给我看 燕归呼吸一顿,心跳如鸣钟,声声敲响。 他咽着口水,揉动乳肉,近乎蛊惑般开口:“殷晴,你想不想,看我?” 殷晴浑身又麻又软,不知他何意,面上懵懵懂懂:“看什么…?” 燕归捏住殷晴的手,宽大修长的指骨将她的手按在少年的腰腹处,微凉柔软的指腹落在形同火烧的皮肤之上,舒坦又快慰。 燕归不由得低声一喘,殷晴如触电般就要收回手,却被他按得死紧。 殷晴心跳如兔,不知燕归要做什么。 谁知燕归扯着她腰间裙带,抬头,漆黑双目,一眨不眨:“我想看你。” 殷晴战战兢兢:“不…不是看过了吗?” 少年莫名烦闷:“不止是上面。” “所有,全部。”他声音又低又哑,像冬夜敲打窗纸的寒风。 殷晴惊得说不出话,耳朵红得能滴血。 “我要你脱光了给我看,明白了吗?”燕归以为她没听懂,复又重复一遍。 脱光…?耳边轰轰一响,脑袋好似炸开。 这太羞人了… 怎么可以这样… 见她羞怯难言,他难得好脾气,放软声线,同她商量:“我给你看,你也给我看?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牵动她的指骨往下,低头在她耳边落字,呼出层层热浪,让她耳根一软,他狡黠又狡猾地引诱:“你看我,我看你,公平公正。怎么样?” 殷晴呆滞,燕归不管她同意与否,用她的手自顾自替他宽衣解带。 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这如此嚣张妄为,让殷晴一时忘却眨眼。 反应过来时,只见他正脱裤衫,殷晴慌乱回神,抬手按住少年指尖,连连制止:“不!不行——” 燕归耐性有余,几下耗空,沉了脸色,一下面无表情:“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样?” 怎么倒还怪罪于她?分明是他轻薄无礼,殷晴心底直喊冤枉,眼里委屈地掉泪珠儿。 “哭什么哭!”少年心烦意乱,咬牙切齿:“不许哭!” 又凶又狠的语气,殷晴哭得更是凶了,一串一串珍珠泪,掉了线似得。 好一个梨花带雨美人相,可惜遇到一个不解风情的主。 燕归抿紧唇。 烦死了。 他从小自大,想要什么不是靠抢靠夺?还未像这样“温声细语”牵就何人,她怎么还哭! 不识好歹! 见她眼底水光粼粼,少年屏息凝神,极力收敛火气,抬起手,动作生疏又粗鲁地替她擦泪,带着薄茧的指腹未收住力道,泪是拭尽了,嫩生生的俏脸也磨红了。 “别哭了。” 生涩别扭地语气,怪腔怪调。 “不哭了啊,好了,好了。”燕归拍拍她的背,不甚熟悉的哄人。 若教蛊门众人看见这幕,必然惊得原地跪伏,遂而拔剑四起,直呼:少主被何人夺舍? 殷晴一时未收住泪,上下吸气,嘴唇直抖。 “你到底怎样才不哭啊?”他不耐烦。 好麻烦啊。 她怎么知道…殷晴吸一吸鼻子,双目含水,黑溜溜的眼珠鼓得圆圆的,直直瞪着他。 “殷晴。你能不能不哭了?” 燕归又干巴巴说了几句,又平又淡的话,哪有这样叫人莫哭。 说到后头,见她好言不听,燕归索性撂下狠话:“再哭你这对招子别想要了!” 这一下又把殷晴唬住,她愣愣地,止住抽泣,却止不住泪不言不语地往下淌,身上更是冷得发颤。 燕归上前,将人揽进怀里,少年身量极高,殷晴不过在他胸口处,两滴未尽的清泪顺着白皙小巧的下巴滚落在他身上,像深秋的雨,凛冬的雪,点点洒下,冰冰凉凉。 少年心底没由来一抽,他叹息一声,一刹间真真切切品味到她难过情绪,又酸又涩,难言—— 实在难言,平生初见。 她给他太多“惊喜”,所谓人间百味,酸甜苦辣,他都头一回自她身上尝到。 心底沉浮几下,又看她眼睫垂泪,我见犹怜,燕归默然几许,开口,似牙牙学语的孩童,说的磕磕绊绊:“猗…猗——” 话未说完,自己耳朵先红一半,好似哄人比杀人还难。 深吸一口气,又道:“你…不要哭了。” 猗猗。 他在叫她的字。 如梦里一样,轻声慢调,细雨微风,徐徐而来,殷晴抬眼望他,他也在看她,清隽眉目如昆仑阆风,霜雪不灭。 隔着朦胧水雾,她心跳慢一拍。 继而又听他低声下气开口:“你别哭了,行不行。大不了,我让你看我,我不看你,嗯?” 他倒还委屈起来,殷晴难以置信:“…” 谁稀罕看他嘛——! 话一落,他拉她手,将腰带扯掉。 说一不二。 注: 阆风:昆仑山巅,传闻仙人居所 (三十一)被射了一身微H 一庞然之物大剌剌自少年矫健结实的两腿间坦露而出,似一杆不出世的傲人长枪,又似丛丛密林里蛰伏野兽,锋芒毕露,怒目昂首,直直向她。 这物什庞大,光泽粉润,青筋交缠,粗长挺直。 殷晴哪见过这等荒唐光景,看得两眼发直,甚至忘记羞却。 她一时半会又不知它是何物,看它的目光懵懂好奇。 她只知晓一事——这是她没有的东西。 和她…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殷晴脑袋发昏,鼻尖冒汗,问他。 燕归又怎知如何称呼? 他一向不喜人近身,也是头回在旁人面前赤裸全身。 还是…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妙龄少女。 在她天真烂漫,直勾勾目光里。 少年面覆薄红,下身硬如铁石,咬牙,问一声:“你…要不要摸一下?” 殷晴顺着他的话,探手抚上。 触到那棍儿圆润头顶时,少年轻哼出声:“呃……” 似痛非痛,似乐非乐。 又是难耐又是深沉,一个声,藏太多情绪,恐怕要问神仙才能懂。 殷晴心慌意乱,一下顿住,立马缩回手,再不敢乱碰:“你怎么了?” 她呼吸一促,水光滢滢的眼目露担忧看着他。 他好烫,像一块烙铁。 然不止是她心乱如麻。燕归亦是气息紊乱,心跳紧促。 殷晴甜软如蜜的嗓音在他心头激荡,少年额角青筋一跳,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答一声:“无事…” 声线比方才越加暗哑低沉:“殷晴,再摸一下。” 这话听得又怪又躁。 或是她心底生趣,又或是天生求知本能,她当真再次伸手摸上。 这回不止是圆头,还有那粗壮棍身,都被她柔弱无骨,细腻滑嫩的手心轻轻抚过。 坚硬滚烫…当真是根棍儿。 她不由得捏了一下那剑拔弩张的硬物。 少年头皮发麻,一声重重喘息,溢出喉头:“嗯……” “你怎么了?”听见他难以抑制的沉沉闷哼长吟,殷晴心跳加快,心里燃起一团儿无名火。 顺着与那物相触的指尖,窜得一下,燃到她四肢百骸。 好奇怪… 那来势汹汹的无名烈火,使她宛如冰天雪地之境的寒毒,都被生生压制一头。 她身上没那么冷了,也情不自禁离他更近。 少年紧盯着她,原本清冽若远山雪的眉目,而今炽烈如阳,看她的目光如一道热浪扑面来,烧得她浑身发烫,一身凝脂白玉的皮肤泛着微微粉霞。 她顺着他眼神看去,才知晓他正死死盯着她白嫩雪乳看。 燕归唇齿微张,又干又渴。 他咽一声口水,喉结滚动。 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看她风鬟雾鬓,衣衫半开,玲珑身段若隐若现,一张芙蓉玉面,含羞带泪,春情点点。 少年看得眼神幽静深远。 他在不知不觉间饮下世间最烈的酒,喉头灼烧,一路穿心入肺。 热火烧心。 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仿佛是想将她拆吃入腹。 殷晴有些害怕,又有些后知后觉的羞赧,桃红满面:“你…你别这么看我…” “不要停…继续。”听她细柔颤声,他哑声开口,一抬手,又揉上她玉雪玲珑的胸乳。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令殷晴惊叫一声,轻轻软软:“呀!” 一记娇声软吟,少年腹中火气烧得更旺,身下那物愈发硬挺,在殷晴手心兴奋地跳动一下。 殷晴惊奇出声:“它…它竟然会动!” 燕归憋着气,心想,它可不止会动,它还想——思绪戛然而止。 还想如何? 对情事一窍不通的少年一下怔然。 他不明白。 但他知晓,他想的绝对不止是让她握在手心那么简单。 熯天炽地的欲火灼至心间,他想要的是更难以启齿,更难以遏制的… 无法言喻,无法形容的渴求。 远不止如此… 少年面如冠玉的脸上绯红一片,他不自觉地加大手中力道,揉捏粉团,掂起那两点梅花蕊,小荷尖,狎玩使劲。 殷晴面若红玉,娇哦连连:“轻…轻点——你捏疼我了…” 燕归神经紧绷,他原本只想瞧瞧,瞧瞧她衣裳底下与梦中有何不同,不想而今闹成这副声色犬马的荒乱模样,却比梦中更加舒爽。 他看着那摇曳轻晃的琼梨白腴,如雪上朱砂一点浓,春来桃李二月红。 燕归依稀记得,梦里末了之时,他曾将之含入口中。 那软嫩柔滑的销魂滋味…犹在记忆之中。 他口干舌燥,低头,将之吞入唇齿间,慢慢一抿。 一时芳馨满口,比之珍馐佳肴更为甘美。 殷晴浑身一抖,粉面含春,转盼流光,脊背发麻好似通电,手上力道不由得加重。 少年长喘一口气,满足地喟然长叹:“对…” 对情事浑然无知两人,呼吸交织缠绵,全凭本能,一知半解地互相影响,互相抚慰。 殷晴双腿发软,大半身体靠他怀中,温香软玉在怀,少年难耐地喘口气:“再用力些,摸摸下面。” “这样吗?”殷晴生来聪慧,一点即通,手成圆筒,握紧那蓄势待发的炙热长枪,自顾自上下滑弄,又捏上那两枚鼓鼓囊囊的卵蛋,轻轻按动一下。 就惹得燕归呼吸错乱,好似神魂颠倒。 “嗯…对——就是这样…” 殷晴满面春色,眼眸泛起盈盈秋水。 又按着燕归所言,一阵环绕抚弄,一手酸软又被他逼着再换一手,直止双手颤颤巍巍。 少年如冷水淋头,一下抬眉,燃满欲火的双眼目不转眼地凝视着她,猛然间大口喘气,一把按住她的手,惊得殷晴一抖。 他眼里风起云涌,铺天盖地,要将她吞没其间。 少年面颊染绯,如林花谢春红,清清艳艳,昳丽无双,漆黑眼睫上下几颤,艷色薄唇翕动开合,长长吐息:“殷晴…我想…” 他难以自恃地唤她名字,嘶哑低语,嗓音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浓情欲。 一朝春来情雨,汹涌澎湃,似风吹浪打,阵阵击在她身上,她心头,砰砰直跳。 他想什么…?殷晴不懂,却被他目光灼烫,指骨发颤,一道心荡神摇起来。 少年话未说完,或连他自己都不知,他到底在“想”何物… 不懂,不知,只晓得他心有洪流,波涛四起,掀起狂风骤浪,将欲宣泄而出。 殷晴心跳愈发快,不明怎了,只觉手心长枪青筋阵阵跳动:“燕、燕归,你怎么了,这东西又变大了——” 要命。要人命。他觉得自己快死在她清灵灵的眼里,软绵绵的手上。 她话音未完,他如痴如醉,再忍不住,仰起头,少年如山川秀致的侧脸紧绷,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淌过一滴热汗,自喉结滚落他精致锁骨处。 他难抑低哼,一股激流热涌直射而出,如山雨忽来,淋头盖脸,溅在她手心,腰肢,胸乳之上。 就连那绯玉面颊之上,都落了一两点又浓又稠的凝白浊露。 腥甜淫靡之气,在空中四散开来。 她亦是浑身酥麻,一脸呆滞,像被吓傻。 燕归双目染红,额上热汗涔涔,胸膛剧烈起伏。 他也一愣,眼底迷茫一瞬,似是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万籁寂静里,只有两人喘息声阵阵,一轻一重,一细一缓,似风缠着柳叶,又似浪裹着小舟,沉沉浮浮,纠葛不清。 ———— 琼梨:琼花和梨花,都是白的。 妈的,他们怎么这么纯情,怎么才能干起来? 急死我了。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三十二)不许叫别人 云消雨歇,燕归双手钳住她的手臂,将殷晴压在怀里,少年胸膛炙热如火,她一身冰肌莹彻都好似被寸寸融进这个年少热忱的怀抱中。 她伏在他心口处,两人上身皆是光洁无物,少年肌肉线条紧绷,与她毫无阻隔的贴合在一起。 一团烈烈热火,碰上一块寂寂寒冰。 化为一滴水。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融化。 交缠。 两人一动不动,只听他唇齿喘息吁吁,也听她心跳擂鼓阵阵。 他将她抱得很紧,手臂如铁环锢着她腰,把她死死按在中,殷晴挣不脱推不动,一时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她嚅嚅唇,拍他:“燕、燕归,你快松开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你怎么这么麻烦,你抱我我可没推你。”燕归皱眉,目露不满。 “可是,明明是你——” 抱那么紧还怪她!好过分! 少年身上好闻的异香在热浪吹灼中,更似馥郁兰芳,幽幽钻入她的鼻腔。 “这样总行了吧?”燕归不高兴地松一分手劲,却未放开她。 他明明没用力,真娇气。 殷晴吸口气儿,眼珠一转:“你方才到底怎么了?吓我一跳,跟中邪了一样…” 刚刚…顺着她的话。 少年又回忆起那直达云巅的快慰,舔一舔唇,心里又有火烧。 “你怎么不说话?” 他眼尾赤红,竭力克制那欲卷土重来的情潮,放缓呼吸,定定凝她许久。 鲜红额带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瞧着没什么波澜。 殷晴却平白觉得,那只是故作平静的目光。 他在眼底,在心里,在不为人知之处,藏着山呼海啸,藏着惊涛骇浪。 他看得她…心慌意乱。 真的好怪。 他方才到底怎么了? “…我…” 燕归沉默地注视她许久,才哑声道:“殷晴,我刚刚好快活。” 少年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是月夜里静静奏起的箫。 她心中怦然一动,脸又是红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少女,情字不解,却先羞躁,想推他又推不开。 大约春心初动,又无人教导,不知羞耻,想到什么便肆无忌惮开口。 “殷晴,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燕归直勾勾地看她,一本正经说:“你摸得我好舒爽。” 那般火热直白的目光,让殷晴不敢看他。 他又问:“你呢,我摸你,你什么感觉?” 她难以启齿:“我…我…” “是不是也很爽?”燕归盯着她,眼底兴趣盎然,好奇发问:“是吗?你舒服吗?” 连连叁声追问,令她生生噎住,他怎么半点不知羞。 “你…莫说了…”她声音低低的,又轻又细,像一团清风,落进他耳畔,非但没扑灭心头火,反而越烧越旺。 “你为何不敢看我?”少年见殷晴闪躲眨眼,直直道。 他轻声问她,似寂静无声的春日吹起一阵暖风,吹红桃花落,落她满面红。 “我…我也不知道——我一看你,就…就…”殷晴贝齿咬唇,说不出话来。 “就怎么?” 偏偏燕归非不饶人,捏着她手腕,硬逼着她开口。 他不依不饶:“快说。” “就…心里像是着了火,跳的好快,我好热,又好冷…我不明白,我是不是生病了……”殷晴吓得要哭,又慌又乱。 原来不止是他如此。 燕归笑了下。 “你不是‘神医’吗?什么病你自己不知?” “医者难自医,况且…” 她自小熟读医书,从未听过这种症状。 不看他倒好,一见着他,便心如火燎,恍惚错乱,实在怪异至极。 “我是不是快死了?”殷晴害怕得不行。 燕归未忍住,噗嗤一笑,又有点别扭地说:“…其实…我也是。” 他故意逗她,目色深沉:“恐怕我们得一起死了。” “不行!我还没见到哥哥——我不能死。”殷晴着急,一把握住他的手,一脸天涯同是沦落人:“燕归,你要和我一道动身去洛家,这一定是疑难杂症,我们得去见药老,求他救命。” 他确信这不是“病”,但——“哥哥”。 燕归立时蹙眉,沉下脸去,他可一点也不想见她嘴里的好哥哥。 燕归一把甩开她的手,侧过脸去,唇抿成一条线,像只炸毛的猫:“别碰我!” 殷晴怔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生气了… 因为她想去见兄长。 燕归真的好凶,好蛮横,好不讲理! 她自小到大,认识的无一不是温和有礼之人。 怎么他这么难相处,一言不合就冒火。 可是…他又好温暖。 他会抱着她入眠,还会给她吹笛子。 从来没有人会把她拥进怀里,抱她睡觉。 殷晴一直觉得,兄长是这个世上,最厉害,也是与她最亲密的人,可连兄长都不会… 抱她那么紧,离她那么近。 殷晴心底纠结万分,最终叹口气:“燕归,燕归——你不要生气。” 燕归一声不吭,错落有致的侧脸线条紧绷。 “燕归,你别生气嘛?” 没反应。 “我错了,你别气了行吗?” 还是没反应。 “要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他沉默不语。 “…燕归哥哥?” 他眼睫微颤。 她眼睛一亮。 “燕归哥哥,燕归哥哥,不生气嘛…好不好?”她伸手欲抓他攥成拳的手,被他一下躲过。 殷晴将目光移向他另一只手,少年垂目,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一下就将手背到身后去,却被殷晴眼疾手快一把拽了过来。 若是平时她怕是拉不动他,不过此时此刻,正是少年心乱之际。 一声接一声,甜丝丝,脆生生的“燕归哥哥”,直叫的人耳根发软。 燕归也只不过挣扎了两下,便任由她将他的手抓了过来。 她将他握成拳的手细细摊开,牵起,摇一摇:“燕归哥哥,能不能不生气了?” 好半天,他才降贵纡尊回眸,觑她,面无表情:“你要这么叫我,就不许叫别人哥哥。” 声音低低闷闷。 (三十三)情蛊初发 “别人?”殷晴委屈:“那是我亲兄长,怎么能算别人?” “如果不是只有我,那你就不许这么叫我,不是——”燕归转脸,将目光落在千重万重层峦迭翠,暮雨潇湘里。 不是独一无二的。 他才不稀罕。 燕归记得,有人曾对他说过。 “不恕,你若不是独一无二,便会被抛下,被替代,被背叛。” “可是…”殷晴睁大眼:“你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他眉目低垂,迟迟不说话。 殷晴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一双琉璃玉质的乌黑瞳仁,极认真地注视着他:“除了兄长之外,我只叫过你哥哥,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 这四个字,仿佛几枚小石子,掷在他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燕归目光落在殷晴身上。 眼前少女面若桃李,眉是山岭横卧,眼是水流迢迢,肌如流月回雪,见他望来,她眉目一弯,一颦一笑间,绚丽生春。 心头熊熊火气,似被她笑里春风,点点吹熄。 燕归思绪复杂,心烦意乱。 他明白她体内寒毒凶险万分,除却他以内力强行压制外便无它法。 或是只有药老才有法一解,她想去洛家无可厚非。 可…他也不知为何,一想到她要当着他面叫旁人“哥哥”,哪怕是她亲兄长,他都会觉得哽噎难鸣,心中有刺,眼若针扎。 他只想叫她闭嘴,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或是错了,或是不该如此,可他就是难以自控。 为什么他会这样… 燕归茫然无措。 为什么自撞上这昆仑而下的她,一切都荒唐又古怪。 他是不是真该杀了她? 燕归心如乱麻,理不顺弄不清。 他不明白,莫非正如殷晴所言,他们都病了吗? 还是…另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燕归心间一阵抽痛,喉头尝到腥甜,唇角溢出一丝血线,眼前一黑,耳边银铃一响,他一个错步,几欲栽倒。 殷晴吓了一跳,立马扶住踉踉跄跄的少年。 “你怎么了?” 燕归定定神,暗自凝息运气,苍白指骨拭去血珠:“无事。” 少年面容镇定,心中汹涌难言。 是情蛊。 它终于发作了。 少年眼中有嗜血微茫,一闪而过,他难掩兴奋,这么多年了。 终于来了。 自选它为本命蛊以来,它一直安静蛰伏燕归体内,任他以往被其它凶险蛊物反噬亦未有半点动静。 而今它生平头回发作,便来势汹汹,当真好一个下马威。 若非燕归将古蛊经研习至深,内功不浅,特以护住心脉,只怕会当场晕厥。 老爷子临终前曾嘱咐他,情蛊一旦发作,便再难回头,故尔令他入深山寻月烬花,只为那有朝一日,备上不时之需。 不料叔父一路穷追不舍,花未寻到,又得了一个拖油瓶。 谁知这“有朝一日”来的那么快。 古蛊经有云:情蛊,以情爱为食,平日懒散不出,却是性情凶残,直至初尝爱恨,方苏醒现世,一旦发作,若无爱恨浇灌,必将反噬其主,受噬心之苦而亡,切记,切记,慎用此蛊。 叁言两语,言简意深。 当年燕归曾在老爷子面前夸下海口,即便它发作亦能降服。 “直至初尝爱恨,方苏醒现世。” 他自小知晓“恨”为何物,可久久不知“爱”是什么? 所以才不曾发作么? 那它发作,又有何深意—— 少年沉默许久。 传闻药谷有世间所有奇珍草药。 看来这洛家,他也不得不去了。 殷晴在他沉思之际,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是旧伤复发了吗?” “不是。”经过这一出,燕归收敛火气,屏息凝神:“倒是你,寒毒可还冷?” “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好像,不冷了。” 燕归眉心一拢,顺手探着殷晴体内经脉走向,虽不知为何寒毒暂时消减…… 不对,暂时消减? 他此前未曾调用内息强行替她压下,又怎会退去? 少年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神情凝重:“你现下…感觉如何?” 殷晴一愣,似才反应过来:“不冷,和平常一,样…” “从何时开始不冷?”他问。 “就在…方才?”殷晴回忆,就在他“中邪”之后,一下抱紧她之时,那股久不消散的寒流也如潮水退却。 她那时还未察觉:“为何会这样?” 殷晴不解。 燕归却是若有所思,问她:“…你方才看我时,是何感受?” 殷晴脸上一烧,吱吱唔唔:“我不是…不是说过了嘛…” 思索片刻,燕归一挑眉,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唇角微扬,喃喃低语:“我知道如何克制你体内寒毒了。” 殷晴不明所以。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她一头雾水。 燕归抬脸,他乐得开怀,眉眼鲜亮,笑容恣意。 他抬手捏着她的玉雪小脸,饶有兴致一笑:“等着吧。” 殷晴稀里糊涂:“……” “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的。”燕归笑得意味深长,他看她的眼神像一匹饿狼:“一定。” 他显然心情大好,几下穿好衣裳,在小溪边洗净双手,嘴里悠然哼几声小曲,又招手向她:“过来。” “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殷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怀好意,并未挪步。 燕归暗自期待,却对她买个关子:“你之后就知道了,快过来。” 殷晴嘟嘴,不乐意:“你不说我就不来。” 少年哼笑,扔一颗石子落她脑门上:“傻子,你身上全是我的东西,不来洗吗?” 我的东西。 殷晴后知后觉,回想起从他身下长枪里头飞溅而出的白浊,脸烧得厉害:“你!你不许说。” 少年起身抬手,一把拽过她,她一个扑腾,又掉进他的怀中,正对上那双洋洋得意的明亮眼睛,他用指腹在她脸颊上一擦,一笑生春:“喏——这不就是?” (三十四)终于下山「Рo1⒏red」 看向他指尖残白一点烛露,殷晴面红耳赤,偏生燕归直勾勾盯她,目光炽烈如火,灼得她又是一慌。 “你…你别这么看我…”殷晴觉得,被他一瞧,连她吐出的气儿都是烫的。 燕归凑她愈发近,不过方寸之距,他唇角上扬,自得一笑:“为何不能看你?” 殷晴向后一缩,又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往怀里一扯,撞到少年坚实胸膛之上:“躲什么躲,看一会儿能少你两块肉不成?” “你就知欺负我…”殷晴声音委屈。 燕归听后捂腹,开怀一笑:“这就叫欺负你?” “怎么不叫欺负了?”殷晴不满。 “那好吧,既然你说我欺负你。”少年摊手。 “那我就是欺负你了,你能拿我怎么办?”他笑得无赖,坏得坦坦荡荡。 殷晴香腮凝红,一撇嘴,她就没见过他这样霸道不讲理的人。 “你——你!” “我什么我?”少年笑得挑衅。 “你欺负我没有武功…等我找到人撑腰,有你好看!”殷晴气鼓鼓,两颊软肉成团,没什么威慑力不说,倒还玉雪可爱,活像撒娇。 燕归却是危险地眯眼,用笛子挑她下颌:“你想找谁来治我?又是殷彧?” “我找我师尊!他一定能打得你落花流水。”殷晴提起师尊,不由得双手叉腰,一脸神气:“他的剑法,乃是当世第一!” “落花流水。”少年弯弯唇,他心情舒畅,低哼一声,不与她计较:“我和你,谁先‘落花流水’,还说不定呢。” “你什么意思?”殷晴眨眼,未懂。 “意思是日后可有你受的了。”燕归笑得别有深意,用笛子拍拍她脸,懒懒散散伸个腰:“快洗漱,待会下山。” 殷晴双眼一亮,欢喜地只差没当场跳起:“我们今日可以下山了?” 燕归替她掬一捧水,将那葱白小手洗净:“那天我便和你说过,往东走。” “你是说——”殷晴一下回想起来,那日他独自去见追兵,便与她说过。 “你留在这里,若有人追来,往东跑,那有我设的陷阱,易守难攻。” 殷晴喃喃自语:“原来东是下山的方向。” 原来那天他便将去路留过她。 正午时分,日头灼烈,艳阳当空。 燕归带着她一路往东,穿过层层密林,数个时辰之后,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映入眼底。 两人又往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人声阵阵,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如拨开云雾见天明,她心心念念期盼,热闹喧嚣的琅琊城,近在眼前。 殷晴喜笑颜开,一路蹦蹦跳跳:“我终于到琅琊了!可以去见哥——兄长。” 她再回头望一眼身后,正是夕阳初降时,远处群山如玉,斜晖洒落,暮天薄绯,早早寒鸦落满枝,只等夜来月下啼。 终于要这个待了七日的山林,殷晴心底欢喜不已,初初进山尚是一人,而今又多了一人…还是位格外俏俊的少年。 殷晴拿眼睛悄悄瞟他。 燕归低眉,冷冷乜她:“看什么看!” 奈何少年又冷又傲,目中无人,不解风情。 殷晴哼一声,倒不怕他,有模有样学一句:“看一会儿能少你两块肉不成?” 这一句话,尽数奉还,少年被噎住,一时无语,只沉声一句:“牙尖嘴利,等我把你舌头拔了,看你怎么说。” “呸呸呸!”殷晴对他吐舌,做个鬼脸,又一溜烟跑远。 “你!”独留少年一人,气的七窍生烟,磨牙凿齿,握紧双拳拿她毫无办法。 气死他了! 殷晴往华灯初上的琅琊城跑去,不愧是除帝京外的天下第一城,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可谓是宝马雕车香满路,绿柳朱轮走钿车。 处处歌舞升平,锦绣成堆,人群熙来攘往,笙歌鼎沸,千千万万灯火摇曳,一片人间烟火气。 怎一个繁华了得。 殷晴看得瞠目结舌,只恨未多长一双眼睛。 她欢快地奔跑着,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回过头,便见着燕归还站在原地。 “燕归!你快点来呀!” 少年远远看她,微风拂过她的发丝,热情洋溢的笑意漾在唇边,伴着夕阳将落,成绮似锦的霞光在她身后弥散开来,那一抹笑容灿如夕照,熠熠生辉。 树下的燕归一怔,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久久移不开视线。 下个山而已,就乐成这样。 少年冷嗤,指骨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笛。 “燕归!你过来呀,这里好多好玩的!” 或是被她笑容感染,又或是不可言喻的心绪百转,少年也不自觉地笑开。 清清淡淡,几乎不可觉察。 “燕归,你来看看这个糖人!这个小老虎太可爱了,还有一只兔子,它还会动!” 殷晴一边叫他,一边在被一个糖画小摊引去注意,糖贩上下打量她,虽不见华裳珠钗,却生得面如桃李。 小贩见多识广,猜她是琅琊城里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立马笑道:“姑娘可是喜欢这个?这几日正逢落花家,姑娘可买一个,再去邻铺挑个喜欢的花灯,护城河就在……” “落花节?” “姑娘不知?” 殷晴自豪道:“我自昆仑而下,头回来琅琊。” “昆仑?”小贩火眼金睛,一下想到六月初六便是广邀天下豪杰的武林大会,立刻道:“姑娘可是来洛家参加下月武林大会?原以为姑娘这般花容月貌会是哪家小姐,未料是位不出世的女侠,失敬失敬。” 殷晴被夸得飘飘然,讪笑道:“女侠…不…不敢当。”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三十五)许一个愿300珠加更 小贩又一番娓娓道来:“说起这落花节,可是大有来头——” 这落花节乃琅琊城独有。 前朝以二月十五为花朝节,以喻百花盛放,春满人间,人人踏青赏红,扑蝶玩乐,作雅集诗会,提灯斗花,以迎花神。 而在花朝月夕之间的五月十五则为落花节。 话说那前朝有位荣宠非常的沁公主,可是一位咏风吟月的风雅人物,不解世人只记百花盛放之日,便取“今朝花谢无一花,今夕月落亦无月”,以劝告世人,待见花开勿忘花落。 特定五月十五为落花节,而今虽说前朝已覆,这节日却是流传至今。 每逢此日,琅琊城文人才子,浮白载笔,女儿姑娘葬花吟诗。 虽说凋零之意,以伤春悲秋为主,而今改朝换代,也与花朝节一般热闹,灯市花灯,夜舞 小贩讲得抑扬顿挫,殷晴听得欢喜雀跃,拉过姗姗来迟的燕归,叽叽喳喳:“今夜有灯会,我们去放花灯,去放花灯,好不好?” 燕归见她一双眼亮晶晶,笑意盈盈,却只顾看那小贩,他沉了脸,不高兴。 “不好。” 刚才还口口声声念叨要去洛家找哥哥,转眼抛之脑后,又惦记其它。 当真是个傻子,蠢死了,只怕任谁都能凭叁言两语将她骗走。 殷晴目光暗淡,一脸失落,转而又低声:“不去就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 那小贩是个好眼色的人,一眼便瞧见燕归一幅琼枝玉叶相,一身锦衣华袍,那金丝银线,蜀锦玉绣,寸寸都是钱,又看出两人暗流涌动,想必关系非比寻常,抬个笑脸:“两位客官都是外地人?何不来瞧瞧这糖画?” 言罢,小贩手下方圆台飞转,当真好手艺,一手转台,一手浇糖,不过叁两下,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儿跃然台上,连五官都细细勾勒而出,女子清丽秀美,男子俊俏无双,正是殷晴与燕归。 这一幕引得旁侧行人纷纷围观,拍手叫好。 小贩用两根签,将两个人儿串起,递给殷晴。 燕归沉默不语,殷晴从袖口荷包掏出铜板,美滋滋买下两个糖人。 她自己吃上一口,却一个也不给他。 转而低头,对着一边巴巴看的稚童小孩,笑得眉目鲜妍:“叫一声姐姐,这个给你。” 那小孩乖得很,立刻甜生生一句:“姐姐。” “真乖。”殷晴摸摸他的脑袋,将手心雕着自个小相的糖人递给他:“给。” 独留一旁燕归握紧短笛,脸色阴沉,只比那六月雷雨天,目光幽冷地盯着那接过糖的小孩,好似要当街杀人。 殷晴吃着糖人,像断线风筝,一眨眼便跑进人群中,她从未逛过灯会,在这熙熙攘攘,往来不绝的灯市里,鱼龙飞舞,鼓吹喧阗,处处欢声笑语。 她自然看哪哪新鲜,一路上见什么都新奇,这儿窜窜那儿看看,真是恨不得多长一个肚子,什么都想尝尝。 燕归走到那捏着糖人的小孩前,阴森森一笑,一把夺过那串“殷晴”糖人:“这是我的。” 小孩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一时哇哇大哭。 少年掷下一个银元宝,冷冷盯着那小贩:“重新给他做,不准和我手上这个一样。” 小贩被盯得胆战心惊,不知何时招惹这祖宗,立刻点头:“客官消消气…我…我这就做…” 燕归冷哼一声,他看向手中画得惟妙惟肖的少女糖人,那桃腮粉脸上,机灵圆眼好似会眨动。 本是满眼嫌弃的少年目光不知不觉变得柔和,他心念一动,这个尝起来是何滋味…会有她那儿甜软吗? 喉头一燥。 少年鬼使神差地低头,小心翼翼舔上一口。 好甜,糖汁在唇齿间化开,燕归怔忪一分,难怪她会喜欢,原来这么甜啊,直直甜到心间。 他喟叹一声,心满意足离去。 才不去管身后哭个不停的小孩,自顾自唱着小曲,亦步亦趋地跟在殷晴身后,半点也不在乎他当街抢夺孩童东西有多幼稚与过分。 直到殷晴顺着小贩所指来到护城河,才发觉自己满手都是吃食,却忘了… “完了,忘记了买花灯。” 殷晴沮丧回头,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她看见在人影绰绰里,那灯火阑珊之处。 那一道红衣鲜艳的身影,正站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璀璨灯光若星河流泻,鹤立鸡群的少年一手拿着那个被她送与旁人的糖人,一手拎着两个不知何时买的莲花灯。 殷晴心底震震,响如雷鸣。 人潮汹涌,她呆立在原处,定定望着信步而来的少年。 原来他一直跟在她身后,还去买了花灯。 “发什么愣?”少年冷言:“不是要去放花灯?也只有你会喜欢这种东西,幼稚死了!” 殷晴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说她幼稚,自己不也是吗? 那晚摇红灯影下,云破月来花弄影。 殷晴看着在花灯上写下心愿的人们,回头看向燕归,轻声问他:“你想许什么愿?” 少年嗤笑一下:“愿望这种虚无缥缈之物对我而言,并无意义。” 殷晴惊讶:“你每年生辰,都不曾许愿吗?” 燕归眼睫一颤。 每年生辰啊…他未出声。 又听她问:“难道你没有心愿,没有想要的吗?” 燕归望向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指骨攥紧,他低声道:“若我想要什么,我会亲手得到。” 殷晴将笔与信笺塞在他手心:“可是入乡随俗,不如就地许一个嘛?” 燕归想要拒绝,对上那张满怀期翼的脸,他默然接过,犹豫许久,抬笔写下寥寥几字。 殷晴看着满载祈愿的花灯漂流而过,悄悄许下一个心愿。 她写地很认真,一笔一画,饱含真情。 她正准备花灯推入河中,又问燕归:“你写好了吗?” 少年点头,将花灯递给殷晴。 两手交错间,指心微微灼烧的温度,令他们双双一愣。 四目相对时,红晕爬上两人面颊,又纷纷默契十足地错开目光。 她不自然地开口:“你…” 他别扭地出声:“你…” 话音相撞,又是一怔。 指骨相触那一瞬,彼此都听见心花怒放的声音。 长久沉默里,两人默默无言地望向那一盏盏满载世人祈愿的花灯,伴随着轻声细语的祝福,河水涟漪阵阵,微波荡漾。 他与她的花灯相依相偎,缓缓飘向远处。 倒是燕归先出声,嗓音低哑,和风流淌而来:“你方才想说什么?” 殷晴脸颊绯红:“我想问你…许了什么愿。” 少年狡黠一笑:“你猜?” “我才不猜呢。”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岁月易逝,愿真情永存。 注: 鱼龙:龙灯和鱼灯。 月夕:中秋 原诗为:今朝花朝无一花,今夕月夕亦无月——清。洪亮吉《花朝日阻风江口望采石太白楼,咫尺不得上》我改了一下下。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赠卫八处士》唐 ·?杜甫 落花节原型:来源于黛玉葬花的灵感,那个时候想着为什么只记花开不记花落。 写得我好想谈恋爱啊,怎么这么纯情,怎么这么美好。妈的气死我了!我嫉妒他们。 【呜呜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本没有猎火受大家喜欢,一个姐妹告诉我原来是同一个作者不能有两本书在新书榜上,我好纠结好犹豫,要不要下架重开…但是大家又投了那么多猪猪(很辛苦),我不知道怎么办qaq,身为作者,真的很想自己的书被更多人看见。大家先不要投珠了叭,感谢,我怕我忍不住重开。更新照常,有什么想法评论区告诉我一下下,是继续还是重开qaq,重开不是删文不写哦!进度一样】 (三十六)忘川秋水 随着人影四散,花灯远去。 殷晴开口:“糖人好吃吗?” 燕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殷晴盯着他手中糖人,燕归一回神又傲然抬着下巴睨她:“你以为我是你?我才不会吃这种东西。” “你骗我。”她莞尔一笑,一踮脚,伸出一根手指,柔软指腹擦过少年薄而红艳的唇瓣之上:“你这里,沾上糖了。” 她的动作让燕归骇得后退一步,目光惊诧:“你…” “怎么了?” 少年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面覆薄红,狼狈扭头,咬紧牙关:“你别离我那么近。” 殷晴退回原位,指着琅琊城最高的一处钟楼,笑着说:“我们去那里吧。刚刚买糖葫芦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待会儿还有烟花!” 燕归抬眼望去,钟楼有数丈之高,直冲云霄。 他抬手欲拎,想将殷晴提起飞身而上,不料听她“哎呦”一声,身后几位油头粉面公子哥撞上她,她手心糖葫芦也应声落地。 打头那位醉气熏天,抬眼一看,见撞着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正柳眉倒竖,一双灵动杏眼直直瞪着他,立时心生歹念,全然不顾一旁燕归在侧,抬手就要拂上美人脸:“哪…嗝…哪来的小美人儿,留下陪爷几个玩玩——” 燕归抬手,轻而易举握住他手腕,冷声落字:“滚。” 那人啐上一口:“你谁?” 又看向殷晴:“这弱不禁风小白脸是你情郎?小美人怕是还未尝过快活滋味儿,让爷——” “咔嚓”一声,那人手腕被燕归生生折断。 那人惨叫一声,面容苍白,声线直颤:“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岂敢对我动手?” 殷晴听那清脆声响,直替他疼一下,要知道燕归眼高于顶,连昆仑派都瞧不上,也不知这人要如何大放厥词。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你是谁?” “我乃——” 身后有人上前一步,在他身旁附耳低语:“公子慎言。” 那人冷哼一声,拂袖:“给我教训他一顿!今日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必不罢休。” 殷晴不想一根糖葫芦闹这么大,立时拉拉燕归,摇头:“燕归,要不…算了吧。” 燕归却是不屑于“算”,他弯唇一笑,眼中兴味盎然:“要打架?我喜欢。” 少年转动筋骨,抬手作招:“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那人落声:“上。” 从四下暗处立刻窜出数位黑衣人,将殷晴与燕归团团围住。 燕归将殷晴护于身后,正欲抽剑攻上。 只见一红影从天而降,一女声娇斥:“住手!” 殷晴抬头一看,来人一身红裙及地,一张尽态极妍的脸,艳若桃李,耀如春华,令人不敢直示。 少女迎着月色仗剑而立,可谓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风华,实在难得。 “你是何人?” 只听少女清声落字:“路遇不平,替天行道之人。” 那锦衣人眯眼:“多管闲事,一起打!” 少女弹动剑身,众人这才注意到,少女身握一柄奇特长剑,剑身轻薄,似玉似冰,在挥动翻转间,闪动滢滢光芒。 燕归盯住那柄剑,眼色一深,他啧笑一声:“真没劲啊,都不用我动手。” 殷晴闻言目光一凛。 来人不简单,绝非池中之物。 黑衣人群攻而上,少女不甘示弱,脚上用力往树上一蹬,身体与剑身飞旋着朝人攻来,这剑势如破竹,直打得为首之人一个踉跄,人仰马翻。 少女反应飞快,乘胜追击,剑锋一转,带起一道啸啸劲风,直直逼近黑衣人中心。 黑衣人见势不妙,分行而列,由四面八方,将少女围困其中,又同时出剑,直刺而来。 殷晴心下一紧,忙喊:“小心。” 燕归道:“放心,这对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你看她武功,有没有想到什么?” 只见少女安安稳稳站于阵心,身姿旋转,剑招如舞,婉若惊鸿,宛若游龙,不过几招几势,便将四侧寒芒斩断,逼得人节节败退。 “像在跳舞!”殷晴道。 燕归颔首:“正是。她是——” 殷晴眼睛一亮:“天玑山庄,《忘川秋水》。” 她双目大瞪,拍掌:“早就听闻秋水剑法乃世间最美之剑法,闻名于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妙极妙极。” 少女呵气一笑:“不过这点实力,也配叫嚣?” 言罢,压身一个扫腿,踢倒一人,随之手中剑光华猛绽,直直对上那躲在重重黑衣之后的锦衣人。 刹那间,剑横颈项。 少女一笑,光艳逼人:“仗势欺人之辈,不过尔尔。” 那人一个哆嗦,往后一躲:“你若动我,必会后悔,我…我——” 少女刚要开口,一道男声传来:“你怎么跑到这了!” 从湖边跑来一男子,剑眉星目,俊朗端方。 少女一见他来,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收剑,讪皮讪脸:“师兄啊…我这不…就,今儿个月亮真圆。” 男子冷声:“又一个人瞎跑出来,要是让师父知道你又在外面闯祸,有你好看!” 少女不满:“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闯祸了?我这分明是在救人!” 男子这才抬眼看向殷晴与燕归,小声训斥:“你怎知人家要你救,就知道处处逞英雄,今儿个遇到的是一群小啰啰,不足挂齿,下回遇到有真本事的人看你怎么办!?” 说完又将少女一把拉到身后,朝两人一拱手,有礼致歉,开口道:“我这师妹性格顽劣,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两位多多见谅。” 殷晴立马笑道:“无碍无碍,还得多谢姑娘相助。” 燕归落一句“小事”,男子又拱手道别:“那就不再叨扰二位,有缘再会。” 在两方言谈之时,那不知是何来历的锦衣人,早就逃之夭夭不见踪影,眼见两人走远,殷晴忽然想起什么。 “等等!”殷晴叫住红裳少女:“敢问女侠如何称呼?” 少女高举手中剑,回头一笑,她手中长剑在夜色里依然熠熠生辉:“想知道我的名字?六月初六,琅琊洛家,擂台见分晓!” 少女笑容恣意,出言却有那么几分潇洒不羁。 她微抬下巴:“到时整个江湖都会记住我的剑和我的名字!” “少在这里信口开河,你能赢洛欺霜再说,快跟我回去。”男子一拧她耳朵,揪着她就往前走,只听一连串的哎哟哎哟。 (三十七)烟花之吻(终于初吻了,泪目) 殷晴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裳少女离去的方向。 脑海中回荡着少女那句“整个江湖都会记住我的名字和我的剑。” 她说这话时,眼底恣意潇洒,燃烧着少年独有的——无惧险阻,无惧风雨,无惧生死的剑胆侠气。 她的双目毫不掩饰地向世人昭示她所向往之意:是生与死、侠与义、剑与情的江湖。 短短几句话,让殷晴久久未回神。 如此豪言壮语,她却相信她能做到,没有理由。 燕归察觉她有异,问她:“怎么了?” 殷晴喃喃说:“她提剑的模样可真好看,就像一只无拘无束,展翅翱翔的鸟儿。”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双也尝试图握剑,却不得不放下剑的手。 昆仑派与天玑山庄同为剑道宗门,若她没有寒气入体,也会成为一位…像兄长一样,像她一样的剑客吧。 也许…也能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比武论英雄。 殷晴有几分难言失落。 燕归目光如剑,似能看穿她,他问了句:“你也想学剑?” 殷晴没说话,想有何用?没有内力,招势练得再好也只是花架子。 见她迟迟不语。 燕归却说:“想就学啊,这有何难?” 殷晴抬头:“可是…可我…练不了内功。” 燕归看着她:“殷晴,你想学剑,是你爱剑本身,还是只想有一身高深武功。” 殷晴一时哑然,许久才嚅唇:“…我不知道。” “若剑招至纯至臻,不凭内息,亦能生杀。”燕归说:“喜欢就学,别想那么多。” “可若是…我的剑一出手,四不像,招人笑话怎么办…?” 燕归一拍她,讥笑:“平时的机灵劲呢?被吓到全没了?” 殷晴心底戚戚:“旁人自小练剑,我都十六…也已然晚了。” “想学什么时候都不会晚。”燕归认真地看她,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不是有我?谁要是敢笑话你,我把他杀了不就行了。看谁还敢惹你——” 殷晴从难过中苏醒,一时惊惧地看向燕归:“你…你在说笑吧?” 燕归不高兴:“谁和你说笑,杀鸡儆猴,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可…你说的是人…” “傻子,杀人比杀鸡还简单。”燕归懒洋洋地开口。 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对。 少年眯眼笑:“再说了,讨厌之人,为何要留?” 怎么能坏得这样理所当然! 殷晴心情复杂。 这么说来她算是幸运?还能在他身侧活这么久。 “好了,不是要看烟花?你还去不去?”燕归打个哈欠。 殷晴低头,目光幽怨地望着地。 虽说遇见了一位行侠仗义的女侠,可经过这一出,她特意买的两串糖葫芦也彻底被踩碎成渣。 她还没来得及吃呢… “我们的糖葫芦…” “掉了就掉了,我又不爱吃。”少年一脸无所谓。 “可…可是…我从来没吃过…那是我特意买的。”殷晴委屈巴巴:“我还给你也买了!” “我又不想要——诶诶好了好了,你别哭啊,我再去买,我去买行了吧!” 燕归不耐烦,他声音沉闷:“你好难养啊,真麻烦,不像小青小红,什么都吃。” “我又不是猪!”殷晴吸着鼻子,有点不开心,她又不是他养得那些花花绿绿的爬虫毒蛇,怎么可能什么都吃。 少年抬起指腹,动作生涩地为她拭泪,嘴里不忘说:“你怎么这么能哭,动不动就哭了。” 才擦干的眼珠掉得更凶。 燕归哑然,闭上嘴巴。 燕归心底烦闷不已,脸上又冷又躁,她真的麻烦死了!真想掐死她。 殷晴闷闷不乐,眼巴巴盯着被碾碎的糖葫芦,不挪步。 许久,燕归败下阵来,出声:“好了,你别哭了!我去给你买糖葫芦,好不好?” 他又说一句:“你在这等我。” 少年转身一跃,落在灯火集市之中。 殷晴在燕归走后悄悄一笑,擦干眼泪,心里甜滋滋。 听话地在原地等他,百般无聊时,她踢着石子儿,身后密林传来一阵响动。 殷晴一惊,抬步走近。 发觉那是一道道压抑的喘息声,她心跳一快,拨开层层树叶林枝,只见花灯火光不及的暗处,有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一男一女,正是一对弄玉吹箫、共赴巫山的野鸳鸯。 殷晴瞪大眼,不知两人在做何,只莫名心头一躁。 只见那男人将女人按在树干上,翻云覆雨,口中粗话不断:“淫妇!老子干得你可舒坦——” 男人精壮腰,撞得深又深,女人柳枝腰,压得低又低,似一叶轻舟,清波荡漾,起起伏伏。 那口中婉啭吟哦,断断续续:“官人…啊,呀,入死奴家了,饶了我,救命——” “你在看什么?”一掌落她肩上,她脸颊绯红,怆惶回头,正见燕归俊容冷面,手上拿着两根糖葫芦。 “我不知——她在喊救命,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救她。”殷晴很有几分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胆气,奈何无那实力,只得求助身后燕归。 燕归顺她所指,往前一望。 旦见那男人将软成泥的女人转个面,抬高臀,将那赤红粗实的孽物自后顶入,惹得女人娇啼长鸣,直喊:“冤家,轻些——” 那男人气喘吁吁,一拍身下雪腴圆臀:“浪货!” 转又掂起女人下颌,俯身以唇相贴,伸舌吻上。 燕归看得一震,耳后爬上红晕,眼睛如被一刺,立马捂上正躲他身后朝这厢好奇张望的一双眼。 “不许看。”燕归声线很冷,呼吸却很热。 殷晴不明所以,被燕归捂住眼,搂进怀里匆匆拉远。 她只听得见他的心跳,又密又快。 和她一样。 那两个…没穿衣裳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她又蓦地想起燕归脱下衣物的模样,不由得与那人粗犷体格一比较,还是燕归劲瘦矫健的身姿好看。 “为什么不能看,他们在做什么?”殷晴好奇地瞪眼。 他怎么说得清? 燕归烦躁地皱眉:“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殷晴觉得奇怪,那女子叫得凄婉哀怨,面上却春情难却,那声百转回荡的“救命——”。 怎么听着,又是喜,又是哀。 好生怪异。 燕归嫌弃她轻功慢,将她提溜在怀中,脚尖轻轻一点,腾空跌起,身边风景飞逝。 只有风声与他耳畔的银铃飘响。 他带着她飞上琅琊城钟楼,临风而立。 钟楼一旁还站有一位白发苍苍的打坐老人,殷晴定神,小声道:“燕归…这儿有人。” 老人闭目,气定神闲,殷晴上前恭敬行礼:“敢问前辈是…” 燕归目光一深,将她拉住摇头,轻声道:“敲钟人,莫要惊扰。” 殷晴似懂非懂,只觉得这面容沟壑的老者,并不简单。 “快到子时了。”燕归说:“烟火要开始了。” 殷晴虽然心里好奇,但被少年话给吸引,注意力一下移开,探出身子往外望,极目远眺,只见明月当空。 子时将至。 老者睁开浊浊双目,抬掌运气,开合之间,对着老旧铜钟,一击而出。 一声又一声洪亮庄肃的钟声飘向远方。 千盏万盏明灯,随着钟声敲响,腾空而起,一时间满城灯火,葳蕤相照。 殷晴拿着一串糖葫芦摇晃着腿,他坐于她身侧。 又一声敲响,月羞云间,漫天的星光与烟花一同绽放,山河璀璨尽入眼底。 殷晴拿眼睛偷偷看燕归,却不料与他视线一撞,她蓦然迎上少年漆黑深沉的眼睛。 如此惊世美景,非她一人独赏。 殷晴心中欢喜,她一向喜形于色,一双瞳仁因着兴奋染上亮色,火热明亮,与少年一贯冷淡示人的目光截然相反。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烟火再次炸开时。 殷晴一笑,双目亮若星子,檀口张张合合。 奈何四下嘈杂,他未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 燕归凑近听她说:“我说,我好开心!燕归,我好开心。” 她喊着他的名字,说她好开心。 燕归如被魇住,他盯着那红润小口,方才窥视的一幕在脑中回荡,他屏住呼吸,低下头,如蜻蜓点水,在盛世烟火里,吻上她的唇。 他们的心跳声,合二为一。 注: 没办法,实在太纯情了,只能让他们观看一下古代真人版AV (三十八)想要你摸(吻+男主开始发情) 好软。 燕归吻在她的唇角,轻如羽毛,干净温柔。 或是少年根本不懂“亲吻”为何物,他只凭本能,从心而为。 殷晴那柔软水润的唇瓣与唇齿间馥郁芬芳的香甜,令燕归几乎误以为,他在吻一朵含羞欲放的花。 他含上去,如有春风拂过,那朵花在他唇舌间绽放。 少年心有魔障,难以忍耐,难以自持。 伸出一尾小舌,小心翼翼地,舔舐上那两片红如玫瑰的唇。 他倾身落下一吻时,朵朵烟花腾空,殷晴听见心花绽放的声音。 殷晴羞得不行,她面红如潮,她向后退一躲,推了他一下:“有人。” 她顾及着那敲钟老人。 “别动,他走了。”少年嗓音低哑,他一手摁住她的后颈,轻轻一捏,使上几分巧劲儿,迫使她扬起头,潮湿温热的呼吸落在她面颊之上。 少年未忍住,再次吻在她的唇上。 不再是浅尝则止,少年比之方才更加大胆放肆,他吮住她的唇,慢慢舔过,品尝她藏在唇齿里不为人知的甜美,尖尖的牙齿在不经易间划过娇嫩的唇瓣。 殷晴吃痛张嘴。 少年趁虚而入。 他的舌头与他人一般张扬蛮横,不知收敛,甫一进去便是横冲直撞,殷晴抬手推搡着他,反被他一把扣住手腕,往怀中一扯,她骤然撞进少年坚实火热的胸膛中。 初尝情欲的少年,以来势汹汹,毫无章法,全凭一腔热血的吻,将殷晴的呼吸掠夺得一干二净,她羞涩不已,双腿发软,面上艳红一片,如一株春来桃花。 殷晴心跳飞快,她从不知道,嘴唇除却吃饭讲话外,还可以如此毫无保留,毫无距离地与另外一个人相贴。 而且…被他这样对待,她非但不觉讨厌,反而浑身热气腾腾。 她从他唇齿之间尝到少年方才吃过的糖人,甜滋滋的味道,如咽下一颗蜜糖,直直甜到她心尖。 他亦能从她小巧舌尖,品味到糖葫芦的酸涩微甜,明明他不爱吃糖,明明那样嫌弃,可一到她口中,全数变了。 心跳得飞快,一阵阵如擂鼓。 少年急切又渴望,喉咙像有一把火在烧,他只能用力吻她,汲取她口中甘霖,那汹涌的吻如狂风骤雨。 殷晴招架不住,她被少年吻得七荦八素,气喘吁吁。两人津液互渡,唇舌不知不觉交缠在一起。 他恨不能将她吞入腹中,不够…怎么也亲不够。 少年头一回尝到这般香甜滋味,简直胜过琼浆玉露,回味甘美,自然不知克制,不知满足,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扼进怀里。 不停地舔吮,疯了一般亲她。 不知过去多久,少年才难抑地喘着气,看着双眼迷濛的殷晴,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气息交织:“殷晴…你…” 春心初动的两人,连情话都不知如何说,只会凭借本心,讲真情实意:“殷晴,你好甜啊。” 不知是少年呼吸太烫,还是眼神太过炽热,殷晴脸又蓦地红上几分。 期期艾艾:“你…你也是。” 少年目光幽深,盯着她被吮至红肿的唇,慢慢笑开:“那再来一次,好不好?” 不字还未出口,少年不由分说,又低头铺天盖地地吻来。 直至夜深人静,少年才搂着被亲得腿软无力的殷晴来到琅琊城最好的客栈:三月迟。 少年耳畔银铃一响,惊醒昏昏欲睡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揉眼睛,见来人一男一女,少年神采英拔,少女桃花粉脸,遥遥一看,好似一对金童玉女踏云而来,甚是登对。 “敢问两位…客官要几间房?” 殷晴说:“两间。” 燕归道:“一间!” 异口同声。 殷晴与燕归面面相觑,小二看着两人,讪讪一笑:“客官您…” 燕归慢慢睨她:“两间?你离了我睡得着吗?” 殷晴脸红透,羞愤地瞪他。 她知晓他是在指寒毒,可是…在旁人面前这样说,未免也太羞耻了。 小二心领神会,原是一对有情人,又看少年衣着不凡,立马道:“正好我们还有一间天字上房房,坐北朝南,风景奇佳,最重要的是安静怡人,便是办起事也不会被惊扰。” 小二笑得意味深长。 “可…可…” “没有可是。”少年不容反驳,豪气十足地掷下银元宝,肯定一声:“一间上房。” 少年拎着殷晴便上楼,动作一气呵成,哪有殷晴说不同意的余地。 这一间房自然只有一张梨木花雕,轻纱帷幔的床。 殷晴靠着树干石头睡了半月有余,甫一见床便双眼发亮,洗漱完一下躺上去,谁料燕归也净手净面,不紧不慢跟着躺上来。 殷晴跳下床,瞪他:“我们…不能一起睡——” 小时她被雷声惊扰,吓得睡不着,便跑去兄长房中,兄长在床边守她一夜,那时她天真无知,看外头风雪四起,怕兄长着凉,便邀兄长上榻,兄长义正言辞,说女儿家除却嫁人之外,绝不能与男人同榻而眠。 所以她再是不懂,再是江湖儿女无大防,也牢记兄长的话,不能与燕归同床共枕。 燕归不开心:“为什么不能?” “男女授受…不不…亲!” 少年像听了个天大笑话,一下笑开:“你都将我看光了,现在才知授受不亲?” “是你自己脱得——”殷晴涨红脸。 “我是脱了,那可有逼你看?”燕归理直气壮:“再说了,你将我看了个干净,我可没看完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不能这样…”殷晴急得不行。 “我不能哪样?我今儿个偏要上来睡,你能拿我怎么办?” “哥哥说…只有…只有夫妻才能一起睡。”殷晴红着脸儿,吱吱唔唔说完。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少年才不管那么多。 殷晴无甚办法,只能拿眼睛狠狠瞪他。 他笑容嚣张,得意洋洋看她:“你瞪我有用?江湖一向如此,强者说了才算,你又打不过我,就只能乖乖听话。” 殷晴不甘不愿:“你等着,我要让哥哥教训你——” “好啊,我等着。”少年轻巧一笑,满不在乎:“反正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和你一起睡。” 殷晴无可奈何,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他,心里再是委屈,也只能与少年同塌而眠。 殷晴心底生闷气,背过身侧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理他。 真真是我行我素,专横跋扈。 可恶至极! 燕归却长臂一勾,将她一把拥进怀里。 殷晴紧闭着眼,假装睡去。 燕归搂住她,温香软玉在怀,少年一身血气,燥火难消,辗转反侧许久,也难以入眠。 燕归不想让殷晴离远他,便固执地定下一间屋。 本以为与她和衣入眠便能消心中火气,未料她在身侧,越发煎熬。 为什么…?少年不解。 他实在难耐,身上每一处都热血沸腾。 他只能将她抱得更紧,期盼能消除心中躁火,少年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下巴抵在她耳畔,吐息火热,叫她:“殷晴。你睡着了吗?” 殷晴耳红不已,他搂她那么紧,一只手狠狠地勒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揉进他血肉之中,她怎么睡得着。 可是…她不敢说话,怕被他看出来她在装睡。 “殷晴…我好难受啊。”少年心火上涌,他身下硬如铁杵,难受至极。 少年脑中不停回想那日,在青山绿水间,少女洁白无瑕的曼妙身躯。 燕归不得舒缓,只能用压抑低沉少年音,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殷晴…我好想你像上次那样,你摸摸我——” 殷晴听得面红耳赤,心慌意乱,始终不敢开口。 借着月色烛火,他盯着少女如羊脂白玉的颈间肌肤,再也控制不住,一下亲吻上去。 殷晴死死咬唇,努力不发出声响。 注: 殷晴以为不一起睡就无事。 哪知亲吻,摸乳根本不用在床上。 笑死 (三十九)张嘴,我要亲你 月色如灯,盈盈一盏,坠了满地琼花残叶,凋落成霜。 洒在少女香肩粉颈,如月落白雪,更添风情,燕归动作生疏又粗鲁,将她衣裳往下一扯,急不可耐地一连串吻如疾风骤雨落下,从纤白颈项到柔腴雪肩。 若让风月膏肓,烟花痼疾的人看一眼,其实这哪算吻?不过是毫无章法的舔弄,啃咬。 牙齿刮过柔嫩肌肤,留下道道深红印子,似梅花朵朵,殷晴再忍不住,嘤咛一声,弱弱喊一句:“燕归…你轻点,我疼。” 脑袋轰轰一炸。 他下身硬到痛。 原来她没睡,燕归心中一喜,面上却一沉,少年冷声:“好你个殷晴,竟敢装睡。” 殷晴哪敢说话,燕归捏着她肩膀,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红幔轻纱,月光摇曳。 两人四目相对。 皆如竹波月烟,眼底浮光万千。 寂静夜里,只有他们的呼吸声,与陡然加快的心跳。 如雷雨,如鼓点,一声响过一声。 燕归怎能忍住,一低头,凶狠地咬上殷晴的唇,辗转嘶吻,气势汹汹。 “唔唔——”殷晴抬手要推,又被少年反手扣住手腕,压在床上。 “不许动!”他落声警告。 一身热血难消的少年,亲吻亦是熯天炽地,处处惹火,舌头也如春风野火,撞在她紧拢贝齿间,妄想再次钻进去一亲芳泽,可这次殷晴学聪明,怎么也不松口。 他离开她唇一分,说:“殷晴,张嘴。” 殷晴一字不言,生怕开口便又被少年见缝插针。 少年威胁:“你不把嘴巴张开,我把你衣服撕烂。” 殷晴和他相处数日,自以为了解他,误认他色厉内荏,只是一幅冷漠凶相,实际也从未拿她怎样。 故尔瞪圆眼,威武也不屈。 可到底还是年少单纯,不谙世事,不知少年亦是男人,男人在床上,自古两幅样貌。 “不张是吧?”少年笑一下:“有胆气。” 他拍拍她坚定小脸,讥诮:“殷晴。有种一直这样有胆。” 少年舔舔唇,意犹未尽:“正好,我也想瞧瞧你衣裳底下的样子。” 殷晴心中慌乱,他是恐吓她开口,还是要来真的? 她要不要开口? 在她犹豫之际,少年抬指唇下,吹一声响亮口哨,又好以整瑕,低眸望她:“等着吧。” 殷晴慌得不行,等什么啊? 正当这时,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只通体碧绿的长蛇吐着信子,自床尾蜿蜒而来。 殷晴吓得浑身一抖,花容失色:“燕、燕归,有蛇!” 她再不顾其它,往他怀里一躲。 哪知少年形容冷淡,勾唇:“现在才知道害怕?已经晚了。” “小青,过来。”少年笑容宠溺,声线温柔地唤着那蛇。 殷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少年召来的蛇。 就是为了让她怕,或是说,让她乖乖听话。 她胆战心惊,又怯又怕地望着燕归:“你不要让它过来好不好…我张嘴,我会张嘴。” 少年冷哼,拿着捏着她下颌:“你太不乖了,我要给你点教训尝尝。” “你…你要做什么?”殷晴这时才知晓恐惧,眼睁睁瞧着那尾游曳青蛇离她越来越近。 “呀!”蛇爬上她光洁的脚了,殷晴惊叫一声,一把环住少年的腰,紧紧搂住,拼命往他怀里钻。 “燕归,快把它弄走!求你了…呜呜呜……” 少年心满意足地低头看着躲进他怀中的少女。 唇角微扬,这才听话嘛。 “还敢不敢不理我?” 殷晴不情不愿:“不……” “还会不会听话?” 殷晴一脸委屈,她哪里不听话,是他只知道欺负她! “小——”少年危险地出声。 “我听!”殷晴骤然拔高音量。 那蛇却是不停,顺着她的小腿往上钻,殷晴抬脚想将它踢开,一见那两颗森森白牙,又不知它有没有毒,当即收回脚。 “你快让它走…” “真是胆小。”燕归不屑地乜她,又听一声尖哨,青蛇慢慢从她腿间游走,爬上少年的手臂,姿态缠绵,谄媚地倚偎在他的脖颈处。 她与蛇一左一右,挨得极近,殷晴一抖,立刻就要退出他怀抱。 却被少年死死扣住腰:“你敢退半步,来的就不止是小青。” 殷晴立刻想到他那只鬼面蝉和花花绿绿的虫蛇,再不敢乱动,大气都不出一声。 “张嘴,我要亲你。”燕归盯住她,直接了当地说。 殷晴脸上通红,他怎么一点不知羞。 “快点。”燕归催促一声。 她不得不张开唇,少年勒住她腰肢,往怀里一扣,狠狠亲了上去,舌头径直闯入她口齿之中,目的明确,勾缠住她闪躲不及的小舌,一阵吮吸。 殷晴心跳飞快,少年急风骤浪的吻里再无瑕顾及其它,渐渐沉溺其中。 她仰着头,舌头由被迫勾住,也慢慢依瓢画葫芦,学着少年动作,轻轻一吮。 少年环住她腰的手猛烈一紧,难耐地低哼一声,一下停住动作。 狭长乌黑双目直勾勾看着殷晴,目光急切又炽烈。 殷晴不知所措,也顿住舌,离开他的唇,眨眼看他:“怎…怎么了?” 燕归深吸一口气,下腹如火烧,他用手扣着她的脑袋,两人离得很极,彼此唇瓣之上流离的银丝水线,晶莹发亮。 “殷晴,你来亲我,再吸一下,好不好?” 殷晴看着月下少年,那精致昳丽的面容飞上一层浅浅胭脂红,而被她吮至冶艳鲜红的薄唇微张,露出方才在她唇腔中凶悍闯荡的舌头,在乖巧地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 等着她主动吻上去。 这个荒唐认知令她的心几乎跳出胸腔。 睫羽如蝶翼轻颤,她闭眼抬头,轻轻贴上少年的唇。 好软。 好烫。 注 风月膏肓,烟花痼疾:指贪恋女色的恶习已深入膏肓成了顽症,难以改正。 竹波月烟:形容月光下优美的景色,这里代指两个人眼中对方都很漂亮。 (四十)你好软啊微h 大约只有等的这一刻,燕归才会表现出如此无害的一面。 吸引猎物上钩。 他等着她吻上来的一刹那,立刻按紧她的头,直截了当地将舌头挤进她嘴里,殷晴吱唔两声,不满地抬头瞪他。 燕归只眸光一转,扫向一旁虎视眈眈的青蛇,垂眼一眯,眼珠逼示着她,写满警告之意。 大有她敢不从,就放蛇咬人之意。 殷晴看着那吐信长蛇,不得不乖乖听话吸吮着他舌头,燕归鼻息沉重,热浪尽数洒在她艳杏夭桃的脸颊之上,更是红腻几分。 这个吻与方才大有不同,虽说依旧是燕归扣着她亲,殷晴却是被迫主动,她生涩又羞怯,舌头小心翼翼舔上他的舌,又被他强横勾走,吮止舌尖发麻,双腿发软。 两人口中皆不甘示弱,你来我往,舌追着舌,唇贴着唇,连牙齿都发出微微碰撞的声响。 长久到令人窒息的吻结束后,殷晴气喘吁吁,口中直喊:“我…我不行了…” 燕归咂咂舌,绯红额带之下那双眼兴致盎然,热血未凉,很有再来一次的劲头。 可殷晴拼命推他:“你都把我亲出血了…不,不能来了。” 殷晴控诉他的恶行,嘟囔着指向少年吻至尽兴时在她唇上咬下的伤痕。 “谁叫你乱动?”燕归盯着那粉嫩如桃花的唇瓣,一点带血伤痕更显凄艳,他心痒难挠:“我让你咬回来不就行了?” “我才不信你,你就会骗我!”殷晴一点也不乐意。 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发狂咬她一口。 “那你说怎么办?”少年心火躁动,他皱眉,一下扯开裤头,大大咧咧露出茂密层林里那杆挺立长枪:“我难受得要死了。” 殷晴脸一红,慌慌张张捂住脸:“你…你干嘛又脱衣裳?” “又不是没看过,大惊小怪!”少年讽刺一笑,又饶有兴致凑近她:“再说,我又没脱你衣裳,你脸红什么?不敢看?” 殷晴气鼓鼓,一下放开手:“谁说我不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她吱唔半天,脱口而出:“我嫌它丑。” “殷晴。”少年阴恻恻地勾唇:“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饶命!”殷晴往后一缩,这小阎王将她一把拉过去,抓着她的手,说一不二往上一按,他喘着气趾高气扬地命令:“你快像上次一样,摸摸它。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不…”那东西在她手心又大一圈,又硬又热,殷晴想到被它激射一脸的画面,羞得不行,一边躲,手上一边乱抓。 指甲也不时刮蹭着那肉根壮物,惹得燕归吸气声时低时重,少年脸上阴云密布,他忍无可忍,唤一句:“小青。” 那尾蛇听话至极,动作飞快,闪电般一下缠上殷晴腰身,她再不敢动弹,手上也是一僵。 “殷晴,你撒谎骗我,我很不开心。”少年面色阴沉地看向她。 “我…怎么骗你了?”殷晴期期艾艾。 “你说你会听话,转眼又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少年耳畔银铃一个响动,他从她袖口摸出那柄艳丽非凡的匕首。 少年舔唇,眼底浮现起兴奋的期待:“我也要看你不穿衣裳的样子。” 再任殷晴道歉求饶,右一句“我错了”,左一句“不敢了”,燕归也不为所动。 森冷匕首贴在少女下巴,挑起她泫然欲泣的小脸,少年微笑:“你可别乱动,我这把匕首可是和你兄长逆水寒一样,出自于千年玄冰,削金断玉不在话下,要是不小心划伤了你这张美人面,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殷晴吓得不轻,只有睫毛在不停颤动,眼睁睁见燕归,用冰凉刀背沿着她纤白脖子往下,慢悠悠地挑开她的衣带裙裳,少女若月中聚雪,皎白如玉的身躯一点点暴露在少年眼皮子底下。 燕归毫不留情,一把扯掉那兜在琼白雪肉前的碍事之物,那两团梨花白如波浪漾出。 匕首被少年抛起,殷晴惊心吊胆见那道寒芒在空中飞掷,又被少年反手握住,往下一划,她亵裤被利刃割开,又被他用手扯开。 燕归目光炙热地盯着她平坦纤弱的小腹,与紧紧相并的双腿,再看一眼自己下身愈发滚烫的硬物。 她与他完全不一样。 任少年如何大胆,也是头回见这光景,不由得耳朵微红,脸上生温,若有所思:“原来这便是女子身体…” “你看完了…可以了吗…”殷晴想扯过被子,却被少年一把按住手,轻慢戏谑一笑。 “我何时说过看一下便算完?” 少年用单刃匕首贴在雪腴润泽的粉团之上,用刃背轻轻一拍,殷晴一颤,口中吟哦一声,下腹烧起一点火星。 “别…疼……” “就是要你疼啊,疼了才长记性。”在燕归兴致勃勃地拍打之下,那雪团上两点红蕊樱粉,俏生挺立,像两颗饱满多汁,引人品鉴的莓果。 一点星火燎原,殷晴两条腿也不自觉地并拢,上回少年揉动她胸乳之时,腿心泛起的奇异酥麻卷土重来,那出恭之处,好似又涌出水来。 殷晴快要羞死,她自小没有溺床过,而今要令她在燕归面前溺床,不如死了算了。 太丢了人。 她哼卿一声,眼底水汽弥漫,如烟霏露结:“燕归,你别…别碰了,我…我好难受。” 少年哑声问:“怎么难受了?” 这要她怎么说得出来? “我…我…” 殷晴吱吱唔唔,难以启齿。 燕归倒是不紧不慢笑一下,扔下匕首,径直用手,往那凝脂如玉的软肉上一阵揉动,转而轻叹一句:“殷晴,你好软啊。” 上回在林间只是草草揉动,而今在月下细细一品,比之梦里更要软嫩滑腻。 他心底火气欲浓,她与他一身劲瘦坚实的肉一点也不样,像是没骨头似的,柔软如膏,奇嫩无比,在那尖蕊处轻轻一拧,便是红痕点点。 燕归未忍住,又凑近她,轻轻一嗅,一股淡淡清香扑面来,少年咽下唾沫:“你也好香,我还想再咬一口,怎么办?” 嘴上说着怎么办,却是说做便做,少年低头,口唇热火洒在乳尖之上,他一口吞下,殷晴浑身猛颤,下头淋淋浠浠一场春来急雨。 她羞得哭出声:“燕归!我…我好似溺床了…” 注 溺=尿,不过是女儿自以为是的尿了笑死 (四十一)流好多水微H口 “溺床?”燕归狐疑:“让我瞧瞧。” 这怎么能让人看?! 殷晴香腮桃红,直往后缩,口上连连:“不…不行!” 燕归只笑一下,吹声口哨,小青立马会意,缠上她白腻如雪的丰润大腿,往外一拉。 只见下头那处稀疏层林,雨膏烟腻,春水湍湍。 燕归呼吸骤然一顿,他凑近,用鼻尖嗅了一下,只是一股淡淡的腥甜气,非绝溺床。 “你不是溺床。”燕归肯定地说。 殷晴更是慌了,她确实感受到一股水儿涌出,不是溺床,那又是什么? “怎么办……”殷晴眼圈红润,眼底水光盈盈:“我到底怎么了…” “死不了,慌什么。”燕归拉开她两条纤长腿儿,丰盈窈窕的胴体,尽展无余,他定定看向她腿心,娇娇艳艳,春露点点,含羞带怯一朵粉蕊桃花。 少年唇边溢了丝笑:“没想到你这底下是这幅模样。” 殷晴咬住唇:“你…不要说。” 燕归却是得趣,抬手拨弄一下,她立时一颤,花瓣层层迭迭,羞羞怯怯地合拢,含住他修长指骨,随着少年挑开花影,才发觉她这桃源深处还藏有一泉眼,正阵阵吐露水珠。 燕归口干舌燥,他舔一下唇,清朗少年音变得暗沉:“殷晴,你底下在流水。” 殷晴雪颊烧红,红霞艳丽:“你…” “我想尝尝。”少年随心所欲,屏息低头,含上那初初见人一朵春桃,舌头滑过细细花褶,拨开两片花瓣,在那小小泉口处徘徊。 殷晴几时受过这等刺激?她一抖,如在海浪里翻涌的小舟,只觉浑身热浪翻滚,似躺在火石之上:“不…燕归,你别舔——” 少年咂舌,笑得邪气:“殷晴,你好甜啊。” 花蜜春汁,尽是少女清甜。 “你再多流一点好不好?”燕归喉结滚动,腹中一团火,四下乱窜,烧得他下腹滚烫如刚枪,口中喉头干涸,水分枯竭,他声线低而哑:“我好渴。” “我不知…我不知道怎么流…呜呜呜…”殷晴雪颊点了桃红,从上自下,都如一株含羞待放,娇艳欲滴的花。 燕归沉沉幽瞳盯住她,呼吸乱得不行:“你方才流水,是什么时候?” “你…你揉我那儿。”她低眸看着乳尖。 燕归若有所思,抬手抚上,在那两点尖尖红蕊间肆意揉动,力道渐大,果不其然,殷晴细细软软叫一声,柳枝腰软成泥,下头又是春来一场雨,湿漉漉一片。 少年心有邪火,唯有她身下泉口如甘霖止渴,他低头一口含住,又意外在繁花相掩间,寻到一枚贝玉蚌珠。 他心念一动,舌尖卷过,轻轻一吮,就惹得殷晴长吟一声,哆哆嗦嗦雨露淋淋:“啊呀…那儿…别!” 别? 明明流那么多水。 燕归一字不听,只见那娇嫩花瓣微微翕张,一开一合间,春水瀛瀛,他看红了眼,再忍不住,伸舌将那玉珠裹紧又松开,又在肥嫩滑腻的贝肉间来来回回不断舔弄。 情从何教?全凭本能,不点即通。 少年的动作由生涩至熟练,也不过几下来回。 柔软滚烫的舌头在嫩生生的泉口处打圈。 “啊…呜…”殷晴流下两行难耐清泪,她眼前朦朦胧胧,灵魂似要飞升出窍,在他含吮吸舔间,如触电一般战栗扭腰,又似风吹雨打萍,腰肢弓起又放下,脚趾蜷缩又收开。 “不……燕归,我好…好难受!” 少年的舌头不知章法地舔动之际,无意之间,闯入一狭小细口,舌尖之上传来密密匝匝的挤压紧实之感,燕归深吸一口气,心底生了兴致,舌尖如一尾灵巧小鱼,对着吐露春水的花蕊泉眼,大肆进出,又是戳又着吮。 难以含喻的快慰令她头皮发麻,眼前白芒阵阵,虫鸣月色,皆化作虚茫,阵阵远去,在少年齿间磨过花蒂时。 “啊——”她尖吟一声,下腹猛烈缩动,激出一大汪蜜水,直直喷溅了少年一脸,浇头而下。 燕归一愣,空气中淫靡腥甜之气四散,他看着浑身绯红,双目凝滞,只顾长长呼气的殷晴。 他又舔了下唇,将那汁液贪婪饮下,慢慢笑开,戏谑道:“殷晴……你是不是…和我上回一样快活?” 在不晓情事,不通欲求之时,在不知不觉之间,殷晴懵懵懂懂,初达青云之巅,好似魂飞魄散。 她胸脯起伏不定,白腻乳肉似浪颠簸,浑身如水洗,四肢绵软,骨软筋酥,简直是死过一回。 泪痕寸寸未干,殷晴恍恍惚惚半晌,才回神。 她喃喃自语:“燕归…我总算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还硬得难受,眼底血丝密布。 “你为什么要我帮你…”殷晴抬起被水珠浸润,黑白分明又干净清澈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舔得我…真的…好快活。” 燕归脑中炸响,脸上红霞腾飞,心跳一慢。 再难忍受,他一把将殷晴抱在怀里,冷冽汹涌的吻凶狠地落下。殷晴一时吃痛想要躲开,少年修长的骨节却用力掐着她的下巴,一手握紧她的腰,桎梏住她所有挣扎的动作。 (四十二)把腿并紧微h腿交 银月垂枝,玉钩纱幕,双双罗带解。 少年攻城略地的吻如狂风骤雨,掠夺殷晴所有的呼吸,燕归难以自拔,心头如有火灼,欲壑难填,只能拼命的去汲取她的温度,她的气息,与她口中的琼浆玉露。 燕归吻得凶狠,近乎啃噬,尖齿用力,将她柔嫩香舌咬伤,香甜甘美的鲜血弥漫在彼此的口齿之间,又被他贪得无厌地吞食入腹。 然而一个吻怎能够消减满身欲火? 直直吻得殷晴双唇红肿,齿痕深深,也未能浇灭少年心火,反而愈演愈烈。 燕归眼底血丝密布,额上热汗涔涔,身上一阵阵犹如万虫噬啮的痛苦,拥住殷晴的双手青筋暴起。 这还不够。 他被这一股来势汹汹的欲火折磨目眦欲裂,头痛难忍,理智山崩地裂,唯有紧紧拥住她微凉如山涧美玉的身体,才能换得一丝清明。 燕归深吸一口气,他眼底腥红,用近乎恳求地低哑嗓音对殷晴说:“殷晴,你帮帮我…我快难受死了。” 殷晴被他死死抱住,任凭她怎么用力推他,竟是分毫不能挪动,燕归太不寻常了,就像突然躁动发狂了一样,浑身烫如火石,热汗淋漓。 少年浓烈的冷香随着汗珠滚落,亦沁入鼻腔。 “燕归…你好烫啊,你是不是染上风寒了?”殷晴欲探手抚他额心。 少年急躁难耐,都什么时候还有空跟他说这些,他都要疯了。 燕归心急如焚,干脆捉住她不停推搡的一只手,往下一拽,生生按在那铁杵长枪之上,烫得惊人的温度令殷晴大吃一惊。 原本以为燕归已是够烫,不料下头愈加滚烫,简直触之灼手,与之相较,她一双柔荑似是冰肌莹润。 仅是按上,少年便满足喟叹,喉咙滚动:“殷晴…你多摸几下——” 或是医者仁心,殷晴见他难受至极,心生一丝不忍。 也随之听他所言,上下抚弄揉捏,有过上回经验,殷晴将一双玉嫩小手圈成圆心,将那火热肉根包裹其中,来回滑动,甚至聪慧至极,举一反三在那肉冠处轻轻捏动一番,少年低低哼卿几声,几滴晶莹汗珠沿着锋利的下颌线淌下。 “殷晴…快点。”他喘着气道。 殷晴加快手上动作,可少年却嫌不够,自顾自挺动矫健腰腹,喃喃低语:“快点…再快点…” 燕归面上飞霞,薄唇秾艷,一双斜飞凤目染上旖旎绯色,白净肌肤流下点点清露,一身绮丽风华,美得惊心动魄。 几乎让殷晴看得呆滞。 她早知燕归容色出众,未料在红尘情潮里,更是夺人心魄。 殷晴望着他一阵失神,下腹一烫,又有水儿流出。 她有丝羞怯…为何,他又未像方才那样摸她乳儿,她怎么就又淌水了。 而且还有一种羞赧难言的酥痒之意,从那春水细流之处传来,渐渐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悄悄并拢腿,微微夹住,两片花瓣轻轻摩擦一下,少年用舌舔弄时的那股舒坦快慰好似又回来那么一瞬。 却是怎样也不够。 还是痒,一阵麻痒深入骨髓,像是有虫蚁在背上缓缓爬过。 殷晴走神,手上动作也不由得放慢,燕归双目迷离失色,喉咙干涸,他急切难耐,一下将殷晴压倒在床上,动作蛮横地扯开她的腿。 本想俯身饮泉,忽又心生魔念。 她那儿…那么柔,那么嫩…比她葱白小手更显娇嫩,如果将这几乎把他折磨至死,又硬又烫的物什放上去。 一定很爽吧。 一贯恣意少年郎,哪有犹豫,说做便做,抬高两条细白纤长的腿,往前一拉,那桃蹊深深,春景艳艳,花枝盛放依旧,几滴芬芳春露淫糜地落在花瓣之上,娇艳欲滴。 少年握着自己炽热长枪,紧紧贴合在那淙淙细流的一朵娇花之间。 燕归头皮发麻,呼吸沉沉,长舒一口气。 好是舒爽。 不止是燕归,殷晴同样吸上一丝凉气,娇吟一声,穴眼儿颤颤流出春汁玉液。 燕归得了趣,殷晴也尝到乐。 两人谁也不推谁,任由少年扯高她的丰润大腿,将那肉根,紧紧实实地贴合在两片花唇之上,上上下下重重磨擦,犹其是在那泉眼,那长枪圆润硕大的头时不时顶撞一下。 那嫩生生的穴眼,像一张小嘴儿开开合合,每每他顶腰而过,便一下下吮吸着他那肉根,他额上热汗纷纷,爽快到极点。 若是那口儿再大点便好,小小一点,不比他一根手指粗。 燕归想,要是能撞进去便好。 太小了,小不点儿一道泉口。 真是可惜,少年心底遗憾。 在四肢百骸徘徊的酸痒和与下腹令人羞耻的空乏,让殷晴红唇紧抿,她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柳枝细腰,轻轻应合少年近乎凶恶地动作。 每一下都从上滑到底,每一处花褶细缝都被长枪顶过,就连那娇滴滴又怯生生的玉珠花蕊,也被细心照顾,重重撞击磨蹭。 “燕归…我好难受…好快…”殷晴簪髻乱抛,浑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桃花粉色,一双潋滟春水盈盈的眼望着他:“燕归…” 娇声软吟,声声带喘,同少年低沉喘息交缠在一起,分不清谁轻谁重。 “我也难受…殷晴,你把腿夹紧一点。” 殷晴依言并拢腿,丰腻腿根收合,白玉贝户将少年肉茎紧紧夹在腿间,严密嵌合,快慰如上云霄,令两人一道喘气。 少年再难忍受,紧紧握着她的腰,一下大开大合,就着桃源莲溪淌下的玉液琼汁,在腿心花缝间隙,猛力驰骋,来回顶弄。 好几回都堪堪顶在泉眼入口间,将将入半个头,媚肉微微含吮,便令他神魂俱颤,若是燕归知晓那处能闯入,恐怕神仙也难拦他硬闯。 怎奈何,差点道行。 少年耳畔银铃一声响过一声,伴随着肉体碰撞,与潺潺水声,共奏一首荒唐曲。 殷晴腮思潮红,燕归玉容冶艳。 斗帐香消,纱窗月冷,一室春情,着意温存。 注 斗帐香消,纱窗月冷,着意温存。——《柳梢青·有个人人》宋 ·?无名氏 (四十二)换给我看 妍鲜多汁,饱满起伏的两具身体缠绵云榻。 同是美人相,难分伯仲,一起陷落红尘里。 殷晴腰肢又被少年捞起,两人面对面相坐,少年抬高殷晴的臀,让她坐他结实有力的腿上,直直往上磨蹭擦过。 “我忍不住了…殷晴——” 直上云霄时,少年哑声长喘,下腹颤抖,肉茎跳动着抵在她腿心射出一股激流,浊白液体顺着鲜红花瓣淌落而下,殷晴浑身哆嗦,意识飘渺,似要昏厥。 才泻出火气的燕归抱着殷晴软烂如泥的身子,难耐地又吻下去。 “不行…我不行了,燕归,我好累——”殷晴连连求饶,她连一指都无力抬起。 “我来动,你又不动,累什么累?”少年嗤之以鼻,冷笑一下,又低头含出她胸前一株晚香玉。 “呀!你别舔了呜呜呜…难受…我难受!” “你又流出水了,殷晴。” “你别说!啊呀…燕归,你下头怎么又这么硬!” “殷晴,再来一回好不好?我们一起爽快…”少年低哑着嗓子,又蹭又哄。 荒淫无度的漫漫长夜,有风轻轻吹来,吹起绫纱飘落,室内喘息阵阵,长烛暗残,月藏云间,羞见一帘春。 直至次日日上枝头,殷晴与燕归才从一塌糊涂的床上醒来。 昨夜燕归好似疯了般,按着殷晴来了一回又一回,像是怎么也过不了瘾。 她不同意,他就一个劲亲她,亲得她心猿马意不得不说“好”才罢休,弄得上下两瓣唇,都红得透透,又肿又痛,下头更是连洗净穿上亵裤都磨得生疼。 显然燕归也看出自己出了差错,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情蛊做乱,引得他肝火躁动。 但好在昨夜爽快舒解几回,今日不说神清气爽,也是好受许多。 可惜殷晴衣裳被他用尖刀划破,只能拥住被子,一脸哀怨盯他:“我没衣服穿了…” 燕归哼笑:“区区衣裳,我能差你不成?” 少年俨然已经将她划为所有物,令她在屋中等着,自己径直走入琅琊城最好布庄“望明月”。 要说这望明月原先也不叫这个名字,只叫徐记布庄,那会这大晋举国上下的布庄原本都是只卖单一布料。 前两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月姑娘,画了许多别出心裁的衣裳款式,花重金令徐记裁制而来,却不是自个穿,而是令其与各色布料放置同一处上架售出,称自己只拿四成利,若卖不了钱你不亏,卖了钱你也是赚,怎么样也不是赔本买卖。 谁想甫一上架,便被琅琊城各大贵女一眼相中,抢夺而空,徐记自然赚得盆满钵满,自那以后,这月姑娘便成了徐记副掌柜,一手改徐记为“望明月”。 所做的“成衣”也在大晋一时风靡起来,而今各大布庄都效仿望明月,将新鲜款式的衣裳裁出以售,也多亏于此,否则今儿个燕归恐怕也只能买几匹布回去。 燕归精心挑选一番,带了好几件回客栈。 哪个少女不爱美? 殷晴自然也爱,只是在昆仑门规森严,人人一身素衫长袍,长剑一握,仙风道骨。 见着燕归抱着花花绿绿的裙裳,殷晴开心得直快跳起,这些赤橙蓝绿的鲜亮颜色哪是她见过? 要说她那一身被扯烂的黄衫裙,也是在昆仑山不远处的小镇所买,可那边远小镇怎能比得上这临近天子脚下的琅琊城? 她昨夜忧愁哀怨,烟消云散。 欢欢喜喜抱着衣裙,眉开眼笑:“好好看!燕归,这些衣裳真漂亮。” “没见识。”少年嗤笑一句,见她笑开花,也忍不住随之弯唇,他忽然心生一念,道:“殷晴。你换给我看,好不好?” 殷晴笑容凝滞:“你说什么…?” 燕归微微一笑:“我要你换给我看。” “不…不行…” “又是不行!你除了不行你还会说什么,昨夜不行,今天不行,我就要看!”燕归一脸凶恶,作势要吹声口哨:“等小红小青都来了,看你行不行。” “别别别——我换。”殷晴撇嘴。 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威胁她! “快脱。” 她身上只套一件他的红袍长衫,内里未着一物,半闭着眼,心下一横,径直扯开。 雪肉弹动,梨雪初放,燕归呼吸一促,目不转睛盯着她看。 “继续。”他嗓子有些干。 她又将一件翡翠烟罗云锦裙一层层穿上,流彩金线,裙尾逦迤,勾勒袅娜腰肢,人如青竹碧玉,别样清婉素净。 “转一圈。”少年坐在椅上,面上懒懒散散,目光却是片刻不离她。 殷晴依言一转,裙尾如绿竹猗猗清漾。 “不错,下一件。”他支着下巴点头。 殷晴换了一件又一件,从黛紫烟青天蓝,依次变了数种颜色,燕归也只是颔首淡淡道。 “挺好。下一件。” “好看,继续。” 直到末了只剩一件绯色蝶戏花凤尾裙,殷晴转一圈,长裙绮丽,如霞似锦,衬得少女乌发红唇,面如桃花,熠熠生姿,燕归眼中一亮,立即敲定:“就这件。” 殷晴依依不舍看一眼其它衣裙,燕归心满意足看她穿一身鲜红,同他一样,不由得心情大好:“全是你的,有什么舍不得?日日换一件不就行了。” 她心底好奇,只觉这衣裳料子光滑如水,甚是好看,也不知价值几何:“燕归,你花了多少银两?我给你——” “忘记了。”少年没在意,看着她粉腮微鼓,忍不住捏一下她的脸:“你喜欢就好。” 两人离得极近,气息一躁,殷晴脸蓦地一红。 少年笑眯眯:“害羞什么?刚刚你脱光了换衣服脸也没这么红呀。” “你!”殷晴恨不能缝上他的嘴。 (四十四)琅琊洛家 一切打点完毕,收拾妥当后,殷晴便闹着要去洛家,燕归一动不动,却在她三番五次恳求,直直叫了好多声“燕归哥哥”,又拉着他胳膊左摇右晃,燕归才不情不愿答应陪着她一道去。 倒是殷晴不解,为何他迟迟不想动身。 燕归只草草落一句:“我又不是你。” 说得莫名其妙。 甫一到洛家西侧山腰上,殷晴迫不及待地飞身跃至高耸入云的树枝之上。 俯视着身下巍峨林立的黑瓦白墙,连绵起伏,已至天际,从殷晴那儿看去,竟一眼望不到头。 本以为昆仑仙山,气势吞天,未料天外有天,琅琊洛家平铺直建,广厦万间如星罗棋布,浩浩荡荡,已至百里。 更不论其间雕梁画栋,琼楼玉宇鳞次栉比而座,仅凭气势,已不容小觑。 目光扫到一处,殷晴忽尔眼睛一亮,原来那颗雨燕衔着的“珠子”,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擂台。 殷晴高喊:“燕归!你快上来看啊。” 她叫着树下握笛而立的少年,目光盯着一处,语气俨然兴奋。 “这好像是一只燕子!难怪洛家家徽为雨燕衔珠,这个洛家真有意思。” 从高处遥望,黑瓦白墙与亭台阁楼错落有致,绵亘相依。粉墙黛瓦的万屋绵延着组成一只直冲云霄的衔珠雨燕。修筑这洛家的工匠们,当真是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 燕归道:“那是武林大会比武擂台,今年新秀赛会在此比武论英雄。” “那你会去吗?”殷晴兴致盎然。 “我?”少年不屑,讥笑一声:“与一群初出茅庐的小辈交手,不感兴趣。” “小辈?”殷晴忍不住问:“你辈分难道很高吗?” 他和她明明也差不了几岁。 燕归却是冷笑:“比你高就行。” “哼。” 今日距离六月初六武林大会还有半月有余,洛家府邸前人声嘈杂,已有无数江湖侠客提前而至,递上拜帖,依次入内。 殷晴心慌,拉一下燕归衣摆:“怎么办啊,我们没有请帖——” 燕归不紧不慢:“慌什么,以为就你我没有?洛家广邀天下豪杰,可来这的却不止是英雄人物。” “你是说——” 燕归将她拉远,下巴往前一点,不远处白墙之上,有一抹红影,飞身而下,快如闪电。 “那是…何人?”殷晴惊讶,竟然明目张胆…不,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走正门。 “你可知你兄长因何名扬天下?”燕归眯眼,笑一声。 “你是说他是鬼剑?”殷晴恍然大悟。 “兄长当年自昆仑而出后,手握逆水寒,一手绝妙剑法,年少轻狂,初入江湖未久,便连接下战书单挑江湖各路豪侠、名门子弟,一路连赢势不可挡,未尝败绩,唯有一次平局,便是与鬼剑而战。”她回忆起来,慢慢说道。 “不过竟是鬼剑。”殷晴不可置信:“你又怎么认出?” 燕归淡笑一下:“许久之前曾经交手过,他的轻功步法,不是中原武功,一眼便知。” 交手? 殷晴心生好奇,那是谁输谁赢,又因何而交手? 可见燕归不欲多谈,便也将问题压在心下。 不过关于鬼剑,她也略有耳闻,说他最广为流传便是其人步法诡谲奇特,形如鬼影。 燕归娓娓道来:“不过鬼剑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殷晴问:“此话怎讲?” “十多年前闻名江湖的鬼剑,其人嗜剑如命,好战喜杀,饮血无数,手中剑更被人称为饮血,其人剑法如鬼迹迷踪,身法丝毫不可寻,杀人不过瞬息之间。” “而三年前,一位少年与鬼剑立下战书,以鬼剑之名约战,若少年赢,他便得饮血剑,冠鬼剑之名,若少年输,他便以头颅为祭,为饮血剑下亡魂。” “尔后一战,鬼剑身死,少年得剑,改饮血剑为:饮雪,冠以鬼剑之名,二年冬,鬼剑与殷彧立下战书,相约金陵翠园一战。” “此战观者无意不瞠目结舌,拍手称快,只因双方剑若雷霆之争,无一逊色,只见白虹当空,剑光闪烁,激起四周剑气如阔海翻腾,百来招后,双方以平局定输赢。” “你兄长也凭此一战,立下威名,加之两月后武林大会,更是一举夺魁,名扬天下,江湖中人称之为少年剑仙。” 殷晴若有所思:“所以…我们是要效仿此人,直接混入?” “正是。”少年颔首。 “不可。”殷晴断然否决。 “有何不可?”燕归心底烦躁,只要能进去,不就可以?况且更为便捷有什么不行之处? 她真是麻烦死了。 “我们必须光明正大地去。”殷晴坚持:“兄长若是知晓我学鬼剑不当之举,定会教训我。” “不当?”燕归一下沉了脸色:“你是在拐弯抹角骂我?” 殷晴立马道:“不敢不敢!就听我一回,好吗?我们一定能顺顺利利进去。” “好不好,好不好嘛?”殷晴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 燕归一下扯回衣摆,面容冷冷:“随便你!进不去不关我的事。” 虽说面上依旧森冷,言语却已放软,殷晴大喜,小手勾勾他的手指:“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进去!” 殷晴往下一跃,随风翩翩飞的红裳像一道赤霞。 燕归望着空荡荡的手,方才温热柔软的触感犹在。 燕归跟着飞身而下,落在洛家府前。 虽说来自四海八方的宾客依旧络绎不绝,相较方才已然少了很多。 排了好一会儿队,轮到殷晴时。 一脸严肃的洛府管家开口:“敢问姑娘请帖?” 殷晴拉过面无表情的燕归,对着洛府管家一拜,笑脸盈盈:“我们没有请帖。” “没有…这…”洛管家面露难色,打量眼前一对壁人:“如今魔教动乱,我家大小姐为防不测,定有规矩,若无请帖便不能入府,若是两位少侠对武林大会深感兴趣,不若六月六日当天来吧,那时不必有门禁,天下侠士皆可参观。” 殷晴踮脚附耳道:“我乃昆仑弟子,此番秘密下山除魔卫道,并未收到请帖。” 洛管家狐疑:“昆仑派?” 昆仑派在武林威信极强,却是避世不出,又远在山寒水冷之地,故尔未发请帖至此…连上届殷彧少侠来此,亦是只有一封昆仑派太清掌门亲笔书信以表身份。 殷晴从怀中掏出昆仑弟子玉碟,递上:“正是,殷彧乃是我大师兄,若是管家忧心我别有用意,不妨让我与师兄见上一面,我若不是昆仑弟子,凭借剑仙剑法,也能将就地正法。” “那他是——?”洛管家见她言辞凿凿,面上不由得松动一分,又盯着她身后隽秀清俊,眼如寒星的红袍少年。 “他是我……”殷晴顿一下,她若能够凭借昆仑弟子的身份进去倒是容易,可燕归乃是蛊门中人,蛊门一向以阴毒闻名,虽说未像无极宗那样被确切地划为邪魔歪道,但要说它是名门正派,必是不可。 她眼眸一转,心生一计,回头对少年一笑,一下牵起他的手:“他是我哥哥,燕归哥哥——是吧?” 少年面容一僵。 (四十四)傲雪欺霜 燕归想将手抽出,殷晴紧紧握着他,转过脸,冲他眨眼,又叫一声:“哥哥?” 清甜如玉珠落盘的声线,谁听了不心软,偏偏少年一张冷面不为所动。 求他时便是“哥哥”,无用时处处“不行”。 燕归早早看透,却又奈不住少女水汪汪的眼波,楚楚可怜望他,喉咙一干,不情不愿应一句:“妹妹。” 殷晴大喜过望。 那洛管家目光在两人身上直窜,总觉得这对兄妹奇奇怪怪,又说不上怪异之处到底在哪儿。 反复检查玉碟,又看在殷晴一脸笃定的豪言壮语之上,洛管家也是害怕一不留神怠慢了从昆仑而来的贵客,还是打定主意亲自领两人进去,若是些三教九流之辈冒充,也好早做打算。 “两位侠客请跟我来——”洛管家面上恭敬地将两人领进洛家,甫一入内,便如进贝阙珠宫,入目无不是雕梁画栋,碧瓦朱甍。 日斜风细,庭院深深,处处皆是锦绣堆,烟柳画帘,成绮似锦,看得殷晴眼花缭乱。 行了许久,至一拱门处,门旁郁郁葱葱,绿树成荫,管家顿足,拱手道:“女侠留步,洛家分内外宅,你方才瞧见的正是外宅,皆为洛家弟子的住所,进了这道门,才算真正入了洛家。” 殷晴点头,早闻洛家地广,如今看来,传闻倒未有夸大。 殷晴与一声不吭的燕归随管家跨门而入,步入一幽静长廊中。内门果真大有不同,随意一望。 古书才上可一览的珍贵名兰牡丹相依盛放,前有翠鸟亭亭立,后有风铃声声响,自有一番鸟语花香之景。 与昆仑千山雪,万径无人迹全然不同。 两人随管家跨门而入,步入一幽静长廊中,九曲回折,又来到一方临湖小亭,上刻有入目三分“兰亭”两字。 洛管家道:“此乃家主为先夫人所立亭苑。” 殷晴若有所思,她曾在兄长口中耳闻兰亭之名,正是当今武林盟主洛川阳为其爱妻轩辕兰所设花圃,其妻兰郡主犹爱兰花,洛川阳便为她广收天下名兰,形如:春兰、墨兰、鬼兰数不胜数。 曾有爱兰名者留言曰:生入洛家,埋骨兰骨。 只可惜斯人已逝,独留满园兰花扑鼻香。 眼见这各色兰花姿态婷婷若美人云立,哪怕殷晴不识名兰之美,亦觉风吹兰花满面香。 洛管家令侍者奉上茶点,便退而不见。 约摸一刻钟后,两道人影并肩而来,一是她兄长殷彧,兄长白衣墨发,仗剑而来,一向俊逸出尘,自不用多说。 而另有一人——才叫殷晴瞪大眼,好一个仙姿佚貌的美人儿。 姿容清冷,容光如玉。 微霜点玉肌,流水照冰姿。 随风而立,便有遗世风华,这初入江湖,殷晴还真是开了眼,接连遇到两位少女,一位如桃之夭夭,一位皑如山上雪,都是世间少有之美人,当真是让她叹为观止。 殷彧上前,面容冷冽,看向殷晴时目光一凛,在扫向她身旁忽然出现的燕归时,更是眉心微皱,或许碍于外人在场,他并未说什么。 燕归自然不是什么善茬,虽说面上懒散,一脸漫不经心,却在殷彧看过来的一瞬,不甘示弱地回视过去,目光如冷剑出鞘。 这便是那个傻子心心念念念叨的哥哥? 燕归勾唇一笑。 熟人见面却先是沉默,殷彧一向寡言少语,殷晴在他严正目色里抬不起头,生怕兄长一个不高兴修书一封叫师尊派人接她回去,虽说平日整天念在嘴里,当真见面却又成了个缩头乌龟,吱吱唔唔不敢开口。 燕归瞥她,默默骂一声胆小鬼。 倒是面如冰雪的少女率先开口,声若碎玉,泠泠清淡:“在下洛欺霜,见过两位。” 欺霜傲雪,人如其名。 “我叫殷晴!晴天的晴。”殷晴一下站起,正对上殷彧冷冷审视的眼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洛欺霜颔首:“来者是客,不必拘礼,请入坐。” 两人一同入席,洛欺霜看一眼燕归道,却是询问殷晴:“姑娘可是一人下山…?” 殷晴整个人绷成一根弦,这才想起被她冷落许久的燕归,慌慌张张:“他…他是…” 燕归一字不言,从容不迫地看她,唇边弧度讥诮,他倒要看看在殷晴亲兄长面前,她还能怎么称呼自个儿?总不能又一声“哥哥。” “我…路遇山匪,还是这,这位侠客…拔刀相助,救我一命——” 殷晴甚少说谎,这破天荒头一回,说得磕磕绊绊,睫毛打颤,眨个不停,半点不敢抬头看洛欺霜清凌凌的眼睛。 谁料好不容易说完这句,少年半点不给面子噗哧一下笑出声。 好一句“侠客”。 殷晴脸色涨红,心里快要急死,不知他笑个什么… “原是如此,不知少侠师出何门?”洛欺霜眼神如凛冬霜雪,直直望着燕归。 燕归皮笑肉未笑,散漫开口:“云游江湖,逍遥来,逍遥去,无名之辈罢了。” 殷彧目色一深,重复一句:“无名之辈?” “怎么?洛家乃是中原武林第一家,便瞧不上区区无名小辈吗?”燕归把玩着笛子,懒懒抬眼。 “少侠言重,只是时值魔教动乱,江湖人人自危,还望少侠多加体谅,若无身份来历,还恕我等不敬。”洛欺霜一番话,滴水不漏。 显而易见要他自报家门。 燕归岂是能被人威胁之辈? “我只负责送她来此,既送到。”燕归只抬眼看一眼痴痴呆呆的殷晴,拂袖起身,转身便走,毫无停留之意:“便告辞了。” “等等!”殷晴一脸茫然,不知为何他说走就走,看着他消失在黑瓦白墙之间的绯红背影,也跟着起身:“燕归——燕归!你要去——” “哪”字还未出口。 一只手拉住她,冰肌玉骨,寒凉之气几乎深入骨髓。 好冷,竟是与她深中寒毒时相差无几,她一哆嗦,匆匆回头,是洛欺霜。 飘摇回雪的乌黑眼睛盯住她,她轻轻摇头:“姑娘,不可。” 殷晴不解,扭头再看去,只见那道红影已化作一点红芒,她看向兄长:“为什么!” 殷彧起身,目露严肃:“殷晴,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主动为他撒谎?” “我…”殷晴一时哑然。 殷彧询道:“你可知他是何方之人?” 注: 微霜点玉肌,流水照冰姿。《鹧鸪天·不怕微霜点玉肌》 宋 · 张元干 风吹兰花满面香。——《青华吟》宋 · 白玉蟾 (四十五)路在何方? “我知道!但他不是坏人。”殷晴一口咬定,固执地相信自己。 可若是燕归本人听到这话,难免不会嗤笑一声,一下敲她脑门上,慢悠悠说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猗猗,你自小在昆仑长大,从未见过世间险恶,你如何笃定他是个好人,仅仅是留你一命?”殷彧微微皱眉,目露不满。 殷晴这下说不出话,但是燕归好心送她来…好吧,也并非真是好心相“送”,可被兄长三言两语便赶走… 虽说兄长秉承师门之意,嫉恶如仇,善恶分明,但未免也太不留情了。 殷晴嘟囔着几声:“可是…” “殷姑娘千里迢迢来此,想必与兄长亦有话说,我便先行告退去帮姑娘准备客舍,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洛欺霜礼仪周全,拱手道别,便提剑离去。 洛欺霜一走,殷彧径直问:“你何时下山?现今身体如何?寒气可有发作?” 见兄长面上不显,却是语气急切,还是和从前一样关心自己,殷晴心里没那么委屈了:“我是四月初四离山…距今已有一月有余,前几日发过几回——” 殷彧眉心一皱,探手抚上她的经脉:“已被压下了?” “是燕归帮我的。”殷晴说着燕归的好话,企图能扭转他在兄长心中的印象。 “他如何帮你?”殷彧面色凝重,问。 方才见识到兄长毫不留情赶人,燕归与她睡在一张床之事,定是万万万能让兄长知晓。 殷晴期期艾艾道:“他…用寒功强行压制——” 虽说不会武功,但是对武学内功心法的理论殷晴还是颇有造诣,她直接了当道:“他修行的乃是至寒心法。” “胡闹!”殷彧厉呵一声:“不用烈性心诀柔化,用这种方法强行压下寒气,下回反弹就会越来越重。” “可,可他也是好心…”兄长还是头一回凶她,殷晴吓了一跳。 “我会修书一封,令师尊派人将你接回昆仑,再不得胡来。”殷彧按着她的经脉,一股柔和刚烈的内力源源不断的送入她的体内。 “我不回去!”殷晴一脸倔强:“我好不容易才下山一趟,我才不想回去。” 殷彧面色冷淡,不容置喙:“私自下山已是违背门规。不回也得回!” “我就是不回去!凭什么哥哥可以下山而我不可以!”乖巧懂事,听话了十多年的少女也有叛逆之时,殷晴眼角泛出泪花:“你看我明明已经平安到洛家了,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才不是哥哥与师尊眼中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殷晴,那只是你运气好,你知不知没有武功,来这江湖便如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遇到魔教中人更是自投罗网。” “我…” 没有武功,是一道她永远无法跨过的横沟。 任她再是理直气壮,有再多小聪明,在真正的绝世高手面前,一瞬即死。 殷彧抿唇看着她,一双剑眉星目深深拧紧,似乎很生气,又无可奈何,最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猗猗,不要任性。我与师尊皆是为你好。” 殷晴眼圈红透:“哥哥,你口中说为我好,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想和你一样,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殷晴!”殷彧骤然截断她的话,他沉着声,情绪有几分失控:“这个江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才下山。” 殷晴定定望着兄长,他俊朗端方的面容似是拂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眉目如山川相拢,目光愈加深沉,仿佛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难言悲怆。 “猗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绝对不能有事,我不能再承担失去你的代价了。” 殷晴动动唇,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殷彧叹息,抬手为她轻轻擦泪,将她抱入怀中,嗓音半是隐忍到极点的恨意,半是痛楚到无言的哀恸:“猗猗,我知道你向往自由,亦向往仗剑天涯,去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拘泥于昆仑山一方之地,可是我没有办法放心…猗猗,你没有见识过魔教凶残,等我将魔教铲除,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哥哥都陪你去,好吗?” “哥哥……”殷晴不知所措,兄长一向如山一般,小时候无论她做错任何事,兄长总是挡在她面前,主动为她承担。 殷晴头一回觉得…这座山也并非永远屹立不倒,永远坚如磐石,他也有脆弱之时。 “哥哥…你怎么了…” 殷彧闭目,细细道:“我无事,你好好听兄长的话,好吗?” 一句话令殷晴又心生委屈,她吸一吸鼻子,推开殷彧,一把擦干眼泪,用澄澈分明的眼睛望着殷彧:“哥哥…我知道你是担忧我,可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长大了,我不能永远躲在你的羽翼之下,做一个时时刻刻受你保护的小女孩。” 她说完这话,坚定不移地转身离去。 送走殷晴后,殷彧一人在亭苑坐了许久,他看白云沉浮,仿佛回到那天那晚那个茫茫大雪天。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 殷彧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来的是谁。 有她在,他几乎被仇恨淹没心总能静一分。 “那些事,你没有告诉她吗?”洛欺霜轻声问。 “她永远也不必知晓。”殷彧目视远方,侧颜坚毅:“我是她哥哥,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记着就够了。” 殷彧深吸一口气。 她不必知晓,他深埋心底的过往从前。 殷彧闭目,遥远回忆之中,在他六岁之前,他与爹娘、妹妹居于昆仑山下不远处的浮云村,是寻常的四口之家。 时隔多年,记忆中爹娘的样貌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得渐渐模糊。 殷彧记得爹是位教书先生,那些年江湖不太平,无极宗横行霸道,爹不会武功,却有着江湖人的侠肝义胆,纵然他们日子过得清贫,他仍时常接济路过的侠客,怀仁爱之心,济救一方。 爹时常慢饮着酒,一边教殷彧识文断句,他总爱说:“男儿志在四方,君子虚极静笃。出入江湖,当和光同尘,与时舒卷,不露锋芒。彧儿,爹这辈子与你娘守着这小天地也够过活了,你以后大了,也该去江湖上闯闯。” 幼时殷彧不懂得这话中涵义,待殷彧成长如此,提剑向四方,这说话之人,却再也见不到了。 娘亲笑容温柔,烧得一手好菜,灶上永远温着爹爱喝的松花酒和他喜欢的烙饼。 小时也有顽劣,偷偷用手指蘸着尝过几口酒,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醉过几回,长大之后,便再也没有醉过了。 五岁时,妹妹出生了,这个小生命还未来得及给家中多添一道欢声笑语,无极宗便大肆屠戮浮云村。 殷彧尚且六岁,只能眼睁睁见着做了一辈子文弱书生的爹爹,为了守护这个家提起刀冲了出去,可不会武功的他又如何是魔教中人的对手? 娘亲只来得及将尚在襁褓的妹妹塞进殷彧怀里,她让殷彧闭上眼睛,捂住妹妹的嘴,将他塞进床底。 她伏在床边,泪眼婆娑,至死还不忘一声声叮嘱:“彧儿,你从小就听话懂事,最后再听娘一次话,一会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这一世福薄,爹娘恐怕不能看你们兄妹长大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男子汉大丈夫,妹妹尚且年幼,你这做哥哥的,要保护好她…” “这还有个娘们!”一人狞笑道,伴随剑身出鞘,利器入骨之声,几点腥甜温流洒在你脸上,娘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殷彧浑身一颤,却牢牢记着娘的话,一声不吭地捂住妹妹的嘴。 那人的脚步声近了,殷彧蜷缩成一团,只听外头传来一声不耐烦地低吼:“好了没?杀个娘们还磨磨唧唧,东西没找到,我们都活不了!” 那人一脚踢倒娘的尸首,啐一口:“真晦气!” “嘭!得一声,娘倒在了地上,殷彧睁开眼,那双记忆中柔情似水的双目一片灰白死寂,却睁得大大地,仿佛想要看清他最后的模样。 殷彧双目湿润,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那些人的脚步才散了,只留了一把火在村子里,他们做恶,又想将恶行焚烧殆尽。 殷彧抱着妹妹,踉踉跄跄冲出滚滚浓烟,不要命地往前跑,他不知道去哪,他只能往前,一直往前。 这一夜,殷彧失去爹娘,失去唯一的家,他抱着年幼的妹妹在风雪夜里奔跑,寒风刺骨,天下之大,他却不知路在何方。 那年昆仑不灭的雪,就如今日苍苍流云,洁白无瑕。 (四十六)我要报仇加更 可殷彧知晓,他不能停下,更不能闭上眼睛,他怕那些人就会发现他,可殷彧更怕的是一但闭上眼,便是父母最后看他的目光,空洞灰白。 待殷彧回过神时,已经停一块石碑之下,上刻着有:昆仑二字,那年正逢数九寒天,昆仑飞雪,他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殷彧曾听爹提起过,昆仑山上有个不出世的大门派。 他望着被雪色吞没的山顶,下定决心,他要往前,上山,去博一线生机。 他要活着,踏上昆仑,今日之仇,誓死必报! 殷彧用衣服将妹妹紧紧绑在怀中护好,迎着满山风雪,步履蹒跚,一点点往上爬,每一步都是煎熬,他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在呼啸漫山雪之中,几次三番在濒死之际徘徊,朦朦胧胧间,殷彧一次次看见娘亲的笑容,父亲的身影。 殷彧咬破舌尖,尝着腥甜,低下头,入目是妹妹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她还那么小便无父无母,他又怎能死? 他必须得活着,走不动了,便爬,直到他双手赤红,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眼前似有道人影。 殷彧如释重负,不为自己,只为妹妹有救了! 殷彧将怀里的妹妹推出去,竭力道:“救救…我妹妹…” 谁知来者不善,一掌打来,正中殷晴,一阵婴孩啼哭之声响彻雪天,殷彧高喊一声“妹妹!”,他目眦欲裂,强撑起身体欲与之拼死一博。 忽有长虹一剑开天来,其势巍峨如千丈松,磅礴若万里浪,打在那面罩黑布的人身上。 殷彧眼前昏昏沉沉,再无力支撑。 幽幽醒来时,身边站了好些人,他们自称是昆仑派弟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嘿,你小子命大啊,我们刚还打赌呢,没想到你睡了四天还真醒过来了!” “若不是师尊听闻魔教动乱,亲自下山探查,你小子就和那女娃冻死在半山腰上了!” 殷彧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嗓子嘶哑,一开口声音难听得就像呼呼山风吹过:“我妹妹…” “那小女娃啊?放心吧!师尊将她交给师娘照顾了,也亏得你小子给她护得紧,看你背都冻烂了吧,不然那么点大的娃,早冻死了。” 听到这话,殷彧才安下心,一时间头晕脑胀,又昏睡过去。 又一次转醒后,屋里多了位鹤发老者,面容威严肃穆,他道:“孩子,替你摸过骨,是个练武奇才,你可愿留在昆仑山?” 殷彧连连点头,想撑起身来,老者按住他:“不必起身,我且问你一个问题,昆仑派为剑道修门,你既有心习武,可知提剑是为何?” 殷彧看着老者,毫不犹豫道:“我要报仇。” 老者一捋胡子,呵呵一笑:“剑乃君子之兵,昆仑门诫:静可避世修行,乱可平定天下。凡我派弟子,提剑皆为苍生。” “孩子,若执着于私仇怨恨,剑心不稳,前路难走啊!” 殷彧低下头,爹娘之死犹在眼前,满地赤红,尸骸遍野,无极宗草芥人命,浮云全村三百多口人命,多少个同他一般大的无辜幼童死于其手,多少人与他一样家破人亡,这血海深仇,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他咬住牙,一声不吭。 老者重重一叹:“罢了,天赋高者众,心性坚韧少,老朽年事已高,已等数载有余,只愿收个关门弟子了却残生。至于前路如何走,且看你吧。” 殷彧不顾伤痛难忍,挣扎着从床上扑腾而下,重重磕头,目光坚定,沉沉嘶声:“救命之恩,殷彧没齿难忘!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彧者,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是个好名字。” “孩子,既入昆仑,就舍弃前尘旧事,专心剑道。这昆仑山啊,难得一个晴天,你妹妹便叫殷睛吧。” 自此,殷彧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拜师于昆仑山,只可惜因那无名人的一掌,殷晴自小饱受寒毒之苦。 昆仑虽武林剑道宗门巅峰,依旧不能根除寒气,只能用其心法压制。 而殷彧与妹妹师从昆仑长老开阳剑尊,习剑法《昆仑十九诀》,心法《天罡诀》。 尔后三年,殷彧摘得昆仑镇派之剑逆水寒。 殷彧深知,他手握名剑,才是开始,惟有至强,方可报仇。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殷彧醉心剑道,春去秋来,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数年如一剑,弹指一挥间。 昆仑千山雪,除却孤风冷剑相伴,便只有重重恨意与妹妹支持着他日复一日在雪夜挥剑。 时来听风赏雪,一剑霜寒,而在他望着茫茫雪海时,那沉静的外表下,仍埋藏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只有见着殷晴无忧无虑,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听着她一声又一声清甜的“哥哥”,殷彧心底惊涛骇浪般的恨意才能平息一瞬。 后魔教横行,又逢武林大会,秉承门训,昆仑山派殷彧下山,匡扶武林正义。 殷彧十七岁时,一人一剑,离开待了许多年的昆仑山。 他可以以命殉江湖,但妹妹绝对不行。 殷晴是他唯一的骨肉至亲,亦是他活到至今的信念,他怎么容许她孤身来这江湖涉险? 听着他喃喃细语。 洛欺霜轻轻一笑,笑得很淡,像阳光下的细雪,风吹即散,她仿佛陷入回忆中:“原来世间…所有的兄长,都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受一点苦,哪怕——” 她望着殷彧:“哪怕宁愿自己来做恶人。” 殷彧蓦地回头,对上洛欺霜如冰雪般剔透的眼睛。 “我也有个哥哥…可惜,他离开很多年了。” 注: 《隶释·江山阳太守祝睦后碑》:“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 《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柳永: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四十七)我要报仇加更 可殷彧知晓,他不能停下,更不能闭上眼睛,他怕那些人就会发现他,可殷彧更怕的是一但闭上眼,便是父母最后看他的目光,空洞灰白。 待殷彧回过神时,已经停一块石碑之下,上刻着有:昆仑二字,那年正逢数九寒天,昆仑飞雪,他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殷彧曾听爹提起过,昆仑山上有个不出世的大门派。 他望着被雪色吞没的山顶,下定决心,他要往前,上山,去博一线生机。 他要活着,踏上昆仑,今日之仇,誓死必报! 殷彧用衣服将妹妹紧紧绑在怀中护好,迎着满山风雪,步履蹒跚,一点点往上爬,每一步都是煎熬,他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在呼啸漫山雪之中,几次三番在濒死之际徘徊,朦朦胧胧间,殷彧一次次看见娘亲的笑容,父亲的身影。 殷彧咬破舌尖,尝着腥甜,低下头,入目是妹妹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她还那么小便无父无母,他又怎能死? 他必须得活着,走不动了,便爬,直到他双手赤红,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眼前似有道人影。 殷彧如释重负,不为自己,只为妹妹有救了! 殷彧将怀里的妹妹推出去,竭力道:“救救…我妹妹…” 谁知来者不善,一掌打来,正中殷晴,一阵婴孩啼哭之声响彻雪天,殷彧高喊一声“妹妹!”,他目眦欲裂,强撑起身体欲与之拼死一博。 忽有长虹一剑开天来,其势巍峨如千丈松,磅礴若万里浪,打在那面罩黑布的人身上。 殷彧眼前昏昏沉沉,再无力支撑。 幽幽醒来时,身边站了好些人,他们自称是昆仑派弟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嘿,你小子命大啊,我们刚还打赌呢,没想到你睡了四天还真醒过来了!” “若不是师尊听闻魔教动乱,亲自下山探查,你小子就和那女娃冻死在半山腰上了!” 殷彧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嗓子嘶哑,一开口声音难听得就像呼呼山风吹过:“我妹妹…” “那小女娃啊?放心吧!师尊将她交给师娘照顾了,也亏得你小子给她护得紧,看你背都冻烂了吧,不然那么点大的娃,早冻死了。” 听到这话,殷彧才安下心,一时间头晕脑胀,又昏睡过去。 又一次转醒后,屋里多了位鹤发老者,面容威严肃穆,他道:“孩子,替你摸过骨,是个练武奇才,你可愿留在昆仑山?” 殷彧连连点头,想撑起身来,老者按住他:“不必起身,我且问你一个问题,昆仑派为剑道修门,你既有心习武,可知提剑是为何?” 殷彧看着老者,毫不犹豫道:“我要报仇。” 老者一捋胡子,呵呵一笑:“剑乃君子之兵,昆仑门诫:静可避世修行,乱可平定天下。凡我派弟子,提剑皆为苍生。” “孩子,若执着于私仇怨恨,剑心不稳,前路难走啊!” 殷彧低下头,爹娘之死犹在眼前,满地赤红,尸骸遍野,无极宗草芥人命,浮云全村三百多口人命,多少个同他一般大的无辜幼童死于其手,多少人与他一样家破人亡,这血海深仇,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他咬住牙,一声不吭。 老者重重一叹:“罢了,天赋高者众,心性坚韧少,老朽年事已高,已等数载有余,只愿收个关门弟子了却残生。至于前路如何走,且看你吧。” 殷彧不顾伤痛难忍,挣扎着从床上扑腾而下,重重磕头,目光坚定,沉沉嘶声:“救命之恩,殷彧没齿难忘!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彧者,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是个好名字。” “孩子,既入昆仑,就舍弃前尘旧事,专心剑道。这昆仑山啊,难得一个晴天,你妹妹便叫殷睛吧。” 自此,殷彧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拜师于昆仑山,只可惜因那无名人的一掌,殷晴自小饱受寒毒之苦。 昆仑虽武林剑道宗门巅峰,依旧不能根除寒气,只能用其心法压制。 而殷彧与妹妹师从昆仑长老开阳剑尊,习剑法《昆仑十九诀》,心法《天罡诀》。 尔后三年,殷彧摘得昆仑镇派之剑逆水寒。 殷彧深知,他手握名剑,才是开始,惟有至强,方可报仇。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殷彧醉心剑道,春去秋来,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数年如一剑,弹指一挥间。 昆仑千山雪,除却孤风冷剑相伴,便只有重重恨意与妹妹支持着他日复一日在雪夜挥剑。 时来听风赏雪,一剑霜寒,而在他望着茫茫雪海时,那沉静的外表下,仍埋藏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只有见着殷晴无忧无虑,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听着她一声又一声清甜的“哥哥”,殷彧心底惊涛骇浪般的恨意才能平息一瞬。 后魔教横行,又逢武林大会,秉承门训,昆仑山派殷彧下山,匡扶武林正义。 殷彧十七岁时,一人一剑,离开待了许多年的昆仑山。 他可以以命殉江湖,但妹妹绝对不行。 殷晴是他唯一的骨肉至亲,亦是他活到至今的信念,他怎么容许她孤身来这江湖涉险? 听着他喃喃细语。 洛欺霜轻轻一笑,笑得很淡,像阳光下的细雪,风吹即散,她仿佛陷入回忆中:“原来世间…所有的兄长,都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受一点苦,哪怕——” 她望着殷彧:“哪怕宁愿自己来做恶人。” 殷彧蓦地回头,对上洛欺霜如冰雪般剔透的眼睛。 “我也有个哥哥…可惜,他离开很多年了。” 注: 《隶释·江山阳太守祝睦后碑》:“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 《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柳永:几孤风月,屡变星霜。 (四十八)春情四溢 燕归离去洛家后,站于高楼之上,俯瞰琅琊,他吹响一声哨。 一道黑影落下,单膝跪地,声音沉着有力:“少主。” “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黑影道:“二当家之前,确是与太阴合作…并且据逍遥楼所言,他们也来了洛家。 “二当家?”燕归慢条斯理地重复一声,似笑非笑看他。 他背后生凉,匆忙低头,恭敬道:“属下说错话,属下该死。” 燕归若无其事地摆手:“下不为例,退下吧。” 黑影犹豫许久,迟疑开口:“少主,您不随属下回去吗?苗疆而今人心惶惶,还需您重振旗鼓…” “虽都有阴毒之名,但自古巫蛊难相容,太阴为何会同意与那老家伙合作…你不好奇吗?”燕归觑他一眼。 黑影未语。 “苗疆那群人失了主心骨,就跟一群废物没两样,就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吧。”燕归淡淡一声,转头便走:“今年这场武林大会各路神仙当道,难得有趣,我会在洛家待一段时间,你先行回去,不必再跟着我。” “…少主。逍遥楼楼主放出消息——说是,霁月龙吟。” 语毕,无声无息,树影晃动间,那黑影消失不见。 燕归若有所思,回忆起那天见到的红衣少女。 霁月剑,位列十大名剑之一…乃是前盟主上官风的配剑,随着上官风一家被无极宗灭门便不知所踪,而今十数年已过,竟落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天玑山庄弟子手上。 有意思。 不过,霁月既是指霁月剑,那龙吟又是何意? 清风皎夜,明月当窗。 殷晴许久未能入眠,她下山一是想见到兄长,让其知晓自己有能力走过千里路,独行江湖,二便是趁着武林大会广邀天下英雄,拜访药老。 可是她怎也未料兄长态度如此坚决。 她好一番言辞切切的恳求,才让殷彧冷面松动一二,准许她观摩武林大会直至结束,他再亲自送她回昆仑山。 见识过这江湖广阔,人世风光,殷晴哪还想回去?早早就在心底酝酿大计,琢磨着等武林大会结束前夜,她便再次逃之夭夭。 逃跑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她平日乖乖的,顺着兄长意,到时再跑。 打定主意后,殷晴从怀中摸出那柄精巧匕首,指腹滑过“不恕”两字,她还没来得及问这两字是何意,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一人闯荡江湖难免无趣,如果有燕归在就好了。 虽然说…凶是凶了些,但他长得好看,也会搂着她睡觉,殷晴面上一烫…睡在他怀里,真的好暖和…又好舒服。 尤其是他亲她的时候,脑袋会变成一片浆糊,身子仿佛轻飘飘,像是躺在柔软的云朵里,只有他的呼吸与体温,是那么的热烈,一直纠缠着她。 腹部窜出一丝难耐痒意,殷晴忍不住并紧腿,她下头…好像又淌水了。 以往都是燕归用手摸她或是吻她才会…今日他甚至不在,她怎么会这样? 一面想着燕归,殷晴一面夹紧腿,花道忍不住收缩一下,一阵熟悉的快慰窜了上来,就像他用舌头舔过时一样。 酥酥麻麻。 好奇怪,又好舒坦。 殷晴小心翼翼地夹着腿儿,绞着穴儿,果不其然,那如电流般闪过的酥爽从下头蔓延开来,殷晴止不住的嘤咛一声。 这难言的舒爽,让殷晴不自觉地紧紧收拢双腿,曲高一只腿,一下又一下磨擦着腿心,花户贝肉微颤,一阵难言的电流涌来,殷晴额上香汗淋漓,开始小声喘息。 不够呀…还不够。 她心底烧起一股无名火,浑身如有虫蚁爬动,玲珑身段左扭右摆,又燥又热,要是燕归在就好了,他上回用舌头弄得她好爽快。 她好想燕归再亲亲她,再抱抱她,再用修长洁白指骨摸摸她的乳尖,最好用灵活的舌头慢慢舔过,含在湿热唇齿之间细细吮吸。 她的动作生涩又大胆,只凭春心萌动的本能,交错的双腿扭成一节节麻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弯曲膝盖着,腿儿缠在一块,毫无章法地乱动。 好舒爽… 她似是陷入魔怔,双目失神,脸颊绯红,脑中胡思乱想,口中胡言乱语:“燕归…你抱抱我…” 燕归… 燕归在哪呢? 她好热,好痒。 伴随花道缩动,穴肉翕张,殷晴两腿一高一低狠狠擦过花心,一阵如惊涛骇浪般的快意席卷全身,似一阵猛浪淋头而下,她脑中白芒飞闪,下头更是哆哆嗦嗦,碧玉年华,怀春少女,涌出平生头一回自泄的花露春水。 殷晴情不自禁地喃喃几声:“呃…燕归哥哥…” 她猛然一颤,整个人高高弓起,又一下子瘫软在床上,像一滩烂泥。 空气中一股春情四溢。 (四十九)让我亲亲加更 殷晴如释重负,浑身酸软,脑袋空空如也,只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想着她头回见到燕归时。 那天的月亮,也和今日一样,月华皎皎,流淌如霜。 月下的少年,一头长发高束,声如碎玉,美如画中精怪。 恍惚许久的殷晴赤红着脸回过神,默默想:要是他不那么坏,脾气好点就好了。 殷晴正闷闷不乐时,忽闻几声银铃飘响,一颗石子从天降,砸在她手心。 她一抬头,正见红裳白发的少年站在树冠之上。 她以为那是错觉,躺着久久未动。 只低低一句:“燕归…我脑子糊涂了,我刚刚在想你…你…” 少年唇红齿白,笑容恣意:“小傻子,你说什么?说大声点。” 不是幻觉? “燕归!”殷晴一下从床上爬起,眼睛亮如星子。 “你方才,是不是说你想我了?”少年一笑生春。 她一时心悸,连忙否认:“不…不是。” 他笑起来真像个祸水,艷红的唇,洁白的牙,在精致如画的脸上,风华具现,栩栩如生。 少年从月下树影跃来,萧萧绿叶翩飞,溶溶月色落在他被一根红绳高高束起的雪白马尾上,晃晃荡荡,像垂挂了一整个冬日的雾淞清霜,在风雪里轻摇。 燕归拉过她的手,殷晴一下扑进他怀里。 虽说初夏,依旧夜寒露重,少年怀抱冰凉,看她的目光却是分外炙热:“殷晴,你有没有想我?” 殷晴被他瞧得心乱,回想起方才那荒唐之事,一下说胡话:“没有…” “没有?”少年手腕翻转,短笛闪过寒霜,抵在她喉头之上,笑容危险,咬字轻慢:“再说一遍,有没有想我?” 剑芒在眼前晃,难敢不从?殷晴连连点头:“有有有!” “这还差不多。”燕归握着她的手,漂亮幽深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也想你,殷晴。” 殷晴脸霎时间红透,燕归将她按在床上,一扯衣服,露出洁白的胸膛,火棍一样的硬物什强行横在她腿间,少年低喘一声:“嗯…殷晴,我好热,下面好难受。” “你…你怎么一回来就——”她觉得好羞人,他实在不要脸。 “殷晴,你好凉快,还是抱着你舒爽。”少年满足地喟然长叹。 殷晴其实快热死,可他比她更烫,整个人像火在烧,明明方才还凉得浸骨,一沾上她,立马一股灼灼热浪来。 燕归尽情地吻她的唇,辗转不放,细细品味,像在饮一壶陈酿多时的老酒,芬芳醉人,他依然不忘问:“你有多想我?” “…我…”这让人怎么说?殷晴面红耳赤:“就一点点想…” 少年笑容狡黠,有过上回经验,几下扯开少女繁复衣裳,伸手往下一探,腿心花丛水迹斑斑,湿淋淋一片。 好多水儿。 “你骗人。”燕归抬起沾上水亮晶晶的手指,用尖牙咬着她的唇瓣,尝到一点腥甜血气,又贪婪地咽下:“你又流水了…什么时候流的?我都没有碰你——你是不是想着我就流了这么多水?” “你别说…燕归。”殷晴被人说中,咬住粉唇,心底脸上都燥得慌,她方才夹着腿,想着他,磨着穴,泄了一池春水… 少年低笑几声,从她唇齿往下吻,埋首在她馨香扑鼻脖颈之间:“实话还不准人说?” “燕归,你今天…去哪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殷晴努力移开注意力,不去理会他挑逗的话。 燕归含住那点千堆雪上的菡萏红,吮嘬几口:“去办点事。” 他直勾勾盯着殷晴,像猎人盯紧自己的猎物,看中便绝不松手:“放心,你是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可…可是我听说洛家守卫森严…你怎么找到我的?”殷晴好奇,洛家可真真是广厦千万间,处处黑瓦白墙,他怎么在这数不尽的屋舍中精准无误地寻到她。 “这能难倒我?”少年不屑一笑。 “你快说,我好奇。”殷晴催促。 “说你傻还真不信——”燕归吹一声哨,一只荧荧微光的小蝴蝶从她衣摆上飞起,落在他修长手指之上。 “这个忘了?” 殷晴再次见到这会发光的小家伙,眼睛又一亮:“原来是它。” “你身上有我留下的气息…跟着它——”燕归捏着她的下巴,一股冷香掠过,是略显欲求不满的吻,将她吻得气喘吁吁,一枚樱桃唇吮至红肿才罢休,转而轻描淡写道:“你就是去了天涯海角,也会被我找到。” 燕归用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目深深凝望着殷晴。 少年云淡风轻的话,像是无形的警示,亦像是司命薄上的判词,写下她今后的命运。 殷晴不知为何,觉得脊背一股发凉。 “你快分开腿,让我亲亲——” (五十)舒不舒服?微h 天净云空,弦窗透月,落在殷晴灼灼夭桃的脸上。 “殷晴。”奈不住少年炽热清亮的眼神,她怯怯分开腿,一朵清露滴芙蓉映入燕归眼底。 他低头,灼热的鼻吸洒在那朵拒霜花上,花瓣如少女一般害羞,在他直白的目光下瑟瑟微抖,少年略显急躁地舔吮上去,顺着花涧溪流,上下滑动,含住那藏蕊花珠,用舌尖细细一抿。 少女双目含情婉娩,轻轻一吟:“燕归…你别…” 燕归用舌头卷起那粒花珠,他记得上回仅仅用牙碾过这般,殷晴就尖叫着一抖,泉口淙淙,泄着春水,一生二熟,少年轻车熟路,依照上次那样,重重吮含,用牙尖磨擦而过。 果然不出他所料,殷晴一下并紧腿,将他脑袋生生夹住,一捧水流激涌,溅在少年脸颊之上,星星点点,他却是毫不在意伸舌舔过唇,津津有味:“殷晴,你是不是很舒服?” 她羞得要死了,哪敢应声,只细如蚊银一句:“不……” “真的吗?”少年喉头一滚,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可是你脸好红,还流了好多水…” “殷晴——”燕归声调拔高:“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我哪有!”她委屈巴巴,他总会冤枉人。 少年又用唇舌叼着被吮至红肿一点,轻玩舔弄,他包藏祸心,恶意满满地用牙磨一下那娇弱花珠,惹得殷晴冷嘶一声,身子颤颤巍巍,贝肉缩动,又是蜜液湿润。 “刚刚舒不舒服?” 见她羞红脸答不上来话,燕归作势又要来上一口:“不说是吧——” “舒服…舒服!”殷晴受不住:“你别来了……” 听她这么说,少年云销雨霁,一下笑开,径直抓着她的手往下按,紧促地喘息几声:“那你来帮我,我好难受。” 殷晴不得不握着那根火烧长枪,来回揉捏,她衣裳被少年扯得更乱,少年重如磐石的身子,沉甸甸压在她身上。 “你好重——”如果不是燕归脱光了衣裳,谁会知晓看似单薄只余高挑的少年,有一身扎实有力的肌肉,紧紧压着她,便让她喘不过气。 “燕归,你能不能不压着我…”殷晴呼吸一促。 少年伏在她颈窝,年少尚不知掩饰,那幽幽如墨的眼底燃烧着炙热的情愫,他在她耳畔热烈的喘息,嗓音哑到极点:“我不。殷晴,你让我抱一会。” 殷晴见推不开他,索性由着他,只默默加快手心动作,盼望着早些结束,一时雨急风骤,少年呼吸越发沉重。 “你好香……”少年用柔顺雪白的发丝蹭过她的脖颈,轻轻嗅着她的气息:“好想一直抱着你。” “殷晴…再快点。”燕归额角突然青筋几鼓,涔出热汗,他难以抑制地在她耳边低哼几声:“殷晴,你的手好软,摸得我好舒服…” “我,我要忍不住了。”燕归忽地扼紧她的腰肢,把殷晴死死锁在怀中,身上猛然一抖,热汗淋漓,喊着她的名字,长长喘一声:“殷晴——” 欲火渲泄,释放而出,淋淋漓漓,射了她满手。 这却不算完,没消停多久燕归又是热血沸腾,压着她的腿儿,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直到月落乌啼时,才将将结束。 少年少女在夜色下相依相偎,任谁瞧了,不觉得他们是一对尤云殢雨的小鸳鸯?连那高挂枝头的明月,都羞去云间,不忍示之。 偏偏两人青葱懵懂,不知情爱,便先参悟一番云情雨意。 次日,东曦既驾,天色大好。 昨夜折腾半宿,殷晴睡得很沉,直至被一阵叩门声一下惊醒。 “猗猗,可是起了?”一道男声朗朗,是殷彧。 殷晴这才慌慌张张看向床侧,昨夜她累极,燕归替她擦干净身子,搂着她沉沉睡去,此时此刻床边却是空无一人,少年早不知去了哪儿。 殷晴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有些失落。 “来了!”殷晴三两下洗漱完,收拾好自己,才推门而出。 殷彧一见她,目光清扫,落在她脖颈之上的一点红痕,立时眉心微锁:“你屋中可有蚊子?” 殷晴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只答一句:“没有啊。” 殷彧未再多说,只是目光深沉,转身往前:“我带你去用膳。” 殷晴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一听用膳,立满欢天喜地。 一路七拐八弯,殷晴随着殷彧来到一处开阔之地。 这与她今日所见的洛家别处不同,此地恢弘大气,金雕玉彻,下方还有一圆形之台,旁侧团团围住六十六张坐椅。 殷晴眼睛一亮,回想起从高处俯视洛家那一幕。 原来眼前之物,便是那雨燕所衔之珠,洛家的比武擂台赫然在她眼底!而她所站之处,正是那三栋正面朝着擂台而建的观景亭台之一。 这亭台为三层,皆是青石为底,间以赤柱碧瓦,白玉雕成。金漆红木之上,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镌刻着栩栩如生的雨燕衔珠之图。 亭台前另有两根汉白玉柱的雕梁,刻着有两句诗云:“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又仰首一望,这白玉京正中有一玉制牌匾,龙飞凤舞“长生楼”三个大字。 殷彧领着她入内,甫一进去,更是开眼。 长生楼呈圆环形,共分三层,其中各个雅间,错落有致,在楼层正对之中,是一圆形戏台,想必端坐雅间之中,内可听戏,外可观战。 这洛家真不愧是中原武林第一家,当真是厉害! 殷彧带着她径直上了二楼,掀帘入内,昨日所见的洛欺霜正在此处。 她对殷晴道:“不知你口味,天南地北的美食都准备了一些。” 殷晴上前,便有侍者一一介绍,从江南新摘的雨前龙井,帝京蓉上坊最贵的香甜糕点,各色珍贵之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如此美味佳肴,自然吃得有滋有味。 注: 东曦既驾:太阳升起。 尤云殢雨:男欢女爱 (五十一)你对别人笑了七十二次 饭后,殷彧前去练剑。 洛欺霜带着她走过洛家,将每处都细细讲解一遍,说兄长所去之处乃是剑阁,为洛家弟子练剑之处,长生楼所在之地名为燕台,是武林大会比赛场所。 末了又说她与兄长所住之处名为听雪阁,位于燕台西侧,内有一小池寒潭静水,亭外幽幽翠竹成片,可谓是碧水湾湾,绿竹猗猗。 正合她小字“猗猗”。 殷晴不免惊叹她的细心周到:“洛姑娘…每回来客,都是这般招待吗?” 洛欺霜颔首。 “武林大会来者众多…洛家如此地广,难道…不觉辛苦?”殷晴惊呆了,她走一回都觉得腿脚酸软,若带着人人都逛一圈,她难道不累吗? 洛欺霜与她在兰亭相座,慢慢沏一壶热茶,动作文雅,一举一动般般入画。 “殷姑娘自昆仑而下,行千里路,难道不觉得辛苦?”洛欺霜不答反问。 她取来一净杯,提壶为殷晴酌一盏茶,动作若轻风拂云,一气呵成,洁白如玉的指骨在杯上一点,便有清风一阵送杯来。 殷晴稳稳接过茶杯,瞬时明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说,宾客纷纷从千里之外赶来,客人比之主人更为不易,她自然要以诚而见,以礼相待。 洛家侍者无数,她却有如此耐心。 殷晴心生钦佩。 兄长曾道,见剑如见人,人心如何,剑意便如何,反之亦然。 殷晴虽还未见过洛欺霜使剑是何种模样,但也不由得感叹,难怪江湖人人提起洛欺霜,都是赞不绝口,尊称一声“洛仙子”,不仅是外表,更是内在。 想当初她仅七岁稚龄便得名剑“寒江雪”认主,沉静坚韧,剑心卓然,从一件小事便能窥出。 殷晴诚心道:“名剑有眼,今年武林大会,想必洛姑娘定会博得头筹。” 洛欺霜低眉:“多谢好意…但我未必会赢。” 殷晴听兄长说过,洛欺霜与她同龄,武林大会每三年一届,新秀赛必得年满十六方能参加,而洛欺霜正巧十六,故而今年是她首登赛场,江湖不少人道,洛仙子寒江雪在手,必然会夺得今年江湖新秀榜头名。 “怎么会?我早早听闻,洛世代传承剑法《千秋雪》其名威震江湖,加之洛姑娘名剑在手,可谓是珠联璧合,相辅相成。” 洛欺霜却摇头:“名剑在手…是啊,这世间人提起我,都说我小小年纪得名剑认主,也因此被赞誉多年。” 她看向殷晴:“…可我并不认为手握名剑便能象征实力。我爱剑,也并非因为寒江雪是名剑所喜爱。我享受练剑时无拘无束,一招一式,潇洒自在,我喜欢那种浑然天地间的自由自在。” 殷晴心念一动,喃喃:“你…” 自由自在…原来她也。 洛欺霜望着茶杯倒影,神色茫然,眉目藏着几许未能言明的忧思,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追思过往故人:“有时我也不知,天下众人所追寻的…究竟是练剑本身,还是名剑之名?名剑不过几柄,若无法得到名剑认可,便不是一个好剑客了么……” 殷晴更是错愕,凡天下有志剑客,无人不渴望得到名剑垂青,她却不以为然… “我曾有一位兄长,他少时扬名,一身侠肝义胆,在江湖之中行侠仗义,提剑为苍生,他手无名剑,却是我此生最为钦佩之人。” “殷姑娘,若你觉得我有寒江雪便能赢,那若我对手也有名剑?或者说,我若未有寒江雪,我便会输吗…”洛欺霜眼如寒星,端起手中杯,饮一口茶。 殷晴被这番言论惊住,半晌未说出话,许久才道:“我…只是你相信你可以赢。” “谢谢你。”洛欺霜笑得极淡,像是流云一抹:“其实,我也很想赢,可我希望能赢是靠我自身实力,而非全因名剑在手四字。若我输了,也是我技不如人,并非手握名剑,我便是无所不能。” “天下高手何其多,亦有人不需一刀一剑,就能赤手空拳以一敌百。譬如昔日行云公子,一手拈花沾叶功夫,谁能出其右?” 洛欺霜心明如镜,用手寸寸抚过薄利剑身:“从我得到寒江雪的那一刻我便知晓,若我过于依仗它,那我日后必定败于此…” 殷晴难说心中触动,既是肃然起敬,又是向往渴求。 她蓦地回想起那晚所见的红衣少女,她手握长剑,恣意潇洒的身影与眼前洛欺霜抚剑的模样,赫然重迭。 那一刻殷晴忽然觉得,她们在谈及“剑”的信念与追求时,身上都在闪闪发光,连背后的万丈阳光,与漫天华灯都黯然失色。 她不因名剑而闪耀,名剑却因她而辉煌。 这不正是她心之所向的样子吗? 殷晴心里激起道道波澜,她也想和她们一样,即便没有武功,也为心中“剑意”而活。 两人相谈甚欢,直至用过晚膳才分开,夜深人静时分。 燕归才从月下而来,看着熟练翻窗的少年,殷晴心底雀跃,又难掩紧张。 他回回躲着兄长来见她…好似话本子里朝云暮雨的偷欢男女。 殷晴脸上红扑扑,笑意盈盈地迎上去,燕归却板着一张脸,眉目如寒霜,望着窗外冷月,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殷晴问。 “我不太高兴。”燕归说。 “为什么?”殷晴不解:“今日谁惹了你?” 燕归握紧笛子,转过脸定定看着她,咬牙切字:“你。” “我?”殷晴大惊失色,简直是无妄之灾,她一整天都没见过他,如何惹得到这祖宗? 燕归认真地看着她说:“你今天笑了七十三次,其中只对我笑了一次,对你兄长笑了三十三次,对洛欺霜笑了二十五次,其它都是对各色路人,就连送饭的下人,你都对他笑了三次,每一个人都比我多。” 殷晴一时哑口无言,她完全惊住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我…没注意过,而且只是笑一下又无事。” “可从前在山上,你只会对我笑。”燕归面无表情地说:“我很不开心。” 殷晴一时愣住,好一会她才答:“可是…白天一直没有见到你人影…我怎么对你笑啊?” 燕归面色阴郁,比窗外的夜色更深,他唇线抿紧,一字不言。 “再者…在山上,我也只能看见你——没法对别人笑…”殷晴自顾自说,未觉察他指骨越握越紧。 “只能看见我…”燕归望着远方月,喃喃重复一声:“才对我笑吗——” 燕归一分分侧目,骤然盯住她,阴冷的目光像极了他养的毒蛇:“你的意思是,除非你只能看见我一个人,你才会只对我一人而笑,是吗?” 殷晴被他逼示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未忍住后退一步。 “我…” (五十二)你不许走! “是也不是?”燕归死死盯她,步步紧逼。 “我…不是…”殷晴心生惧意,节节败退。 “不是?”少年笑了一下,转瞬即逝:“那你来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殷晴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要计较她对谁笑过,笑了几回…更何况这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 但在少年近乎将人拆骨剥皮的目光里,还是先保命为妙。 “…我看不见你,才…才对别人笑的。”她未多想,径直道:“如果能一直看见你——” 等等! 殷晴忽觉不妙,她在给自己挖坑吗?有兄长在前,她怎么可能日日见他,这不是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吗? 果不其然,听她这么一说,燕归眼眸沉沉,微微眯起,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令人胆寒心惊的大计。 殷晴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心一横,几步上前,柔嫩双臂一张,环住少年劲瘦的腰。 清清甜甜一声示好:“燕归哥哥…” 谁知少年仅仅是眼底一怔,又恢复冷色,将不解风情,心狠手辣,八字表现的淋漓尽致,温香软玉入怀第一反应竟是要推她,冷嗤一声:“不许叫我,也不许碰我!” 他真奇怪,时阴时晴,六月天都不比他会变。 好似前日里一个劲贴着她,扒也扒不开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会儿倒是嫌她了? “不…”殷晴死活不松手,谁知松开又会遭什么难? “松开!”少年冷呵一声。 “你别生气了…”她拿脸在他胸膛上前蹭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轻如花落的一吻。 燕归浑身一震,喉结一滚,依旧将她拂下,磨牙凿齿:“那么喜欢对他笑,要抱去抱殷彧!别来烦我。” 殷晴心底委屈,她都放低姿态服软了,他怎么还是那么凶,太过分了。 要走就走! 殷晴气鼓鼓地眨一下眼,听了他的话,当真松手,看着他就往外走,一点儿也不带停。 燕归本是无心气话,这下见殷晴毫不留情转身,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翻身一跳落在她眼前,双手一横,拦住她的去路,将她逼在墙角,恶狠狠地看她:“你想去哪?” “我去找我哥!”殷晴瞪圆一双俏丽杏眼,再不服软,也来一回狐假虎威,兄长就在相邻院子里,只消她高喊一声,谁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不信他能拿她怎么办。 “我让你去你就去?”燕归怒极反笑。 “你让我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殷晴不甘示弱,从他臂弯下去就要往外钻。 “你不许去!”燕归心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入怀中,搂紧她纤纤一柳腰,再不愿松手,力道蛮横,把她紧锢在怀中。 “放开我!”殷晴不乐意,一个劲儿推搡。 “我不放…”燕归将她抱得更紧,鼻吸洒在她颈窝里,泛起丝丝痒意。 “刚刚是谁说让我去找我哥?”殷晴见他不松手,忍不住开口。 “是我。”声音闷闷地,不情不愿。 “那你怎么不松手?”殷晴心生闷气,嘟囔一声。 “我不想你走。”少年嗓音低哑,轻轻亲吻她发红的耳朵,竟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温柔。 “殷晴…我想你只对我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 疏帘半卷微灯里,两人紧紧相拥。 燕归欲言又止,月色映着他眼底,似燃着幽冷暗火,他启唇又合拢,只将十指寸寸紧收。 平生头一回,遇到一个令他百转回肠,任由肝火腾腾,也杀不了动不得的人,只能长吸一口气,将火气深深压下。 春心乍动,来势汹汹。 燕归无法形容他看见殷晴对着旁人笑时,他心底是如何如火焦灼,心烦意乱,躁动难安。 他甚至…生出一丝,恨不能将那人杀之后快的想法。 彼时少年蛰伏在重重树冠之上,紧盯着长生楼内嫣然巧笑的少女。 习武者一向耳聪目明,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不在话下,若是寻常人在此,依照殷彧的武功境界,只怕早早听出。 奈何少年有息蛊在身,屏息凝神,可作假死,自然无人察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晴,嫉妒爬上心尖,他将噬心蛊捏在指尖,呼之欲出。 噬心蛊,侵入骨血,啃噬心脉,任殷彧是何方高手,也难敌此蛊。 俗话常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人道蛊门阴毒,也正是其门人一向是出其不意,甚少与人当面交锋。 往往不见人影,便杀人于无形。 燕归心明如镜,若是与殷彧正面交战,他或是难敌剑仙一剑,但若是悄无声息下蛊……令他生不如死,对少年而言,简直易如反掌。 将要下手的那一刻。 少年忽地想起对上清清润润,干净清澈的一双乌黑眼,她只是无意间望来,并不知他在树上看她。 燕归心一乱,蓦然回神,收了蛊,他不能对殷彧下手。 若是令殷晴知晓,必会恨他如入骨。 注: 没想到吧,主动权到殷晴手上啰! (五十三)只对你笑 少年力气奇大无比,殷晴想推他又推不动,只任由他双臂宛如藤蔓死死环住她:“你松点…要勒死我了——” 燕归不依不饶:“你先答应只对我笑。” 又小气又霸道,连她对谁笑都要斤斤计较。 殷晴腰被勒得很紧,呼吸急促,只得先退一步:“我可以答应你,但是——” “但是”还未听完,燕归心底一喜,大发慈悲松手,不忘提醒她:“这可是你自个说的,要是做不到,休怪我不知心慈手软。” “我还没说完呢!”殷晴双手叉腰:“你先听我说。” “你讲。”少年倚靠拱形窗台而坐,坐姿豪放,很有几分潇洒气,风卷叶过,飒飒作响,吹起他的发丝,耳畔银铃叮叮铃铃,在夜色里遥遥飘远。 “但是要在只看得见你的时候。”殷晴道。 “不行。”燕归断然拒绝。 “为什么?”殷晴追问。 “碍于你那好哥哥——”燕归磨着牙,一脸忍辱负重:“现下只有晚上才能见你一回,我已经很是烦心,若是让我日日瞧见你对旁人眉开眼笑,我就更是心烦意乱,我要是心情不好,倒霉的还是你。” 一提到兄长赶人,殷晴气势便弱了一头,再怎么说,也是她求燕归一道来,哪知临门就被人赶出去,纵如此,她还是闷闷不乐。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天天望天傻笑?岂不是人人当我是傻子?” 燕归思来想去:“…那若是有旁人与我一同在场,你只能对我先笑,这可以了吧?” 他一脸沉闷冷色,像是她做了何等天怒人怨的事。 殷晴犹豫不决,少年皱眉,冷冷道:“你若是不同意,我还另有一法子。” 殷晴忙问:“是什么?” 少年想也不想,理所当然道:“你对谁笑,我杀了他便是。” 殷晴大骇,以为听错,声线打颤:“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对谁笑就对谁笑,但莫管我要杀人。”少年似乎对此极为满意,笑眼盈盈。 她大为不解,不就区区小事一桩,怎又扯到“杀人”之上。 殷晴被惊异得半晌说不出话,燕归见她迟迟不语,也慢慢冷下脸,笑容阴气沉沉:“我早就提醒过你,我非你口中江湖正统,亦非仁义良善之辈。让我不开心,便如眼中钉肉中刺,我留他何用?” 她忽地想起偶遇红裳少女那回,他也说过这类似之话,显然燕归是个漠视规则道德,不知礼仪廉耻之人,他将自己的恶意毫无保留地袒露给殷晴,逼迫她进行选择。 要么只对他一人笑,要么莫怪他去杀人。 虽说到目前为止,燕归口中话皆以吓唬她为主。 但对上少年寒芒凛冽,认真无比的眼神,她脊背爬上点点寒气,她相信,燕归当真做得到。 她有点害怕,又记着少年说过不许她怕他。 从前她一直觉得,一下山便能遇见燕归这般玉貌丹唇、年少有为的奇人异士很是幸运,现下瞧着少年直勾勾的眼神,越发觉得,他便如一株夹竹桃,美丽却有毒。 殷晴心中迷茫胜过惊惧,她原本打算武林大会结束前便趁着兄长不察逃之夭夭…四海为家,去那江湖走一遭,若是有燕归相伴同行再好不过。 但而今一想,她真的要和燕归一同去吗? 燕归耐心消耗殆尽,逼问她:“你想选哪一个?” “只对你笑。”殷晴恹恹垂头,嚅嚅唇,声音小小。 燕归如愿以偿听见这话,心底却不觉爽快,她低着头不敢瞧他,显然是出于胁迫之意才不得不顺着他的话来,这令他颇有些心生烦躁,索性开口:“殷晴,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在逼你?” 虽说心底早如此嘀咕,但殷晴哪敢应“是”,只顿怔片刻,慌忙摇头。 “那你抬头看我,看着我说。”燕归声线冷厉。 殷晴匆匆抬眼,目光闪烁,就是不敢与之对视。 少年忽尔一笑,笑声森寒:“殷晴,我记得我说过,别怕我。” 她不是怕…就是难以控制的心慌… 殷晴心一横,直直盯着他,对上那双凌厉漂亮的黑目。 “殷晴,你觉得我在逼你吗?我只听实话。”他又问一遍。 “是。”殷晴咬着唇,干脆横目昂首道:“你只顾你自己,一点也不考虑我。” 她这番话,险些将自私自利四字脱口而出。 谁知燕归闻言不怒反笑:“你说的对,我确是在逼你。” 他翻身而下,将殷晴扯入怀里,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 少年心尖一阵汹涌抽痛,是情蛊。 他恍若未闻,静夜之中,只听烛火轻响,他拿幽暗双目一眨不眨紧盯着她。 他用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殷晴抬头:“殷晴,你记好,我这个人生来心量狭小,容不得他人,既然是求我来此,再无回头路!” 少年嗓音低沉悦耳,伴随着风铃摇曳,语调不急不缓,却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字字句句,如下判词。 (五十四)好久不见 殷晴来不及应声,说是迟那时快,燕归耳朵一动,银铃微震,他一个反手将殷晴拉上床,在她眉间一吻,匆匆道:“有人来了,记住我说的话。” 少年落下这一句便破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然身后人步若观音驾雾,身轻如燕,疾步追上,少年跨过几道屋檐,依旧甩不开他。 燕归眯眼,手上云起风涌,内力翻腾,折枝向后一掷,来人反应飞快,剑锋一转,带起一道啸啸劲风。 夜色重重里瞧不清人影,但长剑锋芒,寒光点点,谁能不识他是何人? “殷彧。” 殷彧剑不留情,一斩即下,伴随一道破开天光的浩然正气,一剑开天,此剑道刚毅不阿,若清风吹开暮色,忽觉耀日当空,天际通明,雪亮如昼! 燕归压身一个扫腿,短剑一出,直直对上他的剑,一时间尘烟四起,燕归被浩然刚正的剑气激震开来,重重撞在石墙之上,唇角染血。 《名剑谱》有言,逆水寒,剑身三尺三寸,周身隐隐泛蓝,其间寒气逼人。尤在剑刃之上 ,似乎还结着点点霜星,剑势冷厉非常,有道是一剑霜寒十四洲,而今一见,毫无虚言。 燕归屈指擦干唇边血迹冷笑连连,不愧为“剑仙”,剑意巍峨如千丈松,磅礴若万里浪:“逆水寒,果然不负盛名。” 再看殷彧负剑而立,立如松石,行如苍竹,他指剑向人,剑浪鹰撮霆击,裹着啸啸劲风对上少年:“不管你是何人,不得接近殷晴。” 燕归眉目不屑,冷笑一下:“若我说不呢?” 殷彧声线淡然,有若清正之气:“那便问我手中剑同不同意!” 殷彧不再作言,他腾空而跃。 《昆仑十九诀》剑法玄妙,字字真诀,化寒为阳,阳生寒水,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息。 与《天罡诀》心法相生相惜,战不止,气不休。 他未出剑,剑意却不绝,逆水寒琤琮不已。 还未出手其剑意便若离弦之箭,蓄势待发,待出手,必然势不可挡! 燕归翻地而起,脚下一挪移,飞闪高墙上,他深知蛊门武学路子阴险,不走正道,若是与之正面交锋,他毫无胜算可言。 与此同时,燕台,长生楼。 此处人影寥寥,有一少年坐于长生楼之上,抚箫慢奏,清箫剑曲,荡气回肠,隐约又似有剑拔弩张之气。 长生楼下,横七竖八躺有数位身着洛家弟子服的人,只见他们七窍流血,显然死去未久。 一道白衣身影风姿秀逸,缥缈出尘,与夜色深处之中赫然走出,来人对满地横尸熟视无睹,运轻功一跃而上,身法飘然,似腾云而上。 他叹息一声:“你…不该杀了他们。” 箫声骤停,一张昳丽如画的少年脸庞回首,额心一点红,如雪上一枝梅,只见他启唇散漫一笑:“好久不见啊。” 萧瑟寂静的夜里,只有淡淡的落子声,两人对坐下棋。 一人着黑裳一人穿白衣。 少年慵懒地打个哈欠:“不过一些拦路鬼而已,杀了便杀了,又有何……” “你倒是杀得轻松自在,我还得替你善后。”青年没甚好气。 “谁人不知夜楼主眼线遍天下?于你而言不是小事一桩?”少年落下黑子。 青年重重落下一枚白子,封住少年退路:“东方夜!若再无节制任用武功,不等寻到《日月天经》残卷,你早晚受《月轮功》反噬而死。” 东方夜懒懒一笑:“多谢提醒。” 青年冷哼一声:“你若早死了,于正道而已,也当是一桩好事。” 东方夜嗤一下:“那老东西没死,轮得到我?” 青年幽幽长叹:“每回见你准没好事,说吧,找我何事?” “今日无事,叙旧罢了。”东方夜像是想起什么,道:“我找到解蛊之法了。” 手执白子的青年闻言微微一顿,落下一子,不紧不慢开口:“当真?” “蛊门少主所言应当无假,更何况,他给了我这个——”少年指尖一点金光,一尾通体金色的小蝉正翛翛振翅。 “金蝉蛊?”青年见多识广,目光犀利,一眼认出:“还真是大方。这样的宝贝说给就给,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助他一臂之力,光复蛊门。”少年懒懒道。 白衣青年盯着棋盘,星罗密布的白子将黑子子团团围住,犹若困兽之局,黑子少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落在棋局之上,神思却不在此。 “那你怎么有闲心来洛家?上届也未见你有兴趣。” 手执墨子少年沉默一息,抬眼道一声:“她也会来武林大会。” “你是说当初你以千金之价买消息的那个人?” 东方夜未答。 “既然她能使你千里迢迢来此,又何必令我放话江湖,道霁月在她手中,致她于险境?” 东方夜握紧骨萧,似笑非笑:“你问我为何?天下间还有逍遥楼主不知道的事吗?” 青年不由得问:“你做这一切,就不怕有朝一日栽在她手上?” “如果真有那一日。”他双目忽明忽暗,掀起唇,露出残忍又期许的笑容。 “我很期待。” 不过片刻,他又恢复懒洋洋的模样,慢悠悠道:“况且,祸害遗千年,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你什么时候死我不知道,你是个疯子我倒是很清楚。”青年收拾棋局,不再作言,只看了前人一眼:“听风声,有人来了。” 殷彧与燕归一路缠斗,刀光剑影中,殷彧剑剑锋芒毕露,如疾风迅雷,燕归只得见招拆招,接连后退,不知不觉踏入长生楼。 殷彧手中逆水寒光华猛绽,剑光若雷奔云谲,燕归脚下发劲,往墙上一蹬,向后空翻一跃,才险险躲过一击,哪知殷彧剑密如织,招招压着剑势,欺身向他,任他再快,也一时反应未及。 森然一剑,皑皑兮若昆山飞雪,凛凛兮若苍柏雾凇。 燕归于空中几个跃起,他脚步挪移,欲以一掌硬接下殷彧遮天蔽日的剑气。 一枚漆黑棋子破空飞来!棋子来势汹汹,穿云过月,破风流星! 弹在殷彧抚剑虎口,剑声玱琤一鸣,似是无声警告。 注: 正面打燕归百分百输。 (五十五)对手是我 “是殷彧。”青年一笑:“你拦他做甚?你要出手?” 少年轻笑:“听说这家伙和鬼剑打过平的,你来还是我来?” 青年摇首:“我懒得动手。” 东方夜斜乜,歪了歪头:“那就我动动筋骨吧。” 青年轻声提醒:“这是洛家。” 东方夜嗤嗤一笑:“放心,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燕归在空一个跃飞,脚力难以收束,便朝后一跌,撑剑半跪而立,生生迎下一击,纤瘦身体在空中一抖,胸膛剧烈起伏,喉间一股腥甜上涌。 殷彧欲再来一剑。 其剑意来势汹汹,浩浩如排山倒海之力,峨峨如万山倾颓之势。 “你的对手是我!”只闻一道冷声,少年从天而降,一式“乌云拢月”,方才被逆水寒劈开的天光又被乌云拢月这一晴天霹雳压得密云欲雨,四下阴沉。 东方夜压腰而过,一雷二闪,堪堪接下一剑,面上笑容不减,似是来了兴致,只差拍手叫一声好,他打量来人的神色正了几分,心道这剑配当他的对手。 不过若与之长线而战,必定讨不得好处,必须速战速决。 “东方夜。”殷彧认出来人,当世武林之中,赤手空拳,全凭掌风,能接他一剑,除却恶名昭着的魔教少主,玉面修罗,再无二人。 无极宗……爹娘横尸之景在眼前回闪,他握紧剑:“此为洛家,魔教之徒,休得猖狂。” “废话少说,看招!” 少年前掌一推,五指若美玉精雕细琢而成,却在推风卷云间,天地色变。 东方夜手腕一转,内力于经脉之中翻涌,缕缕真气在周身萦绕不散,快刀斩乱麻,他运起《月轮功》第六式“镜花水月”。 内力在指尖凝聚,他的杀意一触即发! 一有排山倒海之势,二有轰雷掣电之压,二者合一,呼啸而至。 忽有一掌从飞烟中起,从四面八方直奔殷彧而来。少年如影随形,身形如风似电,竟有重重迭迭数道身影,掌掌直逼殷彧面门。 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空灵飘渺,视中之物,皆为妄相,皆作虚无! 殷彧横剑做守,逆水寒剑翼轻薄,形似柳叶,寒芒反射。《昆仑十九诀》第十诀“拨开云雾见天明”讲究一招一式,皆返璞归真,不走偏锋,他提剑至臻至纯,一剑可斩破曳影。 此剑意大气磅礴,破开浓尘。 殷彧手腕翻转,折起,收放,仅凭: 砍、折、斩、削、挑、刺、划七式。 似有道道剑影飞旋斗转,逆水寒斩破鸿蒙万千,尘芒迸射,一一破开飘渺幻影。 少年数道身形在逆水寒刚折不阿的剑雨之下,若飘瑶浮萍,被雨打风吹,道道斩去。 终是万物归一,形作一体。 殷彧将少年“镜花水月”尽数斩灭,唯留一道本体。 东方夜面上染血,他笑意不减,这笑里却是森森肃杀冷意,他抬手捂住胸口,连封几穴,连叹三声好字,朗朗笑道:“好,好,好!” 东方夜再抬首,双目阴沉如水:“再来!” 殷彧抬剑,闭目屏息,凝神将逆水寒立于面门之前。 一道长啸龙吟朔空而出,殷彧翻转剑身,他眉目冰凉,风寒水冷,似是昆仑山经年不化的风霜。 殷彧沉气屏息,运转《九九归元经》,引天地之气,发自然之态。逆水寒若白峰积雪,推云揽月而去,剑转星移而来。 《昆仑十九诀》一招“天寒地冻”,一式“岁暮天寒”。 倏忽积雪成霜,风掣怒号,幽森之气铺天盖地,正应了那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逆水寒剑风激荡,刮过风雪万顷,卷朔风,折翠松,吹梨雪。 东方夜硬接一剑,未几,便狼狈闪躲开来,少年冷笑连连,不愧是剑仙,逼得他不得不使用那招。 少年掌心回收,压下气血之滞,内力积涌,双目深深若渊,似欲破釜沉舟,不战不休!运起轻功“飞鸿印雪”,似是观音驾雾,腾云而上。 一招“白虹贯日”腾越而起,碎空而下,须臾间,黑夜破晓,虹销雨霁,如耀阳当头,破开霜雪! 飞霜撞日,凌空相接,炸破天光,直逼苍穹! 燕归面容苍白,定息凝神,一擦唇上血,只觉眼前白茫一现,似是骤然失明,再眨眼。 万物若棋局凝成一幅水墨山河图,画一气呵成,山峦迭嶂,人影绰绰,可除却阴阳黑白,再无它色。 他眉目轻舒,接连眨眼,彩光缓缓回神,摇首直叹:“殷彧可真狠…” 与东方夜打,比对上他,下手还要狠上一些… 他肩上被连刺中几剑,鲜血淋漓。 青年看好戏一般感叹:“不愧是个小疯子,打起架来都这样不要命。” 这岂是少年口中所言的“小打小闹”?三座长生楼在这撕破天穹的喧嚣之中,器具皆碎,幕帘破败。 青年无奈朝暗处招手,一影子落地无声。 “派人来将这些碎掉的东西打扫干净,再换上一副新的,辰时之前弄完,莫让人看出端倪,账就记在你主子头上。” 影子沉默颔首,退下不见踪影。 白衣青年几个跃起,白子如离弦之箭,唰唰击出,将上头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定住穴位,动弹不得。 战局被迫搁置,两人偃旗息鼓后,殷彧与少年无一人讨得好处。 殷彧雪色白袍沾灰染尘,他伸出一节修长指骨擦去唇边血迹。 长身玉立于檐上,依旧是风骨傲然,神色自若,只是紧握逆水寒的手微微颤抖,气息有许些不稳。 再看一眼少年这厢,他苍白面颊上挂着星点血迹,却不予理会,唇角笑意不减,反倒衬得俊美脸庞似是雪地红梅,别样妖魅邪异。 只是那高挑纤细的身影被风吹过便似要坠下。 少年笑意涔涔:“殷剑仙剑法精妙,不愧为昆仑派传人,若只拘泥于洛家,未免格局太小。” 殷彧淡然应之:“你这般身手,却委身魔教作恶,可惜。” 青年暗觑少年一眼,心底暗道:东方夜为人心高气傲,口中难有赞赏,看来此战下来,他对殷彧剑法倒是颇为欣赏,可叹两人立场不同,若非如此,仅凭此战,也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青年看一眼殷彧,笑意徐徐:“不日便是武林大会,你们这响动怕也惊动了不少人。” 青年努一下唇角,刻意重音几字:“瞧瞧下头,洛大小姐精心准备的比赛场所在你手中毁的一干二净,殷少侠当如何善后?” 殷彧皱眉低目:“夜止,你再三纵容无极宗之人,可欲公然与正道武林做对?” 夜止眉头一扬,却未答话,只唇角轻勾望着他,难辨喜怒。 “如今逍遥楼正属中立,殷少侠若不想为正道多添一个敌人,还请慎言。” 殷彧平静道:“自古正邪不两立,若当真中立,便不该与魔教中人厮混,插手正邪两道事务。” 夜止笑容淡了:“你的师尊开阳剑尊尚且避世不出,殷少侠不过被江湖赞喻一声小剑仙……此等闲事,还是少管为妙,而我欲如何,更不容殷少侠置喙。” 夜止:“再者,你以为今夜我不出手阻止,你就能杀了东方夜么?” 殷彧:“我并未想过仅凭一己之力杀他,如今临近武林大会,洛家高手如云,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亦是孤掌难鸣。” 东方夜凤眸半眯,似笑非笑:“殷彧,你当真如此相信正道中人?既然你们心向正义,又如此同心协力欲将我教除之而后快,可为何次次攻我无极宗而不下呢?” 殷彧神色一变,怔忪不语。 东方夜抬手,示意夜止解开穴位,带上受伤的燕归,冷冷落下两字,跃下墙头,消失不见:“告辞。” 夜止极复有深意地看一眼殷彧,以手心棋子为其解穴。 夜止意有所指:“殷少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功法,可莫要做了他人手中刀,为人鱼肉,受人驱使。” 殷彧抬眼相视,冷冷淡淡。 “无极宗作恶多端,夜楼主一世英名,武功不俗,也莫要与东方夜趋之过近,省得引火烧身,将逍遥楼葬送一时。” 夜止哼笑:“那夜某便多谢殷少侠忠告了。” 语毕,转眼便跃身不见。 众人皆去,长生楼寂静如常,独余殷彧立于月下,久久不言。 下集预告: “缅铃薄极,无可比拟,莹润若珠,摇之不响,先把它放入炉内,然后行事,妙不可言…”小贩意味深长。 “行事?”燕归皱眉问:“何事?” “公子…不知?”小贩惊讶,又神神秘秘附耳,引他上前,去一暗处:“公子可看过这物?” 燕归顺其而指,看见几折描绘的栩栩如生,交缠相连的欢喜佛相。 (五十六)春宫图与勉子铃 接连叁日,殷晴再未见过燕归,他神不知鬼不觉,不知去了何处。 就连兄长殷彧,也成日冷面寡言,有时看她一眼,令她心底直发怵,只差没在他眼皮子底下凝成一具冰雕,真真冷死个人。 不过这几日,殷晴与洛欺霜相熟,她本身就是不记仇的活泼性子,玩得开心,立马将烦心事抛之脑后。 洛欺霜同样寡言少语,但却外冷内热,遥遥一看,谁人不赞一句,好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美人,但一听闻殷晴想习剑,二话不讲,领她去剑阁修习,半点不嫌弃她是个花架子,一剑该出几分力,几时折转,几时横斩,细细讲来。 或许运气甚好,她与洛欺霜还在剑阁撞见那天那位红裳少女,彼时她正独自练剑。 剑风萧萧,流光昳昳。 剑气朔朔如寒风,飞花簌簌似流月。几招几式,剑无虚发,四周飞花落叶满天,卷起尘风滚滚。 一转身,少女光艳袭人的面上覆有晶莹薄汗,犹如满树桃花枝头放,千株含露报春来,她见着殷晴,倒先露个明艳昳昳的笑来,声如翠鸟之鸣:“是你!” 殷晴亦是笑道:“那天晚上还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她收剑一笑,自报家门:“天玑山庄,秋照月。” “昆仑派,殷晴,晴天的晴。”殷晴笑意盈盈,又看向一旁清冷静然的洛欺霜:“她是琅琊洛家……” 殷晴话音未落,秋照月眯起眼睛,心中已经闪过她的名字。 当真是欺霜赛雪,不负其名。 她就是洛欺霜,琅琊洛家大小姐,武林盟主洛川阳的女儿,亦是她最大的对手,秋照月在口中念着这个听说过无数次的名字:“寒江雪剑主,洛欺霜。” “照月姑娘。”洛欺霜微微颔首。 “从小便听你名字到大,如今倒是终于有缘一见。我久仰洛姑娘大名,不知可否见识见识传闻之中的名剑?”秋照月笑问。 洛欺霜婉言道:“武林大会不日开始,不妨擂台见分晓。” 秋照月弹动手中剑:“既如此,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洛欺霜拱手作礼:“却之不恭。” “那我先告辞了。”秋照月不再多言,摆手走远,未走多久,一位侍女迎面而来:“秋姑娘,我家小姐吩咐我送您去望舒阁休息。” 秋照月默念:“望舒…” 侍女道:“是呢秋姑娘,望舒有月亮之意,我家小姐见您名中含月,早早便吩咐了让您在望舒阁歇息。” 秋照月不由得笑道:“你家小姐…有心了。” 见秋照月走后,洛欺霜亦入剑阁练剑,按她的话来讲:“练剑便如晨昏定省,一日不可废。” 便是而今正逢洛家宾客盈门,洛欺霜作为洛家大小姐,哪怕接人待物直至深夜时分,亦会在夜半人静时,在弯弯明月下,独自练剑,这几日殷晴忧思燕归下落,睡不着便独自在洛家散步,途经剑阁时。 只见乌云散去,月色如霜似雪,两道白衣飘然的身影,长剑横飞,步若惊鸿,挑霜华而起,与月色浑然一物,衣玦腾飞,风过流云,远远一观,两人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只闻金戈玉石,琤琮鸿珑之声。 良久,两人剑止声息,转过脸来,一人凛若冷霜,一人清正浩然。 殷晴心底一惊,是兄长与洛欺霜。 惧怕被其发现,她险险闪躲而去。 从那日起,她总会见着兄长子时而归,不用多问,必是与洛欺霜一道练剑,两位爱剑成痴,同样少言寡语之人,也不知私下如何交谈。 她发现,她愈加想燕归了——他到底去哪了?整整六日未出现。 只直第七日晚暮时分,一只荧荧振翅的蝴蝶飞进她的屋子,与之而来的,还有一枚破空飞来的石子。 殷晴眼见石子砸在床檐,一张纸条应声而落,上写有龙飞凤舞几字:“今夜琅琊城有庙会,想不想出来玩?” 落款是一个潦草的燕子图案,画得很是丑…简陋,一看便是燕归的手笔。 殷晴差点跳起,她欣喜如狂,洛家待她如坐上贵客,极为恭敬,又因是世家大族,规矩繁多,处处都有侍女忙前安后的伺候,生怕怠慢了她,她被憋了好一阵,当然想! 又一枚石子飞来,她展开字条:“我暂时进不了你院子,待会你跟着蝴蝶出来。” 末了还补了一行小字:“你兄长被我用眠蛊放倒,无需忧心。” 殷晴如脱缰野马,二话不说,跟着那展翅的蝴蝶,一路七弯八绕,来到一无人幽静的宅院,却未见半个人影。 她正奇怪,一道影子无声无息落在她身后,捂住她的双眼:“不许动!” “呀…”殷晴被吓了一跳,哆嗦一下,差点脱口而出好汉饶命,便听几声清朗的笑声,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少年将她拥入怀中:“想不想我?” “你竟然吓我!”殷晴抬拳捶上他肩膀,愤愤一瞪,哪知平日里铜墙铁壁的少年轻轻嘶了一下,捂住左肩:“你们这对兄妹可真是默契啊,下手都挑同一处。” 殷晴这才闻见淡淡的药气,一下恍然大悟:“你受伤了?” 她回味过来兄长那奇怪又冰冷的眼神……原来,他竟私下去找燕归算账? 她忙问:“你现在怎么样?好了吗?” “放心,不过小伤罢了。”燕归无甚兴趣谈论这个:“不是想去玩?” 殷晴:“可是…你的伤。” 燕归笑一下:“死不了,别担心。” 殷晴脸一红:“谁、谁担心你了!我……” “好了,走吧。”燕归揽住她的肩,在屋檐之上,几个跃起,离开洛家,落在人潮汹涌的街市上。 一如上回般热闹,正是星月交辉,华灯初上时,长街人声鼎沸,处处张灯结彩,街上行人踵趾相接,各色商铺千汇万状,八珍玉食眼花缭乱。 殷晴沉闷数日,一朝解放,像只蝴蝶展翅飞,一下窜进人堆里,掏出钱袋子,毫不吝啬买了一堆吃食,在经过一方门庭清冷的小铺时,她一下顿住脚,要知道这街上格外热闹,怎么这家是例外? 她心生好奇顿下脚步,见这家的铺子上,尽摆了些玉制物件,和大大小小精致漂亮的铃铛,小者状如蚕豆珍珠,大者直比葡萄核桃,殷晴随意拿起一个,轻轻一晃,却未听见声响。 好奇怪,什么铃铛竟然不响? “燕归!”殷晴向后叫着姗姗来迟的少年:“你看,这铃铛它竟是不响。” 燕归上前,接过铃铛晃了一下,亦不知为何未听声响,他用手一捏,却觉着手心传来微微震动,依稀听见一声响。 一身灰布麻衣的小贩掀开帘布而出,觑一眼燕归手中物,一笑。 “两位好眼光,这为缅铃,又称勉子铃,此宝出于外洋,缅甸国所造,非等闲之物,人间少有,而且价值百金。”小贩洋洋洒洒道。 “好看是好看…它为何不响啊?”殷晴不解。 小贩未忍住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番,暗赞一声好一个沉鱼落雁之貌,又心道:这姑娘恐怕还是个黄花闺女,不懂此物之妙…… 他不好点破,再见她紧挨着燕归,全无男女之防,举止亲密,便转而对着一旁俊朗少年道。 “缅铃薄极,无可比拟,莹润若珠,摇之不响,先把它放入炉内,然后行事,妙不可言…”小贩意味深长。 “行事?”燕归皱眉问:“何事?” “公子…不知?”小贩惊讶,原以为少女未出阁尚且不知便罢,未料两个竟都是懵懵懂懂,他神神秘秘附耳,引他上前,去一暗处:“公子可看过这物?” “这是什么?”燕归不喜人近身,一脸不耐烦,顺其而指,看见那人手上拿着几折描绘的栩栩如生,环抱而座,下身如莲花交缠接连的欢喜佛相。 他压低声线:“此乃春宫图,所绘皆是天地玄妙之事,阴阳共济之道,乃是巫山云雨,行男欢女爱……” (五十七)等她吻他 燕归不动声色翻动着手下色彩明丽,一笔一画勾勒得纤毫毕现、惟妙惟肖的春宫图,随着指尖页页翻动,一幅幅姿态各异,却都传情入神,赤裸交相,绮丽淫靡的男女欢好交缠之图映入眼底。 少年囫囵看一遍,面颊升温,忽觉喉中干涸,他立马合上画册,腹中情蛊隐有翻涌之势,他下意识扭头,盯着一旁好奇向他这边打量的殷晴。 燕归目光森冷,似凝着一层寒霜,却在点点霜星之下,窜起一簇幽幽火光。 殷晴被他蓦然一盯,只觉背后发怵。 “燕归,你怎么了?”殷晴问他。 “无事,等我片刻。”燕归答一声,又抬头问小贩:“此物价值几何?我要了。” “此乃名家之作,处处细致入微,需得百金…”小贩见人衣着不凡,遂尔狮子大开口。 未料燕归径直拍一下银票,不带半分犹豫。 小贩喜笑颜开,心道这运气真是好,遇到个什么都不懂的一个毛头小子,也不知是哪家少爷,真是阔绰,又附耳一阵吹嘘:“公子出手豪爽,那勉子铃可是个好物,不若一并带回……缅铃遇热则微微震动,嗤嗤作响,放入那处,可令女子身体酥麻,堪称妙极。” “那处是哪处?”燕归方才只虚虚看了个大概,也是略懂皮毛罢了。 小贩见人大方,却是一窍不通,索性善意大发,附耳一五一十告知,说男人阳物,女有阴户,这阴阳结合,乃天地人伦之妙。 一来一回,燕归听得心底波涛汹涌,耳根一红,却原来…他与殷晴在不知不觉之时,竟做了夫妻之事,只是未行最后一步。 少年眯眼看向无知无觉的殷晴,他本就是遵从本心欲望,无视规则之人,夫不夫妻他不在乎,只是休想令他放手,大不了带上殷晴远走高飞,待回了苗疆,在十万大山深处,任是他殷彧能以一敌千,便有通天本领,在重山复野间,也难奈他何。 如此一想,燕归心情美妙,全未想过殷晴愿不愿意与他走。或是他随心所欲惯了,旁人意愿与他何干?抢夺才是本能。 两人窃窃私语,声线压得极低,殷晴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燕归时不时望着她,目光透着许些她看不懂的深意,直叫人毛骨悚然。 又看他一张张银票往外掏,殷晴看得瞠目结舌,虽说早知燕归是个不差钱,却猜不着他原来如此豪横。 燕归将一干物什全数收入囊中,才走向殷晴。 殷晴心痒难耐,实在好奇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你刚刚为何一直看我?好吓人…” 燕归心情明快,自认已掌握秘诀,只待他回去细细观摩研究一番,便能得道大成,与什么都不懂的殷晴自是不同,笑道:“急什么?你早晚会知道。” 不管殷晴如何问,燕归只字不谈,只是脸上笑意深深。 两人并肩游园赏花灯,临近子夜时分,燕归面色沉闷,紧紧搂着她,依依不舍,半点也不想与其道别。 “殷晴…我不想你离开我。”燕归闷闷不乐,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这几天,我天天都在想你。” 少年眼底燃烧着汹涌澎湃的炽烈情愫,压不下,止不住,亦不知掩饰为何物,只将心底话坦诚相告。 殷晴心跳骤快,面上一烫,羞羞怯怯,说不出一字。 “殷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想不想我?”少年不依不饶地追问,月色朦胧,他目光灼灼,如星火燎原。 她不敢与他对视,只怕看上一眼,便会被他目光灼伤,面上羞涩:“你能不能别问我……” “不能,除非你主动亲我。”燕归拉着她的手,不松开,搬过她的肩膀,强迫她与他目光相撞,殷晴眼神一闪烁,下意识要避开,却被他摁着下巴,冷声低呵:“你不许躲我!” 殷晴不得不与之四目相对,眼睁睁看着燕归凑近她,两人鼻尖相抵,气息焦灼,他却说:“快亲我,不然今天别想回去。” 好生霸道又无礼的人。 殷晴又羞又愤,心脏几乎跳出胸膛,只想快些解脱,扬首极其敷衍地印下一吻。 轻轻柔柔一吻,如甘霖洒在他唇上,在屋檐之上,明月之下,燕归听见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 她柔软如花的唇瓣将将要离时,又听燕归不满道:“不够,你多亲几下。” 一掌按住她的脑袋,将殷晴双唇深深定在他薄唇之上,她瞪大双目,却退无可退,移不了分毫,只看着燕归黑压压的睫毛微微颤动:“快点。” 少年闭目,安安静静等她亲吻。 殷晴被燕归一手桎梏,主动权分明在少年手上,他却一心固执,硬要令她“主动”吻他。 殷晴又覆唇其上,紧紧贴合,顿了几秒又松开,怯声怯气:“好了吗?” 那只少年嗤笑一声:“你管这叫亲?” “我不知道怎么亲了…”殷晴欲哭无泪。 “像我平时亲你那样。”燕归“啊”一声张口:“你把舌头伸进来,吸住我——” 他十分“乖巧”地张开嘴,露出一尾小舌,只待她“一亲芳泽”,全不似从前张狂地撬开她的唇,横冲直撞,他极耐心地等她。 等着她内心好一番天人交战结束。 殷晴羞得快死,原来自己主动,比之被动承受,更令人羞躁难言,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彼此细枝末尾的情绪,都逃不出对方的注视,燕归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深不见底的瞳仁紧紧盯着她…… 殷晴推不动他,又发不出声响,只在他手心上歪歪扭扭写字:你能不能别看我… 他眨一下眼,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太羞人了,她干脆闭目,心一横,想着也就这一回,不管三七二十一,才小心翼翼将自个儿舌头往他嘴里伸,钻进他温热湿润的唇齿深处,柔软的舌尖交缠,少年胸膛一震,止不住上扬的唇角,笑声被堵在两人口中。 缠绵许久的吻结束,两人都面色绯红,气喘吁吁。 “殷晴。”燕归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索性挑明,咬牙凿齿:“你兄长盯得太紧,我只能忍他至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我要带你走。” 殷晴惊呆,半晌才动唇:“走…走哪?” (五十八)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燕归想也不想,直接了当地开口,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随我回苗疆。” 殷晴惊讶万分,好一会儿才吱唔重复:“苗?苗疆?” 那岂不是会遍地是毒物虫子?再者,进了他的地盘,她不正是任他宰割了? 殷晴不太敢径直说她“不去”,有过上回教训,她才不傻,她心底思忖,若是她直言,燕归准会一点就炸,即刻阴沉下脸,到时候她又要倒霉,于是她换了委婉迂回的方式,小心翼翼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去苗疆,你会不会——生气?” 燕归眉心一拢,目光隐有愠色,显而易见不高兴:“你是我的人,我去哪你去哪,为什么不想去?” “你是我的人。”这句话不带半分停顿,不带一丝犹豫,近乎脱口而出,偏偏他神色极为认真,不眨不眨看向她,半点不像在开玩笑,反而尾音轻挑,透着几许难以言喻的愉悦与兴奋。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殷晴又一怔愣:“可…可是——我…”我不是你的人。 她想出言反驳,又惊惧他的怒火。 那晚形容冷漠的燕归始终让殷晴心有余悸,她没有忘记他说过,他不是“好人”,只是她心甘情愿将他往好的一面想。 燕归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是看她眼底水气氤氲,怯生怯气,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底烦闷不已,犹如猫抓,瘙痒难耐,很不是滋味,冷声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不问倒好,一问那乌溜溜的眼珠就滚下泪来,在月光的映照下,像一颗颗珍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怎么又哭了!燕归唇角紧抿,他都在强忍怒意汹汹,还没有讲一句重话。 她也太能哭了,哪来那么多水。 燕归双手紧握,随心所欲的人,平生头一会“体谅”他人,他松口,退一步:“你想去哪?” 殷晴不讲话,面上梨花带雨,一个劲掉泪线儿。 她哭相很是好看,仿佛细细描绘而出的愁眉啼妆,泪珠落成串,鼻尖红彤彤,也不出声,只瞧着惹她的罪魁祸首——燕归,眉如新月,目色幽怨。 少年喉中一干,受不住她湿漉漉的眼睛直看他,勾起一串心火难消,只得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回忆起上回哄她的模样,生涩地唤她乳名:“猗…猗,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哭?” “可是…你…你只会欺负我——”她有些接不上气,声音断断续续。 “是你不听话。”燕归不知悔改,反过来接一句。 哪知听了这句,殷晴又掉下泪,将脸靠在他胸膛上,呜呜咽咽,哭出几道声儿,又不甘地扯过他的衣袖擦面。 燕归:“……” “行行行,是我不听话,是我欺负你,你别哭了,行吗?”燕归不情不愿地说违心话哄她。 “我…没有不听话。”殷晴固执地瞪圆眼,强调一句:“我已经很听话了!是你太过分,一直逼我…” “那为什么你不能跟我走?”燕归目光锐利,像一把削金断玉的利剑。 “我只是…不想去苗疆…”殷晴嘀咕一声,而且兄长也肯定不会同意。 “为什么?”燕归不依不饶问。 “我不喜欢虫子。”殷晴默默一句:“还有蛇。” “所以你是不喜欢苗疆?”燕归眯起眼:“还是而今才想起我用蛊?” “不是。”殷晴吸吸鼻子,声音很小,细如蚊吟:“…我没有不喜欢苗疆,也不是不知道你用蛊…只是……” 他武学是何,天生便已铸就,她总不能令他自废武功,只是不想他以此来吓唬她。 她咬牙:“我从小在昆仑长大,与你沿路下山这一趟已经见识过重山绿水…” 殷晴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他,像是在猜测他会不会因为她的话忽然发难,然而燕归只是眉心微蹙,定定望她,侧脸紧绷,一言不发。 她鼓起勇气,一口气道:“从小到大,我都渴望能去江湖游历,我在书上看过江南风光,听过塞北风云,所以我想去江南临水畔,想去塞北望乡楼,去绿草茵茵处,去黄沙漫天里,去天涯海角都看一看…” 燕归怔住,沉默许久,他的心脏像是被她攥在手心,随着她的话跳动得时快时慢。 少年在心底反复思索,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长吸一口气,开口时紧紧抓住殷晴的手,不允许她松开一丁点,扣紧她的手心,又一手抬起她的脸,与之四目相对,目光灼烈,一字一句:“你想去哪,我听你的,天涯海角我都能陪你去。” “但无论如何,你不能离开我。”燕归盯住她,眼底是沸腾翻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年少心动,总是满腔赤诚,浓烈又纯情,不知克制隐忍,不知收敛为何物,张狂又蛮横,将贪恋欲求都写满脸,只想得到她的一切,占据她的所有,这点怎么够,要永远看向他,要一直对他笑,再一心一意,要独一无二,多一点,再多一点。 不愿放手。 注: 我真情实感地嫉妒他们的感情。 (五十九)传声入梦 一片寂静里,风声萧萧,月影下重帘,轻风花满檐。 见她久久不说话,少年声音闷闷:“你听了吗?” 殷晴从慌张与震惊中回神,她从未料到,燕归会因为她的话妥协,她心底直跳,一股悸动难言…如果燕归愿意和她一起去,如果他不那么凶恶的话,比起踽踽独行,有人作伴,也不是…不行… “那你不准凶我…”殷晴嚅唇。 燕归眼睛一亮,难掩欣喜,又道:“你听话我当然不会凶你,谁叫你次次惹我生气。” 明明是他惹她还差不多! “你再说我不——唔!”殷晴脱口而出,话却被人 生生截断。 是燕归低头,一下堵住她唇,深浑一吻,看她的目光透着一丝凶狠,他吻势放缓,变得如轻风细雨,柔柔而来,只用舌头舔吮着她的唇瓣,与她额头相抵,呼吸交织:“不许讲!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你又凶我…”眼看她又要眼冒泪光,燕归将她紧抱入怀,闷声低语:“你别说我不爱听的,你一讲我就…” 他身于蛊门,自小与虫蛇毒物为伴,因其乃宗门独子,一向恣意妄为,无人教晦,抢夺已成本能,尚不知待人分寸,见她鼓着脸颊,难掩委屈,也慢慢放缓声线,学会退让:“我尽量不凶你。” “尽量?”殷晴觉得他有许些过分。 “只要你只看我,别对旁人笑,不离开我。”燕归深吸一口气,道:“我就不会凶你。” 殷晴小声嘟囔:“你要求好多……” 燕归沉声应和:“我只是要求…你和我做一样的事,殷晴,自下山以来,我只看你,只对你真心笑,我也不会离开你。” “我的要求哪里多了?”在他坦荡明亮的目光里,她脸上烧得厉害。 殷晴眼神闪烁:“那你别看我——” “不行。”燕归一口否决,掷地有声:“我只想看你。” “想”字一出,她心底轰轰一声响,殷晴面上燥热,更是慌乱,忍不住推他一把,少年身体坚如磐石,一动也不动,她是半点也推不得,只能吱唔着开口:“夜色已晚,我…我要回去了,万一兄长醒来发现我不在便糟了…” 少年目如火炬,直直看着殷晴,不情不愿地松开环住她的手。 “你走吧。”少年站在原地。 “你、你呢?”殷晴瞪眼:“你不走吗?” “我等你先走。”他一步不挪,目送她离去。 殷晴转身,朝他挥手:“那…我走啦!” 燕归没有反应。 她往后退一步,又说一声:“我走啦!” 少年只低低“嗯”一声,他藏在夜色里的面容看不清表情,殷晴心底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失落,他怎么都不和她讲一句“再见。”亏她还故意停了几步。 随着殷晴转身,渐渐走远。 一道风忽然落在她身前,殷晴来不及顿步,撞进少年的怀中,燕归扶稳她的肩膀,一俯身,极轻极快地吻一下她的唇,殷晴只来得及看见少年脸颊与耳朵一片绯红,正如那一身红裳,红得鲜浓欲滴。 可惜他走得飞快,像流云一过,转瞬不见,只听风声徐徐,幽幽传来一句:“晚安,猗猗。” 殷晴愣神,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方才他亲吻的唇瓣,微微抿紧唇,弯弯一抹笑,心底喜滋滋,像吃了一颗蜜糖。 当夜。 殷晴洗漱完,躺在床上,心思翻涌难眠。 忽闻笛音缈缈,若远若近,临窗而来,她心底惊异,当即跳下床,未着足衣,探窗一看。 只见明月当空,窗外空无一人。 永夜阑干千嶂月,少年高坐晚暮春台上,一笛横风,余音袅袅不断,借一晚东风,一枝孤奏月明中,传作佳人梦。 今夜天净云空,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注: 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秦观《一丛花》 永夜阑干千嶂月——宋代 范成大 《浙东参政寄示会稽蓬莱阁诗轴,次韵寄题》 月影下重帘,轻风花满檐——《菩萨蛮·梅花吹入谁家笛[唐]?冯延巳》 (六十)武林大会 又是接连几日未见燕归,只在晚暮黄昏,殷晴习剑而归时,总会在窗台瞧见一只荧荧蝴蝶,待时而出。 殷晴跑去一看,窗台上是由黄油纸鼓鼓囊囊包裹着的一团,她四下打量无人,才偷偷拿起,落在手心还泛着温温热热的气儿,拆开一看,尽是篆刻着珍玉炊三字的甜点小食,品类多样,雕刻精致,个头饱满,状似繁花美果,这个像莲花含苞待放,那个如南瓜小小一枚。 一口咬下,甜软酥烂,入嘴即化。 虽说见蝶如见人,但也不知燕归是何时透过窗杦悄悄塞进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甜点团子吃进嘴里时,殷晴心底总是忍不住嘴巴弯弯,眼也弯弯,像天上月牙儿,心底如有热流淌过,和嘴巴里的小食一倒化了软了,甜滋滋也喜滋滋。 而每每子夜,便遥闻横笛音,其声清越,随寒窗飞花,伴她入眠,直至月落乌啼,笛声方止。 日升月落,时间飞逝,转眼便至六月六日,当天艳阳高照。 琅琊洛家宾客盈门,汉白玉砌的天台之上,耸立着两根台柱。 台柱高八丈有余,足有一成人以双手相抱之粗,柱上精雕细琢着数把名剑。 其造型各异,大小全不相同,剑与剑间以云纹,鸟雀,山水彩绘相隔。 若有识相的人,只消看那一眼,便能认出这台柱之上雕刻的剑,赫然是名剑谱上所记载的十把旷世之剑。左边石柱从上至下依次为轩辕皇族所有、被命名为天子剑的轩辕剑,其下四柄为逆水寒、惊鸿、清风、太阿。 而右侧头柄剑皆被云雾彩绘所没,只余一道雪色剑穗在云雾中袅袅飞舞,此为无名之剑。 往下则是洛欺霜佩剑寒江雪、凌霄、霁月、临渊。 这左右台柱之上共雕刻的十柄剑,每一柄皆为旷世神兵,十柄之中其一出江湖,便可搅起惊涛骇浪,撼动武林。 圆形擂台之下,观战席座椅整齐的将擂台包裹其中,只留了条供人通行的小道。 这座位不多不少,将将六十六位,宴请者皆是江湖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凡有座之人,无一不是各凭本事名扬四海之人,其中不乏名侠刀客、隐士高人、世家子弟。 至于座位之外,那团团围着人山人海,那都是慕名前来观战又没什么名气的江湖人士。 在擂台四周,还有三栋正面朝着擂台而建的观景亭台,正是长生楼。 殷晴于台下相望,殷彧站在她身侧,临风而立。 她抬起头,剑阁的观剑亭台名曰长生楼,她已然知晓,不过这洛家观剑亭楼修得讲究,三层之间各不相同。 第一层座位相依,其间只有偶尔一处的屏风相隔,坐在上面的客人互相交头接耳,谈笑风生。 第二层看台之上,垂了一层白纱幕离,随风飘动着,薄如蝉翼,即便眯着眼睛,也只能看见幕离之外。 视线再往上,第三层则不再是敞开的相连看台,而是由几间精巧的小包间相依组成。 每间包间只开了扇窗户正对着擂台,从下望去,里面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也不知燕归上何处去了,殷晴在心底嘀咕。 “你说这住在第三层的人,莫不是不敢见人?”身后有女声道,殷晴回头,一张灼灼艳质美人面,正是秋照月。 方才秋照月也打量这楼台,视线将要落下之际,忽尔眼尖地发现中间那个房间,伸了一只手出来! 她朝里望去,却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有个人正坐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悠然地将手搭在了窗台上。 那只手苍白修长,像是冰冷的玉石雕成。手心之下似乎搭着一个东西,她定了定神,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原来是支箫,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看起来白森森的。 秋照月看了半天才低下头,对身旁人抱怨,面露一屑:“看个热闹,连脸都不敢露,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旁侧有人温和一笑,正是那晚带秋照月离去之人,着一身青衣,面容清雅:“这个江湖中总有那么些人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再者,若是什么王公贵族,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们也不便露面。” “师兄是说,这三栋观景台上的人,也不一定是江湖中人…但他们都是非富即贵?”秋照月若有所思。 那青衣人点头:“可以这么说,也有人是仇家太多,不想暴露自己,总之,江湖之中规矩甚多,有人求名,有人求利,也亦有人潜行在黑暗处不易露面,各有各的理由吧。” 秋照月嘀咕一声:“穷讲究。” 两人言谈时,一女轻喊:“秋照月!” 秋照月回头,正对上一双清润双瞳,抬眉盼首间似一汪盈盈秋水,观之心旷神怡。 是殷晴。 秋照月微微一笑,与她打声招呼,向殷晴介绍:“这是我大师兄。” “天玑山庄,秋见浔,见过姑娘。”青衣人颔首一笑。 殷晴下意识微笑,一下又想到燕归之言,笑容略显僵硬,匆匆落句:“殷晴。”便回到兄长身侧。 巳时三刻,殷晴随着殷彧得以入坐首排,秋照月与她相隔一位老者,见到她也点头以笑作礼。 武林盟主洛川阳慢步上台,一身白袍及地,面容沉卓,双目寒光震烁,满身威仪镇定之气,让人不免望而生畏,平生敬意。 洛川阳朗声言谈,声音洪亮:“多谢各位群雄豪杰赏脸来我洛家,而魔教动乱……” 他浩浩荡荡说了许多,殷晴心中思忖其它,并未细听,只想自上次一别,已接连数日未见到燕归,真不知道去了哪儿。 “…如今武林之中人才辈出,我等已老,该将这个江湖交给新的人了,武林盟主不妨在豪杰赛中选出?” 直至洛川阳将此言放出,如一道惊雷炸向人群,立时议论开来。 殷晴也愣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众人目光纷纷如离弦之箭,扫向殷彧。 她也望了眼兄长,下意识问道:“兄长,这届豪杰赛胜算最大的是……” 是你吧? 关于武林大会规则,殷晴也是略知一二。 武林大会每三年一次,一次为期一周,若不辩胜负,则另加天数。 第一日为武林新秀赛,参赛者以十六岁至二十岁初出武林新秀者为主,只取前三甲者宣告江湖。 第二三日豪杰赛,十六岁至四十岁间均可参加,这可谓是武林大会主要看点。 豪杰赛结束后会有专人撰写榜单,列出江湖高手榜前百,虽说入榜者有百人,但这榜单前二十才是重中之重。 与此同时,身后秋照月亦有同问:“师兄,胜算最大那人…是谁?” 曾听师父说… 秋见浔在参赛之时碰到了一位让整个武林为之激荡的少年,一剑霜寒,湛然无双,仅用“惊世绝俗,世无其二”八字堪以形容。 “剑仙殷彧。”秋见浔闭了闭眼,回忆起来,新秀场与那位少年一战… 他甫一上台便被对方欺身追来,剑走龙蛇,身如青云。 秋见浔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其剑锋离他喉头仅半寸之距。 他对上殷彧平淡的目光。 逆水寒剑气冰凉刺骨,锋利的剑刃往上一抵,须臾之间划出一条血线。 秋见浔握剑之手颤抖:“我…输了…” 殷彧收剑回手:“承让。” 殷彧转身,白袍随风猎猎飞舞,他脚步一点,明明是赢家,却孑然行于人群之间,格格不入。 秋见浔就此屈居其下,也是输得心服口服。 第二日的豪杰赛殷彧更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以新秀之姿杀入高手榜前十,位列第五…而在他之上的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 如今三年已过,那位少年也被当今江湖中人,称为“剑仙”。 (六十一)洛神指 长生楼三层亭台之上,一间雅席窗口微开。 一只握着骨箫的手,不紧不慢地轻点着窗台。 从窗户间隙之间,只能窥得一道融入阴影处的高挑身影正懒洋洋地靠在窗台边。 燕归打量着东方夜:“这七日,我已助你将金蝉蛊降伏,只要它尚在你身,噬蛊便无碍。” “多谢。”东方夜目不转睛地望向台下,也不知在看何处:“你何时需要我手下之人?” 燕归道:“尚不用,武林大会结束,我另有打算。” “嗯?”东方夜懒懒起了一个好奇的调子。 “我要去游历江湖。”燕归想到那晚殷晴红扑扑的脸,一时口干舌燥,喉结一滚,不禁笑道:“苗疆暂且就不回去了。” “一个人?”东方夜幽幽问。 “不,有人相伴。”燕归忍不住道:“你见过她。” “那个昆仑派的…”东方夜脑海中闪过一道模糊的人影,他从来不爱记无关紧要之人,只是手指一怔,转眸看向燕归,只见少年眼光熠熠,难掩欢喜向往。 东方夜想起初见他时,少年目光冷冷,对他毫不手软,与而今这幅怀春模样相距甚远,他忽然生出一分说不上来的艳羡,又心底升起一丝嫉恨,同是正邪不两立,同是……为何他可以如此欣喜雀跃,光明正大得人相伴? 为何他只能—— 东方夜双手紧紧握住骨箫,生生遏制自己,不能胡思乱想。 思绪戛然而止。 不,他不一样,东方夜转头望向台下那道鲜红明亮的身影,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 他是恨她,他想她死… 对…他心底只有汹汹恨意,只有那滔天的恨才能支撑他苟延残喘活到如今。否则,他也不会将“霁月剑”现身之事,传遍江湖,人尽皆知。 “恭喜你。”东方夜冷淡至极的一声。 燕归不在意地笑,却借着东方夜手上挑起的窗口,赫然殷晴正与一不知何来的青衣人交谈,面上还洋溢着笑容,燕归面容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看来你与她的感情,也很脆弱。”东方夜看好戏似得看他。 燕归面无表情,不过几天未见她,便将他说的话全忘了。 两人说话间,台下新秀场赛已然开始。 一位琼质仙姿、天然疏秀的少女飘飘然落于擂台之上,缟袂清格,衣玦翻飞间,犹一朵悬崖之上凌寒独自开的雪莲,清冷孤傲负剑立于一隅。 台下众人看直了眼睛,脑海中纷纷闪过一句诗: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正是洛欺霜。 在她登台后,殷晴悄悄打量一旁殷彧,发觉他正目不斜视地凝望着洛欺霜,目光微微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由得捂嘴一笑,不料一下笑出了声,殷彧这才低眸扫她一眼:“笑什么?” 殷晴立马收敛笑意,哪敢说出来:“没、没什么。” 台上洛欺霜眼神淡漠地扫视一圈,冷声询问:“可有一战?” “我来!”一位手握双斧的彪头大汉跃上台,他挠挠头,憨厚一笑。 “这么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我还真有点下不去……嗤……” 话未落,不过一刹之事,殷晴手心一抖,众人也随之倒吸一口凉气。 殷晴只瞧见洛欺霜身影快如闪电,一道倩影掠过,大汉已地不起,口吐鲜血。 可令人惊奇的是他身上没有一处伤口,只有额尖,有一点红痕。 额尖一点红,杀人于无形。这个功法是… 殷晴见秋照月眉头一皱:“她没有用剑…是洛神指!” 台下一片嘈杂,只有一道轻快女声,脆生生入了她耳。正是那人,秋照月。 她竟也知晓?洛欺霜心中惊讶,面色却如淡云笼月,一贯沉静怡然。 洛神是洛家一位百年前的小姐所创的功法,讲究汇内力于指尖,杀人于无形,只需一指,便可重伤对手。 殷晴曾在古籍中听闻一二,未料此招比书中所言更要厉害。 显然洛欺霜收住了力度,只将大汉重伤吐血,她转过身来,声如漱玉清泠,对着台下道:“可还有人?” 一位眉目清秀,面容俊俏的蓝衣公子飞身上台。 似乎有了前车之鉴,他只微微拱手,身如玉树,礼貌地抱拳说道:“得罪了。” 便不再多言,一个跃身向前,以一把通体纯黑的扇子为武器。 扇尖一旋,横扫于她,洛欺霜下腰躲过,扇子从她腰上掠过,她反手一撑,从地上跃起。 殷晴紧盯着那面漆黑的扇子,自言自语:“这可是鬼扇?” 此言一出,她身侧一位乐呵呵的鹤发老者笑道:“小姑娘好眼光。” 老者拂着白如雪的胡须:“此物正是鹤唳鬼扇,寒铁为铸,扇尖刀锋可收可放,削铁如泥,扇正反面分别刻有一鹤一恶鬼,故得此名。” 身旁不远处秋照月莞尔一笑,惊道:“这位爷爷,您懂得真多!可否请教前辈名讳?” 老者摸摸胡子,只笑不答,幽幽看了一眼她抱在怀中的剑。 老者眼中寒芒一扫而过:“鬼扇再好,怕也是敌不过姑娘的剑。” 秋照月抱紧了剑,亦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只往上看去。 殷晴则望着那柄秀质如美玉的长剑出神,喃喃低询:“兄长…她那是何剑?” 殷彧未答,他目光紧锁台上,片刻不离。 “哥哥…你知晓那是何剑么?那夜是她相助于我…你未看见,她剑一出,好生厉害!”殷晴喋喋不休,不想脑袋被砸了一下:“哎呦!殷彧!你打我干嘛!” 殷彧收起手指,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拂去茶泡子,啜上一口,斜眄她一眼,声线沉厉:“聒噪。” 注: 殷彧:妹妹话好多,影响我看心上人。 洛欺霜线大多是男追女,讲女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 (六十二)霁月剑 几十个来回之后,洛欺霜身法极快,蓝衣公子明显应接不暇。 他收回鬼扇,从袖中抽出一剑,剑尖几转,直指洛欺霜喉头。袖剑一出艳惊四座,秋照月亦对秋见浔赞道:“这一招藏得狠,出奇不意。” 秋见浔点头,眼一眯:“继续看。” 洛欺霜身轻如燕,快速侧身避过,蓝衣公子直追上前。 她一跃而上,轻点剑尖,借力飞跃至空中,翻飞一转,发丝如雾如潮,纤纤玉指朝下而来。 又是洛神指! 她指尖直朝蓝衣公子额头袭来,他避闪不及,只得将扇子扔出。 洛欺霜手呈爪状,一把接住扇子,当机立断一个旋身。 衣裙翻飞若蝶,下一瞬,她已从背后用鬼扇尖锐的利刃抵住青衣公子的喉咙。 洛欺霜未言,只抬眉看他,目光淡淡,有若远山之雪。 蓝衣公子叹言:“我输了。” 他半退一步,抱拳退下:“我是司空未,能输在你手下,是我之幸。” 洛欺霜只微微颔首,落下两字:“承让。” 两个时辰过去,太阳渐渐西沉。 洛欺霜仍傲然立于台上,衣裙如雪,纤尘不染。 这两个时辰内,她战敌无数,包括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皆败于她,而她数场以来,连剑都未出鞘。 “我输了。” 又一男子失败下台,座下宾客看得有些兴趣缺缺。 台下窃窃私语。 这洛家实在太强,光是一个女儿家就这么能打。 若不是今日只允初涉武林新秀登台比试,台下早有人跃跃欲试了。 想去亲自试试洛欺霜,见识见识她的剑法。 秋见浔瞥了一眼在一旁嗑瓜子儿的人:“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秋见浔:“洛欺霜此时连剑都未出,你还能看出个什么门道吗?师父的话你可要记牢了,她的剑,可不好惹。” 秋照月吐出瓜子壳,扬眉一笑,目光却一刻不移地望着台上。 “这不是怕赢不了吗?我不多消耗她一下,等会儿怎么赢?” 事实上,虽然洛欺霜已经战敌无数,但她一丝一毫的疲倦都没有,人踩死几百只蚂蚁,会觉得累吗? 她是在观察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可还有人?” 全场寂寥,没一人起身应战。 洛欺霜环视下方,众目睽睽之下,有一道目光格外强烈。 她侧目望过,只见台下坐有一华袍男子,着一身赤红不艳不俗,反而更显矜贵傲然。 那人双目狭而长,眼尾微挑,若狐狸般生来惑人,正微微眯起望着她。 眼中似天生蕴着几分笑意,瞳仁却深不见底,如雾云笼罩,瞧不清道不明这笑里藏了些什么。 这个人的笑容…令洛欺霜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仿佛笑里藏刀,将杀机掩在滴水不漏的笑意之下。 他见她也在看他,偏了偏头,与旁侧之人耳语几句,眼神却半分没离开她,嘴角还漾开了几丝弧度。 他始终在笑,却不知在笑什么。洛欺霜不再看他,移开目光,欲收剑下台。 秋照月知晓时机已到,在出其不意之下上台,才能让众人都记住照月之名。 以及,她才是霁月如今的主人! 秋照月唇角微勾,悠悠开口:“留步!” 一道清脆婉转的女声响起。 “我想试试这位姑娘的剑法,不知可有机会?” 洛欺霜询声望向台下,一位正磕着瓜子的红衣少女抬起头,冲她盈盈一笑。 秋照月将手心瓜子壳拍干净,拿起座位上的剑,一步一步走上擂台。 宾客中早有人注意到秋照月,能坐在第一排何来无名之辈…也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她旁边的秋见浔。 殷晴听见有人高喊道。 “她是天玑山庄的人!” “口气不小,洛仙子连剑都未出,她竟说的出试剑之话?” 秋照月并未由轻功登台,而是慢步而上,最终登上擂台,此刻起了风,她迎风而立,红裙翻飞间,她抬起了头,朝洛欺霜莞尔一笑。 洛欺霜面如冰雪,只颔首示礼,作了个请的手势。 秋照月横剑笑道:“天玑山庄,秋照月,前来赐教!” 言罢,她抽出了手中那柄已传得赫赫有名“霁月”剑。 晶莹剔透的剑身滢滢如玉,此剑一出,全场哗然霎时静寞…好生美丽的一把剑! 如最好的美玉精雕细琢而成。 座下洛川阳更是握紧了座椅,他将目光落在他旁边空的椅子上,又难以置信地回望着台上——那柄光如玉石的剑。 已经有人警觉到了这柄剑的不寻常,一位独眼老妪眼毒如蛇,一眼认出:“这是前任盟主的剑…” 此人为蛇婆,号称“手持蛇杖,万蛇听令。” 但其人尤擅训蛇御蛇,毒术了得,亦见多识广,德高望重。 武林中人皆以“蛇婆”尊称,传言蛇婆武功传承于西域,诡妙无常。 “这是霁月啊!它随前任盟主被灭门而失踪,竟真如传闻所说,出现在一个小女娃的手中?难道天玑山庄…” 她后话未言,但其意可知。 台上秋照月却闻言一笑,似是不屑,她将霁月高举,清声朗朗道。 “我不管它曾经是谁的剑,它现在的主人是我!”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霁月颤抖着,剑身莹莹光芒更甚,似乎在应和她说的话。 洛欺霜望向她,同为风华正茂之人,秋照月却是如此骄傲恣意,与恪守成规的她截然不同。 台上两两相望,台下亦有人相视而语。 “瞧你,非要上台跟人家打,这下输了吧!”说话之人是位眉飞色舞的少女,她着一袭春水绿裙,生一张桃腮杏脸,俏丽妩媚,言谈间顾盼生辉,声声脆如黄鹂婉转。 应声的是方才登台的蓝衣公子,长相自是不凡,称一声玉面郎君毫不为过。 更难得的是他眉宇之间有着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沉静卓然,似是一块清润美玉,他捏紧手中的扇子,沉默许久:“我技不如人…输给她,我认。” “你!真真是气死我得了!万贯家财你不要,偏生要来这个武林大会,结果一轮就输了?司空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司空未轻轻一唤:“姐…” 少女背过脸去:“别叫我姐,我没你这个弟弟!” (六十三)寒江雪 另一侧,一道清脆婉转女声悠悠叹道:“难怪…难怪,竟是霁月剑!” 殷晴恍然回神:“难怪那般厉害,本以为寒江雪认了欺霜已是了不得,现下霁月也认了个女子为主。” “看来未来豪杰榜前十之位再不只是弄乐宫主一位女子了!”她言语欣喜难言,旁侧的人看说话人一眼,虽未回应她,端茶的手却微微晃动着。 霁月剑现身江湖之事,早已传开,也就只有她天真无知,什么都不明了,大概是丹心澄澈,大道至简,她并不懂什么阴谋诡计,却一心想着闯荡江湖,傻里傻气。 殷晴却兴致勃勃想道——《名剑谱》中所记载的十大名剑之中,历代凡名剑之主为女子者,有记载以来,算上台上两个,也才堪堪五位。 倒不怪她惊讶,端茶之人的眼睛,也若有所思起来,直视着台上两人。 殷晴见兄长只顾喝茶没应她,也不嫌讨了个没趣,抑扬顿挫道。 “如今名剑择主愈发多了,哥哥,你说这太阿剑在兰陵城头上也放了个十来年了,不知谁会摘下它呀?” 只听殷晴一五一十地道来。 “《名剑谱》上曾记载,凡为名剑,皆有灵性,可自择其主,不得强求。听说他剑前主人离世遗言便为:凡能取剑者,为其主。” 太阿剑为十大名剑之列,就堂堂放之于人人可往的城门钟楼之上,不怕人偷抢。只因其剑意正义威道,非其认主,便重于泰山,不可提起。 殷彧平平淡淡看她一眼,饮一口茶,沉声开口:“只愿莫是魔教人。” “真希望是位女子…”殷晴喃喃道:“希望天下能得名剑的女子越来越多。” “意愿是好,但你再要多话,也是该传书叫昆仑派人来接你了。” 殷晴:“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我这次下山就是来寻你的,好不容易才找到洛家,你却要赶我走,好没良心的哥哥…” 殷彧慢饮一口,望向台上:“霁月与寒江雪两大名剑相逢,勿要多言,好生看着。” 殷晴身子打前一歪,看着他端茶的手:“奇怪…哥哥平日不是偏爱饮酒么,怎得下一躺山,还喜欢起品茶来了…” 一道目光遽然扫过,清清淡淡,殷睛立时噤声。 殷睛连连摆手:“我不说啦,哥哥,我看,我看还不行嘛。” 观景亭台之上,一软榻上斜倚着一位慵懒美人。 许是被台下嘈杂之声惊醒,她眉心一拢,悠悠睁开眼来,一双琉璃似的眸子蕴着水儿,含情凝睇朝前一乜。 她支起身子,慵散一个哈欠:“啊——这一架打了可真久,哎呀,奴家都躺累了呢,琴魄——” 被称作琴魄之人闻言一声不发,清雅如兰的眉目紧锁台下,她注视台下相望的两人。 洛欺霜与秋照月彼此负剑而立,身未动,剑未动,但气势已动,来势汹汹。 一方静一方动,一人冷一人灼,一剑冰一剑柔。 似是天生宿敌,又似难逢知已。 “琴魄……” “琴魄。” “一个小姑娘打架有何好看?琴魄。”许是被叫烦了,旁侧才传来细如润雪之声。 “你睡了两个时辰,台上还有一战未开始。” 那人柔荑往下巴一撑,美目半抬:“我乏了,这些小女娃打起架来可真久,奴家先去歇歇了,琴魄,你便在这看着吧。” “消息无误,霁月已出世。”琴魄冷淡道。 美人脚步一顿,悠悠回首,她眉间微收,目色一敛:“霁月么…” 几根玉指挑起幕篱,朝台下一望,刹时了然。红唇微弯,勾起一抹活色生香的笑容,娇喃道:“看来这新秀赛没有我想的那般无聊呢,嗯~奴家还是继续瞧瞧罢。” 她打着哈欠,又是懒懒一倒,不成样子地倚着,流盼美目定了定神,瞧向擂台之下。 然不止是这些人,台下之人无不暗自揣测天玑山庄与十七年前上官家的灭门案有何关系。 这个照月姑娘与天玑山庄,又是什么关系… 只听庄主秋朗有一独子,这个少女,是何身份?连盟主洛川阳平静的脸下也禁不住心绪翻涌。 他眉目紧锁,霁月既出,往事纷纷被提起,这个江湖要不太平了… 他暗自叹息一口,看着台上傲然而立的女儿,欺霜这回,怕是要碰到一个对手了… 洛川阳神色凝重,看了眼台上的少女,他站起身道:“名剑有灵,霁月既认了照月姑娘为主,前尘旧事不须再记。” 武林盟主既已发言,台下之人也只能低声私语。 看台之上。 秋照月对洛欺霜抱拳,低声一笑,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洛姑娘?不知我可否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寒江雪?” 她目光若有所指地望向她的配剑。 寒江雪,与名剑逆水寒一同由百年前的铸剑大师天南子以一块千年玄冰所铸。 剑身通体焠亮,似冰似玉,挥动之时剑身幽蓝明亮。 寒光泠泠,剑刃薄利,剑气幽寒刺骨,如万丈风霜掠过,与洛家剑法“千秋雪”如珠联璧合,相辅相成。势比刀枪剑戟,无攻不下,无往不利。 秋照月目光若有所指地望向她的配剑。 虽说口气不小,但洛欺霜未生恼意,隐隐还有些许期待。真正的剑客都愿意遇上一位能让自己成长的对手,她亦如此。 能与名剑一战,一较高下,此为洛欺霜之所求,她冷若冰霜的脸庞略有松动,却仍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秋照月眸子微眯,决定先下手为强! 脚尖蹬地而起,跃至空中,内力汇于指尖,葱白手指朝着洛欺霜指去,心道:不是爱以“洛神指”出手吗,今天便叫她瞧瞧我现学现卖的“洛神指”! 秋照月敛眉露出一抹笑,低喝一声:“接好了!” 台下秋见浔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个丫头!果然没白看这么久,仅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摸清了“洛神指”的起势路数。 只是不知…关公门前耍大刀这个道理,她懂还是不懂?他盯着台上人的动作,神色紧张。 洛欺霜只微微一怔,便极快地反应过来,只是那一怔还是让她慢了一步。 秋照月的指尖来势迅猛,电光火石之间,洛欺霜只得抽出寒江雪! 将剑身一横,吹雪散落,挡住她的攻击,秋照月指尖触上寒江雪,一丝森冷的寒气从指尖袭来。 手心一麻,秋照月暗叫一声不好,果断向后一跃,闪回原地,她将手背过身去,动了动被冰得有些发麻的指尖,脸上的散漫渐渐退去,寒江雪,果然名不虚传。 (六十四)踏雪无痕 秋照月道:“让你出剑可真不容易。” 洛欺霜面如霜雪,目光凛冽。 秋照月缓缓举起霁月,横剑在前,扬唇一笑:“既然都把剑亮出来了,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本事!” 殷晴在洛欺霜出剑之时,惊道:“是寒江雪!” 与她相处数日以来,殷晴还是头一回见洛欺霜真正出剑。 随着她这一声,看台上下原本有些悻然的看客立时兴味盎然了起来。 寒江雪剑意森冷阴寒,配上千秋雪,洛欺霜她,如虎添翼啊! “名剑寒江雪配上洛家剑法千秋雪,兄长…欺霜她…岂不是赢定了?” 殷彧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未必。” 殷彧声甫一落音。 方才指出霁月来历的独眼老妪一柱拐杖,冷嘲一声:“这可未必!霁月已数十年未出江湖,它的威力,你们这些小辈可没见过。” 蛇婆活得久了也见多识广,她一发话,低声细语的小辈们立刻噤了声,不再多嘴。 蛇婆独眼精光四射,直盯着台上:“只是不知这丫头片子,压不压得住它!” 只见看台之上,秋照月凌空一抓,以内力运起霁月,以魆风横雨之势,压低腰屈身一扫,一道形如月华剑光向洛欺霜袭去。 洛欺霜快速地飞身跃起,躲过一击,秋照月却不给她喘气的机会,道道剑影接二连三的袭来。 秋照月攻势全无章法,草草一扫眼,只觉是挥霍内力胡乱甩出剑气,偏偏这些剑气来得又快又猛,令洛欺霜在空中腾跃不停。 这些剑气伤不了洛欺霜,却又像毒蛇一样缠着她,让她在空中来回闪躲。 台上月芒四射,洛欺霜眉间收拢,身影飘然不定,若绫罗翩飞,秋照月目光落在她握紧剑的手上,剑气不止。 殷晴不解其意,又问:“兄长…她这是何方剑法?怎么看不出剑势?瞧着像是胡用剑气…” 殷彧皱眉:“她在消耗洛欺霜,天玑山庄不擅轻功,若洛欺霜依旧无间断使用《踏雪无痕》,损耗无疑。” 正如此言,方才秋照月的攻势看似杂乱,但实则每一击都能令洛欺霜跃出最远的距离方可躲避。 秋照月师父曾经提过洛家独门轻功《踏雪无痕》,号称:人行千里,雪迹无踪。 既如此!她就让洛欺霜在台上用个够。 她以乘风踏浪之势跃起,踩在擂台上,借力腾空而飞,手中一紧,霁月在洛欺霜身侧挥出两道剑气。 剑身在手中一挽,皎若银月的剑光不偏不倚的朝洛欺霜刺去。 秋照月踏月而来,一式流星赶月,剑若皎皎流月华,如杳霭流玉而过! 洛欺霜眼神如凛冬霜雪,只见她脚向后一蹬,握着寒江雪攻势毫不退让,一剑堆银彻玉,似有星星霜雪迸溅而出,剑气雪飘如絮,亘古于须臾间,霜雪落满头。 幽寒的内力包裹着剑身,她的剑气似万仞冰霜,如风雪扑腾,直直对上霁月! 冰霜与月华相撞,如闻金戈玉石之击,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道风浪从两人的剑光中涌出,将擂台之上的旗杆悉数折断。 月逐霜华,朔朔剑气呼啸着向众人袭来,一时之间,座下众人发衣翻飞,有外圈内力低者,已被震得东倒西歪。 连三栋相依相望的观景楼上,其间幕离也被震得哗哗作响。 殷睛喘一口气,用手遮住飞涌而来的风:“呀!” 殷彧动作飞快,侧身护住殷晴,令她躲在他身后,他目光紧锁着擂台,殷彧内力高深莫测,那一道剑浪对他而言,如同隔靴挠痒,丝毫不被其影响。 只是他的眼底愈加幽沉。 擂台之上的两人亦是如此,剑气相抵之后,两人迅速缠斗到了一起,不复刚才一攻一躲的局面。 两道纤细的身影,交织相击,若非内力强甚,能视百里者。 洛欺霜与秋照月在普通人看来,不过两道影子,在台上相撞,其中倾泻出一两道剑光。 殷睛缓过神来,悄悄从兄长肩膀处探出一个脑袋,忍不住惊叹:“这…这真是新秀场的比赛吗?” 而在看台之上,一娇媚女声笑吟吟道:“看来这江湖又出了俩天才,上回见到这么精彩的比赛,还是上届那小剑仙呢…” “琴魄,你说——她们会不会把我从榜单上挤下来呢?” 琴魄侧目看了她一眼,并不作答,目光落在台上。 洛欺霜剑意幽寒刺骨,能生霜化雪,每每与霁月相碰,秋照月总能听见霜气绕在冰蓝色的剑身之上“滋滋”作响。 而她手中霁月看似明净柔和,剑光如秋月朦胧,毫无伤人之意,实则绵里藏针,暗流涌动。 她的每一寸剑光触上寒江雪,便如绕指柔般总能化解对方的招式。 洛欺霜又是一式白露成霜,积寒成雪,寒气回转间,似春来飞花漫天,却与霁月一触间消散殆尽。 交手百来下,洛欺霜剑剑如击绵花,她面覆寒霜的脸庞显得更幽静了。 秋照月神色也未见得多好。 她在消耗洛欺霜的同时,自身的内力也在疯狂流失,却解除洛欺霜的剑式,也半点讨不到好。 而洛欺霜脚下生风,《踏雪无痕》愈使愈快,却不显疲惫,隐隐有突破的痕迹。 若洛欺霜能成功使出更高一层的《踏雪无痕》,大局便能定下,她引气纳体,将气息引入太白、昆仑两穴。 自有一股清泰之气萦绕在洛欺霜的身侧,好似乘云而起,所习“踏雪无痕”明显已臻化境,在空中身法轻灵,宛若飘雪。 相对之下秋照月的轻功无专门路数,更像是半吊学来,只能依瓢画葫芦在擂台之间闪跃着。 不过《忘川秋水》讲究轻灵飘逸,以柔克刚,也勉强在她“踏雪无痕”加持之下应战。 注:接下来还有几更,打完这架就是喜闻乐见的剧情。 (六十五)忘川秋水 殷晴问:“兄长,那场比赛,你如何看?” 殷彧答:“难分胜负,她虽有《踏雪无痕》,但《忘川秋水》并不容小觑。且往下看吧。” 时间飞逝,两人已缠斗两个时辰有余。 天色已黑,擂台四周已挂起了灯笼,三座观景亭台亦是张灯结彩了起来。 不过习武之人大多可以夜视,夜色深沉也无甚影响。 看台之上,洛欺霜身影愈发快了,剑若流风回雪,招招击其要害,反而秋照月疲于闪躲,攻势渐弱。 “我看还是欺霜能赢,秋照月明显应接不暇了。” 殷彧没有接话,他心绪万千。 江湖武功路数,大同小异,万变不离其宗。 若不是招式已至人剑合一的程度,大多战至最后,是在拼内力,谁内力强甚,谁便是赢家。 而台上…千秋雪阴寒无比,秋水剑法以柔克刚。 洛欺霜显然伤不了她,便以轻功步步紧逼,可踏雪无痕对内力要求极高,秋照月也以此消耗洛欺霜的内力。 她心绪回转,这个情况来看,两人不过是互相消耗,只待一方力竭,便是另一方胜时! 双方心知肚明,不能再这样继续耗下去,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 洛欺霜运起寒江雪,一剑“积雪浮云”,她森冷的剑峰飞啸而至,她反应灵敏,寒江雪从秋照月身侧飞过。 洛欺霜不再藏拙,运起《踏雪无痕》第八重,速度忽然变得奇快无比,剑气如网向她密密麻麻的交织过去。 飞霜逐流星,白雪夺月轮! 天玑山庄不擅轻功,秋照月这一下闪躲不开,生生挨了剑网一击,连同红裙被刮了无数道口子,雪白的脸颊流出一抹血色。 洛欺霜愣了下,心底道了声抱歉… 女孩子爱惜容貌,她并非有意伤秋照月的脸。 只是秋照月已目露不满,她一把抹去脸上血迹,眯眼笑了,霁月剑一时光华万丈,于她手上蓄势待发。 洛欺霜捏紧剑,时刻准备出击。 “踏雪无痕第八重!”洛川阳低语出声,他眉目深重,没想到啊。 他这个女儿小小年纪就已突破踏雪无痕第八重,便是他当年也是二十有五才突破! 而洛欺霜今年不过才十六岁,她不愿意再拖下去,举着寒江雪瞬间闪至秋照月身前。 一招“冰天雪地”,寒光四起,她作势要刺向她,逼她退场! 身如残影,快如闪电,在更进一重的踏雪无痕加持下,霁月输定了!众人无不心道。 认输?秋照月轻轻一笑,暗自将内力注入剑身,她才不会认输! 台下有一声音高呼,正是秋见浔:“照月!小心!” 小心?洛欺霜双目一眯,她也不会再给秋照月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手上寒江雪寒气四溢,一式“飘摇回雪”落下! 一时寒霜四起,寒江雪追击而上。 电光火石间,只见秋照月冲她轻轻一笑,盈盈笑意间,眼神坚定,她将霁月绕着寒江雪转了一圈。 动作轻柔,如同百炼钢敌不过绕柔,那霁月似化为人形,缠绵依偎上寒江雪,将那刺骨寒气霎时间消得一干二净! 洛欺霜目光一滞,怎么会!她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好…!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她那立马要刺上她脖子的剑,被她用霁月一绕,竟然生生停住了。 秋照月狡黠一笑:“小心啰!” 洛欺霜对上她恣意的双目,心中暗叫上当了! 可再想退却避让却已来不及。 下一瞬,她将霁月剑向前一推,如同四量拔千斤,刹时霁月光华万丈。 一剑不知向何去,风劲云龙点苍穹! 寒江雪连同洛欺霜皆被她的剑气击退数丈,重重撞在擂台之上。 洛欺霜背后抵在擂台木桩之上,一阵疼痛,她不由轻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线,内心思绪翻腾。 秋照月从何而来的一击?竟势如排山倒海! 可秋照月的内力,不是与她一同消耗殆尽?洛欺霜撑着剑缓缓起身,却一个没站稳,又栽了下去。 而秋照月将霁月一撑,屹然立于台上。 殷睛惊呼:“怎么可能?!” 绿裙少女:“老弟,她、她做了什么?为何寒江雪停住了?” 司空未眉毛紧锁:“《忘川秋水》……” 看客们均被这一击给弄得愣了神,看着被击飞出去的女儿,洛川阳眉头立时一皱。 座下那红裳青年则抿唇一笑,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这时,才叹上一句:“不错。” 只有秋见浔面带兴奋,双眼如烔,嘴里控制不住地喃喃着:“是春风化雨…忘川秋水第八重,春风化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殷彧若有所思:“秋水剑法…” 因这武林大会是在琅琊洛家,在座众人全然顾看洛家剑法“千秋雪”… 一时半会竟忘了天玑山庄有“忘川秋水”之称的秋水剑法!天玑山庄扬名江湖亦百年有余,其秋水剑法更是精妙无双。 不过近些年来自秋朗继位庄主后,天玑山庄便潜心修炼,甚少见其弟子出江湖,众人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忘川秋水》有何绝妙之处? 殷彧道:“在神话传说中,人死之后要过鬼门关,经黄泉路,而在黄泉路和冥府之间,则有一条忘川河为界。” 蛇婆目露赞许:“忘川秋水的由来,正是秋水其剑式大多轻柔唯美,可这美则美矣,却如艳色蘑菇一般,越美越是凶险…会在人沉浸如秋月静水的剑术中命丧黄泉。” 座下一抱剑而坐的少年看客直拍脑袋,丧气道。 “还是蛇婆前辈眼光独到,我只见洛家剑法千秋雪与名剑寒江雪是为绝配,想那洛欺霜如虎添翼,却不料秋水剑法配上霁月剑,更是锦上添花!” 蛇婆握着拐杖站起身来,她身形佝偻,却让人不敢忽视,她独眼一眯,眼光如电地望着台上红衣少女,点头叹道:“这丫头片子,小小年纪,便能悟得秋水剑法第八重春风化雨,妙啊,实在是妙,今年的新秀赛还是有些看头。” 司空未抱拳恭敬问道:“小辈司徒未,见过前辈,我目光短浅,不知这春风化雨有何妙处,方才只见她一招便转逆为顺,竟生生改了局势,这其间缘由,烦请前辈指点一二。” 这位看客正是之前与洛欺霜交手的蓝公子。蛇婆见他言行规则得体,举止落落大方,不免高看他一眼,沉声答道:“你可知秋水剑法第八重,有着春风化雨,绝处逢生一说?” 司徒未摇头,不光他未听说,身边一众看客皆摇头不明,殷晴亦是好奇不已。 (六十六)想杀了他加更 “虽说天玑山庄扬名江湖百年有余,到了如今这辈,庄主秋朗为人谦逊低调,少问江湖事,其下弟子亦是潜心修炼,少出江湖,正宗的秋水剑法老朽也已逾数年未见。” “秋水剑法讲究以静止动,以柔克刚,剑法轻灵飘逸,追风绝尘;据说秋水剑法,原为百年前一女子所创,剑式大多柔美异常,神似剑舞。” “不过传世数代以来,被历任庄主加以修正添漏,如今的秋水剑法保留了柔的特点,又另藏暗锋。” “秋水剑法第八重,往往要在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才可领悟,只因其剑式就是让人绝处逢生,能让人在一瞬之间爆发出人体潜藏的内力。” “此招比之秋水剑法前七式,可谓是威力前所未有,且在危机之时可逆转战局,如四两拨千斤,卸去对方力道为已用,再暴发一击,便是我也难抗住!春风而化雨,万物才得生发,故这式得春风化雨之名。” 听蛇婆叹罢,众人一阵唏嘘,原不止洛欺霜一人在这台上将武功精进一层,这秋照月亦是在危机关头使剑法更上一层楼。 如此一看,得一个好的对手,真是好处多多,也难怪世人常道:“知己难寻,敌手难求。” 台下众人将要离席,心道这局竟是秋照月赢了。 秋照月撑剑立着,不消片刻,就两股战战,方才她破釜沉舟,使出一招绝地逢生,而今已弹尽粮绝,内力被消耗殆尽。 若不是靠剑撑着,只怕…说时迟那时快。 众人只见旗杆之上立着的秋照月,如一片红叶直直坠在擂台之上。 而一旁洛欺霜已撑剑站了起来,本已结束的战局刹时又纠心了起来。 众人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朝台上看去。 秋照看着向她艰难挪步的洛欺霜,她正撑着剑,寒江雪寒气四溢,在地上划出一道冰痕。 不过下一瞬。 洛欺霜像一片雪花,落地无声,轻飘飘地倒在离秋照月一步之遥的地上,两人面面相觑。 寒江雪也“唰”得一下落于秋照月身侧。 台下洛川阳站了起来,面上一片庄肃,声音低缓地对着一侍卫道:“快去请药老来。” 说罢,一个飞身上台,将洛欺霜和秋照月一左一右轻松拎下了台,放在早已备好的软榻之上,用两扇屏风隔开众人视线。 不消片刻,一个白胡子老头携着一妙龄粉裙少女前来。 这老头虽说是老头,却生得童颜鹤发,精神抖擞。 他身边的少女更是位秋水伊人,在药老上前寻问之时。 她仅亭亭立在那处,便如洛神仙子降世,巫山神女静立。 恰有一阵和风吹来,乌发翻飞,绫罗缥缈,少女好似莲花仙子般,静若处子,清雅宜人。 这风更像是吹到了人心上,看得众人一阵心神荡漾。 药老! 殷晴眼睛一亮,从座位上弹起:“哥!哥!药老,我能见到药老了!” 见到老头,洛川阳肃穆的脸上难得带上一份笑意。 他颇为恭敬地上前虚扶住将要行礼的老头,语气很是敬重。 “药老前辈使不得,前辈肯赏脸来这武林大会,是洛某之幸,怎敢受之如此大礼?” 语顿片刻,他朝立于一侧的少女望去,询道:“好生水灵的姑娘,可是药老孙女?” 药老一摸胡子,示意少女上前道。 “正是孙女惊渡,随她娘姓叶,她从小跟我学医,也有数十年了,这次正巧让她出山历练历练。” “洛伯伯好。”叶惊渡颔首,大方行礼。 “好!好!”洛川阳满意点头,侧过身,指着屏风道。 “两位里面请,有两名弟子在比试之时未能收住手,均受了些伤,烦请药老与惊渡姑娘看看。” 洛川阳这武林盟主当得向来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你看,他丝毫不提这受伤之人中有他女儿,只说两名弟子。 台下人翘首以盼,殷晴心思纷涌。 待诊治结束,洛川阳又说了一番恭贺的话,才将药老与叶惊渡请走。 殷晴眨巴着眼睛,看着药老与叶惊渡飘然而去的身影,心中惋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 洛川阳跃至擂台断旗杆上,台下众人纷纷朝他望去,只听他清咳一声,朗声道。 “诸位今日等候已久,方才请药老前来为两位小辈问诊,两位小辈均负伤静卧,我思索良久,决定将此局定为平局,诸位可有异议?” 台下众人听洛川阳这么一说,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殷晴忍不住问:“兄长,你认为如何?” 殷彧回忆方才局势,道:“两人实力,不分上下。” 坐在殷晴旁侧,那位带着斗笠的鹤发老翁拍案而起:“江湖后生,人才辈出,千秋雪与忘川秋水的对决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后生可畏呀,我司徒志无异议。” “是武器大师!我也无异议!” 是铸剑世家司徒家的家主! 听见这老者的话,殷晴眼睛一亮,司徒家,其家族嫡脉世代为铸剑大师。 当今世上许多传世名剑皆出自司徒家,其中包括被称为天子剑的轩辕剑,与霁月齐名的清风剑,以及有着惊鸿一瞥之称的惊鸿剑,且这三把剑皆在十大名剑谱之上。 就在此刻,一道略微低哑,还透着少年变声期稍显稚嫩声音响起,说得铿锵有力:“我不服!”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司徒志身旁一位带着斗笠的少年站起身来,他将头上的斗笠取掉。 露出一张肤色白皙的少年脸庞,秀眉俊目,琼鼻玉齿,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少年身形消瘦,立如琼枝玉树,他若不言不语只安静站着,那自称上一句:点破霜华见新蕊,当春会有几人胜? 他抽出手中之剑高举着,一时间青光乍现,剑气凛凛若穿堂之风。 虽是生着张唇红齿白、稍显女气的脸,但他说话的语气丝毫不让人小觑:“小爷我不服!” 殷彧看着他手上的剑,清光昳昳:“清风剑…” 殷晴惊讶:“霁月清风…还真是凑齐了…” 只见司徒倾手中的剑,在夜色中依旧青光粼粼,寒锋外露,只看一眼便在心中道这绝非凡品。 “这是清风剑!” 少年笑睨众人,抱剑而起,洋洋洒洒道:“我司徒倾不服。” “对了兄长,我也只听说他的外号叫什么阎王不敢收,话说这号从何而来?”殷晴问。 殷彧还未答,后排一人接话:“这司徒倾小小年纪变便得外号阎王不敢收,听说他天资聪颖,根骨绝佳,从小就被他父亲司徒空送到西域长乐宫去,习了一身胡人的野蛮本事,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 说话人正是司空未:“他年纪虽小,身手可不弱,仗着清风剑和一身好武功,回中原没一年,就结下了无数仇人,闯的祸事也是数不胜数。” “不错。”另一旁得知秋照月尚好,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后,秋见浔接话道“我也曾听师父说,这小子一人去单挑过魔教无极宗下头的一个小门派,那次碰上有着玉面阎罗之称的东方夜,人都差点咽气,结果硬是从鬼门关挺了回来。” 司空未颔首:“对,此事之后他非但丝毫不长记性,且司徒家名声在外,各方都不敢轻易得罪,他脾气更是日渐增长,几个来回,才有了阎王不敢收的外号。” 细细说来,话语之中流泻出一股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羡慕之意。 何人不是少年英才,可无拘无束恣意江湖的又有几人? 殷晴听得津津有味,在两人娓娓道来之后,才了然地噢了声。 如此高调、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和司徒家还真是格格不入。 司徒志气得吹胡子瞪眼,得了个这么个爱闯祸的蠢孙子,他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只得白着一张脸要将司徒倾给按下去:“你这个臭小子给我滚下来!” 司徒倾高喊:“老爷子,你给我放手!你让我把话说完,放手放手!” 司徒倾挣扎着,冲台上的洛川阳喊道:“你这规矩一点儿都不合理,凭什么未足十六就不能算作武林新秀上台参赛?” “我不服,让小爷和她们俩比试比试,定打得她们落花流水!”这话说的众人心头直冒冷汗,敢这样对武林盟主说话的人,这司徒倾倒还是第一个。 还不等洛盟主回答,屏风后幽幽传来一道女声:“这位小兄弟说的好!我秋照月愿意一战,只是刚刚药老嘱咐我休养一周才可使用内力,下月初七,咱就相约此地,一决高下,你觉得如何?” 三层看台上。 燕归面色阴沉如水,内心滔天怒火,他嘴唇紧抿,一直沉默着遥望底下,看着殷晴目不转睛地望向台上两人,看着她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双拳一点点握紧,他心底有一股恨意,恨不能当即冲下去,将殷晴给一下逮上来。 且不说她今日对着旁人笑了多少次,一个殷彧还不够,又来一个秋见浔,一个司空未,就未见她嘴巴合拢过,对他都未能见她笑得这样灿烂! 燕归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同样称不上好脸色的东方夜,认真问:“我未带人来,我若杀一个人,你能帮我处理了吗?” “你想杀谁?”东方夜慢声问。 “他——”燕归笛头一转,往下一指,声音如淬冰。 “正巧,我也看他不顺眼。” “还有,我想带她走——但殷彧,我动不了他。” 东方夜似笑非笑,意有所指:“殷彧那把剑可不好对付…” 燕归咬牙凿齿,未成想风水轮流转,半月之前是他求他,现今为了带走殷晴…… 燕归问:“你想要什么?” “先欠着吧。”东方夜懒懒打个哈欠:“等我想起来再说。” 下章h (六十七)每天都在忍… 新秀赛头一天便在两位少女轰轰烈烈的比赛中结束。 殷彧被邀至长生楼内用膳,殷晴正欲同行,忽窥见一只荧荧蝴蝶振翅,立刻寻了理由,说是太累,便辞别兄长。 殷彧放心不下,又仔细叮嘱了她几声,叫她好好休息,莫要乱跑。 殷晴胡乱点头,两人分别,她看着蝴蝶,几步跟了上去,果不其然,转过几处弯折长廊,在斜红翠迭间撞见一道挺拔如松的少年身影。 不必看脸,她便知晓那是数日未见,心心念念的人,殷晴笑眼弯弯,蹦蹦跳跳上前,踮起脚尖,一下拍着他肩膀:“燕归!” 少年一动不动,殷晴心中雀跃欢喜,叽叽喳喳分享所见所闻:“你有没有看今日比赛!精彩万分,我好羡慕她们——英姿飒爽,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未来天下英雄豪杰榜,必有她们一席之地!对啦燕归,我跟你说,我今天还见到好多出名的少年英才,还有药老!可惜未能和他搭上话,燕归,燕归…你为何不出声?” 少年慢慢转过脸来,侧目望她。 殷晴脸颊染绯,一双眼神采飞扬,难掩心中喜悦之情,与他心底遏制不住的怒意截然相反。 为何她没有他在…她还能如此开心,为什么?凭什么? 他将手心长笛紧握,回想他在东方夜那养伤的这几日,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心底都如蚁噬虫爬! 唯有夜来时分,溶溶月色下,他高坐枝头之上,吹笛飞花,想到她也会听见,情蛊作祟之下,焦躁难耐,隐隐作痛的心方能舒缓一分。 可她呢?仿佛没心没肺,对着无关紧要之人也能天天欢欣—— 甚至看上去,比之与他在一块提心吊胆的模样更加自在。 如果不能对他笑,为何他要忍受情蛊反噬的痛苦? 不如狠心…少年一双眼凝结冰霜,冷得刺骨,直勾勾盯住她,一言不发。 “燕、燕归?”殷晴笑意定住,心底发怵,错步后退。 燕归握住她的手腕,往里一扯,力气极大。 殷晴顺势投入他怀中,自然而然将一双手环在他劲瘦的腰腹之上,闷闷的声音从他胸膛上传来:“燕归,你怎么又不开心?” 她将下巴抵在他胸口处,一张玉雪小脸抬起,眉弯如月:“燕归?” 燕归低眉看她,下颌紧绷。 少年心底焦躁难言,既迷茫又无措,倘若一开始便决计杀了她,会不会就不必反复如此?心不知何时起形如一叶扁舟,驶在海中,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就如风吹浪打而来,令他四下飘摇,起伏不定,半点也不容自己掌控。 为什么不能只看他… “你到底怎么了?” “我真想杀了你。”燕归抿唇,脱口而出。 清泉漱石般的嗓音,却道出冰冷无情的一句话。 杀她?殷晴睁大眼,僵他怀里,等回神再想挣脱,为时已晚。 “别动。”燕归紧紧按着她,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杀了她,他为何要一个负累在身?可是任燕归嘴上如何狠心,始终犹豫不决,她一句话便令他心软,另一只举在她颈后的手悄然放下,他根本下不了手。 动不得又杀不了,从未有这样的人存在过。 燕归依旧面色冷淡,一把将她提起,片刻后腾空而起—— 衣摆风中飘飞,殷晴愣愣看着燕归线条分明的侧脸:“你要带我去哪…” 少年敛目睨她,扯动唇角:“别多话。” “我不…你带我去哪,兄长回来看不到我怎么办——” 他冷笑一声,截断她的话:“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月白风清,良夜如此。 燕归一手环着殷晴,轻跃于屋檐之间,只闻高阁铜铃,与他耳边银器齐声作响。 殷晴心里有点怕,一个劲挣扎:“我要回去…我哥…” “闭嘴!”燕归凶恶地觑她一眼:“你再叫一声哥哥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殷晴愕视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燕归将她一路拖拽,带出洛家,径直抓入那夜他们居住的客栈,破门而入,先是一阵药香扑鼻,环顾一周,还是熟悉陈设,红罗斗帐,金钩流苏,银屏花影。 燕归将她放在榻上,擦亮火折子,点燃长烛,又回眸,目光如利剑般锁着她,接着欺身而上,径直就去扯她衣裳。 殷晴撑着手,曲着腿往后缩:“燕归!你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将她鞋履一扯,眸色沉沉,唇畔一翘,似笑非笑问她:“今日很开心是吗?” 殷晴不知道他为何这么问,也说不出话,只蹬着腿往床榻里连连退去。 燕归斜乜她,一伸手,按住她向里脚,修长手指捏着她雪白小巧的玉足,温柔地轻轻拂弄。 “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夜夜吹笛,也不来见你吗?” 殷晴背后发毛,她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不愿知晓,可燕归慢慢笑开:“我日日都在忍耐,你明白我有多想将你…” 他猝然止住话,兀地笑一声:“呵…对,你还不懂,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少年支起身,从榻前小几旁,拿过那天买的春宫图,扔在她身上。 画折被摔得散开,一页页栩栩欲生,活色生香的缠绵春景;一对对姿态各异赤裸裸,白条条的人儿映入殷晴眼底,她又惊又怕,亦难掩心底好奇,向着画折怯怯伸手,往下翻,还未看完便被燕归夺去。 “看明白了吗?”燕归问。 殷晴咬住唇,未答。 燕归扯了下嘴,当着她面,将外袍一点点脱下,露出少年线条清晰,错落有致的腹肌。 窗外浮云遮月,天光黯淡,仅余几点烛火,落在他矫健的腰腹之上,他将手指压在腰袴处,将要脱去,殷晴心慌意乱,目光闪烁,不敢看他:“你不要脱了……” 燕归仿若未闻,将下袴扯落,那竖直弹立的长枪直直先她,殷晴一下捂住发烫的脸,她认了出来,画册将这物描绘得仔仔细细:“你别…” 燕归皮笑肉非笑:“你看明白我想做什么了吗?” 殷晴似懂非懂,摇摇头又点点头,指缝下双颊绽开一枝春桃,粉扑扑。 落在燕归眼底,只觉她满眼春娇情脉脉,少年口舌干燥,一咽口水,低声冷道:“放下手,看着我,否则我马上——” “你别……”殷晴嘴巴打颤,放下手,盯着他脸看,视线却怎么也忍不住往下瞟。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少年骨骼纤长、如修竹漂亮的手指握住狰狞巨物,上下一滑动,便听一声重重喘气。 老天爷,这可真要人命…… 他眼底赤红,握着滚烫粗壮的硬物,来回撸动,低喘不止,切齿出声:“我宁愿忍着也不去见你,但你今日——我明明和你说过!你为什么非要和别的男人说话?” “我…我不是…”殷晴想说她根本不是故意,是他们先对她讲……她只是礼貌回应而已! 少年却一字不想听,手下骤然收紧,用力捏着她的脚踝,狠狠往他的方向一拉,殷晴“呀”一声。 “脱衣裳。”他目露凶恶地看她。 殷晴没动。 燕归不欲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了当:“你来,还是我来?” “我不要…”殷晴觉得他不可理喻。 少年只笑了一下:“殷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温柔了?” 不等殷晴回答,一声令她胆战心惊的尖哨吹响,屋中一阵窸窣的声响,一左一右,两条赤红,翠青的长蛇爬上她的手臂。 殷晴吓得浑身僵硬:“蛇!燕归,我脱,我马上就脱,你快把蛇弄走——” “现在才听话?”燕归冷眼看她:“晚了!” 眼前寒光一闪,笛起剑落,少女一身雪肌莹暖,冰枝玉骨,映入燕归眼底。 (六十八)让我放过你绝无可能h 一股凉风飕飕吹来,殷晴抬手想遮住胸前芳菲春香,少年冷呵一声:“别动!” 两条蛇在燕归抬眉一扫眼,无声指示之下,一左一右,缠上殷晴的胳膊,冶艳的红,与苍翠的绿,更衬得少女肌肤如玉,赛雪欺霜。 燕归眯眼看她,手上动作一快,呼吸沉重:“过来。” 殷晴没动,她害怕得发抖,她觉得燕归幽幽盯她的眼神,像是想将她拆骨剥皮给吃了,她不敢动。 “过来。”少年耐心不足,声音透着冷意。 殷晴犹豫不决,她怕那两条虎视眈眈的蛇,更怕他如视死物的目光。 “过来,最后一次。”耐心消耗殆尽,燕归语一落,冰凉蛇腹贴着她的手臂蜿蜒缠紧,腥红的蛇信在她耳畔嘶声吐信:“嘶——” 殷晴身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在少年炙热如火的目光注视之下,撑起身慢慢挪步在他身旁。 少年磨齿落字:“你非要惹我生气才行?” “我才没有!”根本是他蛮横无礼,还要怪她,殷晴自小生得玉雪可爱,又得一张伶牙俐齿,乖巧嘴甜,无论在昆仑山上,还是一路下山之途,在哪儿不是人见人爱,也只有燕归对她如此之凶,她当然不服气。 见她呛声,燕归一抬手,指骨钳着她的下颌角,幽深的眼珠贴近她:“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 “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兔子急了亦会咬人,殷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面对他冷言冷语,竟昂着头脱口而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话一出口,对上他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眼神,她心底才后知后觉咯噔一下。 但话已说了,再是后悔也晚。 她明明怕得不行,嘴巴一个劲发抖,却强撑着一身气势,梗着脖子向他,逼着自己迎上他骤然森冷的目光。 或许连殷晴自己也未意识到,冥冥之中她早已在心里笃定,他绝对不会动她,才敢生出与他孤注一掷的胆量。 燕归身上燃烧着沉沉怒火,像是被人说中心事,他不敢杀她,对…他确是不敢,凶悍不过是一张虚张声势的面具,分明是为了遮掩他胆憷心慌,怕她一心向着“哥哥”,怕她再不听他的话,怕她见多识广要离他而去。 少年一字不言,只死死盯着她,两两相望,空气里沉默得令人窒息。 许久,才听怯声一语,是殷晴率先开口,心底又气又委屈,一句话未说完,敢怒不敢言:“我根本没有惹你,是你惹我…” 闻言,他忽尔一笑,逝如烟火:“你说的对,我不敢杀你,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语毕,燕归将她一把拽入怀中,他将滔天怒火藏在这一拉一拽的动作之中,力道奇大,殷晴只觉他发间冷香扑面,还未反应过来,又被燕归锢着手按住往下,葱白的指尖抚上怒涨圆硕的顶端。 好烫…不止是如火滚烫,更是如石坚硬。 “帮我。”燕归逼近她,一出声便吐出一口热气,热浪吹面来,熏红她的脸,殷晴咬住唇,他好热…离他如此近,连彼此鼻尖的汗珠,轻颤的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 少年抓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在上下抚弄,轻声喘气,薄而红润的唇擦过她的脸颊,若有若无的接近,令她心间越发慌乱。 燕归垂眸,目露欣赏地注视她闪躲不及的眼,红霞满天的脸,他似乎极喜欢她因他脸红、羞怯、窘迫的模样,少年愉悦而兴奋的笑声随之传来:“殷晴,从那晚之后,我一直期待这天。” 他嗓音压抑着情欲,暗沉低哑,轻飘飘落在她耳朵里,惹得她心跳如小鹿乱撞,又是紧张,又是惊惧,手指发抖,力道不小心一重,只听少年倒吸一口凉气,进而低头,埋首在她雪乳之间,含住坟起尖蕊,吞入口中,唇舌吮吸,牙齿磨过乳珠。 殷晴嘤咛一声:“燕归!你轻点呀……” “真娇气。”少年嫌弃地冷哼一声,却听话地放轻 力道,慢慢落下一串细吻,不忘补充:“我根本没用力。” 下身硬如铁杵,仅凭殷晴不轻不重的指间抚慰,已填不平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欲求,燕归不愿再等:“腿分开——” “今天真的不行,我答应了哥哥我得回去,能不能不要…”殷晴眨巴着眼,楚楚可怜地看他,试图讨价还价。 答应?她何尝没答应他?燕归冷笑一下:“好啊。” “真的?”殷晴惊喜,睁大眼。 真是天真。 “做梦!”燕归上手,径直掰开她的腿,扯掉亵裤,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往他这边一拉,殷晴“啊”一下被他摁在床榻上,剥了个精光。 “别!”殷晴整个人光溜溜,胸前白生生一团被少年精瘦有力的身体压住,同画上春宫图如出一辙,她羞得不行,腿脚乱蹬,想要挣开,燕归抬起腿,又将她牢牢按实。 “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燕归。”殷晴眼圈一红,再是恐惧,也企图说服他:“哥哥要是知道是你带走我——他不会放过你!” “你拿殷彧威胁我?” 燕归怒火由心而起,他欺身而上,盯着那丛丛花林间,指节拨开交迭花瓣,露出那小小一点的桃源泉眼。 少年心急如焚,却忍不住思忖,那处也太小了…一丁点儿大,他当真能进去吗? “我是在劝你…回头是岸——”殷晴抬着看向少年肩膀处那道深可见骨的肉粉色伤痕,虽好了大半,亦能猜出下手人之重:“你放我回去,我哥哥他…” 她一声又一声的“哥哥”令燕归心焦如火,烦闷不已,嫉妒更如风吹二月草,在疯狂在心底蔓延,无以复加。 “哥哥…哥哥…”少年冷笑连连,磨牙凿齿重复几声,他极认真地看她,黝黑的眼底阴戾四起:“殷晴,我和你说过,要这么叫我就不许叫别人,连殷彧也不行,这几日哪怕情蛊噬骨,我也一直在忍,原本我想等着武林大会结束,等着你心甘情愿……但无事了,今日,他来不了,你也走不掉。” 殷晴忽生不详之感:“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殷晴,让我放过你…”燕归心意已决,狠下心,柱身抵住那小口处,将她两腿往前一扯,强硬地闯入一个头,他眉眼生寒,一字一句:“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紧涩密实的穴肉被如火灼的长枪贯穿,钝刀子入肉,实在是寸寸折磨,殷晴痛得要命,小嘴抽着气,一下便流出泪,两只腿儿无力乱踢,连声呼喊:“不!好疼,我好疼,燕归,你快出去…” (六十九)腿分开h 娇嫩狭窄的穴道被初来乍到的造访者强行侵入,殷晴眼底水汪汪一片,止不住地收紧下腹,浑身绷成一根弦,指骨握得发白,脚背高高拱起。 她扣住他的手臂一阵推搡,双目泪花淌落,瓮声瓮气地喊疼:“燕归,真的好疼…呜呜……” 燕归也抽着气,心底是占有的满足感,下头却是艰涩难动,密密匝匝粉壁嫩肉一圈圈包裹着他,逼仄的花径锢着那铁杵长枪,他只进了小半截,抵住一团柔软,便寸步难行,卡得不上不下,偏偏少女腰肢还在身下乱扭,更是火上浇油。 燕归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恨不能不管不顾,直接撞至最深处,然而还是忍下。 少年喘息一声,额角热汗划落:“你别乱动,我会轻。” “出来…你出来!”殷晴只觉得整个人好似一条鱼,一刀落下,她被硬生生劈开成两半,哪哪都疼。 燕归不想听她多言,低头吻住她的唇,将呼喊堵在唇齿之间,他撬动她的牙关,一下闯入殷晴口中,舌尖交缠住她企图往后缩逃的一尾小舌,一阵吮吸,汲取芬芳。 燕归按住她的头,加深这个吻,舌头不时舔过贝齿唇瓣,又含住她的舌缓缓吮吻,轻轻柔柔的一吻,像风又像雨,与少年方才强势的动作大相径庭。 燕归一面亲她,一面抚上那香软酥胸,来回揉捏,长年握剑的手指有一层浅浅薄茧,刮过肌肤,如同一簇簇无名火,带去点点酥麻痒意,殷晴粉腮凝红,浑身发软。 在少年细致耐心地亲吻抚摸间,她眼眸如醉,脑袋亦是晕晕乎乎,早被骗去了注意力,身体也渐渐放松,腿心漾起薄薄春露,绷直的腿不知不觉放得平缓,夹在少年腰间。 燕归见时机妥当,立即趁其不备,耸动着腰腹,慢慢往里推进,随着少年耳畔银铃清灵一响,难捱巨痛袭来,殷晴杏眼大睁,红腮骤白,一下弓起身:“不!” 狂风骤雨的动作之下,是杜鹃啼血,亦是碾落春红,殷晴脖颈一扬,指尖深掐进他皮肤里,尖吟出声,泪珠滚滚:“疼…好疼!” 淡淡的血腥气令燕归一惊,他猛然回神,低头一瞧,只见层层迭迭的桃花瓣被他一杆长枪强硬撑开,被迫绽放而开,滴滴春水与点点血珠顺着白腻大腿流淌而下。 血? 难怪她会喊疼,他竟将她弄到流血,怎么会? 少年拧眉,仔细回忆那春宫图上——一张张一幅幅画面在眼前闪烁,个个红霞满面,舒坦之极,没有哪个像她露出疼痛难忍之态…他原以为会与以往一样,彼此舒爽…未料。 虽然她里头紧实温暖,绞缠着他那热气灼人的棍儿,让人舒爽万分,难以取舍… 但燕归还是咬紧牙关,面容紧绷着,不情不愿从里退出,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舌尖吻去她眼尾泪珠,少年哑声开口:“你别哭了,我出来,殷晴,我不弄你了。” 殷晴倒在床上,呆呆愣愣,不言不语。 少年随手披了件外袍,也不管底下欲望未曾舒解,重重吐息,起身去净室取了一方干净圆帕,沾着温水,出来要她擦拭干净… 哪知一回来,殷晴缩在床角,双手环膝,簇拥着一床薄被,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哭得红红,如水洗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他,不允他靠近半分:“你不许过来!” 燕归二话不说爬上床,一把扯过她身上长被,露出半截香肩藕臂,抬手拍拍她的腿:“分开。” 她眼圈红如小兔,黑白分明的眼里又惧又怕:“你别来,我不要了,燕归……” 未讲两句,又要掉泪,少年紧抿着唇,再是心底烦闷不堪,也耐着性子开口:“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殷晴哪里不听话,他根本不晓得她多疼,她瘪着嘴巴,不吭声,不理他,香腮垂泪,杏云梨雨,好不可怜。 “腿张开,我给你擦——”燕归深吸一口气,忍。 “我自己来。”轻若蚊吟,细细弱弱一句话。 “殷晴。”燕归木着一张脸,眼眸沉沉:“你再惹我生气,我就不管你疼不疼了。” 又威胁她!殷晴犹豫半晌,与左右两条蛇大眼瞪小眼,委屈巴巴地打开腿,露出沾着血迹春水的一朵花。 将将一开,就听少年呼吸一重,目色晦暗不清。 眼瞧着他腿下那硬物还大咧咧支楞着,殷晴心中一慌,怕得又要合拢腿,不料少年神机妙算,早已猜到她的心思,当下探掌卡住她丰润大腿,不让她闭上。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那历经风摧雨折,花凋春艳之景,一方泉眼被撑开,尚未合拢,露出圆圆小口,淅淅沥沥的血丝沿着雪臀蜿蜒,滴落在被褥之上,他用手帕小心翼翼擦拭干净,喉咙一滚,问:“还疼吗?” 殷晴眼中水意涟涟:“你轻点…” 少年视线往上,正对着她含情凝怯,春水漪漪的眼,又是一股暗火汹涌,下头硬得难受至极,手指不禁一动,抚过殷晴大腿肌肤,凝脂如玉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他咽一声口水,沉声:“我轻,你能不能让我再来一回?” 还来? 殷晴心生惧意,连连后退,躲在墙角摇头,又将腿收拢并紧,抽抽哒哒:“你那太大了,不行,真不行,我怕疼…” 燕归心底一阵挫败,又陡然生出几许阴戾之气,可见那图上所绘并不为实,真是可恨,他十指握紧,早该将卖他春宫图的小贩抓来杀了斩了! “我上回舔你下头,你疼吗?”燕归又琢磨着问。 一番直白话语让殷晴霎时双耳红透,如实低语:“不…” “那你把腿分开,我给你舔。”燕归手臂一伸,搂着她:“我确实很生气,但也不是成心令你疼…” 原想着疼点也好,正好让她长长记性,但一见她白着一张小脸抽气,燕归还是一时心软,强忍心火难消,退了出来。 “等你不疼了,我们再试一回,行吗?”少年亲她,从发丝到耳畔,接二连三地亲吻不休,他放软语气,低声询问她:“猗猗…我也很难受,不信你摸摸我,我每天都在想你……好不好?等你舒服了我们再来。” 言罢,拉着她手强行往下按,少年目光炙热:“我真的难受,没有骗你。” (七十)我好舒服h 锦屏香暖,红帐情缱绻。 “好不好?”燕归用脑袋有一下没一下蹭着殷晴脖子,舌头沿着脖颈线条往下舔,她手心被少年压住,按在热气腾腾的肉茎之上。 “猗猗…”狭长幽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她:“我又热又渴——” “那你去喝水。”殷晴嘟囔一嘴。 “可我想喝你下头流的水,好不好?好不好猗猗?” “不…不要脸!”殷晴螓首一扬,杏眼圆睁。 “我只想要你,我想得快难受死了!” 如此直白的言语,如此炽热的眼神,听得看得殷晴娇躯一颤,下头好似涌出水来,她不禁夹紧腿儿。 燕归并不想放过她,连声追问,非逼她答应:“猗猗,好吗?” 被他这样赤裸裸盯着,殷晴怎么讲得出来“好”,她面红耳赤,羞得快死掉。 “我数到三,你再不出声我当你默认…”燕归眼底兴致盎然,他舔一舔唇。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落字,殷晴还未出声,少年眼见得逞,不由得狡黠一笑,欢喜地连连亲她好几回:“我就知道你也想,我会让你舒服的。” 语毕燕归径直俯身,掰开殷晴的腿,打眼便瞧见才擦干的花穴又是一番春雨霖沥,白露点点,少年笑一声:“怎么我还未舔你就流水了…” “你不要说…”殷晴本就羞怯不已,他一讲出来,整个人红成一尾沸水虾。 燕归低头,只见一溪桃花春色,舌头迫不及待地舔上去,从花缝细褶,将每一寸粉蕊肉瓣用舌尖挑开,细细含吮,像是品味琼浆玉露,舌尖寻到方才那处被他强行撑开的泉眼,心急如焚地闯了进去,灵活滚烫的舌被内里密实的花肉一绞,立马让他想到底下硬物侵入,被挤压亲吮般得销魂滋味,舌头来来回回,卷出更多汁水,又被他喉结一滚,吞咽入口。 殷晴双腿弯曲,脚趾蜷缩,只觉底下湿漉漉的一片,她浑身发烫,他的舌头更是火热,从那花眼钻入,绕着一方泉眼,细致拍打,引出春水湍湍。 殷晴呼吸渐重,难以言喻的快感爬上尾椎骨,直激天灵盖,她轻吟一声,张嘴时大脑一片空白,全然忘却该说些什么,只顾哼卿着他的名字:“燕归…燕归…” 燕归盯着那尝到趣味、自顾自收缩翕动的泉眼,好似一张贪食小嘴,竟主动吸着他的舌头,他心生好奇,瞧不见底,也不知里头有多深,便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往里一送,殷晴下身颤抖,一波春水涌溅而出,长吟尖叫:“呀!燕归……什么、什么进来了…” 不是距离有限的舌尖,只能在边缘徘徊试探,少年手指如竹,骨节细长分明,往里头探去,刮过娇嫩内壁,立马令殷晴一颤,她脸庞更是红上一分,喊着:“不…不要…” 虽都是“不要”,但燕归显然品鉴出这与此前呼痛的“不要”不同,更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快慰席卷全身,极力隐忍,不知所措,也不愿面对—— 他问:“为何不要?疼吗?” 殷晴咬唇,难以形容,下头又酸又胀,上回那将要溺床之感好似回来:“不…不是…” “不疼?”少年眯眼,手指轻轻抽动,只一下就让殷晴夹紧双腿,脸上又红又白:“别!别动…” “怎么了?”燕归见她面上又似痛苦又似欢愉,双眼迷离半睁,檀口开开合合,语不成调:“哼…嗯,别…燕归…我难受…” 难受?她现今春情难却的模样分明与那春宫图上描绘之相如出一辙,少年反应极快,当即回味过来,她是喜欢他这样的…这才是正确之法。 手上动作不由得加快,进出之间带起水声潺潺。 “殷晴,你是喜欢的,对不对?”燕归心喜,低眸看向中指没入之处,他每动一下,便流出更多汁液,少年口干舌燥,心念一动,立马举一反三想道——初时他觉得这眼口过小,还想过能否进入,但碍于性急莽撞,强行硬闯,才令行路艰涩,如若现在用手指撑上一撑,让她习惯…待会再入她,兴许便不会疼痛难忍。 如是想,亦如是做,少年又添了一根手指进去,再盯着殷晴面容,极其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微末之处,果不其然,虽说第二根指节进入时殷晴眉心一蹙,但并未呼痛,只轻“嘶”了一下,下头收缩,层层媚肉将他两根吞入其中。 燕归欣喜若狂,自认掌握诀窍,强忍着下身硬痛,手上动作逐渐熟捻,又是一阵加快,随着少女拱腰尖叫,泄了出来。 少年再忍不住,撤出手指,下身抵在穴口,借着花液充沛,往里推进,长枪粗壮,炙热如火,将才被指节探寻的穴道一点点塞满、撑开,粗硬之物入体,比之舌尖、手指、来得更为之震颤,殷晴浑身抖动,少年尽根没入。 她只觉一股充盈寸寸填满了她,整个人好似躺倒云朵之上,浑身绵软,完全进入之后,两人下腹相接,合二为一。 少年看着他与殷晴严丝合缝,不分彼此的下身,终于得到她,燕归心满意足,长长喘息:“殷晴,你里面好暖和,我好舒服…” 曲折水润的内壁将他牢牢含住,燕归难以自持地耸动腰身,压在殷晴身上一阵抽插,少年看似高挑纤瘦,却沉沉扎实的重量,将她一对菡萏雪乳压得松软四溢,不成形状。 她被少年胸膛紧紧压住,燕归动作迅猛,每一下顶撞都急不可耐,殷晴只觉整个人要被撞飞出去,好似灵魂出窍,下头愈加酸麻酥胀,腰腹不由自主向后一缩:“慢一点…燕归…燕归…” 少年双手从后环住殷晴的腰,向上搂紧她的腰肢,不让她逃脱分毫,几滴汗珠从他下颌角滚落而下,燕归在她耳畔喘气,嗓音干哑:“这可怎么办,我根本慢不了。” 毫无章法地吻自冰肌玉容胡乱落下,少年一边挺动腰身一边不住喘息,眼眸幽深,情真意浓:“真想永远在你里面。” (七十一)我要你吻我h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红烛昏罗帐。 殷晴哭哭啼啼,嗓音里半是舒爽半是痛苦,竟与那晚瞥见的野合之人一模一样,她也是这回才体会过来,为何那女子嗓音奇怪。 当真难以形容她而今感受,下头酸胀,浑身绵软,哪哪都使不上劲,像风里云,海里浪,随着少年的动作颠簸起伏,她只能求他慢点,轻点。 可少年初尝情事,食髓知味,哪会轻易放过她,恨不能再快点,重点,全塞进去还不嫌不够,真想死在她身上。 “殷晴…你还疼不疼?”燕归不忘问她,心里却想,疼也不会停了。 殷晴想他停下别来了,想得不得了,于是乎眨巴眼:“我好疼…” “又想骗我?没用了。”燕归轻嗤一声,目光逡巡着她红润面颊:“你脸这么红。” 他翘起唇角,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爽得不得了?” “你不许讲!”殷晴哪会承认?她脸上烫得要命,心里觉得他太不要脸了。 燕归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讲,爽还不让人说——” 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柔软小手贴在他唇瓣之上,堵住他剩下的话,是殷晴。 她一下拱腰起身,用手捂住他的嘴,两人环对而坐,一下四目相对,两人都一愣,少年忽然一笑,起了坏心,伸出舌头,沿着她覆在他嘴唇上的手心指缝,轻轻舔了一下。 殷晴脸红到冒烟,整个人如遭电击,手心一痒,又羞又恼:“你不许舔……” 沉闷低沉的少年音从手底下传来,阵阵音波透过指缝:“你说不就不?那我偏要。” 殷晴一下将手撤回,杏眼鼓圆,舔舔舔!这么想舔,让他舔空气好了! 燕归提着她的腰,往上一顶,这个姿势比之方才一上一下,入得更深,一撞之下,双双倒吸一口气。 殷晴更是一下咬住唇,止住将要溢出口的娇吟,少年伸手,抚过她唇瓣贝齿。 “别咬,忍什么?我喜欢你叫我名字。” 喜欢?殷晴皱皱鼻子,她更不想叫了。 不想出声?少年一哼,目光幽暗,探掌揉上她软嫩酥胸,在那两点红果上一拧,便令殷晴破功嘤咛一声:“啊!” “燕归!”殷晴眼中水气弥漫,湿漉漉一片。 “对,就这么叫我。”燕归笑得无辜,露出洁白牙齿,眼底得意洋洋,一点也不知错:“我喜欢。” 他他他!他故意的! “你好过分!”殷晴有点生气。 “让你爽就叫过分?”燕归不服气,又是好几下顶弄,听她一阵咿咿呀呀,话不着调:“你你…燕归…” 真不可理喻! 他唇边噙着笑:“殷晴,你是不是不想听我讲话。” “你又不会听我的。”殷晴气鼓鼓,他天天就知道威胁她! “要是我听呢?”少年低低的嗓音似能蛊惑人心。 殷晴目露警惕,她才不会轻而易举地上当了,燕归嘴巴根本没有几句真话:“你到底想干嘛啊…” 燕归低下头凑进她,殷晴想要往后躲开,又被少年伸手一把按住头,银发垂落而下,他与她颈项交错,燕归弯唇,声音暧昧:“我要你,亲我。” 少年呼吸带起热风,熏得她脸颊红晕蔓延到脖颈,一片桃花色。 “亲不亲?”燕归舔着她耳垂,引诱般开口。 要有骨气殷晴!她暗自鼓劲,才不能三言两语又被他哄骗:“不……” 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止住她的话。 “不准说不,你亲一下我,殷晴。”燕归放缓动作,闭目张嘴等她吻,不料殷晴半天没动作,他睁眼,轻车熟路捏玩她弹软雪乳:“快亲我?不然我就舔你。” “你就会凶我威胁我…”殷晴心里委屈地冒泡。 “你就会哭还不听话…”燕归态度强硬,不容置喙:“亲我,快点。” 哼,要她亲是吧!亲就亲,殷晴心底豁出去,扬首,露出雪亮小齿,在他薄唇之上,恶狠狠地咬上一口,兔子急了也咬人,她才不忍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非出一口恶气才行。 少年冷嘶一声,白皙指腹擦去唇上血线,直勾勾盯着她,怒极反笑:“殷晴,你胆子真大。” 殷晴视线落在他被血染红的唇上,秾艳昳丽,像涂了一层口脂,见那唇勾起一抹笑,她心底才一慌,后知后觉害怕起来,怂得缩成一团:“我错了……燕归…” “哪错?”燕归冷笑,两手一左一右,将她往外逃得腿往里一拉,她“呀!”一声,长枪贯入,猛地肏进又退出,半点不留情,两人下体相接处,捣出一股白沫。 “饶命…燕归呜呜…好快!” “小青。”燕归恍若未闻,出声招来青蛇,往少女柳叶腰上一缠。 殷晴只觉腰上一股冰凉滑腻之感,低头一瞧,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蛇!蛇在她腰上,那青蛇圈圈缠绕,且越绕越紧。 殷晴又惊又慌,忍不住并拢双腿,内里更是深深一绞,层层迭迭的嫩肉如千万张嘴儿吮着含着他,少年浑身一颤,一时受不住,当即一泄千里,射了出来。 穴道一股激热暖流,殷晴烫得一瑟,身体抖动,随及怔怔一愣,她细吟出声:“那是…什么,有东西进来——” 殷晴望向燕归,只见少年眼底一片茫然,像是懊恼又难以置信,半晌说不出话。 殷晴自是不知怎么了,可看过春宫图的燕归心如明镜,他这是释放而出,可这也…太快了些。 少年从她身体里缓缓退出,瞧着那沾着浓浓白浆的穴眼儿,面色不好,形容狼狈。 殷晴怯怯问:“你怎么了?是好了吗……” 燕归目露不甘,口中哽噎难鸣,讲不出话,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知晓她怕蛇,想拿蛇欺负殷晴,谁料…… 见他不言,殷晴以为终于结束…她欢喜地松一口气,几步作势要爬下床。 燕归抬眼,看着膝行欲走的殷晴,虽披着一件外袍,可若隐若现间,雪臀高翘,底下春色浓丽,下身又是硬挺如枪,少年咬牙翻身,一把拉住她脚踝,往回一拽,复又压住她:“殷晴,谁让你走了?再来一次。” 帐里鸳鸯交颈情,笙歌翠合,绮罗香暖。 注: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行香子·述怀》苏轼 红烛昏罗帐。《虞美人·听雨》蒋捷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好笑, (七十二)谁动你我杀谁h 殷晴未能逃脱,转眼被少年拖了回去,燕归像蛇一样缠上她,分开她的腿儿,就着方才激射的股股阳精,不加以停顿,破开玉阜,直直顶入,穴道瞬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呜……”她呻吟一声,燕归把她抱住,咬她的耳朵,火热的舌含上她的耳珠,在唇齿间捻来吐去:“你刚刚想跑?” “我…我哪有!”殷晴被燕归不留余地地撞击顶得眼前发昏,她心里喊冤枉:“我以为结束了…” 一句话让燕归唇抿成一条线,他腰腹耸动不停,耳畔银坠随动作轻声作响,他每动一下,便“叮铃”一声,少年低喘开口:“没有结束,结束了也不准走…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殷晴想问那哥哥找不到她怎么办,话在口中,又怕燕归阴睛不定的性子,没敢吱声。 室中寂静,唯有交合处发出潺潺流水之声与银铃清脆声声响。 少年动作激烈,手指穿过殷晴的手,十指紧扣,按压在床榻之上,她身子酸麻,尤其是穴道,被硬物一下下捣入,那湿滑嫩肉被阳物一寸寸碾平。 燕归来得又狠又重,进出之间带起湿淋淋的水气,圆硕前端撞击花心深处一团软嫩,殷晴忽地脚尖一弯,身体绷直:“停,燕归…别…别顶那!” “那是哪儿?”少年感官敏锐,立马觉察出殷晴的不寻常,故意放缓动作,在那团软肉上碾磨:“是这吗?” 圆头在殷晴那处来回磨砺,薄唇贴在她的耳廓处,吐出一缕热气:“是不是?” 燕归时轻时重的动作让殷晴身体不上不下,她面色潮红,身体酥麻如醉,轻飘飘,就像在风雨里飘荡的小舟,不知驶向何方。 “殷晴,你不说我怎么停?是不是这?”少年不再慢条斯理地磨蹭,挺腰重重一撞。 “是…燕归,别撞那里,我、我好难受……”殷晴难抑不住,眼中春水濛濛,话里似苦似乐。 少年嘴角一翘:“只是难受?不舒服吗?” 在燕归刻意顶弄之下,殷晴身子爽麻,禁不住地呜咽几声,口是心非:“不,不舒服——你轻点儿…” 燕归“哦”一下,拉长调子:“真的不舒服?” 她面红耳赤,哪会说“舒服”?嘴里发出一声细弱鼻音:“我不知道…” “骗子。”少年嗤笑一句:“我才不上当。” 见她面泛春情,眼底水波潋滟,少年耳根一烫,呼吸急促,心跳愈来愈快,也没了顾忌,动作更是放肆起来,大开大合,一面狠狠顶撞,一面压在她耳边,一句话拆穿她:“殷晴,你看上去爽得要命。” 在少年炙热的目光里,心跳几乎骤停。 被人一眼看穿,殷晴羞愤欲死,转头将脸埋进枕头里,完全不敢看他,太羞人了…实在太羞人了…… “害什么羞?”少年目光赤诚,一动不动地看着不敢面对的殷晴,坦然承认自己的感觉:“猗猗,我也很爽。” 他也很爽… 殷晴心跳飞快。 “别躲,看着我?” 她下意识将脑袋转动一分,偏过一条缝,悄悄拿眼睛瞟他一眼,却正正对上燕归漆黑幽深的双目,少年眉目鲜亮,唇弯如钩月,眼底明晃晃的笑意,仿佛在说:抓到你了。 那一瞬之间,殷晴心跳如飞,几乎冲出胸膛,她连忙移开目光,闪躲开来。 心慌意乱,莫过于此。 “殷晴,你是胆小鬼?只会偷看我?”偏偏少年嘴上不饶人,非要点出。 “我才不是……”她脸烫得不行。 “那你怎么不敢正眼看?”燕归清声一笑:“猗猗,别躲了?我让你随便看。” 缠绵的吻顺着她白玉染绯的脖子往下:“你能不能像方才一样夹我?” 殷晴没应,许久,枕头下闷闷一句,又羞又怯:“我不会…” 天知晓她应这一句,鼓足多大勇气。 少年欣喜如狂:“那让小青帮帮你,好不好?” “不…”她回忆起那冰凉的触感,心底发怵,耳边又听见毒蛇嘶嘶吐信,像是能听懂人言,那尾青蛇盘在殷晴身边,竖瞳一转,就要往她身上爬。 殷晴向后一缩,被燕归按住:“不要怕,有我在,它不敢咬你。” 燕归贴着她的脸,吐息滚滚来:“我会保护你。” “谁动你我杀谁,猗猗,好不好?”他咬字坚定又清晰。 殷晴咬住唇,清眸流盼,忍不住侧目看他。 清辉月色里,少年狡猾地笑了一下,吻住她的唇,咬住她的舌:“当然,除我以外。” 青翠长蛇缠住殷晴,她绞紧下腹,双腿盘上他的腰,少年喘息耸动,纠缠不清时,她与燕归又何尝不像两条蛇,四肢交缠,不分彼此,情潮起伏中,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七十三)从未这么爽h 初初开荤的少年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一咬住便不松口,抽插之时大刀阔斧,毫不留情,少年昳丽脸庞热汗涔涔,耳边银铃空响不绝。 “叮当…叮当…”一声盖过一声。 早不似初时疼痛的殷晴也尝到趣味,浑身酥软成水儿,要融化在他身上,在一下比一下重的顶撞里,她浑身激灵打颤,从脊椎骨升起的快意蔓延到四肢百骸,雪乳被少年胸膛压得七倒八歪,不成形状,口中娇喘吁吁,吟哦不断:“燕归…燕归…你慢点呀啊!” 燕归往下一瞥,只见花草丛丛里,一杆玉柱长枪撑开花蕊,进进出出间,带起嫩肉翻涌,春水四溅,点点花汁落在下腹滑腻一片,好一幅绮艳淫糜的荒唐图,少年看得面红眼赤,呼吸渐重。 快意不决,累计攀升,殷晴止不住软吟而出:“燕归、不,我不行了……呜呜…我——” 下头被撞得难受至极,似电流似虫爬,酸麻酥软不必多言,又隐隐有溺床之意,令她不由自主顺着少年动作腰肢轻拱,玉臀摇摆,腿背高高耸起,脚尖一翘。 或是情蛊作祟,燕归心火躁动难消,动作凶狠,怎么也不消停,不够,不够,他伸舌,盯着她胸前两团白生生的肉,一口咬下,入嘴滑嫩,胜过杏仁乳豆腐脑,恨不能将之吞入腹中。 两片薄唇衔住那雪上红梅一点,舌尖舔舐,卷入口齿间,以舌肉掂着,在嘴里来回滚弄,齿间在上一磨,又疼又麻的爽快之感倏然冲顶,殷晴腰肢一弓,颤颤巍巍尖叫一声:“啊!” 她身下哆嗦,一股直上云霄的快慰席卷全身,瞬时之间,花穴收缩绞动,泄出大捧春水,顺着少年腰腹滴答淌下,连同股间锦被也是湿淋淋一团。 高潮来势汹涌,浑身都处于巅峰余韵里,敏感至极,轻轻一碰便让殷晴舒爽万分,偏偏少年还不停下,像是要将她给生生捣碎了。 殷晴双眼朦胧痴醉,眼尾泛泪,口里咿咿呀呀:“呜呜,燕归…我受不了了……” 滚滚热流迎头浇来,燕归也难忍,他长喘一声,尽根没入,眼瞧着自己被她全吞了进去,少年心底快意涛涛,舒爽之感如排山倒海将他淹没,又在柔嫩花心重重顶撞几下,太阳穴突突直跳,唤一声她的小名:“猗猗…我也忍不住了。” 少年身体猛然一颤,深埋穴道的玉柱一阵抽搐,在她身体里一阵跳动,随着烫得惊人的激流股股涌进,殷晴又止不住泄出。 在射出之际,燕归如登极乐,头皮发麻,汗珠顺着眉骨划落,垂在幽黑眼眸下,似一滴泪珠。 两人胸膛剧烈起伏,双双香汗淋漓,呼吸声声交缠,分不清谁比谁更重。 一番酣畅淋漓的情事终了,燕归面露餍足,双颊绯红。 少年本就唇红齿白,而今眼眸如星,愈显明亮,这一笑更似勾魂摄魄。 他看向殷晴,直言不讳:“猗猗,我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 殷晴心口一窒,呼吸焦灼,她将脸埋在他臂弯里,红霞漫漫的脸颊贴在他手臀里,一片滚烫,只听她嗓音含羞带怯:“…我也是,燕归。” “别叫燕归。”燕归抱住殷晴,亲亲她红玉般的耳朵,吐息间扫过她红扑扑的脸颊:“叫我不恕。” 中原见人更习惯于恭称表字,苗疆恰是逆其道而行之,名由族长而定,字乃父母所择,除却至亲之人,无人会叫字。 “不恕?”殷晴记得,她曾在那把造型别样的匕首上见过这两个精雕细琢的字。 少年低低“嗯”了一下:“是我的字。” 好一会又添了一句:“我里阿给我取的,就是我娘。” “我想听你叫。”燕归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在少年黑白分明的眼底,写着说不清的渴望。 殷晴呆呆看他,少年满怀期待地催促:“快一点。” “不…不恕。”殷晴红着脸,吱唔着叫一声。 “嗯。”他笑如银月,沉声应道。 一股火线在少年心底燃烧,耳畔噼里啪啦,似有一串串烟花绽放,情难自己下,燕归一把抱住殷晴,脑袋枕在她耳畔,悄悄地一句:“以后都这么叫我。” 殷晴小声地说了个“好”。 “你穿过耳吗?”燕归又问。 殷晴摇头,昆仑门规森严,弟子一向素净,莫说穿耳,身上所着之物总共不过黑白灰三色。 少年凑近一看,只见殷晴小巧圆润的耳垂光滑平整,他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燕归取下随风叮当作响的耳坠,殷晴定睛一看,原是两片镂月裁云的银叶包裹着一颗珠圆玉润的铃铛,风过银叶撞,脆生生好听极了。 少年从随身而带的包裹中取出一方木匣,少年郑重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根别样浓丽鲜红,仿佛鲜血沁染的红线,那根红线极为奇特,散发着一股异香不说,更是细如发丝,殷晴抬手一碰,却是坚韧异常,难以折断,少年将其穿过银叶,问她:“你想戴在哪?” “什么?”殷晴未懂。 “这是蛊门信物,亦是我……”少年面上飞红,有点难以启齿:“总之,见叶如见人,有它在和那柄匕首在,苗疆无人敢动你。” 燕归说得含糊不清,只问她:“喜欢带手上还是——” 他视线停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在忘情之时,他在她颈项间吮出道道红痕,而今一看,点点斑驳宛如朵朵艳杏夭桃,绚烂绽放,令少年目光一暗。 殷晴察觉到他加深的眼神,一下捂住自己,抬手:“手,我喜欢手。” 燕归低眸,面上难掩惋惜,接着从包袱之中摸出几根彩绳,手指飞转,几下便编出一条漂亮绳结手环,一枚银叶镶嵌其上。 殷晴看得惊讶:“你还会这种女儿家的手艺?” 哪知少年面露自得,不屑一笑:“哼,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岂能难倒我?” 燕归给仔仔细细地她戴好,扣紧,盯着她白皙的手腕,眼底晦暗不明,注视她良久。 “不准取下来,戴上它,你就永远是…”我的人了,少年话未说完,只瞧着她。 殷晴欢喜地盯着这条由彩绳编出的精致手环,爱不释手,未细听他的话:“你方才说什么?对啦,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少年将一吻落在她指尖:“这是我们苗疆的习俗。” “什么习俗?”殷晴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少年狡黠一笑:“除非你答应我永远不取下来。” 为什么? “答不答应?”燕归拔高音量,追问。 为何非要她答应?殷晴觉得奇怪,转念又一想,不过一条手绳而已,又不能怎么样她,便问:“我答应你就说?” “你先答应。”少年不依不饶。 “那我答应。”殷晴只好道。 “不行,你得把话讲完。” “?”好麻烦。 “你规矩可真多。” “快说。” “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将它取下来。” 话音一落,殷晴手腕一痒,她想低头去看,少年俯身吻住她,喃喃低语道:“我也答应你,永远都不取,永远不会离开你。” “??”怎么还有后半句? 在铺天盖地的吻里,殷晴被亲得晕头转向,她满腹狐疑,所以那个习俗到底是什么? 那晚两人紧紧依偎,一弯明月,夜枕清风,相拥入眠。 注: 那个苗疆什么的设定全是我胡说八道哈,不要当真。 另外俺要采访一下大家的接受度,是想燕归再疯一点还是维持现状就好?按照人多的回答来写。 (七十四)离开琅琊 次日,殷晴在一片颠簸之中幽幽转醒,初醒便觉头昏脑胀,浑身如被车碾,腰酸背痛,抬手都觉软累,哪哪都不好受。 “醒了?”相较于她一幅骨软筋酥的模样,少年长发高束,换了身墨色劲装,坐于马车另一侧,一脸神清气爽,全不似她眼底迷茫,像不知身处何地。 殷晴眨眨眼,环顾四下,只见华顶锦帘,少年握笛端坐,与她只隔一方小几——等等…这是马车? 尚且迷迷糊糊的神智瞬间惊醒,她一下坐起身,低头一瞧,自己被换了一身干净苍翠碧绿的云罗锦长裙,殷晴扑到车窗边,就要掀开帘子往外看,双手一下被燕归按住。 她回头看向好整以暇的少年,心急如焚:“我在哪?你要带我去哪?” “江南。”燕归理所当然地看她,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她不放:“不是你想去?” “可是兄长他——” “嘘!”一根手指压在她嘴巴上,少年掀唇冷笑,压下眼底隐隐不耐,道:“我已修书一封告知殷彧,别给我提他了。” “修书?你怎么写的?”殷晴声音急切,连连询问。 燕归顿一下,并不想答,可在殷晴固执地注视之下,还是抿唇开口:“简而言之,你是我的人,我带你去游山玩水,叫他放心,莫来多管闲事。”否则,莫怪他也令殷彧不得安宁。 当然,末了那句,燕归并未讲出来。 “……”殷晴一窒,简直无话可讲,就凭少年这样嚣张至极的一番话,何人能安得下心? 殷晴认真道:“我们得回去…你这样说,哥哥是不会放心我随你走。” “好啊。”哪知燕归支着下巴,面上笑意星点,毫不在意地掀开车窗,只见窗外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已是黄昏时… 怎么会?她还以为而今是早上,可眼瞧着天色渐沉,都不知驶走多远了。 “不过——”少年扬眉:“我忘了告诉你,我们已驶出琅琊两日有余。” 即便她想回去,也为时已晚。 两日?殷晴记忆尚且停在昨夜,她愤然一瞪:“你…你给我下药?” “对。”少年颔首,他坦率承认,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不然你会跟我走?” 燕归偏就将事做得如此绝,不给她半点回头机会。 殷晴咬住唇:“我说了等武林大会结束——” “可我等不了了!”少年骤然沉声,截断她的话:“我不想再躲在暗处,日日见你盯着旁人。” 少年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凶狠,殷晴听得一抖,像是被他吓了一跳,睫毛连颤几下,圆溜溜的眼眸又泛起湿漉漉的水气,眼皮耸拉,可怜巴巴。 燕归深吸一口气,将她拽过来,殷晴一时不慎,还会反应过来便重重撞进少年坚实地胸膛里。 燕归低眸看她,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指尖抚过她紧咬的唇瓣,细细摩挲,近乎咬牙切齿地询问:“猗猗,你只看我不好吗?” “我…”殷晴只出了一声。 少年既要问她,又生怕她回答,见她一张嘴就咬下来,风驰云卷的吻堵住她所有想说的话,唇间碾磨,一瞬之间掠夺她所有呼吸。 殷晴吱唔着想要反抗,又被少年以轻而易举地扼紧手腕,拉入怀里,良久,一吻终了,她气喘吁吁,他依依不舍地贴着她脸颊,目光痴然地凝望着她,说道:“我想你只看我,你去哪我都陪你。” 殷晴闷闷不乐:“那你也不能不问我就带我走。” “我问了难道你就愿意?”燕归眉心一蹙。 殷晴讲不出话,手指缠在一起。 “武林大会不过几天而已,提早走又何如?”少年不以为然,不管过程如何,他只看结果,只要她在他身边。 “可我还没有见到药老,你明明知道!”殷晴忍不住呛出一句,看他的眼圈一红:“你明明知道我来武林大会除了见兄长就是想见他。” 燕归哑口无言,诚然,他知晓。 正如他在那晚就明白,强行带殷晴走会让将将和好的两人,又变回如今这样僵持的局面,但他就是忍不了,一想到放殷晴回洛家,武林大会登场之人个个不凡,处处都是少年英才,她看得目不暇接——就令他心如蚁爬,急火攻心。 只恨不能拿条链子将自己锁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殷晴。”燕归轻声叫她。 她一声不吭,泼墨长发垂过脸颊,遮住她面容。 “你生气了吗?”从前在山上时,燕归一直嫌她吵,整天叽叽喳喳个不停,却不知道她不说话时,沉默是那样可怕,仿佛一双手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燕归面容紧绷,十指握紧又松开。 窗帘被风吹拂,不知几时起,雁过斜阳,山高月升。马车在晚暮余晖里缓缓行驶,安静许久后,殷晴忽听见轻细的一句:“对不起。” 她惊愕地抬头,燕归握着她的手,诚心实意道:“未能让你见到药老,是我的错,苗疆离云南很近,等你看腻山水,我带你去药谷,到时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别生我气。”少年声音低低。 殷晴心底纠结,她无疑是在生气,可见燕归主动低头,也是惊讶万分,真是难能罕见。 殷晴本就是不记他人仇的性子,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张口时。 “猗猗,我吹笛子给你听。”燕归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笛,又退一步:“你可以生气,但别不理我。” 殷晴决定先闭嘴,在他瞧不见地地方,悄悄低头一弯唇,她好像找到法子对付燕归了。 少年横笛声沉,一曲行云带雨,响遏碧云,恰逢皓月当空起,误是山月惊飞鸟。 一曲终了时,耳畔犹有余音回荡。 燕归低眸,目不转睛地看她,月明风袅,少年发丝飞扬,如素雪飘零,两两相对,殷晴看得一时失神。 “理理我?” 殷晴脸颊一红,慌忙眨眼:“…你今夜吹得曲子与以往不同。” 殷晴听得出,这与他此前所奏之曲大相径庭,亦不是武林大会他吹得那首。 燕归说:“这是里阿教我的,她就是江南人,但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她只哼过一遍。” 注: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李清照《永遇乐》 (七十五)别不理我 浮云蔽月,晚风瑟瑟,少年轻声道:“我也是头一回吹与人听,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吹。” 殷晴点头,没有开口,见她还是沉默,燕归絮絮叨叨:“我里阿她…听闻她是江南临江仙的花魁,后来被我阿吉从江南带回苗疆,但我也不知为何,自我出生以后,从没有人告诉我里阿还活着…直到我听见一曲飞叶传信,无意中发现她被囚于蛊门十八狱里。” “我还从未去过江南,猗猗,能和你一同去生她养她的故土一回,我很期许。”燕归声线平缓,半垂的睫毛掩去眼底情绪。 殷晴听着,不由得心底一酸,转而一想——干嘛要心疼他!她还在生气呢。 “猗猗?”燕归咬着她的耳朵,唤她:“为何不理我?” 殷晴推开他,转过脸,气鼓鼓:“我在生气,我不想理你。” “我都给你道歉…”少年不甘,伸手去掰她的手:“你不要不理我。” “你觉得只是道歉就够了?”殷晴原本半消的气又窜了上来,她拔高音量。 他怎么这么过分?下药迷晕她将她拐走,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便没了么?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你才不生气?”燕归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挫败,坦而言之:“我不知道,也许只是道歉不够,但是——” 燕归吸一口气:“在苗疆时,除却阿吉与长老,所有人都怕我…我从未与人道歉,也从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做。” 殷晴手指打转,抬眼问:“那你知道你这么做不对吗?” 燕归神色认真:“我知晓。” “既然你明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不怕我生气?”殷晴心里委屈,明知不对还要不顾她意愿强行掳走她!简直罪加一等。 “我承认,我那时被嫉妒冲昏头脑,容不得你看旁人一眼,一心只想带你走,觉得你怕又如何?生气又如何?只要在我身边就好。”少年目光渐深,眼底藏着些许压抑。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才不想管那么多,彼时自负的少年想,他总有千种万种手段对付她不是么? 让她服软听话岂不容易?一个蛊虫下去——那么简单,在她安然酣睡之时,在他将要下手之际,在他落指前的一瞬里,少年脑海中猝然浮现出里阿那双灰白黯淡的眼睛,她撞在他的剑上,绝望至极地祈求他杀了她…他抱着里阿了无声息的尸体,一滴泪从眼尾滚落。 那一身鲜血,满地残红,犹在眼前。 少年呼吸凝滞,犹豫不决,他整夜盯着殷晴,望着她安静的睡颜,任由心底抽痛,始终没能下手。 以蛊惑人,终究难敌心心相印。 燕归顿一下,手指渐渐攥紧:“我原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可是…” 不可一世的少年为她低下头,他与她额头相触,声线轻缓,吹来柔柔的呼吸:“我更想你与山上时一样开心,什么都与我说,更想你是自愿在我身边。” 少年将贪欲袒露无遗,他想要的不只是她的人,他要她真心实意,要她心甘情愿。 “我不想…”少年蓦地停住,咽下心口之话。 他不想他与殷晴,落得和阿吉与里阿一样的下场,一个人一厢情愿,最终弄得两个人两败俱伤,至死都恨着彼此,初时爱之切肤,末了恨之入骨。 燕归想起金蚕长老所言,情蛊,一旦情动便难以自恃,最终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虽已觉察其发作,但少年不信,亦不愿如此,发作又何妨?即便他…他也绝对不要步阿吉后尘。 “殷晴。”燕归道:“你根本不知晓,在琅琊的日日夜夜,我每时每刻都想回到山上,那个时候,只有你和我,没有其他人,即便被追杀…也好过看你对旁人笑。” “我甚至想去杀了那些人,包括殷彧。”少年语气有多平静,内心便有多汹涌,遏制不住的嫉恨在里面喧嚣翻腾。 殷晴瞪圆双目,背后生寒,她怎么也料不到,燕归竟然想对哥哥下手?若当真得手,那自己岂不是罪魁祸首,引狼入室… “但我知道,我一旦这么做,你绝对不会原谅我。”燕归屏息凝神,闭闭目,复又睁开:“我一直在忍,带你走,我真的…真的忍不住了,我也怕我会动手,更怕你因此记恨我。” “你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会因这番话害怕他,远离他吗? 殷晴捂住嘴,眼中怯怯,欲言又止。 燕归慢慢扯了下嘴角,俯身凝视着她:“猗猗,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想过伪装善类,即便可能会吓到你,但从一开始,你不就知晓我是什么人吗?” 不怕?怎么不怕?但他既希望她怕他,那样她就不敢轻而易举离开他,可他又惊惧她怕他,那样她就不会对他轻松自在敞开心扉。 患得患失,怆惶矛盾,莫过如此。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才不生气,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将自己所思所想坦露无疑告之于你。” 他渴望能得到几分理解,以此削减她的怒气。 注: 燕归会学会对女儿克制,除非实在忍不住,但是他会路人甲乙丙丁包括自己更加发疯。 (七十六)你就仗着我… “猗猗?”少年伏在她耳畔叫她,声线又低又温柔:“还生气吗?” 殷晴惊惶之余,也生出动容,哪怕他坏得无可救药,可真诚…永远动人心,只是燕归的话依旧让她心生惧意,她不知如何应声,面上戚戚,好一会才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殷晴确是不知,心底纠成一团麻,理不清,她应该生气,可心头憋着的那股气好像又因燕归一番话渐渐消散,但若就这么说她不气了,又显得谅解他轻而易举。 于是她撇嘴说:“我今天还不想理你。” 燕归沉沉呼吸,还是顺着她道:“那明天呢?” “明日愁来明日愁,明日事也明日说。”来江湖一躺,这话里也有几分潇洒江湖气,话音一落,殷晴肚子适时一咕噜,她饿得饥肠辘辘。 “饿了?” 燕归明知故问,换谁昏睡两日不会饿? 殷晴颔首,咽着唾沫:“饿。” 燕归从小几下拿出一方包装精巧的食盒,打开一看,尽是精致茶点,另有肉馅烧饼,尚还软糯的馒头,可见少年早有准备。 燕归叫停马车,他翻身下车,正巧停在一处绿林旁,见天清云淡,皓月千里,燕归走入林中,拾来柴火,几下便点燃火堆,温一壶热茶,转而递予殷晴。 殷晴饿极,狼吞虎咽说不上,风卷残云是有的,接过茶,来不及细品,咕噜咽下,吃饱喝足后,两人坐在篝火旁,听风叶潇潇,火声噼里啪啦。 燕归看她:“你去了江南想去哪玩?” 一谈及去“玩乐”,殷晴立马眼睛一亮,燃起点点火星,全然忘了自个儿方才说得明日理他,她抱膝而坐:“自然先去临水畔——听一回书!” 江南临水畔,塞北望乡楼,添茶邀美人,杯酒谈故乡。 此为大晋广为流传一首民诗,说得就是这大晋赫赫有名的两大酒楼,临水畔与望乡楼,望乡楼远在燕门关那等苦寒之地,而临水畔则在江南杨柳依依里。 临水畔名满天下,便是在昆仑从未出山的殷晴也听说过,据说前朝有位荣宠非常的沁水公主游历江湖之时去往了江南,正感叹江南临月湖的风景美丽之至,却无奈人潮涌动,只能行走之间匆匆观赏。 她便想着若是有一酒楼,面朝这临月湖而座,夏日之季,席间之人开窗观景,谈笑间清风徐来,带着悠悠荷香,或是在冬日时分,赏那桥畔落雪,银装素裹,再喝上一盏烫茶,也是极妙。 这临水畔啊,便这么说修就修了,至此百年后,临水畔翻修数次,便有了今日文人政客、翩翩才子、江湖侠士、以及大江南北所慕名来此的游子流恋忘返之地。 故此,沁水公主也算是因此扬名天下,经久不衰。 对于她的回答,燕归道不意外,他点头:“早闻江南临水畔名满天下,我也该去瞻仰瞻仰。” 燕归道:“听闻临水畔说书歌舞一绝,江湖有言,有道是——临水河畔歌一曲,塞北仍闻袅绕声。 殷晴目露期许:“我从前只在书上听过那说书先生,说他一张铁嘴,不烂之舌,听他讲一回故事,闻者都拍案叫绝,也不知是真是假。” 少年心底不感兴趣,又不愿扫她兴,懒散道:“虽说传言大多夸张,但名气如此,总有过人之处。” 殷晴水灵灵的眼睛一转:“说起传言——江湖对你们蛊门传言可有夸张?” “你们”一词让少年微微皱眉,燕归一脸不悦:“你要说我们。” 殷晴才不,她嘀咕一声:“我是昆仑弟子,又不是你蛊门中人。” “我不管,你不许把我和你分开说,我不想听见‘你们’两个字。”少年不管不顾,非要她讲“我们”。 他就要和她连在一起,连名字都要。 半个时辰前少年还眼巴巴望着她求她理理他,转眼又狐狸尾巴翘上天,原形毕露,不讲道理了,殷晴横他一眼:“人人说你们,不…我…我…” 一句话顿了数下,强行用“我们”未免也太奇怪,殷晴只好道:“人人说蛊门杀人不眨眼,只做黑心买卖,真的吗?” 燕归似笑非笑:“猗猗,你觉得呢?” 殷晴鼓起勇气:“我觉得不是。” 燕归不由得一笑,正要接一句“自然”,然而她下一句:“我觉得他们说太轻了。” 燕归眼色一沉,笑意凝在面上。 见他一副罕有的吃瘪模样,殷晴忍不住弯唇,干脆一股脑儿脱口:“你岂止是黑心,简直是没良心,天天就欺负我没武功!” 说完还冲他皱鼻子。 “你!”少年磨牙,慢慢眯起眼,露出一个焉坏的表情。 “我怎么了?你又想欺负我?” 少年冷冷一哼:“猗猗,你现在也就仗着我——” 燕归抿唇,话生生止住,仗着他…… “我仗着你什么了?有本事你再欺负我?那我明日后日都不理你。”殷晴心里洋洋得意,她现在可抓住他弱点了,燕归敢欺负她!她就一整天——不!七天都不和他讲话!憋死他! “傻子!仗着我不敢动你是吧?”燕归乜她,一下搂过她的腰,短笛啪嗒一下,轻轻敲在她额上:“姑且让你得意忘形几日,等你寒毒发作之时,任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听。” 殷晴气鼓鼓地插腰,柳眉一横:“燕不恕!你还咒我,我要回——” 少年低头吻下来,咬着她红红一张樱桃小口,舌尖吮吸她唇瓣:“睡了两天胆儿就肥了,还来威胁我,到时就有你好看。” (七十七)长极 翌日,两人正相拥而眠时,忽闻飞沙走石之声,燕归猛然睁眼,一破空石子掷来,少年侧身,用手徒然捏碎。 还不等他回攻,怀里殷晴眉心一拢,口中轻哼一声,就要飘飘转醒,燕归毫不犹豫又点下她睡穴,少女身子一软,立时倒在他臂弯中。 燕归掀帘而出,只见清晨山林间,青烟翠雾,绿树迷蒙,忽闻一阵空谷足音。 自袅袅冷雾、参差烟树里走来数人,为首来人白衣墨发,面容生得丰神俊朗,端方秀逸不说,更有一股风清静隽、容止闲雅之意,他颔首作礼,作一手势,开门见山道。 “燕少主,我无意伤人,还请放人。” “知晓我是谁也敢拦我?”燕归握紧手中笛,毫不客气。 “说不上敢,在下乃是请少主放人。”青年唇边笑意温文尔雅,一举一动倒是像极了修养上佳的世家公子,只是身边躺倒着那位已昏昏无意识的马车夫,加之手中剑光凛凛,又一眼点出他的来历,实在令人不敢小觑。 他身后浩荡,跟着数十人,皆手握长剑,面垂白幕遮,步法如云,自四面八方而下,将燕归紧紧围住,少年眼尖,认出那些人脚下身法,踏雪无痕,虽无洛欺霜所使精进,但是洛家人无疑。 殷彧会借用洛家人来抓他,在带走殷晴时他已猜到几分,也不算是全无准备。 至于那为首之人,敢坦荡露面,还能明了他出自于蛊门,燕归反而猜不到他的身份,扬声一问:“你是何人?” “在下长极,受洛家所托,带回殷姑娘。” 关于此人的名讳,燕归略有听说,日前更新的豪杰榜,有一人空降前十之列,此人便是长极——看来殷彧那家伙无法脱身,便另找了一个人给他添麻烦。 实在是阴魂不散,若他不是殷晴兄长,他早已下手,燕归咬紧牙关,皱眉,再看眼前这长极…武功也难断深浅。 燕归自然非以貌取人之辈,只是前人气质实在太过于沉静,剑刃锋利,握剑久了,难免会沾染剑气,如他所见的习剑之人,大多难掩锋芒,或是烈,或是冷。 而他,实在是淡。 这样的人,竟是一位剑客。 必须速战速决,打定注意,少年率先出手,一声尖哨出口,小红小青从衣袖飞出,快如闪电,却不是对着长极,而是他身侧那一干洛家弟子。 伴随嘶嘶几声,两条蛇还未咬住人,长极便已出剑,一招将蛇斩断,蛇血飞溅,落在洛家人身上。 燕归见蛇已成两截,道了声“真可惜”。 话音未落,又听几声嘶鸣,洛家弟子沾血之处立即泛起黑紫,数人捂伤倒地,痛苦哀嚎。 长极立即反应过来,高呼一声:“蛇有蛊毒,不要碰蛇!” 一时间洛家弟子如潮水退去,面露警惕看着悠然自得的少年。 据典籍记载,蛊门中人因久处深山,与毒虫野兽做伴,门中之人大多生性孤僻,暴躁易怒,若有招惹者,绝无好下场。 看来所言不假。 长极又转眼看向燕归:“燕少主,吾等与你无怨无仇,只请你放人而归,可有解药——” 燕归抱紧殷晴,截断他的话,冷笑:“无怨无仇?想要带她走,便与我有仇。” “解药?”少年呵呵一笑,横笛于唇,一声音下,一个音阶足以引蛊作乱,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多时便见洛家弟子白纱染血,只闻几声凄厉惨叫,惊飞寒鸦阵阵,转眼一命呜呼。 长极眼眸一沉,挥动长剑,剑锋向人:“燕少主,既然你枉顾江湖规矩,草菅人命,休怪我不客气。” 燕归往后一跃:“你杀了小青小红,来几个人偿命,岂不是应该?” 长极不再废话,举剑攻上,他剑气如人,淡如春风曲水,攻势徐徐,偏偏下盘稳如磐石,分明不是步步紧逼,燕归却被剑剑击得后退,一要护住怀中殷晴,二要面对长极剑来,笛中剑于少年手心转回旋,哪怕不留余地,也不过是勉强应付。 燕归握笛跃至马车上,长极一剑落下,转瞬之间,马车四分五裂。 幸得燕归轻功不差,挪移飞快,不然就要白白受他一击。 可燕归还是太过狂妄自信,数十个来回后,长极白衣猎猎,一剑一式进退有度,从容不迫,反观燕归额上热汗涔涔,抱着殷晴,身形踉跄,略显狼狈。 蛊门不擅于正面进攻,偏偏长极不给他一丝一毫机会吹笛唤蛊,无音阶相引,哪怕他往前人身上种下一百个蛊也不行。 再拖下去,他必败。 燕归心绪飞转,他见招拆招,眼角余光扫一眼纹丝不动的洛家人,不愧是名门正派,哪怕他杀人在先,见长极与他交战,也不以多战少,群起而攻…… 可惜了,于他而言,对于敌人的善意便是害己。 燕归想利用于此劫持一人,可有殷晴在怀里,他无法同时带动两人,又绝对不会放开殷晴——那该怎么办? 少年心生一念,忽然从手心飞出一团粉末,装佯要洒向长极,前人以袖遮面,他一笑,出其不意间直直朝下头那团团围着的人天女散花般洒去。 “小心!”众人心慌意乱,四散开来,却有数人闪躲不及,身上沾惹粉尘。 底人心中一沉,刚才沾了毒血的人如何惨死还历历在目,这下如何是好? ……可等了许久,只见树林间窜动的两人又是好几个来回,中了粉尘之人依旧相安无事才放松一分。 燕归搂住昏昏沉睡的殷晴一个翻身跃在树间,一动不动,任由长极一剑春风吹作雪,抵住喉头。 “你输了。”他嗓音清冷。 少年笑意森森,面上毫无惧意:“是,我输了。” 燕归睨着底下人:“可他们的命在我手上。” 长极眉心一蹙。 “尘蛊入体,三个时辰必亡。”少年收剑,笛子在手心转:“放我走,不然都留下陪我死,你选一个?” 长极未语。 “我的命,换底下人的命,很划算吧?”燕归抬一抬下巴:“或者你更愿意看他们死?” 其中有洛家弟子高声道:“不必听他的!大不了一死,也要将此等祸害留下!” “你想逞英雄去死,不如先问问你身边人想死吗?”燕归大声嗤笑。 此言一出,底下声音渐小,众人恨恨望着燕归,他一脸逍遥等着长极回应,面上悠哉,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怎知你话中真假。” “那便赌,你敢赌吗?你要抓我走或者杀我,就赌他们会不会陪我一起死。”燕归屈指弹一下长极手中剑,抱着殷晴坐在树上,盯着她安静姣好的侧颜,心跳如雷,却旁若无人地勾着她的发丝把玩。 “你慢慢考虑。” 许久后,长极目色复杂,他开口:“解蛊。” 直至燕归带着殷晴飞窜数里之远,一路布下迷魂蛊胡乱行踪,他悬而未定的心才安下。 看来——少年眼色沉沉,他眺望远方,只见重山如黛,近水含烟。 少年心底思忖不停,他不能只仗着蛊物横行于世,否则谁也不知日后殷彧找上门,他又该以何应对? 必须练就一套以便于正面应战的功法。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方才并未下蛊,所谓尘蛊不过洒出一把碎石之粉,事实上,哪怕有令人定时暴毙的蛊物,若不以笛声引动,也不会被摧发。 蛊门避世已久,世人对蛊门,只通晓一二。 他赌的,正是底下那些人的无知与恐惧,以及,长极的善意。 他不愿伤人,便意味着他必会救人。 庆幸的是,燕归侥幸赌赢了,可往回想——若非当时众人不将武德高悬于心,不在乎他以寡敌多,群起而攻,那他燕归必输无疑。 少年盯着怀里殷晴,手指发颤,骨节泛白,只差一点儿,他就要亲眼见着她被人从他身边夺走。 注:马车坏了,为大家期待的马上play铺垫。 燕归:不是说怀中抱妹杀伤害翻倍吗?怎么到我这就不是。 (七十八)会离开我吗? 等殷晴醒时,又是寒鸦栖枝头,山空月明时。 一旁篝火燃烧,清泉流淌,他们在一处小池旁,她枕在少年的怀里,燕归将她搂得很紧,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少年怀抱温暖,热流源源不断传来。 燕归奔波一日,此时还未醒,正昏昏沉沉睡着,显然是梦到了什么不好之事,少年眉间微皱。 殷晴忍不住抬手,想替他抚平眉心,可手刚悬停在他鼻尖处,燕归仿佛有感应般,猝然睁开眼,一下握紧她的手。 “疼…”殷晴扭了下手腕,他力气好大。 少年眼底迷蒙,如梦初醒一眨眼,眼睛又变得清亮,直直望她,手上松了几分力道,只握着她的手向前,往他脸颊上按去。 然后——殷晴呼吸顿错,她眼见着少年歪了歪脑袋,极为自然地将侧脸倒进她手心里,她指骨紧贴在燕归白皙光洁的面颊上,肌肤的触感清晰无比。 “燕归。”她叫了声他的名字。 “不恕。”燕归纠正:“叫这个。” “不恕。”殷晴重复一声。 他笑了一下,应道:“我在。” 少年脸颊轻轻地蹭过她的手,一下下,动作慵懒,像一只苏醒的猫在懒洋洋地撒娇,好乖。 心底似在融化,殷晴从未想过可以用“乖”这个字来形容一向乖张阴戾的燕归。 她心头柔软,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为何她醒来又是夜晚?为何不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为何会在这深山老林中?可一出口却是:“你梦见了什么?” 燕归动作一滞,他沉默了一会,正起脸,握着她的手说:“我梦见了…下雪了,我和你在一片雪地里。” “雪?”殷晴杏眼弯弯,眼睛一亮:“你不是没见过雪吗?” “然后我看见了殷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生担忧化作梦魇钻入燕归脑海,阴魂难散。 “我哥哥?”殷晴扬声,出乎意料的回答。 他怎么会梦见殷彧? “嗯,我梦见他把你带走了。”燕归声音低闷,许久又补充一句:“我在后面唤你名字,可你连头都没回。” 殷晴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一根针扎中,酸酸涩涩的疼。 燕归闭目,眼睫轻颤,梦里画面犹在眼前。 他一生未见雪,却梦见了雪夜,那晚明月皎洁,殷彧一剑刺来,拉着他身边殷晴走远,地上是离去两人被蜿蜒月色拉长的影子与他从伤处淌落的血,鲜艳刺目,染红了一整块雪地。 他实力不济,未胜过殷彧,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晴离去。 “猗猗!”他宛如旁观者,听自己叫她的名字。 “殷晴!”声声凄厉,竟与惨死于他手中的冤魂临了嘶鸣如出一辙,连燕归自己也想不到,他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大约就是报应。 北风萧瑟,呼呼而来,无人回应,只有寒霜侵肌入骨,然后他倒在漫天风雪里,也倒在滚烫血泊里。 梦醒了。 他见到一双顾盼生辉的眼。 殷晴自小能说会道,而今也只会干巴巴地安慰他:“梦都是假的。” 燕归问:“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殷彧要带你走,你会走吗?” 漆黑的眼睛深深望着她。 你会像梦里一样,头也不回就离开我吗? 殷晴张了张嘴,答不出来,一面是兄长,一面是燕归,让她怎么回答,她根本不知道。 等了半晌,空中寂静,仅有风过叶落,流水潺潺之声。 “猗猗?” 她还是没有开口。 燕归烦闷的心绪却莫名宁静,他张开五指,看着手心笛子,像定下一个决定,唇角上扬,痴痴笑了一声,目光幽暗,轻声道了一句:“没事。” 答不出也没事。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谁来抢都不行。” 殷晴背后寒毛竖立,心里一阵发怵。 他骤然抬眼,目中冷意森然,一动不动地看她,安静的夜色令他暗藏汹涌的眼神越加毛骨悚然。 幸好她肚子咕咕一阵叫,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饿了吗?”燕归看她。 殷晴点头。 “吃鱼吗?我去给你抓鱼。”少年声线变软。 想到那鲜美至极的味道,殷晴没了脾气:“吃。” (七十九)我们拉钩 半溪明月,照亮少年矫健身影,只见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水,几下便捉住两条肥美大鱼,三下五除二用水将鱼处理干净。 殷晴在燕归捉鱼之际,一直不忘思索燕归方才的问题,她一直念叨着兄长。 如若兄长要她走,她真的能毫不犹豫地离开燕归吗?虽然他脾气坏爱凶人,还动不动威胁她,可是她真的舍得一走了之,舍得他温暖如火的怀抱,舍得每晚陪她入眠的清幽笛音吗? 燕归以一根洗净的木条将鱼串起来,往回走来。 他将鱼架在火上烤,熊熊篝火里,燕归隔着火星抬眼看她,似曾相识的眼神,是那天在琅琊城高阁钟声敲响,烟花炸开,千万盏明灯升空时,少年低眸瞧她一眼;亦是那晚明月当空照,她转身往回走,他蓦地踏风拦住她去路,匆匆吻她时的一瞥。 何须再扪心自问,答案已藏进她惊惶加快的心跳里。 反复沉思后殷晴忍不住开口:“你和哥哥不一样。” 燕归手上动作一顿,不咸不淡看她一眼。 “我没有办法在你与兄长中做出选择,自小到大,兄长待我如父如母,他是我此生最为敬佩之人。” 少年手指渐渐合拢,嘴唇抿紧,嶙峋火光爬上他眉目,他眼珠像墨一样幽深:“别说了。” 他不想听她夸赞旁人,一个字都不想听。 “不,你听我说完。”殷晴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目光坚定:“若不是兄长将我从风雪里护住,我早就一命呜呼,可是,你是我除最敬爱的师尊与兄长以外,是我最——” 殷晴止住话,燕归呼吸也跟着停住,最什么? 她长吸一口气,坦诚道:“我最重要的人了。” 最重要的人。话音一出,燕归气息不由得急促。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相识不过月余,可是燕归、不,不恕,和你待在一块我真的好开心好快活。” 如果他不那么凶,也许会更开心。 她越说面越是红,热气在白净小脸上蒸腾,熏出一道红霞漫天:“虽然我不懂为何…但我知晓与你在一块的心情,同与哥哥相处时是全然不同的,我更欢欣快乐,更逍遥自在,也更心慌意乱…和我在昆仑一点也不一样!这都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恕,我仔细想过,我好似……”她咬住唇,睫毛打颤,似鼓足极大勇气才说出这句:“…只对你才有这感觉,有时我见着你时会胆小心乱,可不见着你又忍不住想你几时出现——” 在洛家那几日,殷晴可谓是茶思饭想,辗转难眠,每晚都在猜,会不会有少年踏月而行,自花下归来,披霜敲窗,对她弯眸一笑。 “不恕,你不一样,于我而言,你是最、最特别的存在,比哥哥还…”她捧着脸,羞到吱唔,讲不完话。 燕归心底自得一瞬,眼亮如星,嘴角止不住上扬,那当然,殷彧才比不上他!可想到还有什么“敬爱的师尊”排在他面前,少年又撇嘴收回笑,心头愤愤——不知她心里到底有多少人。 “就算我不得不离开你,也一定是事出有因,不可能丢下你不回头。”殷晴杏眼清澈,认真道。 离开?方才的欢喜烟消云散,少年心情从山尖跌落谷底,如坠冰窖,指甲插入肉,敛去面上笑。 “所以你还是想离开我的?”尽管燕归极力压制自己的声量,可落进耳里一听还是有几分从少年骨子里透出的凶狠,怎么也压不住。 “等我说完好不好——”殷晴去握他紧攥的手,少年心里怒气冲冲,一下躲开。 殷晴顿一下,再次伸手抓住他的手,少年想抽出,她脱口而出:“你要是甩开我,我就不理你了!” 燕归动作戛然而止,没出息地任由她娇娇软软的小手握紧他收拢的拳头,只眯眼横来一扫,暗自憋闷一股气,不敢动分毫。 真是给了她泼天的胆子,竟也学会威胁他了。 “如果是我离开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殷晴慢慢抚平他的拳头,月色如水,她双眼似镜,澄澈分明,她定定看着燕归,对他轻声细语:“我们拉钩。” 殷晴举起小指,像许下一句承诺。 “谁会信这个。”燕归冷笑,侧过脸,耳尖一点红:“幼稚死了!” 冷冰冰的一句话,藏不住他越来越红的耳朵,更藏不住少年胸膛里几乎飞出胸腔的心跳声,阵阵如擂鼓。 “我就是相信,那你拉不拉嘛?”殷晴戳一戳他后腰,葱白匀净的小指向他一弯。 “真麻烦。”少年嘀咕一声,磨蹭半晌,才拖拖沓沓伸出一根骨节,却是修长中指。 “你错了,要小指,燕归——你是不是没有拉过钩?” “闭嘴!你以为人人和你一样是幼稚鬼。”燕归快速换成小指,被殷晴手指勾住,像小青缠上他的手。 “好啦,让我们说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相缠的小指在风中摇曳,垂下一道交迭影子。 殷晴静静看他,像是在等待他:“你也说呀。” “说什么?”燕归不懂。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殷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麻烦…”少年面上不屑,口中却是期期艾艾:“拉钩…上、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句话磕磕绊绊,丝毫不见平日伶牙俐齿,嘴上不饶人的气势。 殷晴笑眼如新月弯弯:“那我们就约好了,你不许再不相信我。” 少年不语,只用修长指骨一屈,反握住她的手,十指严丝合缝扣拢,心火渐消,无声回应。 夜里山林总是多雾,临水更是朦胧,风清月晕,彼此眼里,对方似水中花镜中月,纷纷霭霭里,看不真切,只想贴近点,再近点,好看清眼中人,火光映照下,两人倒影越靠越近。 “猗猗。”少年的鼻尖抵在殷晴脸颊上,说话间吐息如火,喷洒在她面上,像一缕流火吹拂,又烫,又痒,少年声线低涩:“亲亲我?” 殷晴抬脸,在他微张薄唇上草草印上一吻,杏眼忽闪,又羞怯退开。 “不够。”少年意犹未尽,舔一舔唇,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要继续。 正巧她肚子咕噜几声,一股鱼香飘来。 “鱼——鱼好了!”殷晴推推他,她脸颊绯红,指尖向火上一指。 少年侧目一乜那滋滋作响的鱼,回眸盯着她腮思凝红的脸,勾唇嗤笑一声:“又不是没亲过,你脸红什么?” “我才不像你呢!”殷晴嗔一眼:“不要脸。” 注: 拉钩上吊里的上吊是指:由于铜钱难以数,古人习惯将固定数额的铜钱(比如几百个)用绳子串起来,进行交易,交易成功,铜钱会被挂在墙上,这个过程叫上吊。 下一章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大家懂吗? (八十)游山玩水 燕归将一只烤好的鱼递给她,一如既往外焦里嫩,光闻上一闻,就令人垂涎欲滴,殷晴眸子发亮,吃得有滋有味,心情舒爽了,她眼儿弯弯,唇也弯弯,嘴里还不忘夸:“燕归,要是日后你没银子花,说不定还能凭这手艺去卖鱼——” 少年将袖口一扬,笛子一挥,落在她脑门之上,啪嗒一下,就听她“哎呦”一声,捂住额心直揉:“燕不恕!你干嘛敲我。” 燕归斜斜乜她,从鼻腔里哼一声:“你以为我像你?身上几两银子都拿不出?” “才不是拿不出。师尊教导我,出门在外要节约。”她一板一眼,杏脸爬上一抹红,不自在地开口:“况且我是偷跑出来……银子都是我自小到大攒来,当然要省着用才行,话说你又何来那么多银子?” 上回他眼也不眨给她买回数套绮罗华裙尚且不提,便说那着刻“珍玉炊”的精致小食,便是动辄数银有余。 “不是说我蛊门没良心?我这人作恶多端,当然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燕归还惦记着她说的话,薄薄唇角弯成钩子,声音凉飕飕。 难道传闻是真,他当真做杀人勾当? “你你——”殷晴瞪着他,又拿他没办法,最后弱里弱气说一句:“杀人不好,师尊说,杀人乃是恶行,纵行恶事必生苦果,若不知悔改,是会遭报应的。” “你在咒我?”少年微微眯起眼。 “我才没有,我、我是在担心你,不恕,你以后不杀人了,好不好?”她将木签插进土里,仰起脸望他,白白净净一张脸,唇边还沾着几点油星,一笑起来,透着几分娇憨又固执的傻劲,她用手去抓他的手,小小软软的手指勾着他指骨,有点儿痒意从他手臂上爬来,她摇一摇他,嗓音清甜,像吃了一颗蜜枣,在撒娇:“好不好嘛?” “殷晴。”燕归垂眼抿唇,重重睫羽在他面上投下一道影子。 少年声音荡在夜风声里,似落叶,似雾里,又轻又飘渺:“我和你不一样。” 殷晴听过这话,那时她百般恳求与燕归一道去洛家,他迟迟不挪步,说得便是:“我与你不同。” 彼时她并未深究之不同之处是何,而今一细想,她出自名门正派,修得是天公地道,学得是天罡清正之气,又怎懂另辟蹊径,剑走偏锋的旁门歪道,本就不为世俗所容。 “我不杀人,就会死。”燕归目视前方。 她瞳仁慢慢放大:“可你不是——” 相识至今,燕归从未与她细谈蛊门,她只能从他寥寥几语中捕捉细枝末微的信息,可凭借燕归一贯嚣张的言行举止,加之以他在蛊门地位,谁敢动他? 不…她蓦地想起他们相逢之时,他便在被他叔父追杀,那时她惊讶于血脉至亲竟会自相残杀,不禁问起,也只听他说因“利”反目。 这个“利”是什么? “为什么?”殷晴问。 燕归低眸,掩过眼底凶寒之光:“高处不胜寒,坐得越高,越是招人记恨。” “可是——”殷晴还想说什么,燕归截断她的话,道:“我可以答应你,不随意杀生,若令我不再杀人,我做不到。” 他眸光如云浪翻涌,坦言告知:“猗猗,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喜欢之处我可以试着改。但要让我做个好人,大约会令你失望,我自生来便是恶果,与好之一字,差之甚远,我做不到。”燕归看着她,幽黑的眼睛像一池寒潭,沉沉不见底。 在此前岁月里,他手上亡魂难计其数,而往后要兴蛊门,除尽叔父旧部,亦不会少。 他做不了好人。 “我与你不同,我不可能像你一般见谁都能笑,对谁都很好。”少年切齿,一句话还藏着小心思,溢满酸涩嫉妒,意有所指。 “旁人生死,从来都与我无干,我不会因杀人而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世人如何,我也不在乎。” 燕归凝视着她说,树影婆娑,月光碎在他眼里,少年嗓音清晰。 殷晴眸如黑玉,干净剔透,倒映着他越来越近的脸。 “殷晴,我只会对你好,也只在你这做过好人。” 只会对她好… 殷晴好似明白过来,为何少年那么执着于令她只看他。确实如他所言,燕归这一路而来,从未像对待她这样对待旁人,少年性子算不上好,亦学会耐着性子同她讲话,步步后退迁就于她,所以才想她也只会对他好吗? 她心底因少年的一番话,掀起道道惊涛,忽地没头没尾接一句:“对不起。” “嗯?”燕归愣住。 “我不该那么说。”殷晴眼神真挚:“我不该以己推人,强求你去做善事。我总是很天真地去思考一些事,我觉得那是好的,可却忘了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看她这副郑重模样,燕归别扭地“嘁”一声,心底惊讶,他闷道:“我又没怪你,不过,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说。” “名门正派一向规矩多,蛊门虽几近湮灭,在多数人眼中也与魔教并无区别,大多人只会视我于异类。”正如今日洛家那伙人,分明抢人在先,斩杀小青小红在后,口口声声不惜死也要抓他。 殷晴虽一开始辨认出他的身份,也是怕他,但好似从未因他出自蛊门,就冷眼相待。 而与她在一块时,燕归总觉得很潇洒自在,没有世俗的教条纲礼、条条框框所缚,泾胄分明的善恶两人又无比默契,她善却不愚善,知晓他做恶,亦不像旁人那样恨不能扬剑与之划清界限,反而另有自己的理论。 殷晴心思玲珑,一点即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我与其它正道弟子不同,其实很简单啦,比起旁人说什么,我更相信自己看见的,况且…况且就如你所言——你只对我好。”脸颊温度上升,她眼睛忽闪。 即便他坏,即便他不是好人,可正如菩萨杀人,恶鬼心慈,这举世难寻的独一无二。谁不会心动呢? 她心跳加速:“我能感受到。” “并且有些事于我是好,但于你而言未必是,就像师尊希望我留在昆仑山,他总说是为了我好,但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留在山上,我就想——” 殷晴忽然粲然一笑:“我就想像现在这样,寻一知己作伴,去游山玩水,所以…就这样就好。” 不必勉强从善。 “知己?”少年目光一深,唇边翘起一个弧度,一动不动地看她。 殷晴脸一红,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打眼张望四周,错开他的目光,脑子拼命想着该说些什么才好,眼睛一瞟,看见前方池塘,水…有水。 游山玩水…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这正好有水,不如我们去玩水?” 说做就做,动如脱兔,殷晴几下便跑进水里,踢掉鞋履,高高提着裙摆,哪料惊起一池鱼,纷纷跃起扑腾,再砸入水中,溅了她一身水花。 醉月悠悠,漱石休休。 “不恕!好多小鱼,哈哈…好痒,它们会咬我,好痒呀,你快来。”她笑得眉眼欢欣,满脸雀跃,全不知自个儿衣裳湿透,颈下冰肌莹润,婀娜身姿落入少年眼底。 燕归眸光一暗,口中干涩,凸起的喉结一滚,他看她,朦胧水汽里,少女像雾又像花。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所谓水可陶情,花可融愁,眼前一株娇艳芙蓉花临水自照,两相齐全,燕归滞步顿足,浑身燥热,幽幽眼底有两簇火在烧。 殷晴毫无觉察,只看他站住不动,掬起一捧水抬手向他洒来:“燕不恕,你在干嘛?” 燕归看她看得入神,防不及防浇了个淋头盖脸,一脸茫然地眨眨眼,被呛着咳了一下。 见他一副狼狈样,殷晴扑嗤一笑,阵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在寂寂夜里,空谷回响。 真是气死他得了,胆子大得很,还敢笑他。 “殷晴。”少年磨齿回神,一把抹去脸上水,阴沉沉笑一下,大步踏入水中:“不怕死对吧?等着,我要你好看。” 注: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月夜》唐杜甫 醉月悠悠,漱石休休,水可陶情,花可融愁——吴西逸的《蟾宫曲·山间书事》 妈鸭他们明明没说“我喜欢你”,怎么每天都像在互相告白。 害怕大家不懂得殷晴的脑回路,这里给大家解释一下,殷晴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由于她不知道自己一家被灭门的事,她对于魔教那种坏的概念其实很朦胧,就好像小的时候家里人给你讲鬼故事,说你不睡觉,有熊婆婆要来吃你的手指,要你不要熬夜早点睡,你长大一点之后发现根本没有这个熊婆婆,就对大人的话产生了怀疑。 况且燕归从来没当着她的面杀过人,很多时候她觉得燕归就只是吓她,再加上燕归对她真的好,所以她的认知跟上帝视角是不一样的。 殷晴本身的善恶观没有那么强烈,因为哥哥替她背负了所有,哥哥很恨魔教中人,他就嫉恶如仇,但殷晴不是。 (八十一)乖一点?微h 霁月盈盈,水色溶溶,恰是烟笼寒水月笼沙,燕归跨进水中,殷晴还眉开眼笑向他洒水,颗颗水珠顺着少年眉骨淌落,悬在挺直的鼻梁尖。 燕归弯腰凑近她,水珠儿一晃,滚过她脸颊。 少年伸出两根手指捏着她脸庞两侧软呼呼的肉,轻轻一扯,漆黑瞳孔逼近她,皮笑肉不笑:“好你个殷晴!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嘶疼疼疼!你松开。”脸颊被他夹在手心揉捏,殷晴张牙舞爪,用足尖踹起水花,洋洋洒洒一片浪,将少年玄衣下摆打湿。 他低头一看,裤腰以下全是水。 她叫叫嚷嚷,用手推他:“快放手呀。” 甜甜糯糯的嗓音,细细软软的呼吸,像是导火索,将少年心中无名暗火“唰”一把点燃,不过一瞬间,他口干舌燥,裤腰支起一团,燕归直勾勾看她,整个人如被魇住,满眼失神,仅凭本能松开手,动作却不停。 燕归一手沿着殷晴小巧下颌滑走,慢慢落在她精致锁骨上,一手猛地环住她的腰,将殷晴拉进他怀里,两人沾湿的衣物贴合在一起,下体密不可分,坚硬庞然之物隔着层层布料压在少女腿心处,火热吐息洒在她面上,少年一字一句,欲望坦诚:“殷晴,我硬了。” 殷晴心跳好似暂停,转而跳如雷鸣,她脸上通红:“你、你——” 舌头在嘴里打结,羞到讲不出完整话。 燕归俯身,毫不犹豫地咬下来,带着点恶意与汹涌欲念,含住殷晴开开合合的唇,用力一吻,要将方才的意犹未尽通通宣泄而出。 他用牙齿碾磨着她的唇瓣,殷晴牙关紧闭,羞愤得不想张口。 燕归便拿舌头抵着她两排雪亮贝齿,挨着她的鼻尖,沉沉呼吸缠绕在一起,少年声音透着点干哑:“张嘴。” 她才不……他都咬疼她了,圆鼓鼓的眼睛很有胆气地瞪他。 “不张是吧?”少年哼笑一下。 当他拿她没辙?他早不似从前一样什么也不懂,吻过她数回已有经验,自有办法让她张嘴。 五指往下,在那坟起如桃的乳肉上并拢,大力揉动一下,一股电流窜来,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殷晴不由得“呀”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少年立刻用指骨卡在她颌角处,稍一用力,便令殷晴张开嘴合不拢,红润润的小舌缩在嘴里也逃不掉。 殷晴眼见着燕归笑容戏谑,眼底得意洋洋:“叫你不张。” 话音一落,燕归的舌头就迫不及待闯入她口腔之中 ,动作霸道,一进来就将她嘴巴搅得天翻地覆,如他人一般嚣张的舌头先是舔舐着她编贝白牙,又缠上她无处可逃的小舌头,将那嫩生生的一尾小舌,含在口中深深一吮。 殷晴只觉得又麻又酸,像是饮下一壶酒,她的神志被吞没,脑袋晕乎乎,脸颊红彤彤,任由少年落下急切如骤雨的吻。 他吮过她唇中津液,掠夺她口中呼吸,却是怎么亲也不够,越吻越是心如火烧,渴望难休难解,不得餍足。 少年眼底火光点点,赤诚情愫在眼中燃烧,那晚彻底拥有她的销魂滋味难以忘却。 仅是亲吻已不够,他还要更多。 占有,理智叫嚣着将她占有,吞噬。 于是乎,少年手指探上衣带,轻轻一扯,玉肌香肩,一片薄纱冰肌莹,雪腻酥香醉,皆映入眼底。 四周水雾环绕,殷晴被吻得晕头转向,眼睛沾着水汽,只听南风一阵吹,吹来瑟瑟凉意,她才惊觉衣裳被人剥掉,她吱唔一声:“冷…” “冷就抱紧我,我热。”少年握着她的手往他腰上放,果真如他所言,燕归浑身烫得惊人,仅是靠着他,便有如火灼般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但他显然没有停手的打算,舌尖似火,从殷晴唇角往下,拉开道道银丝涎水,垂在她面颊两点梨涡处,他咬着吻着吮着,从脖颈到锁骨,一路梅花落,朵朵朱槿开。 “燕归…你别舔。”脊背爬着酸麻,下身泛着水意,身体眼见着越来越软,要软倒在他怀里,她又羞又怕并拢腿,红着眼儿要推他:“这是山林里,我们不能。” “我知道这是哪,别动,不会有人。”燕归用手锢着她,抬眸往上,看她,比夜色还深的眼里藏着烈烈欲火,似要将她焚烧殆尽。 他才不让她逃,声音几分欲求几分不悦:“乖一点?” 滚烫的舌头继续往下,燕归舔过殷晴微凉的肌肤,他看着她桃儿般的乳尖,琼花白雪,樱桃红腴,怎能忍住不低头舔上去一亲芳泽?燕归心随意动,舌头滑过奶尖,香香软软,入口就要化,好似在品一碗水嫩嫩的杏仁豆腐,要命……真是要命。 少年眼中赤红,咽下想将吞吃入腹的欲望,又卷起那枚红翘翘的樱果儿,在舌头上掂转,齿间一磨。 她再忍不住,呼出声,疼痛与麻痒,分不清哪个更重些:“呀!嗯唔…” 殷晴难抑,捂住嘴也止不住吟出声:“不恕,别…别咬。” 她一出声,他更兴奋,一下便欲火焚身,动作更快,恨不能她多叫些。 天为被地为床,借着娑婆月影遥遥一看,好一对野鸳鸯,连弯月也借风躲进云里,羞见这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八十二)喜欢我舔你吗?h 云翳遮月。 正阵夏时,山林里老鸦栖枝,偶有蝉鸣阵阵响,缕缕南风来,无论是打眼见的,耳朵听的,无一不在提醒殷晴,她是在这天地间袒胸露乳,赤身裸体。 太羞耻了…若是被人瞧见,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偏偏燕归胆大妄为不知羞,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像一条蛇,非要缠着她,绕着她,甩不开,丢不掉,她只能被迫承欢,比往日愈加浓烈的刺激涌上心头,她脸上更显羞赧,心里又惊又怕,阑珊树影微微晃动,就足以令她草木皆兵,神情紧张。 不似床榻红帐无人知,依稀月色下,山河共影,天地万物皆在看。花草芬芳、混着泥土的潮湿腥气钻入殷晴鼻腔,一切感官都在放大,身体的触感尤为明显。 燕归叼着她胸乳一点茱萸尖尖,仅用舌头一裹,她身体颤就如雨打荷,咬着银牙,憋着气儿才能止住吟叫。 “猗猗,舒不舒服?” 见她不出声,燕归一把抱起殷晴,骤然悬空让殷晴“啊”一下,两条腿下意识盘在他腰上,她心更慌:“燕不恕,放我下来,你要去哪?” “我渴得厉害。”少年喉咙灼烧,哑着声音,黑眸里火气翻腾:“自然是饮你下头的水。” “你又要——”猜到他将要做什么,殷晴又惊又惧,这可是在山野里! “不行,不能在这。” “怕什么?” “万一有人…”她吱唔。 “不可能有人,再说谁敢看你,我剜了他的眼。”少年目光一瞬阴狠,看向她时又浮起笑意:“有我保护你,怕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我非要不可。”少年斩钉截铁,截断她的话。 “你!你怎么不去喝溪水呀。”殷晴拿腿蹬他。 “谁叫你甜,不管如何,我就要喝你的水。”少年固执己见,摁住殷晴乱动的腿,搂着她桃瓣儿似的圆臀,往上一颠,跨几步将她放在岸边石头上,转手弹起腰间短笛,笛子破空而出,在少年手心一个翻动,剑光出鞘,寒芒闪烁间,殷晴挣扎起来:“你别划——我没衣裳穿了。” 少年“啧”一声,不高兴:“我能少得了你?” “可是装衣服的包袱不见了。”殷晴眨巴眼,撇嘴:“我醒来就不见了,是你弄丢的。” “……” 燕归缄默一瞬,无话可辨。 当时长极带人杀来,他只顾带着殷晴逃之夭夭,许多东西并未带走,一想到那装着新衣包袱落在马车里,他心底一阵烦闷,不得不收回不管不顾划开她衣裙的想法,抬手慢悠悠分开她两条腿,耐着性子脱下内衬衣裙,一下揭开亵裤。 手指拨开羞羞怯怯的花唇,指心几点湿润,中指一划,更是水意汩汩。 他手指一碰,她身子一软,原先抗拒化作一半羞涩一半期待,殷晴心里头紧张得砰砰直跳,腿心也泛起一丝痒痒微麻,她缩了缩腰腹,穴眼涌出蜜意,似一张饿极了的嘴儿,在咽着口水。 “好湿啊猗猗。”少年眼睛一亮,小声嘀咕一句:“我就猜到了,你也想要我,是也不是?” “才!才不是。”她面红小声,结巴一下,一看便知是假话。 “我才不信呢。”少年扬唇散漫一笑,舌头舔过鲜亮薄唇:“什么时候流得水儿?” 在燕归直勾勾的目光下,殷晴腿心一瑟,一股热涌往下,只见桃源穴口翕张,更是春潮汹涌,她一脸羞赧,哪里还答得出他的话。 少年一乐,回想起那春宫册上所言,女子下头春水越多,便越是欢喜,他不由道:“猗猗,你是不是喜欢被我盯着?又流了好多。” “瞧——”光说还嫌不够,燕归两指并拢,往那重重花瓣里一探,指尖一层晶莹蜜液:“全是你的水。” 好过分,明知她怕羞还……真真是羞死人了! “你怎么这么坏啊,别、别说了。”殷晴捂住脸,只露一双杏眼,连忙合拢腿。 又被眼疾手快的少年拿手掌卡住,他蹲下身,半个身子浸在清凉溪水里,依旧消减不了浑身欲火,燕归盯着她那春雨霖铃的粉蕊花穴,开口:“猗猗,快说,何时湿的?” 在他言语之间,道道灼热呼吸扑洒在敏感穴口,像一片羽毛拂过,花径内里淌过酥酥痒意,她忍不住脚背一弓,往后缩去。 他却不肯放过她,大有她不说,他便一直盯着她瞧的气势。 “就在…就在你舔我时。”殷晴声音细小,像只奶猫儿在叫唤。 燕归挑眉,面上了然,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俯下身,火舌卷过花露春汁,喉结滚动,咽入腹中,又问:“猗猗,你老实讲,我弄得你可舒坦?喜欢我舔你吗?” 才尝荤事的少年好奇心与好胜心具强,既想要她乖顺听话,又想要她发自内心舒爽。 殷晴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儿,面上再是红,心跳再是快,知晓瞒不过少年火眼金睛,也小小声,细如蚊吟:“喜、喜欢。” 少年心花怒放:“正巧,我也喜欢。既然喜欢,不如将腿再分开点。” “让我好好来一回。”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望着她。 殷晴难以拒绝,咬着红红唇心,依言,害羞又大胆,大咧咧分开腿,燕归伸出舌,率先裹住花蒂,用舌头碾磨,又沿着花褶细缝来回摩擦。 夜深人静,清风吹拂,水波晃荡。 殷晴只觉身体里一点细微波澜都能被这寂静无限放大,从下方传到脑海,汇成激涌快慰,更何况燕归一向举止放肆,两手掐住她丰腴大腿,整个脑袋埋进她腿心,贪婪地吮吸着从那泉眼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淫液。 她根本招架不住,只能求他慢点,再慢点。 “呜、不恕…别,别这么快——”她嘴巴大张,喘着气呻吟,随着少年舌头从上自下滚过花唇皱褶,时快时慢的举动,让她身子和心都被抛起又坠下。 燕归眼眸如熔岩滚滚,少女清甜的声音宛如上好春药,她越是求饶喊慢,他越是兴起加快,舌头化作一尾鱼,钻进泉眼里,沿着花径内壁,一阵撬弄,一圈舔吮。 夜里风儿冰凉,身下石板冰凉,脚底水也是冰凉,可他舌头滚烫,她身体滚烫,连心头也是滚烫,殷晴脑袋像被劈成两半,一面理智清醒,一面神智迷糊。 她娇嫩背部被青石板磨得生疼,被他含吮的穴间又是舒爽难言。 爽快与酸麻各参半。 “猗猗…”他声音从腿心传来,像是随他的舌也钻进穴里,同酥麻快慰窜过四肢百骸,又从耳朵里爬出,近在咫尺的嗓音竟有几分朦胧遥远:“舒不舒服?” 她仰倒在石头上,青丝如瀑布散落,迷蒙的眼睛望着夜空月弯弯,石头成了云朵,托着她,身子轻飘飘,又是冰又是热,上方下头似两个颠倒世界。 只有嘴巴嚅嚅动弹,不知不觉冒了一个词:“舒服…” 燕归兴奋难言,牙齿咬过充血翘立花蒂,不停用舌尖拍打,来回嘬含逗弄。 “啊!别、别咬那儿。”她尖叫一声,微麻的疼与一道电流直窜云霄,她身体发抖,眼睫抖,嘴巴抖,手指抖,连话也在不停抖,断断续续:“燕归…我、我不行了…” 受不住。 他舌头止不住地弹动,强烈的快感从她下身传来,如猛浪般席卷全身。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殷晴扭着腰肢:“不恕…嗯啊…我好难受啊…” 少年根本不停,舌头在穴眼里进进出出,她颤颤巍巍,如一只被人宰割的鱼,只能绷紧腿儿,用脚底拍打水花,嘴里越叫下头水越多。 ——画册有言,水儿多就是喜欢。 燕归理所当然想,她既是喜欢,他为何要停?更是绷直舌根,越发使劲往那鲜红的肉缝里钻。 酸。麻。痒。爽。殷晴脑袋发胀,耳畔嗡嗡响,什么也看不清楚,听不真切,月亮不见了,风声消失了,身体弓直,脚尖蜷缩,整个人似琵琶之上一根弦,被他抱在怀里弹弄,他唇舌一卷,口中便泄出宫商角徽羽,抑扬顿挫几声音阶,细细一听,那吚吚呀呀里,全是她娇吟喘气。 “不、不恕,呀!我受——” 受不了! 话未说完,殷晴大腿一绷,瞳孔收缩又放大,腰肢瞬间抬起,夹住他脑袋,哆哆嗦嗦间,内里花径一阵抽搐,下腹猛然一收缩,水流似开闸,黏腻花液飞溅而出,淌在燕归面颊鼻尖,湿淋淋一片。 她额角香汗淋漓,大口呼吸,不知今夕何夕。 注: 对了,大家很好奇的那个勉子铃。放心,这一回完事后,马上就会出场,我这个“马上”不是时态哦,是动词。懂吗懂吗! (八十三)身体交缠h后入 远处子规啼月,临水风声飒飒。 殷晴穴眼张张合合,泄出清液,少年卷入口舌咽下,也是再忍不住,叁两下除尽衣裳,身下阳物硬挺,俯在殷晴身上。 少年舔着唇上春水,喉结滚动,低喘一声:“猗猗,我要进去。” 龟头在被舔弄到鲜红的泉眼边蹭动,话音一落,燕归便捏着她还在打颤的两条腿儿,向里猛然一顶。 攻城略地,一干到底。 粗壮坚实的长枪深深贯入,殷晴尚处于高潮余韵里未回神,少年不知收敛,这一下撞得极狠,柔嫩腔道被层层破开,又是爽快又是疼,殷晴呛一下,眼圈当即红了,腰肢蜷起,以手捂嘴。 燕归喘声不止,殷晴也在喘,潮湿的水气钻入鼻子,她蹬着两条腿乱动,实在太深了,娇弱花道被塞得满登登,不留余地,连艳质如芙蓉的穴口都绷得泛白,勉力张大着,颤巍巍含着那根肉棍,整个下身都发麻,酸软不已。 她的腿才踢了一下,转而又被少年压制:“别乱动,乖点。” 他声音低沉沉,是从嗓子眼里钻出来,再随缕缕夜风吹进她的耳里。 肉贴着肉,身缠着身,密不可分,燕归盯着两人紧紧相连的下体,羞涩一朵莲被迫盛放,层层花瓣里咬着一杆青筋缠绕的长枪。 莫大的满足与视野冲击令燕归热血沸腾,正值龙精虎猛年岁的少年如何克制得住?当下气血上涌,劲瘦腹腰使力,从穴缝往里钻,发了狠劲朝里干。 每一下都顶在深处软肉,殷晴里头水汪汪,软乎乎一片,被他几记深肏,撞得昏头昏脑,身体往后一阵颠,他来得太猛,动作太快。 不过几下,殷晴春红满面,青丝被汗水浸湿,眼睛湿漉漉一片,几乎要滴下水来,下头更是雨带春水,肉体碰撞声、汁水四溅声,声声不停,连她声线都打颤:“不、燕归,太快了,你慢一点啊!” 她用指甲刮着燕归后背,企图令他放缓动作,谁想这猫儿似的抓挠,少年非但不觉得疼,更添着爽,血气点燃,一下下抽插,带起穴里嫩肉外翻。 殷晴被少年压倒在青石板上,后背肌肤被粗砺石子与茸茸青苔蹭得发红,后头火辣辣的疼,下头酸胀胀的爽,实在受不了。 她想往后缩,才缩了没几步,燕归抓着她的脚心,往前一拽,又跌进少年身下。 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了。 殷晴委屈得不行,眼尾垂下泪,哭得梨花带雨,睫毛被泪珠儿打湿,可怜巴巴,嘴里出气:“慢一点…疼…我疼。” 听见她喊疼,少年再是难耐也腰间一滞,一滴汗从额间凝下,喘息吁吁,哑声:“哪疼?” “背…背上。”殷晴瘪着嘴巴:“石头磨得疼。” 燕归搬侧她的身子,就见白玉雕成的后背皮肤上,纵横交错着道道红痕,他眼睛一暗,想要开口说换种姿势来,又听她一声呼喊:“呀!” “怎么了?”少年止住动作,坚实阳具兀生生插着她穴里,也不动弹,问:“还疼?” “不是疼了…”殷晴面颊红扑扑,方才他转动她身子,花穴里头那物,碾着她内里一团软嫩腔肉,也转了个面,倒像是刻意磨着她一般,她又羞又怯。 “那是什么?”燕归好似察觉到什么,抬起她的腰往上,他不动,她身子在动,那阳物也被带着动,往上深顶,软之她平躺时,顶得更深。 爽麻之意从尾椎骨窜起,殷晴细细出声:“啊呀!” 娇娇软软一声吟。 燕归起了坏心,一把拉起殷晴,凑到她耳边,低声问:“猗猗,是什么?” 少年的嗓音带着一股热气扑在耳朵里,殷晴极小声,扬头瞪他,明知故问! 泪珠垂在脸颊,水里水光潋滟,楚楚可怜,嘴里像奶猫儿叫:“是…是舒服。” 燕归勾唇,看着她含情娩婉睇来一眼,身下更是火热胀痛,忍着问:“我们换个样式来,好不好?” “换个样式?”殷晴懵懂追问。 “不让你背上疼的样式。”燕归想起那夜放花灯,活色生香的一瞥,一下从她身体里拔出,殷晴“唔”一声,甬道忽地一空,还有许些不习惯。 少年拉着她几步,走到一处较高的嶙峋怪石前,拍一拍殷晴圆如桃瓣的臀,诱瘾一般开口:“猗猗,你转过去,用手撑着石头。” 殷晴不知他要做什么,自然乖乖听了话。 “真乖。”少年弯唇一笑:“腰再低点好不好?” 殷晴弯下腰,燕归低眸,从他那儿望去,少女骨细肉丰,背上玉软云娇,两点腰窝浅凹,腰似柳肢纤纤,臀如琼芳胜雪,圆圆屁股下被撑开的穴眼一圈,隐约可见内里艳红,怎么也合不拢,像一张小嘴在嚅着唇,流出点点春水,顺着股间蜿蜒落向大腿。 旖旎风光,春色如许,少年微微喘息,嗓音掩不住兴奋:“猗猗,能不能将臀再翘高点?” 眼盯着石头的殷晴渐渐心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为何要她面向石头,又为何要她低腰?更过分是…叫她翘高臀。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恕,你到底要做什——唔啊、你!” 殷晴瞪大杏眼,他…他竟然从后头弄了进来,腰间使劲,用力一干到底,比之从前,顶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好似将她整个人破开,撞到一团极软嫩的肉,一股酸麻随之席卷全身。 “做什么?” “当然是我想换种样式弄你啊猗猗。”燕归轻喘几下,他盯着她被石子磨红的背,玉净白润的皮子,鲜亮艳丽的红痕。 燕归眼神晦暗,有些不满。 他不喜欢她身上有不属于他弄出的痕迹。 少年喉头一滚,动了念想。 他俯身低头,爱怜似的在红痕上轻轻吻着,用舌尖舔舐而过,极尽温柔地覆上朵朵红梅,掩去石子痕迹,再抬首压在她耳旁,轻声低询:“喜不喜欢我从后头来?嗯?猗猗喜欢吗?” 殷晴羞赧——原来…从后头也可以来,可是这样子真的好羞人,她幼时见过一只猫伏在另一只猫儿后面,不停地往前耸,似在顶弄什么,只听那母猫叫声凄厉,她不知它们在做什么,便去问哥哥,哪知一向严正端庄的哥哥也红了耳,赶走猫儿,并未多说,只叫她别瞎看。 时过境迁,而今,她竟如那只猫儿般,被少年从后头凶狠地顶进来,她怎么好意思说喜欢?羞死个人。 “不…” “不喜欢?”热汗从少年挺立英气的眉骨淌过,他动作渐快,声音压抑:“可这样…我好爽快。” “呜…”她肩膀一阵抖,腰身乱颤,不得不扶稳石壁,止住身体晃动。 燕归从后顶入时,那圆硕的头次次都戳在她甬道深处那团软肉,殷晴不知那是宫口,只觉得肚子都被顶起来了,里头酸疼又麻胀:“不,不,别戳哪儿。” 她越说他越是来得厉害,只听噗嗤噗嗤,腰腹沾着汗撞击上她的臀瓣。 少年动作风卷残云般,一只手也不老实,探到前头来,揉着那团乳儿,触感如凝脂软玉,摸一下就心猿意马。 他用指尖撩云拨雨,口中不忘问:“猗猗,我弄得你可舒坦?” 她不说,他就捏起那点鲜红玉粒,夹在指缝里一搓,嘴里扬着调子,少年调笑:“猗猗?” “舒服,舒服,轻点儿。”殷晴面上春潮带雨,下身颤抖,伴随丝丝缕缕的电流,汇成奇异的爽意,涌进殷晴四肢百骸,她连脚趾头都蜷着,不得不蠕动穴肉,含着他绞着他。 燕归闻言心满意足,低头吻上她被汗水沾湿后颈,笑眼一弯,边喘边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我也舒服。” 像在说一个秘密。 殷晴心里甜滋滋,耳根软了,身体也软了,骨软筋酥,被少年捞着腰,倒在他怀里。 燕归不知疲倦,宛如倒海翻江,凶猛肏干,任凭她又叫又吟,不松口,百来下后,那爽麻快慰冲上头时,两人眼底都失了焦,茫茫然一片。 “猗猗…”他唤着她的名儿:“我想——” 他想射了,一股热烈激流冲进宫腔,殷晴尖叫一声,哆哆嗦嗦,一起登上极乐。 雨散云收,一场情事终了时,少年剧烈喘息,他捏着殷晴下巴,目底藏星子,黑眸亮晶晶,一眨不眨直盯她,殷晴羞言:“干嘛老瞧着我…” 哪知话一出口,少年侧着身用力吻来,轻袅水烟下,两人尽情相拥,明月当空照,彼此肆意亲吻。 注: 但凡哥哥给她科普一下知识,殷晴也不会被燕归不明不白就吃了。 论性教育的重要性! (八十四)求求你H 燕归搂着她不肯放,也不肯退出来,一直插在里头,感受温存,殷晴被撑得酸胀,忍不住推一推他:“燕归,好了吗?你快出来呀。” 她一出声,那半软之物又生龙活虎,少年挺直腰,就着精水润滑,在被肏弄得湿漉漉、软呼呼的甬道里,往上一顶,一阵爽快说来就来,殷晴“呀”一下,夹紧腿心。 “猗猗,我们再来一回。”少年眼底又窜起火光,他不过瘾,恨不得今夜死在她身上。 “我累了…”殷晴嘟嘴:“腰酸,腿也软。” “一直都是我都动,你累什么?”少年一嗤,接连往上撞:“我都没喊累。” “你!”殷晴愤然一瞪,又被撞得哆嗦一声:“你、呀,燕不恕!你就知道耍赖。” 被肏得软了的花穴全是滚滚春水,伴随少年抽插动作,进出间混着浓白精水,汩汩往下淌,这汁水一多,她是半点疼意也不见了,每一下都是爽利发麻的快慰,殷晴尝到甜点,也学着缩紧腰腹,夹着穴儿。 燕归被绞得舒爽长叹,连连抽气:“好爽。猗猗,再多夹几下…” “哼。”殷晴雪臀一摇:“我——才——不!” “你!”少年咬牙,发力猛地操弄数下:“真硬气,今日便让你尝尝落花流水的滋味。” 粗实挺长的肉茎深深一顶,立时占满腔道,还不停,往上一阵猛入,直肏到那娇嫩宫口处,酸软发麻的快慰与漫无边际的失重感一涌而上,她尖吟一下,水流涛涛:“慢、慢点,呜呜呜…” “还敢不敢不听话?”燕归磨蹭着她花心嫩肉,时快时慢。 “呜,不了、不了…”殷晴低哼,身子一阵乱颤。 “那快夹紧我——”燕归抬掌,本是要抚上她胸乳,垂眼瞧着底下那两团不停摇晃地桃瓣肉臀,心念一动,手上收住力道,不轻不重落上一掌,一时间雪肉翻飞,臀晃得更是厉害。 真好看,宛如片片琼花,少年眯眼,抬手揉上那团晃动雪肉,入手温润细滑,更似琼脂美玉。 “啊!你…呜呜,你打我?”被打得一懵的殷晴羞耻又恼怒,她才不要听话了! “猗猗,你真好看。”他笑眼弯弯,摸着她臀上软肉,一阵揉捏:“能不能再摇几下?” “我才不。”殷晴气鼓鼓,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一计:“除非,你求我!” “好。”少年审时度势,才不在此刻在乎多余面子,自然怎么爽快怎么来,于是他顿住身下进出不停的动作,低头扬唇微微一笑,在她耳畔细声细语:“猗猗,求求你,夹紧我。” 殷晴也忍不住一笑,却故作严肃地清咳几下:“太小声了,我才没听见。” “好啊殷晴,好的不学尽学坏的。”燕归气得牙痒痒。 哼,也不知谁才是那个“坏榜样”。 少年还是忍下来,心底思忖,且让她先得意一会儿,待会看他怎么收拾她。 “求求你,摇摇臀,夹夹我?”燕归“乖巧”地重复一声。 殷晴心满意足,听话地摇一摇臀,绞紧下身。 (八十五)定情信物h「Рo1⒏red」 快感如雷如电,劈头盖脸而来,燕归头皮发麻,他倚在少女背上,长喘吁吁,唤她:“猗猗…” 少年染上欲火的嗓音低沉沉,像他昨夜吹得那首笛子,悠悠慢调,借着风声水声入耳,听得殷晴浑身酥软。 “嗯、”她轻轻应了一下。 “猗猗…”燕归依旧叫她,动作也放缓,和着声线。快有快的狠,慢有慢的妙,龟头磨在水叽叽的花心,重重碾过,轻轻撞来。 似挠痒痒,不给痛快,吊得殷晴腰肢低如折芙蓉,不上不下,夹着腿,缩着穴,每每到紧要时刻他就勾起调子,含着坏笑的语气,听着就不怀好意:“殷晴,想不想要?” 殷晴眼底迷离,被钓得难受,他性器往后退,她雪白玉臀也跟着往后撤,神思散到边际,点着头不知羞,张着嘴说着:“要…要…你快一点。” “呵呵。”少年欢快一笑,笑声清脆,伴着铃铛在风里飘响,他用手指勾起她的一缕秀发,指间细细摩挲,俯身附耳,吹来一道热气,低低一句:“求我啊。” 耳边热浪滚滚,殷晴清醒一半,江湖传闻,蛊门中人睚眦必报,还真不假,这点小事也斤斤计较,真小气。 她撇撇嘴,不情不愿:“求你。” “大点声。”少年得意洋洋,往里深深一插,殷晴倒吸一口凉气,凶巴巴扬声就是一吼:“求你啊!” 惊起飞鸟阵阵。 “有你这么求人的?”燕归落掌一拍她,雪肉一晃,少年没好气:“耳朵都快被你吼聋了,生怕没人来看我们野合?” “野、野合?”殷晴懵懂地重复一声,她不太懂这是何意,但在心底一番猜测,总觉得不是好词,心上一慌,脸也一红,回头冲他呲牙吐舌:“还不是怪你这个小气鬼!” “得。”少年挑眉:“怪我,怪我。” “不过你不知道野合吧?”燕归春风满面,有意卖弄他花重金从春宫图所学来的“荤词”,神气十足地开口:“我们这就叫‘野合’。” 他故意往前一记深顶,直捣黄龙:“殷晴,我是在肏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她眼里水濛濛,赤诚纯洁,干净又无邪,燕归瞧着她,如此澄澈分明的人儿,心头火烧得更旺,忍不住将她一道给…… “我在你身体里。”少年按捺不住,低头在她两道浅浅内凹的腰窝处落下一串吻,火燎燎的痒麻从她尾椎骨往上爬,殷晴绞紧下腹,听见他轻声说:“周公之礼,夫妻之实,我们做的事,是夫妻才能做的事。” “你只能和我做,知道吗?” 殷晴瞪圆了眼儿,双腿绷直,一下挣扎起来:“你…燕不恕,你说什么?” “动什么动。”燕归皱眉摁住她,往前顶几下,耳边银铃几声脆响,劲道加大,深入浅出,动作渐渐加快,殷晴一边喘一边问:“你是不是骗我?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甚?”少年冷哼。 殷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水灵灵的眼底蓄着泪珠:“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死定了…” “又哭什么?”燕归不高兴,她怎么又哭了,抬起手,用指腹去擦她眼泪。 殷晴心急如焚,委屈巴巴:“书上都说,结为夫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叁书六礼、拜堂成亲…我们什么都没有……哥哥要是知道了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呜呜呜,他会打死我的…” 殷晴父母早逝,长兄如父,没有兄长首肯,她竟然就与人做了夫妻?! “谁敢打死你先过了我这关。”燕归低头吻她的泪,动作温柔,语气却不耐烦:“能不能不提殷彧了?听着他真扫兴,再说,我虽不懂你们汉人那些繁文缛节,但你也收了我的东西,早就是我的人了。” “什么东西?”殷晴泪光盈盈,不解。 燕归闭上嘴,手指从她水溜溜的眼往下滑,摸着她纤长脖子间挂着那一片银叶,好一会才顿错一句:“我的耳环,还有那道红绳,那是用我的血炼化的蛊,在苗疆,那是定…” 少年停顿片刻,月色下,他目光认真又专注:“…定情信物。” 殷晴心头怦怦直跳,嘴上却说:“可是这有什么用……” “之后再和你说。”少年不愿多言,挺着腰深来几下,手指抚过她胸乳,殷晴身子一抖,细细一吟,他一笑:“喜欢我摸你吗?” 指骨并拢,将那粒乳尖夹住,微微扯动,半是疼半是麻,伴随着下头顶撞,穴道酸胀,一股难言的快慰上涌。 “喜欢吗?”未得到回答的少年不满,咬着她的耳朵。 “你轻,轻一点啊。”殷晴小声道,话里委婉。 不是不喜欢。燕归笑了,狐疑一句:“轻了你能爽吗?” 说罢动作愈快,玉柱深入,每一下都肏干到底,层层迭迭的穴肉被撞开,又密匝匝地挤压着他,两人都喘气。 殷晴翠眉弯弯,牙间泄出一吟:“呜…” 好过分,都说轻点还使力。 又是如此猛力肏干百来下后,燕归嗓音压抑,在她穴道激射而出。 云雨初停,他从殷晴身子里退出,没了支撑,殷晴腿一软,就要往下栽,又被燕归捞入怀里,她一回头,正见着少年幽幽发亮的眼,殷晴瑟瑟发抖,她实在来不了:“别…我真的快死了…” 少年哑声:“不弄你了,我帮你洗净。” 他拍一拍她并拢的腿:“腿分开。” 殷晴才不想动,怕他出尔反尔,万一又来。 “你难不成想有喜?”燕归复问。 “有喜?你是说喜脉。”殷晴问道。 “我们所作所为乃是夫妻之礼,结为夫妻便会诞育后代,不然你以为你从何来?” 燕归知晓以殷晴阴寒体质自是难以有孕,不过是吓唬她。 她惊得哆嗦,脸上一白:“我不要…” “那把腿分开。” 殷晴粉香汗湿,只能张开双腿,燕归盯着那被肏弄至嫣红,合不拢的一圈穴眼,似一朵浓丽盛放的芍药,奇芳绝艳,那菡萏红蕊间淌下白白浓浓一团精水,如微霜点点,少年眼光幽暗,呼吸一重。 他探出手指,拨开穴瓣,往里一伸,里头水潺潺、暖融融,含住他手指,好似脂膏般,要化了,殷晴吱唔一声,腹部情不自禁地收缩,软肉夹紧他的指骨。 一股电流涌来,她一颤。 “呀、轻些……” “猗猗,原来用手指你也舒服啊?”少年眸中戏谑,手指往上一顶,再伸进去一根,若有所思地一笑:“夹好紧。” “你别说……”殷晴红着脸,他修长指骨在她穴里捣弄,下头一阵酸软,为了移开注意力,她捏着脖子间的挂坠,开口问:“燕归,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少年冷笑:“这可比你们汉人那劳什子的婚书有用多了,古往今来,定下婚书,那红底黑字便是海誓山盟?背信弃义的人还是只多不少,多年前蛊门兴旺之时,不少中原儿女来我门苦求情蛊,只盼种下情蛊,心上人回头是岸,真是可笑,若有真情何需用蛊?如此看来,那婚书上洋洋洒洒尽是些花言巧语。” 诚然,一番话说己又说他,有真情何必种蛊? 少年低眸,那他为何又要种呢?在怕什么?怕她不喜欢自己,还是怕她离去?燕归弯唇,睫毛遮住眼底讽刺,嘴上说着旁人好笑,原来笑来笑去是在笑自己。 ——银铃随风清脆响,少年低下头,与她额间相抵:“在苗疆赠以鲜血喂养的蛊物,若有一方背叛,必死无疑,寓意以鲜血为契,以血肉供养,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所以,无论如何,别离开我?” “我也不会离开你。”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八十六)鲜衣怒马 燕归怎么三天两头不忘说这些话? 非要一遍遍强调才行,又不问问她想不想要,殷晴手指抚过吊坠,扬手作势就要一扯:“那我还给你好了——” “不准!”火光摇动下,燕归眉深目重,当即沉了面,眼睛一瞪,按住她的手,凶巴巴张口:“你既收下答应我了,再不准反悔。” “我何时应了?”殷晴拔高声量问道。 燕归不管不顾,一口咬定:“那晚,你亲口答应的。” 殷晴回想起那晚他故意卖关子吊着她胃口哄着她应下,心里泛着酸泡泡,鼻尖一红:“是你骗我。” 燕归抽出湿淋淋的手指,将殷晴与他身上都洗净,抱着她起身,用宽大外袍将她一裹,落在树下火堆前,以内力烘烤她沾湿的衣物。 才侧目看她,一字一句:“骗你又如何,我心意又不假。” 殷晴心底酸涩,夹着一丝一缕甘甜,一下哑巴了,半晌瘪着嘴巴开口,像是不敢相信:“我们…这样就算夫妻了?” “不然呢?”燕归理所当然地搂着她,肌肤相触,体温往上攀升。 她焦急推搡:“不行——” “怎么不行,难道你还想要别人?”燕归也拔起声音,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有了我,再不准有旁人,想都别想。” 殷晴委屈,连连推他:“我话还没说完…” 燕归咽一口气:“那你说。” “书上说过,婚姻大事,必须得父母首肯,得让我哥哥和师尊同意才行,不然昆仑派一定会找你麻烦。”殷晴认真道。 一听她提起殷彧,燕归黑沉沉的眼中有阴翳一闪而过,耐着性子等殷晴一说完,他在心里细细琢磨,又从她话中品出别样味道,转眼脸上雨过天晴,唇角上翘:“这么一说,你同意了,对吗?” 殷晴脸一红,一双妙目水光盈盈,舌头与牙齿在打架,声音一抖:“没,我是说要我哥哥同意…” “你少打岔骗我,你就是同意了。”少年眉开眼笑,露出一口雪亮白牙,他笑声清亮,在空荡山林间徘徊,又俯身偷吻她的脸,殷晴脑袋轰轰,脸色红如西府海棠,眉弯如钩,圆溜溜的眼一瞪更胜一嗔,别样娇俏可爱。 “我才没有…你——”殷晴往旁一缩,用手捂他的两片薄唇:“燕不恕,不准亲我,我还没有答应,你不准胡说…” 少年不要脸,任她手指捂着唇,探出一尾舌舔她手心,指缝间一股温热湿意,连同指心亦爬上一丝痒,殷晴指尖一抖,松了手。 燕归得逞,恣意一笑,俯身吻住她的唇,鼻子里一哼:“不让我亲是吧,那我偏要。” 殷晴吱唔着,也推不动人,被少年压在怀里,亲得脸颊绯红,心跳如飞。 明月高悬,夜色静悄,在暧昧喘息、打打闹闹中,一夜过去。 次日,殷晴在马蹄声中悠悠转醒,就见燕归牵着一匹不知从哪弄来的高大威猛枣红马,自浓荫绿树走来。 “醒了?正是巧。” 少年动作利落,纵身翻跃上马,他红裳如霞,长发高束,随风一扬,伴着银铃清响,燕归神采奕奕回眸看她。 燕归本就生得丹唇殊貌,玉姿迢迢,如此朝她扬眉一笑,恰有清风来,那发与披帛,随之猎猎飞舞,更是意气风发,殷晴一下便从梦里回神,驻足望着他,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他伸手向她:“快上来。” 殷晴将手递给燕归,他握紧她小手往上一拉,殷晴借着少年臀力而起,稳稳坐在马上,她扭头想对他说话,不料柔软唇瓣擦过他下巴,两人愣了愣,燕归目不转睛看她,殷晴清咳一声,胡乱开口:“那个,你…你怎么想着去买马,从哪买的马?” “没有马就凭你那个半吊子的轻功,猴年马月才能到江南。”燕归道:“从前头镇子里买的。” “这枣红马…应当不便宜吧?燕归,你银子可真多。”殷晴感叹一句,在昆仑派清贫惯了,倒还有些羡慕。 “我的不就是你的。”燕归掀唇落一句,不知道她羡慕个什么劲儿。 殷晴眼睛一亮,秀眉一扬,嘴巴才抿出弯弯一个月弧,又听他说:“你也是我的。” 这下好了,殷晴笑容僵住,轻轻“哼”一下。 燕归用手环过她的腰,殷晴眼睫颤了一下:“你做什么…” 少年神色无辜,眨一下眼,话里似有几分挑逗:“抓缰绳啊,不然我怎么骑马?” 殷晴才不信,他就是故意!她故作凶狠瞪他一眼,转过身去,臀往前挪动几分,要离他远远的。 瞧着她的小动作,燕归无声笑了,就这几寸地,她能跑到哪儿去?干脆手上一用力,扶住殷晴的腰肢,将她一把抱在胸前,不给她反应机会,张嘴笑道:“坐好了!” 燕归手握缰绳,一扬马鞭,高喝一声“驾!”,枣红马长鸣一声,脚踏草地,瞬时扬尘而去。 时值夏时,草木葳蕤,天色正好,日光亮昪,少年少女迎着风,在艳阳高照里,一路东行。 (八十七)兰陵太阿 落日时分,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两人共骑一匹马,从千山余晖里踏马而出,虽是满身风尘仆仆,但远远一看那石林耸立,飞阁流丹之上,朱砂赤笔的“兰陵”两字,殷晴便心生欢喜。 “到兰陵城了。” 殷晴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还未入城,她便坐直身体,在马上远晀高耸城墙:“听说太阿剑一直放置于兰陵城头,我们能否去瞻仰一番?” 燕归若有所思,冷道:“还真当自己游山玩水了,一天到晚都惦记着看这看那…” “入兰陵不见太阿剑,岂不是白来?”殷晴道:“况且这可是闻名于世的十大名剑,何人不想看?” 少年反问:“既如此,你可知道这把剑的渊源?” 这下殷晴讲不出来了:“我只依稀听闻…是位大侠死前所留,并有遗言:凡能取剑者,为其主。” 燕归奚落一句:“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原来也只知皮毛,是个半吊子。” “是是是,就你懂得多。”殷晴不服气:“那有本事你来讲!” “说起太阿剑,还和你心心念念的云南药谷倒是有些关联。江陵遗,你可知此名?”燕归翻身下马,留她一人高坐马上,牵着马往前行。 殷晴觉得这名颇为熟悉,兴许曾在书中草草翻阅过,却不知在哪看过,她摇头。 “那妙手娘子你可听过?”燕归回头问她。 “听闻是药老之女?”她眼一亮。 “世人多赞药老之名,却少有知其女少时行于江湖,被时人称作‘妙手娘子'…与前太阿剑主江陵遗倒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英年早逝,双双殒命于十多年前讨伐魔教那一战。”燕归唏嘘一句:“好人没好报,从古至今就是这样,为一句正义公道赔上命…可笑,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逍遥快活来得好。” “妙手娘子叶白柳,太阿剑主江陵遗……”殷晴喃喃:“原来是二十多年前的人物…难怪我不知。我所看之书,多是近几年由兄长带回,讲的都是近来江湖之事,未曾提及数十年前的两位英雄豪杰。” “妙手娘子承药老衣钵,妙手回春,无论富贵贫贱,凡求医到她那儿,皆会诊治。” “至于太阿剑江陵遗,也是位不出世的大侠,听说他是兰陵名门望族之后,好似还是位皇亲国戚,却不想承家业,情愿当个云游四海的侠士……” 随着燕归抑扬顿挫的话,殷晴脑中浮现一位——少年负壮气,银鞍白马度春风,凭一马一剑,仗剑走天涯的儿郎,眼底涌出一丝艳羡,赞叹一声:“好生潇洒。” 两人一路闲谈,入了城,殷晴听燕归侃侃而谈,心生疑惑:“对了,燕归,你怎么对他的过往这么了解?” “我阿吉与江陵遗相识,我自有耳闻。”燕归简而言之,他牵马停在一处装潢华美的酒楼前,酒楼名唤渡春风,远看琼楼玉宇,近观层台累榭,倒不似寻常百姓所能住得。 两人一停下,立时有小二热情迎来,笑脸开怀帮燕归牵住马:“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燕归从袖口掏出一锭金子递去:“安排些好的。” 一看那金光闪闪之物,小二笑得合不拢嘴:“得勒,客官里面请。” 少年这出手之阔绰看得殷晴有些咂舌,扯扯他衣袖:“我们真要住这吗?一看就好贵…” “又没花你的钱。”燕归嗤笑一声。 殷晴撇嘴,明明方才还说他的就是她的,她在心里小声嘀咕,便是再多钱这样花,用不了多久也会败光吧。 败家子。 “随你好了。” 两人被小二领至楼上雅间,没多时就洋洋洒洒上了一桌菜,尽是些美味佳肴,珍馐玉食,每一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吃得殷晴有些心疼。 酒足饭饱后,殷晴一直吵着要去看太阿剑,燕归条件干脆:“待会回来和我一起睡,我们就去。” “不是昨晚才…”殷晴面上如丧考妣,哀怨连连:“你怎么又要——” “不愿意?”少年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倒,长腿往前一搭,指尖勾住她一缕发,翘着薄唇,额带下那条狭长凤目笑得弯弯,好整以暇看她:“那便不去。” 殷晴跺几下脚,脸红如虾,声轻似吟:“只许一回。” “大点声,嗯?” “只许一回!” “走。”燕归得逞一笑,搂着她的腰,有正门不走,一脚踹开窗户,迎着夜里清风,环着少女,纵身一跃。 “呀——”殷晴哪知道燕归这个小疯子会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带着她跳窗! 骤然失重令她心跳如雷,偏偏少年眉鲜眼亮,侧目,笑着问她:“猗猗,刺不刺激?” 简直刺激死了… 吓得她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少年轻功似纵云,脚尖在客栈那悬挂的通红灯笼上连点几步,便腾空而起。 身边景色匆匆流逝,他带着清香的衣袖拂过她的脸颊,沂河旁碧水清响,夜色渐深,远处打更人遥远的呼喊,伴随阵阵风声与她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燕归带着她停在兰陵城门。 晚风迎面吹拂,却吹不散她脸颊温度,她心跳久久不平,定定望着燕归。 月下观美人,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怎么看也不嫌多。 燕归察觉到她傻傻望来的目光,弯唇眯眼,真是个傻子,说来看剑,到头来,竟然借着明月光,在偷偷看他? “不是要看剑?”他心里欢喜不已,面上却清咳一声,故作平淡不在意,用手去揪她耳朵:“看我干什么!” “哎呦……疼疼疼…”殷晴连连拍他,嘟嘴:“小气鬼,看一眼都不行,我不看就是了。” “眼睛都快长我脸上了,这叫看一眼?”少年凑近她,心底雀跃,狐狸尾巴翘上天,巴不得她能一直盯着他看。 就像这样。 就像他专注地,痴迷地,不舍地望着她一般,她也要这样看他。 最好永永远远,只看着他。 燕归耷拉眼帘,藏起晦暗目光,唇角上扬,露出一抹病态微笑,淡泊苍凉的月光里,少年嘴唇殷红,一口白牙森森,笑得令人胆颤。 月色落在他耳畔银器上,折射出几分晃眼微光,殷晴连眨几下眼,未能看清少年眼底翻涌不止的阴暗占有欲。 等她抬眸燕归早变了脸,低头在她耳畔恶劣一笑:“回去让你看个够。” “我…我不看了…” 殷晴脸色绯红,连忙转过身,看向高置于台的太阿剑。 朗朗月华,皎皎清霜,一柄长剑不露锋芒,其刃澄明,剑身镌刻篆体“泰阿”二字,单单一观,便有如千丈孤松,耸立眼前,一股正义威道之气油然而生,又丝毫未有寒兵冷铁所有的生杀戾气。 殷晴不免惊叹:“古言道:太阿之剑,犀角不足齿其锋……我一直认为,它是一柄刃如秋霜,斩金截玉之剑,而今一看,世上竟然有如此宽和威仪、清正浩然的剑…这柄太阿剑,加上我武林大会所见——至冰至寒的寒江雪,至柔至美的霁月剑,鹤唳清风的清风剑,以及兄长一剑寒霜的逆水寒,十大名剑我已见过五柄,果真是各有不同,又各有惊异之处。” “太阿之剑,犀角不足齿其锋。”燕归跟着她重复,又道:“它后一句——高山之松,霜霰不能渝其操。太阿本就是刚正不阿之剑,自然要岳峙渊渟、高洁如松之人才能相配。” “反正和你不沾边。”殷晴回神,小声一呛。 “呵。”燕归眯眼觑她,不过短短几日,就生了熊心豹子胆,他冷冷一扯唇,不怒反笑:“你说的对,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到时记着别求饶。” “求我也不会听。” (八十八)长乐宫 少年笑容森寒,令人不敢逼示。 “别、别!”殷晴向后一仰, 躲开他目光。 燕归却非要凑近他,眼见两人越来越近,气息要缠在一起。 不远外一阵丝竹笙箫缓缓飘来,稍显熟悉的曲调让殷晴立时往后一指,道:“你听——好好听…” 干巴巴的一句话却让燕归意外地一顿,他回头,顺着殷晴所指一看,从高高的兰陵城头望去,沂河上画舫错落,沂水弯弯,微波漾漾,一溪明月,似琼瑶踏碎。 清幽小调正从一座点着灯的画舫里传来。 “是你那天吹的。”殷晴道:“你说你里阿吹的那曲。” 燕归自然也听了出来,他神色一深。 其曲恬淡悠长,宁静悠远,殷晴侧耳细听了几声,忽然打了个哈欠,眼皮止不住往下耸拉。 真奇怪…怎么这会儿就突然困了? 燕归见状,眉头紧皱,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又下意识去拿笛,却在腰边摸了个空,原来方才他带着殷晴走得匆匆,笛子却落下了。 少年抬手折了片树叶,放在唇边,两指一拢,便吹出清越奏响,恰逢清宵月中明,少年以绿叶为笛,正如空鹤一声吟,殷晴立时清醒。 可随着画舫中音波阵阵,殷晴耳旁嗡嗡作响,她心里一惊,这曲子不对劲……虽然曲调与燕归上回所奏之曲如出一辙,但是她上回可没有听上几声莫名其妙就困了。 殷晴紧盯着少年指尖的绿叶,蓦地想到初见他时,险些将他认作江湖中另一个有名的门派,莫非画舫中人…… 她张了张嘴要说什么。 “专注,听我吹的。”燕归单手捏住叶片,腾出一只手一扣紧她的手腕。 一股热流源源不断涌入她经脉之中,是他的内力。 只听远处笙箫之声急转直下,若方才奏得是斜风细雨,清水悠悠来的江南小调,此刻便是天色昏沉,雷霆将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画舫内,一人取碧玉笙,一人取凤鸣箫,临窗吹之,微风拂拂间,忽听不远处似笛非笛的吹奏,一起一伏,与笙箫之音有若相和,抚箫人一惊,探窗而观,发觉笛声若远若近。 “停。”抚箫人道:“有人。” 握笙人也听见叶笛声,止音,问:“可要我去探查一番?” “不,宫主有令,不得声张,低调行事。”抚箫人淡淡抬眼,瞥了一眼画舫内那些个东倒西歪,衣裳半褪,面容销魂,却是七窍流血的男人们,红唇微扬,笑容冷冷:“就让他们死在美梦中吧。” “我们撤。” 画舫飘远,人影散落,只有水上涟漪点点,荷花轻颤。 见笙箫共奏止住,燕归亦停下吹奏,殷晴耳畔仍有余音袅袅不断。 尽管有燕归相护,她面色依旧有几分发白,被少年环住腰一搂,两人并肩坐在高墙瓦上,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开口:“是长乐宫的人…对吗?” 燕归点头:“是。” 果然如此。 长乐宫,江湖门派之一,宫中以女子为尊,以乐器为武,擅御音杀人。 虽说一曲只应天上有,可美妙越是暗藏杀机,百闻莫若一听,殷晴又惊又怕:“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 燕归抬眸一扫她,懒懒开口:“长乐宫又不是无极宗,她们又不会滥杀无辜,不过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与我们无关,何必多管闲事?” 殷晴觉得他话中有理,虽有几分歪,但说来确是与她无关。 但是… “好奇?”燕归看穿她。 殷晴不是愚善之人,长乐宫在江湖中风评优劣参半,但好歹也能称得上一声正派,头一回听到,怕劲一过,难免心生好奇,便点头。 “真麻烦。”燕归冷哼:“到时记得加倍补偿我就行。” 话音一毕,便提着她,脚尖几点,稳稳落在画舫边。 少年走在前,草草掀帘一看,立马停住脚步,立在画舫门口,一动不动。 “里头有什么?”殷晴从他手臂下看着头就要往里看。 燕归一下捂住她的眼:“不许看?” “为什么?”殷晴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清。 燕归环顾一周,宽敞华美的画舫内,尽是锦衣华袍半敞的男人,个个脑满肠肥,宽头胖耳,陷入醉生梦死里,口鼻涌出鲜血,不知生死,交迭的身体像是一堆白花花的死猪肉。 殷晴眨了几下眼:“你看见什么了?” 少年目露厌恶,拿脚在一人面上一踢,吐出两字:“恶心。” 殷晴一听他说恶心,也不想看了。 燕归正要开口说走,就听脚下一声呻吟,他目光一顿。 只见被他踢得那人转醒,他的记忆还停在梦里,那两个身姿曼妙的女人,步态婀娜,摇曳生姿走向他。 他看清燕归,立马开口呵斥:“你是何人!胆敢来此?!” 再看一眼身旁七孔流血的人,又尖叫一声,一脸惊恐地看着少年,连滚带爬向后缩去:“他们怎么了…是,是你——” 殷晴听见声响,使劲挣开手,往前匆匆看了一眼,只见满地横尸,唯一一个活人趴在地上。 还未多瞧,她眼前清风一阵。 燕归飞快转身,拦在殷晴面前,将她一把带入怀里,目色不悦:“不许看他们,只能看我。” 男人怕得不行,挨个晃人:“喂,醒醒!” 无人应他,他伸出手颤颤巍巍探气息,下一秒手一下搭落,整间画舫都是尸体,除了他,无人幸存。 男人嘴巴哆嗦:“饶命,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与我无关。” “是你活该。”少年侧目,嫌恶道:“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那人不知想到什么,立马回忆起刚刚他听着曲儿,看着女人吹奏,眼皮却越来越重,沉沉睡去。 “原来是那两个贱人!”男人一把擦个脸上血,咬牙切齿,又一骨碌爬上前,笑容谄媚:“多,多谢少侠相救,既然少侠不会被那两个妖女影响,不如替我杀了她们,我有的是钱。” 救?燕归冷笑了下,一脚踹开他,要不是怕曲声伤到殷晴,他才懒得管旁人死活。 注:长乐宫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八十九)继续亲我 那人不过碰了他一片衣角,燕归眼底戾气一横,嫌恶低眸,眼见人又爬回来,临门一脚将人踹远,他口中吹出一声哨,银铃一晃,再不想多停留半分。 少年带起殷晴,脚下几点,飞身往客栈而去,只余身后夜色里一连串凄厉的尖叫声。 “你下蛊了?”殷晴心一怵,他落一句温声细语:“别怕。” 没有否认。 “长乐宫只杀罪有应得之人,我顺水推舟而已。” 燕归话音一落,她的耳朵立刻被少年用微凉的指骨捂上,轻柔地吻落在她眉心,又游离至两片桃花红的唇瓣,浅浅轻啄。 “别怕我。”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少年依旧道。 两人从窗户跃进,殷晴被他压在菱纹弦窗前,少年气息渐沉,吻得渐深。 月下人影摇曳,气氛朦胧。 她的指骨钩着他衣间吊着的一穗流苏与一截他的发,燕归半闭着眼吻她,月光落在他雪白的发丝上,殷晴低眸,看向手心,她觉得她握住的不是一缕头发,而是一片滢润的雪,指尖冰冰凉凉。 “猗猗…”吻到忘情处,少年睁眼,低语呢喃唤着她的名字,他捏着殷晴的腰肢,往上一抬,让她坐在高高窗台前,燕归抬头仰望她,许是月色温柔拂满面,他看她的目光格外缱绻,透着许些迷离痴然。 “猗猗,亲亲我。”少年低低一声,宛如蛊惑,她便要融进他滚烫的怀抱里,炙热的双眼里,柔情的嗓音里。 一颗心怦怦直跳,殷晴缓缓垂下头,吻还未落下,她就羞得睫毛扑簌,面覆薄红,才轻轻地,慢慢地亲吻他的唇角。 少年面露不满,皱了皱眉,这怎么够? “继续。”燕归道。 于是殷晴害羞又大胆地伸出一小尾舌头,学着少年热烈的吻,小心翼翼地舔舐他的唇瓣。 “把舌头伸进来。”少年声音低哑,他微微张开嘴,露出雪亮的牙齿:“就像我亲你时那样,含着我的舌头,吮吸。” 殷晴心一慌。 少年唇边带了丝玩味的笑,他喜欢她羞得满面红的模样,娇俏可人,他故意问道:“会吗?” 她呼吸慢了一拍。 “怎么不说话?”少年眼中含笑,声声追问:“还是要我教你?” “会、会。”牙齿磕绊一下,殷晴羞怯不已,她不知为何自己那么慌忙,脸上发烫,指尖发颤。 明明不是第一回亲他,明明她才是居高临下注视他的那个人,可是仰首看向她的燕归,眼底却有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从容与淡淡的压迫感。 她没法不应他。 “猗猗。”燕归抬起手臂,扣住殷晴的后脑勺,压低,再压低,逼着她对上自己明亮的眼睛:“快一点?” 殷晴脸颊红扑扑,她将舌头探入他口中,一片湿热,尽管吻过那么多次,她还是紧张得要命,手心沁出汗珠,回回都像头一遭,少年清淡好闻的气息钻入她鼻腔。 殷晴含住少年柔软而火热的舌,如他所言,轻轻一吮。 燕归身子一震,呼吸骤然一沉,他手上力道加重,一使劲,勒紧她的腰,幽深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少年双眸炯炯,情愫在漆黑的眼眸里炽烈燃烧。 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殷晴一下顿住动作,含着他的舌,水灵灵的一双眼儿忽闪,她不知所措,一时进退两难,将要松口时,又听他说。 “别停,继续。”少年松开对她后脑勺的桎梏,转而握住她的手,一根根轻抚,又深深一拉,将她的手严丝合缝贴在他心口处。 阵阵心跳声与源源不断的体温从她手下传来。 殷晴一怔,原来不止她一人情乱,心跳加快,他也是,甚至比她更快些…… 在被燕归按紧的手指下,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跃着,如棒槌击鼓,声声不停。 殷晴面红耳赤,连呼出的气儿都是烫的。 “我很欢喜,所以猗猗,不要停。”燕归说着,脚一蹬地,也跟着殷晴并肩坐在窗台边,侧身捧起殷晴的脸看向她。 殷晴眨着眼,唇儿弯弯,一双明眸盼兮,里头半是羞半是喜,更莫说这玉面红霞,绰约丽姿,婉娩柔情,让少年看得入神,一眨不眨,离不开眼。 燕归从前只觉得皮囊外物,何足挂齿?看人与看草木并无分别,还不如他的虫蛇生得灵巧,而今倒觉得,殷晴当真是美,他一直瞧着她看,好似她身后月光都黯然失色。 大约情人眼里出西施,正是如此,他怎么看也不够,越瞧越是好看。少年气息炽烈,凑近她,说话声透着一点低喘:“继续亲我,嗯?” (九十)我也想要你 殷晴动作生疏地吮着他滑溜溜的舌,少年下巴微抬,一直半张着唇,乖乖让她含着。 他一动不动,只是用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她,殷晴眼睛闪烁羞怯,不敢与他相视,怕再多看一眼,心跳便如鹿跳出。 殷晴松开唇,小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看…” 她手心全是汗。 “怎么?”燕归眼中笑意明晃晃,唇一扬:“你也可以看我啊。” “我才不像你。”殷晴皱皱鼻子,越说嗓音越小,细如蚊吟。 “不像我什么?”燕归挑起她一缕发丝,眼波懒懒一转,慢声问。 “不要脸…”她嘀咕一句。 哪知燕归闻言笑一下,笑声清朗,他曲指敲了敲她脑门,坦然承认:“殷晴,你说的对,我就是不要脸。” 他眯下眼,一挑眉,满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殷晴气得磨了下牙,面颊一鼓。 他眯眼,她可真像兔子啊,被他一欺负就红了眼。 燕归心念一动,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脸,又抚过她的下巴,往前一拉,赶忙催促:“快点亲我,不然换我亲你。” 有什么区别吗?殷晴瞪大杏眼,不解。 少年抬眸,重音滚落:“快点——” 殷晴愤愤一瞪,与他唇瓣相贴,探出小舌在燕归唇中轻缓搅动,她吻得很轻,舌头也羞极了,只敢绕着他的舌尖,慢慢吮,轻轻含,一举一动都如晚风吹尽朝来雨,春风飘飘,暮雨潇潇,润物无声。 不似他回回都欲求不满一般,用舌头在她贝齿上辗转碾磨,大肆掠夺她的气息。 燕归眼里有几分意乱情迷,他忍不住,不够,只是浅尝辄止这么点吻怎么够?他想要得是更多,想她痴迷地看向他,正如他痴迷于她,亦想要她永远也不离开他。 燕归为何会对画舫里的男人下蛊?大约是殷晴不顾阻挡看了他一眼吧。 一想到那一幅衣衫不整的肮脏肉体落入了殷晴眼中。 强烈的厌恶与憎恨令骤然他失控。 等燕归回过神时,已然带着殷晴腾空而起,身后是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而燕归的第一反应却是——她险些见到他杀人。 这让一向从容不迫,恣意横行的少年心底生出一丝罕见的慌乱,于是他低下头,轻声细语让她别怕他,再捂住她的耳朵,堵住那凄厉的惨叫。 那些深埋于心,贪婪的占有欲无时无刻不在作祟, 欲壑难填。 有那么一瞬间,燕归好像突然知晓阿吉为何会将里阿关在地牢里。 求而不得的爱,足以让人疯魔。 想一想,如果能将殷晴关在只属于他的地方,那她就会只看着他,不是吗? ——燕归唇线上扬,不可否认这是个好主意。 少年指骨缓缓抚摸殷晴纤细手腕上的彩绳。 他微微一笑,但他与阿吉不同,他要殷晴心甘情愿,而且… 就算殷晴想跑,也跑不掉了。 燕归不愿再忍,他遵循本能,伸手扣着她的下巴,指骨摩挲,再深深吻下。 反客为主后,燕归的气息一瞬之间就将她的口腔满满占据,少年舌头灵巧,动作热切,带着难以压制的渴求,舌上下弹动,勾着她,缠着她,一面吮,一下含,她舌尖被他一吸,一股发麻的快慰从脊椎骨猛然窜起,殷晴整个人一激灵。 好舒服… 怎么只是被燕归亲几下就好舒服呀…她有点害羞地想,悄悄并拢了腿。 在少年越加热烈地吻里,殷晴被亲得悠悠然,好似灵魂出窍,连视野都变得朦胧,只依稀在一片昏昏月色里中,捕捉到少年牢牢盯着她不放明亮的双眼。 他一直在看着她。 用那种专注、认真、又藏着许些不为人知的晦暗的眼神。 殷晴身子发软,整个人软成泥,化成水,要融化进少年结实有力的臂弯与疾风迅雷的一吻里。 口中温度攀升,呼吸交织渐沉,津液如银丝,悬垂两人在唇边。 一缕星星之火,由这一吻开始往全身蔓延,她浑身发烫,少年也情难自控,抬手轻轻扯开殷晴的衣裳,又一下抬手,取掉她固定头发的簪子,长发如注,倾泻而下,一团泼墨发丝散在白嫩圆润的肩头处,像一匹乌黑的丝绸,光滑细腻。 燕归眼色一深,鲜亮的唇慢慢从她的唇瓣往下流移,从下巴吻至脖颈,殷晴被迫昂着脑袋,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与颈项,少年爱不释口地吻来,牙齿在她微凹的锁骨处刮过。 细细的疼,与愈来愈浓的痒意,传遍她的感官。 她眨了下眼,目光有点失神,朗朗清风吹过他的发,她望着窗外月:“燕归……” 燕归抬头与她对视,目光如炬,直言不讳:“殷晴,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你呢?想不想要我?” “我…我…”殷晴讲不出口,她羞愤一嗔。 他怎么总喜欢让她说些羞人的话? “想要我吗?猗猗?”燕归唇弯如钩,压在她耳畔,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刻意引诱她:“我想要你想得不得了。” 燕归一把捉住她的手,往下一按,隔着重重布料,那团火热的温度依旧让她一惊。 “你!快放开……”她脸刹那间便通红,指尖打颤想松开手,却被少年紧紧按住,接着她耳边传来一声不怀好意的笑:“说你也想要我,我就松。” “真、真的?” 天真。对上她悄然睁大的黑眸,少年在心里一嗤,面上却不置可否地嗯哼一声。 她桃腮粉面,接连眨着眼,一开口,几分局促:“我…我也想要你。” 等她磕磕绊绊说完,燕归一笑,少年如春风般轻柔的吻落她的额心,他郑重地重复一声:“嗯,我也想要你。” 说罢,他便松了手。 殷晴捂住乱跳的心口,还未等她缓过神,就见燕归这家伙当着她的面儿,就要解开腰带,褪下衣物。 “不,不能在这!”殷晴看一眼大大开着的窗台,正是明月当空时,她目瞪口呆目瞪难不成他想…这个万万不行,万一有人瞟过来瞧见她,真是羞死个人。 “在这不行吗?”燕归弯唇,像是在享受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他歪了歪头,故意放缓动作,慢条斯理地用指骨拉开裤腰。 殷晴心慌,跳下窗台,步步往内室里退,她欲哭无泪:“燕归…别在这。” 她眼见着那青筋盘虬、粗长壮实的性器弹动一下,又被少年修长洁白,骨节分明的手握住。 (九十一)观音坐莲h 山影玄晖,素月微光,随着衣裳跌落,少年如玉身姿一一坦露。 殷晴眼睛慌忙闪躲,手急急遮住面,乌溜溜的眸子透过指缝,还是偷偷看,偷偷望,看得目不转睛,看到耳根透红,忘了反应。 少年早就把殷晴这幅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收入眼底,嗤笑:“我又不是你,遮遮掩掩不让人看,何必躲在手底下看我。” 殷晴一跺脚,悻悻松开手:“干嘛要挑明啊,不给人留一点面子。” 少年步步往前,她节节后退。 “因为我喜欢你看我,光明正大地看我。”他目光直白,言语更是坦诚。 “别躲?看着我。”燕归一把抓住殷晴的手,将她拉入怀。 “那不能在这儿…”殷晴打着商量道。 燕归斟酌一下,眉峰一扬:“那你说,在哪?” 问题抛给殷晴,倒是让她愣住,浓长的睫一眨,回神,低鬟浅怨一嗔:“总之不许在窗台——” 燕归一抬下巴,往那罗帷绮帐一点:“你想在榻上?” “嗯、嗯…”殷晴连点两下头。 “好啊。”少年笑着,拉着她往榻上去。 “你总说我欺负你,殷晴,这回——”燕归指骨滑过她耳朵,她脖颈瑟缩一下,只听燕归一面吻着她玉籽似肉嘟嘟的饱满耳垂,一面开口,言谈间吹来一缕热风:“换你来欺负我。” 少年捞起殷晴一缕乌发,放在鼻尖嗅了嗅,秀致的眉目舒展,笑容昳昳,又透着一丝邪气,像是一只心怀叵测的小狐狸,在引诱着天真无知的她上钩:“如何呢?” 殷晴有点儿好奇,她也能欺负他?该怎么欺负他?燕归真有那么好心——还是故意挖坑让她往里跳?他那坏,指不定使什么计谋要耍她。 被骗了许多次的殷晴学聪明,目露警惕:“你老是诓我上当…” 燕归要气笑,揪着她脸颊软肉一揉:“给你机会还不知珍惜,那我不问你,直接肏你行了——” “你好不要脸!” “你待如何呢?”燕归才不在意她的指控,将人往榻上逼去,殷晴向后一裁,一个踉跄要倒在斗帐里,将将被少年挽过腰,伴随着一道清风,天旋地转。 殷晴竟然正巧坐在少年腿上,那炽热之物,正抵在她下头,隔着衣裳轻磨。 他抓着她的手往下抚摸,真是烫得厉害,灼灼如热,殷晴一脸惊魂未定,声音颤颤:“燕归…你,你要做什么?” “你来欺负我,好不好?”燕归继续追问她,又按着她的手,嗓音半点委屈:“猗猗,我硬得难受死了。” “我不会……”殷晴看上去要急哭了,眼睛泛起水星,像投了石子的湖面,波光粼粼。 “怕什么?”少年循循善诱,尾音上扬,展露一抹笑:“我教你啊。” “首先,先把衣裳脱了。”燕归笑眼一弯,他已经能轻车熟路去解她繁复衣裙,殷晴象征性推了几下,被他反捉住手后,也就由着他去了,不过三两下,衣裙落地,玉肌香体透着昨日未消的红痕,映入他的眼底。 少年喉结滚了滚,盯着她看得入迷,手指往她下身一探,指尖水意徐徐,他随之低低一笑:“猗猗,你几时湿得?” 殷晴面红声轻:“…你亲我时。” “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亲你。”少年挑眉,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然后…”燕归单手抬着殷晴的腰肢,让她身子一半悬空,他挺了挺腰,扶正肉粉色的粗长性器,顶端对准那濡湿的穴眼:“再坐下来,会了吗?” “我…让我试一下。”殷晴鼓足勇气开口,有少年以手搀扶,她试着往下坐去,圆硕的头顶开慢慢花穴,一股酸胀和充盈感随及传来,她动作小心,放得极慢,一点点将他的性器吞食下去。 还剩最后一小截露在外头时,燕归起了坏心眼,他骤然一松手,殷晴防不胜防,往下重重一跌,性器径直顶入深处,将窄小多汁的穴道一下塞满,殷晴与少年同时长喘一声。 一惊异,一满足。 “你!”殷晴一瞪:“你故意的!” “抱歉。”少年没诚意地道歉,笑得有几分耍赖:“我没忍住。” 气死我了!这下好,眼见插是插进去了,殷晴却不乐意了,就僵在那头,兀自插着,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别生气。”燕归继而往后一仰,双手枕着头,看她,动也不动:“现在轮到你欺负我了。” “我不动,任你欺负。” 殷晴脑袋发懵,从前都是燕归主动,现下机会给她,她倒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吹出热流,全身冒着汗珠,心头揣了只兔儿,一阵乱蹦不止。 燕归强忍着将殷晴翻身压在榻上不管不顾肏干的冲动,抿唇一笑:“猗猗,像我之前弄你一样,弄我。” “画册上说,这一式名为观音坐莲,抬腰,再坐下,动一动?”少年声音越来越嘶哑,还未开始,额角便有汗珠滚落,似是难以忍耐,又拼命压制着。 殷晴咬住唇,柳腰款摆,琼花摇晃,伴随着她的动作,一丝丝一缕缕如潮水涌动般的快感上窜,没一会她便绿鬓松松,香汗点点,整个人仿佛孤舟失舦,在浪里海里打转。 燕归仰望着她,腮凝桃花,眼缀秋波,平生几点媚意,偏偏又无辜望向他:“不恕,这样…对不对呀,啊!好深,里头好胀……” 简直要疯。 少年眼底发红,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喉中干涩不已,无声吞咽几下口水,轻喘道:“嗯…猗猗…再快点。” (九十二)你也好湿h 殷晴双腿张开,跨坐在他身上,随着她起起伏伏,厢房内响起一阵羞人咕叽水声。 她动作不快,像是觉得难以忍受,慢生生地抬腰提臀,又慢悠悠地坐下,燕归总觉得不够过瘾,偏偏又说了自己让她欺负不能动她,只能轻喘出声,咬着牙让她:“快一点。” 殷晴胸前晃荡如波,坐入的姿势让阳物顶得极深极重,嫩肉被顶着磨着,殷晴腰身往下尽是酥麻,她每一坐下,便轻哼一声,抬起时性器上水淋淋一片,里头又酸又胀。 “猗猗…你夹得好紧,好湿,好热啊。”燕归低喘着出声:“你好慢啊,再快些……” “你住口,不许讲了。”殷晴脸红,她小声斥一下,又怕少年发难,抬眼怯怯一看,那知燕归当真听话,乖乖闭了嘴,雪发在枕头上蜿蜒散落,俊容绯红成霞,牙关紧咬,眉心一拧,唇也抿成一条线,似是极力让自己不发出喘息声响。 好一幅隐忍克制的表情,倒真像极了是她在欺负他。 殷晴见状,眉儿一弯,露一抹娇俏的笑,“扑嗤”一声泄了气,一下没使上劲儿又坐了下来,只听少年低涩地“唔”一声,她双手摁在燕归腹肌上,纤薄却坚实有力的肌肉上头浸了层薄薄汗珠,也是湿湿滑滑,触手滚烫。 于是乎,殷晴也清咳道:“不恕,你也好湿,好热。” 燕归被噎了一下,磨着银牙,眼里冒着火,等着他扳回一局时,定要她好看。 可燕归确是很热,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冒着热气,仿佛有滚滚热浪在血液中奔腾,止不住的欲望在身体里燃烧,殷晴轻飘飘的举动就像隔靴搔痒,一点也不尽兴,不爽快。 好在殷晴体力不够,动着动着便觉得腰肢酸软无力,俯在他身上喘着气,叫嚷着不想再动了。 燕归气笑,一挺腰:“这就不想了——” 殷晴趴在他胸口上,雪白的乳肉在他胸口上磨擦,她小口喘息着,眨巴着水漉漉的眼睛望着燕归道:“燕归,辛苦你了。” “?”燕归不明所以。 “原来一直动这么累,我一直不知道。”殷晴说。 “…不辛苦。”少年搂住她的腰肢,一个挺身将她抱在膝上,坐起身,朝殷晴附耳邪气一笑:“你别老喊不行就好。” 话毕,少年不给殷晴一丝逃脱的机会,勒住她的腰,狠狠往上一记深入,整根肉粉色的性器毫无保留地一插到底,殷晴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那圆润的龟头恰巧撞在一团发痒的软肉上,她浑身一个哆嗦,尖叫一声,花穴汩汩流出水来:“呀!好快。” “是你太磨叽了。”节奏回到燕归手中,一如既往的快狠准,下身抽插不停,口中含着她小巧的耳垂,轻轻舔弄,手上也不空闲,绕至殷晴胸前,揉着那团酥胸雪肉,来回搓动,入手又软又弹,又细又滑,怎么也不想再离手。 燕归放缓动作,浅浅抬腰。他忍不住将脸压在她一对玉乳间,深深嗅上一口,芳馨扑入鼻腔:“猗猗,你好香啊…” 他再用舌头裹着乳尖,含入口中,用着模糊的嗓音感叹:“也好软好舒服。” “嗯、我也,我也好舒服…”被火热的舌头舔着弄着,她身子像是要化了,一点点融进他的怀里,殷晴意识模糊,只剩下从雪乳与下身,两处传来的酥酥麻麻的痒和涓涓细流般的快慰。 一上一下两重夹击之下,殷晴好似饮下了一碗米酒,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脑袋却是朦胧的。 两人相拥,不知谁更烫,渐渐地,尝到滋味地殷晴也扭动着腰身,好像是不知满足似的扭动雪臀,小脸红如芍药,娇娇艳艳,嘴里大胆:“燕归,你、别舔了,快…快一点。” 少年抬起头,唇上亮晶晶,他轻哂:“方才嫌快,而今嫌慢,猗猗,你可真难伺候。” “你还有脸说我,你啊呀!你比我更难伺候——”殷晴不满。 动不动就生气的是谁呀? “呵。”燕归笑一下,才不想听她多说,一下吻住她开开合合的红唇,身下动作也加快,重重地攻城略地。 殷晴讲不出话,只能干瞪着眼儿,也不服气,于是两条舌相互交缠,都像是要将对方吞入口中,一时竟是不知是上头亲吻更汹涌,还是下头相撞更猛烈。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粉浪蝶翻,笑把灯吹,迤逦相拥眠。 注: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曹植《七哀诗》 (九十三)踏马同行 次日,晨光上东樑,有鸟鸣声起。 殷晴幽幽睁眼,翻身醒来,只见燕归正用手环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搂住。 殷晴整个人倚在少年怀里,温暖炽热的怀抱让她舒服地哼卿几下。等她揉着眼依依不舍地坐起身,肩头被风吹得一瑟,才发觉自个儿身上竟是赤裸无物。 回想昨夜结束后,燕归抱着她去沐浴,殷晴累极,连眼睛都睁不开便由着他去了。 未成想,燕归竟然不给她穿衣裳! 殷晴转过头看向他,燕归睡得很沉静,长发在枕上四散开来,如一地乱玉琼碎。 他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心微蹙,乌黑纤长的睫毛搭在眼前,晨时曦光正好,正透过菱花窗杦,道道落满少年脸庞,垂下重重阴影。 原本殷晴是想恶狠狠将他揪醒,哪知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燕归可真好看啊。 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不肖多言,睡着时安安静静更似一幅美人图,她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殷晴手指一顿。 原来他的脸也又滑又软。 感受到她的触碰,少年霎时睁眼。 他眼底还透着初醒的迷茫,目光渐渐聚拢,看清是殷晴后,燕归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然凝视了她一会,复又闭上眼,抬手一把将她支起的身子又压下,声音透着浓浓的困意,懒洋洋道:“猗猗,陪我再睡一会。” “天已经大亮了。”殷晴不满,小声催促:“燕不恕,你好懒。” 燕归用脸在她胸前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儿在无声撒娇,下巴抵着她,半眯着眸子张不开,不肯起来:“困。” “不想起。” “燕不恕,你快起来。”殷晴用手戳他个不停:“我们今日还要赶路,你再睡,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到江南。” 燕归皱了下眉,不乐意地“啧”一下,按着她的手,耍赖:“可我不想动。” “那你怎样才想动?”殷晴问。 燕归睁眼,斜斜乜她,打个哈欠,懒懒散散没正形:“除非你亲我几下。” “那我要说不呢?” “那便歇着吧。” 眼见着他又要躺下去,殷晴脸一红,羞得给他一下:“你怎么一天到晚都想着那回事?” 燕归支着下巴看她,理所当然地开口:“你在我面前,我不想着你想着什么?” “快点,亲我几下。”这下轮到燕归反过来催她。 殷晴拿他没辙,动作敷衍地抬头,在燕归额上、面颊胡乱亲上几下。 燕归当然觉得不够,刚要摁着她亲回来,就听楼下一阵嘈杂之声,两人耳聪目明,立刻听见有人议论纷纷,说什么“死人了”。 趁着这个间隙,殷晴立马抱着被子跳下床,一溜烟往净室里去,徒留身后燕归磨牙切齿,放着狠话:“好啊殷晴,你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能躲一程是一程。”殷晴哼一下,洗漱干净,换好衣裳才出来。 等着燕归也梳洗周整出门,殷晴已然下楼,坐于客栈大堂里,听着身旁小二声情并茂地讲:“昨儿个夜里睡得沉得很,今早一起来头昏脑胀,就听那沂水画舫死了好些个人,都是这兰陵城远近闻名的名贾富商,也不知是得罪了何方神圣,听说有个人浑身都被虫子啃烂了,啧啧啧,那看一眼怕是三天都吃不下饭。” 殷晴只听他这么一说,不用多想也知道那个,被虫子啃烂的人,必定是燕归杰作,不免一阵恶寒。 幸亏燕归还算有点良心,不拿虫子出来吓她,不然她怕是要…… 旁侧一位浑身绫罗绸缎,玉肌翠袖的女子却是掩唇一笑:“这些个人死了倒也好,个个恃强凌弱,坏事做尽,那被虫子噬啮的陈二爷,家里如花美眷多得快塞不下,前些日子还敢强抢民女,我看呐,是老天爷开了眼,将这些畜生给收了。” “就是,那死的六人,哪个不是横行兰陵城的恶霸?不说别的,就说那粮商薛大一向低价收粮,压榨老百姓心血,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更是恶意高价卖粮,净赚些黑心钱,更别提刘、李两人勾结官吏,贪赃枉法,死了倒是好!出了口恶气。” 殷晴一想昨夜燕归道,长乐宫不杀无辜之人,看来当真不假。 这厢一听完,燕归也从楼上下来,殷晴正牵着马,蹦蹦跳跳迎上去:“你总算下来了!快点,我们出发!” 看着她那幅欢喜模样,燕归冷哼一声,屈指弹她一下,道:“别忘了你还欠我几个——” “好啦好啦。你可真啰嗦!”殷晴踮脚,在他唇上印下几个吻。 温热的唇瓣一触上来,燕归火气当即一消,眯眼一笑,翻身将人拉上马,在天青碧霄,白云舒卷之下,加深一吻。 今日天清气正,山峦间烟岚云岫,殷晴回首再望一眼兰陵城,默默道了句“再会”,听得少年一声高亢嘹亮的“驾!” 两人重新踏马而去。 (九十四)愿赌服输 清风阵阵,烈日滚滚。 两人驾马行于山林间,殷晴被少年以手环腰稳住身形,双方身体相触,恰是正午时分,暑气灼热,彼此肌肤相贴间热气腾腾。 殷晴背上起了层薄汗,她吐一口热息,小心挪动着身体想往前,谁知马上颠簸不已,好不容易离远了些,一下又落回少年怀中。 没安静多久,殷晴又慢慢扭腰往前移,企图离散发着滚滚热浪的少年躯体再远些。 “别动。”终于忍受不住,带着许些压抑的低沉少年音响在她耳畔,说话间在殷晴脖颈后拂起一层热流。 她瑟缩一下脖子,额上沁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扭头开口:“我也不想动,可我好热啊燕归。” 甜丝丝的女声宛如一捧清泉淌来,燕归呼吸一沉,他盯着殷晴被清汗浸润紧贴在雪白肌肤上的黑发,眼色一深,嗓音更是低了:“你热,我也热。” 殷晴咽一口水,悄悄往前挪步,她是无心无意之举,却是不知她动一下,被少年勒着缰绳环住的细腰便在手下一扭,那盈盈一握的触感,也全数变了样,本就是年轻气盛、热血方刚的少年哪能受此撩拨? 燕归面容隐忍,只觉得浑身热血往下头涌去,他压低声量,咬牙:“殷晴,你再要乱动,就莫怪我没提醒你。” “你——”殷晴刚要开口,忽地身后一烧,下方像是抵着一根火棍儿,她面上温度急剧攀升,脸颊通红,哪里还没明白过来:“你怎么白日里也……燕不恕,你你——” “闭嘴!”少年面覆薄红,羞恼一斥:“还不是怪你乱动。” “明明是怪你自己只想着那档子事!”殷晴一撇嘴,觉得燕归真是厚脸皮,这怎么也能怪到她头上?分明是自己激不得——不对,她可没激他,分明是他自个儿控制不住,怪他怪他就他,与她可没半点干系,她还嫌他凑太近热得慌。 “得,怪我。”燕归笑个乐呵,他扣紧手指,殷晴越是往前躲,他手上力道越是重,不肯松一分。 要热一起热,谁怕谁? “我快热死了…燕归,你能不能离我远些。”殷晴见他不饶人,自个儿实在热得不行,薄薄裙纱后,少年如火的躯体紧实贴合在身上,她嘴上放软:“你不热吗?” 燕归长“吁”一声,扬眉吐气,笑得恶劣,故意贴着她不放,往前一顶腰:“热啊。” “那你离我远些。”殷晴向前挪。 “——我,不!”燕归一把扯回她。 殷晴泄气,回头眸她:“燕归,那你要怎么样才应我?” 燕归眯眼,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一摸,手心掂着一物,似笑非笑:“猗猗,你动不动便说我欺负你,那公平起见,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你赢了,我百依百顺任你处置,若你输了,则你任我处置,如何?” 虽说好奇心被勾起,殷晴还是警惕问:“赌什么?” 燕归晃一晃手中那奇怪铃铛,却是怎么也不响:“赌你能不能坚持一刻钟——” 殷晴记得此物,上回见到它时,还是远在琅琊,她在那神神叨叨的小贩手中一瞥。 燕归竟然买了回来——不过它一个不会响的铃铛有何用? 铃铛在少年手心一转:“赌还是不赌?” “它有什么用?我们赌什么?”殷晴追问。 “怕什么?殷晴,你莫不是不敢与我赌?”燕归道。 “谁说我不敢,不就是一个铃铛?我就不信还能将我怎样,赌便赌,不过我要是赢了,你可得听我的。”殷晴回头瞪他。 “一言为定。”燕归一笑,向她举手。 “做什么?”殷晴不解,也学着他抬起手。 “击掌为誓,愿赌服输,再不反悔。”少年拍了拍她的手心。 (九十五)它原来会响微h “赌便赌,谁怕谁?”与燕归相处久了,殷晴胆子也大了起来,落掌毫不犹豫。 燕归勒紧缰绳,笑得开怀:“记着我说的,可不许后悔。” 见殷晴一点头,燕归好整以暇,抬手便去掀她衣裙,青天白日里,殷晴自然是按住他的手,慌里慌张叫一声:“燕归!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面上懒洋洋,只有眼底含笑的兴味渐浓,一缕横风吹过,雪色长发逦迤如云,铃铛挂在指尖,任风摇动却一声不响:“不是要与我赌?” 殷晴好似明白过来什么,她往马头一缩,回头张着嘴巴合不拢:“你这铃铛到底是何物?” “试过不就知道?”燕归笑容懒散。 “怎么试?”殷晴心底弥漫着一阵不祥的预感,侧着身子,悄悄向后挪去。 燕归探出手,一下扣住她的大腿,隔着几层轻薄的衣料往上攀去。 指腹带来一层细微的痒意,殷晴感到一阵本能的危险,下意识要离他远些,又被少年紧紧按住,他轻声提醒她:“别动,愿赌服输,不许反悔。还没开始就想跑?” 殷晴紧盯着那枚铃铛:“是你故意不说完整——” “兵不厌诈,是又怎么样?反正你答应我了。”燕归笑容意味深长,握住她的腰,弹弹她的腿:“腿分开。” “你骗我。”殷晴扁扁嘴,心里耿耿于怀,怎么也不肯动弹:“我才不信你。” “我骗你做甚?不过是想让你舒服。”燕归放软声线,将她一把抱在怀里,手指温柔地抚摸她的脸,耐心地诱哄着她:“乖,猗猗,听我的好不好?把腿分开。” “猗猗?殷晴,腿分开,别惹我生气?”燕归盯着她,目光凝结,眼底笑意渐渐散去,被他这样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殷晴不由得背上发凉,心里有几分怵人。 “你还凶我,你怎么这么坏——”殷晴委屈巴巴,怕他当真发难,又惧又怕地张开腿。 燕归笑了下,这才哪到哪儿啊?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坏笑:“我哪坏了?我都还没开始。” 水汪汪的眼睛红了一圈:“你就是坏!大坏蛋!我才不再相信你,故意引我上钩——” “好吧猗猗,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太坏了我真该死。”少年扬一扬头发,没有一点诚意的道歉。 “猗猗,”燕归笑容无辜,眼神无赖,嘴上说着对不起,面上却是一脸“下次还敢”的表情,手掌卡着她微张腿,得寸进尺:“你能不能将腿再分开点。” “你!” 简直气煞我也,殷晴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 世上怎么会有燕归这样恶劣张狂、一点也不要脸的人,真的不怕她生气不理他?殷晴愤愤想。 可偏偏燕归像是把殷晴的性子给摸透了,知晓她怎样才是真的生气,便得意忘形地踩着那个界限为所欲为起来,故尔燕归每回的泼皮无赖行为总是卡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度上,多一分便是逼迫威胁,少一丝又不会令她气得牙痒痒。 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燕归率先开口,一张嘴就是认错:“好好,都是我的错,之后你怎么欺负我都行,现在听我的,好不好?” 殷晴还能说什么,只能想着下马之后,必要一周不理他,不与他说一句话,更不对他笑,气死他! 于是燕归指尖往下,拨开她的裙子,撩开小衣,他眼睛看不见底下,修长的手指凭着触感在花瓣上轻轻拨弄,殷晴当即娇哼出声,一手握住他的手臂,指甲故意使劲往上刮。 这点痛意燕归当然无所谓。 只是手指在花缝上来回滑动的动作更快,殷晴身体微颤,双腿并拢要夹住他的手,可跨坐在马身的身形让她无力阻止少年更进一步的手指。 随着那根作乱的手指不停在花穴口徘徊,殷晴才明白,除了用舌头舔弄与那物闯入,原来无须其它,仅用手指便能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像是将他身子抛在空中,飘飘欲仙,灵魂失重,贝齿深深陷入唇瓣,她无助地倚在他身上,身子又烫又软,要化成一滩沸水,喃喃喊:“燕归…” “舒服吗?”缅铃尚在指心未入体,燕归也未料到只用手指,殷晴就已是面色绯红,目含春水。 “唔…你慢一点。”殷晴轻声哼着。 燕归将已经握得发热微震的缅铃放在那潺潺流水的穴眼处,不同于手指触碰,缅铃滚过花蒂,一阵奇异的震动令殷晴一下张大双眼,浑身绷直,僵在少年怀里,口中慌乱:“那…那是什么?” “我们打赌之物,缅铃。”燕归微微一笑:“猗猗若能坚持一刻钟,我任你处置。” 说罢,便推着那物滚入柔嫩的穴眼里,缅铃入体一阵自动,切切如有声,从她身下传来,连带着她亦是心颤,殷晴欲哭无泪:“它、它原来会响…” (九十六)才不要求你h 是了,缅铃遇热,无风自震,殷晴浑身轻颤,双腿夹紧马腹,她又怕又慌地用手攀住他,话不成调:“燕不恕…为什么它,它会动?” 燕归未应她,只一声“驾”,立即扬鞭策马,马背上起起伏伏,缅铃在体内地动山摇,震得更凶,穴道一阵猛烈收缩,一波波酥麻快慰形如浪潮,殷晴哪受得了? 只听她尖叫一声,半边身子软烂无力地倚在燕归怀里:“停…别!燕…燕不恕,快让马停下。” 殷晴眸含春水,恨恨扭头,正撞见他低眸轻笑,问她:“舒服吗?” 舒服个鬼! 殷晴额发濡湿,凶巴巴地瞪了燕归一眼,她简直恨死他了,燕归绝对是故意而为,便想看她而今这幅狼狈样。 燕归不仅不勒紧缰绳勒停马,反而单手搂紧她的腰,低下头,薄而热的唇瓣贴在她颈后肌肤,细细亲吻,潮湿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后,他坏笑:“猗猗,离一刻钟还早。” “你抖得好厉害。”他盯着她红玉般的耳垂,忍不住用舌头含住一吮,又低声说:“连耳朵都这么红。” “是不是很爽快?” 殷晴本不想承认,奈何马不停蹄,在一一片颠簸起伏之中,那缅铃就像活了似的,止不住的剧烈弹动,在穴肉里翻滚,每一下都压着敏感至极的嫩肉,浑身如通电,身体颤似莲。 “猗猗?”少年循循善诱:“受不住和我说,我来帮你。” 殷晴才不相信燕归的假好心,这个“帮”指不定是又变成什么法子想欺负她呢? 她咬紧牙关,默默守着时间,忍,只消得忍过一刻钟,就要他好看—— 见殷晴乌云迭鬓,杏脸桃腮,额上玉露香汗涔涔来,娇柔柳腰不堪负重地弯折斜倚于他,若不是他以手臂相扶,只怕她就跌落下马了,如此这般,还是一幅极力忍受的可怜模样。 燕归口干舌燥得厉害,啧啧作叹:“猗猗,为何不求我?” “求求我,我就放过你。”他手指抚过她的下巴。 殷晴才不想求燕归,求他便是认输,他一向得意忘形,得寸进尺!这下服了软,那往后她更是教他欺负去了,再无反抗的余地。 她眼睛水溜溜,声音在抖也不怕他,一脸视死如归,怎么都要要忍住:“我才、才不要求你这个坏蛋…” 燕归也不见恼意,反而乐得一笑,拍拍她如海棠红艳的小脸:“好啊,就看你能嘴硬忍到几时。” 说罢,又喊声“驾!” 随着少年清呵,马蹄踏动,缅铃在腔道里震摇不休,与此同时,他修长的手指从殷晴整齐的衣襟往里探,指腹拨开绣着玉兰花的肚兜,向着一弯圆润的弧度轻轻抚弄,一丝冷气钻了进去,那俏生生的花苞挺立,被夹在两指之间。 “唔…燕不恕…”殷晴唇里溢出一声呻吟。 婉转动听的女声让燕归下腹一紧,眼如火烧,狭长的眼尾爬上一抹红晕,沉甸甸的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像是能将她遮掩快慰的心思给穿透,直视她害羞的,不敢示人的灵魂。 殷晴侧过身,避开他过分火热的视线:“别这么看我…” 真好听。 “猗猗。”少年叫她名字的声音有点儿哑,似是很渴的样子,他舔了舔唇,舌头沿着她的耳廓滑走:“多叫几声。” “不恕…燕不恕…”她目光变得迷离,头重脚轻,脑袋浑浑沉沉,身子在马上颠来颠去,缅铃在穴里来回滚动,触电般的麻意让身体变得轻飘飘,伴随着燕归耳畔晃动的银铃,她好似听见一声合奏。 扣人心弦。 少年手指愈加放肆,探入肚兜里,不再是在边缘浅浅抚弄,而是抓着一团雪乳,更重的揉捏,搓动,殷晴衣襟被扯得七零八歪,散乱不成样。 “猗猗,你好似比以前大了些。”原先只是玉雪雕成的小巧两捧奶团,而今也有了沉沉重量,压在手心,随着马儿奔跑,一阵乳波荡漾。 “你,你住口。”殷晴蓦地羞红一张脸,桃腮粉嫩。 上头与下方,跌荡沉浮,每一处都不肯放过她。 连带着他落在她耳边的气息也变得浑浊。 说好一刻钟,但时间究竟过去几时谁还记得? 双双沉溺于欲海,他指尖收紧,她轻声娇吟:“别……轻点儿…” 燕归鼻尖悬垂着一滴汗,摇摇欲坠。 不止是胸乳,他另一只手往下去,拉下细细一根的腰带,径直扯开她繁复的衣裙,手指探入小衣里,不出意外的满指湿润。 “好湿啊猗猗。”他轻轻一笑。 手指就着水意,顺着花穴细缝滑动,里头缅铃震荡,外头手指掐住湿淋淋的花蒂,慢慢一揉。 “停!燕不恕…别揉了…”快意到达顶峰,殷晴眼前白光闪过,下身猛地一抽搐,泄出淋漓春水,身体瘫软,喘气吁吁:“我…我真的受不了…” 手指被打湿。 燕归自顾自蹭着她,低低喘气:“我也受不了。” 离她越近,欲望难消,越是折磨,燕归闭一闭目又睁开,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欲求,可一落在她身上,又犹如星火燎原,怎么也止不住。 难以克制的欲火在他眼中燃烧。 燕归下腹涨怒,抵在她腿心,他动动唇凑进她,仿佛呓语:“猗猗,我快忍不住了。” 嘴唇贴在她耳朵边,一阵热腾腾的呼吸与哑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接踵而至:“好想肏你。” 就在马儿上。 他胡乱地扯开自己的衣带,将她的腰抬起,粗长壮实的硬物抵在花穴口,沾着点花汁,便要往里闯。 “不不行…”殷晴连连拒绝,惊得掉下泪:“那个东西还在里头。” “一刻钟未到,是你输了。”燕归摁着她,不容分说:“不行也得行。” 话音一落,便破开穴肉,深深往里一顶。 缅铃被性器撞得东倒西歪,狭窄的腔道被挤得密密实实,殷晴高潮余韵未退,身体敏感至极,哪能受此等刺激?当即尖吟出声,浑身打颤:“燕归…别别啊!塞不下了,呜呜…好胀…你出去——” 燕归眉心紧锁,憋着一口气,往上一撞。 他一使力,她一尖叫,马儿受惊,跑得更是快了,这下无需燕归动作,那物便随着马蹄上下起伏,顶撞不停。 “唔…”燕归一声喘息,她神智一瞬之间便被抛向云端,殷晴双目失神,软在他臂弯里,漂浮的理智偶有回笼时,她仰望着满头树荫,看青天白日,艳阳高照,斑驳的树影重重迭迭,落在他们身上,她竟然衣衫不整,忘形地与他在马上做出这回事。 简直是疯了。 (九十七)咬疼我了h 山中偶有蝉鸣,尽管燕归揽住殷晴,她飘飘然的身子依旧没有着力之处,且随着马儿奔跑,颠簸不停,好似随时都能掉下去,只能用双手紧紧抓着他环于腰前的手。 殷晴面上一弯眉似月,颦蹙如山聚,不知究竟是苦恼还是痛快,再看燕归也好不到哪去,面覆红霞,唇线紧抿。 “燕归…”殷晴声音打着抖,哼哼唧唧:“不行,我不行,好深…你慢点啊。” 不止是寻常的冲撞,在马上进得又深又重不说,缅铃也并未取出,被重重入体的性器戳弄着,一下便挤到穴道最深处,碾压着殷晴宫腔处那一团娇娇嫩肉,来来回回,轻轻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与酥麻接踵而至,纷纷涌上天灵盖,殷晴自然受不住。 燕归一手绕于殷晴胸前,探进里衣深处,宽大修长的手掌覆在右方的雪乳之上,一阵揉捏。 听见殷晴这么说,他下巴抵在她后颈处,带着微微喘息的声音开口:“猗猗,我根本没动。” 如他所言,燕归身体并未动弹,只是与马蹄踏动的节奏起伏,哪想只是如此她就受不了,真是娇得很。 “可、可是…”殷晴眼睛水意潋滟,扭头过来:“撞得好深…” 那似嗔似怪,秋波盈盈的一眼,燕归看得着了魔,完全招架不住,手指不由得松开雪团,往上抚过她的脖颈,卡住殷晴纤白的下巴,想也不想便对着尚在控诉他罪行,开开合合的红唇咬了上去。 少年气息不稳,咬得有点重,见了血。 “你是故意在马儿上来,让我——唔唔!” 殷晴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想要挣开他,腰肢被他一手环得更紧,燕归吻得更凶狠,洁白牙齿在她唇上似是警示般咬上一口,少年低目,眼底微冷,对于她想要离开他怀抱的举动表达不悦:“别动,否则我就动了。” 殷晴嘴上一痛,一股腥甜涌入口中,显而易见,她唇瓣被不知轻重的少年咬破皮了。 她嘴上被堵着说不出话,殷晴只得目露不满,愤愤地盯着他,在心中暗忖,燕归这即便没动,她也好不到哪去啊,况且他还咬她,罪加一等,等这回结束后,他便是求她,她也不要轻易理他! 我行我素惯了的少年放肆地吮着殷晴唇上血珠,舌头意犹未尽地舔着唇,感叹:“猗猗…你好甜啊。” 都咬出血了还说她甜,殷晴眼中波光粼粼,委屈巴巴:“燕不恕,你咬疼我了,我、我都流血了!” “真是娇气。”燕归用指腹擦拭她唇上血珠,又伸舌舔弄起沾血的手指,舌头含住指尖,极尽风流的举动,那殷红的唇一勾,明晃晃的笑里生生透着一股子邪气:“不过是想吓吓你,哪知尚未用力你便——” 殷晴看晃了神。 好半天才回味过来他说了什么,殷晴嘴巴一撇,眼见着她气呼呼,脸颊鼓鼓囊囊,眼圈一红,就要落泪。 燕归默了下,立马改口:“那你咬回来。” 燕归毫不犹豫唇齿一张,等她:“随你咬。” “好啊。”殷晴也不甘示弱,一张嘴,冲着他的舌尖恶狠狠就是一口,便是少年嘴再硬,那舌头也是柔软,殷晴这一口下去,立马就瞧见了血。 吃了痛的少年一挑眉,啧一句:“真不留情。” “你自找的,不能怪我。”殷晴往后一缩,怯怯躲他。 “让我亲一下就不怪你。”燕归眼底幽暗,按着她亲了一会,他唇中滚烫,含着她的舌头吮吸时,似乎能将她熔进嘴里一口吞下,她与他唇中血味弥漫,两人血液在彼此口中交融,再分不清那浓烈血气究竟谁是谁。 燕归咂一下舌,尝到鲜血味后,目光兴致盎然,死死盯住她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将她给拆骨入腹。 “气消了?”他贴着她开口,声音低哑,无端诱人。 殷晴只哼一下,不答。 燕归托起她的臀,往上一掂,使了一点巧劲,挺直的性器往里一顶,原本殷晴已是习惯马上有节奏地顶弄,这一下又乱了套。 偏偏燕归兴味高昂,要与她不死不休,殷晴不由自主地一哆嗦,下头水意滚滚,浑身发烫,缅铃越热震荡越凶。 一股酸麻从脊椎骨爬了上来,整个脑子成了浆糊,逐渐失控的身体让她害怕,她悄悄往后躲。 她越是退缩,他越是兴奋。 “不许逃。”声音浸染着一丝凉意,他紧扣住她的手腕。 “不许推开我。”手指勾着她一缕发,往下滑。 “不许远离我。”少年的手指像是挑逗般抚摸着殷晴的脸颊、下颌,最终停在纤弱的颈项处,指骨渐渐收紧,微微用力,不疼的力道,却将她牢牢锁住不放:“永远也不许,明白吗?” 眼神幽暗,紧盯着她。 像是猎人盯着他千方百计捕获的猎物。 她落在他手上,他怎么可能会松手。 “我…”殷晴挣扎了一下,又动弹不得。 他眼里显而易见还藏了一句话——不许说“不。” 殷晴泄了气,蓦地生出一丝错觉——她像是被困在了他手心,再也逃不掉。 或许不是错觉,燕归就是不打算放过她。 明目张胆。 他掐着她的脖子吻她,是浅浅的吻,像从竹林深处打来的风,干净温和,带着阳光般和煦的气息与他身上独有的清香。 只是少年牙齿磕在她唇瓣上,碾在刚破皮的伤口处,有一点点刺痛,燕归的舌头时不时舔一下她紧咬不肯出声的唇:“猗猗,舒服吗?不要憋着。” 是舒服的,身子不会撒谎。 像被高高抛起,飘在一团云里,再落入他怀中。 “猗猗,喜欢我肏你吗?”她回头望他,澄澈纯净的眼眸倒映着他的笑,燕归换了个词,腹部紧挨在她后腰处,一下下向上研磨,顶得很深,有水从身体相交处漫了出来,打湿垫在身下的衣料。 “喜欢吗?”他追问着,低声询问的嗓音,像一圈圈涟漪在耳边飘荡。 “喜欢…”殷晴害羞地点头,眼神忍不住往燕归身上瞟,见他望来又马上捂住脸,要命…光点个头心就跳得如此快。 “嗯。”燕归捉住她的手,亲亲她闪躲的眼,低眸,目色赤诚,盛满不加掩饰的欲望:“我也喜欢你。” 越来越轻的语调几乎消散在风里。 殷晴心跳如雷。 燕归抬起她的腰又放下,随着马背顶进、退出、插入、碾磨,缅铃在里间震动。 “呜、不恕…慢一点——”殷晴一直在抖,身体战栗,宛如被风沨沨吹打的叶,目光也变得朦胧,看什么都是虚影。 “猗猗。”她的耳朵被他含进唇里,一片湿热。 “猗猗?”低声的喘息与呼吸的热气顺着耳廓钻了进去,有一丝丝痒意。 “嗯、嗯?”视线失焦,她模模糊糊地应答。 “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燕归把她撑开填满,在马上起起伏伏,喟然长叹:“再也不出来。” 温热湿滑的嫩肉紧紧绞着他不放,明明是那样艰难的吞入,现在也食髓知味,殷晴仰着脸凑近他,梦呓般呢喃:“燕归,你亲亲我。” 他怎能抵抗她的主动,燕归难以克制地扭头含住她的唇,热烈地吮吻还不够,他想将自己融进她的身体,再不分离。 他们身体纠葛缠绵,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一缕南风,吹干两人额角的汗珠,殷晴与燕归交缠的发梢在风中飘摇。 黑与白,正如黎明与黄昏交陡更替,波光迎素月,山影送斜晖,沉溺情欲的少年少女,依旧不知疲倦。 (九十八)纵情山水微h 燕归射了几回,殷晴像是从水里捞出,眼底湿漉漉,身子水淋淋。 这一回情事极长久,燕归贪心,就如他豢养的蛇类,缠着人就不放,软硬兼施,殷晴招架不住,只得予取予夺。 当真是纵“情”山水,朝云暮雨,直至天昏地暗。 远山雁成双,两人纵马远走,相去数里。 风声遥远,日光迷蒙,任他江湖广阔,缠绵悱恻的人儿不知天地是何物。 再是好看的风景都成了点缀,两人眼中都只剩彼此,待到结束后,殷晴浑身酸软,躺倒在他怀里,燕归依旧待在她身体里不肯出来,指尖相握,鬓颈相交,着意温存。 沉沉的喘息从殷晴耳边传来,燕归把下巴抵在殷晴脖子旁,眼睛很亮,映着像初初爬上枝桠的半弯月:“猗猗。” 他不说别的,只是叫她名字。 “嗯?”殷晴应声:“怎么了?” 少年一手勒停马,一手勾着她的发,懒洋洋地唤着她:“猗猗。” “到底怎么了——”殷晴推一下他,小腹被射得微鼓,偏偏他不肯拔出来,精水都堵在穴道里头,底下胀得厉害,只盼着他快些出来:“不恕…你出来呀。” 燕归慢慢从里退出,被肏软的穴眼儿合不拢,浓白浊液从里溢出,沾湿了他特意垫在底下的衣裳,燕归毫不在意地看着她:“你开心吗?” 殷晴很轻地点头,有点羞怯:“嗯!” “我也很开心。”燕归抱着她,慢声细语:“我从前不知道,原来和一人待在一起能有如此欢欣。” “你以前没有朋友吗?”殷晴仰脸问。 燕归笑了下:“蛊门中人一向独来独往。” “我们不需要朋友。”他把玩着她的手指:“除非有利可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殷晴若有所思:“同门手足…真的只有利益吗?师兄师姐都待我很好,像家人一样。” “也许也有真情。”燕归低眉,喉咙里溢出一声笑:“但是终归与你们不同,如果与利益相悖……那么你猜?” 殷晴眨巴眼:“那你呢?” “我也一样啊。”燕归低头,靠在她肩头,懒散道:“猗猗,别指望我是什么好人,我也只是对你好。” 诚如他所言,燕归并非善类,于他无用之人,与草木无异。 殷晴还在思索燕归的话,就听他话锋一转:“好了,把腿分开些。” 她没回神:“什么?” 燕归笑着:“我帮你把它弄出来。” 见殷晴还愣着不动,燕归问:“难道你想一直含着?” 回味过来他说什么,殷晴脸蓦地一红,手一拍他:“才不要。” “所以分开腿?”燕归笑容挪揄。 此后半月,燕归与殷晴快马加鞭,七月初时,两人送别重峦迭嶂,到了江南。 燕归与殷晴站在崖边,迎风矗立,极目远眺,远处青山迭绿黛,浓云扫苍穹。 山外青山楼外楼,千里云迹尽不穷。 人人都说江南好,这江南啊,一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之景。又有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锣鼓声萧起,一片人间烟火气。 殷晴在书中看过千百遍,古往今来文人骚客笔墨书写不尽的江南风光,尽在她眼下。 她迫不及待,拽着燕归下山,入了金陵城,一片万家齐乐的繁华光景怎么也瞧不够。 书中有言:江南之景,要数临月湖最甚,至于临月湖,那不得不提临水畔,正所谓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这临水畔,便有朱楼之名,正是美人扬名,英雄醉乡。 “每逢日升月落,只要到这临月湖畔,甭管何时,这临水畔始终歌舞升平,喧嚣热闹,更甚一点,江南乃至塞外的歌妓舞女大多都在此处惊鸿一瞥之后,名利全收,红极一时。” 一位白发老翁,坐于船头,朝着过往游子一一道来。 (九十九)临水畔 斜风叙细柳,游子问绿水。 燕归与殷晴同乘一舟,望着侃侃而谈的撑船老翁,这临水畔在临月湖之中,必须得泛舟前去,这老者便是临水畔迎来送往的船翁。 一面撑船迎客来,一面言说临水事。 “两位客官今日便是来巧了,明日便是七月初七,届时临水畔会有传灯会,亦会邀江南双姝合奏共赏一曲。” 燕归全无反应,一幅兴致缺缺的模样,只若无其事地挑过殷晴发丝缠于手指上把玩,而殷晴则瞪大了眼,追问:“传灯会与江南双姝是何?” “传灯会之名取自佛经《法华经》: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本是临水畔自建楼而来的七夕节欢庆之会,后长续于金陵城,相传百年前,沁水公主正是在传灯会与心上人结缘。每逢金陵七夕佳节,沁水湖畔必是张灯结彩,共办传灯盛会,时人皆提暗灯而行,若遇心仪之人,则共至临水阁楼,点灯相传,予以为信。” 殷晴眼睛一转,询道:“何是暗灯?我怎未曾听闻。” “两位客官远道而来,自是不知,这暗灯便是未燃的灯,每年传灯会前夕,金陵城阖家各府未行婚配的人家,或会亲手制灯,或是早备花灯一盏,在灯内提字书名,待明日,自家女郎男儿皆提灯而行,乘舟泛水,共赏良辰美景,至于晚时,临水畔必是东风夜放花千树,彼时赏月闹花灯,游龙观盛会,自有一番热闹可言。” “假若有哪位公子姑娘在灯会相识,互生欢喜,便可再于分别之际传灯相送,许定来日再见。金陵城不少便是在灯会结束之后,凭灯上门说亲,结缘于此。”老翁一双眼精光四射,观殷晴与燕归举止亲密,一手摇船楫,一手揽白须,摇头晃脑,笑眼眯眯道:“两位真真是一对璧人,不知可有定亲?” 殷晴被这么一问,脸上一红,这才惊觉自己与燕归挨得有多近,忙要挣开离他远些,吱唔一声:“不…我们是——” 燕归见她似要否认,一皱眉,反而将她拽进怀中,挑眼一弯笑:“她是我未婚妻。”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殷晴傻了眼,愣愣望向他,竟忘了开口反驳。 直至老翁拂须一笑,道一句“真是般配”,殷晴才一掌拍他,小声嘀咕:“你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难道你不喜欢我?”燕归紧紧望着她,抓着她的手,使了点劲。 殷晴对上他炽烈的目光,顿时泄了气,动动唇:“我也没有说不喜欢…” “那不就得了,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燕归用手勾了勾她颈前的银叶,理所当然道:“你既是我的人,又收了我的东西,那你便是我未婚妻。” 这一番歪理被少年说得头头是道,殷晴被噎得无声,只在心里道,既无媒妁之言,又无三书六礼,这未婚妻怎么说来便来,再说…连她兄长都尚不知呢。 他可真是狂妄自大啊。 老翁清咳两声,道:“至于姑娘方才问的江南双姝,这金陵城临月湖畔,流水何迢迢,美人何窈窕?共有画舫花楼八百坊——” 其间以江南南岸碧波庭的花辞姑娘,与江南北岸临江仙的苏颦姑娘,共称“江南双姝”,最为出名。 花辞乃是歌姬,因动人歌喉而被世人称为妙音娘子。传言花辞不仅擅曲,生得更是花容月貌,尤擅古筝。有道是唱不尽的儿女情长,弹不尽的江湖风光,纤指十三弦,细将情意传,花辞姑娘一曲余音绕梁,令人闻之痴醉。 而苏颦乃是临江仙的当家花魁,不仅国色天香,生来一张芙蓉美人面,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弦音袅袅,瑟瑟惹人怜,所谓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这两位都是千金难求一曲的名角,明日共聚临水畔,必是万人空巷,难得盛景。” 殷晴慢慢回神,连连点头道:“难怪这酒楼天下闻名,可真有讲究。” 燕归却睨她:“待会还有得你惊讶。” 殷晴尚不知他话中何意。 燕归笑而不言,眼扫过那鹤发老者,虽是苍苍白发,却下盘稳立,脚下蹬力,抬手如行云,轻轻一划桨,那船便行数丈之远。 不过一个撑船翁,便有深藏不露的内力,有意思。 小舟行过荷莲丛丛,如拨开云雾见天明,只听幽幽琵琶音传入耳畔,莲叶尽头别有洞天。 随着老翁一声:“临水畔至——” 小舟全然驶出莲溪,殷晴抬头仰望,只见空濛水色之上,朱阁绮楼平地起,其间画宫仙阙,雕栏玉砌,朱 漆红木之上镌刻着名满江南的“临水畔”三字。 若道它是琼楼玉宇,尚只能谈其皮毛,此楼共分三座,以环形而建,其一层白纱迤逦,与水雾交融,遥遥一看,这“临水畔”恰似仙人掌中珠,莫说临水而踞,竟似登空而起。 犹如海之蜃楼,云烟飘渺,似真似幻,当真是瑶池阆苑,精妙无双,而今尚是白日,若夜来灯火飘扬,阁楼若隐若现间,想必更是仙宫画宇,盛景难当。 殷晴惊叹:“…我原以为洛家已是不凡,不想这金陵临水畔,更似瑶池仙宫。” 小舟停岸,燕归拉着殷晴一下船。 两人甫一下船,前方华堂帘幕飘香雾,一搦楚腰轻束素,有一袅袅美人款款来,声音清脆,笑脸相迎道:“两位客官是打尖听书,还是落脚歇息?” “打尖。”燕归看是不看她,拉着殷晴掀帘入内。 湖畔雾冷笙箫,楼内风鸣佩环,几层阁楼形似洛家长生楼,皆以竹帘白幕相遮,瞧不清食客模样,只见那中正,一圆台方桌之上,一位说书先生,正摇着一把金楠木扇子,口沫横飞,说得精彩绝伦:“——说回六月六日琅琊洛家,正是那三年一回的武林大会,其新秀赛夺魁之人,不是此前大家纷纷猜测的名剑寒江雪之主洛欺霜,而是千载难见的平手,与她相衡之人,乃是天玑山庄秋照月,众人可知,她手中所持武器,乃是与清风剑齐名之霁月,亦是前盟主上官风佩剑。” 殷晴随着燕归上了二楼雅间,她自是知晓结果,便听得三心二意,只对着燕归道:“离武林大会过去一月有余,他们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燕归却嗅出不寻常,道:“他想说的恐怕不是这个。” 殷晴:“那他想说什么?” “吃饭还得来点开胃小菜,这些不过说给新客听罢了,我们听便是了。”燕归招来侍者,问:“想吃什么?” 殷晴一扫食谱,点了几个未曾听闻的新鲜菜式,在等上菜之余与燕归听着下方说书人将秋照月与洛欺霜那一战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亲眼所见般。 殷晴不免佩服,便是她当真见过,也未必能描述出十之一二,偏生这说书人,滔滔不绝,字字珠玑,听得殷晴似回到当日。 菜一一呈上时,只听说书人一敲醒木,道:“此战结束后几日,这洛家又出了数件事,其一,逍遥楼弟子惨死于洛家,其二,前朝龙脉残片重出江湖。” 食客一片哗然嘘声,燕归执箸的手一顿。 (一百零六)江上明月 燕归低头看她,明月当空,星河迢迢,少年目光灼热,仿佛能够把人融化般:“还想喝吗?” 少年温热的鼻息与清洌酒香一同拂过她的脸庞,莫名醉人。 方才那口梅子酿入嘴酸涩,回味清甜,可等这甜劲儿一过,一股辛辣灼烧之感殷晴在口中蔓延开来,不知是醉酒红了半张脸,还是羞赧当头不敢瞧人,她欲迎还拒,嘴里滚出一个音来:“不——” “小骗子。”燕归按住她的脑袋,修竹纤纤的骨节抚过少女泛红的脸颊,他唇一扬:“那再让我亲一下。” 燕归才饮过酒,原本清亮的少年音染着几许醉意,如这江上横横掠来的风,透着白日未消的暑气,将她的脸吹得更是红了。 她想伸手推他,燕归不满地捉住她的手:“别动,乖一点?” 殷晴背向着船头而坐,视野里只剩下零星的月光与燕归逐渐靠近的脸,他低眸,幽深的眼睛凝视着她,殷晴看得恍神,松了口:“那就一下。” “嗯。”燕归不多言,径直吻住她的唇瓣,酒香顺着两人交织的呼吸蔓延,舌头碰撞的一瞬间,脑袋也炸开了烟花。 吻至动情时,燕归难以抑制地轻咬她的舌尖,骤然而来的疼痛让殷晴忍不住伸手推他一下,这一推,燕归握住殷晴的手,力道便加得更重,吻也变得更深。 直到她的呼吸,化作微弱的喘息。 殷晴被亲得晕晕乎乎,四下的风景,漫天月色与浪潮声好似退却。 在她朦胧又清晰的目光里,只剩下燕归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将说未说的欲望,点点滴滴的情愫,都在无言对视里。 少年滚烫的呼吸在殷晴耳边缠绕,他微微松开禁锢着她脑袋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抚摸她的眼眶,占有欲在他眼底无声地流淌。 殷晴愣愣看着他。 大约是他刚才吻得太用力,殷晴的脸颊红扑扑,一双眼蓄着湿漉漉的水汽,如这江上浩波,烟云笼月,带着些许楚楚可怜的祈求。 求他轻些。 他口干舌燥,方才的吻哪里够? “闭上。”燕归用手遮住她的眼,压住下腹烧起的欲火:“别这么看我。” “为什么?”殷晴不解,反而眨巴着双眼询问他。 燕归抿唇,喉结上下一滚动,只觉得心烧得厉害:“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的。” 察觉到他愈发滚烫的体温,殷晴一愣,与他嬉玩那么多回,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什么,一瞪他,又忍不住好奇:“我是怎么看你的?” 明明她只是没回过神,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她故意勾着他了。 燕归何许人也,一眼就瞧出她心里小九九,也不点破,只憋住戏谑笑意:“大概用目光是求我再亲你一下。” “胡说八道!”殷晴当即反驳:“我才没有。” “哦?”少年伸回手,深深目光,像在笑她欲盖弥盖:“否认那快做什么?” “我说没有就没有。”殷晴不服。 “不喜欢我吻你?”燕归逼近她,语调上扬,一点点不意觉察的危险意味。 “就一点点——”殷晴用手比了一下。 燕归扯动着唇,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渐大,冷哼一声:“一点?” “嘶…”殷晴吸一口气:“比一点多一点。” “所以?”燕归用指腹摩挲着她被吮得红润透亮的唇瓣,目光晦暗,轻斥:“别乱动了。” 殷晴不知是被少年略显压抑的怒音蛊惑,还是当真胆大,竟仰脸往上挨,呵气如兰,笑得纯真又妩媚:“燕不恕,还有你怕的事吗?” 燕归磨牙,让她一把拽进怀中:“是你自己惹上来的,受不住了别怪我。” 小舟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两人吻在一块,像冰撞上火,热烈相拥,直至彼此融化在一起,呼吸纠缠间,两人吻得灼热又急切,不分你我的情愫在此间燃烧,衣裳片片跌落,小舟起伏不定。 燕归用手托着殷晴的腰,双目沉沉:“看着我。” 殷晴环住他的脖子,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一直看着。” 后半夜,江上飘起蒙蒙细雨来,殷晴仰卧少年膝间,坐着画船听雨眠,燕归拨弄她被汗珠浸湿的发丝。 殷晴浑身酸软,困得睁不开眼,说:“燕归…你怎么一点也不困?” 她哪知道,这个年岁的少年有多热情如火,精力旺盛,更何况心上人在怀,怎么睡得着? “我又不困。” “那你吹笛子给我听,好不好?” “麻烦。”燕归冷哼:“要求真多。” 江上水雾缈缈,殷晴倚在燕归怀中。 夜船吹笛雨萧萧,万字窗棂透月来,她也醉倒在一片浪花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