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屋》 Chapter1.似海鸥与波浪的会合,我们相会(一 这是一个没有群星的夜晚。 乌云笼罩夜空,只有轻浅的月光投射于小巷弄坑坑疤疤的水滩中,隐隐反射出巷弄深处几人斑驳的影子,与剧烈震动中摇曳的像一圈圈年轮的水波。 「喂——怎么不说话?」粗哑的嗓音划破寂夜的静寂,语尾上扬、挤眉弄眼的中年大汉像隻只会在泥泞中扭动的蚯蚓,即便脸上堆满笑容也只让人噁心的恶寒,还有身后两名獐头鼠目的小跟班,三人带着诡异的假笑面具,在窄小的巷弄中一步步逼近被他们堵在巷弄最深处的年轻人。 穿着破旧帽t的年轻人低着头,脸庞在缺乏光线的巷弄显得晦暗不清,脚下的影子近几不见踪影。面对距离不足一公尺,步步接近他的中年大汉假惺惺的询问,年轻人仍不言一语,只有于夜间出没的夜拂过那柔软黑发的风吟悠扬的回音。 咻——咻——咻——伴随着风声,中年大和粗劣又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子,你是不会说话吗?」还是一附洋溢着笑容的模样,但嘴上却不是如此,中年大汉豆点大的眼珠散发出浓稠的恶意,「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尊重长辈了?」 说着,他凑到年轻人脸前,距离之近使得皮肤几乎要相互摩擦,不过即便如此得靠近,中年大汉还是看不清年轻人埋在阴影的神情,使得他不悦的「嘖」了一声。 「大哥,既然这臭小子这么不尊重人——」这时跟在中年大汉身后的跟班猖狂地插嘴,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那我们也用不着对他客气了!」这名跟班叫嚣到。 「就是说啊!大哥我们动手没!」另一名跟班也附和道,指关节压的「霹哩啪拉」作响,在窄小的巷弄中显得特别明显,也让人不寒而慄。 月光下,三人的身影和靠在墙角、身材普通的年轻人相比只衬得更加高大,也像个邪恶的恶霸。 「哼······说得对。」中年大汉重重的点头,逗点大的眼睛眯起,嘴咧成奇异的弧度,「喂,臭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了。」他凑向年轻人一些,几乎直接贴上去。 「我也不废话——身上值钱的全部交上来,我就放你一马。」中年大汉说,上扬的语调在窄巷中回盪,「如果不交——」拉着长音,风声沙沙作响。 「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虽然是疑问句,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巷弄中忽然一阵寂静,莎——莎——莎——微风轻响,年轻人仍不言一语、默默地低着头,好似没有听那威胁般的问句,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墙上,垂落在额上的碎发微微飘动。 正是这样的举动引起三人的怒气,为首的中年大汉粗眉一皱,脸色变得狰狞,直到此刻他才撕下脸上的假笑面具,眉目间满是兇狠,虚肥的脸皱成一坨蛆虫。 「臭小子!你是耳聋了吗!!」中年大汉喝道,「唰——」一声,粗壮的手臂用力揪起年轻人的衣领,巨大的力道让没有反抗的年轻人身躯向后倾,落在脸上的碎发垂至耳际,令年轻人被迫露出整张脸。 就是这样——中年大汉满足地想,他享受欺凌他人的快感。当发生不幸时把怒火发洩在别人身上一向是他的人生格言。现在这不听话的臭小子应该害怕的,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他兴奋的看向年轻人。 然而就在看清时,中年大汉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位先生。」 年轻人忽然开口,有些低沉的嗓音在巷中回盪。 如愿的年轻人开口了,中年大汉却没有回应,只能愣愣看着年轻人,肥胖身躯上的累赘肉微微抖动。 眼前的年轻人长得不差,但也没有特别俊美,只能说是有些小帅,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高挺的鼻樑与上挑的凤眼、还有极具东西双方色彩的脸庞招显了混血儿的身份,十分具有辨识性,但这都不是中年大汉现在关心的—— 「你这样抓着我,也很不尊重人。」年轻人又说,语气愜意,好似完全不在乎眼前凶神恶煞的三人。他微微歪着头,甚至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笑容的上方,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正于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中年大汉呆愣地看着年轻人,就连他的两名小跟班也一样,三人死死地瞪这年轻人——不,更准确来是瞪着年轻人那双微光轻闪的浅棕色眼眸。 那双眼睛实在太过奇异,像黑洞般吞噬万物;那是深不见底的渊狱,深邃而神秘,看不透也看不清。 直击灵魂的衝击在不停颤慄,他们的心脏在颤抖。碰碰碰——剧烈弹动的心试图逃离胸腔,五脏六腑彷彿有一隻蛆虫在扭动着,一点一滴的蚕食他们的血与肉、还有他们的骨······好疼好疼好疼——窒息感涌上心头,他们深刻的篤定他们会在深海般的黑暗窒息里挣扎着停止呼吸,直到海中霸主将他们漂浮着的尸体一口吞噬。 他们拼尽全力地想移开目光,但····· 三人咽了一口,神色逐渐由愕然转为恐惧,丑陋的脸扭曲在一起,犹如地狱嘶吼着攀爬而上的怪物。 ——他们根本无法把目光从那双眼睛上移开······ 冷漠、冰冷??那是唯一的形容词。 中年大汉只觉茫然,冷汗浸湿整个后背。他不懂,明明那小子比他瘦、比他弱、也应改理所当然的害怕他,但为什么、为什么??一滴冷汗滑落额际,中年大汉的眼球几乎凸出眼匡。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小子可怕?中年大和彻底慌了,各种矛盾的情绪在心中缠绕交结成打结的线球,深深的纠缠在一起而无法解开。 他无能为力。 「呵。」 只见年轻人看着堵住自己的三人,轻笑一声后悠然开口:「你们是这一带的小混混?」 说罢好似发现什么,年轻人又自言自语的喃喃着:「不、你们就是小混混·??是想勒所我?」 一边喃喃自语着,年轻人一把拍开抓住衣领的那隻手,并好整以暇的整理好帽t后,见那三人还是瞪着他且脸色苍白难看,棕黄的眼眸在阴影下闪过一抹寒光。 「不得不说你们胆子挺大。」瞥了一眼巷弄外隐隐流洩出的灯光,年轻人的口气毫无波动,如同在陈述什么,「居然敢在这种地方打劫?隐蔽性真差。」 不屑的嗤笑,双手插在口袋年轻人轻飘飘的抬眼看着三人,随即步伐轻松的撞开堵路的中年大汉,一步一步的走向巷弄外若隐若现的喧嚣,对身后回过神而神情阴沉的像是充满餿水的抹布般的中年大汉视若无睹。 眼前的光亮与巷弄中的景象是截然不同的,年轻人清晰地见到投射于破旧墙上的银白月光、斑驳的人影、以及耳中再明显不过的粗劣喘息还有移动的莎莎声。 忽地,他停下脚步。 「真是不长记性。」他低声呢喃道,脸上没有情绪波动,仅有的是平淡如水的神色。 月光顺着墙沿落下,年轻人站在月光前,逕自望着前方热烈的喧杂;月光的阴影中,黑影跃动着,伴随着颯颯疾风,嘶吼着衝向看似毫无防备的年轻人、双目充血的中年大汉突兀的全身一僵,一丝银光闪过,「碰——」的一声后,竟是瞪大双眼的中年大汉还有两名跟班重重的倒地不起。 夜晚中,年轻人的衣襬微微摆动,一切重回正轨。 巷弄中只有墙角下轻巧地落在地上的一道黑影以及佇立在巷口的年轻人,寒风吹拂,萧然的寂静中,那黑影望着年轻人的背影,缓缓来到月光照映的光晕下。 那是一隻全身乌黑光亮的黑猫,琥珀般的猫眼散发着宝石光辉,就像商行中美丽的猫眼石。 「——喂。」讶异的,弓着背脊的黑猫张开嘴,吐出一串流畅的中文,中性的嗓音与瞇起的猫眼充满了嫌弃,「你怎么搞的?三个人不是很好处理。」黑猫无语地问道。 闻言,年轻人微微回头看着向他走来的奇异黑猫,笑道:「这也没办法——」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如果失手很麻烦的。」面不改色地说出与脸上笑容极不相符的话,年轻人耸耸肩继续说道,「这三个傻子选在这种热闹地带打劫,打死的话我们就麻烦大了,我可不想被警察追着跑遍全台湾。」 黑猫翻了一个白眼,轻盈的跳上年轻人的肩膀,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会打死人。」接着不忘补充道,「我有时候都怀疑到底谁才是妖怪了,林朝雨。」 「我当然知道。」被称为林朝雨的年轻人笑了笑,与肩膀上摇摇晃晃的黑猫一同走向巷口,「做人做妖都该有自知之明,罗剎。」 「是喔。」黑猫妖罗剎敷衍的回应,「你最好以后也——」 罗剎正碎念般的说到一半,林朝雨忽然一个急煞车停下脚步,令身躯向前倾的罗剎一时重心不稳,差点脚滑跌下去。 靠着猫类良好的平衡感,罗剎堪堪稳住身体,接着抬头怒目而视:「林朝雨!你发什么疯!」 但林朝雨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巷口外的景象。 没得到回应的罗剎顿了一下,顺着林朝雨的目光看去,却在下一秒瞪大了如同铜铃般的猫眼。 「这——」罗剎不由得失声,光滑的毛发瞬间炸起。 眼前的景象不再是热闹且古色古香的古朴老街道,只见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瀰漫,清浅的月白掩盖住一切,前方究竟如何却是看也看不清了。 只是一瞬间,他们似乎已经来到其他地方。 一人一妖一时失语,就算他们经歷过不少事,眼前的一切还真是首次发生。 「??哇。」林朝雨惊叹一声,浅棕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辉。 他缓缓伸出手,不顾罗剎被惊起而慌张的阻拦轻轻碰到矇胧的白雾,那点白一触即散,感受着柔软如同绸缎的触感,林朝雨垂下眼帘,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 「这雾??可真特别。」他轻轻说道,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 雾起了。 他们,又被捲入新的世界中了。 有趣。 林朝雨握紧手掌,低低的笑了一声。 Chapter1.似海鸥与波浪的会合,我们相会(二 「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了!听到没有!」轻轻白雾中,罗剎彷彿足以穿透耳膜的声音异常响亮,牠站在林朝雨的肩膀上,随着林朝雨每走一步就用粉嫩的肉掌拍向林朝雨的脸颊。 白,这里是纯然的一片白。到处都是雾,有的地方厚重、有的地方稀薄,但罗剎的声音偏偏穿不透雾,只能不停的左去右回反反覆覆的回响,回音长极了、也通透极了。 感受着脸上的痒意,林朝雨笑了笑:「我知道,我清楚得很。」谁知刚说完,脸又被用力的拍了一下,软软的肉垫拍在脸上只觉无限痒意。 「——知道知道知道!你每次都这样说!」罗剎瞪着林朝雨,瞳孔骤缩成细长而尖锐的一条细线。 「罗剎你了解我的。」林朝雨眉眼弯弯的笑道,「没有把握的事我可不做。」 罗剎冷哼:「你怎么知道你的把握是对的?」同时乌黑的的尾巴不停甩动,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林朝雨的后背。 林朝雨低头思考片刻:「就凭我这双眼睛?」他摸摸自己的右眼说道,暗影覆盖住一半的视线。 「??」 罗剎噎住了,一时间对林朝雨无言以对。 对此林朝雨低低的笑了一声,嘴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继续向白雾深处前行。 在不清楚白雾究竟从何而来、又是否具备危险性前贸然闯入确实危险,但即便如此他们最后还是选择走进这片浓雾中,原因无他,因为即使罗剎反对也无法否认这片白雾是他们当下唯一能前往的地方。于是在林朝雨的连拖带拉下,他们还是走进了这片白雾里,作为代价他则是挨了几个猫巴掌。 虽然对于林朝雨而言或许算不上代价,毕竟猫的肉掌还是挺软的,捏起来特别舒压。 而且罗剎面上虽然表现的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但林朝雨知道罗剎并没有多生气,只是习惯性的说两句罢了。其实这样也好,被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林朝雨喜欢。 相处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早习惯了。 此时眼前仍是雾濛濛的一片,前看看不见尽头后看看不见原路。林朝雨瞇起眼,竟隐隐约约见到一点模糊的光亮,在朦胧中算不上明显,却轻而易举的被林朝雨敏锐的捕捉到了。 是想引导他们过去?林朝雨不禁猜测到,不假思索的便抬脚迈去。 在这片雾中行走是一种很特殊的感受,随时都感觉好像有轻薄的绸缎轻轻抚过皮肤,又痒又柔软。林朝雨倒是觉得很像穿梭在白云间的感觉,他曾有幸体会过一次,至今为止仍然令他记忆犹新。难道这片雾是仿造云的触感?林朝雨不由得想,但仔细思索后又感到不对劲,也不知这白雾究竟是什么来头。 神奇的地方。林朝雨是如此评价的,双手随意的插在口袋中左右环顾周围,好似对于莫名其妙就来到陌生地方这件事不在乎也不紧张,慵懒的态度甚至有种郊游踏青的悠间感,比起害怕不如说是随意佔了更大的比重,或者说林朝雨从头到尾都没有害怕或紧张的情绪出现更为贴切。 「嗤??」 不知为何,林朝雨轻轻地笑了,眉毛向上微微挑起。 「又怎么了?」罗剎没好气地转头瞪向林朝雨,尾巴一下下烦躁的甩动,发出清脆的「啪嗒啪嗒」。 「我在思考会不会来不及和雇主交差。」林朝雨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不是废话吗!」罗剎气急,尾巴甩得更大力了,每向左挥都彷彿有破空之声擦过耳膜,向右又传来劲急的声箭,来回不停的就像想拍散雾气一样,愤恨之情体现的淋漓尽致。 「喂,你好歹也担心一下行不!信不信等下『雇主』不爽一巴掌把你拍散架!」 「怕什么,都帮忙跑腿多少次了、一次迟到老人家也不会在意的。」林朝雨张大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从眼匡中挤出几滴生理泪水又随手一抹擦掉了。 「最好是喔。」罗剎撇头,毛茸茸的黑色耳朵微微抽动。 「哎,先不提这个。现在怎么走出去才是重点。」 「??你还知道这是重点?」罗剎有气无力的喃喃道。 「呵??」 「还笑!也就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林朝雨弯了眉眼:「有趣的事情值得拥有笑容不是吗?」 「有趣个鬼!」 「罗剎你也太没冒险精神了,生活当然要有趣一点才好玩。」 「你——!」 「船到桥头自然直,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林朝雨的声音淡淡的、不具有任何一丝起伏。 「你看,那里不就不一样了?」 林朝雨说,指着前方看着似乎近在眼前的地方说道。 前方耀眼的白光穿透雾气,原先厚重得覆盖一切的浓雾在照耀下显得如同教堂中的玻璃彩绘般的透明透彻。那光是四散的,彷彿随时都会衝破那层雾鑽进眼里,耀眼的几乎足以闪瞎人类的眼睛。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在拌嘴中来到光源处,林朝雨若有所思的盯着雾层后的光芒,那亮眼的让人头脑发晕、眼前光斑不断闪现的光对他好似毫无影响。他默默地凝视,片刻后嘴角缓缓地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有趣。 ——太有趣了。 林朝雨很想为自己拍拍手,本来只是去迪化街帮个老熟人打打工跑跑腿,谁知道居然还能遇见这种难得一见的罕见状况?可惜如果他鼓掌了,罗剎会送来一个爱的巴掌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很难抑制住他的笑容,几乎要发声大笑起来。人生很无聊,活着又能做什么?所以他需要找乐子。林朝雨最喜欢找乐子了,他喜欢刺激的事、他喜欢做一些被视为自寻死路的事,可即便如此他都活下来了。 「死亡」这个词离他太远,但「活着」又十分无聊。 希望这里能给他一些乐趣? 林朝雨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似的。 「你又想做什么?这次你如果再去招惹强者我可不会救你。」罗剎无奈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林朝雨的思绪。只见罗剎「啪嗒」一声的跳下,甩着尾巴走到林朝雨前方不远处。 「我没有弱到需要保护,别忘了我自己就能逃走。」林朝雨淡漠的反驳道。 「怎么跑下来了?」他又问。 罗剎头也不回得向着光源走了几步,嘶哑着不耐烦回:「你走后面,不要离我太远。」 闻言林朝雨失笑:「担心我?难道你想开路?」 「罗剎,你知道我的能耐。」 「但你是人类。」罗剎的声音毫无波澜,试探性地往前踏了几步,「我是妖怪。」 「再强你的身体还是人类,如果发生了什么我一定比你能扛。」 「这可不一定。」林朝雨撇撇嘴,把不以为然直接写在脸上。 「少废话,乖乖走我后面就是了。」 「哼??」林朝雨哼哼唧唧的别过头。 他面上虽然不悦但身体还是乖乖照做了,只是放缓的脚步每向前一踏彷彿都要恶狠狠把一切踩碎、甚至还会来回反反覆覆摩擦在地的鞭尸、像是难以发洩心头之恨似的。 从小到大罗剎都是这样,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小孩子了?林朝雨不服气,心中却知道罗剎的作法没有错,于是只能把欲将喷发成熔岩的气燄硬是憋回心中。 似是察觉到林朝雨在生闷气,罗剎的耳朵微微抽动,尾巴轻巧的弹了弹。 「出去之后不限制一个礼拜的甜食。」罗剎幽幽的说道。 「嗯?」林朝雨顿了一下,双眼放光似的猛然看向罗剎,眼中的光彩像群星般夺目。 意外之喜啊!! 「说话算话!」彷彿害怕罗剎反悔一样,林朝雨没有废话的直接一口咬定,语速之快令人有种在唱饶舌歌的错觉。 「你都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罗剎瞇起一双琥珀色泽的猫眼,鬍鬚随着话音抖动,「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这不是怕你反悔吗?」 听见罗剎的话林朝雨不禁翘起嘴角,眼睛弯得像是月牙似的,方才沉沉的怨气似乎都一扫而空。 罗剎:「??」 「??你以为你在演京剧变脸?」 变脸跟翻书一样快是在搞什么??乌黑尾巴甩了几下,罗剎都不知该如何吐槽了。 「哪有,不要造谣!」林朝雨立刻大力的摇头否认道,表情却像花苞绽放一样的灿烂。 罗剎正在前方一步又一步的向前前行,听到林朝雨欢快的嗓音正要踏出去的前脚停滞在半空中。 「??再说没有甜点,跟上!」 罗剎尾巴一抖,忽然加快速度向前一跃,在银白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光滑弧线。 「是——」林朝雨拉着长音,心中开满了花。一整片的花海散尽全力的伸展自己枝枒,想衝破那层桎梏突破到外面的世界,不过却被林朝雨压抑了下去。 呜呼——真爽—— 林朝雨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得到一週吃甜食的机会,这使得他不由得大呼过癮! 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吃甜食了,对于林朝雨来说比下地狱还痛苦?? 罗剎这隻猫妖也是奇怪,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甜食对身体不好」就让他一天只能吃一份甜食——简直要命!一天一次哪够啊? 林朝雨心中委屈,他的体质本就不似常人,吃太多甜食对他毫无影响。但他也不愿坏了罗剎的一片好心,相依为命的伙伴说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他完全无法想像没有罗剎的生活是什么模样,想必一定是灰暗的吧? 胡思乱想中林朝雨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像下去。 多想也没用,不如不要想了。 雾濛濛的光亮里,林朝雨小跑着亦步亦趋的跟在罗剎身后,随着罗剎每走一步就要试探一次的极慢速度观察者这片雾。在林朝雨眼中,随着越来越靠近光源、色彩也愈来愈丰富,七色光绝对是有的,除此之外各式顏色从眼前飞奔而过,炫成交杂在一起的奇异光晕。 很像既定印象中天堂的顏色,也像天堂阴影中躲着等待伺机而动的地狱,相相交映、相相成对、相相矛盾。 「这就是尽头了?」林朝雨望着前方不足一公尺的轻薄雾气,嘴不自觉的喃喃道。 「你先不要动。」 罗剎弓着腰,墨色毛发竖起,反映出亮眼的光泽。牠动了动鼻子,说完后猫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片薄雾,警惕几乎要从那双晶莹剔透的圆滚滚眼瞳溢出。罗剎抬起猫爪,一秒动一下的缓缓碰了一下浅薄的雾层。 噠。 那一剎那,雾层猛然的像被戳破的气球散了,稀薄的模糊雾气在一瞬间取代了一切。厚重变得模糊柔软,原先掩映在雾层后的光源似乎也四散而出,慷慨的将白光赠与给每一处。每个角落都有光,到处都是淡淡的白,也足以看清周围究竟如何了,林朝雨心念一动,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方向。 林朝雨瞇起棕黄的眼睛,遥远的上方见着了模模糊糊的湛蓝,以及隐隐移动的纯白。 雾稍微散了,可以看到一点天空?? 这么说这里是一个类似结界的地方?林朝雨不禁猜测,淡淡的清香随着稀薄雾气扑鼻而来,闻着倒是有些像雏菊的香气。 「这里不会是结界吧?」林朝雨微微皱眉呢喃,一个人实在很难想到太多,如果结合罗剎的意见倒是有可能推测出一些事。 林朝雨摇摇头,转身正欲询问罗剎,却见一向警惕心爆棚的黑猫妖背对着他端坐着,从来到这片雾中就在不停甩动的尾巴也僵在了半空中。 「??罗剎?」 一股寒意忽然从脊椎窜上,遍佈到全上上下的每一处。 林朝雨一个颤慄,后退一步连忙抬头看向罗剎面对着的地方。 扑通。 他的心脏在跳动。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而外的颤慄感。林朝雨瞪大了双眼,他的眼睛仿佛着火了,热浪翻卷着想要逃离,但无论如何衝撞却是逃也逃不出去。林朝雨不敢闭眼,如果他闭上眼睛,他的眼皮会不会被那炽热所灼伤? 林朝雨喘了一口气。 他是应该害怕的、该敬畏的,眼前一切斑杂不已,白光在炸裂,炸得像宇宙大爆炸一般的激烈。刺激的白光中他看到很多,自幼他就与他人与眾不同,他看得到的东西太多,多到在孤儿院被当成异类,多到只有救下他的黑猫妖能接纳他。 林朝雨扶着额头狠狠的闭上眼睛,热感还在席捲,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在手指间的间隙中,一抹棕黄一闪而过。 「哈??」 林朝雨笑了。 他缓缓的放下手,站直腰椎,抬眼目不斜视的直接看向眼前的景象。 古老、神秘、又斑驳。彷彿是来到二十世纪的老店,西式风格的大门紧闭,所有的所有都在诉说一件事:快来吧。 眼前的是一家木製大门两侧佇立着透明橱窗,散发着浓厚西方艺术气息的店面,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置身于二十世纪的西方世界,周围彷彿有穿着洋裙的淑女还有西装绅士擦肩而过,转瞬又不留一物,只剩一人一猫还在。 橱窗里什么都没有摆放,玻璃窗是雾濛濛的,看不清店中的模样,配上斑驳得褪色的大门将古老气息演释的淋漓尽致,古色的香味径直窜进大脑,久久不能消散。 穿过了雾,留下的便是这家店。 久违的感觉。 舌尖擦过乾燥的唇,林朝雨微微张嘴,低低的笑了一声。 「——!!」 罗剎被吓了一跳,全身的毛发瞬间炸起,看着不像猫反而像是一隻尖锐的刺蝟。 「怎、怎么回事!」 瞪大一双琥珀猫眼,罗剎猛然从地上蹦起,呲牙咧嘴的露出一口尖牙,声音在喉咙翻滚着,等待喷发而出的机会。 「我们到了。」林朝雨轻声说,「我们已经到达这里的尽头了。」 「我想,店主人可以为我们解惑。」他又说道。 罗剎瞇了瞇眼:「??你感觉到什么?」 有时候「感觉」可以代表很多事,林朝雨深諳其中的道理,也拥有「感觉」的能力。 「又是一个『雇主』?」林朝雨笑道。 罗剎:「??」 「??那对我们有没有恶意?」罗剎顿了一下问。 「没有。」林朝雨摇摇头,「如果有我们早就被捏死了。」 「走,我们进去看看。」 罗剎的鬍鬚微微动了动,张了张猫嘴似乎是觉得不赞成,但下一秒又闭上嘴。 都已经到了林朝雨擅长的主场,牠也没必要再介入了。 罗剎没有动作,半闔着眼盯着林朝雨向前走去,在林朝雨碰到木製大门的手把前后脚一凳,来到林朝雨的脚边。 要来了。 随着林朝雨压下门把,罗剎也随着心中一凛,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门推开的那一瞬,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释放了,在衝击着灵魂、洗刷着灵魂。 那不是单纯的威压,更不是单纯的震撼。 风直扑脸而来,吹的衣服向后飘荡、吹的灵魂在震盪、吹的古老气息洒下愴悢。 新的世界,已然开啟。 Chapter1.似海鸥与波浪的会合,我们相会(三 「欢迎光临。」 第一个音节是s极、第二个音节是n极,第三个音节又是s极、第四为n极??磁铁是音符的吸引力,交合、分离、交合、分离??反反覆覆的来回震盪,磁力使得空气颤抖,抖着抖着抖出了波浪、抖出了莎莎的破口,于是那点沙哑似乎还仍在耳边徘徊,良久而不消散。 浑厚、低沉、带有一丝沙哑,像裹了糖蜜似的,全世界的美好似乎都包覆于其中。 完美的低音砲。 ——这是林朝雨进店后对听到的第一句话诚恳的评价。 从声音就听得出来,声音主人的脾气应该不会太差——当然只是猜测,真实状况和想像中的大相径庭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还是那句话:猜测只是猜测,事实要亲身去了解才叫做事实。 所以他和直接店主人搭话是可以理解的。 林朝雨稍稍扫视了店内一圈,意料中的古典式优雅,仅仅是刚走进来就让林朝雨以为他回到了上个世纪的图书馆,淡淡的木质清香随时縈绕在空气中,但就是古朴的木柜中摆放着的那些??东西?却令他不由得呆了一瞬。 ??这位店主人不会有收集癖吧? 透过昏昏沉沉得像是要催眠人的光晕,林朝雨看了一眼木柜第一层上泛着光的七彩药剂瓶,还有被放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孤零零的红线球,默默别开目光。 摆放方式也挺别緻,当然也不排除有什么特殊意涵在里面。 林朝雨抽抽嘴角,再次环视店内一圈后才正式看向店主人。 一眼看下去,林朝雨别无想法,只是心底深处却想起了一道声音—— 所以说长得好看的人,声音好听也很正常。 至少林朝雨是篤定了这么想。 「欢迎二位来到本店。」 噠、噠、噠—— 皮鞋扣着粗糙木地板,轻轻脆脆的一下一下敲响了心灵。林朝雨屏住呼吸,那声音是蜿蜒的,绕过了异国物品堆积的几乎要碰见天花板的柜台,像流光似的窜上耳际,然后——炸开。 走到眼前对的男人弯着眉眼:「二位都是初次来到本店,请问二位有什么需要?」 林朝雨眨了眨眼,透明的浅棕眸子流窜过过一抹流光,深沉如同暗藏在海面角落的暗沉深海,把一切都隐藏在表面之下。 「你们这里卖什么?」林朝雨挑眉问道,嘴唇翘起淡淡的笑容,尾音微微扬起。 「本店卖的事物——先生,我们卖什么是取决于先生的想法。」店主人笑道,一隻手伸直从高高的木柜上取下一瓶盛满蓝色液体的瓶子,墨色捲发随着手的摆动颤了一下。 安静待在林朝雨脚边的罗剎弹了弹尾巴,琥珀色泽的猫眼盈满了警惕。 ——小心。 尾巴轻轻的扫过林朝雨的脚跟处,林朝雨捏紧了藏在手心的透明细线,发丝晃了一下。 「怎么说?取决于我们?」林朝雨轻轻笑了一声,眼眸随着店主人的动作跟随过去。 「那当然了,这是本店的规矩。」 店主人从马甲外套的口袋拉出一条白丝绸开始擦拭反射着蓝光的瓶子,一转身走了一步,深邃的五官柔和的回头望来。 「要进来看看吗,二位。」店主人轻声问。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朝雨頷首,俯身让罗剎轻盈的跳上肩膀后,便迈开脚步跟上店主人不疾不徐的步伐。 这家店是狭长的,向内延展彷彿毫无尽头可言,林朝雨远远的向店内深处望了过去,但彷彿有股神秘的力量在无限拉长,无边无尽,入眼的只有两边木柜浸入的雾茫茫灰暗。 没有尽头,只有在摇曳灯火照映下、尽职守在长廊两侧的木柜,还有上头摆放的各式奇异物品。 林朝雨在踏上正对大门的柜台旁、莫约只有半层楼高的矮楼梯时不由得左顾右盼一番,灵动的棕眸咕嚕嚕的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矮楼梯上方以然走上下一层的店主人。 店主人看着他们,深邃的五官不似战士流血时的那般狠戾、也不似吟唱着圣经的修女那般柔和,只能说是远超了两者的境界,看不出想叙说些什么,也看不出究竟表达出何种情绪。 是慈悲、是审视、是轻视、还是其他? 不知,不解。 「请问二位有什么愿望吗?」店主人忽然问,嘴上抿着的笑容淡淡的,配上一身类似于酒保服的衬衫与马甲、还有披在肩上向瀑布一样垂落至地的长披风只更显的神秘莫测,半闔半张的黑眸又衬出一丝慵懒,看着反而有些相似于西装革履的美式电影男明星,那丝不羈很好的隐藏在整齐的装束下,只是有时仍然会不定期的跳出来彰显存在感。 「愿望?哈??」林朝雨嗤笑一声,眼眸微微瞇起,抬头。 「希望世界可以有趣一些?」 「这不是先生需要的『愿望』,我是说,迫切的想要实现的『愿望』。」店主人淡淡的说,轻轻的将擦拭乾净的瓶子扣在长廊中央的木桌上,使得蓝色液体晃动了一下,顺着瓶身爬上又立刻被甩了下来。 「我们可以帮忙实现来到本店的人,想要实现的『愿望』。」 店主人手一摊,长廊两侧的长灯瞬间发出了夺目的光,照亮了长廊,也将长廊深处的灰暗逼退了些,让木柜中的物品清晰可见。 「当然。」 店主人勾勒出一抹足以让小女生发出尖叫声的笑容。 「我知道先生和以往的客人是不同的。」 「敢问这位先生,你从木柜上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他还能看到什么? 林朝雨摩擦着手指,表情平静的如同寂夜中风平浪静的海面。 「应见的事物,应知的道理。」林朝雨囈语道,「应懂的规则,应做的责任。」 ——还有与生俱来的命运。 「大人就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他直接了然的问,寒冽的光从棕眸一闪而逝。 「我又能得到什么?」 话音落下,林朝雨感受到罗剎从进门就在不停甩动的尾巴忽然僵住了,下一秒随即服服贴贴的收拢起来,呼吸的咻咻声也变得莫不可闻。 ——哟,至于这么害怕? 林朝雨好笑的想,看向店主人的目光却始终平澜不惊,又像火山口中随时准备喷发流淌的熔岩、雨水浇灌也熄不灭地等待着。 滴、答、滴、答。 指针一点一滴的转动,一下一秒,一分流逝一分沉默,滴呀滴、答呀答,一滴一答的好不清脆,林朝雨默然,和罗剎不敢动不敢说话不同,林朝雨是不在乎店主人发怒与否,即便这样的话对于那种存在而言无异于冒犯的行为,更别提那种存在只需要一巴掌就能捏死他们了。 就像林朝雨的想法一般,世界很无聊,刺激点才有趣。 林朝雨不在乎是否会因为冒犯的话而引来杀身之祸,或许对于他来说主动招惹强者才叫做「活的有意义」。 当然,前提是能够活下来,虽然死了也没关係,林朝雨是挺好奇死后的世界长什么样子,但问题是罗剎不一样。 罗剎是妖怪,活了数十百几年,可但凡作为正常生灵都会怕死,罗剎也不例外。 『死过一次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犹记罗剎是一边打着寒颤一边说的,表情和吃了屎一样厌恶。 他可以漠视自己的死亡,但他不能让年龄在妖怪中也已经是老爷爷的黑猫妖跟着自己送死。 林朝雨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有这样说过,而他也说到做到。 林朝雨微微磨蹭着手心中一条泛着妃光的细线,抬起头直视店主人。 ——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罗剎说过,所以他自己也要做到。 林朝雨清楚、他们都清楚,也遵守。 「??你很有勇气。」店主人沉默了一下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一样的微笑、一样莫测、一样优雅而不羈。 「明知我是什么存在,却还是说出『冒犯』的话语??」 「你很有趣。」 「谢谢夸奖。」林朝雨弯了眉眼,轻轻说了一句,「大人脾气不错呢。」 「没有实力,能有什么脾气?」店主人摇摇头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彷彿在背诵诗文一般的平板。 「不过,我很喜欢的胆大的人类。」 「那我算是受到大人的青睞了?」林朝雨不禁失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确实很对我的胃口。」店主人赞同似的点点头,随即微微抬头,戴着黑手套的手扣着下巴小声喃喃,「但总觉得『我们』的威严好像对你没用??」 「嘖,我这算不算败坏『我们』在人类里建立的威严?」 「不对,这应该不是我的问题??」 林朝雨:「??」 罗剎:「??」 这位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才是让你的威严直线下跌的元兇? 不说你的威严也不会下杀!还有『你们』确实在初见时很威严没错,但即便『他们』之后都败光了这位大人您好歹也要把威严人设维持到初见结束吧! 林朝雨张了张嘴,方才酝酿的话都做了无用功,使得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蹲在林朝雨肩膀上的罗剎耳朵抖了抖,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的汪洋中扩散开来。 初见就如此接地气吐槽的『大人』——果然天下无奇不有,一山比一山高?? 「话说回来,这一任拥有者可真敏锐——」店主人边自言自语边吐槽道,下一秒像是察觉什么似的语气猛然一转,颠倒了现实。 「咳咳。」 「你是说,你已经知道我要你做什么了?」店主人问道,口气平常的似乎他们已经是认识已久的邻居、只要骂一句对面立刻会骂一句回来,随后被楼上的吼了之后相视一笑洗哈哈的带过似的。 「??详细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总归要做事。」林朝雨眉毛直跳,差一点绷不住脸上平淡的神色。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店主人似乎有些困惑,眨着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眼上上下下的把林朝雨扫视过一遍。 「??因为我常常帮『你们』打工?」 林朝雨想了想,憋了一会才併出一句话。 他的日常生活大约就是打工、休息、找乐子、然后在打工、休息??无限重复。 「打工??啊哈,难怪这一任拥有者不太一样。」店主人理解似的点点头,「也好,省事多了。」 「那我也不废话直说了:人类,我需要你的帮我做一些事。」 果然,虽然这位大人有点不对劲但总体不出他所料。 可以算是『雇主』再+1? 不过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帮忙做,主要还是看『雇主』究竟能给出什么回报他才会决定执行与否。 林朝雨很乐意『雇主』再多一点,『雇主』越多,他的乐子就越多。 「那如果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林朝雨开口问道,棕眸瞇成一条隙缝。 「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店主人慢条斯理的回道,两旁的古朴檯灯猛然一闪,木柜上彼此相异的物品反射出一抹流光。 「不过关于这点,也和本店的业务有关。」 闻言,林朝雨挑眉。他本来还以为会和以往一样具体的讲出一件事物,却没想到—— 变得有趣起来了。 林朝雨嘴角抿起一抹笑意,低低的笑出声。 那既然如此,他就来看看吧?? 看看这位店主人,究竟需要些什么,又能给出什么。 他开始感兴趣了。 「本店的业务很简单,我们——会帮助走进本店的人实现『愿望』。」 「『愿望』有很多,但能够走进本店的都是『愿望』足以实现,且不违反世间规则的『愿望』。」 「但有得必有失——这句话听过吧?」 「我们,也是会收取代价的。」 店主人反手指着两侧的木柜说道:「那些东西就是用来实现『愿望』的,你应该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林朝雨耸耸肩,下一秒背随即被一记猫尾拍打了一下,「我不是瞎子。」 「不不不、不是瞎子也不见得看得到——」店主人出声纠正道,「这些东西只有特定的人才看得到——你了解我的意思。」 林朝雨斜眼看了满柜子的物品一眼:「特定的人很多,不缺我这一个。」 「特定的人里面也是有不一样的存在。」店主人微微一笑,「那按照你的话,是特定中的特定的人才看得见。」 「大人您是想表达非我不可是吗?」林朝雨皱了皱眉,紧蹙在一起彷彿一团打结的球。 「可不是吗?这与我想请你帮忙做的事有关。」店主人的嗓音放缓了一些,低哑的声音听着像是对爱人的轻抚,「我的『委託』——姑且算是『委託』,不是那种临时工类型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经营这家店了,可是之后因为一些原因我和我的员工需要离开一阵子,但这家店不能关闭,所以——」 「我需要有人帮我在离开的时候代为经营这家店。」 话音落下,林朝雨抿了抿唇,棕眼微闭。 开玩笑,让他长期待在一个地方会无聊死的吧?虽然听起来很有趣,但在有趣也不见得比逍遥自在好。 而且实现『愿望』??是怎么个实现法? 听起来还非他不可,林朝雨一向知道他和其他同类到底差在哪里,可即便如此他还没有大公无私到愿意牺牲自由来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 这事,打死林朝雨他也不干。 「如果是这件事,我不认为我能帮上忙。」林朝雨摇摇头,无视了背后的猫尾焦急的拍打,「这位大人,我不适合。」 说完,林朝雨捏紧了手中以一秒数次闪着妃光的细线,脸色沉的犹如山水画上悲戚甩过的墨色,就算是随意的一撇也深深的植根在泛黄宣纸上。 是静,是默。 林朝雨听见罗剎忽然屏住了呼吸,明明牠之前也也没有如此直白的表现出来——罗剎总在某些地方往他的心插上两刀,他都说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了?? 一时间林朝雨就感到有些委屈,可他也只能气呼呼的硬是憋在腾腾大火中的心里,现在暂时是说不得了。 林朝雨看向店主人,店主人从头到尾都是那样的表情——带着笑,不慌不忙,好像世上一切都是浮云,毋需生气、也毋需担忧。 永远平静,永远处之于淡然。 「但我认为你很适合。」店主人如是说。 「不过你不愿意也没关係,这种事无法强求。」 店主人轻描淡写地说道,向后退了一步,拉长手伸向一旁木柜,指尖扫过诸多诸如盛满液体的瓶子、艳红的红线球、金元宝、甚至还有一隻银光灿灿的箭矢,平时见不得的各式奇异物品样样俱全。似乎是在犹豫,店主人顿了一下后才拨开杂七杂八的物品,从岁月痕跡遍佈的木柜中掏出一个不显眼的黑色盒子,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后便递向了林朝雨。 林朝雨看了一眼那黑色盒子,又看了一眼店主人,棕眸张得大大的,眼珠子在盒子与店主人间游离,光流流转于其中时不时闪现出一抹锐利。 「我是觉的有点可惜,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对面,俊美的西方男人抿着笑说,掂了掂黑盒子又道:「这东西在店里几灰尘很多年了,里面的东西——以『我们』的名义发誓,对你是有用处的。」 「就当成是见面礼了,虽然看作成『贿赂礼』也没关係?」店主人笑了一声,嘴上扬得弯起眉眼。 「另外如果回心转意了,从你进来这里的地方再去一次就好了。」 店主人正絮絮叨叨说着,林朝雨却看着那黑盒子出了神,瞳孔骤然缩小又放大。 \ 扑通、噗通—— 林朝雨深深吸了一口气,身躯微微颤抖。 波涛捲起浪花,拍打着岸上的礁岩,浪径直的袭向心的方向,湮灭了什么?他不知道,但—— 一隻猫掌心直接啪嗒一声拍在林朝雨的脸颊上,瞬间让林朝雨一个机灵,瞳仁瞬间缩了一下。 ——回神!不——要——发——呆——!! 耳边似乎传来罗剎嘶哑般的声音,林朝雨晃了晃头脑,感受到一点点细密的刺痛从肩上传至大脑。 林朝雨微微偏头,就见罗剎的猫爪子死死抓住他的外套,彷彿在防止牠自己掉下去似的。 ??看来应该是刚才差点让罗剎掉下去才会抓着他的衣服。 林朝雨抿唇,拍拍罗剎的头后抬眼对上店主人含笑的乌黑眼眸。 「——这东西,我收下了。」林朝雨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伸出手盖上店主人手上的黑盒子。 「你的话我会考虑看看的,谢谢。」 「做好决定就拿走吧。」店主人悠然道,偏头看着林朝雨拿起黑盒子,眼眸一动又正视林朝雨的脸。 「对了,还有一件事——」 眼前的一切崩解了,白灰飞扬,扬起了尘,尘又扬起了土。 万物归尘,尘归于土,只馀哑然盪在耳际。 「——下次见面,不要叫我『大人』,叫我店长就好。」 音落,归位。 他们回到了方才的巷口。 巷口外人声沸鼎,女孩一蹦一跳的挽着母亲的手,鼓着红扑扑的脸一蹦一跳的拉着母亲向着糖葫芦的摊子跑去,惹得母亲一阵手忙脚乱,也让四周经过的人发出善意的笑声,又继续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映着红灯笼的亮光寻觅前行。 「回来了???」罗剎弹着尾巴,以没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林朝雨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手上的皮质黑盒子、嗅着陈旧的气味不知在思索什么。 「喂,怎么了?」罗剎又问,猫爪子张了张又缩起来,反反覆覆不停重复。 在黑盒子上,一条细线停止闪着妃光,软软的垂着没有动静了。 「??罗剎。」林朝雨呼唤道。 「我们走。」他又说,将黑盒子和细线收拢到口袋中,转身走进墙下闇影处顺着人流方向前进。 人流在朝着某个方现匯集,远远瞧了过去依稀见到红光照映了夜空,将夜空染上了一丝暗橙。 「去哪?」 林朝雨瞇了眯眼,看向人流匯聚的中心,面无表情的开口。 「去找『雇主』谈谈。」 Chapter2.乾凅的河床觉得毋需感谢它的过去( 林朝雨、性别男、今年22岁、无业游民x1。 罗剎、黑猫妖、今年至少1000+岁、散妖x1。 自幼生活在孤儿院的林朝雨不是没有体会过气轰轰的氛围,小时候的生活都是人挤着人,稍微动一下都会撞到别人然后被痛骂一番,有时甚至还会乱入一两个絮絮叨叨的灵体,balabala念着一大堆有的没的的事,这也造成林朝雨总是会习惯性的漠视一切。 但那是在人多的情况下,这时在只有四人??不、在一个神灵、两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还有他一个特殊人类外加一隻老爷爷猫妖,林朝雨实在很难忽视那激烈的氛围。 「为我们终于多了一个同事——乾杯!」眼前的女孩高举着一杯啤酒、笑得弯了眼高呼。脸上的笑容像太阳一般的灿烂,垂至肩头的乌黑捲发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微微抖动。 那女孩看着莫约十四、十五岁左右,有着和店长——姑且先这样叫,一样的西方面孔、他们同样有着深邃的五官和立体的乌黑大眼,甚至林朝雨还隐隐约约的觉得她和店长有着几分相似,可看了几眼又说不出哪里相像。 林朝雨眨了眨眼,女孩长得是挺可爱——但不知为何他一直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出现在女孩身上??可能是那一身像现代追星族的衣服与那种在林朝雨眼中算是古典式娇俏不太相符吧? 见林朝雨看着自己,女孩歪歪头,灵动的黑眸咕嚕嚕的转了一圈:「你叫林朝雨是吧——欢迎!」 「我是这间店的员工,你可以叫我安多!」 「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啦!」 话音落下,林朝雨还不及回答,便见安多把啤酒往桌上重重一放,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噠噠噠的小跑向林朝雨,然后一个急剎车停在了前方大约一公尺处。 「诺,看到了没!」安多指着对边的另一个人说——这时他们都在这间店的1.5层楼,就是矮楼梯通向的另一层楼,他们团团围绕在一张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长方木桌前,而安多的这一走足足横跨了一整张木桌,称得上是大费周章的跑了一圈。 「你对面那个肌肉男,他是我们的上一位来的员工也是第三位员工——距离他入职已经足足有好几百年了!」 安多鼓着嘴气呼呼的说道,双手插在腰上边说还边点点头,好像她说的都是正确的一样。 林朝雨顺着安多的目光望去,只见对面确实坐着一位肌肉男——呜哇,从二头肌到腹肌都是饱满的,林朝雨敢说一定是八块腹肌,男性贺尔蒙爆表了不说甚至还直接超出格子。 如果这傢伙去tiktok??是叫这个来着?总之就是去那种app拍拍影片秀秀肌肉绝对可以赚一大票的那种,毕竟这傢伙长得也不差??算是粗獷帅?再搞个瀟洒不羈的人设——百分之百不得了。 只见对面那位肌肉男正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地被安多提到,这才放下酒杯,在木桌上发出「碰」的一声,稜角分明的脸看了过来。 「安多,你和新人说话就算了,提我做什么?」肌肉男叹道,方才的动作使得二头肌暴起了几分,血管都清晰可见了——林朝雨恰巧看到,差点没忍住的发出「喔豁」一声,幸亏理智即时扯住那条疯狂下坠的线,千钧一发际中才耗费吃奶的力才拖了上来。 「哼??我不是这是在表示我们很缺人吗?」安多撇头嘟囔道,鼓鼓的脸颊令林朝雨不由自主的想起仓鼠,「还有,要叫前辈!」 「??您老最近是又看了什么?」 肌肉男扶额,眉间皱成一团虯髯鬍鬚,只差没有深深的叹气又深深的吸气而已,如果有那可就到味了。 「说谁老呢你!」 安多猛然转头,黑眸瞪的大的跟铜铃般响当当,她猛烈的踱步,娇小的身影一转又朝着肌肉男噠噠噠的跑过去了。 「??欸、你别跑了!别到时候——」 肌肉男见安多径直朝他跑了过来,愣了一下后猛然从椅子上起身,把刀子压在耳膜上反覆摩擦的声音响彻整间店。 可肌肉男话只说到一半,林朝雨就看见气呼呼跑到一半的安多全身忽然一僵,下一秒身子便像软绵绵的像条蛇一般的瘫了下去,但幸好及时被不知何时来到一旁的肌肉男捞了起来。 「早就说了没单子的时候不要做激烈运动了??」肌肉男嘀咕道,单手拎着表情愣愣的安多回到原位,并将捲发女孩重新安置在了椅子上。 「啊啊??真是的——抱歉,让你见笑了。」肌肉男又道,叹了一口气。 「我叫卡潘特塔瑞斯——你就叫我卡潘就好了,如你所听的是这间店上一位入职的员工。」 「安多说的你不用太在意,其实我们不缺人手,只是有些小小的麻烦需要找新人处理,但就是三个人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也很无聊??」卡潘摆摆手,二头肌又爆满的鼓了起来,好似下一秒就会像焗烤起司一样爆浆而出,「总之,安多只是太无聊了,她没有恶意。」 「我也没有觉得她有恶意。」林朝雨摇摇头,看着卡潘唉声叹气的样子一时间感到有些好笑。 他是万万没想到,表面上看着壮实兇悍的卡潘竟会表现的像个老妈子似的,他想都没想到的事卡潘都想到了,在配上一旁从头到尾都握着一个茶杯、时不时就抿一口茶的店长,简直像群星中的银月般的显眼。 不过话说回来??卡潘特塔瑞斯(capententarius)和安多(ando)真的是极致复杂和极致简单的差距,而且?? 林朝雨看了瘫在椅子上的安多一眼,流光转窜的棕眸中闪过一丝光芒,眉间微微皱起。 这个叫做安多的女孩,很奇怪。 如果说在林朝雨的「天眼」中,店长是纯粹的神灵、卡潘是一半神灵一半人类、那安多?? 说是神也不是,说是人类也不是,更不是妖怪,反而隐隐约约有些像灵体,可与灵体之间又有本质上的差异。 他看不透,只能确定对方绝对是一名长生种。 林朝雨揉着罗剎软绵绵的黑毛,忽视了手臂一直被一条有力猫尾拍打的感受,问:「只是请问她是怎么了?」他看着脸色隐隐有些转向苍白的安多,拍打在手臂上的猫尾忽然停顿了一瞬。 「没什么,单纯的能量补充不足。」这时店长也发话了,只见店长翘着脚,嘴上带笑的把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对着林朝雨微微頷首。 「她只是没吃饱而已,吃饱就没事了。」 在这里还会没吃饱? 林朝雨眨了眨眼,看向店长还有卡潘的眼神瞬间变了,瞬间升起直面面对史前巨兽的那种透骨沁凉的冷意。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他可以跑去别人家的雷区蹦躂、他也可以直接干掉妖怪和灵体、但他不能忍受没有东西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别误会,安多的进食方法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当然和你们也不一样。」见林朝雨的神情眨眼间就变了,卡潘连忙澄清道,「她算是??呃、特殊物种?」 「对,特殊物种。」店长点点头,又抿了一口茶,裊裊白烟随鼻息散了、雾气升腾,翻滚着捲成一圈圈白透蚕丝。 瘫着的安多那苍白到透明的小脸蛋瞬间飘出一抹淡粉,颤抖着支撑身体骂道:「嗯??你才、才特殊物种!我不是!」 卡潘直接无视,面无表情说道:「我们平常食物供应的数量都是足够的,只有安多是特殊状况而已。」 而已? 三人中就有一个人,平均下来就已经有大约33%的佔比?? 不过毕竟只有三个人,太苛责好像也不好? 林朝雨瞇了瞇眼:「原来如此,那我清楚了。」 「那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这里是怎么运作的?」 「这个的话——卡潘你来吧。」店长耸耸肩,毫不犹豫的直接把皮球踢给了属下。 卡潘看了店长一眼,嘴角微微抽动:「??行,我来说。」 「关于我们这里怎么运作的——咳咳,再说之前请先容许我问个问题。」 「林先生,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姓氏就好了。」林朝雨搔了搔罗剎的下巴,声音毫无波澜。 「那行——林,你应该知道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据我所知是帮人实现『愿望』,但要收取代价。」林朝雨回答道。 「我们的业务确实是这个,不过其中的一些细节??经歷过就会了解了。」卡潘的手指敲着桌面,发出一声声透亮短音,「这点我先不提,我要说的是关于我们——这间店。」 「这间店并没有固定的称呼,我们自己也没取,因为没有必要。」 「不过如果真要说的话还是有一个通用称呼的——『愿望屋』。」 说着,卡潘手一摊,眉毛上扬:「称呼什么的随意,习惯就好。」 「然后就是——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为什么会请你来当『临时工』吧?」 「当然。」林朝雨点头,棕眸在昏暗灯光下映的熠熠生辉。 「因为『天眼』。」卡潘的语气加重了些,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我们这里的进货源是来自于『神』,货物当然都是『神造物』。」 「人类中,只有『天眼』看得到『神』与『神造物』。」 「因此,我们需要一双『天眼』才能当『临时工』。」 「嗯哼??」林朝雨单手撑着头,神色莫名的看着卡潘在灯光下若明若暗的坚毅脸庞,「但真要说的话,你『这种存在』也可以吧,一定要选我?」 「我『这种存在』不行。」卡潘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但笑出来了又会显得极不协调,「一定人类不可。」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你也不需要知道原因。」忽然地,店长突兀冒出一句话,拿着茶杯偏头看着林朝雨。 「既然我们会请你来当『临时工』,那当然是有报酬的。」店长又道,「之前给你的眼镜可以当成是『订金』??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喔,顺带一提『愿望屋』是一个独立空间,进出都是要跨过时空壁垒的。」 「一般人和其他特殊人士不会有感觉因为我们做过特殊处理,但你这种特异人士中的特异人士——在进出的部分我们无能为力。」店长的声音顿了一下,抿着嘴唇好似在憋着什么,「总之,你之前走过的那片雾就是时空壁垒,但因为『天眼』的因素你每次经过都一定会走过那片雾。」 「如果想要出去的话建议斟酌一下,毕竟来回走一趟也很耗时间——」 林朝雨:「??」 不早说?? 真亏他之前花了那么多时间探路—— 林朝雨张了张嘴,看着店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脏咚咚咚的跳了几声后,最后才拉扯着嘴挤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等等,那我怎么也跟着一起走了!」罗剎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身乌黑亮丽的毛发炸起。 「因为你跟在林旁边啊。」卡潘笑了一声,「当旁边有一个破坏规则的存在,规则当然也不会再次重啟。」 罗剎:「??」 「喂喂,小黑猫你也不用太沮丧啦!」安多欢快的声音传来,「真要说的话以——」 罗剎忍无可忍,尾巴用力的甩了一下:「——行行行,不要再说了!」 林朝雨拍了拍罗剎的头,这时他倒是和罗剎有些同病相怜了。 他本来就是抱有目的前来的,只是他完全没料到愿望屋的几人都如此的——不似常人? 噢不,应该说是不似常神。 他这时候是不是该觉得前途堪忧?林朝雨不太确定,他知道愿望屋的几人态度都不错,虽然东遮掩一下西带过一下,但这并不影响林朝雨的观感,毕竟本来他也不在乎这些事情—— 「那你们什么时候要我当『临时工』帮忙顾店?」林朝雨托腮,瞇着眼问。 「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先看看我们是怎么运作的吧。」店长笑了笑,把镶嵌着金边的茶杯扣在古朴木桌上,「不是说要试用期?这段时间就是试用期。」 「更详细来说,是实习期加上试用期。」 店长悠然起身,轻轻拍拍衣服后,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打了一个响指,轻轻脆脆的响彻整间店,霎时灯火骤起,晨光取代夜色,照映了万物。 「那么接下来,就来执行『实习』里的观察吧。」 店长一边说,一边以一秒一步,一步踏完才踏下一步的步伐走下矮楼梯,皮鞋敲在木质地板上响岀空灵而高亢的悠扬泣声。 而在楼上,卡潘凑到林朝雨旁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轻声说: 「来客人了。」 喀啦—— 门把转动,喀嘰喀嘰的刺声径直衝到耳内肆虐,不断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但却被习惯性过滤声音的林朝雨直接忽略了。 林朝雨端坐在木椅上俯视着正在转开的门,眼眸窜过盈盈流光。 然后下一秒,门开,光流洩而入。 Chapter2.乾凅的河床觉得毋需感谢它的过去( 走进门里的是一位年轻的少女。 少女似乎还有些恍神——随着左顾又盼后,眼神才重新恢復了一点清明,但其中的涣散仍存在,滑顺的长直发跟着动作一颠一颠招摇,盈盈反光。 「欢迎光临。」店长说出了他们初见时的第一句话,嘴角勾勒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店长笑着,漫步在这间形似二十世纪老店的空间中,一步一步,脆音响起,耳边似乎有位女郎高吟着说:亲爱的,醒来吧、看到了吗?世界的美好你未曾见过——所以请敞开胸怀、张开你的眼,去见识这如梦似幻的世界。 起初少女还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似的,但店长的声音犹如魔咒,轻轻的一个音节便将人从大脑的汪洋拉回来,猛雷击下,少女全身一颤,然后瞬间瞪大一双刻印深刻的双眼皮大眼。 「??哎?」少女僵直在原地,侧背在身侧的包包差点沿着手臂垂直落在地,所幸少女连忙手忙脚乱的把包包了上来,但拉着又不小心扯到绑在腰上的的外套,松垮的结一松,这下又轮到外套要滑下去了,引的少女只好低身把外套拉了上来。 「这位客人,请务必小心。」店长轻轻道,一转身绕过柜檯朝着少女走去。 「??咦?等等,我刚刚不是——你是谁!」少女被突然出现的店长吓了一跳,几乎没从地板上蹦起来。她紧紧抱着包包后退一步,看向店长的眼神像在看猛虎一样,这时即是店长长得帅又是西方人也没用了。 不如说,正因为店长是西方人才更显可疑,还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萌生怀疑心。 这少女看着正值二八年华,一身青春洋溢的制服衬的年轻人四散的活力在展翅高飞,她留着一头及腰得柔顺长发,此时正随着后退的动作摇曳摆动,那张瓜子脸即便皱在一起也无法掩盖一股子如同小白花般的清秀气质,看着倒是令人赏心悦目。 「我是这间店的店长,这位客人。」 店长微微欠身,引的身后拖卸在地的披风抖了抖,重新从瀑布之巔坠落。 「??啊?」那少女愣了一下,望着店长极为礼貌的动作时心下还是茫然的。 「这间店???」她喃喃道,抬头望着挑高的天花板与垂掛着轻轻耀动的的水晶灯,一时之中光炫了一整眼,令她不自觉得瞇起眼睛。 「欢迎来到本店。」店长笑道,朝着身后的古朴木柜一摆手,「这位客人,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需要???没有啊??」少女下意识顺着店长的回答,下一秒却猛然一惊,「——不对!这里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一间店了!」 「本店已经开了好几十年了,客人。」 店长弯眼笑了笑:「或许只是客人没有发现罢了——本店开的偏僻,客流量本就不多,客人没有发现本店也很正常。」 「啊???喔喔??」少女似乎是迷糊了,一双黑眸睁的大大的,直勾勾的看着店长。 这时空气彷彿都开示模糊起来,扭曲着将眼前一切切离,如同雾里朦胧,虚幻的旋转成吞噬万物的漩涡。 喔豁,店长真有一手。 林朝雨想,单手靠在桌面上俯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他眨了眨眼,将想窜出去的流光锁在了转蕴的棕眸,半响后又收回目光。 「你们这里都是这样骗人的?」林朝雨轻扣者桌面,挑眉。 「这是惯例。」卡潘没有否认,「在这种信仰逐渐凋零的时代,人类对于神怪类事物的承受能力日益低下,不用催眠很难正常沟通。」 「看来对你们很麻烦?」 「能不麻烦吗?」卡潘叹了一口气、揉着眉心摇头说道,「也就幸好人类进来规则就会自动催眠,不然——」 「——不然卡潘这个只会挥锤子的莽夫就惨了。」这时安多咧着嘴插话道。 卡潘瞪了安多一眼:「反正我们骗人归骗人,人离开后也是会消除记忆的。」 「听起来很大费周章??」林朝雨打了一个呵欠,拉拢着眼皮看向卡潘,「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开这家店?」 「这个的话——如果说是命运使然你信吗?」安多轻轻笑了一声,娇小的身躯依然瘫在椅子上,不过发白的脸色此时却稍稍好转了一些。 林朝雨撇撇嘴:「信。」 不夸张的说,神灵虽然强大、法力无边、随时随地都可以随着喜好捏死弱小的生灵,但却对于『命运』这种虚幻飘渺的事情篤信不已。 或许神灵强大的原因也有『命运』在里头?林朝雨不太了解,但据他所知有时问祂们一些问题总是会得到『命运会决定』的回答。 包括那个看似不着调的月老,他当年他还年幼时曾问:为什么都要找他帮忙,你们不是有神使?找神使帮忙不行吗? 月老笑呵呵的摸着鬍鬚回答:因为神使还没出现,怎么帮忙? 犹记那时他睁大了眼,奶声奶气问:那为什么不去找神使,让他们出来帮忙? 月老轻声道:还不到时候,在命运尚未降下旨意前,神使不会出现。 命运、命运、张口闭口都是命运。 林朝雨知道他不是神使,当然他也曾想过他是不是神使,而他也问了,然后他得到了回应—— 『你的使命还未到来——孩子,再等等吧。』少司命揉着他的头说道,『你有你的责任,当它来临时你会知道的,你无法违逆它,但我相信你会接受它。』 听起来很莫名奇妙,但那位司长一时气运的神明是这么说的。 明明那位的半身就是掌管生死命运的神灵,但说话却还是如此模糊,林朝雨不是很理解。 神灵的想法本就不容许螻蚁任意揣测,虽然林朝雨算是大致跳脱螻蚁的范畴了,可神灵们还是常常用一种很奇怪的态度对待他——就好像面对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实习生,但即便对方已经有了工作可还愿意帮忙,那就请对方帮忙吧。成天听着神灵在命运来命运去的林朝雨模模糊糊中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至少论对命运的坚信,林朝雨认为神灵们可比地上的螻蚁认真多了。 「你还真信?」安多瞬间张大一双深邃的黑眸,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然呢?神明到底信什么我还不清楚?」林朝雨耸肩,手指在木桌上打转,画了几个小圆圈。 「哼——好吧,确实是命运使然啦。」安多鼓着嘴,荡着脚把头撇向另一边,乌黑捲发随之抖动,抖下了一丝丝光点。 「原因什么的——你不用去理会,我们这里算是眾神默许的中立区,符合世界规则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又说道。 就算真的伤天害理的那也不关我的事。 林朝雨无所谓的想,对于他而言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事,其他的——与他何干? 他左右拨弄着罗剎的猫尾,向后一倾避开罗剎拍过来的猫爪子,目光又飘回楼下那处。 林朝雨知道少女是看不到他这里的,毕竟被催眠的人并不会对周遭有太深的感知?林朝雨瞇了瞇眼,或许那不应该叫做催眠,叫做引导更适合。 虽然掛上催眠的名义,实际上催眠的效力比人类世界中那些真的能催眠的人效果还差。林朝雨曾经因为无聊所以去找人类催眠师玩了一次,那位催眠师确实有真才实学,就是那催眠效果对于其他人或许效果很好,但对林朝雨压根就是单纯的毛毛雨飘下的雨丝而已,反倒是他骗催眠师骗的不亦乐乎,最后拍拍屁股马上走人。 刚进愿望屋时林朝雨就感受到了催眠的能力了,而林朝雨直接扭头不理,那催眠也就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效果,连枯叶落下枝头的力道都不如。 「人类的慾望很多——那客人呢?客人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店长的声音隐隐传来,像隔了一层雾般的模模糊糊,使得林朝雨在那一瞬有种他们在隔着玻璃对话一样。 「想要的东西??」 少女喃喃几声,涣散的目光飘上了头上太阳般的水晶灯,那光——好亮。少女如是想,光照在身上没有什么暖意,不如说是冷冰冰的更为贴切。 「有啊,当然有。」 「客人想要什么可以儘管提,本店都可以满足的。」店长勾起嘴角,光打在那张彷彿是电影里走出来的脸让她感觉置身于梦中。梦里有什么?她不知道,她很清楚梦不一定是美好的,梦里也不一定什么都有——可是,梦里的东西绝对不会实现,这点她有着深刻的认知。 梦里梦外,梦中其实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既然如此她放肆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人之所以会做梦就是因为想休息,想休息又是为何?因为平时生活累了才想休息,或许做梦就是想圆了内心因疲劳而產生的梦想吧? 这个梦很美。她想,一开始有点惊吓,但能来到这间幻境里才会出现的店也不错,更何况眼前的店长长得又如此之帅——这不是梦是什么? 「儘管提吧,请相信本店的能耐,客人。」那店长又道,声音像是在安抚孩子入睡一般的缓慢。 儘管提?真的吗? 她动了动唇,乾凅的唇每动一下彷彿都要撕裂她一般,有点疼,不过她习惯了。 梦里什么都有。常常有人会如此戏称,然后说完后又放声大笑起来,她对此不予置评,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对。 在梦中翱游驰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种感觉很不错,就感觉浑身一轻,她也可以放声大笑了,也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了。 所以她想做自己一次——拜託,一次就好。 「我想要钱。」她说,舔了一下乾涩的唇。 她觉得她好像在一片火海里,热腾腾的气息轻抚她的皮肤,带来的是火辣辣的疼,她看着远方的光,她没有动,她说:让我沉沦吧,在这汪洋里。 如果死亡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她觉得好像也没关係了。 她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甚至不足以吹走灰尘的气息。 「那就如客人所愿。」 店长笑了。 为什么笑?她不明白,她仿佛听见了有个人在高声吟唱,清亮的女音扫过耳畔,刺激的她的大脑在突突突的跳。 ——母亲的孩子说她不幸福,母亲的孩子说他觉得不公平,那母亲呢? 好吵,好大声。她晃了晃头脑,隐隐约约的好像听见东西碰撞的声音。 ——噢,母亲说她没有错,母亲说她都是对的,孩子不是该听她的? 「客人,这是你想要的物品。」 低长厚实的声音流进耳膜,哑然在一点一点的戳着她的神经,她一下一下的转头,木然的伴随声源看了过去。 ——母亲很委屈,母亲道:可是我也是这么长大的! 手心里被塞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摸起来像是玉一样凉凉的。清冷、但还有点暖,如果她有一块玉她会这么形容,可惜她只碰过一次。 ——最后,孩子不语,母亲也不语。 ——多沉默吶? 她看着手上的东西——那应该叫做东西吗?她很肯定绝对不会,不是东西,而是—— 宝藏。 金灿灿照映了整双眼眸,她的眼中泛起了波浪,拍打起一阵阵浪花反映的反光,她张着嘴,突然很想生吞了手上之物然后逃之夭夭。 「请好好利用你的商品,客人。」 男人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她有些听不清了,可快要失焦的眼里,她依然看得见那个沉甸甸的、明明很重但她反而觉得轻如羽毛的宝藏。 多美丽啊。 她的脑中闪过这句话,这时好像有什么砸中了她,再定睛一看,宝藏消失了,她的手上空无一物。 啊啊?? 果然—— 她在叹息,吹出来的气息洒过白尘、洒过正在消散的店家、木柜化成灰散了,湿气拂过,吹远了盈光中的灰,令她不由得感到遗憾。 ——是梦啊。 她想。 金元宝消失了。 梦也醒了。 万物归于平静,灰散在身上,沉默。 Chapter2.乾凅的河床觉得毋需感谢它的过去( 「喂,你发什么呆!」 上扬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神,她感觉到一股力道将她拉了过去,一抬头,面对的是一张嘴角咧到耳根的大脸。 「陈婌芬,还没回神吗?」 一阵恍惚过后,她眨了眨眼,看向了抓着自己肩膀的那个女人。 「??早醒了。」她说,也没有挣脱抓着自己的力道,反而任由那双涂满五顏六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在身上摸来摸去,时不时也会感受到尖锐的指甲轻轻刮过皮肤的痒意。 「你确定吗——喂喂,你应该没有被换过吧?」对面的女人嘟起嘴嘟囔道,樱色在眼前绽放,浅香瞬间窜进鼻中。 「怎么可能,别胡思乱想了。」她——名为陈婌芬的少女哼了一声,「好啦,还不放开我?」 「真的吗——」女人拔高了声音,还戳了戳陈婌芬的脸颊。 「那我们的暗号是什么!说!」 「说不出来你就是假的!」 陈婌芬翻了一个白眼:「『飞花』,满意了没?」 「赵琼枝,为什么你都这么喜欢玩这种小把戏?」 「嘿嘿,这不是见你呆住了吗?」赵琼枝笑了一声,一眨眼就把手收起来了,快的让陈婌芬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那还不至于这么夸张的到处摸来摸去吧。」陈婌芬没好气的说道,「你这样我是可以告你性骚扰的。」 赵琼枝嘻嘻哈哈笑道:「哎,同是女生没必要管那么多啦!」 「不,我觉得很有必要。」陈婌芬眼神死,看赵琼枝的眼神就像在看大龄巨婴一样。 「哎呀——你这是公民看太多了,放轻松~」赵琼枝笑瞇了眼,身子晃了晃,圆球也随之喂喂颤动,「而且啊,你刚刚那个样子有够不对劲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这位小姊姊,现在是现代社会,怎么可能有夺舍这种事?」陈婌芬摇摇头,半响后似乎是想起什么,想了一下又问,「不过我刚刚真的很奇怪?」 「何止是奇怪!我都看到路人先生都在回头看你了!」 「哎呀呀,婌芬你应该感谢我的,不然你都有可能被奇怪阿伯给——」 「就一定要诅咒我是吗。」陈婌芬面无表情,略过和她穿着同一款校服的赵琼枝看向了后方的景象。 时值黑夜,繁华城市是人来人往的,人们相互擦肩而过,有人匆匆赶向高纬的高楼大厦、也有人嘴边骂骂咧咧的飞奔而过的捲起一阵风、并被很有好的骂了一句三字经外加一个疯子。这就是她生活的都市,夜中灯光直衝夜空,再也看不见漫天星辰,灰云覆盖了一切,包括了那永远都是淡淡的月光。她还记得几分鐘前还有看到月亮的,可现在云悠哉悠哉的飘过,她什么都没看到,她感觉到的只有眩目的广告招牌以及繁杂的喧嚣,使她不太舒适。 奇怪,她明明就从小生活在台北,为什么??? 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吵? 陈婌芬握紧了手上的包包——说来也奇怪,她刚刚不是背着吗? 「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你刚才真的很诡异。」一向不着调的赵琼枝这时皱起眉头,抹着淡妆的脸写满困惑,「怎么说呢??就很像整个人都飘走一样、我是说灵魂飘走的那种感觉。」 「你是怎么啦?是看到什么了?」 接着赵琼枝又叹道:「我刚过来就看到你看着那个巷子——叫了你好几声你才回应的。」 「??是吗。」陈婌芬沉默片刻,默默地看向了她们所在的巷口处。 台北的老房子很多,老实说都已经多到有点难看了——就是一片看过去都破破舅舅的,和欧洲那种富有歷史气息的老房子不一样,台北的老房子??看着就是纯粹的破和旧,遍佈在房子之间的巷弄当然也是,一看就让人不想进去,映着灯光下的暗沉沉只显更为森然,陈婌芬虽然没有太大的厌恶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方才要一直盯着这个地方。 ??真的太诡异了。陈婌芬晃了晃头,抿紧唇。 完全没意识到的发呆——她果然还是太在意了吗? 「还是谢谢你了。」她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害,和我客气什么!」赵琼枝摆摆手,下一秒向前一步,拉着陈婌芬就要离开。 陈婌芬也没有反抗,任由着赵琼枝拉着自己离开,一脚踏入灯火通明的骑楼处,光洒在两个高中女孩身上倒映出两个拉着手的浅浅影子。 「我和你说啊——你也不用太在意,我爸是律师,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你儘管找我!」一边走着,赵琼枝一边絮絮叨叨的碎唸道,手还饱满的胸前拍了几下。 「你是想到哪里去了?小事而已打什么官司。」陈婌芬没好气的说道,被拉着穿越一间间店铺,「还有我这种事怎么可能打官司,闹上去了法院也不会管好吗。」 「我们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只是小争吵罢了。」 赵琼枝哼了一声:「少骗我,小事的话你还会闹到离家出走然后跑来找我?」 陈婌芬沉默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不是离家出走。」她只能这样说。 「最好是啦。」赵琼枝拉着她跑得快了一些,两名高中少女奔过斑马线,恰巧赶在绿灯归零前一秒即时跨上人行道。 「那你今天要在哪过夜?回去?」赵琼枝轻声问,两人再次走入骑楼中,周围是形形色色的各式餐厅。 「晚一点,回家。」 半饗后,陈婌芬的声音悠悠响起。 「你确定?」赵琼枝回头盯着陈淑芬几秒才收回视线,「??算了,说了也没用,那这样的话回去前就先待我家吧。」 「??谢了。」 「嘛,别太沮丧——来,我们去玩点好玩的~」 说着,赵琼枝把陈淑芬拉到了一旁的某个店家里,陈婌芬还未反应过来,只能在被拖进店内前向上一瞥,散发着萤光的黄色大招牌一闪而逝。 ??所谓的『好玩』是指去买彩券还是玩刮刮乐? 应该是刮刮乐,买彩券其实完全没有乐趣,有的只有对号码时的忐忑与心跳加速,外加一个把纸揉成一坨丢进垃圾桶的动作。 「今天我请客!」赵琼枝豪气万千的拍着胸前的波涛汹涌,反手指着后面柜檯上摆满的刮刮乐纸张,昂首道,「心情不好就让心情变好!今天我们就刮到直到中奖为止!」 赵琼枝这话说得很大声,陈婌芬都看见店里的人闻声看了过来——喔,还有店员双眼放光的火热目光,热烈地彷彿要烧穿她们一样。 ??小姐,你太大声了你知不知道啊——! 陈婌芬不由得在心中不停吶喊,内心的小人已经摆出了名画『吶喊』的动作了。 而且,弄成这样她怎么好意思??陈婌芬很想捂脸,一方面是周遭的视线太过火热,令一方面是不好意思给弄出来的。 此时赵琼枝好似没有注意到他人的反应,只顾着得意洋洋的拍着胸脯,陈婌芬全部看在眼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赵琼枝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和她炫耀。 陈婌芬看得嘴角直抽,很想一把抓住这个小富婆好好的用力摇晃几下。 ——不过,这样一弄心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变好了。 她轻轻的叹气,抬眼看向赵琼枝。 「你请客?确定吗?」她托着下巴,声音中染上一点无奈,「我的运气可是很背的喔?」 「背又怎样,开心最重要嘛!」赵琼枝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我这个月还没花过钱呢,用在这里也没差!」 「你啊??」陈婌芬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 不缺钱、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且—— 没人会逼赵琼枝去做什么事不是吗? 自由,那是多么遥不可及?她这一生好像从来都没有获得这个字眼,她的生活中也不存在这个字眼。 「唔——如果真的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赵琼枝想了一下,拍了拍陈婌芬的肩膀说。 「你爸不会答应的。」陈婌芬摇摇头。 「啊嗯??」赵琼枝皱眉,大喊,「那这不是无解吗!」 陈婌芬耸耸肩:「本来就无解了。」 「哼??」赵琼枝踢了桌脚一下,半响后才转身朝着柜檯走去,面对店员闪闪发光的眼神说道,「算了,你先等一下,我去买刮刮乐!」 「是是是——」 留着长直发的少女轻轻笑了一声,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撑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其实,能有一个愿意为你花钱的朋友也是不错的。 不涉及什么利益交换、什么花钱买朋友,只是单纯的想要让好友开心起来而已。 很单纯、很纯粹。对于陈婌芬来说就很幸福了,是生活中支撑着她的支柱之一。 叮咚——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陈婌芬顿了一下,打开随身的破旧包包从一本一本的厚重书本中摸出一隻褪色的折叠式手机,单手掀开看着亮起的萤幕。 「+******-***-*** 程立雪:怎么了?婌芬,你那里怎么了吗? 程立雪:老师刚刚收到你妈妈的讯息,你妈妈说你离家出走了,还好吧? 程立雪:有什么事都可以和老师说,老师都会支持你的。」 拿着手机的手捏紧了一瞬,陈婌芬抿了抿唇,手指停在按键上,微微颤抖着却按不下去。 有些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没用的。 当抗争发展到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实在有点迷茫,她想活,可她又办不到让对方死。 办不到,也不能。 「哎呀,你怎么又消沉起来了?」 陈婌芬抬头,见到赵琼枝手指间夹着几张红红黄黄的只一蹦一跳的走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她对面都位子上。 「喏,别消沉啦,做点会让心情变好的事嘛。」赵琼枝托腮道,把那几张刮刮乐推到陈婌芬面前,还附带了一块五十块零钱,「先刮着几张吧,店员说这几种比较容易中奖,真的没中我再去买。」 「??抱歉,让你破费了。」陈婌芬的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拿起那块五十元硬币,「琼枝,谢谢了。」 谢谢你愿意在这种时候陪我。 「哎——你这样让我很难为情欸!我们都多熟了客气什么!」 赵琼枝忍不住嘟囔道,把刮刮乐的纸又向前推了一点:「来来来,快刮,我都花钱了这几张你必须掛完!」 「好啦,我刮就是了。」陈婌芬弯了眼眸,将手机摆在桌上后就把刮刮乐拉到面前,开始对着一整个几乎都是喜庆红的区域刮了起来,而在对面的赵琼枝也笑呵呵的瞇起眼睛。 莎莎莎—— 她将银白且带有铁锈味的灰拨到一旁,果不其然的看到三个完全不一样的数字。 啊,果然。 陈婌芬毫不意外,她的运气就是如此,差到随便走在路上都可能有一坨鸟使直接从天而降砸在头上。 只能再接再厉——虽然多半没用。陈婌芬轻轻将硬币扣在纸上,准备去刮下一块区域。 下一个区域是刮到哪个数字就可以获得多少钱,而陈婌芬毫不犹豫的认定了她会获得一个零鸡蛋。 叮咚—— 这时手机铃声又想起了。 陈婌芬转头,看向了摆在桌上打开着的手机,同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在没有看着的情况下竟精准的刮下一片铁灰。 「喔哇,不愧是学霸记忆力就是好——」始终盯着她的赵琼枝不由得发出惊叹声,甚至还「啪啪啪」的拍手起来。 陈婌芬没有管她那个活泼的好友,只顾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简讯,而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的继续刮着。 「+******-***-*** 程立雪:婌芬,如果没钱的话老师可以借你,老师也会想办法说服你妈妈的! 程立雪:你的成绩那么好,没办法去台大真的很可惜,老师绝对会尽力帮你!」 一个刚刚开始工作三年的老师要借她钱?老师身上的存款还不见得有赵琼枝多!陈婌芬烦躁地想,手上动作一停,恰巧把一整个区域给刮完了,只留了一些些剩馀的残渣。 钱、钱、钱,有时有钱无法解决问题,但问题的来源追根究底还是钱,说到底,钱到底代表了什么,又为人类带来了什么? 陈婌芬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一把抓住手机用力的闔上,直接一把塞进包包然后扔到地上,发出了好大的一声「碰」。 或许她该感谢她为学校赢了很多比赛老师才愿意为她求情,不然如果她只是一个成绩垫底的学生老师为什么要帮她? 想要得到协助就只能靠自己。陈婌芬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从小到大她都是靠着自己硬是把知识塞到脑子里、去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关注、获得她需要的帮助。 陈婌芬又叹了一口气,准备低下头看看她的运气究竟可以衰到哪种地步时,却发现赵琼枝正扒着那张纸,死死的盯着看。 「??琼枝?」陈婌芬隐隐感到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喂喂,真的假的??」赵琼枝喃喃道,然后抬头—— 陈婌芬从来没见过赵琼枝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表情很——怎么说、该说很复杂?此时赵琼枝看她好像在看神一样,其中又带有一点点的担忧、还有羡慕、陈婌芬实在很难想像这位不愁吃不愁穿的富二代会有这样的神情。 等等。 不会吧。 那一剎那,陈婌芬彷彿想到什么一样,机械似的缓缓低头,看向了赵琼枝压在手指下的那张纸。 「1,000,000」 上面这么写着。 「嘿。」 「你中奖了。」 赵琼枝说道,声音穿透了脑袋,然后径直向着灵魂衝去,直直的影化成一隻箭,射穿了她的思绪,也射穿了她的理智。 而当那隻声箭夹带着利风狠狠的刺在把心上时,陈婌芬又听见了那每天都会响起的「叮咚」。 「+******-***-*** 妈妈:你李阿姨说你中奖了,她看到彩券店在宣传,我也看到了。 妈妈:婌芬,你还不回家?你这样没有男人会想娶你的。 妈妈:那笔钱全部交给家里吧,剩下的16万在哪?全部交给家里更有用,到时候你弟弟读完大学会养你的,帮你找个好男人嫁了也不错ㄚ。 妈妈:以后就不愁吃不愁穿,婌芬你千万别像妈妈这样嫁了一个不成器的男人,女孩子就是要找个有钱人才好,自己打拼能成什么气候? 妈妈:要听妈妈的话,婌芬。」 陈婌芬看都没看,直接把手机摔在床铺上,响了一声闷声,然后用力的把自己埋进枕头,只留下几缕发丝散在床上。 大大的房间中只有一盏夜灯在暗中摇曳,其馀等没照到的地方都是黑的,只留下一小块橙色光晕在闪烁。这时灯晃了一下,就像黑夜中不停的燃烧生机的蜡烛一样。 喀擦—— 门开了,然后又关上。 「婌芬,你还好吗?」松松垮垮的睡衣披在身上的赵琼枝拿着两杯水,将其中一杯放在床头柜上后,腿一蹬把拖鞋踢掉,向后一坐跳到了床上,震的床微微抖动。 赵琼枝坐在陈婌芬旁边,眉头紧蹙着,一隻手拿着水另一隻手轻轻拍拍陈婌芬的背。 「婌芬?」 「??」 「??我没事。」 半响后才传来陈婌芬闷闷的声音。 赵琼枝晃了晃头脑,放下水开始絮絮叨叨的说道:「呀,婌芬你也别太灰心,到时候成为一个医生让他们好看!而且而且——」 「暂时住在我家也没什么,我妈很欢迎你的!别担心啦!」 「还有还有,你妈也是真的怪,嘴上说着女人就是要顺从男人,结果还不是压得你爸还有你那个成绩还行的双胞胎弟弟不敢抬头?自己也不出去工作,只靠你爸赚的钱当然会缺钱啦!」 耳边盪着赵琼枝的捞叨声,陈婌芬还是把头埋在枕头里,浅白的枕头套悄悄晕上一层深色。 唉—— 那声绵长的随风消散了。 她没有动,还是趴伏着。 叮咚—— 铃声再次响起,被丢在一旁的折叠式手机萤幕微亮。 「+******-***-*** 爸爸:婌芬,听你妈妈的话。 爸爸:你爸爸我每个月也就赚三万块而已,真的只够你弟上大学,爸爸我知道你留那些钱是想上大学,但你也知道你妈是什么样子,先把剩下的钱给你妈好吗?之后再把那16万还你,好吗? 爸爸:婌芬,爸爸是为你好,听话。」 好吵。 陈婌芬把头埋得更深了,几乎看不到一根发丝流露在外。 赵琼枝还在不停碎碎念:「依我看,婌芬你留下来的那笔钱就不要给他们了,现在给他们的84万就当未来的所有赡养费了,什么女生读大学没用——你妈就是眼馋我们可以读大学才不给你读!老实说你爸那点薪水给你弟用都绝对比不上给你用,当然那点钱确实只能给你们双胞胎其中一个人上大学没错啦——」 叮咚—— 又是一声。 「+******-***-*** 陈家豪:姊,老妈快发飆了。 陈家豪:我知道这样很不公平,我也觉得很不公平,但是我们现在也没办法。 陈家豪:先把剩下的钱给老妈吧,之后我会再还你的,我保证。 陈家豪:姊,我很谢谢你在这18年还能以平常心对待我,但在这样下去我们两都要遭殃。 陈家豪:陈婌芬,算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拜託你把剩下的钱交回来好吗?」 叮咚叮咚叮咚—— 手机还在疯狂的响动,只差一点就可以靠着不间断的铃声蹦起来了,但陈婌芬不予理会,只是逕自的趴在床上动也不动。 叮咚叮咚叮咚—— 铃声还在响,手机的震动压得在手机下被压着的纸都皱了不少,上面潦草的字跡也看不太清楚了。 「一学期395-0 39560x4=15-24- 100-000-156240=84-760(给他们)」 呜—— 为什么? 来自灵魂深处的吶喊无人回应。 然后在吵杂中,彻底的静了、默了—— ——『母亲说她说的都对。』 ——『因为一个母亲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她会慈爱的对待任何她生下的亲身儿女,替他们做出她认为好的决定。』 ——『可有时她不会知道,她的好决定对于孩子而言却是伤害——她的孩子认为她在害他们。』 ——『是命啊。』 冥冥中,有人如是说。 而他听到了。 Chapter2.乾凅的河床觉得毋需感谢它的过去( 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着他,将他从精神的慾海撞离,撒出一阵阵浪花,又见浪花坠下山崖,滴落在了他的灵魂上,波影浪荡。 「——」 林朝雨在一瞬间忽然猛然睁眼,瞪大着一双发出阵阵疼痛的棕眼望着挑高的木製天花板,胸口微微起伏,将清淡木香吸纳进了鼻腔里。 他——醒了? 林朝雨喘着气,无法控制的生理状态下他控制着神经,却发现手指延迟了几秒才抽动了一下。 怎么—— 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身,但他却发觉他的身体似乎有点僵硬,林朝雨花了几秒的时间去适应,这才在全身的颤抖中撑起身子,以乌龟爬行般的速度坐了起来。 抬眼望去,林朝雨发觉他还在愿望屋里,周围依然是摆放着满满散着五顏六色光芒彷彿要闪瞎眼的古朴木柜、以及似乎永远都在发光的昏沉灯火,他向下一摸,竟发现他横坐在一个皮质沙发里,手仅仅只是摸了一下就陷进沙发里了,还令他花了一些力气才把手抽出来。 如过没记错的话,愿望屋里唯一有沙发的地方是—— 「醒了?」 忽地,罗剎的声音骤然响起,衝进耳里不断回盪。 然后下一秒,一个重量忽然落在身上,林朝雨一时没反应过来使得他差点噎到,呛了几口。 「——罗剎,你干什么!」他张口,不由自主地吐出这句话。 唔??喉咙有点哑,不过喝点东西就好了。 林朝雨揉着喉咙,瞇了瞇眼瞪着罗剎。但黑猫妖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逕自舔着猫掌,还有间情梳理着牠微微抖动的猫耳。 「让你清醒一点。」罗剎理直气壮的说,一副天上天下无人能管的了牠所以牠偏要这么做的模样,弄的林朝雨在一剎那竟有把这隻坐在他身上还要不停踩他肚子的猫妖直接拎起来直接向着远方扔出去的衝动。 坐在他身上就算了,还踩他?有没有搞错啊! 林朝雨一掌按住罗剎正在甩动的尾巴,笑着道:「那还真是谢·谢·了·啊?」 「不客气。」 罗剎没有管林朝雨要杀妖般的表情,只是舔了一下猫掌后就把尾巴给抽了出来,继续在空中甩来甩去的摇摆着。 「唔,你已经昏两天了,是怎么了?」接着罗剎又道,一双铜铃大的琥珀猫眼直勾勾的盯着林朝雨。 「我怎么知道?」林朝雨抽了抽嘴角,手掌张开又握起,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身体的掌控权在回笼。 手掌感觉刺刺麻麻的,有点像是学校午休趴在桌上睡觉时有时醒来会发现一整隻手臂都是麻的那种感觉,林朝雨每动一下都感觉有细密电流窜过身体,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受有在慢慢的消失。 久违的感受。林朝雨如此评判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上一次是几年前来着?他记不清了。 「我看到你的灵魂不在身体里。」罗剎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林朝雨瞇了瞇眼,眼神缓缓的飘到一旁的阴影上方,盯着那里若有所思的思考着。 ——果然,他是躺在柜檯后面的沙发上。 虽然来到愿望屋还没有很久,但林朝雨清楚的记得愿望屋里唯一有沙发的地方就是——柜檯正后方,不过从店门走进来多半是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沙发的。 因为,柜檯堆积着如一座小山高的东西——更严谨来说应该是堆到东西都快要从柜檯两侧的木柜掉出来了,林朝雨不是很懂,明明其他柜子看起来空间还那么大,为什么偏偏柜檯这里就要堆积着那么多东西?都快要撞上挑高的天花板了,每次林朝雨一看都下意识认为这堆摇摇欲坠的东西会垮下来,然后直接撞上他。 「我又灵魂出窍了,对吧?」他说道。 「以我的经验看来就是灵魂出窍。」罗剎动了动猫耳,猫尾轻轻的拍打着林朝雨。 「果然。」林朝雨毫不意外的点点头,但下一秒像是忽然发现什么一样,顿了一下后缓缓看向罗剎,一双随时都蕴含着微光的眼睛瞬间瞪大。 林朝雨噎了一口口水:「??等等,罗剎你发生什么了?」 和罗剎生活了十六年,他第一次看到罗剎露出这样的姿态。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林朝雨全身抖了一下,才刚恢復知觉的手缓缓伸向罗剎,然后—— ——罗剎直接被他双手捧起来了。 黑猫妖只是甩了甩尾,甚至张大嘴露出一口尖牙的打了一个呵欠,尾尖微微抽动着,一副认人蹂躪的模样。 看着罗剎,林朝雨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他灵魂出窍还是罗剎灵魂出窍了?? 「??」 林朝雨张了张嘴,罕见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罗剎这是瘦受了什么刺激啊!他那隻老是对他叭叭叭说个不停、碰一下就有可能被打的猫妖呢?嗯?去哪了? 「??[*优美的台语话*]。」林朝雨没忍住的骂了一句,眼睛里不停窜来窜去的流光都消散一瞬了。 [嗶——]的,他都多少年没骂脏话了,今天算是「破戒」了? 「林,骂脏话对身体不好、别太常骂——」 起伏巨大的声音忽然窜进耳中,林朝雨感受到被捧着的罗剎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一阵机灵,锋利程度丝毫不比菜刀差的猫爪子在胡乱挥舞中差点直接抓到他,只差一点林朝雨的手臂上就会留下一道短暂的伤痕了。 一转头,一名穿的像是韩国追星族的西方女孩正偏头笑瞇瞇的弯腰看着他。 「??安多?」 林朝雨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猫耳都折下去的罗剎,再看了一眼笑着的安多。 「哼哼,终于醒啦?」安多轻哼几声,一蹦一跳的走到林朝雨面前,「看你被拖进去那么久,我还以为这次的『愿望』是长达几个月的长期型呢。」 「看来不是嘛,那你恢復的怎么样了?」 林朝雨微微张嘴:「??还行?」 安多看起来已经恢復活力了,看来是「进食」过了?嗯,「进食」是指什么来着?? 林朝雨有些迷糊了,他眨了眨眼,头开始感到有些疼痛起来了。 「嗯哼??」突然的,安多弯腰凑近,几缕捲曲的发丝垂在林朝雨的手臂上。 安多喃喃:「林,你被影响的有点深呢??」 「别被『愿望』给影响了,你的表现简直就跟普通人类一样了。」 有吗?林朝雨有点愣神,他倒是没感受到有什么变化,他还是他不是吗? ??不,好像真的哪里不对。 他以前——有这么被动吗?还有他的情绪好像也不会直接外露?? 林朝雨呆滞住了,瞪着安多支支吾吾的无法开口,只能瞪大了眼,手掌张开又握起。 「何止是单纯被影响这么简单,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了好吗??」这时罗剎嘟囔道,挣扎了几下从完全僵住的林朝雨手中跳了下来,在沙发扶手上坐直身躯,尾巴顺着扶手垂下。 安多眼睛一亮,正欲扑向罗剎一把将黑猫妖抱住,却被身后的一股力道猝不及防的抓住了,在原地扑腾着手脚。 「刚开始接触而已,会被影响到也很正常。」 店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拎小猫一样的拎着安多的衣领,丢出了这句话。 「安多,够了没?先别闹了。」店长将安多向后一拉,让嘟着嘴的女孩站定在身边,「说正事要紧,想玩等下再说。」 「知道知道——」被拉到旁边的安多哼了一声,双手抱胸,倒也没有再继续动作了。 店长脸上还是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只是在看到林朝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 「你醒了。」 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意思。 林朝雨很困惑——他突然发觉这里每个人见到他都要说这样到一句话——好吧,他确实昏了一下没有错,但—— ——慢着,为什么他觉得他只昏了一下但罗剎却说他昏了整整两天?? 不对、不对?? 林朝雨按着头,阵阵疼痛席捲着神经而来,他的大脑似乎正在被啃食,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一步步的将他给吞噬,耳边在嗡嗡作响,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是不是有人把他关起来了?林朝雨不知道,但疼痛正在加剧,就像他曾见过妖怪在啃蚀着人类尸身一样,嘎巴嘎巴??鲜血四溢,血红掩盖了视线,他看不到了,那是红、红、炽烈的红?? 好疼。他想,抱着头忍住不让鸣咽从喉咙里洩漏出来,使得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从大脑传遍全身的疼中林朝雨在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另一个人的记忆正在向他袭来,翻涌着想将他吞噬。 ——怎么办?模糊的意识中他第一次这么想。 「林,冷静下来。」 低哑的声线摩擦着他的理智线,林朝雨实在很崩溃——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他是要怎么冷静倒是说说看啊! 不过在下一瞬那声音再次传来后,激烈的痛处中林朝雨还是下意识的听了对方的话,依照了对方的指示做了一样的动作。 「抬头、对,就是这样??」 ——然后,林朝雨感觉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被架在了他的鼻梁上,像是一个冰袋贴在脸上一样的凉爽。 呼、呼?? 林朝雨喘着气,周围像是瞬间被静音还有被矇弊一般,闷着耳朵的不适感中他抬头,却没看到安多和罗剎、只有店长看起来有些模糊的身影,连后面的木柜上什么都没有了——完全空无一物。 ??这就是正常人在愿望屋看到的景象吗? 他抿了抿唇,直到戴上眼镜他才感觉到那种两个意识在拉扯的感觉彻底消失——他也终于变回自己,变回名为「林朝雨」的特殊人类。 「喂??」林朝雨扶着额头哑然开口,喉咙乾涩的传来撕裂的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断断续续的问道。 「林,你触碰到了实现『愿望』所要付出的『代价』。」店长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同丝绸拂过皮肤,「你的特殊性使你被扯进了『代价』附带的记忆里、正式因为你才会昏迷。」 「除非你跟着记忆走过一遍,你是无法醒来的。」 林朝雨沉默片刻,半响后才动了动唇。 「所以『代价』到底是什么?」他问。 「『代价』是什么?这件事因人而异。」店长轻扣着齿说道,「但有一点倒是通用的——有得必有失,所谓的『代价』都是『愿望』造成的。」 「比如这次的『愿望』。」 店长举起手上的东西——直到这时林朝雨才看清店长手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方才他怎么完全没注意到?许是他情绪较为混乱吧,他是丝毫没有发现那个本该抢眼的东西。 ——不、用「东西」来形容不对,那应该是什么?应该是「宝物」??即便林朝雨现在处于能力屏蔽状态也不影响他认为那是彻彻底底的宝物,根本是店里摆放的神造物无法比拟的。 眼前很想蒙了一层雾,但透过模模糊糊的样子他还是看到了——那是一个盒子,一个本不该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盒子。 林朝雨依稀可见到那个用莹亮宝石製成的宝盒,金光刺痛着眼,彷彿是凡人无法直视的一样——现下他与常人无异,自当是无法承受了。 藏青似天、银白似月、嫣红似血,周周转转将一切搅混于一体,形成深海的夺命漩涡——林朝雨闭上了略酸涩的眼,呼出一口气,选择不再去注视。 「许下『愿望』的少女说她想要钱,所以我给予她财神爷的金元宝,替她带来了财运。」 店长叙说着事实,声音平平淡淡的没有波澜,又带有了一丝柔情——那是上神的悲悯,林朝雨敢肯定,他没有看到店长的神情,可他无比确定那是天神对螻蚁独一无二的残酷怜悯。 「但许下了『愿望』当然有代价——林,你看到了什么?在你昏迷前?」店长轻声问道。 「??我看到了夹着白色的青烟。」林朝雨默然答道。 然后他好奇碰了一下——下一秒人就直接倒了,还被迫看了一场一个人的小电影。 林朝雨记得,那时那名少女离开店后,没过多久一个东西就悄悄顺着店门的缝隙飘了进来。 那是一缕烟雾——通体成青蓝的烟雾,很像是山间清泉的青,其中夹带着一些些的白烟。当下林朝雨想到的是飘着白烟的温泉,单论配色确实挺像的,论本质却完全不一样。 那不是温泉的泉水和白烟——可他也不确定那烟到底是什么,自从来到愿望屋他就发觉还有很多事物他还没看透过,但也让他感到不虚此行。 于是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直接伸手碰了那个烟雾一下。 接下来,他就看了一部一个人的电影、一部可以直接亲身体会到主角七情六慾的电影。 也因此在他醒来后,他就像刚才那般的混乱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差点将他吞噬,这时即使他拥有「天眼」这样的特殊能力也帮不上忙——不如说「天眼」才是造成一切的主因。 因为戴上眼镜他才脱离混乱了,不是吗? 林朝雨不得不说普通人的情绪是真的旺盛,杂七杂八的念头搅成一坨奇奇怪怪的混合物,而当这坨莫名混合物透过「天眼」被塞进一个相较来说算是空白的大脑时,他不疯才怪。 他实在无法习惯——那种过度丰富的情感。 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情绪?林朝雨不懂,也无法理解——至少在他看过小电影前他没有亲身体会过,而现在他倒是体会到了。 那名少女过得很苦——从小电影里他认知到这件事,可又是哪种苦法他还是没能消化完毕。 奇怪,很奇怪。林朝雨是真心不理解。 「那烟即是『代价』。」店长一字一字的说道,「我们收取的『代价』不是实物,也不是什么绝对的存在。」 「林,记住了——」 「青烟是『亲情』,緋烟是『爱情』,黄烟是『友情』,白烟是『信任』??」 「有得,必有失。但同理:有失,必有得。」 「这次夹带白的青烟,是『对亲情的信任』。」 「你看到了过程:少女的『愿望』是『钱』,与之相对的『代价』是『对亲情的信任』。」 「这是等价交换。」 店长的声音很轻、很轻,一触即散似的。 「但是,作为店长我还是有必要说——」 「林,在你可以完全不被『代价』附带的记忆影响前,不要再去随意触碰『代价』了。」 「你现在差不多可以把眼镜拿下来了,但请切记莫要去碰触『代价』——」 「不然,你会疯掉的。」 是啊,他会疯,他很确定。 他天生就不像常人那般的情感丰富,他称得上是冷漠了,真正意义上的冷漠,甚至有时他还会思考—— 「林朝雨」,真的是人类吗? 人类一向自詡为高等生物、食物链的顶端,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那与其他生物皆然不同的丰富情绪。 但是,「林朝雨」不具备那些。 他总是以旁观者的身分去观察世界,他会冷漠的看着人类被妖怪杀害、也会全程把超度怨灵的过程看完,无动于衷。 他知道他不是正常人,也知道他无法当正常人。 或许游离于世界之外才是他的归宿吧—— 手扶上眼镜时,林朝雨如是想。 Chapter3.死的泉源使生的止水喷放(一) 『我想化为实体一次。』 『一次就好。』 当只有灵魂能听见的声音响彻在一整间店时,林朝雨愣了一下,将手上装满緋烟的透明水晶瓶放下,在柜上发出一声脆响。 向着楼下看去林朝雨可以看见店长还是站在那里——带笑的站在柜檯前,而在店长身前还有一道模模糊糊看不太清的虚影、正随着每一个音节的產出而让雾色微微晃动,白烟裊裊升空。 ——灵体,那是灵体无误。 林朝雨瞇了瞇眼,转身走到木扶手处向下看了过去,就连因为走路而摇摇晃晃、站在林朝雨肩膀上的罗剎也瞬间站直身躯,探头看向楼下。 「幽灵?」罗剎抖了抖尾巴,琥珀猫眼闪过一抹光,「这里也有幽灵顾客?」 「看来是有的。」林朝雨戴着黑手套的手轻轻敲着扶手,半靠在上探出身想再看清楚些。 在愿望屋待了将近一个多月,林朝雨原本认为他已经看过了各式各样的愿望,却没想到今天反而出现了一位??与眾不同的顾客? 嗯,真正意义上的与眾不同。 一个多月来到来愿望屋的顾客都是人类,却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灵体来光顾?? 不过想想也正常,很多灵体之所以滞留在人间都是类似于对家人放不下心、或什么狗血的仇未报——很少会有特殊型的愿望,而且许多灵体也都会去依附神明,比如迪化街的霞海城隍庙、在那里月老都会定期收留灵体的,能到达愿望屋还具有实现『愿望』条件的灵体可谓是稀少无比。 灵体的『愿望』会是什么?林朝雨不由得感到好奇,在愿望屋能够进来的顾客都是『愿望』能够实现的顾客,像什么想要一艘巧克力做的船或统治全世界什么的是想都别想了——实现『愿望』最基本的要求其实就是不要违反世界规则就行,但仅仅是如此来到愿望屋的人依旧不多,一天登顶了也就2、3个人吧。 人不多,可『愿望』一个比一个精彩——林朝雨在最一开始闹的乌龙后、为了避免误触『代价』,店长给了他一副黑手套,可以在收取代价时不被影响。 挺方便。林朝雨是如此评价,不过偶尔他还是会稍作触碰『代价』,虽然这算是侵犯个人隐私权,可林朝雨有时间间没事做时还是会去看看小电影,也就当是在训练能力了。 人的『愿望』多且精彩——常常林朝雨都会思考为什么普通人都会费力气去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然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那么这次呢? 林朝雨勾起嘴角,他是确确实实的起兴趣了,『试用期』过了一个多月,多了一个新的有趣顾客令他觉得他死去的兴致又死灰復燃了。 值得他期待一下。 「哟,在看什么?」 忽然地,卡潘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佇着一根拖把站在旁边盯着他,一双精利的眼闪烁着火光。 卡潘还是一样足以露出雄壮二头肌的短袖衣物,一头平头显得更壮实了——当然,前提是忽略卡潘套在衣服外的围裙还有手上的拖把。 是的,围裙和拖把。 好一个居家好男人。 林朝雨对于这样的卡潘市甘拜下风的,至少在洁癖这事上他还没见过比卡潘更洁癖的人。 理论上愿望屋不存在灰尘,不过倒是有逸散的灵力因子存在,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店里,常常林朝雨看着卡潘拖把一扫,「唰——」一声灵力因子就被清掉了,让他直呼疗癒。 除了洁癖外,卡潘人倒是不错,算是热心助人的外表上好青年。 至少到目前为止,林朝雨和卡潘相处的还不错。 「看看灵体会有什么愿望。」林朝雨弯眼笑道,若有所思的盯着楼下的一鬼一神,「我没想到这里也会有灵体光顾。」 「我们的顾客很杂的。」卡潘耸耸肩,拖把一挥又是一大片灵力因子被扫了下来,在空中消散,「不单单只限于人类,只要是拥有『愿望』的生灵理论上都可以进来。」 「只是人类佔多数罢了,况且这间店基本上可以算是为了人类收拾烂——」 卡潘正说到一半,但这时一道清雨洩下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卡潘的话。 「这里有非人类顾客很正常啦!」 安多笑嘻嘻的从卡潘身后探出头来,乌黑捲发顺着肩膀倾泻而下,灵动的黑眸咕溜溜闪着光看向林朝雨。 她眯眼笑道:「最近刚好没有非人类进来而已,其实平常一、两个礼拜就会有有一位非人类顾客。」 「可惜这几週稍微反常一点,所以你才会到今天才见到。」 「是吗?」林朝雨挑眉,「那我运气不太好呢。」 「唔,算不上运气不好,只能说是刚好。」安多歪头想了想才如此说道,一蹦一跳的走到扶手边,毫无血色的脸对着楼下看了过去,「而且这次的『愿望』有点小麻烦——当然『代价』也会比较多啦。」 林朝雨顺着安多的目光看过去,那灵体还是半漂浮在空中,不到一层楼的距离令他能够隐隐约约地听见楼下二位的对话。 「怎么说?」他问。 「想化为实体哪有这么简单,需要的东西可多了。」这次换卡潘回答了,并在说话的同时把罗剎从安多即将伸去罪恶之手下解救出来,一隻手拎着呲牙咧嘴的罗剎另一隻手用拖把挡住蠢蠢欲动的想扑过去的安多,「而且后续会造成很大影响,到时候报纸头条可能就是『某某某诈尸、惊现xxx路』之类的,对咱们来说可使会被兴师问罪。」 「害,那是卡潘你想太多了!」安多还在想办法突破卡潘的阻拦,只见她鼓着嘴嘟囔道,「兴师问罪不至于,要我们歇业还差不多。」 ??不、歇业比兴师问罪严重多了吧! 林朝雨一言难尽的听着二位长生种的对话——非我族类的价值观果然和人类不一样,虽然林朝雨一项认为他是不正常的人类。 「一样的意思,没差。」卡潘把罗剎摆到林朝雨头上,一瞬间林朝雨感受到一股细密的刺痛从发隙间传来,「所以基本上我们不会让灵体化为实体,会用替代方案。」 这一说林朝雨就来了兴趣,一时间连头上摇摇晃晃的罗剎都顾不上了:「还有替代方案?」 「当然有啦,就是是少数而已。」安多见罗剎是捞不到手了,只能气呼呼的把头撇到一旁,不去看卡潘,「很少会有我们没办法实现的『愿望』——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个而已,但那是因为时代因素还有店的辨识功能当时还没更新的原因,现在当然没有没办法实现的『愿望』 了。」 「至于具体的替代方案??你自己看吧。」她指着楼下说道,说罢便又开始和卡潘争执起来,小孩赌气式的争吵盪在耳际吵个不停。 而林朝雨棕眸微闪,没有理会两人,把罗剎从头上抱下来后便看向了店长的方向,这一看耳边就飘来了那听不替的低嗓。 只见楼下柜檯前,店长不卑不吭的轻声说:「本店不是无法为客人实现『愿望』,而是客人的愿望过于繁琐,且不易执行。」 『那又怎样!可以做到就好!』 灵体似乎受到了刺激,一时间虚影都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彷彿风一吹即散,消逝于世间。 店长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所以我会建议客人换一种方法实现『愿望』。」 「请问客人想化为实体是想见人?还是想达成什么目标?」 但灵体不吭一声,只有淡淡的透明人影在空中飘浮,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说话。 「我想应该是见人没错吧,既然如此——」店长拉着长音,脸上依旧带笑。 店长总是如此,无论何时都永远笑着,好似世界上都没有悲伤之事一般,即便数千个春夏秋冬流逝,他也不会为此而疯魔。 他永远是那般的寧静、沉稳、又富有良好的涵养。 这就是神灵。 「要不要试试『托梦』?」店长用平静的声音问。 『??有用吗?』 沉默半响,灵体才用一种乌龟爬行的速度,开口吐出一句话。 店长頷首道:「本店出品,当然有效。」 「『托梦』不难,而客人须付出的代价也会较少些。」店长很轻、很轻,像是对幼童的囈语,又像是对无知之人的叹惋,「那客人的决定呢?」 灵体的虚影晃了晃,白色于眼前渲开,随之跃动的是昏沉灯火的舞动。只见火光在跳跃,跳着跳着跳出了更盛的红、跳着跳着也吞噬了灵体伴随回打的摇曳。 然后,店长笑了、脸上的笑容弧度越大了。 「好的,我了解客人的想法了。」 「请客人稍作等待吧,我去取货。」 话音落下,只馀那晃动的虚影留在原地,晃呀晃的一阵默然,跟着跳舞的灯光一同。而店长早已在眨眼间来到了林朝雨所在的1.5层楼,悠悠地在古朴木柜上挑起了东西。 嗯?? 林朝雨没有关注晃到这层楼的店长,而是把目光摆在了楼下沉默不语的灵体上,带着黑手套得手磨蹭着木扶手上的繁杂雕花。 这次,有点故事啊。 他想,舔了舔乾燥的唇,却只觉唇愈发的刺痛起来?? Chapter3.死的泉源使生的止水喷放(二) 很多人常会调侃梦里什么都有、梦里能实现一切,但事实呢?那是不尽如此,可她却希望如此。 时值初春,枝椏从树梢冒出根儿来,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地观察世界,末了又一溜烟的蜷缩起来,在春风的轻抚下轻轻颤抖。 江雨霏抬头,及肩秀发微微扬起,她瞇了瞇眼,看着公园边绿芽初出的香丝树,裹起外套向着公园对面的社区楼走去,单薄的身影在夕阳馀暉下照映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寒风凛冽,在这个时间点人本该在街上行行走走的,但她选择走了一个人较少的路径,此时此刻她只想寧静些,太热闹??她暂且没心情。 看着莫约16、17岁的少女紧紧的把自己缩在宽大的外套里,一双深棕的眸子静如湖面,没有光也没有波澜,在绿灯开始疯狂闪动时加快步伐小跑到对面的人行道上,面无表情的理好外套便走进了社区楼大厅。 「晚安。」 一进门就可以看到的保安大叔笑着朝她打招呼,都市的小型社区楼人少,一来二去倒是和这位和善的保安熟了,甚至说她还是这位保安大叔看着长大的。 「王衍叔晚安。」江雨霏点了点头,说完便转身走进了楼梯间,徒留门口的保安大叔王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中年保安喃喃:「那孩子真是??」 这样的表情,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吧?王衍想到,心中不免有些忧虑,明明是那样一个活泼的女孩,怎么??? 唉,这年头—— 王衍抬头望着昏暗的楼梯间,透过微弱灯光他好似看见了一抹影子被拉的又长又直,随着少女的步伐愈拉愈长。 「——越来越乱啦。」王衍自言自语几句,叹息声又长又远,似是对着影子又像是对着空气在低语。 唉—— 这时,已经到达家中的江雨霏眨了眨眼,正在脱外套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左右查看。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江雨霏眉头微皱,把外套掛在椅子上后便转身向着一旁的房门走去,「碰」一声的把房门给关上了,有没有理会那若有似无的声响。 她本不信这种事,但此时此刻她倒是希望真的存在这种事。 假日傍晚身为医生和护士的父母还在上班,而江雨霏在结束一天的行程后就回到家中,打算稍作休息。 在外面待了一整天说不累是假的,即便她是无比迫切的希冀她不会感觉到累。 或许只有如此,她才能好好的祈祷吧。 江雨霏眼眸暗了一瞬,也没有换衣物就直接掀开棉被躺上床去了,整个人蜷缩在床中,用棉被将自己裹了起来,只留一个缝呼吸。 呼—— 她闭上眼,几缕发丝露出了棉被,随着不稳定的呼吸上癲下颤。 房里没有光线,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十分适合在想要进行深度睡眠时待着。 江雨霏累了,她想睡了。 人终有一死。她的朋友是这么安慰她的,他们说人总有一天会死,不过是时间上的区别而已。 可是即便是时间上的差别,还是——不公平吶。 非常、非常不公平。 或许世界本无公不公平的问题,因为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善有善报,哼、就是个屁!她不信这套了。 做善事又怎样了,还不是—— 江雨霏轻轻抖了一下,隐隐约约的似乎看见了棉被上暗了一小块地方。 好累。她想,心底深处的海洋是波涛汹涌、起伏不平的,时时刻刻都在冲刷着本该坚硬无比的礁岩,衝着衝着、她都觉得那防线好像都破了,徒留充满划痕的岩石仍佇立着,勉强撑住了最后的那点底线,不让巨浪冲到后方的茵茵青草。 她始终谨记着沉眠后是入梦,当然她也曾数次抱有期待,可最终——还是空无一物不是吗? 大慨,今天也会是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鼾声响起——那是不太稳定的,时不时颤抖一下,说:嘿,我心情不好,别过来! 可惜,有些人并不会管那么多——或者说有绝对的自信。 虚影在空中荡漾起波纹,像荡起水纹一样,湖面从平澜不惊转为波影宣扬,又在下一瞬再次变得毫无波动。 对不起——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一道声音末了,带有缠绵婉转的旖旎。 然后,重回黑暗。 当然,黑暗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是阴暗了些、引人省思了些、也使人彷彿每天都活在深渊,除此之外那寧静倒也让耳根子清静了些。 因为她知道当深陷黑暗时,除非主动去化解它,不然—— 无解。 她在写数学题时最讨厌无解的题目了,当化简数字用了半天最后才发现是一个名为「无解」的答案时,那无力感让她深深的厌恶。 有始有终,努力获得回报。她是这样想的。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那是雾吗?她不太清楚,但这里确实美丽——美的不像是人间,光丝是肆意的、遍佈在整片白中,让清浅的光耀处更明亮了。她想看清些,但当她左右环顾四周时,她出乎意料的看见了—— 『你说,这题怎么解?』 『老师不是有说吗?哎呦——上课没专心——』 『哎哎,谁说我上课没专心了!这是在、在探索有没有其他种解法!』 『狡辩没用啦!不专心就是不专心——』 『欸你——』 正午当中的教室里,少男少女尽情讨论他们的问题,他们脸上都带着欢笑,在那还可以享乐的年纪,他们还是天真无邪的、他们还是青春洋溢的,没有苦痛,更遑论积年累月的压力。 或许是过往的影子,又或许是曾经的美好重现。 多美好啊。 『欸欸,假日要约去哪里看电影?』 『我都行——看你怎么样方便。』 『嗯——那还是找个比较好玩的地方好了!』 『我爸妈好不容易才让我放行,不然他们都要直接把我关在家里永无止尽的念书了!当然要好好玩玩啦!』 『唉唉,你真可怜??既然如此要不我们去游乐园?』 『听起来不错!』 夕阳馀暉的骑楼里,少男少女嬉笑着脸打闹,金光混杂着白投射进来,流光转窜,将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与满天橙橘相映。 『啊啊啊啊——为什么高中的考试这里多啦——』 『害呀!就认命吧不然还能怎样?撑过这三年我们不就解放了?一起加油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感觉好累喔——假日又要被关家里念书了呜呜——』 『没办法嘛,你家问题就是这么多!』 『呜呜呜好讨厌——』 『哼哼,反正上大学就自由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浪也不迟!』 『——说得好!』 日正当中,凉风徐徐吹过,刮起了少男少女的几缕发丝,也夹带着近乎是哀嚎传递上了高空,或许连飞过的鸟儿听了都会从天空之上摔下来吧? 『欧买尬??为什么??数学??这么难??』 『呃、别提了吧??再说别人都认为我们是在假谦虚了??』 『到底是谁说学霸不用唸书的——我们明明很认真了好吗!自己不认真还怪别人??』 『世界上总是会有这种人嘛,一群柠檬精!』 『真是的、我也是熬夜读才拼到这种成绩的好吗??』 『哎呦,别熬夜了!你看看你黑眼圈多重!』 『这可不行,不熬夜成绩上不去??』 『——这不是重点!身体才是本钱好吗?你先把身体顾好才读也不迟!』 『但成绩上不去又要被骂欸,没法啊??』 落阳西下,少男少女行走在街上,一惊一咋的声音响彻云霄,天边的白云似乎都散了些。 少女说:行行行,总之身体一定要顾好! 少男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然后,静了。 两道乌墨影子长长的间隔着不到一公尺的距离,一同走向云雾繚绕后的夕阳。 『哈啊——好想睡觉??』 『嗯哼,又想睡觉!又熬夜了对不对!』 『对对对??就稍微晚睡一点而已??』 『哼,然后“一点”的“一”是“一亿”的“亿”!』 『别乱说!哪有??真的只是晚一点而??已??』 『??这就倒了?』 太阳高掛高天,少女眨着眼,弯腰盯着已经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眼圈一片乌青的少男好一片刻。 少女抿了抿唇,脚步一转便离去了,短发在空中飞扬,徒留一道黑影渐行渐远。 『抱歉,刚刚不小心睡着了??笔记可以借一下吗?』 『行啊,这里——话说你怎么又睡着了?』 『没什么,熬夜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自己注意身体,太长熬夜对身体不好。』 『知道知道。笔记谢了,等会儿还你。』 『??嗯。』 阳光从教室窗边倾洩而下,少男坐在窗边、平澜不惊的眼神专注的看着桌上的两本笔记。 少女正收拾书籍的手顿了一下。 西边的阳光将教室门口的影子拉的像蛇一般的纤细,然后一扭腰,离开了。 『不好、不好了!你们有听说了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吗?』 『我们班、我们班,哈、哈??』 『你先等喘完再说话吧,不然说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哈、就是、就是——』 『我刚、刚刚从老师那里听到的,班上那、那个——』 『——班上那个林明霽学霸、他、他早上被猝死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那一瞬间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然后,耳边的声音爆炸了开来,热浪扑面而来,直直让她全身着了火。 而她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手上的书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江雨霏愣愣的坐在位子上,旁边原本属于名为林明霽的少男的座位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捲起了她的发丝。 忽然地,一阵静默,所有人似乎都不敢说话了,只能用眼神开始交头接耳。 “江雨霏和林明霽关係最好了,难怪会是那种反应??” “不过话说林明霽学霸怎么会猝死?是发生什么了?” “谁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读书读到过劳死??” “欸,感觉好像没错!看林明霽平常那拼劲会过劳死也不意外??” “是吧是吧!” ??什么? 江雨霏的手在颤抖,那个当下她连移动的影子都在不停抖动,跌跌撞撞的衝上楼梯。 『??很、很抱歉。』 『??是真的。』 噹啷。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直直的砸在心头上。 江雨霏缓缓瞪大了眼睛,扶着墙轰然感到一阵眩晕、就好像她在沾沾自喜的旋风中自顾自的跳着芭蕾,最后在欢天喜地中晕然跌坐在地上一样。 她看到老师正一抽一抽的拿着卫生纸抹泪,依稀中她好像也听到了哽咽声——那是谁的?她不太清楚,但周围似乎都充满的四散的泪水,或许,也有她的吧。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明霽才——』 一身ol装的年轻女人哭得上接不接下气,最后只能转身靠在西装男的肩上微微抽泣。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江雨霏浑浑噩噩的从女人身旁擦肩而过,踉蹌着脚步走到了披着白布的病床前。 她??在做梦吗? 她很想伸手碰一下,可她没有动,只能在满面泪水中摀住嘴,蓄满眼泪的眼看着病床上熟悉又陌生的少男,以及上面白苍苍的白布。 她多希望她在做梦啊。 可惜,不是。 也永远不可能是。 北极圈的白光落下,将白色影子映在墙上。 她没有移动。 画面定格了,眼前彷彿是一张照片、一张叙述了前些天的照片。 医院,殯仪馆,满天火光。 江雨霏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 她的心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而她也没有止痛药可以服用。 从来都没有。 那天很多人来哀弔,很多人来表示失去这么一位未来人才而感到惋惜,毕竟身为出名的高成绩私校的校排第一怎么可能会差? 江雨霏知道,在那些大人眼里也就仅此而已。 校排第一所以惋惜?呵,就是那校排第一才把人逼死的! 自从从殯仪馆回来的那天,她每天晚上都会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刺眼的光直直刺进眼里,亮的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江雨霏不语,把自己缩进床里。 她恨她的缄默,她恨她为什么不把话好好的说出来? 如果她在对劝劝林明霽——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天天熬夜天天读到脑袋当机??那个笨蛋才会过劳死的?? 话语梗在了喉咙,兜兜转转的打转着想鑽出来,但无论如何却找不到出口,只能永无止尽的在迷宫里迷失路途了。 她茫茫望着远方,这里的白不再美丽了,她看到了太多太多——有好的,也有坏的? 梦里什么都有,这下真的是什么都有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深陷于回忆里无法自拔?? 呵——说好的要放下过去,她、她—— ——她做不到,江雨霏真的做不到。 少年人的情感都是脆弱而珍贵的,碰到珍视的事物都会像奇幻小说里的龙一样紧紧的盘据在宝藏之上,并对那些对宝藏虎视眈眈的人发出了必死的嘶吼。 她难道不是吗? 江雨霏知道她在做梦,此时她置身于这白中——是想提醒她什么?还是想对她说什么? ——会是他吗? 她多希望是他啊。 人都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拥有,她也不例外。 直到林明霽去了她才发觉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说,她还有一件最最最重要的事还没说。 可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江雨霏望着一片白,还有上面显映的各种喜怒哀乐的画面——很想放声大哭。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她的内心是歇斯底里的,叫嚣着想好好的嘶吼一番,但她压着了,她没有资格这么做,因为她也是推波助澜的兇手之一。 她没有做到她谁为「好朋友」的责任,不是吗? 她作为「好朋友」应该要多多关心林明霽的,她在林明霽死前做了什么?噢,她都不太和林明霽说话了,她—— 她真的、真的好冷漠?? 江雨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向前走,拨开了那白。 她想醒来了。 梦里一点都不美好。 现在、此时此刻,还是醒来更好吧—— 『——雨霏,对不起。』 很远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模模糊糊的,可她听的很清楚。 白里的光似乎绽放了,绽放出了艷美的花儿,把一切用花团锦簇给抱住了。 ——啊。 听到了呢。 炫光中,泪水溃堤。 轻摆的花儿微微摇曳,露水滴下,使得花瓣轻轻地抖了一下。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少年人的情感都是真挚的。』 ——『他说他不想死,他说他很后悔,他说他应该听她的话的。』 ——『她说她崩溃了,她说她很后悔,她说她应该多劝劝他。』 ——『唉——』 ——『为那,还未说出口的爱恋祭奠。』 一切都是命,不是吗? 现在他了解了。 Chapter3.死的泉源使生的止水喷放(三) 当林朝雨轻轻的睁开了一双遍佈流光的眼眸时,他首先看见的一根乌黑的猫尾正在眼前甩动,左来右去的几乎挥出了一阵阵的风。 「??罗剎?」 林朝雨哑着嗓子开口,棕眸微动,看见了在坐在沙发扶手,背对着他的罗剎。 同样的沙发、同样的柜檯后、同样的场景。 他向下一摸便感受到了那柔软的皮质触感,刚刚醒来的林朝雨在一月间也算是对愿望屋的三人有了初步的理解——比如每次他醒来都是在柜檯后的沙发。 林朝雨眨了眨眼,缓缓的捂住额头想让有些混乱的大脑清醒些,现在他的大脑乱的像一团浆糊,也像纠缠成一坨打劫麻绳一样一样纷杂难解。 呼——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次没有睡很久嘛。」罗剎又甩了一下尾巴,抽动着鬍鬚回头看着林朝雨,一双大大的琥珀猫眼在昏暗的灯光中映着萤光。 见林朝雨已然甦醒,黑猫妖悠悠的从沙发扶手上坐了起来,并拉长了身躯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因为这次的『代价』、不长。」林朝雨揉着额头喃喃道,这时他还未完全缓过来,只能撑着头试图缓解一阵阵的头疼。 「看得出来。」 罗剎站在扶手上俯视着林朝雨:「头还在痛?要帮忙吗?」 林朝雨望着从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完全颠倒过来的罗剎,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好啊。」 每次看完『代价』都会有这样的状况,头疼是绝对的,更麻烦的是—— 在看完后,林朝雨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他是人格分裂了,两种意识在脑中拉扯,不过多看几次倒是有稍稍缓解,至少不会在有第一次时的那种疯癲感,只要稍作休息不久后就会好了。 林朝雨轻轻的闭上眼睛,这时他感受到了一个软软的肉球搭上了额头,一股流体似的能量瞬间沁入了身体内,迅如雷光的在脑中窜过了一圈,淡淡的凉意在发酵,那一瞬间确实——好受了很多。 至少,那股凉意很好的把那种炙热感逼退了不少,取代而之的是像冰镇饮料一般的夏日凉感。 舒服多了——林朝雨不禁叹了一声,锁紧的眉间放松不少。 「好多了吧?」罗剎的声音传进耳里,「我要凝聚这样的火焰可不简单,别浪费了。」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然你在回你故乡去取一点?」林朝雨睁开眼,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低头望着他的罗剎,轻笑一声。 罗剎的鬍鬚微微抽动,把猫头直接撇开:「不要,回去一趟很麻烦的。」 「是吗?」 「切,爱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罗剎的猫尾一甩直直落在林朝雨脸上,下一秒又被林朝雨拨开。 「我当然相信啦——毕竟你故乡真的是地狱。」林朝雨笑了一声,一边刮着脸把上头的痒意给弹飞,一边撑着身体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对了,店长他们呢?」 「店长不知道去哪了,不过他有留话——他说你醒来就就去找那个、嗯,老妖婆。」罗剎甩着的尾巴在说到最后面一下时停摆了一下,整隻猫呈现出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就很像一种我讨厌你但我不得不尊重你但我真的很不爽因为你平常都欺负我所以我才讨厌你可是我又一定要和顏悦色——的肉疼感。 观察了一个月,发现安多非常喜欢逮着罗剎囉猫的林朝雨总结下来的真相,平常他或卡潘在时还好,但如果不在了—— 对罗剎而言,没人拦住那个不知道几千岁的「女孩」就是彻彻底底的灾难了。 噢,我可怜的罗剎哟—— 某次曾目睹安多一个猛虎扑食抓住罗剎然后开嚕的画面的林朝雨表示:虽然很抱歉,但亲爱的罗剎他真的帮不上忙。 开玩笑,要他去面对一个他的年龄可能都不到对方零头的千年老怪物?那是在找死,林朝雨也只能耸耸肩,然后在旁边顶着罗剎幽怨的目光愉快吃瓜了。 「去找安多吗?我知道了。」 林朝雨伸了一个懒腰,腿一蹬在木质地板上站直了身躯,伸手让罗剎跳上肩膀后就转身绕过柜檯,向着矮楼梯走去。 扫视了一楼一圈——店长确实不在,身为这家店的店长,那位神灵通常都在一楼等客人,如果不在那可能是去找东西了。对此林朝雨见怪不怪,如果刚好有可人上门,那卡潘或安多就会上去暂时顶替,而他则是继续观摩。 目前在愿望屋的生活他还是挺满意的——至少他看到了很多新的东西,让他久违的又对世界起了兴趣。 即便,这兴趣会使他有点发闷?? 奇怪。林朝雨晃了晃头,一脚踏上柜台旁的矮楼梯,在罗剎的摇摇晃晃中一步一步的向上走。 嘎吱嘎吱—— 一踏上愿望屋的1.5层楼,林朝雨就看到安多的上半身正趴在木桌上躺尸,一旁则是低头不知在捣弄什么的卡潘,两人看起来都是在等他。 「喔!来啦!」 一见到林朝雨,安多一个鲤鱼打挺从桌上蹦了起来,苍白的脸蛋看着他,然后—— 瞬间放大。 安多不知怎么用的,忽然一个闪身在他眼前冒了出来,然后拉着他走笑了木桌。 「快来快来!我都觉得我快撑不下去了!」安多边说边嚷嚷道,脚步有些虚浮,但最后还是硬是拖着林朝雨走到木桌旁,接着把林朝雨按在卡潘旁边的位子,自己则坐回原本坐着的地方。 「哼哼,这次要说新的东西啦!算是要尝试上手操作了!」 直到安多跳跃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林朝雨才姍姍的从恍惚中回神,听着安多絮絮叨叨的同时低头一看,这才看清了卡潘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 只见卡潘几乎把整个身体都贴到桌子上了,但林朝雨稍微转换角度后还是看见了一抹光一闪而逝,瞇了瞇眼后才看到了——卡潘正拿着一块白布,以一种树懒般的速度擦拭着一个盒子。 一下、一下,卡潘很仔细的将那盒子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过一遍,并且林朝雨总觉得在经过擦拭过后,那镶满宝石的璀璨盒子都变得更加光彩夺目了。 林朝雨看出来了,那个盒子就是之前店长曾经拿在手上的——那时是他第一次去观看『代价』,迫不得已戴上眼镜后才发现店长手上还拿着这么一个盒子。 这个盒子实在是让林朝雨印象深刻——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好像??只有在戴上眼镜的情况下才能看到店长拿着盒子,摘下来就看不到了而且店长是随时随地都拿着那个盒子吗?这让他无比怀疑「天眼」是不是出问题了,却没想到—— 今天居然在卡潘这里看到了这盒子?林朝雨很是诧异,眉毛微挑的看着卡潘的动作。 不得不说那盒子是真的很漂亮——虽然镶嵌着各式不同色样的宝石,但出乎意料完全不会觉得晃眼或俗气,反而有种—— 浑然天成,林朝雨只能这样形容。 「呼??好了好了,我这里弄好了——」 几秒后卡潘才冒出这样一句话,抬头的同时抹了一把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身体不再紧绷了、使得林朝雨可以清晰见到卡潘浸满汗水的后背,在配上那随时感觉都要喷发的肌肉——嘖嘖,就是一股猛男的fu。 「啊,朝雨你也来了。」这时卡潘注意到了林朝雨,对着林朝雨点点头,把放在桌上的盒子推到了林朝雨面前。 「店长今天有事出门一趟了,所以他叫我们示范一次??等下你照着我们的话去做就行了。」 「要示范什么?」林朝雨撑着头问道,目光死死的黏在盒子上好似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示范——关于『代价』我们到底放到哪里去这件事啦!」安多笑嘻嘻的说道,「你之前不是很想问吗?但是因为这件事比较复杂,所以我们稍微准备了一下才让你上手试试看!」 闻言,林朝雨顿了一下。 让他试试看?林朝雨实属诧异了,本来他都认定他在愿望屋只是一个暂时顶替用的单纯打工人了,没想到居然还有特意准备? 林朝雨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安多还有卡潘,前者还是笑瞇瞇的,后者则是正在用使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布擦汗。二者的表情都堪称是冷静,林朝雨托腮,棕眸窜过一抹流光。 「代价」在收取后到底去了哪里?愿望屋收取「代价」又是为了什么?林朝雨是由衷的对一切感到好奇,他曾人为看遍了世界,但直到来到愿望屋后才知道——或许是他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了。 人类的情感,丰沛的让他惊叹。 「所以详细是?」林朝雨不禁开口问道。 安多歪了歪头:「唔,其实『代价』在收取后,我们都会统一放到那个——就是你前面那个匣子里。」 「你应该看出来了——其实所谓的『代价』就是愿望造成的情感,可能是失去也可能是获得。」 「当然也不一定是情感——比如这次的『代价』。」 安多说着,把一瓶装满紫烟和淡淡緋烟的水晶坪「扣」一声的放在桌上:「这次的『代价』是『对人世间的眷恋』。」 「意味着,当初来到这里的灵体已经达成了在人间想实现的『愿望』,安心去升天了,作为『代价』我们则是得到了他放下的眷恋。」 「这种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情感,更像是一种——意识具现化?」一旁的卡潘接话,「不过相信你看完了全程也知道代表的是什么——总之,收取的『代价』会放进匣子里就是了。」 「等下就把『代价』淋在匣子上就好了,到时候会说一些注意事项,之后这件事都会交给你来处理。」 「至于『代价』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只能说『代价』是一种消耗品。」 消耗品?都放进去了还怎么消耗? 林朝雨盯着那盒子,但看了数十秒仍旧没有看出些什么来,他瞇起眼睛,几乎把「困惑」直接写在脸上了。 ??行吧,虽然没说清楚但好歹他也知道了一点。 他有点想叹气,但随之涌上的是由衷的精神疲劳。 林朝雨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精神状况也不差,但实在是——有时候看到一些超出认知超出认知的事情是他难以理解的,就是近来一个多月里,他前前后后看了一些「代价」附带的记忆 ??模模糊糊里似乎有了一点恍然大悟。 人类是贪婪的、是自私的,却也是重情的。有些人愿意为了利益而藐视他人的性命,但有些人却也愿意为了重视的人奔波劳累——多矛盾吶? 人类很奇怪,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论,又该如何去判断。 上天赋予人类丰沛的情感,或许曾经他会说那是单纯的累赘品,但现在呢? 存在会危害世界,但失去又会让世界少了一抹生机。 这是一把双面刃。 现在他还是不懂,但他选择不予置评。 再看看吧—— 拿起水晶瓶的林朝雨半闔着眼,此时此刻心中装满了迷雾般的迷惘。 Chapter4.我们的名字是夜晚海浪闪耀的光,不 莎莎—— 蝶翼高掛空中舞蹈,舞出了一日的初始,轻薄的好似春风一拂就会被吹至遥远的山际,不再于这片绚烂的森林花海里起舞。 「啊,小心点别被吹走了——」 一双大手轻轻的把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蝴蝶护住,伴随着一丝清香飘逸,香意中飘来了一句话,也带来了淡淡的轻笑。 「真是的,小傢伙要小心点啊,别又被风吹走了——」护住蝴蝶的男子笑笑的等到风轻了点才张开手掌,让在手心里不停打转的蝴蝶重回花田,拍打着翅膀上下摇摆地飞至了一朵摇晃的金毛杜鹃之上,翅尾上的红色弦月纹微微抖动。 一旁的男子望着那蝴蝶,只是笑而不语的看着蝴蝶快速的吸食完花蜜,转瞬又拍拍翅膀飞走了,速度之令人不禁怀疑那蝴蝶是不是有急事? 蝴蝶离开了这片花田,向着围绕花田的森林去了、向着那青鬱去了。 男子见状,眼神跟着飘到了树林那处,那阴阴鬱鬱再配合着花田清香使人放松,多日在人类城市奔波的疲惫似乎都减缓了不少。 佇立在花海中,男子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向天上的蓝天白云,对着那有些炫目的阳光瞇起了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maraho??人类是这样称呼的对吧?『头目』??还挺贴切。」男子喃喃道,压着飞舞的头发享受起吹来的春风,眉眼弯弯。 「人类有时侯还挺能干的嘛。」 「为什么要说人类很能干?」 忽然地一道稚嫩的声线突兀的冒了出来,伴随着翅膀拍打的声音,灰羽飘落,鑽进了跳着舞的花田里。 「人类不都是不好的,为什么要这样说人类?」那声音又传来,这时一隻小手伸出,还有些肥胖的手指轻轻抓住了男子的衣襬。 男子轻声回道:「港恩,人类并不全是不好的,他们也是有好人的。」 「我知道啊。」身上掛着红布的男孩港恩点了点头,稚气未脱的脸蛋没有任何表情,「sami他们是好人,其他人都是坏人。」 「不、这不完全如此??」男子扶额,叹了一口气,「港恩,我们不能这样以偏概全。」 港恩歪头,乌黑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以偏概全是什么?」 男子:「??」 男子抿唇叹道:「??总之,不要这样看待人类了,不然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港恩歪头,短眉皱成两条毛毛虫,「裴辉,你变得好奇怪。」 「以前都不会说这些的,你是不是被人类影响了?」 「这——」名为裴辉的男子噎了一下,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男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拍拍男孩一头夹杂暗黄的灰发,叹气,「不是被影响了,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裴恩眨了眨眼:「真的?」 「当然了。」裴辉轻轻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家了?」 「确实没有。」灰发男孩用力的点点头,「那这样的话,裴辉说的就是真的了。」 「我们不会对族人说谎,这是规定不是吗?」裴辉弯了眼眸,「好啦,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我们回家吧。」 「嗯!」 茫茫花海中,诸色花瓣被捲上青空,同时也捲起了丝丝清香,缠绵于鼻间。 莎——莎—— 花儿轻颤,同样掛着红布的裴辉牵着大约只有腰身高的港恩,缓缓的在这片花海中穿行,时不时还能看见几隻黑红相间的蝴蝶振翅而过。 呼—— 终于回家了。裴辉想,每向前一步他都感觉心癮颤抖了一下,电流的颤慄感窜过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神经,他看着前方高大阴鬱的森林,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在内心发酵。 游子归乡,总是如此。 人类会说归乡时会有近乡情怯的心情,裴辉可以理解,不就是怕物是人非吗?但他不会这样想,妖怪的思维本就不像人类那样弯弯绕绕的,并且寿命也长的多,每当回乡时和父亲母亲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等等等打招呼是很正常的,更何况——他们这个妖怪部落不太和其他妖怪交流的,何论打架? 这次回家,他多半又要和一个一个去和那些隔辈祖宗们打招呼问好了。 裴辉笑着摇摇头,牵着他那年纪还不大的小表弟一脚踏出了花田,面对着直面扑来的清新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嘶—— 还是家里好,人类城市的空气品质差的让他几乎窒息,虽然生活几年也习惯了,可终归是家乡的气息让他舒畅。 人类城市的空气总是混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物质,堵塞着鼻腔令他很不是舒服,论製造污染的能力人类确实是自古以来最强的,不得不让妖信服。 「吶吶,人类城市长什么样子?」当他们俯身穿越一个横倒下来的灌木时,港恩扯了扯裴辉,乌黑大眼噗闪噗闪的。 「嗯??人类城市、那里很繁华、也很骯脏。」裴辉想了想,鑽出灌木丛后便挺直了腰桿。 「繁华?繁华是什么?」港恩又问,他这位只有几百岁的小表弟从来没有出去部落过,对很多事物是不了解的。 就像不諳世事的人类孩童一样,不如说以港恩得年龄在部落里也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面对港恩的疑问,裴辉只是笑了笑回道:「繁华??你可以想成是部落很强大,所以很热闹。」 「那这么说,人类很强?」 「如果人类不强,那人类是怎么在世界佔有一席之地?」裴辉反问,揉了揉港恩一头滑顺的灰发,揉的像是一个鸟窝似的。 「但是人类不遵守规则。」港恩拨开裴辉的大手,低头掰着手指头数道,「除了sami都不遵守规则,他们屠杀了好多灵物,而且他们也屠杀同伴——不然sami怎么会消失?」 「??人类和我们不一样的。」 「灵物和人类,本就不是相等的存在。」裴辉叹气道,胸口闷闷的,沉沉重的负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作为部落里唯一去过人类社会的妖怪——好吧,既然都回来了他是有必要改一下称呼了,至少不能再以「妖怪」作为称呼。 待在人类世界太久,他在很多方面都被改变的很严重。 ——「灵物」,这才是最初他们这些「妖怪」对自己的称呼,意为「拥有灵识的生物」,只可惜??现在的灵物在人类社会待太久了,久到都会以「妖怪」这个明显带有歧异的称呼来称呼自己。 裴辉也不例外,但港恩这些留在部落里的灵物不一样。 他所在的部落是现今少数完全没有入世的灵物部落,而裴辉是部落里唯一一位前往人类世界的灵物,剩下的族人——在各方面上都完整的保留很多「妖怪」遗忘的习俗,当然也不全是如此。 他们的部落,终归和其他灵物群体是有不同之处,不然也不会直到近几年才有第一位族人入世。 很久以前曾经有一群人类和他们已起居住生活过,部落称那群人为「sami」,sami教会了他们很多东西,因此他们的部落比起其他灵物群体还更团结,生活方式也夹杂着一些人类的生活习俗。 但sami已经不见了,在很久以前、一群外来的人类侵犯了sami的生活地,而sami也被完全屠杀殆尽。 这就是人类。 人类??这个由神灵创造的种族,和他们这些弃名是不同的存在。 灵物说好听点就是自然创造的聪慧生灵,说难听点??就是被神灵所鄙视的一群笨蛋。 裴辉清楚得很。 人类的傲慢与善良、「妖怪」的苟且偷生??一切的一切是如此不公平,却也是如此的正常。 「不相??等?」港恩眨了眨眼,漫步在上坡的男孩似乎一点儿也不累,歪着头抬眼看着裴辉,而反倒是成年的裴辉已经开始有点喘了,但转瞬身上又闪过一丝光芒,轻微的喘息须臾间就消失了。 「什么意思?」港恩问道。 「??没什么意思。」裴辉沉默一下,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只是发点牢骚而已,你听听就好了。」 「喔??」 港恩微微皱起眉:「裴辉——你是怎么了?你变了??」 看着死死盯着他的港恩,裴辉抿了抿唇:「??只是在人类世界生活太久了,还没调整过来。」 「人类世界——那里不要去了。」 抬头,上方是一片湛蓝的青空,以及在眨眼间便飘了一大段距离的白云,裴恩瞇了瞇眼,轻轻地叹了一口长长的叹息。 「人类有好有坏,但是——不适合我们。」 「我知道大家很想知道为什么家里会出现污染的问题,但我建议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本来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灵物——人类里的那群清理灵物的坏人根本不是我们可以应付的。」 「处理掉污染的问题就好了,至于报仇——那只会招来毁灭。」 「不是每一个人类群体都会愿意像sami一样和我们融洽相处,最后sami不也是被同样身为人类的那些外来者给毁灭了?人类??不宜对抗。」 可以和人类友好相处,当然前提是对方也愿意接纳「妖怪」??可惜现在是人类的世道,能相处的人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有。 裴辉在几十年前自愿离开部落去人类世界看看,可当他以人类的身分唸到所谓的大学时,部落就传来了消息。 『树木在枯萎、洪水冲走了乌鲁绕家的孩子、大雨下太长我们找不到穀子??』 『都是非sami的人类害的,自从他们来了山林都被污染了——』 那时收到的讯息是这样说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然后—— 『你——』 有人看到了他作为「妖怪」的一部分本体了。 怎么办?他想,一时间竟然萌生出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转瞬又被强压下去。 『——喂喂喂!你赶紧停下你的妖力啊——到时候会被那群疯子追杀的!』名为柳芊松的同学惊叫道,压低的嘶哑声音把他的神绪扯了回来,回过神的裴辉这才连忙把情不自禁冒出来的羽毛收了回去。 『哎呦我的妈呀——你身为妖怪倒是有点警戒心啊!被驱妖士那群疯子盯上绝对会死的好吗??』 不知为何知晓妖怪存在的同学碎碎念道,又叮嘱了几句人又飘走了,徒留他一隻妖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也是那时裴辉才知道,原来也是有人类会关心「妖怪」的,但只是少部分而已。 裴辉不敢赌——他不敢赌如果部落真的对人类发动了攻击,来处理的驱妖士究竟是不是当中的「怪胎」。 机率太小了,他??不能赌。 「唉——?」 正在爬上坡的港恩忽然停下脚步。 颯——颯—— 疾风吹过,男孩以一种特别缓慢的速度回头,一下一下的很像裴辉在人类世界的机器人,僵硬、不具有灵魂似的。 「??怎么了?」 一股凉意忽然窜上了心头。 裴辉也跟着停下来,他瞪大眼睛瞪着港恩,手莫名的开始颤抖,嘴唇微微张开。 他是在把资料都调查完后才像大学请假赶回部落的,他需要阻止族人做出傻事——不然除非自然恢復原样,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脑袋空空做事不会思考利弊」、单纯得愚蠢的族人绝对会实行报仇的—— 「??我们,已经、已经做了。」 港恩的嘴唇一闔一张,气若游丝的声音在风的传递下直直刺进耳朵。 「昨天晚上枯萎的树忽然恢復了、雨也不下了,所、所以??」 「有人提议说,要抓一个坏人来审讯??」 「长老也答应了。」 「所以、所以乌鲁绕大叔就去袭击了一个也有妖力的坏人,但那个坏人溜走了??」 「现在大叔还在追踪——」 不等港恩说完,一个身影就从身边窜了过去,擦起的风声刺痛了港恩的耳朵,还有激起的锋刃差一点就擦伤了港恩微胖的脸蛋,弄疼了他的神经。 「??裴辉?」 回过神。港恩轻轻叫唤,但定睛一看—— 原本还在上坡下方的裴辉,消失了。 咻—— 灰黄的翅膀振翅窜上了上坡,掀起的风扬起尘土,也将树干上的茵茵绿叶吹的「啪啪啪」作响,更有几片绿叶甚至软弱无力的飘了下来,但现在裴辉也管不上那么多了。 不不不不不—— 裴辉扇着背后的翅膀穿过一颗一颗又一颗的树木,他管不上累不累、身上有没有被划伤、绿叶摧残的如何,现在他满脑子只有—— 他的家,他的出生地,供养他长大的部落——要遭了。 被人类屠杀的「妖怪」最后的下场是如何?他不敢回想,眼前似乎只有大片大片的血红、耳边尽是不绝于耳的哀鸣声,那一瞬间冰冷袭上心头,他的心凉颼颼的,彷彿随时都有可能被冻结住一般。 连强大的豹妖都会被残忍的杀害了——那他们呢? 几百年没有动过手的绣眼画眉灵物,是要如何去抵抗驱妖士—— 不行、绝对不行—— 他开始喘气、气息开始不受控制的变的紊乱,可他不能停,翅膀已经开始软弱无力了,但裴辉知道他必须撑住。 很久以前sami教会了他们部落是一个核心,只有在部落里打架都是家人,他的家、他的亲戚朋友们—— 裴辉咬了咬牙,差点直面撞上一颗树,但他即时一侧身,翅膀在原地拍了好几下这才成功杀住车,然后随着几根羽毛的掉落又想着部落的方向继续在山林里飞速前行。 ——他应该早点回来的。 他早该知道如果族人们知道污染恢復后会记恨上人类并实行报復,他早该—— 不、其实他也预料不到污染会突然消失不见,为什么?这超出了裴辉的认知范围,可思考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逝,很快他又直接拋之于脑后。 ——感觉到了。 前面有族人,还活着、但—— 那一剎那裴辉忽然爆发了全身的力气,翅膀扇动的力道大到足以掀倒一棵巨木了,他向前飞速飞去,在不久后终于看见了前方的一抹光—— 裴辉衝出了鬱茵树林,堪堪在一片空地衝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然后突然全身一软差点倒下去,但被他强硬的撑住了,勉强落在了空地上,灰黄的翅膀无力垂下,拖在地面上。 「——哦?」 轻柔声音传来的同时,裴辉——看到了。 数名族人趴在空地上,风吹过只吹起他们的衣物,但趴着的族人却一动也不动,彷彿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样的寧静。 不——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瞪大了眼想在看清些,但下一秒一个身影瞬间挡住了一切。 然后,他的视线里只剩一柄绘着花的水墨画且边角泛黄的油纸伞,和破旧道袍的一角。 「又来了一个?」 音落,墨水吞没了一切。 ——『从未出世的异族不懂人类。』 ——『他们说有仇必报,报完即可,他们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因为一切都是人类造成的。』 ——『可惜大多人类只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命运无常啊。 他看见了一齣悲剧。 Chapter4.我们的名字是夜晚海浪闪耀的光,不 「朝雨?」 「??啊。」 林朝雨眨了眨眼,手上的水晶瓶一个不稳,差点砸到了桌面上,也使得里头承载的透明雾气缓缓的像是清泉般流淌而下,浇灌在了下方闪灿灿的盒子上,一时间盒子被透明雾气繚绕,流光不停流窜其中。 「怎么了?」店长撑着头,手指轻敲桌面的看着林朝雨,「没睡好?」 「??不是。」林朝雨摇摇头,抿了抿唇,将手上的水晶瓶里剩馀的雾气全部倒在盒子上,「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下?」店长又道,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工作要劳逸结合才好喔。」 「不用。」 林朝雨没有转头,只是继续面无表情的再打开一瓶水晶瓶,把里头的紫雾像瀑布一样的淋在盒子上,顿时一点点的紫光被激起,飘散在空中,下一秒又会为光点消散。 紫光在眼前飘过,林朝雨看着飘散的光点,心中的情绪却无法像那样轻飘飘的逝去。 总感觉心中卡卡的、不太对劲。 林朝雨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忽然感受到一个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手臂。 「你怪怪的。」罗剎直接了然的说道,一屁股直接在林朝雨面前的桌子上坐下,尾巴不停摆动。 「怎么了你?平常都一副无法无天混世魔王的样子、恨不得世界乱一点的,是怎样?」 「就是就是!」另一边的安多点点头,脚在桌子底下盪来盪去,「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嘛,今天了?」 林朝雨瞥了一妖一长生种一眼,哼了一声:「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都把我说成什么样子了!」 「我告诉你们:这样说我是在毁谤!」 「哪里毁谤了!我们明明就是实话实说!」安多从位子上蹦了起来,捲发轻轻颤抖,「欸,做人也是要懂得接受事实的!」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啊,在常规意义上——」 林朝雨耸耸肩,把放在身前的闪灿盒子向前一推,整个身子靠在桌上,依着叠成一堆的水晶瓶挑眉。 「——还有算上你们刚刚说的,我其实不算是正常人类不是吗?」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遵守人类的规则吧?」林朝雨双手交叉抵着下巴,轻声说道。 话音落下,忽然地愿望屋里一阵沉默,静的彷彿落下一根针都会听的一清二楚似的。 对面的店长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在桌上敲出一个清脆的「扣」。 店长看着他,一直都保持着微笑的脸不再带笑,而是微微皱起眉,俯身盯着林朝雨数秒。 而在林朝雨身前的罗剎这时也安静了下来,尾巴服服贴贴的放在猫掌上,一双琥珀猫眼不停闪烁,异样的光流窜其中。 「??你怎么会这样想?」 店长率先打破了沉默,眉目立体的西方人望着林朝雨,一字一声鏗鏘有力的问。 这时的店长声音还是像流水一样轻轻柔柔的,但比较起平澜无波的小溪,此时更像是从短崖上流响下来的清泉,轻柔但又坚强。 「人类都是多情的,不是吗?」林朝雨反问,「就连妖怪也都是多情的——」 「老实说,我不理解。」 「人类为什么要管那么多?管好自己不就好了吗?」他叹道,「多此一举罢了。」 林朝雨无法理解——他作为一名孤儿,从小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直到名为罗剎的妖怪到来,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游离于世界之外,和常人的生活离得远远的。 他很早就知道了——所以面对人类丰沛至极的情感时,他不适应但也不意外。 很正常不是吗?林朝雨是这样想的,可刚看完的代价却向现实一样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把脸都打肿了。 昨天晚上,一隻妖怪来到了愿望屋。 那是一隻鸟妖——详细品种看不出来,但林朝雨可以确定是妖怪,一看就知道了。 这已经是他在愿望屋的第二个月了,这其中他见过一些非人——但都是灵体,而妖怪的话昨天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妖怪会有什么愿望?那时林朝雨站在楼上想,他看着妖怪的神情由戒备变的迷离,最后才在店长的循循善诱下说出了愿望。 『我想让家里恢復原样。』偽装成人类的妖怪如是说,『家里被污染了,我想让山林復原。』 而店长也应允了,给了妖怪一片附有地母娘娘神力的叶片,淡盈的绿很是和谐,在妖怪摇摇晃晃的脚步中消散了。 林朝雨始终抱有好奇心——对妖怪的好奇心,于是在透明雾气从门缝飘进愿望屋后,林朝雨不假思索的拖下黑手套直接摸上去了。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然后,悲剧淹没了他,让他在深海里窒息。 啊啊,是be结局啊。林朝雨恍然的想,刚醒来时整个人都是茫然的,连动不想动,只是瘫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挑的白天花板和流光闪灿的水晶灯——直到罗剎来叫他。 林朝雨最讨厌be结局了——那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很糟,让他感觉一口气都被闷在心里了,想说也说不出口。 明明那鸟妖应该是开开心心地回家和家人重聚,庆祝家园的恢復,好好的欢天喜地一番。 但结果是什么?族群生活的妖怪自作孽,但一切都是归乡的妖怪引起的,明明那鸟妖也只是在一片热忱的心中想帮助族人,可引来的却是灭顶之灾。甚至更可悲的是鸟妖根本不记得愿望是他许的——该说善有恶报? 是了,就是那些驱妖士造成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曾经的乐趣来源產生厌恶之情。 这和林朝雨预料中的结局不一样。 他很难接受,却也说不出心理是什么滋味。 不甘、厌恶、不解、悲伤——还是其他的什么?林朝雨自己也说不清,太多太多的情绪让他头疼,让他——变得很奇怪。 一切都应该按照他预料中的不是吗? 林朝雨觉得他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朝雨。」 店长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在耳际回盪。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多情、因为那丰富的感情。」 「但这些你都有。」店长的声音很轻很轻,像跟龙捲风里的羽毛似的,「你怎么会说你不是人类呢?」 「我不懂感情,我也不具有那种东西。」 「你当然有了。」 西方男人轻声道:「如果你没有感情——那你又怎么会为『代价』里的记忆所悲伤?」 「??」 林朝雨默然。 东西方的混血儿咬了咬牙,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乾涩到疼痛的喉咙里憋出几个字。 「那『代价』呢?如果人类真的多情到让神灵都认同,那为什么还要从人类的情感里收取代价!」 「还有,既然如此妖怪呢?妖怪也多情,我甚至不如他们——我不是人类,而我连妖怪都不如!」 「他们都比我懂什么叫做『悲伤』!」 颯—— 声音在整间店里回盪,来来回回像当鞦韆一样的过去、又回来,直直地将所有声音清晰的传递到所有人耳里。 此时的远处,正在安静扫除的卡潘也停下了动作,壮硕男人昂首,如同应准锐利的目光净值的看了过来,刺中了一切的中心点。 没人说话包括林朝雨,他只是抿着唇,看向店长的身躯微微颤抖,灿光不停的在一双棕眸里窜来窜去,眼花极了。 而就在这时,店长开口了,口气没有丝毫起伏。 「问为什么?」 店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深邃的黑眼。 「『愿望屋』本就是建立在万物的感情之上。」 「没有感情,『愿望屋』当然不存在;但没有『愿望屋』——世界迟早会崩塌。」 「朝雨,你替昨天的妖怪打抱不平,那就足以证明你是人类了。」 「而我也无法否认是『代价』才造成灭族的事——这确实不公平,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客人而言。」 「可是我们也觉得不公平啊。」 「为了生灵的错误我们才会诞生——不、是『我』才会被困在这里。」 「我也不想,但这就是命运。」 「所以请不要怀疑你身为人类的身份了。」 林朝雨沉默了一下。 是这样吗?林朝雨一时间有些迷糊了,可是——店长说得好像又没有问题?? 林朝雨晃了晃头,想让大脑的肿胀疼痛缓解一些。 见状,店长揉着眉心道:「你是人类是既定的事实,事实也不需要质疑。」 「懂了吗?至于『代价』的不公平——其实如果那妖怪部落真的被灭族,那才是出问题了。」 「客人不知道『愿望』会带来什么影响,所以『代价』也不会是伤了筋骨的事。」 「还记得吗?昨天妖怪的『愿望』是『恢復土地的生机』,而『代价』??」 「『代价』,是『族群在世界的暴露』。」 「所以呢?暴露给谁?」店长问道,「朝雨,你自己想想你『看到』的驱妖士有什么特徵?」 特徵?那人的脸他是没见到?? 不过器物上的特徵倒是有。 「??拿着感觉很旧的油纸伞,还有穿着也是旧旧的道袍。」林朝雨想了想,很慢很慢的答道。 「油纸伞上有没有画花?」店长又问,补充了一句,「油墨的那种。」 林朝雨微微点头:「??有,上面有梅花和菊花——剩下的没看到。」 「那就对啦。」 啪——店长打了一个响指,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如果是那位驱妖士的话——不必担心,那傢伙有分寸。」 「改天有机会,再让你和本店唯一的常客认识吧。」 Chapter5.上帝对强大的王国生厌,却绝不厌恶 「朝雨,准备好了吗?」 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宽敞的长廊回响,左摇右盪的弹至林朝雨耳边,而在店内的二楼林朝雨正在倒水晶瓶的动作一顿。 林朝雨看了一眼还有盛有半瓶緋雾的水晶瓶,「喀啦」一声的从椅子上站起,又一把捞起一旁打盹的发出「呼嚕呼嚕」的罗剎以及闪灿灿的盒子,转身向着矮楼梯走去。 「好了——」林朝雨张嘴喊道,皮鞋在木质楼梯上踏出了年代悠远的鸣响。 「呜嗯??要走了?」 被林朝雨拎在手上的黑猫妖打了一个喷嚏,睡眼惺忪的眨着一双琥珀色眼眸,赤光噗闪噗闪的在昏暗的灯光中闪耀。 罗剎抖了抖尾巴,一个翻身攀上了林朝雨的手臂,又顺着手爬到了肩膀上抖着鬍鬚坐下,乌黑猫尾顺着垂了下来。 「早就要走了,是你睡太久。」林朝雨翻了一个白眼,衣襬随着向下每走一个阶梯就一颤一颤的抖动。 「哈啊——有句话叫做近乡情却懂不懂?」罗剎打了大大的呵欠,露出一口尖牙的同时甩了甩尾巴。 「那我还真没看出你还会近乡情却。」 「那是因为你没去过那里。」罗剎舔了舔猫爪子,抽动着耳朵似乎是在抬头追忆,「我的故乡——那里可没有那么容易讨口饭吃。」 「我还好,但其他的那些??」 罗剎的鬍鬚动了动:「可就不好过日子了。」 「而且那里严格意义上不算是故乡——虽然也待了两千多年了——我这一族的特性,你懂的。」 林朝雨哼了一声:「所以说你怕了。」 「??我没有,只是不想回去——」 「你就是怕了。」 「不是??」 「你怕了。」 罗剎:「??」 [*优美的故乡方言*]——罗剎暗中在心中骂了一句。此时这隻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妖怪把尾巴几乎甩出风来,把林朝雨的衣服吹得又掀起了一角。 虽然很不爽,但他还能做什么?暴打林朝雨? 开玩笑,他没被暴打就不错了。 罗剎撇头,看向了店门口的方向就是不想看林朝雨。而林朝雨看了一眼气呼呼的罗剎,嘴角悄然勾起一米弧度。 实不相瞒,欺负老实妖还是很有趣的。 「喂——就下个楼梯你们速度怎么这么慢——」 忽地,下方传来一个生机蓬勃的声音,语尾微微上扬,就像是在指责人一样。 「在郊游吗你们——」站在楼梯口的安多嘟着嘴,抬头眨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瞪着他们一人一妖,及肩捲发晃了一下,「快点下来,在慢就不管你们了!」 「是是——」林朝雨应道,脚下却还是加快了步伐,三没两步就横跨了好几个台阶迅速的蹦到楼下,鞋子在木地上轻扣出嘎嘰嘎嘰的声响,也弄的肩上的罗剎死死的抓紧了林朝雨的肩膀,细微的刺痛感顺着神经传至了大脑。 嘖嘖,罗剎的猫爪子喔如往常的利。林朝雨想,很想拨开罗剎的猫爪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看在罗剎要回故乡的份上,林朝雨不和罗剎计较太多了。 毕竟,今天是去进货的日子。对此林朝雨很是期待。 愿望屋的货品来源都是神明出產的,不然也不会找上他当临时员工——世界上大慨也只有他一个人类可以畅行无阻的见到神灵,或许店长找他就是因为要进货? 进货都是要去照神灵拿的,也就是说—— 在作为进货日子的这天,他们要去神灵生活的领域了。 想到这里,林朝雨就不由自住的感兴趣起来。 「有必要这么急?」林朝雨挑眉问道,把手上的盒子乔了一个角度拿好,顿时冰凉凉的触感袭上皮肤。 「当然有必要啦!」安多用力的点点头,深邃的眼瞳瞇至一条线,「进货也是要看进货源那里有没有空的!」 「嗯嗯,就那群游手好间的神能有多忙??」林朝雨忍不住咕噥一句,下一秒又像是想到什么道,「我是说那群信仰凋零的神明,不是月老他们还有庙的。」 「我知道啦。」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但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女孩耸耸肩,「但你也知道。奥林帕斯那边——没事泡个妞,没事去抓姦,没事可能再去调戏精灵——可忙的很。」 闻言,林朝雨挑眉:「所以我们要去奥林帕斯?」 「第一个地方是奥林帕斯没有错。」 这时店长的声音遥遥传来,林朝雨微微偏头,就见那位五官深邃的西方人面带着笑,一步一步的悠然走来,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停回盪于店中。 「之后还会再去天庭和地狱——然后还有其他站点。」店长笑道,不知为何把平时穿着的长披风脱了下来,只剩一身挺拔的西装,「就是先带你熟悉一下——之后要补货就要由你亲自去了。」 说着,店长从林朝雨手中接过金灿灿的盒子,手指微微摩擦着便转身朝着店门走去——然后对着林朝雨、罗剎和安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上。 「我一个人类,一个人去神明的领域?」林朝雨瞇了瞇眼,抬脚跟了上去,肩上的罗剎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泫成一片墨色。 「你有那个资格。」店长勾起嘴角,轻轻抚着手上的绚丽盒子,「这次去补货——你可以当成是向眾神表态以后会换人过去。」 「喔,懂了。」林朝雨应了一声,停下脚步望着古朴还有些的店门,似乎在思考什么,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的不语。 忽然一阵沉默,静的连时鐘的滴答滴答都听的一清二楚。 后方姍姍迈着腿跟上的安多抿了抿唇,有着捲发的女孩嘟起嘴唇,微微撇过头,斜眼看着店长,好像在叙说什么。 『还不快说点话!』安多瞪大了眼死命暗示店长,而店长——至少一米八往上数的男人看了一眼还不到他下巴的女孩,隐隐约约的似乎叹了一口气,转瞬即逝。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店长开口道,转动着的门把这时发出了喀啦喀啦的声音——就像是机关在转动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的齿轮在转动? 「喔对了——这个你戴着吧,算是一个通行证也是一种保护吧。」接着店长忽然又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戒指递给了林朝雨,微微反映着银白亮光。 林朝雨看了一眼那戒指,没有犹豫的接过然后套在右手小拇指上,恰好和黑手套成了反映。 见林朝雨戴上了,店长頷首:「卡潘会顾店,不用顾忌太多。」 喀啦喀啦喀啦—— 机械音不停传来,扭曲在一起似乎是要将什么东西组装起来,林朝雨望着店门,棕眸里的流光不停的窜来窜去,想逃离眼眶,可却只能被困于迷宫之中,交集的闪着灵光。 门缝微微开啟——光瞬间化为利刃刺向眼珠。这时面对刺眼的想将眼眸给刺瞎的光,林朝雨也不得不瞇起了眼,顿时眼前的一切变的朦胧起来—— 欢迎—— 耳中似乎有空灵的女声在吟唱着什么,刺激着耳膜,迫使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林朝雨半闔着眼看向门的方向,随着店长将店门越打越开,那光也愈来愈的璀璨,彷彿世上一切珍宝的光亮一样,用尽全力的去绽放只属于自己的生命之光。 好亮,好刺眼——林朝雨在模模糊糊中想到,望着那光,他无法移动脚步,只能站在原地直到灿光将他完全吞噬—— 那一瞬,隐隐约约之际好似有嘻笑声传来,很清脆、就像是夏日流响的清泉,散发着清清澈澈的凉意,听了只觉浑身舒适。皮肤也是向像碰触到果冻一般,轻柔的覆盖住每一个角落,如同微风对爱人的轻抚般的温柔。 哗啦哗啦—— 隐隐之际,清澈的流水声伴随着万物鸣叫传进了耳里,把耳膜的不适给安抚了下去。 「哎呀,终于来了吗?」 缠绵成一条细柔丝的嗓音传来,丝绸拂过耳畔,只留下细细的馀韵痒意,又像是温热的鼻息吹在耳畔。 「来了一个小傢伙呢——唔,长得还可以。」 「亲爱的,这就是你的新员工?」 柔音搔在耳边,林朝雨动了动眼皮,睁开了先前被刺激的不得不闭上的棕眸,流光重新在其中一闪而逝。 一睁开眼,入目的是喷涌而出的源源喷泉,晶莹的水花被甩上空中又消散,在碧蓝的天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也洒出了朦朦胧胧的透明雾气,将周遭的一切衬的更加晶莹剔透了。 包括那位正站在喷泉旁的女神,也是耳边声音的来源—— 真美啊。林朝雨望着那位女神,不由自主的感叹了一句,又悄悄地移开目光。 那种美是夺人心神的——彷彿只需要看一眼就会深深地陷进美丽的深渊,沾沾自喜的自我满足说能见到这样的美人真是三生有幸,却不知那是涂了毒药的苹果。 不能多看,不然以他人类水平的巔峰定力也受不住——毕竟对方还是神明,神是不可踰越的,作为人类就应该守好本分。 林朝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忽略笑语盈盈、金发大波浪的西方白皙女人,也不去关注一旁在女神的衬托下显得平庸的美丽精灵们。 开玩笑,在场的女神精灵们随便扔一个出去都是好莱屋女明星级别的——当然最前面那位是绝对的大绝杀。 「是的,阿芙萝黛蒂大人。」 面对女神的疑问,一向不卑不吭的店长鞠躬说道,自立行间无不透露着对高位神灵的恭敬与平静。 望着与平时与眾不同的店长,林朝雨脑中不禁蹦出了月老那时评价店长的话—— 『战五渣』,月老是这样形容的。 店长到底是不是战五渣林朝雨不知道,但店长身上独属于神明的气息确实比其他见过的神都弱,甚至连眼前的希腊爱神都比不上—— ??好吧,他这样腹诽神灵很危险,毕竟这群神灵一个比一个还敏感—— 虽然,林朝雨是觉得店长不会和他计较这种小事,只会一笑治之然后就过去了。 店长的脾气很好的。就这点林朝雨还是有信心的,当然如果忽略罗剎死死抓住他的衣服的那种密密麻麻刺痛感会更好。 「这位是我们的新员工,也是这一任的拥有者。」这时店长说道,面对身为大名鼎鼎的美神与爱神的阿芙萝黛蒂始终保持平静,深邃的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半遮半掩的覆盖在阴影下。 阿芙萝黛蒂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亮金波浪随之抖动:「亲爱的,怎么如此生分?大家可都是奥林帕斯的一员,都是家人何必呢?」 「要不要来我这里待待?」 「大人,不必了。」店长面无表情地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况且就以辈份而言我算是您的儿子,不合适。」 「有什么关係?」阿芙萝黛蒂撩起头发,露出一个足以抹煞全世界男人心智的笑容,「这种事情没差的——亲爱的,你是被东方那群老古板影响到了?别每次都拒绝——」 「还是不了,大人。」 「——哼,你还是依如往常的绝情。」女神翘着嘴偏头,回眸看着店长,「你是都没有慾望吗?」 店长耸耸肩:「照理来说,是没有的。」 「哼哼,真不愧是他的產物——」 阿芙萝黛蒂双手环胸,撑起了一片饱满的波涛汹涌:「安多妹妹也劝劝你家哥哥吧?搞得跟个机械似的多无趣?」 「唔,这个我没办法做到喔。」安多从店长身后探出头来吐了吐舌,一身时尚的流行衣物与周围矗立的希腊式建筑格格不入,「还有阿芙萝黛蒂姐姐,其实我才是姊姊——如果真的要这样计算的话。」 「我当然知道啦,只是——」美艳的女神微微皱眉,但即便如此反而更容易使男人心生怜悯爱护之情,「你们啊,怎么都如此无趣?」 「危机还未解决怎么享乐?」安多反问,直接伸出手摊开手掌,「我们话说的有点太多了——货物呢?我们还赶着去其他地方。」 「哼,你们就是来专扫兴致的是吧。」阿芙萝黛蒂撇过头来,似乎很不开心,单依然挥挥手让一旁身着白衣的精灵们递上一箱一箱的灿烂宝石盒,在碧天下熠熠生辉。 「喏,东西都在里面了。」 「有我的香膏、厄洛斯的金箭、还有卡里忒斯祂们的灵药??」阿芙萝黛蒂数道,抬头瞥了面无表情的店长一眼,「够了吧?」 「已经够了,大人。」店长頷首,举起手上的金灿灿盒子就把那些宝石盒像是漩涡一样的吸了进去,甚至还发出了啵的一声,让林朝雨不禁瞪大了眼。 这盒子还有这种功能?林朝雨倒吸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能吸收情绪的烟雾已经够骇世惊俗了,却没想到居然还能收纳物品?? 这个盒子??到底是什么? 林朝雨有些恍然的对自己问道。 「行行行——哎,你们赶紧离开吧。」阿芙萝黛蒂扶额,挥挥手似乎想把他们驱赶走,「去找其他神吧,你们赶时间不是吗?」 「是的,那大人我们离开了?」店长又问,捧着的盒子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辉。 「去吧去吧,赶紧离开。」阿芙萝黛蒂别过头,这时又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回过头—— 「——对了,忘记还有一个小傢伙了。」 顿时,炽热的目光扫了过来,仅仅是一眼就让林朝雨头皮发麻,连带着罗剎也更紧的抓住了林朝雨,让他差点没有痛乎出声。 「嗯??这一任拥有着可终于能看了。」 阿芙萝黛蒂又姍姍然的把目光转回到店长那里:「目前为止如何?可以胜任吗?」 店长点头道:「可以,他是歷代拥有者里最适合的了。」 「那就行了——」阿芙萝黛蒂重新看向了林朝雨,一双美目眨起一汪春水,掩嘴笑道,「以后要进货直接来找我吧,记得认路啊小傢伙,奥林帕斯很大的。」 「还有啊——」 阿芙萝黛蒂拉着长音道:「记得看好你家店长现在手上拿的盒子——别弄丢了。」 「加油吧,小傢伙。」 话音落下,林朝雨还不及说话,就见光芒瞬间在眼前炸开,刺激性的光令他不禁狠狠闭上眼,等到他好不容易睁开眼挤出几滴酸涩的泪时,再猛然抬头一看,喷泉旁早就没了那位风华绝世的女神了。 「阿芙萝黛蒂大人已经离开了,我们该去下一站了。」店长的声音遥遥传来,其中还混杂着安多嚷嚷着的「快一点快一点」,听着有些模糊,但林朝雨还是凭着两好的感知能力、揉着眼摇摇晃晃地向着声源方向走去。 不愧是神灵的光,眼睛好痛??林朝雨想到,又从眼筐里挤出了几滴生理性泪水。 不知道接下来会见谁?这样一想,林朝雨期待起来了。 「神一如往常的可怕??」这时罗剎小声地在耳边嘟囔道,伴随着一阵抖动。 「呵,是你太胆小了。」 「我哪有!」 「明明就有,是谁面对神的分身还会怕的发抖?」 「那是神!」 「但那只是分身而已!」 「但还是神啊!」 「你这可真是——」 在扬长的拌嘴中,一人一妖跟上了前方,于矗立的雄伟石柱中穿梭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时,天还很蓝、很美。 Chapter5.上帝对强大的王国生厌,却绝不厌恶 第二个站点是在一处石柱间、看起来有点像工厂的大型平面建筑,矗立着的斑驳石柱使得也是灰沉的建筑显得有些昏沉,在配上若隐若现的「磅磅磅」急坠着耳膜,即便在大太阳蓝天之下仍然显得有些地阴森,彷彿是深深躲在艳阳下匐匍等待的黑影般。 林朝雨看了那建筑一眼,仅仅只是一眼他就确定了这里其实和表面上的阴森森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 流光像冰晶上的反光般窜过眼底深处,林朝雨轻轻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下一秒以稳定的气息睁开了眼,光点点在瞳孔上轻舞。 ——那是红、炽热的红,是最纯粹、创造出一切的红。 很热、很亮,那么一剎那林朝雨似乎看见了他站在一片熔岩之上,红的发金的岩浆滚动着冒出了的泡沫,「啵」一声的破掉、然后—— 疼痛、皮肤是一片火辣辣,不停的刺激着他的神经。大脑在叫嚣着要逃离、但是但是但是—— 麻痺感将全身用绳索加以束缚,他想挣扎,可背后好似有一双大手死死的掐住他的喉咙,把他拖回了那炎热炼狱—— 「朝雨,醒醒!」 店长的声音猛然闯进视觉中,林朝雨猛然地僵了一瞬,意识抽离了迷妙的幻觉。 林朝雨喘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才发觉他的背后已经佈满了粘腻的汗腋,把上衣像强力胶一样的黏在背后。 ——他又陷入幻觉了? 林朝雨喘着气、胸膛大力的起伏,然后卡着机械般的脖子喀啦喀啦的抬起头,一双疯狂闪动的棕眼机会冒出了艷金的看向了店长。 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西方男人站在那里,眉眼都是放松的看着他,手上由各种宝石镶嵌而成的灿盒绽放着光跡,闪了一下,彩光在一瞬间的似乎就把眼底的炙热流痕给吸走了,浅浅的凉意涌涌洒下。 只见一层红光包住了店长,淡淡的萤光在阳光底下是在明显不过了,林朝雨缓缓的眨了一下眼,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和刚刚幻象里的的那种炎红??不过暗了一点? 林朝雨动了动唇,嘶哑的像是生锈铁製品摩擦的声音从乾涩渴水的喉咙里传出:「??谢了、店长。」 「不必谢——直面面对神明真身的感觉如何?」店长笑了一声,眉眼弯的像一座拱桥。 林朝雨含糊的「唔」了一声:「一样震撼。」他如此说道,宛若嘴巴里塞满了食物的模糊不清。 闻言,店长挑了跳眉:「你见过神明真身?」 通常来说神明的真身远比分身来的强——若是普通人类见到了,恐怕去找当地的冥府报到了。 不过有些神明不会像是眼前这位的反应如此激烈——比如阿芙萝黛蒂,喜好美丽事物的女神不喜欢动手,神明威压也不重,或许这也是刚才林朝雨毫无感觉的原因?当然遇到面前这位会趴下也是很正常的。 ——不、应该说林朝雨能轻松的扛下阿芙萝黛蒂的神威已经足够离奇了,至少前面几位「天眼」拥有者办不到。 神终究是神,即便是拥有者也不是随意可以观看的,除非神明自愿让人类看见——这时不管有没有「天眼」都没差别了,就是如果拥有「天眼」可以防范神明的跟踪就是了,虽然也没什么用——但正也因为如此,林朝雨的表现才吸引到了阿芙萝黛蒂的注意力。 那位女神,可不会看不上眼的人类感兴趣呢,当然这个「看上眼」不一定是容貌上的,即便女神的爱美天性早已传遍天下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林朝雨还遇过其他神明真身? 这就更稀奇了。 店长瞇着眼,一双纯黑的眼眸底下不知是什么情绪,是好奇还是欣慰? 脸庞深邃的西方男人轻轻敲着手上的灿盒,嘴角掛上了一抹笑容。 不过至少,他知道他没有找错人。 「如果妖神也算是神明的话那就是了。」林朝雨耸耸肩,彷彿在陈述事实般的平静,「以前碰巧遇过十二妖神一齐发飆的场景——」 「嘖嘖,那威力是真的刺激,感觉都比得上好几个阿芙萝黛蒂大人的威压了——说起来我还顺手救了一个驱妖士和祛灵人的二人组,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不。」 店长的眼皮跳了几下:「你那天心情好?」 「算是吧——总之那次有几位妖神直接把真身给现出来了,威压大慨和里面那位大人差不多。」林朝雨哼哼几声,头微微偏向平坦且佔地面积极大的建筑说道。 「??不是!为什么你说的跟在吃饭一样正常!」 这时安多忽然跳了出来,一蹦一跳的在林朝雨还有店长面前晃来晃去,脸颊鼓起的像是仓鼠一样,瞪着黑眸紧紧盯着林朝雨。 「二级神等级的妖神而已——没有被正面打中不会出事啦。」林朝雨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感觉到一个猫巴掌伴随着劲风直直朝脸上挥去—— 啪。 站在林朝雨肩膀上的黑猫妖,毫不犹豫的直接赏了亲爱的亲人一个核善的巴掌。 「你还有胆子说!那次我们根本就是擦边球才逃过一劫的好吗!」罗剎吼道,说到最后甚至还有些破音。 林朝雨揉了揉脸,拍了罗剎的猫头一下:「反正都躲过去了、怕什么!」 「你你你——你就是这样才会一直惹麻烦!」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解决的!」 「林朝雨你——」 见一人一妖似乎又要吵起来,店长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了一下,旋即叹了一口气,一隻手揉着眉心另一隻手在那两面前挥了一下。 「好了、你们两个够了,先别吵了??」店长叹道,眼神飘到不知不觉已经没了碰碰碰声响的建筑上。 「那里的神明大人已经在等了喔?人家可是一击就可以把我们轰成渣渣的。」 话音落下,忽然地一人一妖都像是时间暂停一样的安静了下来。但见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然后下一秒—— 林朝雨瞬间立正站好,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嗯,我们知道了!」 「要进去了吗?」 店长:「??」 是一秒气呼呼下一秒和顏悦色——这就是人类所谓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他平常不够有威严还是朝雨神看多了认定他没有危险?还是这几个月的「适用期」让本来阴晴不定的「天眼」拥有者变得??不一样了?怎么一到这里就着么怕死,他们初见时的那种大胆试探和勇气发言是去哪了?? 店长一口气憋在喉咙处说不出来,望着笑咪咪的林朝雨张了张嘴、下一秒又闭上,只能闭着嘴摇头叹了口气。 「确实要进去了——别让大人等太久吧,那位大人的脾气可不太好。」店长向前走到,挥挥手示意他们几个跟上。 一群人就这样从花暖日和的花园里穿梭到一篇光秃秃还有些烧焦的草皮中,一踏上草皮,林朝雨就感受到一股味道在刺激着鼻子,让他一时有些晕眩—— 「硫磺?」 罗剎甩了甩尾巴,转头扫视着巨型建筑前的烧焦草皮还有到处散佈的一些??破铜烂铁?看上去实在很像打铁失败的產物。 「——看来这位大人是掌控火的神祇。」林朝雨忍着不适观察了一会儿,一句话下了定论。 「嗯——是控火的没错啦。」安多翻了一个白眼,比较起店长不知为何这位身分不明的长生种对神灵的态度可谓是肆无忌惮了。 这时他们已经走进了建筑的内部,依旧进去不意外的入目是即为宽敞的,就是—— 各式各样的奇形怪状东西零零散散的遍佈在一整个空间里,他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不要踩到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奇异机器以及各式零件,甚至还可以看到一台明显已经报废的机器上蹦出了一丝微弱的火花,吓了正在早已全身炸毛的罗剎一跳,差点从林朝雨的肩膀上跌下去。 而在空间深处有一堵墙堵住了一对堆积如山的东西,只留了一扇门孤零零的半开着等待生灵的进入,在这混乱的空间里一眼就能看见。 店长领着他们小心翼翼的穿过一堆摇摇欲坠的金属东西们,花了一些时间才穿过乱七八糟的??大厅?来到了半开的门前。 林朝雨依稀可见到从门内流洩而出的炽光,在那里一闪一闪的很是刺激他的感官。 不愧是神灵。林朝雨不禁感叹道,迈着脚步跨过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机器人跟上了店长他们的步伐。 而当他们拉开厚重的石门准备穿行而过时,外貌是女孩的长生种低头小声地碎念一句:「而且脾气可差了??行为也很粗暴??」 「——别听安多乱说。」店长一句话打断了安多的碎碎念,「大人的脾气确实不好,但如果是我们的话不必担心。」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是『亲儿子』??」安多又咕噥了一句,捲发微微摇曳。 店长瞪了安多一眼:「不是这个问题!」 「不就是吗?你看你和卡潘——」 「——他和卡潘特塔瑞斯怎么了?安多你是对我有意见?」 突兀地,一道远比店长还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进了耳里,瞬间在耳膜上炸开。 林朝雨全身僵了一下,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冷汗顺着背脊留下,深深地将上衣黏在了背后,同时肩膀也传来一阵细密的尖锐刺痛。 ——那和阿芙萝黛蒂大人不一样?? 林朝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不稳定的心神,抬眼看向了抬眼看向了声源的方向。 「哼,就是有意见!」安多直接把头撇到一旁。 对面传来一声冷笑、还有沉重的移动声:「你很好,是认准我不敢对你出手?」 安多吐了吐舌,躲到店长身后:「你敢动手我就去和宙斯告状!」 而回应的只是淡淡的一声「哼」,听起来似乎很是不悦。 直到这时,林朝雨才看清了这位从阴影里缓步走出的神灵的真面目,只见上方的灯光打下,在壁面上照映出了一个雄壮的影子—— 啊啊,果然。 林朝雨看着眼前雄壮威武、但长得??嗯、在一眾俊男美女里会以另一种方式显得极其明显的神灵,还有那亮的反射出冰冷银光的脚义肢,以及沉着脸一副很想杀人的表情,彻底确定了眼前神祇的身份—— ——火与锻造之神、奥林帕斯十二主神之一的赫菲斯托斯。 「赫菲斯托斯大人,好久不见了。」店长一样对着据说脾气不怎么好的火神鞠了一个躬,只是相较起对待阿芙萝黛蒂——店长似乎还把姿态放得更低一些? 「确实很久不见。」赫菲斯托斯见到是店长,紧蹙再一起的浓密眉毛竟放松了些,声音也放缓了许多,不再具备那么强的攻击力。 火神摆摆手道:「说过几次了,对我不必这么恭敬。」 但面对赫菲斯托斯的话语,店长只是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压着挣扎中的安多不语。 「哼,算了,几千年下来也没见你听进去过。」赫菲斯托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反而看了林朝雨一眼,「新员工?来进货的?顺便带新人熟悉一下?」 「是的。」店长点点头应道。 「那你们这次运气不错,拥有着可终于不是那些歪瓜劣枣的货色。」火神说道,扬起充满肌肉的全头就往墙壁敲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大沉闷的「碰」的同时也可以见到神灵雄厚的二头肌上暴起的青筋,「货物有点多,正在送过来,你们等一下。」 「喔,这里倒是有个东西可以先给你们。」赫菲斯托斯说着,从一旁的工作台上拿起一把映着寒光的青铜剑,交给店长时又道,「给那位的——就是你们那位常客。」 「我知道了,大人。」店长点头接过青铜剑,并小心地将其吸进手上的灿盒后抬头道,「我会让他尽快领走。」 「嗯,别让那位可怜人等太久。」赫菲斯托斯摆摆手,接着又转头对着店长问:「对了——那卡潘特塔瑞斯如何?技术有没有退步?」 「一切如常,大人。」店长欠着身说道。 「哎哎——赫菲斯托斯你过不过分啊!就知道关心儿子!」这时被店长压制住的安多又大声嚷嚷道,银铃般的声音在空间里响盪,「我们也很辛苦的!」 赫菲斯托斯瞥了挣扎中的安多一眼,冷冷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讽:「卡潘特塔瑞斯是我在这几百年来最优秀的儿子,把他派到你们那里已经破例了!」 「你这不就是大儿子需要帮忙才派小儿子去协助的吗??」安多咕噥了几句,气呼呼的嘟起嘴。 「安多,你在乱说话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去整理仓库。」 闻言,店长笑了,只是那快要咧开到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不寒而慄。 「我是你妹!这叫压榨劳工!」 「刚刚是谁说是我的姊姊的?嗯?」 「??我知道了啦,不说话就是了。」安多吃瘪似的瞬间消沉下去,躲在店长身后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只能看见偶尔一闪而过的乌黑发丝。 而在一旁看了全程的林朝雨张了张嘴,眼中异采连连,流光不地的窜来窜去。 ——不得不说,卡潘和他爸挺像的,除了脸部外貌基本上卡潘和赫菲斯托斯大人没有差别,尤其是那手臂上都快爆出来的肌肉?? 对此林朝雨不由得嘖嘖称奇。他在初见卡潘时已经认定卡潘不是人类——或者说不是完整的人类,通俗上来说就是神之子,也可以说是半神半人。 神明和人类生下的孩子。 神祇一般不会让人类看见,都只会默默当个潜水族窥屏人类的生活,但有时当他们真的很喜爱一个人类或真的有必要现身时——人类才会看见,当然那是削弱不知道几百倍几千倍的的情况下,和他这种直接原汁原味的硬是看见不一样。 光是在接受到神威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林朝雨虽然知道卡潘是半神半人,可他没想到卡潘神那方的父母来头竟如此之大—— 那可是奥林帕斯的十二主神之一欸,虽然没什么存在感。 但想想好像也不意外,这样一来那卡潘那些细緻的生活习惯和巧手倒是有了理由的着落。 别看打铁大开大合的,后续的组装手不巧绝对组不起来! 万万没想到啊。林朝雨不禁感叹,可他一抬头就见到赫菲斯托斯正盯着他时,林朝雨也被吓了一大跳,踉蹌着后退两步。 「你们的新员工——还挺优秀。」赫菲斯托斯慢条斯理的说,「命运这次终于站在我们这里了??」 「这是我们的运气好。」店长笑道,「能遇见他是我们的好运。」 「可不是么?」火神看了林朝雨一眼,缓缓道,「这次拥有者没走歪路也是拥有者的运气好——」 「嘿,小子。」赫菲斯托斯叫住了林朝雨,后者僵硬地看了过去,「你听好了。」 「你该好好感谢一路来引导你的那位——是牠没让你走歪路,最后自寻毁灭,走上你前辈们的老路。」 ??什么意思? 林朝雨有些发愣,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火神就接着开口了。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心理有数就行。」 赫菲斯托斯哼了一声,挥挥手时一台三角桌载着一箱一箱的盒子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你们的货也来了,赶快去下一个地方,我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们。」 「下次见吧。」 灯光下,几千岁的火神如是说。 Chapter5.上帝对强大的王国生厌,却绝不厌恶 此时正值夜间,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只见炼狱般的红在不停闪烁,眼前好像有血在燃烧,将一切给烧至只剩银光反映的灰烬—— 噢不,现在并不是晚上,只是附近包括上方下方都是纯然的黑罢了。 还外加点缀的一点红。 「呕——」 林朝雨摀住嘴,扶着店长肩膀的手在不停颤抖,若不是店长愿意伸出一隻手拉着他,或许现在林朝雨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而被迫承受一个本不应该承受的压力、嘴角微微抽动的店长,那深邃五官似乎都纠缠在一起无法解开了。 「哎呀,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清脆如鸟鸣的声音在耳边盪来盪去,林朝雨抬起眼皮,一双佈满血丝的棕眸差点没把眼里左窜右跑的流光直接瞪到安多脸上去了。 「哼哼,受不了就直说嘛。」安多撇撇嘴,这位明明都已经几千岁还和神明相熟的长生种似乎特别偏爱韩国文化,一身现代追星族的穿着在现在眼前一片血海与流动的血腥味极不相符。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 林朝雨断断续续的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尾音不止的颤抖,但得到的反而是安多的一声叹息。 「那你好歹在我们的嚮导离开前先说吧——」安多掂起脚拍了拍林朝雨的脑袋,并成功的获得了混血儿杀意满满的瞪视。 得到瞪视的安多鼓起了嘴:「你这傢伙——都特意关心你了!」 「好啦——朝雨也不是故意的。」 这时因为一向作为和谐事佬的半神半人不在、店长只能担起了沉重的担子,张嘴道:「刚刚罗剎离开的时候我们可还没到这里——朝雨也是在这才被影响到的。」 「而且就算罗剎在也没办法改变朝雨被影响到的事实。」 「那隻小猫咪也真是的,就这样把他主人留下来——」安多抱怨到一半,却被一个实体化即能把人大卸八块的眼神给瞪了,只能撇撇嘴改口道,「——好吧、把他好朋友留下来,好歹承担一下吧??」 「安多!罗剎是去探亲的!」店长连忙制止道。 「探亲?」安多向后摆摆手,炙热的气流划开了一个口子,依稀可见后方泉泉留下的腥血,一双乌黑大眼瞪的大大的,「就这还好探亲?」 店长皱眉:「好嘛——他回去照顾一下族人总行了?」 「小猫咪的族人——呵,没把小猫咪赶出去就不错了。」安多撇过头来。 「你话不能这样说——」 耳际回盪着安多和店长的辩论,林朝雨此时此刻却只想狠狠的翻一个白眼,但下一秒一股反胃感翻箱倒柜汹汹而来,令他不由得又乾呕起来。 「呼、呼??」林朝雨喘着气,胸膛一阵一阵的剧烈起伏。 该死的——林朝雨在心里骂了一句,喂喂抬头瞇起眼,望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恍惚起来。 眼前是一片的红,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有大片的血腥气息灌进鼻里,堵塞着他的鼻息。他看着模模糊糊的一整片流淌而下的血海、漆黑的岩石、以及—— 不绝于耳的凄厉哀嚎。 林朝雨咬紧了牙根,在喀嘰喀嘰的声音里用力的闭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想让不停颤抖的身体冷静下来。 大脑在震盪,一下一下的刺激着图图图弹跳着的神经,他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几乎不受他的控制,可即便如此他仍然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至少要倒下也要等到回家再说??! 在地狱里晕倒——林朝雨无法想像会发生什么事,虽然他知道店长不会丢下他,但—— 这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狱啊。 不得不说人类对地狱的想像完全无误——漆黑礁岩遍佈、而流淌在上的是随时随地都在以刺鼻血腥味昭显存在感的血水、还有堆叠再一起的红瘮人尸骨——当然地狱不只是有这样的血池存在,除此之外是还有像是八寒地狱之类的、可惜距离遥远只看得见乌黑与血红相映上空里、角落的一点血白。 这里就是地狱,罪人们的懺悔之地。 耳边似乎总是荡漾着高频地哀嚎,不间断地不停在打乱他的气息,林朝雨咬了咬牙,很有把面前血池打得稀巴烂的想法,当然只是一个渴望而已、他本人也不具有这种能耐。 林朝雨感觉得到血腥味儿稍稍淡了点,但只又这点但去也足以让他得到足够的间隙呼吸了——他大口掠夺着空气,张大嘴试图找寻到那点清新。 自从来到地狱——好吧,更严格来说是接近地狱的刑场后,林朝雨就感觉到了一股神威直扑而来——其实实话说他扛的住,就是?? ??后劲强了亿点点。 那后劲怎么说呢,就像是有人在你面前直接把一盆热呼呼的鲜血直接灌进你嘴里、强迫喝下去还不准你吐出来,接下是再给你看18+的无码战争纪录片一样。 这种情况下就算林朝雨曾经在尸体堆里散步也承受不了,非常光荣的——直接「生病」,开始呕吐了。 就因如此,现在林朝雨正面临着人生的第一次「生病」,让他彻底了解正常人类生病的感觉。 很难受。林朝雨是这样认为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快,可下一秒反胃感当即涌上,令他又摀住嘴喘息不已。 如果他知道阎罗王的神威后劲竟如此刺激的话,他以后绝对会把领货的任务交给罗这个地狱出身的妖怪,然后离地狱远远的。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也就幸好他还是有所谓的「抗体」功能的??这赋予他只要扛过一次神明的威压,之后再遇到威压就不会在凑效了。 扛过现在,以后他就能常带罗剎回家乡探亲! ??好吧,这个还是算了,毕竟罗剎也不是很喜欢地狱这地方。 林朝雨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堪堪把心神稳定下来,扶着店长肩膀的力道也轻了一些,差不多已经可以自己撑住了。 他们会来到地狱——这就说来话长了。 几个小时前他们告别了赫菲斯托斯,又去跑了奥林帕斯的几个站点把所有货物都收集完后,他们离开了希腊诸神的居地,前往了天庭。 天庭——中华神话传说的统领中心。 也是林朝雨的「老熟人」的居住地,但即便如此林朝雨一想到天庭还是心情无比复杂。 他认识的神灵都是天庭的那一掛神明们,这也导致—— 去天庭取货的时间里,林朝雨感觉他不是在取货,而是身处大型认亲现场的举办地。 在那白云飘飘的壮丽宫殿,不管是在宫殿外还是宫殿内、可能随便路过一位神灵、然后—— 『哦?原来你是跑去那里工作了?以后还来不来我这里打工?』 ??神手一句这样的话、或类似的。 当然,在旁边喝快乐水吃洋芋片喜滋滋追剧又喜滋滋看戏吃瓜的月老除外。 对此林朝雨只觉得,他以后来天庭可能会很辛苦。 ——他能不能直接去那些神明的庙领货?被沿途拦路的林朝雨苦不堪言,于是转头对着店长问。 『只要获能拿到手、其他随意。』店长是这样回答的,期间还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更过分的是安多——那位装年轻的老太太直接给他明目张胆地憋笑,手都摀到嘴巴上去了! 这后很过分了。 但林朝雨也不能怎样,他也只能灰溜溜的跟在店长后面离开令他敬而远之的天庭,一起来到了——地狱。 然后——在进地狱后先让自愿申请离队的罗剎离开探亲去了后,就是现在了。 林朝雨用袖子擦了擦嘴唇,身体打着颤的免强站直了身躯。 「感觉好一点了?」差觉到林朝雨放开自己的店长转头问道,看着林朝雨还在发抖的样子皱起了眉,深邃的五官似乎都打了结。 「朝雨,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店长又问。 「??不用。」林朝雨缓缓地像乌龟般的摇了摇头,牙齿间发出喀吱喀吱的摩擦声,沙哑的声音彷彿是从侯拢和牙关里硬是挤出来一样,「我们继续前进没关係。」他咬牙说道。 而一旁已经在用脚踢着乌黑岩石的安多抬头,一针见血的直接瞭然说:「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说着,她还用手戳了戳林朝雨的腰,让后者差点身体一软又跌下去吃满口灰。 「你——」林朝雨瞪着安多,齜牙的揉了揉腰上痠痛的那个点,「你也太用力了!」 「喔——抱歉,不用力一点你根本没办法知道你现在状况有多差。」安多摆摆手,叹道,「好啦,无意义的间聊到此为止。」 话音落下,平时看着调皮活泼的女孩似乎在一瞬间气势就变了,面无表情的脸看度出多少情绪,即便身高矮小但气势足足有二米甚至更高,全身散发着严肃的气息,让林朝雨不禁发愣了,瞪大着等着安多。 「朝雨你就给我好好待在这里休息——除非地狱崩塌不然不准离开!」安多抱胸说道,目光转向店长,乌黑大眼微微眯起。 仰着头望着店长,安多的嘴角微微勾起:「然后我亲爱的『弟弟』——」 「你,去找阎罗王的取货,至于带路之后有时间再来一次就好了。」 「??我知道了。」 闻言,店长也没有因为主导权被抢走而生气,反而点点头,揉着眉心说道:「那你不要忘记设结界,上次已经惹了不少麻烦——」 安多摆摆手打断店长的话:「——知道啦,不会忘的。」 说罢,安多回头看了林朝雨一眼,还不等林朝雨反应过来就打了一个响指,然后下一秒—— 碰——! 炸裂声在耳膜上起舞,林朝雨不禁在那一瞬用力的闭起眼,好让已经开始有点乾涩的棕眸不会受到太多的刺激,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感受到一股光包覆在周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安多——」林朝雨喊道,嘶哑的声音都破音了。他动了动眼皮,在刺激性的晕眩中睁开了一个小小的裂缝。 但当他看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后,林朝雨棕眸骤缩,只差没有变成像罗剎一样的细长猫眼。 「别废话了——你就给我乖乖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安多银铃般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墙在说话—— 实际上,现在说他们隔着墙说话也不是不对。 林朝雨嘴角微微抽动,看着距离他半径一公尺的一个、完全把他给包覆在里面的鹅黄透明结界,张了张嘴。 「??把我关起来是怎样!」 沉默后,林朝雨敲了一下结界,拳头被反弹回来后随即齜牙咧嘴的踉蹌后退了几步,再撞上后面的结界前堪堪停下脚步。 「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哼哼,我和他赶紧去取货,你就给我好好待着休息!」安多在结界外挥了挥拳头,旋即转身拉着店长走了几步回头道,「对了,我这结界还附带空气清净机的功能,製作起来很费力的,不准破坏它!」 说完,林朝雨只能眼睁睁看着安多和店长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甚至他还勉强听见了空气里飘来一句「朝雨也破坏不了你的结界吧??」。 林朝雨:「??」 欺负他现在「生病」了是吧?嗯? 林朝雨感到一口闷气锁在心口处出不去,就在那里疯狂的上癲下窜、想着要逃出去,可这时林朝雨就算有意打开心之监狱的门也毫无效果。 出不去的,还是出不去。 看着散发淡淡萤光的鹅黄结界,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再是血淋淋的一片,空气也变得非常清新——甚至他还隐隐嗅到花香的味道,不明显、但很具提神醒脑的效果。 待在结界里一切都变得舒服多了,没有幻觉、也没也反胃感,恍然间让他隐隐感觉好似回到了那个古朴的店里、坐在桌前喝一杯茶聊着天。 但就算如此,恍然过后涌上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林朝雨找了一个地方盘坐在地上,靠着结界、抬头以那双不停闪动的棕眸看着结界的最上方,瞇起眼、不语。 ??明明这就是他的专长,但他还是不敌的「生病」了。 他突然觉得,好像一切的意义都没了。 他的世界不至于塌下来,可是——为什么心里空空的?林朝雨眨着眼,光在窜动中舞蹈,留下了属于自己在空中的足跡。 他就这样呆呆的盯着结界。结界总是散发着淡淡的萤光,和他以前看过的不太一样——怎么说?更神圣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林朝雨就这样盯着结界不言一语,萤光轻轻洒在身上,他沐浴着光,眼中的流光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频率飞速闪烁,闪逝的像是天边流星般的快。 林朝雨放缓的呼吸,这时时间好像都慢下来了,连周围的血池流淌和蠢蠢欲动的影子都放慢了不少。 『朝雨,人之所以活在世界上,不是因为“被需要”就是因为别人“需要”他。』罗剎的声印回盪在耳边,『以前有人和我这么说过。』 那时他怎么回答?他好像——是嗤之以鼻的? 于是他回道:我又不一样,说这些做什么? 『你怎么会不一样?』黑猫妖反驳道,尾巴甩着甩出了残影。 『——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不是吗?』 是啊,他们是朋友、也是最亲密的家人。 他们互相依靠,共同经歷了一件又一件的事,在每一个夜晚靠在再一起陷入沉眠。 现在想想——那时何等愚蠢? 不过到了现在他也会想,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店长说他是、罗剎说他是、卡潘说他是、就连安多也信誓旦旦的插腰说他是。 ——那他应该是吧?林朝雨又想。 『朝雨,之后店交给你来顾相信不会又问题。』店长浑厚的声音隐隐传来,『你表现得很好,这家店——是需要你的。』 他知道的,可也因为如此他——变得好奇怪。 胸口空空的、又很闷,感觉现在去面对店长他们他都会不敢抬头。 ??好奇怪。林朝雨呆呆地望着上方,脚下的影子微微扭动的像一条毛毛虫在挣扎。 『——你很奇怪。』 隐隐中飘来了一句话,林朝雨眨了眨眼,是他的心声还是其他的什么吗? 应该是心声吧,这里——结界里不应该有其他人。 『想如此之多能获得什么?反正自己活得好好的不就好了?』 ??不对、没有罗剎他们他活在世界还能做什么? 林朝雨愣了一下,手指微微蜷曲起来,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管其他人?那是弱者的想法。』 『强者就应该向更强发起挑战——然后取代而之!』 『你说对吧?』 ——怎么会对? 不、那不是他的—— 那一剎那,林朝雨瞪大了眼,鹅黄碎片化成了光点落下,伴随着擦过脸的疾风、以及一隻巨大的乌黑爪子的刺出飘盪在空中飞舞,也把浓烈的刺激性气味直接灌进了鼻腔,让他不禁呛咳出声,手臂扶在地上支撑着差点被掀飞的身体,棕发也飞舞跃动着飘逸的舞步。 『——我的后辈?』 说迟迟那一块,林朝雨瞳孔一缩,手撑着身体让他向前一翻,侧滑闪过堪堪擦过头发的暗影然后手向着地板一按,靠着良好的身体素质翻身站了起来。 「——是谁让那傢伙跑出来的!」 熟悉的嗓音贯穿耳膜,一阵劲风擦神而过、用看不清的速度奔向了破碎的结界里、待在原本他盘坐着的地方的黑影。 那黑影在不停的扭曲着如同一条蛆虫,就像是一坨在泥泞里前行的黑泥一样,扭曲着扭曲着甚至好似扭曲成了一张笑脸,对着林朝雨不停的笑,还反射出了油光般的反光,但—— 「你给我滚回去!」 Chapter5.上帝对强大的王国生厌,却绝不厌恶 眼前身高高达两公尺的乌黑巨猫衝过去的同时一爪子拍了过去,银光一闪而逝,锋利的猫爪顿时把黑泥给拍散了一瞬。 可那黑泥也不是吃素的,隐隐约约的传来嘿嘿几声的同时,黑泥也一溜烟的遁入黑岩窜走了,在血池旁冒了出来扭动着想重新聚合—— 『就这样想杀掉你的前主人吗?』 凄厉尖锐的声音夹带着疯笑砸进耳里,但那黑色大猫也在瞬间就一闪身在一丝冲上天际的火光中奔了过去,双爪出鞘,银光连连里夹杂着炽热的赤红狠狠挥爪,硬是将不停扭曲想化为泥流逃走的黑泥压在爪子之下,两条乌黑尾巴在空中不停摆动甩出了残影。 「你这傢伙——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了!」黑色大猫厉吼,深沉的声音使得耳朵发聵,嗡嗡响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我、我就是我——』黑影扭动软烂的泥肉顺着黑色巨猫的爪子攀爬而上,但一抹火光瞬间将其燃烧殆尽,连一点灰烬也没有留下,『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 『不愧是忘恩负义的妖怪啊——』 『——你说对吧,罗剎?』 「不??你不是他!」大猫吼道,隐约间似乎连空气都產生一抹发颤的波纹,「你怎么逃出来的——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哈、罗剎你什么如此愚笨了?』黑泥狂笑道,『还不是为了让我那愚钝的后辈开窍——让他理解我们这些前辈伟大的追求!』 「——胡说八道!」黑色大猫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甚至隐隐还冒出了一点火光。 这隻足以俯视人类的妖怪——不、更详细来说是拥有两隻尾巴的一种猫妖分支——猫又、正压着蠢蠢欲动的黑泥,一双缩成一条细线的琥珀猫眼不停闪动,在腾腾升起的血腥中模模糊糊的转过头,看了过来。 「——族长!」 这时另一道年轻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以一种眨眼的速度般喀擦一声换了镜头似的,另一隻猫又甩着两条尾巴、黑白相间的毛色乍看之下与斑马奔跑十分相似,火星啪啦一声的擦过了身边,向着前方的黑色大猫跑去了。 「很、很抱歉,我们没看好罪——」黑白相间的猫又在黑色大猫前打了一个滑,堪堪的停下脚步,对着眼前这隻足足有两倍之大的黑色大猫俯首。 「——你们是怎么看人的!」 黑色大猫瞪着黑白猫又嘶哑着嗓子吼道:「我才离开多久——你们能不能省点心!」 「是、是的??」猫又囁嚅着扭动着并在一起的猫爪,「是我们的错??」 「你们——」黑色大猫的乌黑毛发再次炸起,一身黑毛与隐隐出现的火光是的这隻异常巨大的黑色猫又竟与周围的黑色礁岩还有血池融在一起,分辨不太出来到底是妖怪还是景象。 只见炸毛的黑色大猫正欲发作,压着还在狂笑的黑泥的力道还大了些,甚至导致底下的黑色礁岩有崩裂的跡象,蜘蛛网般的裂痕正在扩大—— 「小猫咪,你也不要太生气了——这无事于补!」 噠噠噠—— 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的安多踏着不间断的步伐,双手插在贫乏的胸前蹬着鞋走了过来,总是摆着天真无邪笑容的脸不在活泼,取代而之的是足以千里杀人的肃杀之意,彷彿只要走进一公尺都会被瞬间抹煞掉。 『哈哈哈哈——祢们可终于出现了、我等的好苦啊哈哈哈哈啊啊啊啊——』 一见到安多的信誓旦旦的身影,黑泥又开使发疯了,又是笑又是嚎叫,还试图长大自己吞噬掉黑色大猫,但却被黑色大猫一爪子的炙热火焰给直接拍散了。 「喔——他还在啊?」安多挑眉,「没有消逝掉?」 「他哪有那么容易消逝。」黑色大猫的银爪从猫掌中出鞘,在黑岩上刺出了一道道裂痕,同时转头瞪了另一隻猫又一眼,「你现在给我把他压回去原本的地方——没做到之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是、我知道了族长大人!」 叮铃—— 说罢,那黑白相间的猫又直接把掛在猫掌上的铃鐺拍上了黑泥,伴随照脆响将还在狂笑不止的黑泥给深陷进一道漩涡里—— 『啊啊啊啊啊——你们这些神灵、不行、不不不、不行,我们还没、还没——』 那黑泥的凄厉嚎叫直接贯穿进耳膜,使得黑色大猫的爪子伸了又缩缩了又伸,来来回回不停重复动作。但安多则不然,不知几岁的长生种撇了撇嘴,嘴中嘀咕不停: 「废话真多。」 话音落下,黑泥在不绝于耳的哀嚎中被彻底收进了铃鐺内,接着黑白相间的猫又对着黑色大猫低了低头,获得黑色大猫的点头应允后便转身,扬起尘土中随者轻轻脆脆的铃鐺声扬尘而去,很快身影只剩下在远方的猩红间的一个小点。 「哼哼——真没料到啊,你那时候没把那傢伙给干掉?」安多歪歪头,瞇着眼向着黑色大猫问道。 黑色大猫还是维持着压着的动作,但却在准备把猫爪抽离时顿了一下。 「??阎罗王大人不让。」黑色大猫压低了收音道。 「嗯哼??也确实、让你把曾经忠心耿耿的主人干掉实在残忍。」安多叹了一口气,外貌是年轻西方女孩的长生种喃喃自语着,「就是可惜走了歪路??」 黑色大猫打断了安多的话,声音四平八稳:「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要承受。」 「但无法否认——他曾经是一位很合格的『天眼』拥有者不是吗?」安多叹道,「被蛊惑的拥有者??妄想颠覆神灵,实在是——自不量力。」 「他自己自寻死路的。」黑色大猫硬邦邦的说道,「他认为他有希望。」 安多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没有希望的事,做了也没用。」 「??嗯。」黑色大猫沉默的应了一声。 「所以说啦??现在只剩一个独苗了。」忽然地,安多笑了一声,「你都看到了、也听到了吧?」 「朝雨?」 「??都看到了。」 从头到尾都在旁观,突然被叫住的林朝雨愣了一下,看向了安多的方向,棕眸里的流光不在高频闪动。 他站在血池旁,鼻里尽是刺鼻的血腥气体,令他有些想打喷嚏,可他还是忍着生理性反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向了安多。 「如何?有什么想法?」安多又问道。 「??那个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林朝雨沉默了一下,张开嘴问道,眼神却飘到了黑色大猫那里—— 不、应该说是以真正型态现身的罗剎。 林朝雨仰头看着足足有两米高的罗剎,而罗剎也低头望着林朝雨,一人一妖尽是不语。 「那个啊??那是某一任『天眼』拥有者的灵魂。」安多耸耸肩,眨着眼看向一人一妖,神情莫测,「也是触怒神灵后遗留下来的『污染物』。」 「以前的拥有者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认为他们看得见神、力量也比其他人还强,所以——」 「曾经几乎每一任拥有者都觉得、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会颠覆现有神灵的新神。」 安多的声音很轻柔、就像丝绸一般的轻柔——自从认识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安多以这种口气说话——林朝雨有些不适应,可他还是安静的听着安多叙说。 「他们,在痴心妄想。」 风带来了血腥味与过往的故事,林朝雨缓缓地眨着眼睛,看向罗剎的眼神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只有淡淡的叹息。 于是,林朝雨动了。 「而刚才那个黑色东西就是某一任拥有者想对神灵发动攻击才变成那个样子。」 「完全就是自作自受——但也很刚好,那人刚被须佐霹下地狱去找阎罗王报到,就——」安多边说边叹气,看那表情真的是非常之惋惜。 「——就遇到了以前养的猫变成妖怪在地狱当狱卒?」林朝雨摸着罗剎毛茸茸的下巴,随口接画道。 「对、然后——」安多正说的尽兴,可下一秒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话音嘎然而止。 西方女孩僵着脖颈,喀噠喀噠的如同机械般的转头,看向了罗剎还有林朝雨的方向。 只见一人一妖处得很是融洽——甚至两米多的罗剎还甩着两条长长的尾巴蹲在地上,仰着头让林朝雨搔着下巴——哪有方才训话的威严劲? 安多张了张嘴,乌黑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等、朝雨你本来就知道了?」 「如果指的是那位前辈的事我是不知道的。」林朝雨耸耸肩,语气平澜不惊,好似在陈述事实一般,手上的动作不停,「但罗剎是狱卒、也是地狱里猫又一族的族长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罗剎有说过。」 「等等等——那你怎么接话的?」安多有点语无伦次,「猜的?」 「不然呢?」林朝雨微蹙起眉看着安多,「我没聋、脑子也没有受伤,该有的逻辑推断还是在的。」 「就是我没想到罗剎说的『也有天眼的朋友』会是他以前的主人,有点傻眼而已。」林朝雨拍拍罗剎的大猫头,「你说对吧——哼,好久没看到你变成这样了,真令人怀念呢。」 「还不是你嫌我太大隻会把床挤爆?」罗剎动了动鬍鬚,两条尾巴跟着甩个不停。 「没办法,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大隻。」 「嗯哼,长得大隻怪我?」 「要学会接受事实啊,罗剎。」 「不是——」 「这是作妖的美德——」 「作妖怪哪里来的美德!」 眼看一人一妖又开始了斗嘴,安多抽了抽嘴角,看了一眼斗嘴中的两位,又看了一眼破碎一地的鹅黄透明结界,一种无奈的心情在心底发酵。 ——有种做了无用功的感觉吶。 从刚进地狱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林朝雨——可对方又无比狡猾、还带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气息——那个当下她就知道跟着林朝雨的是谁了。 恍然中,这令她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可能两千年前吧,那时愿望屋还未成立、她去地狱间晃时,偶然撞见并顺手帮了的场景。 那时小猫咪还不是猫又一族的族长——作为猫又一族最年长的猫又,小猫咪自然而然是族长,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在妖怪的世界,小猫咪竟然还能稳坐族长的位子。而且小猫咪都退休不当狱卒了,十几年来第一次回来还是族长——小猫咪挺有能耐的。 她犹记有着两隻尾巴的黑色猫又对着一坨散发不详气息的灵魂嘶吼,吼的嗓子都哑了、眼角都佈满泪珠了,可对面的灵魂只顾着攻击,再看到她后甚至变得更歇斯底里了,疯狂地向着她攻击,也不管也在攻击范围内的黑色猫又,只顾着攻击攻击再攻击。 ——然后,她擒住了灵魂,通知阎罗王赶紧赶过来。 那个当下,她看见了黑色猫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回神。 在接下来就是把灵魂交给阎罗王后,她正要离开回头却看见了那黑色猫又还蹲在原地,背影孤零零的,只有殷红的血池相伴,一阵静寂。 她本来以为不会再遇见那隻黑色猫又,却没料到在愿望屋建立的几百年后——她再次遇见了那隻黑色猫又,跟随着一名与当年灵魂有着相似性质的人类。 在继两千年后,当年的小猫咪长大了——是不想看同样的悲剧? 她知道,在与灵魂的短暂接触中她看见了灵魂的回忆——一位看得见神明的纯人类,秉持着温和善良的个性救了一隻落水的小黑猫,并抚养其长大,但随着小黑猫越长越大,牠看着主人在一个充满恶意的幽灵的蛊惑之下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偏激——最终在牠死去前,牠只能看着主人高呼着要推翻神灵,最终踏上征程——而牠只能在死亡的拥抱下离来了,没能留在主人身边。 在下一次相见,主人却已经不一样了。 她看完了一切的故事,于是她知道——拥有者是可悲的,永远会在前一辈的影响下走上一条没有希望的路,然后——自寻死路的消逝了。 为什么愿望屋直到现在才找上林朝雨帮忙?因为——几百年来的拥有者都是偏激的,林朝雨是第一个对推翻神明成为新神没有任何想法的拥有者。 拥有者都会有同样的问题,他们是不是人类?林朝雨像他的前辈一样也有,不过思考方向完全不同罢了。 幸好、幸好有朝雨的出现。她想,或许再拖得更久她和「弟弟」都会撑不下去了,也幸好有小猫咪当引导者才不让朝雨走了歪路。 到时候如果让那些也见得着神灵的半神半人来他们这个眾神的中立区顾店——神灵那里怕不是要炸,可能还会导致和平协议被撕,战争重新开啟的惨状。 所以只有朝雨能胜任了。 只有他。 「喂喂、你是不是又变大隻了?」 「没有!我平常都没用这个样子出现了你说呢!」 「真的吗???」 「废话!」 耳里响着一人一的对话,安多瞇了瞇眼,在周遭的一片血红中那两位却是如此的显眼、绽放着如此光亮的光。 「一切都在变得有希望。」安多喃喃道,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是啊。 希望,正在復生,而灾厄最终也会逝去?? Chapter6.似海鸥的飞去,波浪的盪开,我们分 噠、噠、噠。 昏昏沉沉好似想令人陷入深度睡眠的灯光下,当店长踏着皮鞋走上楼,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时,林朝雨正一边抚摸着打顿中的罗剎那细滑的毛发,一边撑着头望着摆在桌上、静静荡漾着幽光的宝石镶嵌盒子。 叮铃—— 茫茫中好似传来一声声响,林朝雨半睁着眼,大脑里的思想不停来回盪来盪去的,如同海浪东去、下一秒又西回,掀起一阵阵的波澜。 ——神与人,到底是什么关係? 林朝雨想到,手指一点一点的敲着桌面,小指上的银戒產生着一波波的反光,与头顶太阳般的水晶灯成双成映。 他闭上眼,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叹息着,彷彿想要叙说什么。 他才刚看完一个「代价」,也刚刚把情绪不稳定的罗剎给安抚下去。 『不要去惹神明!』罗剎全身的毛发都炸的几乎完全垂直,声音哑的是嘶吼出来的,『他们——他们不是你可以对付的!』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不要、不要像他一样??』 『我不要、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罗剎歇斯底里的趴拉着他的手臂疯狂颤抖,铜铃大的琥珀猫眼已然盈满了水光,宛若晨曦中掛在琥珀上露水滑下。 『——不会的。』 林朝雨抚摸着罗剎的毛发,囈语般地喃喃道:『我们不是还没看遍世界吗——都说好了大家要一起去世界上的每一个神灵领域啦。』 『你说过了、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从地狱回来后,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因素所以就先回愿望屋了——也因此后来又过了几天店长才再次带着他去其他神灵领域取货,而他也依靠着良好的记忆力把路线都记了下来,之后自己去领货应该不会迷路。 但没有一次走完仍然很可惜——所以后来他们做了一个约定。 「等到店长他们出差回来,他不用一个人顾店后,他们在找一天、在一天之内走完所有神灵的领域。」 ——这是他们的约定。 『不准去招惹神明听到没??』罗剎吸着鼻子,在林朝雨一下一下的轻柔抚摩下慢慢的闔起琥珀般的眼,最后在林朝雨手边沉沉睡去。 而林朝雨看着罗剎整隻猫缩在一起的样子,默默的叹了一口长气。 罗剎在妖怪里是很强的了——不然也不会成为在地狱也是大族群的猫又一族、千百年来完全没有变过的族长。 可是,过往对罗剎的影响也很严重不是吗? 从安多的叙说里他了解了罗剎的往事——这隻总喜欢和他斗嘴的妖怪也有悲伤的过往,冥冥中林朝雨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把罗剎曾说过的一切都联系成一条前行中的平行线。 摸着罗剎的乌黑毛发,林朝雨在茫茫中已经得出一个结论:或许他不知道他需不「需要」别人,但他确实是「被需要」的。 所以,他更不能再以身犯险中死去—— 曾经他认为世界很无聊,可现在当他知道有人「需要」他,而他—— 所以说他怎么不是人类了?想了想,林朝雨觉得当人类也是一种福气。 神灵有神灵的职责、妖怪不被待见、那——人类呢? 在主宰着世界的同时得以享受喜怒哀乐,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林朝雨现在只觉得,世界很大、还不及去探索——况且他连人类的情感都还未探索完毕,等到他理解的那一刻,那他也可以说他是人类了。 这时他就该感谢愿望屋了,若不是来到这里,或许他还会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愚钝中无法自拔,也无法体会到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想知道活在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这就是让他来到这里、也让他一度感到迷茫的「愿望」。 他感谢店长对他的包容——还有也谢谢他们让他找到他活着的意义。 探索未知,并回应「被需要」——这就是他的答案。 或许,为了活着意义而献身也是让他顿悟的地方吧——比如他刚看完的记忆。 记忆里有一位因信仰而诞生的神,祂的信徒是一群来自一个平和小镇的镇名,但因为由信仰而生——祂很弱小、不过保护祂的信徒足够了——可是某天、因气候异变而迁徙至小镇的妖怪们出现了,而那些妖怪说:要把人类全部消灭掉,因为人类赶走他、杀害他的族人。 但祂也反驳説,他们是无辜的!祂的信徒是无辜的! 可妖怪怎么会听?被怒火吞噬理智的妖怪不管,扬言便对着小镇展开了攻击。 对此弱小的神很生气——可是祂很弱,又该如何去对付一大群妖怪的攻势?祂连一些修行千年的妖怪都对付不了、属是神灵中最弱小的存在了。 但即便如此,为了信徒、为了祂的诞生——祂还是对上了那群妖怪。 ——那,接下来呢? 于是,再接着的很多很多年——小镇还是很平和、只是他们的祈求却再也没了回馈。 ——一位由信仰而生的神、为了存在的意义与源头而献身——这多令人敬佩? 因此林朝雨只能叹: 『有些神灵??很弱小但也很坚强啊。』 可也正是这句话戳中了罗剎敏感的神经——直到现在,他手边沉沉睡去的罗剎才不再歇斯底里,而是安静地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林朝雨眼中窜过一抹光,那流光流逝到眼前金灿灿的匣子上映出了他波澜的倒影,又在下一秒窜离,直勾勾的在接近的人影上旋转成暴风——然后散开。 「——雨,过来一下。」微微俯身的店长站在旁边轻轻唤道,「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店长又问,缓缓地伸手把桌上的闪灿匣子捧到了手上,小心翼翼地跺做好似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 林朝雨抬起眼皮,棕眸里映着店长笑笑的倒影:「当然记得了。」 说着,林朝雨收回抚摸罗剎的手然后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木地板上发出喀吱喀吱的同时身了一个懒摇,小指上的银戒反射出银光。 他把手撑在桌上,挑眉。 「今天不是要出差的日子?」林朝雨说道,在店长走向楼梯口时也转身跟上,一步一步走下楼时向下一看就看见了一整天都不见踪影的安多还有卡潘正站在一处被古朴木柜包围的地方,身形在掩映之下若隐若现的。 只见今天安多竟然没有穿那一身潮流的时尚衣裳、还有卡潘也是如此——他们都换上了古希腊一般的服饰,长长得白袍拖曳置地,而他们也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同雕刻品一般,直到林朝雨还有店长走下楼梯,来到他们旁边时都是如此。 「没错——所以也到离别的时刻了。」店长露出了一抹春风拂去中的笑容,嘴角勾勒的像是月牙一样,「店就暂时交给你顾啦——在我们回来前,一切都照着我们教的去做就好。」 「我知道。」林朝雨点点头,轻声问道,「所以你们要去哪里?」 今天,就是「实习期」正式结束、与「上岗」的时机了。 听到这句话,店长顿了一下、走到安多和卡潘站着的古朴木柜和柜檯包围着的一块绘着繁复圆形花纹的地方旁站定位——老实说若不是因为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甚至都闭上眼好似在感知什么,林朝雨也不会注意到那里有这么一块具有令人头晕目眩的花纹,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到意识的海浪扑山倒海而来——摧毁着一切的一切,彷彿不破坏到底不会罢休,海边礁岩被冲成碎片、树林倾倒,而他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后硬是把目光移开。 「我们要去哪里啊??」 店长喃喃道,捧着匣子站在繁复花纹之外,缓缓的回头,深邃的五官带着笑意看向他。 「雨,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深沉沙哑的声音撞击着耳膜,林朝雨愣了一下,在头顶水晶灯的照耀下拉出一条长影子,正巧在碰触到花纹的那一刻就瞬间消散了——只能留下剩馀暗影在外徘徊,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林朝雨照实回答。 确实——店长似乎从未说过他的名字,林朝雨都叫他店长、而安多和卡潘、甚至是其他神灵都有意无意的不去称呼店长的名字——如此一想,竟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雾濛濛的看也看不清。 现在店长提起,林朝雨也不由得感到了好奇起来,那真相的爪子正一点一点的撩拨着他的心,让他更好奇了——况且店长提这个做什么呢? 「那我就现在告诉你吧,认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说了。」店长笑了笑,只是勾起的嘴角里蕴含的不知是苦涩还是开心。 忽然地,亮眼的光忽然从花纹上散发了出来,雷霆落下的闪光在一瞬间刺痛了眼,林朝雨微微眯起一双棕眸,在强光的波流中看见明亮细丝将卡潘还有安多完全包覆在其中,还有店长—— 「我叫做皮托斯。」 店长的声音从光里传来,有点闷闷的、可却直击了心灵深处、直接传递到了灵魂之耳处。 「意为『希腊壶』??不过人们更常以另一种说法来称呼我。」 「人们都叫我『潘朵拉的盒子』——当然也也人叫我『灾厄之匣』。」 「我手上的这个匣子就是我的本体。」 话音落下,激光顺间流洩而出,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盈满了光,一切都是光明亮丽的、没有黑暗、没有光明之下的暗影。 那一剎那,林朝雨的衣服被吹的啪嗒啪嗒作响,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店长,伸出手想抓住那位一项温和的西方男人,但—— 「——」 他张大了嘴想说话,但他的声音埋没在了光掀起的的激流中,只能在剧风的吹撒下瞪大了棕眸,头发拍打在脸庞上,眼里疯狂闪动的流光在窜动中好似都要把所有光都给吸走。他的眼睛是一阵一阵海浪拍打频率似的酸疼,感觉像是被撑饱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暴走。 「当年我和我的姊姊潘朵拉为眾神所创,而她将灾厄从我这个承载体放出,留下了希望——神话是这么说的。」 店长的嗓音轻的像是龙捲风里的一根羽毛,吹上又吹下。 「但事实是,无论是哪一个灾厄、他们的核心都还在我这个承载体里,出去的只是一部分的力量,而希望——她也留了下来,与我在千年的光阴中压制着灾厄不让其完全现世。」 「安多——她即是『希望』的化身,愿望屋的建立也是因为盒子中的灾厄。」 「人类每年都在產生新的问题,为灾厄提供更多的力量——但我和安多已经压抑了千年的灾厄,我们没有休息,最终在几百年前,一度脱力的我们差点没压制住灾厄。」 「所以为此、『愿望屋』诞生了。」 「我们遵循着世界的规则,我们实现人类合理程度内的『愿望』,而作为『代价』则是收取情感的力量来加强『希望』和我去压制灾厄。」 「可即便如此仍然治标不治本——我还是需要进入一个修眠期,让安多专心抵抗灾厄、让卡潘在我们对抗灾厄时稳固盒子——我的本体的内部结构以避免灾厄衝出来。」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光已经亮到将一切给吞噬掉了,林朝雨看着店长的身影湮没在光里,最终与光化为了一体,继续在这家店里绽放着灿烂光辉,而他只能任由风划过脸庞,留下一点刺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在我的休眠期里提供『代价』来恢復能量,也需要你帮助我们看好我的本体。」 「为了世界、也为了我们——谢谢你、也对不起了。」 远处的虚空里,似乎隐隐传来一声叹息,轻轻浅浅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之后的,就交给你啦。」 「等到我们回来,我们——大家再一起重聚吧??」 音落,光散,归于平静,一切又重新退回地平线之下。 店长的声音似乎还在店里悠扬的回盪,久久也不绝于耳。 林朝雨眨着一双流光闪棕眸向前走了一步、两步,他的眼里盈满了光、四溢着散发盈盈光亮,似乎都将棕黄给衬托成鎏金,他走着,来到了店长他们消失的地方,繁杂花纹依旧,但在花纹的正中央,那金灿灿的匣子在那里闪着光。 他站着,看向匣子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朝雨?」罗剎拔高的声音传来,一个重量顿时沉在了肩上,和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脖颈。 「他们——」 林朝雨深呼吸了一口气。 「——嗯,他们已经去履行他们的责任了。」他说道。 这时匣子闪了一下,映出银白的反光。 林朝雨微微一笑,上前蹲下身缓缓地把沉甸甸的匣子捧到手上,然后起身,向着店内斑驳的木柜伸出的地方走去,离开了昏沉灯光的范围 那一瞬,暗影吞噬了他。 「所以,我们也该履行我们的责任了。」 「这即是我的『代价』。」 哗—— 在流光窜过、驱逐了暗影之时,林朝雨脸上带笑,抚着映光连连的匣子如是说。 Final Chapter.今早我坐在窗前,世界像过客 叮—— 门口的风铃轻响,大门开啟,空气鱼贯而入的争先恐后鑽进门内,掀起一阵的轻风。 「欢迎光临。」 沉哑的嗓音从嘴中吐出——只见在那声音的源地,一位带笑的青年站在古朴柜檯后抬头看向了大门,他正擦拭着一个在灯下闪出阳光炽烈之光的灿光匣子,放下时、那匣子又映出了一抹炽光与窜出那双棕眸的流光相融,眼前只觉一抹光闪了过去,然后那青年晃着手上在黑手套的衬托下也一闪而逝的银戒,手轻轻的抚摸着趴在柜台上的黑猫,和那双琥珀猫眼一同看着门口的方向。 噠。 一隻穿着木屐的脚踏入了店中,敲在木质地上好不清脆悦耳。 「你好——」 似风的嗓音随风送进了耳中,那像朔风的孤寂、像春风的温柔、像薰风的温暖、也像金风的瀟洒面对死亡,那就如一道经歷过不知多少春夏秋冬的微风,说不清、也看不透。 「——这位新店员。」 伴随着话音落下,一根用油墨绘着四季花朵的泛黄油桐伞转了一圈合起,收拢在了破旧道袍的衣襬处。 「我是来领货的。」 「可以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