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不好撩》 无妄之灾 热,好热…… 阮小梨睡梦中不安的夹了夹腿,她意识还在昏沉,身体却不太安稳,一股莫名的燥热正在身上游走,烧的她浑身冒出了薄汗,身下却越发空虚,还带着噬骨的痒意,即便她夹紧了腿,那感觉也不曾缓解半分。 她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可冬日天寒,人性惫懒,她不大愿意醒,那股莫名的感觉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她,她忍了又忍,却终究是抵不过身体的渴望,素手钻进了锦被里,朝身下摸了过去,她没想着自渎,只是单纯的想止止痒。 可就算她意图这么简单,也没能做到,因为她的手还不等碰到该碰的地方,就被人抓住了。 那人的手指纤细修长,掌心带着薄茧,看着十分有力,轻轻一握便将阮小梨的手牢牢禁锢住了。 这一下,将阮小梨惊醒了,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可月色晦暗,床上又垂着帐子,她只能隐约看见个人形。 但就算如此,她也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爷……” 贺烬将阮小梨的手放在了枕头边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强硬:“别乱动。” 阮小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深更半夜过来,连脸都看不清楚。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在意她的想法,自顾自继续了刚才就在做的事情,在她身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吻痕。 先前人还睡着的时候,他动作便不曾轻柔,眼下人醒了,他便越发放肆起来,他分开了阮小梨的双腿,半是舔舐半是啃咬的在她大腿内侧留下了一片红痕。 阮小梨睡梦中便已经被他折腾的情动,眼下清醒着越发吃不消,喘息声一声比一声重,可彻底清醒的人脑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清明,她想起来了一件自己一直想提,却没机会开口的事。 她想要个孩子。 原本她并不着急,毕竟还年轻,可现在她不敢不急了,因为侯府多了个人,贺烬对对方还十分宠爱,这么下去,说不定她就没机会要孩子了。 她出身上不了台面,也从来没对贺烬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她这辈子的念想,就是想有个孩子,然后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可侯府规矩严,轻易是不许妾室生孩子的,所以她想要孩子,必须要贺烬的首肯,眼下就是个机会。 她咬了咬牙:“爷……” 贺烬似乎听见了,黑暗里身体动了一下,仿佛是抬头看了过来,阮小梨正要开门见山,双腿却骤然被拉开,随即坚硬的烙铁凶悍的冲进了她的身体。 这刺激来的猝不及防,阮小梨嘴边的话顿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哑的呻吟声,那声音里带着喘息和魅惑,以及欲望得以满足时的愉悦,听的人浮想联翩。 贺烬似乎很喜欢这动静,虽然仍旧没开口,动作却逐渐激烈,每次顶弄,都似乎要将阮小梨顶到床头上去。 阮小梨被他顶的浑身直颤,双腿有些发软,脑子都有些迷糊,心里却还惦记着要孩子的事,所以咬着牙分开双腿缠上了贺烬的腰。 她出身青楼,进侯府后没少因为出身被人指指点点,许是因此有了心病,所以每次床事她都有些拘谨,这还是第一次主动。 贺烬似乎也有些意外,动作停了一瞬,阮小梨正要抓住机会开口,体内的东西就又涨大了一些,男人的抽插也陡然加快了速度。 好大,好快…… 阮小梨张了张嘴,可能说出口的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慢,慢一点……” 贺烬充耳不闻,狠厉抽插几十下后,往深处狠狠一顶,滚烫的白浊尽数喷射了进去。 阮小梨被烫的浑身一抖,有片刻的失神,等意识清醒的时候,她连忙开口:“爷,有件事想求你……” 贺烬呼吸粗重:“不着急……” 说着话他将阮小梨拉了起来,掐着她的腰,分开她的腿,面对面坐着将那根狰狞的凶器对准了穴口。 阮小梨脸上瞬间涌上了血色。 贺烬这人其实不好女色,也并不会太多的花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羞耻的扭开头,却又被贺烬逼着转了回来:“好好看着。” 他声音低哑,虽然态度强硬,却又带着莫名的诱惑,让阮小梨一时没能拒绝。 等她回神的时候,那巨根已经进去了一个头,虽然光线晦暗,可她皮肤太过白皙,仍旧看的清楚,连带着贺烬那根紫胀粗长的凶器。 她眼睁睁看着那巨根一点点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场景淫靡又香艳,她被刺激的浑身发烫,体内骤然一热一湿,一股蜜液自身体深处涌了出来,全都浇在了凶器上。 贺烬呼吸越发粗重,揽着她的腰,凶狠的抽动了起来。 许是有了第一次的发泄,这一次他多了几分耐性,加之原本就足够持久,抓着阮小梨体内那一点拼了命的碾磨,逼得阮小梨浑身直抖,只剩了本能的呻吟和哭叫,嗓子逐渐嘶哑。 “爷,不要了……不要了……” 贺烬充耳不闻,仍旧发了狠的抽动,硬生生顶的阮小梨腰上没了力气,软软的往床榻上载,他这才大发善心将凶器抽了出来。 却不等阮小梨松口气,她身体便被翻了过去,贺烬附上来,从背后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这个姿势越发好用力,阮小梨被顶弄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呻吟都发不出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烬终于泄了,阮小梨挣扎着睁开眼睛,张了张嘴想提一下孩子,却不想贺烬又把她翻了过去,曲起她的双腿,再一次顶了进去。 阮小梨欲哭无泪,为什么每次贺烬过来,都好像是被饿了很久的,明明那么多妾室…… 她忍不住开口求饶:“爷,饶了我吧……受不住了……” 贺烬仿佛是嫌她话多,低头堵住了她的嘴,身下的动作却丝毫没停,虽然不如上一次激烈,可却越发磨人。 阮小梨心里有些难过,贺烬大约是真的不在乎她的感受吧。 但这点情绪很快就被快感和情欲冲走了,再加上这一番折腾,体力告罄,她意识很快模糊起来,孩子的事也被抛在了脑后,没多久就在亲吻和顶弄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床榻另一边已经空了,想起昨晚的情形,她面露懊恼,怎么就没能撑住呢? 孩子的事又没来得及提。 她叹了口气,丫头彩雀听见动静连忙走进来,隔着帐子问她:“姨娘,可是醒了?” 无妄之灾2 阮小梨应了一声,就瞧见床帐子被撩开,露出来的却不是彩雀那张年轻稚嫩的脸颊,而是花白着鬓角,一脸严肃冷淡的孙嬷嬷。 她手里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 阮小梨脸色发苦,但又不敢拒绝,只好叹了口气将碗接过来一口灌了下去,这才皱着脸笑了起来:“这种小事怎么劳动孙嬷嬷亲自来……” 孙嬷嬷是宫里出身的,跟着长公主嫁到了侯府,又一手照顾贺烬长大,在侯府十分有脸面,比阮小梨这不太受宠的妾室要有地位的多,她是一点都不敢得罪。 孙嬷嬷对她的谦卑半点不领情,笑的冷淡又轻蔑:“自然是为了防备有些人不肯安分,咱们爷什么身份?要是被下贱胚子怀了种,传出去可是天大的笑话。” 阮小梨脸上的笑一僵,眼神有些黯淡,她的出身又被人嘲讽了。 可过去她也改不了,只好这么忍着。 彩雀不忿的撅起嘴,走过来搀扶阮小梨:“姨娘,奴婢先伺候你洗漱吧,说不准今晚侯爷还要过来呢。” 阮小梨知道她说这话是为了给自己长脸,可心里却更苦,贺烬不喜欢她,一个月里只会来这么一回。 孙嬷嬷显然也知道这茬,因此很不客气的笑了一声,里头满是嘲讽。 主仆两人被笑的脸上都火辣辣的,只好背对着她坐在梳妆镜前,连回头都不敢。 外头忽然传来喧哗声,不多时一道粗哑的女声响起来:“阮氏可在里头?侯爷传你去主院见见。” 阮小梨一愣,下意识探头看了眼天色,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烬竟然肯让她去主院? 孙嬷嬷也是一愣,撩开门帘看出去:“怎么回事?” 阮小梨这才瞧见外头站着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面相都有些凶,怎么看都不像是善茬,这主院传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一向安分,也没做什么错事啊…… 她心里惴惴,忍不住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彩雀还傻乎乎的高兴:“铁定是侯爷觉得您好了。” 她手脚麻利的给阮小梨梳好了头发,恨不得将首饰全插在她头上,又取了艳粉色的衣裳来给她换。 阮小梨心不在焉,也不敢耽搁,收拾完毕匆忙往外走,不等撩开厚厚的棉帘子,就听见两个婆子一改方才嚣张的语气,低声下气的和孙嬷嬷说话。 “侯爷下朝回来才看见白姑娘被推进了池子里,发了好大的火,姨娘们都被喊去主院跪着了,侯爷说,白姑娘什么时候醒,就让什么时候起。” 阮小梨听得心里一咯噔,她着急想要个孩子就是因为这个白姑娘。 那人叫白郁宁,说是前阵子贺烬出门剿了一趟匪,从匪窝救出来的,一带回来就喜欢的不得了,单独辟了院子出来给她住着,也从不许后院这些人去她跟前走动,显见是上心的很。 这样长在贺烬心窝上的人,阮小梨是从来不敢招惹的,唯恐一个不慎,就被贺烬抓住把柄,将自己赶出去。 孙嬷嬷察觉到她在偷听,视线严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这一身穿戴,面露鄙夷,连忙将头扭了回去,语调不高不低的开了口:“既然阮姨娘收拾好了,那就走吧,别让爷久等。” 阮小梨连忙答应一声,被两个婆子押犯人似的夹在中间,一路往主院去,路上她忍不住开了口:“我刚才听见说白姑娘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倒是不甚在意白郁宁的死活,只是怕贺烬迁怒到她身上。 因为孙嬷嬷在,两个婆子虽然满脸嫌弃,却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就今儿早上,半夜落了雪,白姑娘说要去收一些泡茶,结果就掉进了池子里。” 阮小梨松了口气:“原来是早上出的事,那和我可没关系,我刚刚才起来……孙嬷嬷可看见了。” 孙嬷嬷语气冷硬:“若当真和你无关,爷自然不会牵连你。” 阮小梨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虽说被喊去主院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多瞧贺烬一眼,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那男人吝啬的很,便是去了她那里,也多是入夜之后,就如同昨晚一般,根本瞧不清面容。 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到了主院,门开着,院子里乌压压跪了一群人,喊冤的,诉委屈的,夹杂着啜泣声,十分热闹。 贺烬这人不好色,可后院妾室却不少,有生母长公主给的,有官员送的,也有太子皇子们赐的,可像阮小梨这样,被他自己带回来的,还是独一个。 然而也没什么用处,贺烬照旧不喜欢她。 身后有人忽然推了她一把,阮小梨一个踉跄跪趴在了地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两个婆子之一。 “侯爷说了,请姨娘们都在这里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白姑娘醒了什么时候起。” 阮小梨心想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她明明和这事没关系。 她瞧见贺烬远远的坐在正厅里,黑沉着脸和人低声说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阮小梨咬了咬嘴唇,心里有点发酸,这果然是很喜欢那个白姑娘的。 可再喜欢,她也是无辜的,凭什么寒冬腊月里要在这里跪着挨冻? 她正想喊一声冤枉,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哭嚎,她一愣,下意识捂住了嘴,摸着自己两瓣唇是闭着的,这才反应过来,喊得人不是自己。 外头又有一个姨娘被带了过来,不过她比阮小梨凄惨的多,是被生生拖过来的,才下了雪,地面还没清扫干净,她一身衣裙又湿又脏,瞧着十分狼狈。 “我是冤枉的,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胆敢这么对我……爷,妾身冤枉,呜呜呜……” 阮小梨正打算有样学样,眼角就瞥见贺烬冷硬的神情,他眼底没有半分怜惜,瞧着自己的女人被人这样欺辱,却连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她心里莫名就是一凉,一声冤枉噎在喉咙里,半晌都没说出来。 无妄之灾3 孙嬷嬷脸一沉:“让她闭嘴,哭嚎什么?” 抓着那姨娘的两个婆子,便抡起胳膊,狠狠打了两个巴掌,那姨娘被打的懵了,嘴角淌了血都没顾得上擦一擦。 阮小梨被唬的一哆嗦,连忙抬手捂住了脸,心里觉得比起挨两下巴掌再跪,还不如干脆就跪呢。 不止她,院子里的女人们都被吓到了,哭泣声齐齐一顿。 贺烬这时候才开口:“都齐了?” 他的大丫头翡烟连忙应了一声,他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女人们:“谁做的,自己出来。” 底下鸦雀无声,贺烬这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吃人的,谁敢在这时候认? 贺烬也没强求,只扫了眼众人,目光略过阮小梨时,连停都没停一下。 阮小梨心里失望,但没敢吭声。 “翡烟,盯好了。” 贺烬说完这话抬脚就走,大约是要去看看白郁宁的情况。 阮小梨就跪在门边,贺烬是贴着她的身体走过去的,等他身上那股檀香味钻进阮小梨鼻子里的时候,她脑子突的一糊,鬼迷心窍的似的抬手抓住了贺烬的衣角。 贺烬脚步一顿,低下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阮小梨被看得一个激灵,连忙松了手,贺烬却误会了她,只当她也是要闹腾,眉头很快拧了起来,话却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吩咐的随从云水:“若是谁不肯安生跪着,就去池子里泡一泡。” 阮小梨其实没见过他几次好脸色,但这么凶的时候,还是头一回,她心里生出一点点酸涩来,她明明真的什么都没做。 白郁宁身娇体弱,泡了一会冷水,一直睡到晚上。 主院里姨娘们也身娇体弱,没几个时辰就接二连叁的晕了过去,只有阮小梨吃惯了苦,受惯了罪,虽然身上难受的厉害,也冷的厉害,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可意识却仍旧算是清醒。 因而一直坚挺的跪着,直到主院的院子彻底空荡下来,只剩了她一个人。 翡烟打了个呵欠,借着灯笼瞧了眼阮小梨,嗤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和小丫头说话:“要不怎么说是贱骨头呢,跪一天了没事人一样……” 小丫头捂着嘴笑起来。 阮小梨哆哆嗦嗦的搓了搓冰冷的手,没怎么有心思搭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该装晕了,不然要是半夜撑不住了真晕过去,再没人瞧见,她不是要冻死在这院子里? 她迷迷糊糊的琢磨什么姿势晕的最自然,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贺烬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起来:“……告诉太医,用最好的药,务必不能留下病根。” 阮小梨一个激灵,迷糊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一些,费力的扭过头去盯着门外看,难得能遇见一会贺烬,她得把该说的话说了…… 她就跪在门口,灯笼明晃晃的照着,贺烬远远的就瞧见了她的影子,忍不住有些诧异:“不是说都晕了?怎么还有人跪着?” 云水摇头:“院子里是翡烟姑娘照看的,奴才也不晓得。” 贺烬眉头皱了起来,长腿一迈,几步就进了院子。 “爷,您回来了?” 阮小梨连忙喊了一声,下意识的往他跟前凑,腿却又僵又麻,没能挪动,身体一晃,险些歪倒在地上,险险靠手撑着才稳住了身体。 贺烬认出了她,眉头微微一皱:“怎么是你?” 阮小梨觉得这话不像是好话,仿佛是带着点嫌弃似的,只好讪讪笑了笑,垂下了头。 “来个人,把阮姨娘送回去。” 阮小梨被这句话唤出了勇气,抖着手抓住了贺烬的衣角:“爷,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贺烬垂眼瞧着她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脑海里突兀的浮现出她昨夜媚眼如丝的样子来,眼神微微一闪,神情越发冷硬,他看了眼翡烟,开口时语调却不见多少情绪:“没长眼睛吗?还不把阮姨娘送回去?!” 贺烬性格冷淡,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说话这样不客气已经是动了气的样子。 翡烟被吓了一跳,知道今日白郁宁出事他心里不痛快,不敢耽搁,连忙答应了一声,小跑过来。 阮小梨眼神暗了下去,只当贺烬是不想听自己说话,笑容有些僵,慢慢的松开了手,替他抚了抚抓起来的褶皱。 翡烟顾不得她在做什么,一伸手就要拽她,心里很是不满,总觉这窑子里出来的狐媚子,是故意撑到这时候的,好在她家侯爷跟前装可怜,因此下了死力气。 但阮小梨早就冻得没了手脚发麻,几乎没有知觉,被她这一拽,腿还僵着没动弹,上半身却被扯得往前扑,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贺烬膝盖上。 贺烬纹丝不动,阮小梨却被撞得有点懵,只觉得本就不清醒的脑子越发糊涂了,直到两只手伸过来,插在她腋下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她这才感受到膝盖上的疼,神智也被这份痛楚拉了回来。 贺烬松了手,目光冷淡的瞥了眼翡烟:“送她回去。” 翡烟心里有些恼火,越发认定她是故意的,哪就那么凑巧能撞上她家侯爷? “阮姨娘,奴婢送你回溪兰苑。” 她手死死抓着阮小梨的胳膊,半分也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半拖半拽的带着她出了主院。 阮小梨一边含糊的道了谢,一边艰难的扭头去看贺烬,却只瞧见了他颀长冷清的背影,着人真是半分耐性也不肯给她…… 她只得收回视线,心里有点酸,酸里还带着点疼,直往鼻梁上冲,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下眼睛。 “你们两个,送阮姨娘回去。” 翡烟唤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也不等人走到跟前便迫不及待的将阮小梨从身边推开了,而后抬手用力拍打了几下衣裳。 “奴婢还得伺候爷沐浴就寝,实在不得闲送阮姨娘回去,您就将就着扶着这两个婆子吧。” 阮小梨“嘁”了一声,觉得翡烟是在胡说八道,贺烬沐浴从来不许丫头伺候,翡烟就是回去的再急,最多也不过就是在门外头当个木头站着。 但翡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话一说完就匆匆回去了。 阮小梨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羡慕,要是能每天见到贺烬,她其实也愿意去做个丫头……可惜贺烬不喜欢瞧见她。 她叹了口气慢慢将身体靠在了灯柱上,走了这几步,腿疼的要命,可她却朝两个婆子摆了摆手:“不用你们,我自己能回去……” 这不是逞强,只是不得宠的妾室,使唤不动府里的下人,她月例银子不多,实在舍不得花钱打赏,还不如自己慢慢挪回去。 无妄之灾4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大约也是知道她不是有钱的主,扭头就走了。 阮小梨弯腰揉了揉膝盖,歪头看着主院大门,走神似的呆了半晌,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用手指扯着嘴角做了个鬼脸,郁闷的心情随着这动作缓和了一些,她这才扶着灯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彩雀打着灯笼在门口急的转圈,瞧见她露面连忙快走几步扶住她:“奴婢的好姨娘唉,人家晌午就回来了,你怎么拖到这时候?” 阮小梨一瘪嘴:“我也不想啊,就是不晕,我也想装晕来着,怕装的不像被人看出来,再泼我一桶冰水……” 彩雀哭笑不得:“咱们府里怎么会这么刻薄?这身上冰成这样,一定是冻透了,快快快,咱们回屋子里去,被窝里放了好些汤婆子。” 阮小梨连忙加快脚步,膝盖却撑不住,一个没稳住就又跪在了地上,砸的地面碰的一声响,疼的她脸色惨白。 彩雀唬了一跳,也不敢再催,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挪。 一进去她就上手将阮小梨的外袍脱了下来,然后将人塞进被子里,眼见阮小梨被热气激的不停哆嗦,脸上露出愁苦来:“姨娘,奴婢去熬碗姜汤吧,万一明天病了怎么办?” 阮小梨想说哪就那么容易生病,她以前在青楼里,也因为不肯接客被罚过跪雪地,哪回不是睡一觉就生龙活虎了? 可话没说出来,意识先模糊了,她只好摇了摇头,而后便彻底睡了过去,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晌午。 外头的天是阴的,仿佛还要下雪,阮小梨身上还是冷的厉害,觉得眼皮烫的睁不开,但这还是次要的,她浑身都痒,尤其是膝盖,又疼又痒,让她躺都躺不住,只好哆哆嗦嗦的坐起来去看自己的伤。 这一看就有些恼了:“彩雀!” 她拎着两条剪开了缝的裤腿恼怒的盯着门口,见彩雀端着药进来,脸上忍不住露出心疼来:“这中衣新作的,你怎么就给我剪了?” 彩雀将药放在矮几上,闻言看过来:“奴婢的好姨娘唉,您那条裤子做的窄,膝盖又肿的这么厉害,昨天不剪,等肿起来就不好剪了……您放心,奴婢沿着缝剪得,等您换下来,再缝补就成了。” 阮小梨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是药?侯爷昨天来瞧我了?” 彩雀被她问的叹了口气:“侯爷没来,说是白姑娘醒了,听说了罚跪的事,心里愧疚,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众姨娘看诊,这是治伤寒的药……您要不喝奴婢就去倒了。” 阮小梨连忙拦住她:“喝喝喝,白给的为什么不喝?” 她捧着热烫烫的碗暖了暖手,正想等温度下去了再喝,碗就被彩雀端走了。 阮小梨一呆:“怎么了?” 彩雀恨铁不成钢的看她:“咱们平白无故吃了这冤枉亏,她一碗药就想打发了?您瞧瞧别的姨娘,她们都把药泼出去了,要是您喝了,这传出去,她们还不得更排挤您啊。” 阮小梨瘪嘴,拉着彩雀的手,语重心长的教育她:“咱们穷,不能和旁人比,这药现在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 贺烬赎她的时候,没有自己去,只派了个管事,那管事贪了一些银钱,仗着权势逼着百花阁放了人,百花阁不愿吃亏,就偷偷把她的私房钱给掉了包,阮小梨是进了侯府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的。 彩雀脸上也露出愁苦来:“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阮小梨忍不住也抱怨了一句:“说来说去,都是侯爷小气,从来都没赏过银子……” 她话音未落,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清冷的男声:“你这是在埋怨我薄待你?”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颀长身影便绕过屏风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两人不防备贺烬这么不禁念叨,随口一提竟然就来了,都被唬了一跳,彩雀先回过神来,又喜又忧,慌里慌张的行了礼:“奴婢给侯爷请安……您稍等,奴婢这就去烧水泡茶,再把炭盆点上。” 她说着,一溜烟就跑了,她这一走,阮小梨就有点慌,心里觉得贺烬不至于为了一句玩笑话就要发作她,可这个人又的确是一直不喜欢她的。 她一边纠结一边讪笑,试图替刚才的话解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侯爷这么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当真的是吧……呵呵呵呵……呵……” 贺烬没开口,目光冷淡的看着她,看着看着,阮小梨就闭了嘴,干巴巴的吞了下口水。 贺烬这时候才将视线落在她膝盖上:“这是……特意给我瞧的?” 阮小梨这才瞧见自己乌紫乌紫的膝盖,之前只顾着心疼两条被剪了的裤腿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疼。 “这侯府就是不一样,地砖都格外的硬,以前也没跪成这样……” 她小声嘟哝了一句,瞧贺烬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才想起他刚才的话,一边扯过被子将腿盖了起来,一边没什么底气的解释:“没没没,刚才彩雀要给我上药的……” 贺烬轻轻嗤了一声:“不是嫌我没赏银子?你哪来的钱买药?” 阮小梨被噎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反驳,就在他发愣的档口,一个瓷白瓶子被丢了过来,阮小梨连忙接住。 她心里有些欢喜,忍不住想,难道贺烬这会来,是猜着她没好药,所以特意来给她送的? 她眼睛亮起来,连带着因为受寒而有些憔悴的脸色也光彩了几分:“谢爷……” “这是白姑娘让人送来的药?” 贺烬忽然开口,打断了阮小梨的话,阮小梨也不在意,就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彩雀说是。” “喝了。” 阮小梨一愣:“啊?” 贺烬眉头拧着个小疙瘩,目光严厉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说了一遍:“喝了。” 阮小梨原本也是想喝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逼,又有点不想喝了,反而想起了刚才彩雀说的那些话。 只是她是半点都不敢表达对白郁宁的不满的,只能装傻,试图敷衍贺烬:“这还很热呢,我冷冷再喝……” 贺烬没再开口,就居高临下的看着阮小梨,他逆着光,阮小梨瞧不清他的脸色,却仍旧察觉到了那股视线,仿佛利箭一样,刺的她浑身疼。 她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僵持几秒后,没什么出息的妥协了。 她尴尬的笑了笑:“现在好像……也不是很烫了啊……” 她捧着药碗,低头吹了吹热气,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我喝了……” 她抬头朝贺烬笑,可却只瞧见了贺烬的背影,他已经转身朝外走了,一句话不说,一个字不留。 白郁宁1 阮小梨心里空了一下,愣愣的看着贺烬的背影迅速隐没在屏风后面,然后脚步声也随之消失,忽然间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来看望任何人的,也不曾担心过任何人……他只是看不得白郁宁的心意被人糟蹋,她们这些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要承人家的情。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苦,这医治风寒的药,原来比避子汤苦这么多…… 彩雀急匆匆端着热茶进来:“侯爷,您喝……侯爷呢?” 阮小梨将空了的药碗放回矮几上,没怎么有精神道:“走了。” 彩雀咬了咬牙:“您怎么不拦着呀?这来一趟连口热茶都喝不上,以后更不会来了……侯爷该不会是因为那句玩笑话生气了吧?您解释了吗?” 阮小梨苦笑了一声,大约是生病了就容易矫情,她明明是被贺烬冷待习惯了的,这时候心里却有些酸:“解释什么呀,人家又不想听,来这也不是为了瞧谁……” 她拉着被子蒙住了头,不打算说了。 彩雀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矮几上,刚好瞧见空了的碗,顿时一惊:“您这怎么还是喝了呢?传出去可怎么办呀?” 阮小梨藏在被子里哼哼两声,她也不想喝,可贺烬哪里肯管她想不想…… 她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有些闷闷的:“不要紧,都得喝,倒了也白搭。” “啊?” 彩雀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白,见阮小梨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连忙将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姨娘,冷也不能这么藏着,奴婢这炭盆点都点了,您就赶紧烤一烤吧……这什么?” 她没能把阮小梨从被子里抓出来,倒是摸到了圆滚滚滑溜溜的小瓷瓶,便拿出来瞧了一眼,随即眼睛一亮:“这是侯爷给的吧?” 阮小梨有气无力的哼哼两声算作回答。 彩雀长长的松了口气:“侯爷对姨娘还是好的,刚才我还想着去后厨的大娘那讨些药酒来揉,现在就有了药,侯爷赏的一定是好东西,您把腿露出来,奴婢给您把伤揉开。” 阮小梨不太想动弹,被彩雀催了几回才不情不愿的伸出了腿。 彩雀搓热了药膏,朝着阮小梨乌紫的膝盖摁了下去。 “嗷!!!” 随从寒江唬的浑身一哆嗦,僵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溪兰苑,又偷偷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贺烬,小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姨娘,嗓子这么亮堂……” 贺烬连头都没回,似乎完全不感兴趣,寒江也不敢再提这茬,转而说起别的来:“小桃之前去了主院传话,说白姑娘请您去说说话。” 贺烬脚步一顿,脸上还是没多少别的表情,寒江却“啧”了一声:“这白姑娘,之前冷清高傲的很,轻易不肯露面,昨天那一遭恐怕是吓着了,才晓得了您的好,这两日,时常请您过去呢。” 贺烬眉头微皱:“不得胡言。” 虽是训斥,可贺烬的语气还算平和,因而寒江也笑嘻嘻的,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是奴才多嘴。” 主仆二人便在后花园换了方向,往白郁宁的惜荷院去,半路上却被云水截了胡。 “爷,查出来了。” 他凑上来在贺烬耳边嘀咕了几句,将白郁宁推进湖里这事,即便是做的再隐蔽,可既然是在侯府里,也总会有人瞧见,妾室们在府里不许四处走动,自然也没法子去封口,因而云水没费多少工夫便将人都查了出来。 贺烬微微颔首:“侯府容不下这样心肠歹毒的人,请孙嬷嬷发卖了吧。” 云水连忙应声,心里多少有些唏嘘,一日夫妻百日恩,竟然说卖就给卖了,只是有一点难办:“有一位是太子赏下来的。” 贺烬脸上露出冷笑来,太子赏的的确是不好卖出去,但也别想平安无事:“先放着,我自有处置。” 云水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其他那些被牵连的姨娘们怎么安抚才好?” “赏苏缎两匹,银叁百。” 云水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却又被贺烬喊了回来,他皱着眉补充道:“阮小梨的银子不必给了,我总不能白白担了小气的名头……这么大的人了,还口无遮拦。” 云水寒江都被这话说的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贺烬却半分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抬脚大踏步走了,两个小厮只得放下这茬,一个跟着伺候,一个去做差事。 还没到惜荷院跟前,就有隐约的琴声传出来,贺烬抬脚进去:“大夫说的是你该卧床静养。” 白郁宁半隐在垂帘后头,只瞧见她身上裹着月白的头蓬,脖子上是整只狐狸做的围脖,衬的人纤细柔软,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 “我整日闲着,做点什么打发时间罢了……这府里的人都厌我,便是想与人说些话也不能。” 她说着起身走出来,对贺烬微微一礼,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这才露了出来,配着从容清雅的姿态,看得寒江眼睛有些直,心道怪不得他家侯爷瞧不上后院的姨娘们,和眼前这人一比,便是最好看的阮小梨,也成了庸脂俗粉。 倒也不是说容貌相差多少,单论五官,阮小梨还是要精致些,可白郁宁一身气质却是常人难及。 这侯府以后的女主人,说不定真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他念头没落,贺烬忽然抬手揉了下鼻子。 寒江:“爷?” 贺烬眯起眼睛:“无妨。” 大约是某个不知道不知好歹的女人又在背地里偷偷骂他。 阮小梨的确是又骂人了,却是第二天看见东西的时候。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 阮小梨盯着桌上的两匹苏缎,嫉妒的眼都红了,旁人都有叁百两银子,偏她没有,分明是她跪的最久,伤的最狠……不过就是随口抱怨一句,竟然就搭进去了这么多银子。 阮小梨越想越心痛,捂着胸口欲哭无泪。 彩雀摇头:“您就忘了这茬吧,再怎么惦记,也没胆子去找侯爷要啊。” 阮小梨呻吟一声,瞥了两眼苏缎,脸上又露出嫌弃来:“这东西肯定也是别人挑剩下的,这颜色也太淡了,穿上铁定不好看。” 彩雀由着她抱怨,虽然相处还不到一年,可这个主子着实好明白,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过是抱怨两句,睡一觉就又能欢欢喜喜的了。 好伺候的很。 “您别乱动,膝盖还肿着呢……” 她倒是想给阮小梨拿冰敷一敷,可这屋子里本就寒凉,昨日贺烬来,她们才敢点上碳,平日里都是裹着被子或者太阳底下晒着,这时候再用冰敷膝盖,就会格外难捱,只好就这么忍着。 “不碍事,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下地了……” “阮姨娘可在?” 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打断了阮小梨的话,她愣了愣,这声音听着不太熟悉,不像是溪兰苑里其他姨娘的下人……可溪兰苑外头的人来找她做什么? 她一个激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这该不会又是白郁宁出事把她牵扯上了吧? 白郁宁2 “不在不在……别地找去吧。” 话音落下没多久,彩雀就撩开棉帘子进来,脸上的笑容尴尬中透着古怪:“姨娘,白姑娘来了。” 阮小梨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装死,听见这话唬了一跳,连忙撩开被子坐起来:“你说谁?” “擅自登门,冒昧了。” 白郁宁扶着丫头走进来,这次受寒对她来说大约很不好受,脸色看着比阮小梨还要难看,却透着一股弱柳扶风的病态美,看得人情不自禁的心疼。 阮小梨有点明白彩雀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了,虽说自己因为她遭了罪,可一瞧见人,还真有点恨不起来。 只是两人的身份,阮小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喜欢对方的。 尤其是对方这样子,难免会让人自惭形秽。 阮小梨不自觉的理了理头发和衣襟,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这话说的,这府里哪有白姑娘不能去的地方?您这贵足踏贱地的,是有什么吩咐?” 大约是她这话说的不太好听,白郁宁身边的丫头皱了皱眉,要开口反驳,被白郁宁摁住了手腕。 “不敢当,先前的事,连累了阮姨娘,今天来是来陪个罪。” 阮小梨一愣,和彩雀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演的哪一出? 丫头将一个盒子端上来放在矮几上,顺手打开了盖子,是一对翡翠镯子,水头足,没有杂质。 阮小梨当初还在青楼的时候,见过头牌有不少好东西,可瞧着好像哪个都比这个差了些。 她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的看着白郁宁:“真的给我啊?” 白郁宁笑的温和:“先前听说你跪了一整日,我心里愧疚的很……你喜欢就好。” 阮小梨见她没有反悔,心里一喜,连忙扣上盖子塞进彩雀怀里:“快快快,拿出去藏起来……不对不对,你去泡茶,泡好茶。” 彩雀觉得阮小梨这举动有些丢人,但没好说出来,只能尴尬的笑了笑,灰溜溜跑了。 阮小梨一改刚才的冷淡,殷勤的拍了拍凳子请白郁宁坐下:“白姑娘真是大气,快坐快坐。” 白郁宁却只是扭开头咳了一声,丫头连忙道:“这屋子里太冷了,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再受了寒气……” 阮小梨一呆,后知后觉地也感觉到了冷,连忙裹了件厚棉袍,搓着手笑起来:“你们等一等,我这就去把炭盆点上。” 丫头一撇嘴:“我们家姑娘可金贵呢,受不了碳火气,屋子里一向都是烧地龙的。” 阮小梨被噎了一下,炭火她都舍不得用,还地龙……满侯府,也只有叁处院子有,一个是贺烬住的主院,一个是长公主的慈安堂,最后一个就是白郁宁的惜荷院。 她心里不太高兴,这么金贵,来姨娘住的地方做什么? 白郁宁呵斥了丫头一声,才又看向阮小梨:“我瞧着阳光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见阮小梨没什么表示,面露失望:“我来府里这些日子,也没能遇见个肯和我说话的人……先前贺大哥说,软姨娘性子爽朗大气,我本以为是能与我闲聊两句的。” 阮小梨眼睛一亮:“侯爷和你……提我了?” 白郁宁点头,丫头却扭头嗤笑了一声,贺烬的确是提阮小梨了,说的却是没心没肺,见钱眼开八个字。 眼下看来,还真是这样,一对镯子态度就变了。 丫头心里再嫌弃,阮小梨也瞧不见,只觉得白郁宁这话说的她心花怒放,连忙爬起来:“聊聊聊,等我换身衣服。” 彩雀端了热茶进来,瞧见她翻衣服有些纳闷:“膝盖还伤的厉害,换衣服做什么?” 阮小梨不甚在意:“这么点伤不碍事……那么好一对镯子,人家只让我陪她去走走,总不好不答应吧?” 彩雀的表情很不赞同:“那白姑娘看着通情达理,怎么做事这么不为别人想?您瞧瞧您那膝盖,裤子瘦一些都穿不进去,怎么能出去溜达?” 阮小梨的手顿了一下,她的腿的确疼,可她怕自己不去,贺烬要不高兴。 她的人生从开始就是一团糟,早就没了什么气性和念想,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完后半辈子……如果能再有一个贺烬的孩子,她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她笑了笑:“好了好了,哪就这么娇气,我什么苦没吃过?这都不算事儿。” 彩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外头有丫头催了一声,阮小梨随手抓了件厚棉袄就套上了,彩雀愤愤不平:”还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呢,就把架子摆上了。“ 阮小梨看她脸都鼓了起来,心里一软,这满府里会替她委屈的人,也只有彩雀了,她伸手戳了戳彩雀的脸颊:”生气可就不好看了啊。“ 彩雀有些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主子怎么还有心思逗她呢,她叹了口气:”那奴婢跟着去,咱们输人不输阵,谁还没个丫头。“ 她说着就叉起了腰。 阮小梨被她逗笑了:”一个可不够,咱们再去其他姨娘那借几个,走走走。” 彩雀不高兴的看着她:“姨娘,你正经些。” 阮小梨无辜的挠挠头,她哪里不正经了? 彩雀:“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算了,奴婢不去了,你早点回来。” 阮小梨叹了口气,她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呀。 但彩雀不去还是省了她的口舌:“那正好,趁着天亮堂,把我那条裤子缝好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和我能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彩雀不放心,还想叮嘱她两句,阮小梨却已经抬脚走了,起初还因为膝盖上的伤走的一瘸一拐,没多久大概适应了这疼,就瞧不出异常了。 ”白姑娘想去哪里逛逛?“ 白郁宁看起来比丫头要温和:”去花园可好?听说府里的白梅十分别致。“ 阮小梨也并不在乎她要去哪,反正她只当是收了白郁宁的钱来做一趟差事,因而没什么异议的点了点头:”成。“ 大概因为她看起来的确对自己没敌意,白郁宁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恕我冒昧,还没请教过阮姨娘的闺名。“ 这话问的有些尴尬,正经人家的姑娘才有闺名,阮小梨这种出身的,只有花名,但阮小梨没多想,她不觉得白郁宁这样的人,会故意来羞辱她。 ”我叫阮小梨。“ 白郁宁微微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丫头,丫头不客气的笑了出来:“那真是巧,我叫小桃。” 小梨小桃,听起来倒像是她也是白郁宁的丫头。 白郁宁连忙开口:“抱歉,我不知道是这样……我给她改个名字……” 她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忽然传过来,叁人齐齐一愣。 郎心如铁1 白郁宁大概是无知者无畏,抬脚就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阮小梨可不想管闲事,何况这府里的闲事她也管不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那个叫小桃的丫头一把抓住了胳膊:“阮姨娘陪我家姑娘去看看吧。” 阮小梨想给她几个白眼,这要是真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白郁宁有贺烬救,她可就得听天由命了。 “还是不了,我不太爱凑热闹……” 不等她再说什么,白郁宁惊讶中带着恼怒的声音响起来:“贺大哥,你在干什么?!” 阮小梨一愣,贺烬也在? 那她的确是不能走了,难得能有机会在大白天遇见他,总得把避子汤的事情说一说。 她抬脚要过去,小桃却又拦住了她:“刚才不是要回去吗?那还不快走?” 阮小梨有些无语,这丫头也太讨人厌了,但她也没闹,真的转身往回走了,小桃嘲讽的嗤了一声,却没想到声音还没落下,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阮小梨跑过去了。 小桃:“你!” 她跺了跺脚,又恼怒又鄙夷:“见到了又怎么样?一个……还想和我家姑娘争?” 她追上去,心里想着不能让她耽误自家姑娘和贺烬的相处,然而到了跟前,却不敢往前凑了。 湖边竟然乌压压站了一群人,除却长公主院子里的,其他的不管是姨娘还是下人都在,正白着脸齐刷刷看向湖边,那里一个年轻女人正湿淋淋的被绑着吊在湖面上,在她求饶的当口,吊着的绳子一松,女人就一声惨叫掉进了破开了一个口的冰湖里,片刻后,人又被提了出来。 “爷我不敢了,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女人的声音时断时续,嗓音颤抖的厉害,显然又冷又惊之下,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然而贺烬看过去的目光,却仍旧冷冷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怜惜,仿佛湖面上这个正被折磨着的女人,和他完全无关。 阮小梨见惯了贺烬的冷心冷情,心里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白郁宁却很是震惊,她恼怒的瞪着贺烬:“这是一条人命,你怎么如此轻贱?把人放下来。” 周围虽然人多,可安静,她这一声怒斥便格外响亮,阮小梨吃了一惊,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贺烬眉头微微一皱,看着像是生气了,阮小梨连忙躲到了假山后头,这两个人吵他们的,可千万别牵扯到自己身上。 不过说起来,她还没见过敢这么当众顶撞贺烬的人,下场应该不会太好…… 她心里替白郁宁点了个蜡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贺烬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虽然充满了克制,神色却还算平静,并没有要发作的样子:“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我知道你心软,可这是侯府的规矩。” 阮小梨一愣,贺烬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然而这种程度对白郁宁而言并不够,她看了眼又被扔进水里的女人,咬了咬牙:“你若是要杀她,直接动手就是,何必如此折磨?” 阮小梨偷偷探出头来,看见贺烬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些,显然对白郁宁的不依不饶有些不耐,他扭头看过来,本意是想看白郁宁,可一抬眼先看见的却是假山后面探头探脑的人:“……” 他握了握拳,缓缓吐了口气才开口:”杀鸡儆猴,我以为你看的明白。“ 阮小梨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虽然缩回了头,却仍旧竖着耳朵听两人吵架。 白郁宁摇摇头,语气有些冷淡:“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放了她。” 贺烬没说话,但女人再次坠进了冰湖里,白郁宁似乎彻底被激怒了:”贺烬,你若是再如此,我就离开了。“ 阮小梨一愣,白郁宁这是,在威胁贺烬吗? 贺烬这人吃软不吃硬,脾气上来也不是没有顶撞过皇上,好在那是亲舅舅,并没有怎么样,可现在…… 贺烬声音霍的冷了下去:”你在威胁我?“ 这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湖边越发针落可闻,傻子都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怒意。 然而白郁宁仍旧没有松口:”我只是不想你草菅人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先把人放了。“ 贺烬迟迟没开口,阮小梨有些好奇,难道这是气傻了?那要发作白郁宁了吗? 她才收了白郁宁的镯子,要是贺烬要把人赶出去,她是不是该求情?可好像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纠结起来,按捺不住的从假山后头探出头去,却一抬眼就对上了贺烬冷凝的眉眼,他一向对人冷淡,这副表情并不稀奇,但那双眼睛正盯着她,就有些恐怖了。 她嗖的把脖子缩了回去,心脏咚咚咚的跳的厉害。 贺烬看见她了?不可能呀,明明和白郁宁正吵着架呢,怎么看都不会搭理自己才对,而且就算看见了也犯不着这么凶,这么多人都在呢,没理由他们能看,自己却不能看。 所以刚才的对视是错觉吧。 她说服了自己,虽然心脏还是跳的厉害的,但多少松了口气。 外头迟迟没有动静,阮小梨即便是躲着,也很紧张,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汗,她看了看周围,琢磨着能不能偷偷离开。 “放她下来。” 贺烬的声音忽然响起,唬得阮小梨一抖,抖完才反应过来,贺烬说放人,他竟然妥协了。 脾气又臭又硬的贺烬,竟然对白郁宁,妥协了? 阮小梨一时间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旁人大概也没料到这个结果,抓着绳子的侍卫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把湖里的人拎上了岸。 ”你满意了?” 还是贺烬的声音,阮小梨鼓起勇气探出头去,只见白郁宁仍旧神情淡淡的,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贺烬的退让多么难得。 “我很高兴你肯听劝。” 贺烬大概从来没被人这么冷淡的对待过,沉默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用更冷淡的声音道:“都散了吧。” 人群顿时做鸟兽散,眼见白郁宁也要走,阮小梨连忙跟上。 身后却又响起贺烬的声音:“站住,你过来。” 白郁宁头也不回,阮小梨一边想着她脾气还挺大,一边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侯爷喊你呢。” 话音未落,额头上就被狠狠敲了一下:“喊得是你。” 郎心如铁2 阮小梨捂着头看过去,见他眼底还带着没散去的戾气,心里有些打怵:“爷……” 贺烬打量她一眼,语调冷冷淡淡的:”都学会偷听了?“ 阮小梨觉得自己很冤枉,但解释起来不是很有底气:”那么多人都在……不算偷听吧?“ ”还狡辩?“ 阮小梨有些无奈,她看出来了,贺烬是被白郁宁气到了,但又舍不得朝人发作,所以才拉了她这个替罪羊出来。 她正愁苦这事该怎么揭过去,额头上就又挨了一下,她敢怒不敢言,只好抬手揉了揉。 贺烬扫了她一眼,眉头一拧,看着有点凶:”可见是上回跪的不够,还敢到处乱跑。“ 阮小梨心里叹气,虽然自己是被迁怒了,可到底能单独和贺烬说两句话了,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抓住了贺烬的衣角。 ”爷,有件事想求你。“ 贺烬不轻不重的嗤了一声:”那叁百两银子?“ 阮小梨一噎,心想你还知道该给我叁百两银子啊,可随即她眼睛就亮起来:“要是这个的话,那能给我吗?” “想得美。”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酷无情,阮小梨心里忍不住嘁了一声,然而却并不意外。 算了算了,反正她来也不是为了银子,孩子的事可比银子重要多了。 只是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贺烬对旁人素来没怎么有耐心,见她不吭声,就有些不耐烦:”哑巴了?“ 阮小梨鼓了鼓勇气:”爷,我想……有个孩子。“ 贺烬一愣,片刻后锋利如刀的视线霍的刺了过来,他紧紧盯着阮小梨:”你说什么?“ 阮小梨有些愣,心道这么近的距离怎么还能听不见? 她张了张嘴,刚想重复一遍,就被贺烬一推,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上,然后一只手附上来,按住了她。 假山凹凸不平,阮小梨被硌得后腰生疼,正想喊一声疼,可一抬眼,就对上了贺烬的目光,男人眼底半是嘲讽半是冷漠,看的人心里发凉。 她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贺烬嗤了一声:”正妻还没过门,庶长子先降世,传出去,我贺家的脸还要不要?“ 阮小梨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她没想过这些,只是单纯的想要个孩子而已。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些承受不住贺烬这么冷厉的眼神,微微垂下了头,”我就是想要个孩子……没有名分也没关系,爷把我送到庄子上去也行……“ 贺烬冷笑了一声:”庄子上?听起来倒像是懂事的,可……你真以为什么人都配生下我的孩子?“ 阮小梨呼吸一滞,有些难堪的垂下了眼睛,贺烬果然是很嫌弃她的出身。 男人并不在意她的心情,说完转身就走,几步后却又转头看过来,目光冷沉沉的警告她:”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没事别再出来。“ 阮小梨听着脚步声走远,半晌才抬起头来,神情竟然仍旧算得上平静,虽然贺烬的话十分难听,可混迹青楼那么些年,什么委屈没受过? 何况这个结果,她其实也猜到了。 “算了算了,这次不行就下此吧……不生气,不难过,更不好听的话不是也听过吗,没什么好往心里去的……” 她扯了扯嘴角,本来想笑一笑的,却到底没能笑出来。 ”还矫情起来了了……” 她骂了自己一句,却不自觉弯下腰扶住了假山,外头站了这一会儿,膝盖又疼了起来,而且腰上被硌得也有些疼,好在她能忍,从懂事那天起,她就学会忍了…… 等回到溪兰苑的时候,天又黑了,冬天日头短,还冷,她手脚都有些僵,然而进了屋子也没比外头暖和多少。 ”彩雀?去哪了?都这个时辰了,还吃不吃饭了?“ 她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也就没再吭声,摸索着爬上了床,钻进被子里暖和手脚,脑子里却还是贺烬冷眉冷眼的样子。 这个人呐,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响起脚步声,彩雀推门进来,瞧见屋子里黑漆漆一片愣了愣:”姨娘?回来了吗?“ 阮小梨回过神来:”回来了,你干嘛去了?外头那么冷,乱跑什么?“ 知道阮小梨没睡,彩雀摸出火折子点了灯,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素帕子来。 ”我去外头揽活了,姨娘你看,绣好这一方帕子就是十文钱,姨娘你女红那么好,说不定还能涨价。“ 阮小梨接过帕子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已经瞧不出一丁点不对了,她和彩雀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困意就涌了上来,连彩雀给她的膝盖上药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喊,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但半夜外头忽然吵闹起来,她被惊醒,看着窗户里透进来的火把的光有些茫然:”大半夜的,怎么了?“ 彩雀披着衣服进来,阮小梨连忙撩开被子让她上去暖和着。 但不等彩雀脱鞋,房门就被敲响了,砰砰砰的几下,十分不客气,听的人胆战心惊的。 阮小梨下意识抱紧了被子:”谁呀?“ ”我。“ 虽然有些低哑,但这声音的确是贺烬的,彩雀连忙去开了门,阮小梨有些纳闷,以往也有这个时辰过来的时候,但这个月已经来过了啊,何况,之前才说了不想让她生孩子,那现在人过来也没什么用啊。 不太想见他呢…… 她故意放缓了动作,慢吞吞撩开被子下地,还没等穿上鞋就被冻得一哆嗦,连忙扯着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爷怎么有空过来?” 贺烬脱了外袍,边往屋里走边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的:“怎么,我不能来?” 看起来像是白天的事儿气还没消。 这个男人真的就是个小心眼……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含义的笑来:“怎么会……就是有点意外,彩雀,去泡茶……” “不用了。” 贺烬倒是十分自在,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这才看向阮小梨,瞧见她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头来,有些不耐的蹙起眉头:“你像什么样子,赶紧把衣服穿上。” 郎心如铁3 他这么一说,阮小梨就不太想去穿衣服了,心里有那么点想和他拧着的意思。 再说这深更半夜的,正是该睡觉的时候,穿了衣服又要脱,麻烦不说,一冷一热的说不定要生病。 她虽然没说话,但心思太好猜,贺烬一眼就看了出来,音调不自觉一高,听着有些凶:“还不快去!” 阮小梨被他喊的脖子一缩,却还是犹豫着没动弹:“爷你这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 贺烬脸一黑,阮小梨这是在撵他? 眼见他要发火,彩雀连忙拉着阮小梨去了耳房,忍不住叹气:“姨娘唉,你真是,爷让你穿衣裳你就穿呗,有什么好犟的?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说一不二的。” 是啊,这样的人,昨天大庭广众的向白郁宁妥协了……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阮小梨连忙摇了摇头:“……没犟没犟,就是懒劲儿上来了不想动弹,我琢磨着他说几句话就走,才不想折腾的……” 好吧,她就是想气一下贺烬,毕竟她后背还疼着呢,今天的话又那么不好听。 彩雀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话不能这么说,万一爷留下过夜呢?” 阮小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心里是知道的,贺烬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睡觉……她甚至宁愿怀疑贺烬是来特意来找茬的。 “绝不可能,要不要打赌?” 彩雀一噎:“您可消停会吧。” 阮小梨有些失望,彩雀忽然托着她的脸端详起来:“姨娘,你这额头怎么了?奴婢瞧着怎么好像有些红?” 她之前回来的晚,天又黑了,一直也没仔细瞧阮小梨,现在才看见,她抬手摸了摸:”好像还肿了,怎么弄的?“ 还能怎么弄得,被人看不顺眼,敲得呗…… 阮小梨叹了口气,也没解释,随手裹了件厚棉袄就出去了,外头越来越吵,很快响起了女人的惊叫声,阮小梨正想问问是怎么了,门板就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管家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给我搜……爷?” 阮小梨被冲进来的人惊住了,管家也被坐在椅子上的贺烬吓了一跳:“您怎么在这?那我们去别地儿搜……” 贺烬冷着脸一摆手:“搜你们的。” 管家看了眼衣衫整齐的阮小梨,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还以为贺烬在这,是相信阮小梨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也是,一个青楼出身的娼妓,哪有什么资格被他家侯爷另眼相待,大约就是累了,恰巧寻了这么个地方休息。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客气,随手一挥:“给我仔细搜。” 彩雀下意识想去拦,被阮小梨抓住了胳膊:”别去,拦不住的,让他们搜吧。“ 彩雀有些急:“可是他们这么莽撞,东西弄坏了……” 阮小梨压低声音和她说话:“正好啊,府里给换新的。” 彩雀又被噎住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可心里其实明白,贺烬在这里坐着,依然让人进去搜了,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人的,这时候去拦着,不是摆明了和他作对? 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忍不住看了眼阮小梨,她家姨娘看着傻乎乎的,其实是个很能看清楚形势的人。 外头逐渐嘈杂起来,哭喊的,求饶的,呵斥的。 但侍卫们好像聋了瞎了,根本不管不顾,很快乱七八糟的东西被扔了一院子,连带着几个强行阻拦的妾侍丫头们,都被赶到了院子里。 整座溪兰苑都充斥着恐慌和混乱,只有贺烬,他冷冷淡淡的看着,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那天跪了一院子人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样子,冷漠的让人心里发怵。 阮小梨瞄了一眼,迅速收回了目光,心里有些庆幸,幸好她只是想靠着这个男人平稳过活下半辈子,没有别的企图,否则…… 外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找到了,贺烬脸色骤变,腾的站起来抬脚走了出去,阮小梨屋子里搜查的人呼啦啦也都跟着走了,只剩了一地狼藉。 然而这还算是好的,大概是忌惮着贺烬在这里,侍卫们下手都留了情,至少家具摆设都是完整的,其他屋子就没这么幸运了,连贴身的衣物都散了一地。 彩雀连忙去看了她们的钱匣子,见东西没少才松了口气,可又有些难受:”这叫怎么回事……姨娘,你说自从这白姑娘来了,府里怎么叁天两头的出事?她就是个煞星。“ 她愤愤不平的嘟哝了一句,等着和阮小梨同仇敌忾,然而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阮小梨开口。 “姨娘?” 阮小梨连忙把视线从外头收回来,答应着看过来:“嗯?什么?” 彩雀看她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姨娘唉,你看看别人,遇见这种事儿,哪个不吓得楚楚可怜,你听外头现在哭的,都等着爷心软了去哄呢,就你没事儿人一样还在这看热闹。” 阮小梨平白被教训了一顿,有些无奈:“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热闹都凑到跟前来了,不看不就白瞎了? 再说,贺烬也根本就不吃哭的这一套,外面那些等着装可怜的,还不知道什么结果呢。 但这种话说出来,彩雀肯定觉得她不思进取,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催着彩雀走人。 “算了算了,明天再收拾吧,赶紧去睡了。” 彩雀还想劝劝她对贺烬多上心,就被阮小梨抓着胳膊从地上拉了起来:“去吧去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她有些无奈:“好好好,睡就睡……您先上床去吧,奴婢熄了灯再走。” 阮小梨爬上床,拍了拍身边:“来这一起睡吧,没炭盆两个人挤着睡还暖和点。” “……万一爷……” “这个月都来过好几回了,怎么可能还来,快上来。” 彩雀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门爬了上去,两人窝在被子里却都睡不着,外头还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透过门板传进来,可却又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郎心如铁4 “姨娘?你睡了吗?” “没,你说他们这是在找什么呢?闹了这么大动静。” 她其实不好奇,但一时半会睡不着,就随便扯着话头聊一聊。 彩雀摇摇头,她心里生出点难过来,有些为以后的日子担心,贺烬看起来是真的没把妾侍们当成自己的女人,深更半夜竟然都由着旁人进屋子搜查,一点体面都不给人留。 还好阮小梨穿了衣裳,不然要是身子哪里被人看了去…… 她忍不住叹气:“姨娘,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呀……” 这话也问到了阮小梨心坎上,可她不知道答案,只好沉默,彩雀没得到回应,只当她是睡了,也没再追问,心里叹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等她睡过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和之前一样,砰砰砰的一点都不客气。 阮小梨一个激灵坐起来:“又是谁呀?” “你还想是谁?” 贺烬的声音里透着不耐,隐约还有几分火气,阮小梨心里一咯噔,难道是自己刚才气他的心思太明显,被他发现了,所以特意来找自己算账? 她心虚的摇头:“没没没,这就开门,等会儿。” 彩雀已经下了地,趿拉着鞋跑了过去:“侯爷。” 贺烬看了她一眼:“下去。” 彩雀连看都没敢看阮小梨,就灰溜溜走了,出去之后还带上了门。 阮小梨抱着被子戳在床边:“又要搜吗?” 贺烬不客气的走了过来,坐在了床沿上:“倒杯茶。” 阮小梨有些无奈,刚才让彩雀去给你倒茶你又不要,现在人下去了,又来使唤她。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发现了自己故意气他的事儿。 阮小梨松了口气,在心里念叨了几句衣食父母,心情平复了许多:“爷稍等,我这就去。” 但溪兰苑没有小厨房,大厨房里的人也不是她能使唤的动的,她绕了一圈,只提了一壶冷茶回来。 ”爷,这个……“ 贺烬看她期期艾艾的样子,伸手接过了茶盏,一入口就被冰的皱起了眉头,然而他不但没有嫌弃,还一仰头,将冷茶都灌了进去。 ”哎,喝慢点……要不我生火温一温吧,冷茶不能多喝……” 贺烬抬眼看着她,眼底还带着几分轻嘲:“现在看着,倒懂事了。” 阮小梨愣了愣才听明白,他这是接的之前的话题,这男人果然还在因为她想要孩子的事生气。 这话没法接,也不想接,她只好垂下头当作没听明白,贺烬将茶盏搁在矮几上,站起来朝着阮小梨张开胳膊:“更衣。” 阮小梨惊讶起来:”爷要在这里过夜?“ 她下意识想扭头看窗户,外头是不是下红雨了? 不对不对,应该是抽风了,今天才那么凶的骂过人,现在就要来过夜…… 贺烬这人自持的让人发指,从阮小梨进府开始,每个月只来一回,虽说回回都闹腾她腰酸腿软,活像是憋狠了一样,但这个例却从来没破过,今天是怎么了? 眼见阮小梨傻了似的不动弹,贺烬有些手痒,食指都已经曲了起来,可瞧见她还红着的额头,手指就又松开了。 但想起之前她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脸色就有些黑:“我想来就来,你还想把我撵出去不成?” 阮小梨这姓氏十分贴切,性子向来软和,也或者说是没心没肺,往日就算说了什么重话,下回再来的时候,她也还是傻里傻气的,从来不见她记仇。 果然,他话音一落,阮小梨就摇了摇头:”没没没,怎么会。“ 看起来真的是完全不在意贺烬的找茬。 但贺烬还是不太满意,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满,只能轻哂一声,催促道:”还不快更衣?“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才放下茶壶凑过来,欲言又止的瞄了他两眼,最后还是没开口。 贺烬眉头拧的更厉害:这是还在想孩子的事? 他有些不高兴,还以为阮小梨是个本分的,原来也会有这些小心思,不过话说回来,她毕竟是个女人,想做母亲也情有可原,只是……不合时宜。 他被服侍着换了衣裳,正要躺下又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丫头似乎是在这屋子里出去的。 ”换套被褥。“ ”啊?现在?“ 贺烬看不得她这副有些傻的样子,看见就想敲,恨不能让她聪明一些,哪怕只有白郁宁的十分之一也好。 然而他克制住了,只是加重了语气:”现在,快去。“ 阮小梨叹了口气,这果然是发现自己之前故意气他了吧,把丫头撵下去了,才又要茶又要换被褥的折腾…… 好在她也是干着伺候人的活长大的,虽然心里觉得贺烬事儿多,但还是手脚利落的取了新的被褥换上了,这一顿忙碌,竟然让她冰冷的手脚生出些暖意来。 她搓了搓手,看了看门神一样戳在旁边的贺烬:”爷,好了。“ 贺烬这才翻身躺下,挺拔的身体,直接挡住了床边,阮小梨呆了呆:”爷,我还没上去……“ 贺烬凉凉地瞥她一眼:”没手没脚吗?不会爬?“ 阮小梨:”……“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毒呢,要是有得选,她当初一定不会来侯府。 可谁让她当初捡到的就是受伤的贺烬呢,谁让这个人,真的答应了替她赎身呢。 阮小梨认命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从贺烬腿上爬了过去,好在这人虽然嘴毒,性格却还不至于恶劣到暗中使坏,不让她上去。 但阮小梨还是有些累了,等头靠在枕头上的时候,不自觉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等松完,贺烬就忽然翻了个身压在了她身上。 阮小梨浑身一抖:”爷?!“ 贺烬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你怎么回事?“ 他来都来了,难道能什么都不做吗?这副被吓到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阮小梨偷偷瞄了他一眼,那股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出来了。 贺烬有些烦躁:”你又想说孩子的事儿?我告诉你,不可能。“ 阮小梨眼睛暗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不是这个……爷,要不你去别人那吧,我今天……“ 两头为难1 贺烬动作一顿,脸色彻底黑了:“阮小梨,你很好,今天一而再,再而叁的放肆!” 他冷笑一声,虽然气的几乎要发抖,可声音听起来却平静的近乎冷漠:”你以为这种事,你能做主?” 他垂眼盯着阮小梨,眼底带着几分狠厉,像一只野兽在打量猎物,该从哪里下嘴。 阮小梨被他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他下一瞬就要咬过来。 “我不是要做主,是今天不方便……”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阮小梨有些憋屈,贺烬这人还真是不讲理,但她还是鼓足勇气挣扎道:”爷,我真的是…………“ ”闭嘴!“ 他这两个字几乎是喊出来的,然而话音落下,他竟然看见阮小梨的嘴唇还在动——这个女人! 他干脆一伸手捂住了阮小梨的嘴,一边瞪着她,一边扯开了她的腰带,大掌顺着她腰侧的肌肤一路往上,握住她胸前的圆润捏了两下,指尖在顶端有技巧的揉捏,很快那一点便因动情而红胀。 贺烬倏地俯下身,含住她胸前涨圆的珠,像是在惩罚她刚刚的多次放肆,唇下一咬,惹的阮小梨下意识的呻吟一声,更刺激了身上男人呼吸加重。 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顶在小腹上的性器狠狠的一跳,她觉得自己要被这磨人的情欲逼疯了,在他身下难耐的扭动着。 见阮小梨双眼微闭,随着他舌尖舔吸她乳尖的动作,脖颈向后仰勾出一条好看的弧度,引得贺烬唇舌忍不住上移,一口咬住她柔软细嫩的颈侧,而那只手在一侧乳团上揉捏的手缓缓下移,常年握兵器的掌心带着薄茧的粗糙,滑过小腹往下移时引起阵阵酥痒,让阮小梨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贺烬吻住她的唇,趁她张嘴换气之时,舌灵活的探入,勾着她的舌在口中翻搅。他吻的不再温柔,火热又激烈似是要将她生吞一般。 贺烬撑开阮小梨的双腿,将自己置身其中,拨开挡在蜜穴前的最后一缕遮掩,随即手上一湿,他微微一愣,趁着这档口,阮小梨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起来,缩到了床脚,小声辩解:”我说了不方便……“ 贺烬看着自己的手指呆了呆:”你……你来了小日子,之前怎么不说?“ 他忽然想起阮小梨之前的欲言又止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我以为这个时辰了,就是睡一觉……” 阮小梨多少有些尴尬,虽然贺烬的确惹她不高兴了,可她也绝对没想过用这种法子把人撵走。 前天贺烬闹她闹得很厉害,今天又很晚了,她哪能想到他还有这个精力做什么,她是真的以为就是盖被纯睡觉。 虽然有些侥幸的心思,但如果自作多情解释了,少不得又得被贺烬挤兑,她也是没办法。 她偷偷瞄了贺烬一眼:“我去给你打水洗手……” 贺烬又瞪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就自己站起来走了。 阮小梨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回大概是真走了,她抱着被子叹了口气:“早知道就提前说一声了……摸了脏东西怕不是要把手洗掉一层皮……” 她靠在床头,后半宿也没能好好睡,时不时就要醒一醒,然而门口始终是安静的,贺烬真的没有回来,兴许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 其实也好,反正他来了也没孩子,还得喝很苦的避子汤…… 阮小梨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缩进了被子里,这才真的睡了过去,却没多久,就被彩雀喊醒了。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姨娘,爷是不是又留下过夜了?这个月可是来好几回了,你说他是不是觉得姨娘你好了?” 阮小梨黑着眼圈,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多了,他喝了杯茶就走了……别吵我,我还想再睡会儿。” 彩雀面露失望:“姨娘你真是,怎么不把人留下……要是爷肯多来几回,咱们的日子可好过多了。” 阮小梨只当没听见,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彩雀叹了口气,也没有再烦她,挽起袖子去收拾东西了。 大概是知道昨天贺烬没做什么,今天没人来送避子汤,溪兰苑难得清静,阮小梨本以为能多睡一会儿,却没想这清净只持续了短短几刻,她这小屋子,就来了不速之客。 几个姨娘都来了这里,轮番在外头敲门,阮小梨扯着被子捂住耳朵也没什么用处,只好起来。 “姐姐们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虽然都是妾,可这些人要么是达官贵人送的,要么是长公主赏的,出身都比阮小梨高上一大截,难免看不上她。 再加上她是贺烬自己带回来的,虽然对方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还是被人当成了眼中钉,见面不啐口唾沫都算客气的了,更别说打招呼。 今天这些人竟然登门了……这是抽了什么风? “阮妹妹这是什么话,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合该相互照应……来来来,咱们进去说。” 一群人呼啦啦挤进了阮小梨的屋子,阮小梨没来得及拦,这群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然而来都来了,阮小梨也不好把人往外头赶,有句话说的好,和气生财。 “……彩雀,泡点茶。” 彩雀不情不愿的去了,阮小梨不知道和这些人说什么,但却敏锐的发现少了几个人。 都在一个院子里,就算不说话,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都能混个脸熟,何况她做皮肉生意的,记人脸是打小就要学的。 太子赏的那个昨天泡了几回冷水,爬不起来正常,可侍郎府将军府送的几个也不见了。 ”不喝茶,别麻烦了,我听说昨天爷是在这里过的夜?“ 开口的是长公主赏的薛姨娘,长公主赏了不少丫头,但似乎都很听她的话。 她话音一落,几个人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阮小梨下意识关了门:”孙嬷嬷可不让打听爷的行踪。” 旁人家没有这么多规矩,可谁让她们都来历不明,侯府里还有个宫里出身的长公主呢?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大概是觉得阮小梨在假正经,薛姨娘笑了一声:“怎么算打听呢?都在一个院里还能不知道?你就别摆架子了,昨天爷有没有说过在找什么?” 阮小梨有些无语,这些姐姐们还真是看得起她,贺烬连话都不肯和她多说几句,怎么会告诉她这种事? 见她不说话,几个女人对视一眼,孙姨娘忍不住开口:“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有人偷了侯爷的东西吗?偷的什么?” 阮小梨是真的不知道,她也没打听过,昨天本来想看个热闹的,还被彩雀教训了一顿。 见她无动于衷,妾侍们对视一眼,都有些不高兴,另一位长公主赏的妾侍,孙姨娘瘪瘪嘴:“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早晚还不得知道?” 阮小梨正想解释一句,外头就响起彩雀的声音:“你谁呀,怎么在这里偷听?” 小桃:“什么叫偷听?我刚到这里,正想敲门呢……一群小妾,有什么值得偷听的?” 姨娘们都站了起来,这话说的太过刺耳了。 两头为难2 孙姨娘脾气最急,上前一步拉开了门,然后就瞧见个丫头打扮的女孩子叉着腰站在门边,门就算开了,她脸上也没有丝毫慌张,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冷笑,瞧着有些傲气。 孙姨娘眼神不善的打量着她:“你谁屋里的?” 小桃扫了眼众人,眼底带着几分鄙夷的嘁了一声:“我可不是你们溪兰苑的人,我主子是白姑娘。” 这话一出,妾侍们的脸色越发不好看,看着她的目光像是淬着毒一样,在这里的人,可都吃过白郁宁的亏。 就上回冰天雪地里挨罚的事儿,谁心里没个疙瘩? 但显然小桃不觉得这些人有资格,有胆子记恨白郁宁,仍旧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样子,她扫了眼阮小梨:”阮姨娘,我家姑娘觉得你比旁人顺眼些,让你过去陪着吃早饭。“ 妾侍们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朝阮小梨射了过来,孙姨娘阴阳怪气道:“哟,真看不出来啊,不声不响的扒上白姑娘了?” 阮小梨:……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而已…… 而且她也并不待见这位白姑娘好吧? 尤其是这个丫头,她是没本事,要是有本事,早就去给她套个麻袋,打成住头了。 所以她也只能摇头拒绝:“不巧,我刚吃过了,就不去打扰白姑娘了。” 小桃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我家姑娘请你,你敢不去?” 彩雀看不下去了,伸手拽了小桃一把:“你家姑娘怎么了?又不是这侯府的正经主子,凭什么说让姨娘去,姨娘就得去?” 孙姨娘也嗤笑出声:“就是,没见过谁家的黄花大姑娘就敢住进男人家里的……以后说不定也是和咱们一样的命,到时候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喊我们这些人一声姨娘。” 小桃气的脸色哆嗦:“你,你们……” 孙姨娘还想说什么,阮小梨连忙拉了她一把,她是长公主赏的,贺烬不看僧面看佛面,出了事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可自己是没有后台的,要是被牵连了,哭都没地方哭。 孙姨娘甩开她的手,不高兴的嘁了一声,仰着头走了,路过的时候还狠狠推了小桃一把。 小桃一屁股摔在地上,她愣了愣,随即气红了脸,瞪着孙姨娘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你给我等着!” 她看了看别人,还想着有人来扶自己一把,然而并没有人肯搭理她,恨恨咬了咬牙:“你们给我等着!” 她放完狠话,转身跑了,其他人眼看没了热闹,也都散了。 阮小梨有些心累,世道这么艰难,能有一个容身之地是多么不容易,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么点事儿吵架…… 她捂着肚子弯下腰:“彩雀,快关门,谁都别让进来了。” 她说着就趴在了床上,脸色有些发白,每月这个时候,她都难受的厉害,彩雀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了,连忙灌了个汤婆子给她:“姨娘,快拿着暖一暖。” 阮小梨哼哼了两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原本是打算睡个回笼觉的,却又被折腾的睡不着,只好坐起来,拿着彩雀揽回来的活慢慢的打发时间。 没多久彩雀也凑了过来:“姨娘这个花样真好看……要不你给侯爷绣个荷包吧?” 阮小梨下意识摇头:“侯爷的东西都是宫里出来的,我的手艺哪能比得了……要是被扔出来多丢人呐。” 彩雀一噎:“可……万一爷戴了呢?” 阮小梨被她逗笑了:“怎么可能,他哪有那么好伺候……” “你倒是只知道在背后编排我。” 贺烬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主仆二人都被唬了一跳,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悄无声息的就过来? 贺烬绕过屏风进了内室,扫了眼坐在床上的主仆二人,眉头微微皱起,瞧着有些不耐烦。 阮小梨觉得他每回看见自己,似乎都是这副样子,心里有些无奈,不想来不来就是,何必甩脸子给人看,看得人胆战心惊的,连说话都不太敢讲。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接茬:“没没没,这怎么能算编排呢,爷金尊玉贵的,我是怕自己手艺粗糙,配不上爷……彩雀,快去……” 贺烬一摆手:“不必了。” 她扫了眼阮小梨手里还没放下的帕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有时间绣这些东西,没时间去见白姑娘?” 阮小梨一愣,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时候过来,原来是有人去告状了。 上回来也是担心有人糟蹋白郁宁的心意……次次都是因为她。 阮小梨紧了紧手里的帕子,一时间竟然不想开口解释,她的确是不想去见白郁宁,她们的身份,本来就不该有什么交际的。 然而贺烬从来也不管她想不想,他自顾自地抬了抬下巴:“走吧,她既然肯见你,你就该多去陪陪她。” 阮小梨戳着没动,她不想去,但不能直说:“……爷,昨天屋子里一团糟,今天还要收拾……就不去打扰白姑娘了吧?” 贺烬一眼看出来她的言不由衷,眼神冷淡下去:”怎么?你对她有不满?“ ”……我怎么敢?就是身上不太舒服……这白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和我也说不到一处去……“ 贺烬不再说话,只垂眼看着她,眼神很有压迫力,阮小梨僵持了一会儿,很快就扛不住了,往地上一躺,抬眼真诚的看着贺烬:“爷,我腿忽然折了。” 贺烬:”……“ 他没想到阮小梨还能睁眼说瞎话,气的一抖,抬手指着阮小梨,半晌才开口:“都学会撒谎了是吧?!” 他大踏步走过去,抬手捏住了她的脚腕,咬牙切齿道:“哪折了?指给我看。” 阮小梨一时没敢说话,总觉得要是随便指个地方,说不定贺烬真的会让她随口胡扯的话变成现实。 她有点怂了,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觉得为了一口气堵上身体不合算,她摇了摇头:“又忽然好了。” 贺烬的脸色十分精彩,抓着阮小梨脚腕的手却迟迟没松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给她点教训。 两头为难3 阮小梨连忙坐起来:“爷,我去换衣服了。” 贺烬哼了一声,黑着脸松了手,转身走了。 他一走,彩雀就难受起来:”爷怎么这样?!她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护着,这以后要是真成了侯夫人……“ 阮小梨捂着肚子爬起来:“想那么多干什么?他要是真不来着溪兰苑,还能太平很多。” 反正来了,她也是没有孩子的,所以,都一样。 她今天原本是不打算出门的,现在却不得不出去,腿疼,肚子也疼,还真是多灾多难,今天这一天,看起来不会太好过了。 临出门的时候,彩雀把一个汤婆子塞进了她怀里,她舒了口气,沿着近路慢吞吞往惜荷院去,还不等到跟前,她就听见了一阵陌生又熟悉的笑声,她微微一愣,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那笑声,竟然是属于贺烬的。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这么笑。 她心里嘁了一声,心想笑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好听。 可她的脚步却迟迟没能迈开,就这么远远的看着。 两人好像是在下棋,白郁宁显然是输了,她不高兴的丢开棋子:“贺大哥太过咄咄逼人了。” 贺烬被指责了也不生气,仍旧笑吟吟的:“对弈自然以胜为目的,何来咄咄逼人之说?” 白郁宁扭开头,似乎有些生气,贺烬将棋子捡起来:“一局棋而已,若是不服,我们再来。” 小桃忍不住插嘴:“侯爷也不说让一让我家姑娘。” 贺烬的笑容淡下去,随意瞥她一眼,话却是对着白郁宁说的:”你可要我让你?“ 白郁宁不悦的皱起脸:”贺大哥这么问,我就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罢了,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赢就是。“ 贺烬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白郁宁这一点,从不因为自己是女子而示弱,与他后院的女人都不一样。 他正想感慨一句,一抬眼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阮小梨,虽然有帘子挡着,看不清脸,但那一件俗艳的桃粉色斗篷,满府里除了她再没有人穿了,简直活像是刚从窑子里接出来的。 贺烬不自觉皱起眉头,也不知道阮小梨这穿衣打扮的习性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他沉下脸:”来了就进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阮小梨愣了一下,心道还真是说变脸就变脸,要不是你跑去威胁我,谁愿意来这里…… 但贺烬显然是没有求人的自觉的,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在求阮小梨,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在帮她。 两人各有心思,贺烬不理会阮小梨的心思,阮小梨也探究不到他的,只是这并不影响阮小梨摆出一幅笑脸来。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总不好对着恩客冷脸。 “爷,白姑娘。” 白郁宁看她一眼,慢吞吞站起来:”阮姨娘来了,快请进。“ 小桃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可真难得,奴婢刚才去了一趟都没请动,还以为今天见不着人了。“ 阮小梨:“……” 白郁宁脸一沉:“小桃!” 不知是因为贺烬也在,她觉得失礼,还是这话的确有些刻薄难听,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反正这一声名字里,带了几分警告。 小桃讪讪闭了嘴,没再吭声。 贺烬倒是没说别的,只点了点头:“来捡棋。” 阮小梨认命的叹了口气,在溪兰苑使唤她也就算了,到了别人的地方,还是这副态度…… 衣食父母,衣食父母,阮小梨默念了几遍,总算心平气和了。 她抬脚进了屋子,被热气熏得一哆嗦,立刻有些惊喜,要是知道惜荷院这么暖和,她早就过来了,哪用那么为难。 她脱了斗篷,贺烬不自觉看过来,只瞧见她里面是一套艳粉色的棉衣。 贺烬:“……” 他在期待什么?难道能指望阮小梨能有白郁宁的品味吗? 白郁宁撩起月白色的衣裳坐下来:”有劳阮姨娘了……小桃,送些点心茶水上来。“ 小桃不太情愿伺候阮小梨,但当着主子的面也不敢反驳,偷偷瞪了阮小梨一眼才出去。 但惜荷院不是溪兰苑,她这个大丫头还是有体面的,外头好些个小丫头让她使唤,因而她只是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句,就打算回屋子里去。 可她刚抬起脚,身后就有人喊了一声。 ”小桃姑娘,侯爷可在这里?“ 她回头一看,脸不自觉一红,有些扭捏的行了一礼:”原来是谢先生,侯爷和我家姑娘在下棋呢。“ 来人微微一笑,比起贺烬的冷厉威严,谢润称得上是谦谦君子,性情也温润如玉,府里的丫头有不少喜欢他。 只是旁人没机会,最多也就是远远的看一眼,小桃却因为白郁宁的缘故,经常能和他说得上话,那点心思就有些遮掩不住。 她紧紧握着帕子,一改刚才的颐指气使,态度殷切起来:“在呢在呢,先生进来吧。” 谢润点了点头,这才抬脚上了台阶,门口垂着半截竹帘,能看见有人在下棋,他没进去,在门边止住了脚步。 “侯爷,越国使臣到了,皇上宣您进宫。” 贺烬一怔:“这么快?” 越国是大昌的友邦,当今太后就是越国公主,虽然并不是皇帝的生母,却备受敬重。 他丢下手里的棋子站了起来,白郁宁神情有些古怪:“贺大哥要进宫去见皇上吗?” 贺烬习惯性的冷硬微微收敛了一些:“嗯,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的,眼下越国使臣已到,按照惯例,皇上会巡视江南,这正好是个机会。” 白郁宁神情更加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有劳贺大哥了。” 贺烬见她有些失魂落魄,本想摸摸她的头,可想着男女有别,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反倒垂眼看了看坐在地上发呆的阮小梨。 一屋子人都站着,她倒是自己坐的舒服,既没规矩仪态,也不懂察言观色。 贺烬越看越不满,然而眼下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他声音沉下来:“好生陪着白姑娘,不准乱跑。” 有人找事1 阮小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和自己说的,她蔫哒哒的抬头看了贺烬一眼:“……知道了。” 这叫什么态度?! 贺烬很不满,然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和一个妾计较,只得压下了火气,抬脚和谢润走了。 然而他们出了惜荷院,谢润却还在回头看。 贺烬皱了皱眉:“瞧什么?” 即便是寒冬腊月里,谢润手上也拿着把扇子,他拿着扇柄轻轻敲了敲掌心:“自然是看侯爷好福气,阮姨娘国色天香,白姑娘清丽脱尘,这等齐人之福……” 贺烬的眉头皱的更紧:“你明知道白姑娘的身份,怎的还这般口无遮拦?阮小梨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而且一个不留神,还会给人招去祸端。 谢润拍了拍自己的嘴:”属下失言……只是侯爷对阮姨娘还当真是不客气,好歹是自己选的人……“ 贺烬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你今日废话真多。“ 何况阮小梨哪里是他选的,不过是刚巧受伤的时候遇见了她而已,随后她挟恩以报,提出要来侯府,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而且他们行周公之礼那一天,还好巧不巧的碰见了她来小日子,想起床单上的血,他脸色又是一黑。 谢润看出他的不悦来,有些无奈:”何必生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本以为你对她会有些偏爱,毕竟满院子的女人,你也只动过她……“ 后面的话被贺烬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他只得闭了嘴。 贺烬哼了一声,嘴角一扯,露出来的笑带上了几分嘲讽:”偏爱?你以为我与她是什么关系?当日凑巧碰见的是我,她才在这侯府里,若是换了旁人,她早就不知道是谁家的了。“ 这般水性杨花,谁会偏爱她?! 阮小梨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的看向不远处看书的白郁宁。 来之前,阮小梨就知道自己和白郁宁说不到一处去,可又不能走,只好抓着瓜子磕,好打发时间。 小桃见她一直吃吃吃,心里厌烦的很,站在窗外对着丫头指桑骂槐:”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托生的,只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就吃,怎么不吃死你呢?“ 阮小梨听出来了,但没往心里去,反正没骂到自己跟前来,她就当不知道,到时候生气的还是这丫头。 所以她姿态反而越发放松,甚至还吧唧了一下嘴。 小桃看的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脸皮能有这么厚,这么骂竟然都没反应。 她气的想跺脚,干脆撸起袖子就进了屋,虽然不能打人,可她拿鸡毛掸子打扫一下没问题吧? 她心里想的很好,可帘子刚撩开,就被对上了白郁宁冷淡的眼神,她所有的想法都散了,连火气也跟着一顿,她咬了咬嘴唇,不甘不愿的走了。 ”丫头莽撞,你别往心里去。“ 阮小梨是真的不在意,反正自己也没损失什么,于是十分大度地摆摆手:”我不计较这个……白姑娘,你别嫌我吃得多,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做什么。“ 而且她肚子疼,膝盖也疼,能窝着这暖暖和和的地方不动弹,简直太好了。 白郁宁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觉得她那话说的实在,虽然不大好听,却比旁人的花言巧语来的舒服。 她愿意和阮小梨这样的人打交道,于是态度就温和了起来。 ”阮姨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我这里别的不说,总比那溪兰苑要暖和些。“ 阮小梨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想自己大概没有听错白郁宁话里的那点高高在上。 往常她们冬天的炭火虽然紧吧,可也不至于像今年这样,贺烬不去都舍不得点。 不怪满溪兰苑的姨娘都看白郁宁不顺眼,她不来,贺烬对谁都冷,那就没有区别,可她一来就有了对比,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谁才是未来的主子,就开始了明目张胆的克扣欺压。 但她们只能忍着,谁也没胆子去贺烬跟前告状,主要也是因为告了状,他也不会理会,反倒平白做了出头鸟。 她不回话,白郁宁也不在意,她并不是真的想找人陪着说话。 贺烬是皇上唯一的外甥,打小备受宠爱,掌管着京城兵马司,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实权实职,自然少不了人来拉拢,塞人进来都是寻常事,她改变不了,只能展现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毕竟,她迟早是要和贺烬成亲的,只是心里难免还有些不安,贺烬对她…… 午饭时候,阮小梨总算找到了机会道别,这陪着呆了一上午了,也该能和贺烬交差了。 她匆匆回了溪兰苑,瞧见那窄窄的大门,再一想惜荷院宽敞的院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和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彩雀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一双手被冷水激得通红,府里有浣衣房,但每回送去的衣服,不是没洗干净,就是哪里破了,彩雀和阮小梨都是穷惯了的人,次数一多,就舍不得送过去了,宁愿自己辛苦一些。 ”怎么不烧点热水兑上?炉子呢?点一点吧,也不差这些。“ 她说着挽起袖子要帮忙,彩雀连忙捂住木盆:”别别别,我一会儿就洗完了,用不着再烧热水……你本来就难受,这一碰冷水就更了不得了,快歇着去吧。“ 阮小梨过意不去,还想说什么。 彩雀笑了一声,把盆里的衣服拎出来给她看:“真的要洗完了。” 眼见她没有忽悠自己,阮小梨就没再想着沾手,只是也无处可去,干脆蹲在旁边等她,彩雀忍不住笑了一声:”姨娘要是闲,就去厨房把饭菜领了吧,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阮小梨连忙去了,到了厨房刚好瞧见几个婆子拎着叁四个食盒朝惜荷院去了,说是贺烬也要去那边用午饭。 ”得亏走得早,这要是遇上,说不定又得教训我一顿……这人还真是两幅面孔。“ 她摇了摇头,拎了自己的两菜一饭往回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彩雀正和人吵架:”怎么了?“ 彩雀气的眼睛通红,一指地上:”姨娘,孙姨娘她……“ 有人找事2 阮小梨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这才瞧见彩雀刚洗好的衣服都在地上,水撒的到处都是,连她的鞋子都打湿了。 她连忙把食盒塞给她:”这么冷的天,穿着湿鞋子要生病的,快去屋子里换了,我和她说。“ 彩雀还要说话,被阮小梨推了一把,这才不情不愿的进屋子里去了。 孙姨娘既然敢欺负彩雀,显然是没把阮小梨放在眼里,见她一幅要给彩雀出头的样子,嘲讽的笑了一声,然后就仰起头抱着胳膊斜睨着她:”盆是我踢翻的,你想怎么着?“ 她说着,又抬脚,将已经空了的木盆踢远了一些。 孙姨娘心里厌恶的是白郁宁,可人家远在惜荷院,她看不见也摸不着,就算摸得到,真要做些什么也不太敢,毕竟前车之鉴堪称惨烈,太子送来的那个姨娘,现在还半死不活呢。 因此她只好把怒火转移到看起来和白郁宁关系不错的阮小梨身上,这个人可是没人撑腰的。 反正自己身后还有长公主,阮小梨这个青楼出身的,根本不敢把她怎么着。 阮小梨果然只是叹了口气:”大冷天的,彩雀洗这些衣服很不容易的。“ 孙姨娘抬着下巴嗤笑了一声,她才不管这衣服好洗不好洗,反正她又不会自己洗。 阮小梨弯腰把衣服捡起来,一触手就被冰的一哆嗦,这种天气洗衣服还真是遭罪。 孙姨娘看见她的动作,只当她是打算重新把衣服洗了,正捉摸着待会把水踢翻在她身上,冷不丁脸上一凉,她一愣,随即又是冰冷的水滴溅到了她身上。 她这才朝阮小梨看过去,就瞧见她抓着衣服用力甩来甩去,脏水混着泥土糊了她一身。 “你给我住手!” 阮小梨把试衣服挥的虎虎生风:“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孙姨娘气急败坏的往旁边躲了躲,却死活躲不开:“贱人,我的衣服脏了你赔得起吗?这可是长公主赏的!” 阮小梨瘪瘪嘴,装,接着装,长公主送人过来的时候,的确会赏一套衣裳和头面,但孙姨娘平时都宝贝的厉害,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根本不是这一套。 “哎呀,风太大,听不清啊……” 泥点和水点呼啦啦都朝着孙姨娘扑了过去。 “你!你给我等着!” 孙姨娘跺了跺脚,捂着头跑了。 见她跑远,阮小梨这才嘁了一声:“我又没碍着你事,为难我干什么,还欺负彩雀……” 她重新打了水上来,将衣服搓洗了一遍,晾在了竹竿上,刚晾完就听见了彩雀的脚步声,紧接着—— “哎呀,不让你碰你非要碰,这么冷的水……” 阮小梨受用她的关心,但觉得没必要这么小心:“我身体好着呢,走走走,吃饭去。” 然而晚上,她就遭了说大话的报应,肚子疼的她简直生不如死,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偏偏这时候,外头传来了说话声。 孙姨娘:“爷,你可得给我做主啊,长公主今天才赏了奴家这一身衣裳,就让阮小梨给弄脏了,奴家倒是不敢委屈,可她这分明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阮小梨:“……” 那真是长公主赏的衣裳? 她这也太背了,本来这事儿也不是不能缓和,可偏偏今天贺烬去了孙姨娘的屋子,现在装昏来不来得及? 彩雀也听见了动静,从外间走进来,她神色有些慌乱。 “姨娘,侯爷在外头,咱们怎么办呐?” 阮小梨苦笑了一声,想说除了认错也没别的办法了,可肚子疼的厉害,一张嘴,就是闷哼声。 彩雀慌乱中没听出来,屋子里又没点灯,她什么都瞧不见,还以为她睡迷糊了,随口敷衍自己,情急之下伸手推了推她。 “姨娘,你别睡了……” 阮小梨被她推的生不如死:“别,别动……”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遮住了她的话,孙姨娘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传进来:“阮小梨,你给我开门!” “弄脏了长公主赏赐的衣裙,你以为这事儿能就这么了了吗?!” 彩雀又急又气:“她怎么不要脸?要不是她故意来找事儿,姨娘你怎么可能弄脏她的衣裳?!” “不行,奴婢得去和侯爷解释!” 她转身去开门,阮小梨想告诉她别说那些没用的,却疼的开不了口,只能咬牙看着她走远,心里却十分无奈。 这种事情,贺烬向来懒得管,比起母亲的颜面,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侍算什么? 他兴许根本懒得听原因。 敲门声越来越急,大概是屋子里没人回应,让孙姨娘以为她怕了。 “阮小梨,你给我开门!你有本事做,你有本事开门呐!” 贺烬今天竟然难得好脾气,他一向不喜欢底下人吵闹,今天竟然也没拦着孙姨娘,任由她在自己门口大喊大叫。 阮小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今天白天闹妖了,早知道晚上有这么一茬,她该老老实实的讨好贺烬才对。 孙姨娘的叫嚣还在继续:“你给我出来!爷就在这里,你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彩雀虽然努力给自己打气,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发颤:“谁躲了?!侯爷明鉴,是孙姨娘先踢翻了奴婢洗衣服的盆子,姨娘气不过,才和她吵了两句……” 孙姨娘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爷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 彩雀毕竟只是个丫头,还是个没有体面的姨娘的丫头,被人打了,也只能咬着牙忍着。 孙姨娘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阮小梨,你还不出来?!” 她还想骂,身边忽然有道人影走了过去,她微微一愣,一抬头才看见,是贺烬。 “掌灯。” 仍旧是那股冷淡又不耐的语气,却让孙姨娘下意识闭了嘴,她心里清楚贺烬对她们说不上喜欢,因而也不敢放肆。。 可阮小梨不吭声,她又不知道这屋子里的灯烛在哪里,只能回头瞪了彩雀一眼:“你死人呐?没听见侯爷的话?还不快掌灯?!” 有人找事3 彩雀委屈的眼睛通红,但当着贺烬的面,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垂着头摸出火折子点了灯。 橘色的烛光下,孙姨娘得意的神情越发显眼。 “爷都在这了,阮小梨还不出来?” 贺烬在主位上坐下,眉头也皱了皱,阮小梨并不是这么没规矩的人。 他其实懒得理会后院这些女人的争斗,只是既然牵扯到阮小梨——这女人最近的确有些不安分,他也不妨来看个热闹。 “让你主子出来。” 他开口,虽然单纯的只是好奇阮小梨今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他在这里,竟然还敢不露面,但听在孙姨娘耳朵里,却是在给她帮腔,顿时一喜,有些按捺不住起来。 “爷,人躲着不露面,说不定是在干什么,妾身这就去把她找出来!” 她说着就往内室去,彩雀连忙追上来:“孙姨娘,你不能进去,我家姨娘还睡着呢。” 孙姨娘哪里肯听她的话,一把推开她就想冲进去,彩雀却又追了上来,两人拉拉扯扯,都有些狼狈。 贺烬皱眉看着两人,心里的不耐越来越浓。 “够了!” 他干脆站起来,抬脚朝内室去。 彩雀敢大着胆子去拦孙姨娘,却不敢拦贺烬,只能给他开了门,还试图解释:“姨娘真的还睡着呢……不然不可能不出来迎接侯爷的……” 贺烬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脚下的步子却一刻没停。 内室里虽然一片漆黑,却有粗重的呼吸声,怎么听都不像是熟睡的人能发出来的。 孙姨娘嘲讽地笑起来:“就是猪,睡着了都不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吧?” 彩雀说不出话来,刚才外头这么大的动静,说阮小梨还睡着,其实她也不信。 现在可怎么办呐……这么下去,阮小梨装睡一定会被拆穿的。 彩雀又着急又害怕,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灯?你以为现在拖着能有用处?” 彩雀无助的看了一眼床铺的位置,阮小梨还是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掌灯。” 这次开口的是贺烬,彩雀没有办法,只能摸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子里的灯。 烛火有些暗,但还是能看清床上盖着被子的人,正在微微颤抖。 孙姨娘忍不住笑起来:“现在害怕了?之前不是挺嚣张的吗?” 她快步朝床榻走过来,伸手抓住了被子:“你给我起来!” 被子被撩开,只穿着单薄寝衣的阮小梨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艰难的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孙姨娘。 真想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可惜她根本没有内伤…… 眼见阮小梨没了今天的嚣张,一幅眼都睁不开的样子,孙姨娘冷笑一声:“还装睡?你以为能骗得过我?” 她伸手去拽阮小梨的手腕,用足了力气把她拉起来,然而阮小梨现在就是个弱鸡,毫无反抗之力,所以她这一下,直接把人拽到了地上。 孙姨娘又气又恼,她才不信阮小梨真的这么没力气,肯定是打算趁机唱一出苦肉计! 她嫌恶的伸手想把她拉开:“你干什么?还想演苦肉计不成?果然是窑子里出来的东西,满脑子都是下叁滥的手段。” 阮小梨被腹痛折磨的心力交瘁,实在没心思和她吵,可又不能不开口。 “你……你要是再拽我……我就晕给你看……” 孙姨娘气笑了,威胁她? 她看着贺烬:“爷,你听见了,这阮小梨就是在耍心眼,打算装晕,演苦肉计呢,您可不能被骗了!” 贺烬没说话,垂眼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阮小梨,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单衣躺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周遭太黑,竟衬得她脸色十分苍白。 他微微拧起眉头,心里的不耐烦越来越厉害,今天白天不是挺厉害的吗?当着他的面都敢撒谎,现在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真的是苦肉计? 眼见他无动于衷,孙姨娘心里又气又恼,只好全都发泄在阮小梨身上,她看了眼桌子上的冷茶,拿起来就要泼:“你给我起来!” 彩雀扑过来:“你干什么?!” 两人撕扯在一起,阮小梨张了张嘴,觉得彩雀要吃亏,然而住手就在嘴边,却死活说不出来,她只好扯了扯贺烬的衣角。 贺烬顺势蹲下来,他垂眼看着阮小梨,眉头越皱越紧:”你怎么回事?“ 肚子疼啊,这都看不出来吗……阮小梨简直欲哭无泪。 孙姨娘却察觉到贺烬的态度有些变了,顿时急切起来,连忙撇下彩雀走过来:“侯爷你别被她骗了,她肯定是装病呢!” 贺烬没吭声,似乎在衡量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 有些狼狈的彩雀终于瞧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扑过来,抓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是不是肚子疼了?我就说这种日子不能碰冷水,你非不听!” 她又着急又自责:“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走,要是不碰冷水,哪能这么难受。” 阮小梨哼唧了一声,心想这就是个意外,她以前没这么娇气的,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种场景,装晕最合适,但她从来没晕过,要是只翻个白眼会不会太假? 不等她混沌的脑袋想清楚,一只手忽然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只手又大又热,摸得她很舒服,她下意识想蹭一下。 然而对方一触即离,根本没给她机会。 “一头的汗。” 贺烬声音里带了点嫌弃,阮小梨一噎,她也不想的,可疼起来她有什么办法? 孙姨娘忍不住道:“爷,她肯定是装的。” 贺烬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把阮小梨抱起来扔到了床上,彩雀连忙给她盖好被子。 “姨娘,你怎么样?” 阮小梨被贺烬这一扔,感觉内脏都要巅出来了,她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她借着彩雀的遮挡,偷偷看向贺烬,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会不会不好意思发作自己…… “看我做什么?” 贺烬略有些不耐的开了口,唬了阮小梨一跳,她没想到贺烬也在看她,还把她的偷瞄抓了个正着,连忙掩饰性地闭上了眼睛。 有人找事4 彩雀犹豫了一下,小声和贺烬求情:“爷,能不能请个大夫来看看?姨娘虽然以前也疼,但从来没疼的这么厉害……” 阮小梨有些愣住了,彩雀胆子好大,竟然敢求贺烬给她请大夫。 贺烬似乎也有些惊讶:“她这样还没请过大夫?”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很快就抬了抬下巴,吩咐彩雀:“你去外头找寒江,让他去请大夫。” 彩雀一时间又惊又喜,阮小梨也愣了一下,贺烬竟然答应了?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贺烬在床边坐下来,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神情里还带着几分烦躁:“难道我侯府,连个大夫也请不起吗?” 请不起大夫倒不至于,但给她们这些人请大夫还是少见的,何况她这还是女人病。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谢爷……” 贺烬并不领情,反倒冷笑了一声:“当面说的好听,心里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阮小梨一噎,心想这人真的是太小心眼了,她就偶尔抱怨两句,竟然要被记恨这么久…… 以往这时候,她早就狡辩了,但现在实在没力气,只好闭上眼睛默默地忍耐这份痛楚。 贺烬等不来她的话,有些不悦:“你是哑巴了吗?” 阮小梨只好再次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孙姨娘的衣裳……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那是长公主赏的……” 孙姨娘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撒谎,我当时明明告诉过你!” 阮小梨略有些心虚,孙姨娘的确说过,可她以为那是骗自己的,根本没信。 但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闭嘴。 孙姨娘冷笑一声:“爷,她这是默认了,她就是故意的!” 贺烬从进了这屋子,脸色就不大好看,眼下更黑了一层,他垂眼看着阮小梨:“半天你就哼唧出这么句话来?” 阮小梨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件事重要,犹豫着张了张嘴。 贺烬不耐道:“你还是闭嘴吧,说的话从来不中听。” 阮小梨:“……” 她心力交瘁,重新闭上了眼睛装死,好在贺烬这次没再找茬,就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姨娘很不甘心,凑过来试图撒娇:“爷,你不能就这么被她骗了……” 她眼看着就要坐到贺烬腿上,没成想对方忽然站了起来,她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贺烬垂眼看着她:“是不是骗,大夫来了一看就知,你不必废话。” 他大概很不喜欢和后院的女人们说话,声音里透着浓郁的不耐烦。 阮小梨听着,忽然想起白天在惜荷院外头听见的他的笑声,虽然笑得的确是一点都不好听……可他那副样子,这溪兰苑的女人,大概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孙姨娘大概也意识到了贺烬的不耐,也或许是因为刚才出了丑有些尴尬,爬起来之后也没再说话。 屋子里一时变得很安静,只有阮小梨因为忍耐而夹着几分呻吟的粗重呼吸声越来越明显。 孙姨娘皱了皱眉,她觉得阮小梨好像不是装的,真的病的这么厉害?那要是大夫来了,如实说了,那她刚才的言之凿凿不就成了笑话? 贺烬本来就对她冷淡,要是再给他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以后不是更不去她屋子里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慌,犹豫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爷,妾身去泡些茶来吧。” 贺烬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连忙走了出去,却既没有烧水也没有喊人,反而回了自己的屋子,打开了钱匣子。 丫头彩月正守着炭盆,见她鬼鬼祟祟的,有些好奇:“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呢?不是说侯爷今天过来吗?” 孙姨娘防备的看她一眼:“你也配问侯爷的事儿?” 彩月被堵了一下,不甘心的低下了头,心里却有些愤愤,做姨娘之前,你不也是个丫头吗?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了? 然而这话她只能想想,说是不敢说的。 “姨娘误会了,奴婢哪里敢问侯爷的事儿,只是这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准备周全些,好让侯爷满意,也能更喜欢姨娘。” 这话说的还算中听,孙姨娘消了气,但还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别的心思最好,你放心,老老实实的跟着我,等我以后生了孩子,成了这侯府的正经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彩月低下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嘁了一声,很不以为然。 瞎子都看出来了,侯爷喜欢的是白郁宁,这孙姨娘根本不可能上位,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得宠。 但对方仍旧觉得自己有机会,她一拉彩月,把一荷包碎银子塞给她:“你偷偷溜到外头去,要是看见寒江那小子带着大夫进来,你就把人支开,然后把银子给大夫,告诉他……” 屋子里只剩了两个人,贺烬有些不喜欢阮小梨的安静,他瞄了对方一眼,有些想找茬,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看过去的时候,阮小梨的脸色白的有些吓人。 他搓了搓手指,想起刚才摸到的一手冷汗。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探手摸了过去,触手冰凉,还湿漉漉的,果然是一头冷汗。 阮小梨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察觉到热源,不自觉追了过来,贺烬刚松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也是窑子里养成的习惯吗?” 大约这世上,有的是男人吃这黏人的一套。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的动作,自顾自收回了手。 外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贺烬不由抬眼看过去,却是孙姨娘端了茶水进来。 “爷,这是您最喜欢的雀舌,您尝尝。” 贺烬瞥了眼她鲜红的指甲,眼底嫌弃一闪而过:“搁着吧。” 他没有要喝的意思,孙姨娘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讪讪退到了一旁,趁着贺烬不注意,偷偷往外头看。 这件事事关重大,彩月要是办不好,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人和人的差距1 没多久,外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彩雀引着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进来。 “侯爷,大夫来了。” 贺烬看了眼床榻,见阮小梨锁骨胳膊都露在外头,脸微微一黑,不守妇道! 他沉着脸扯下床帐子,这才让到一旁,抬了抬下巴示意大夫:“给她看看。” 大夫自然知道这主家是如何的显赫富贵,听见贺烬说话,连头都没敢抬,一个劲应声:“是是是。” 孙姨娘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紧张的看过去。 彩雀帮着把阮小梨的胳膊拿了出来:“大夫,您快给看看,姨娘白日里用冷水洗了衣服……以往也疼,但是今天格外厉害。” 大夫抬手摸了脉,下意识要说实话,可忽然想起来袖子里沉甸甸的荷包,他犹豫了一下,虽然心虚,可还是生计更重要。 他虎起脸来:“你这丫头怎么胡说,脉象正常,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彩雀一愣,她看了看意识不太清醒,脸色还惨白的阮小梨,又看看虎起脸来的大夫,有些蒙了:“你什么意思?我家姨娘都这样了……你说她装病?” 大夫扭开头:“没有病就是没有病,难道我还能说谎吗?” 孙姨娘脸上的喜色几乎压不住,她拿着帕子摁了摁嘴角,强忍下笑意,这才轻嗤了一声:“我就知道是装的……都被大夫拆穿了,你还不认错?!” 她扭头看向贺烬,就见他脸色漆黑,颇有些骇人。 虽然觉得他是被阮小梨气的,可孙姨娘心里还是一颤,嘴边的话有些噎住了,然而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侯爷,她敢明目张胆的欺骗你,决不能轻饶!” 贺烬看着床铺,冷冷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彩雀慌了:“侯爷,不是这样的……姨娘她不敢,她怎么敢欺骗侯爷……” 孙姨娘颇有些喜出望外,她本意只是想借题发挥,让阮小梨受些罚,好出一出她被白郁宁丫头欺负了的气,却没想到正赶上阮小梨病了,让事情发展成了这个地步。 她看了一眼慌慌张张要给阮小梨解释的彩雀,暗自一咬牙,她绝对不能让这对主仆翻身。 贺烬后院的女人那么多,能少一个就是一个!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还不来人把她拖出去?” 她看向彩雀,冷笑一声:“我看阮小梨敢这么做,肯定也是你撺掇的,一看你就是个不安分的。” 外头果然很快来了人,却不是她的丫头彩月,而是贺烬的贴身小厮寒江:“爷?” 贺烬瞥了眼喋喋不休的孙姨娘,见她被自己唬得闭了嘴,才一抬下巴:“拖出去。” 孙姨娘松了口气,彩雀却慌了,别人不信,可她是知道阮小梨是真的病了的,她慌慌张张的扑过去抱住阮小梨:“侯爷,侯爷,姨娘她真的是冤枉的……您再请个大夫吧,您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她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一声惨叫,她一惊,后面的话就都被吓了回去。 等她回神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寒江拖得人竟然是大夫。 大夫被拧住了胳膊,疼的直哆嗦:“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孙姨娘也被吓到了,惊慌的退到一旁:“寒江,你抓错人了……侯爷让你抓的是她。” 她一指阮小梨,寒江却仍旧死死拧着大夫的胳膊,闻言微微一笑:“孙姨娘说笑了,奴才虽然不伶俐,可也不至于连爷的话都听不清楚。” 他神色一冷:“这样见钱眼开的庸医,今日若是轻易放了,怎么对得起看病的百姓们?” 孙姨娘愣住了,寒江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吩咐彩月收买人的时候的确没有刻意避开寒江,那是因为贺烬身边的人,根本不会掺和后院这些女人的争斗。 也不会去管谁在使坏,谁又是冤枉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大夫受不了胳膊的疼,已经跪在了地上,却也知道这庸医的名头不能认,不然以后他就没办法再做这一行了。 “侯爷明鉴,我就是诊出了这个脉象……您,您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冤枉我,说我是庸医啊……” 贺烬面露嫌恶,他看了眼阮小梨:“你不止医德有亏,还眼瞎,她这副样子,怎么装的出来?!” 大夫看了看阮小梨,还想嘴硬,胳膊却骤然一疼,寒江硬生生卸掉了他胳膊上的关节。 他惨叫一声,捂着脱臼的胳膊在地上打滚。 孙姨娘惊得一抖,连连后退,却不敢再说话。 彩雀虽然也被吓到了,回过神来却又有些惊喜,她就说侯爷还是喜欢她家姨娘的,这不就给她做主了吗? 她情不自禁的抓住了阮小梨的手,很想让她睁开眼睛看看。 大夫疼出了一脑门冷汗,白着脸趴在地上大喘气。 贺烬冷眼看着他:“你要是能好好看病,今天的事本侯就当作没发生,若是不能,就滚出侯府,也滚出凉京城。” 大夫不敢再犟,连忙点头:“能看,能看能看……” 贺烬这才点了点头,寒江伸手一推,将大夫的胳膊脱臼的胳膊给顶了回去。 大夫带着一身冷汗凑过去给阮小梨诊脉,彩雀瞪着眼睛怒视他,这人这么大年纪了,竟然做这么缺德的事儿。 大夫心虚,不敢和她对视,也没敢再胡说八道,老老实实诊了脉,还写了药方,说了些注意事项。 贺烬见他没有再撒谎,这才点点头,吩咐寒江:“送他出去吧,诊金多付一些,别让人说咱们侯府小气。” 大夫松了口气,忙不迭走了。 他一走,孙姨娘的心就提了起来:“爷,妾身……” 贺烬抬了抬手,示意她闭嘴,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嘲:“以往倒是没瞧出来,你胆子这般大。” 孙姨娘吓得一哆嗦,还以为他是要赶自己走,连忙跪下了,膝行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爷,妾身就是太在乎爷……您不要赶我走,求您了……” 彩雀偷偷看着,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该,活该,这种人就该撵出去! 人和人的差距2 她一边听两人说话,一边盼着贺烬狠狠教训孙姨娘一顿,好给阮小梨出出气。 然而贺烬看着孙姨娘,半晌都没动静。 孙姨娘有些撑不住了,抖着嗓子开了口:“爷,妾身知错了……” 贺烬像是刚回过神来,轻轻啧了一声,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孙姨娘不情不愿的看了眼阮小梨:”妾身不该陷害她……“ 贺烬轻轻摇了摇头,把腿从孙姨娘手里抽了回来:“你错在不该把我母亲牵扯进来,明白吗?” 孙姨娘一愣,彩雀也愣住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古怪? “溪兰苑的事,你们关起门来,随便怎么闹都成,但不能牵扯上旁人。” 贺烬说着弹了弹裤腿,自顾自站了起来:“衣裳既然的确是母亲赏的,也算不得你造谣,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吧。” 孙姨娘有些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贺烬的目光却看向了阮小梨,女人还缩在被子里,看起来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轻轻啧了一声:“你们都安生些,白姑娘还住在惜荷院,我不希望她知道你们之间的污糟事。” 他垂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姨娘,目光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寒:“听得懂吗?” 孙姨娘一抖,下意识点了点头。 贺烬像是满意了,这才抬脚走了。 他没处置陷害人的孙姨娘,也没安抚被冤枉的阮小梨,仿佛这溪兰苑里的争斗和人命,真的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孙姨娘死里逃生,捂着胸口摊在地上,半晌才爬起来,狠狠瞪了主仆两人一眼,踉踉跄跄地走了。 彩雀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有些酸,她还以为贺烬刚才那么护着阮小梨,多少也是在意她的,可现在才明白,人家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免得惊扰到那位白姑娘。 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她心里有些发堵,看着阮小梨白惨惨的脸,竟然生出点同情来,跟着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抬手揉了揉脸,心里叹了口气:“刚才我还想让你看看呢……得亏没醒,不然肯定要难受了。” 她替阮小梨掖了掖被子,然后爬起来去外头烧热水,想再给她灌个汤婆子,但刚一出院门,就瞧见树底下黑漆漆的站着个人,她唬了一跳:“谁呀?” 那人笑了一声:“彩雀姑娘,是我,这是抓回来的药,我想着你们女眷出门不方便,这又是深更半夜的,送大夫回来的路上就替你把药抓了。” 原来是寒江,彩雀松了口气,心里生出点感激来:“多谢您。” 她伸手接了过来,寒江真是帮了她大忙,这药今天要是不熬好,阮小梨后半宿还得接着疼。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要是不嫌弃,回头我绣双鞋垫子吧。” 寒江倒是不客气:“那敢情好,我一尺的鞋,有劳姑娘了。” 彩雀摇摇头,看他消失在夜色里,还带上了溪兰苑的门,这才抱着药去了耳房,翻出小炉子和陶罐开始烧水。 这一忙碌,就到了后半夜,等她端着药碗回屋子里的时候,阮小梨已经被疼醒了。 “……彩雀?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彩雀一喜:“姨娘你醒了?来,趁热把药喝了。” 阮小梨愣了愣:“大夫还真来了?” “自然是,侯爷开了口,谁敢怠慢?快喝药吧。” 阮小梨却有些犹豫,彩雀不解的看着她:“姨娘,你想什么呢?快喝呀,还能暖暖身子。” 阮小梨叹了口气:“我是怕这一喝药,以后就离不开了……这回是府里出银子,可下回就得自己掏腰包了……我觉得不划算。” 彩雀听的一愣,理是这么个理,但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还能有心思想这些? 她又好气又好笑:“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还是眼下舒服最重要,再说熬都熬了,不喝多糟蹋呀,喝了吧。” 阮小梨也不舍得浪费,犹豫片刻还是仰头灌了进去,苦的她皱起脸来,身体倒的确暖和了一些,人也有了点精神。 “你别忙活了,上来咱们挤一挤。” 彩雀刚才在外头一番忙碌,身上正热乎乎的,刚钻进被子阮小梨就蹭了过来。 “还是两个人睡暖和一些。” 彩雀张了张嘴,习惯性的想劝她多去贺烬面前露露脸,要是能得了他的青眼,她们这屋子里就算没有地龙,也能一直点着炭盆了。 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来刚才贺烬的那些话,于是嘴边的那些劝解就都咽了下去。 “奴婢抱着姨娘,快睡吧。” 阮小梨含糊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她本以为睡了一觉,又喝了药,多少都能好一些的,然而第二天早上,她还是疼的,只是比昨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一些。 她缩在床头叹了口气,外头响起脚步声,有些杂乱,还夹杂着其他姨娘们的阴阳怪气,阮小梨顿觉头疼,她不用出去看就知道这是谁来了。 八成是白姑娘又派人来传召她了。 她缩进被子里假装自己还没醒。 奇怪的是小桃那个吵吵闹闹的丫头今天竟然格外的安静,姨娘们叽叽喳喳说了那么多,她一声都没吭。 但小桃因为什么转性不关她的事,她只知道今天是真的没精力去应付别人了。 她闭上眼睛,决定装死到底。 但没多久,就有人推了推她,她有些无语,这人还真是嚣张,就算你是白姑娘的丫头,可人都睡着了,还硬生生把人推醒,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在睁眼和死撑着继续装睡两个选择中摇摆不定,冷不丁身边的人开口了:“姨娘,醒醒。” 推她的人竟然是彩雀。 阮小梨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她身后,没瞧见别人才松了口气:“你喊我干什么?那丫头不肯走?” 彩雀神情古怪的摇了摇头:“白姑娘来了,说是知道你病了,所以来探望。” 阮小梨一愣,这位白姑娘,消息还真是灵通。 但她并不想见,可要拒绝…… 人和人的差距3 一想到拒绝的后果,是贺烬亲自过来给人撑腰,虽然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但架不住糟心啊…… 阮小梨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看了眼彩雀:“请进来吧。” 她懒劲上来没心思收拾,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觉得以她和白郁宁的身份,对方肯定也不愿意看见她光彩照人的,索性就这么邋遢着见一见算了。 她们没什么交情,对方过来肯定也是为了面上好看,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的,而且屋子里这般清冷,人家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不愿意呆。 小桃怎么说的来着?受不了炭火气。 阮小梨有些想笑,这世道还真是,有的人生来就什么都有,旁人还要拼了命的给她塞,有的人生来什么都不是,难得有了什么心爱的,却总有人来抢。 人和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门口响起脚步声,等白郁宁一进门,阮小梨就知道今天为什么没听见小桃叽叽喳喳闹腾了,因为白郁宁没带她。 身边跟着的人却也有些眼熟,竟然是贺烬的大丫头翡烟。 阮小梨抱着被子坐起来,彩雀连忙给她披了件棉袄:“仔细些啊,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阮小梨点点头,看着白郁宁笑起来:“劳动白姑娘过来一趟,快坐,彩雀,搬个凳子过来。” 大约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看,白郁宁看着她微微蹙眉:“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忽然病成这样?” 自然是因为不知好歹碰了冷水。 但这事说起来倒像是她不懂事,阮小梨有些不好意思提,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翡烟却瞥她一眼,轻哂一声:“白姑娘是不知道,咱们阮姨娘的病一向生的最是时候,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翡烟看她不顺眼,确切的说,她看所有姨娘都不顺眼,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但这事其实还得从很早之前说起,那时候贺烬让人把她赎回来就丢在后院不管了,她心里慌,就说病了,请他来看一看,贺烬也的确来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府里闲言碎语就多了。 她的出身本来就让人诟病,这事一闹,就更让人瞧不起了。 索性她一向很少出溪兰苑,旁人的话也听不太着,除非是像翡烟这样,特意跑到她跟前来说的。 但她也有法子,装听不懂,反正这些人刻薄的时候,肯定是想看对方的窘迫尴尬的,她偏不露出那副样子来,气死她们。 就像现在,她还是一幅平静又无辜的样子,翡烟脸色就变了,大概正在心里骂她不要脸。 但白郁宁显然不是刻薄的人,听见翡烟那明显有故事的话也没搭腔,反倒将她手里抱着的盒子拿了过来:“也不知道你缺什么,都是些女人寻常补身的东西,你瞧瞧可能用得上?” 阮小梨有些过意不去,她虽然贪财,可无功不受禄,上回因为白郁宁被罚跪,那镯子算是收的理直气壮,可现在这些…… 她尴尬的摇了摇头:“别别别……白姑娘别这么客气,我这不是大毛病,睡几天就好了。” 白郁宁大概没想到她竟然会不收,一时有些愣,翡烟却一把将盒子拿了回去:“咱们阮姨娘不愧是爷亲自让人接回来的人,眼界就是高,寻常的物件哪能瞧得入眼?” 翡烟不想给她? 阮小梨连忙点头:“怎么可能瞧不上,既然白姑娘给的真心示意,彩雀还不快接着。” 翡烟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彩雀连忙上前将盒子抢了过来,忍不住开了口:“翡烟姐姐,阮姨娘再怎么样也是爷的人,你说话还是客气些。” 翡烟眼睛一瞪:“小蹄子,你和谁说话呢?!” 白郁宁皱眉,略有些严厉的咳了一声,翡烟愤愤不平,虽然闭了嘴,却还是冷笑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你给我等着瞧。 这屋子里大概是的确太冷了,白郁宁很快就颤抖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翡烟连忙道:“白姑娘还是回去吧,要是在这种地方生了病,爷可是该心疼了。” 她说着斜睨了阮小梨一眼,仿佛是在替白郁宁显摆一样。 然而这事阮小梨早就知道了,哪用得着她来显摆? 何况她也没心气,没立场去在意这些。 于是她笑了笑:“翡烟姑娘说的是,白姑娘身体娇贵,我这里的确是冷了些……多谢你来看我,等我好了,再去叨扰白姑娘。” 白郁宁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并不是故意敷衍,也跟着笑起来:“看你也是该歇着了,要是缺什么就让人去惜荷院传话。” 她说的真心实意,让阮小梨微微一愣。 从进了侯府,除了彩雀,她还没见过别人这么真诚的关心她……这位白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有地方值得白郁宁这样的人高看一眼,甚至特意来结交。 翡烟催了白郁宁一句,两人转身往外走,阮小梨本想起来送一送,被白郁宁轻轻按住了肩膀。 “阮姨娘歇着吧,你本来就病着,若是再劳动你,岂不是罪过?” 阮小梨被她说的也不好再动,只好目送她离开。 彩雀将人送出去才回来,却一进屋就关上了门:“这白姑娘来做什么?显摆她东西多,在府里说得上话吗?” 阮小梨看她气鼓鼓的,有些想笑,但这话她却觉得不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位白姑娘,其实根本没把她们溪兰苑的这些人看在眼里。 事实上,以贺烬对溪兰苑和惜荷院的态度来说,她们也不值得忌惮,要是有一天她突发奇想,想让贺烬清一清后院,说不定贺烬也不会拒绝。 根本是没得比的,也不用往心里去。 她钻进了被子里,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将汤婆子紧紧抵在肚子上,虽然并不能真的缓解疼痛。 彩雀忧心忡忡地看过来:“姨娘,要不再煎一幅药吧,今天瞧着,脸色比昨天还难看……汤婆子还热吗?” 阮小梨含糊的哼唧了一声,彩雀没听清楚,俯身过来:“姨娘你说什么?” 人和人的差距4 “我说汤婆子还热……煮些红糖水喝就行了,药还是留着,以后万一再有非用不可得时候呢?” “我侯府到底是有多薄待你?连服药也得这般斤斤计较?” 贺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主仆二人竟然奇怪的都不是很惊讶,毕竟最近这些日子,他时常不声不响的过来,每回时机都凑巧的很,总要听见她们说些话,然后再教训一通。 虽然前面几回他过来,也不是为了阮小梨,可彩雀想着见面叁分情,见的次数多了,总会多惦记几分,因此心里都是很欢喜的。 眼下心情却有些复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声没吭,抬脚出去烧水,然后好泡了热茶和红糖水送过来。 阮小梨看他仍旧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外头的人招惹了,还是昨天自己弄脏长公主赏赐衣裳的事还没过去。 但这无关紧要,阮小梨记着昨天他请了大夫来给自己看病的事,就凭这样一份恩情,她也不能怠慢。 她撩开被子打算下地,贺烬皱了皱眉:“躺着吧。” 阮小梨犹豫着没动,总觉得自己要是真躺会去,他说不定要找茬,毕竟他做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贺烬眉头一拧,音调不自觉高了:“听不懂人话?!” 阮小梨被他唬了一跳,连忙缩回了被子里,倒是后知后觉感到了冷,然后狠狠哆嗦了一下,心里恨不得把头也缩进去,可看着贺烬拧紧的眉头,她还是没动弹。 “爷怎么过来了?” 贺烬看了她一眼,大踏步走近,在床边坐下来,却一直没开口,看起来不太想搭理人。 如果是几天前,阮小梨为了孩子的事,是愿意绞尽脑汁和他说些话的,可现在她已经被拒绝了,要是再提,只会适得其反。 可除了孩子,阮小梨实在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闭紧了嘴装哑巴,没多久竟然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贺烬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很快又粗重起来,夹着低低的呻吟声。 他有些烦躁的蹙起眉:“喊就喊,不喊就不喊,哼唧什么?” 然而阮小梨听不见,他这句话就成了自言自语。 半晌,他叹了口气,迅速瞥了眼阮小梨,脸还是白的,也不知道是今天的日头太好,还是昨天的灯光太暗,瞧着比昨天还难看些。 女人病……这么厉害的吗? 贺烬有些茫然,说起来,他对女人的确是很不上心。 或者说是有些不喜欢的,从头十四岁起,就总有丫头在伺候他的时候动手动脚,这让他每每想起来都有些恶心,从那之后,他就不许旁人贴身伺候了,更不许旁人随便碰触他。 即便是打小跟着的翡烟,也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是敷衍着过了,哪料到能遇见白郁宁这样的人…… 他正想的出神,冷不丁什么东西从被子里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他脚边,贺烬拿起来一瞧,是个汤婆子,触手已经冷了。 被子里的阮小梨缩了缩身体,伸手出来乱摸,似乎在找什么。 贺烬看着那只到处乱摸的爪子,却迟迟没有把汤婆子递过去:“都冷了,找到能有什么用?” 然而阮小梨听不见,仍旧迷迷糊糊的在找东西。 贺烬叹了口气,将蒲扇似的大巴掌递了过去,阮小梨一把抓住,熟练的拽进了被子里,捂在了柔软的腹部上。 明明是藏在被子里的人,肚子竟然是凉的。 贺烬忍不住想,女人还真是很奇怪……碰个冷水,就能变成这样,果然娇弱的很……可也能闹腾的很,昨晚的事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不高兴。 孙姨娘明明是他母亲身边出来的人,却竟然这么不懂规矩……可还是得看母亲的面子,以后再寻个错处,撵出去吧。 彩雀泡了热茶和红糖水,端进屋子里去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探头往屏风后面瞧了一眼。 阮小梨还在床上睡着,贺烬却不见了影子。 这几次他过来都是来去匆匆,彩雀都已经习惯了,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人虽然走了,可热水不能白烧,她轻轻推了推阮小梨:“姨娘,起来喝点红糖水。” 阮小梨艰难的睁开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痛苦:“唉,我可能是睡多了,有些头疼……” “哪能啊,这才睡了多久……该不是昨天晚上冻着了吧?” 她连忙抬手摸了摸阮小梨的额头,触手是凉丝丝的,并没有发热的痕迹,她心里松了口气,端着红糖水来给她喝。 一碗热水下去,阮小梨舒服的叹了口气:“你也喝一些,把绣活拿出来吧,反正也是疼,做点别的分分心也好。” 彩雀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只是阮小梨绣帕子,彩雀却在做鞋垫,阮小梨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么大,看着像是男人的脚。” 她脸上露出暧昧的笑来:“是不是……” 彩雀羞红了脸:“姨娘别胡说,是爷身边的寒江,昨天是他请的大夫,又专门抓了药送过来,咱们也没银子打赏,我就想着做双鞋垫送给他。” 阮小梨想了想,寒江那小子倒也是一表人才,也能干,就是总是笑,笑得人摸不着头脑,总觉得他不是个善茬。 但这不妨碍她想做媒:“你瞧上他了?要不我去和爷说说,给你们指个婚?你也十六了,也该成亲了。” 彩雀脸一红,嗔怪地看了阮小梨一眼:“姨娘别闹,我和寒江才见了几回?” 而且那是贺烬身边得用的人,以后外放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寻常人家的小姐也配得上,怎么也不至于要找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再说了—— “听说长公主那边有不少人瞧上他了,长公主提了几回,都被爷给驳了,可见是瞧不上伺候人的丫头,觉得委屈他,奴婢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阮小梨一怔,虽然是伺候人的,可的确也分叁六九等,她自己上不了台面,也带累的身边人受委屈。 人和人的差距5 这个话题有些戳心窝子,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手底下的绣活却做的飞快。 冷不丁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彩雀姐姐在不在?” 这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溪兰苑里的人,彩雀连忙放下鞋垫子走出去:“在呢在呢,是谁呀?” 门一开,竟然是孙姨娘身边的彩月,彩雀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彩月也不生气,还是赔着笑脸:“姐姐别急着生气,都是奴婢,我家姨娘做了什么,想做什么,我也只有听话的份儿。”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彩雀还是看她不顺眼,也说不出好话来,彩月并没有在意,伸手指了指门口。 “外头有人找你,溪兰苑他不好进来,让我来传个话。” 彩雀一愣,不好进溪兰苑的,肯定是男子,可满府里,她也不认识几个男的呀。 她将信将疑的看了彩月一眼,彩月亲密的凑过来:“没想到姐姐有这样的造化……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妹妹。” 她说完才走,彩雀却更加摸不着头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犹豫片刻,她还是抬脚走了出去,一开院门就看见寒江站在外头,手里还提着几个纸包。 彩雀连忙行了一礼:“原来是您。” 她有些尴尬:“鞋垫我还没做好……做好了我送过去吧。” 寒江还是一幅笑模样,他摇了摇头:“都是奴才,彩雀姑娘不要这么客气,叫我寒江就是,鞋垫的事不着急,我是觉得药不够,才又抓了几幅送过来,阮姨娘可好些了?” 彩雀点点头,又谢了他一回,这才接过药提着往回走,心里琢磨着这么多包,她们可算不用省了。 回了院子,她就给阮小梨煎了药,可两天后,阮小梨才再次生龙活虎起来。 “太不容易了……” 彩雀也松了口气,她也不喜欢阮小梨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恼:“姨娘,你可长点心吧,以后别做这种事了。” 阮小梨连连点头,却忍不住看了眼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两天睡得太沉,竟然没听见外头有动静。 难道贺烬被白姑娘迷得没心思搭理溪兰苑的人了? 也不是说不通,她挠了挠头,觉得八成就是这样。 在屋子里闷了这些日子,虽然外头天阴沉沉的,风也冷,可她生出了点想出去走走的念头来,彩雀连忙给她裹了厚厚的斗篷。 “这么冷的天,就算非要出去也得多穿点,咱们刚能下地,可不能马虎。” 阮小梨也不敢说不,最近彩雀很爱教训人,她可不想去触这个眉头。 但两人还是没能出去,因为刚出院门,就迎面遇见了小桃。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阮小梨,瘪着嘴扭开头:“这是要给我家小姐去道谢?还算你有良心。” 彩雀看她不顺眼,扭头就想回屋子,却被阮小梨一把抓住:“咱不和她生这用不着的气,惜荷院可暖和了。” 彩雀咬了咬牙:“姨娘,你有点出息!” 她果然又被教训了。 然而阮小梨想去惜荷院,也不只是贪图那里暖和,她总要为以后考虑。 贺烬眼看着是不喜欢她的,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头猪。 可白郁宁不一样,她怎么看都是要成为侯府女主人的存在,要是和贺烬成亲后,还肯容下她,她也就多了一条活路,不用像畜生一样,再被卖来卖去。 虽然有些没出息,可能安稳的活下去,对她来说已经很难了。 要是再能名正言顺的有个孩子,哪怕母子两个人都被赶到庄子上去,她心里都是高兴的。 只是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按照贺烬的逻辑,怎么都要等嫡长子出生之后才会考虑庶子,而侯府这地方,比起青楼来说,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到时候肯定还要有很多波折。 有人的地方果然就是有争斗的,她得留条后路。 但彩雀不懂这些,她还有些赌气,不肯走,却仍旧被阮小梨拉着去了惜荷院。 里头很安静,这让阮小梨有些意外,贺烬没在? 她探头往里面瞧,耳边传来小桃的嗤笑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阮姨娘这是打算来偷东西呢。” 彩雀气的瞪起眼睛:“你!” “小桃,住口!” 白郁宁撩开竹帘看出来,听见小桃的话脸色很严厉的训斥了她一句,小桃委屈的瘪了瘪嘴,却没敢再说话。 彩雀嘁了一声,小声嘟哝:“装什么好人……丫头嘴这么欠,主子能好到哪里去?” 阮小梨拽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看向白郁宁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白姑娘安好啊。” 白郁宁点点头,浅浅笑了一声:“小桃有口无心,阮姨娘不要责怪,多日不见,看着你倒是清减了许多,快进来。” 她撩着帘子一直站在门边,像是在等她们过去一样,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这举动倒是很让人意外,阮小梨连忙快走几步。 “哪能躺两天就瘦……白姑娘这里是真暖和。” 小桃又嗤笑了一声,但大概是顾忌着白郁宁在,这次她很快就忍住了,彩雀暗自瞪了她一眼,垂着头闷闷地跟在阮小梨身后进了屋子,心里有些憋屈。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了,因为一进门热气就糊了过来,激得她不由自主的一哆嗦,阮小梨没说谎,这惜荷院果然是暖和。 外头寒风呼啸,一进这屋子,却仿佛是只穿着单衣都不会冷。 “姨娘,把斗篷脱了吧?” 她凑过去给阮小梨解衣裳,然而就算只穿着一件棉袄,她没多久还是热的冒了汗。 阮小梨也没好到哪里去,上回来的时候大概是身体受了寒气,竟然没觉得这么热,她只好将棉衣的扣子也扯开了两颗,这才好受了些。 “劳动白姑娘去看我,还没谢过你。” 白郁宁摇摇头:“阮姨娘太客气了,你肯来和我说说话,我心里高兴的很……偌大一个侯府,除了……也只有你肯理我。” 小桃又嘁了一声,大概是觉得白郁宁这话说的太给阮小梨留面子了,心里很不服气。 阴晴不定的男人1 白郁宁瞥了她一眼:“将我的女红取来,我听说阮姨娘绣活好的很,正好请教一二。” 后面一句是和阮小梨说的,听的她十分惊讶:“白姑娘也会做刺绣吗?” 小桃已经去了内室,闻言却还是忍不住插嘴:“我们姑娘会的可多了,别说这些寻常刺绣,就连琴棋书画都好的很,可不像某些人……” 她大概是怕被白郁宁教训,说着就走远了。 白郁宁叹了口气:“对不住,这丫头打小跟我在一起,被惯坏了,你多包含。” 阮小梨不管心里在意不在意,至少面上没露出来,神情看着也没有任何不对:“白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也觉得姑娘这样的人,闲了就该弹弹琴,赏赏花,真是没想到连刺绣也会。” “女儿家,自然是打小就要被教导这些的。” 阮小梨心里笑了一声,正经人家的姑娘的确是生来就有人教导,她这样的,就只能偷学了。 好在她在这方面像是有些天分,偷着学的,也有模有样,在遇见贺烬之前,她想的是自己攒够了赎身银子,再消了贱籍,去做个绣娘。 小桃很快拿了东西出来,阮小梨瞧见笸箩里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上面是脱尘的兰花,瞧着绣工倒是的确不错。 “白姑娘的手艺真好,花样也别致。” 白郁宁笑了笑:“阮姨娘过奖了,我倒是想看看你的手艺,咱们也可以探讨探讨。” 阮小梨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白郁宁也做这些,她来之前就该带着绣活的,这里这么暖和,也不会冻得手僵,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她看了眼彩雀,瞧见她脸上也带着可惜,又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肯定和自己想的一样。 白郁宁递了帕子过来,阮小梨也没推辞,她偏爱艳丽的事物,花样自然选了牡丹,不多时就绣了几片红艳艳的花瓣出来。 小桃瘪瘪嘴:“俗艳……” 阮小梨好奇的看过来:“牡丹不绣红的难道要绣绿的吗?你戴?” 小桃一噎,顿时有些气恼:“我也没说要绣绿的,我就是……” 白郁宁皱了皱眉,今天小桃话实在是太多了。 “你知道什么?阮姨娘这是双面绣,很难得的手艺,听说苏州那边一件难求……阮姨娘果然是深藏不漏。” 阮小梨礼貌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白郁宁的夸奖,总让她觉得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溪兰苑的人呆的太久了,有了多心病。 “白姑娘别这么夸我,就是随便绣着玩……” 然而白郁宁还是伸手接了过去,翻开来看了看背面,是一朵粉色的牡丹,一红一粉,倒的确是有些俗,好在还有个双面绣的名头。 “排针如此细密工整,可见是有真功夫的,阮姨娘可愿意教教我?” 阮小梨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学,还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拒绝,有这个由头在,她就能时常带着彩雀来蹭这里的地龙了。 “白姑娘想学,我自然愿意教,其实也不难……” 贺烬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人并排坐在门边,头挨着头,姿态颇有些亲密的在说话,他一时有些恍惚,忽然想起谢润那句齐人之福来。 可随即他就摇了摇头,他不好女色,一生能得一人足矣,等白郁宁过门,他也就有理由拒绝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了。 到时候这侯府里也该清净了,至于那时候阮小梨该怎么处置…… 他心情复杂的朝阮小梨看过去,大概是屋子里着实太暖和,她穿的又多,没多久她就仰起头,拿手背蹭了蹭脖颈间的汗珠。 蓦地,一抹白映入眼帘,贺烬眯起眼睛,这才看见那竟然是阮小梨的锁骨和小半截胸口。 他脸一黑,众目睽睽的,这副样子简直不知廉耻! 他心里狠狠鞭挞着阮小梨,然而对方对此一无所觉,仍旧认认真真的看着白郁宁的绣活,脸上还有几分惊讶:“白姑娘学的真快。” 她一边说话,一边抓着领子扇了扇风:“只是有几个地方弄错了线,倒都是小事,其实我有个诀窍,就是……” 头上忽然落了什么东西,紧接着眼前一黑,她一惊,小小的叫了一声,手里的帕子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彩雀,什么东西砸我脸上了……” 彩雀没说话,她耳边倒是响起一声熟悉的冷哼:“怎么没砸死你呢?” 是贺烬。 阮小梨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和无语,她老老实实的教白郁宁绣活,怎么也要来为难她? 真这么不喜欢我,就赶紧给我个孩子,把我撵去庄子上吧。 她叹了口气,将头上的东西拽下来,这才发现是贺烬的大氅。 男人看起来又生气了,满脸都写着凶神恶煞,阮小梨丝毫不意外,她就没见过贺烬不生气的样子。 可这不是在惜荷院吗?当着白郁宁的面,贺烬不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吗? 怎么忽然就摆出这副臭脸来了? 不过,他来这里生气,那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 阮小梨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抬手把大氅迭起来,刚要站起来就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男人凶巴巴道:“让你拿下来了吗?” 阮小梨一呆,这怎么和白郁宁生气,却来找她的茬呢?这么厚的大氅盖头上,就算不累那也热啊……凭什么不能拿下来? 然而这话不能直说,她只好笑:“爷……我这好几天没洗头发了,再给你把衣服弄脏了……” 贺烬一眼就看出来她又在胡扯,有些被她气笑了,他伸手抓住阮小梨的头发不轻不重的拽了拽:“几天没洗头?我看你是想去湖里泡一泡!” 阮小梨不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还是想起了白郁宁当初落水的事,于是越想越气,干脆迁怒了自己,真的有了这种想法,一时间被唬住了没敢开口。 然而就算她不开口,贺烬看过来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缓和,简直连头发丝都写着,他正在努力找茬。 阮小梨:“……” 阴晴不定的男人2 阮小梨自认这些天一直老老实实在溪兰苑养病,别说做什么招贺烬的眼了,就连门她都没出……这是因为什么又要被贺烬为难啊? 这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她简直要被贺烬的阴晴不定给气哭了。 好在这毕竟不是溪兰苑,还是有人能治得住贺烬的。 白郁宁轻轻咳了一声:“贺大哥这是从哪里来?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贺烬看了她一眼,似乎终于想起来这是在哪里,他眉头拧了拧,可身上的火气却稍微收敛了一些。 “去见了使臣。” 白郁宁一愣:“越国使臣?他们不是素来和我国交好吗?难不成故意为难你了?” 贺烬摇摇头,他平日里从不和后院的人说这些,但白郁宁毕竟是不一样的。 “这倒是不曾,这位青藤皇子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与我相谈甚欢。” 白郁宁越发不解,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一脸的怒气? 然而她想不明白,阮小梨却悟了,感情这是想来找白郁宁说说话,瞧见自己也在,觉得碍眼了。 真是的,嫌她碍事,让她走就是了,何必黑着脸吓人? 阮小梨连忙将大氅搁在椅子上:“溪兰苑还有些杂事,我就先回去了,白姑娘,咱们以后再说双面绣的事。” 她说完话就走,连看都没看贺烬,更别说道别。 贺烬脸色又黑了,这女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站住!” 阮小梨身体一僵,白郁宁连忙打圆场:“贺大哥,她是我的客人,你即便是看我的面子,也不该为难她。” 贺烬一噎,刚想说什么,就瞧见彩雀抱着斗篷追了出去,将阮小梨囫囵围了起来。 他冷笑一声,没再理会:“罢了。” 阮小梨松了口气,拉着彩雀急匆匆走了。 白郁宁也放松了下来,又有些好笑:“贺大哥既然如此不喜欢她,又何必非要带回来?” 贺烬想起当时的情形,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想必是无关紧要的念头。 “她毕竟帮过我,我侯府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闲人吗?” 他想起阮小梨,只觉得心口都是火气,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提她。 白郁宁自然会配合,毕竟谁愿意和心上人聊别的女人呢?哪怕这个女人,并不让对方喜欢。 “贺大哥瞧瞧我的绣品可好?” 贺烬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却还是配合的看了过来,却一眼就瞧见了红艳艳的牡丹,他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这必然是阮小梨的,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俗艳。 白郁宁果然拿起了另一幅递到他跟前:“我给贺大哥绣个荷包可好?” 贺烬有些犹豫,他们这样的权贵之家,平日用的这些荷包扇套,着实不必自己动手,做的不如绣坊精致不说,还浪费时间。 他本以为白郁宁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并不会有这样的小儿女心思,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女人大都是一样的,只是白郁宁到底还是特别些。 “你做我自然喜欢,只是怕劳累了你。” 白郁宁低下头,羞涩的笑了:“贺大哥肯要就好,我只怕你嫌弃我的手艺。” 虽然的确是有一些,但贺烬还是摇摇头:“不会。” 小桃连忙开口:“侯爷当然不能嫌弃,我家姑娘为了绣好这个荷包,手上可不知道扎了多少下呢……” 白郁宁有些羞恼的瞪过去:“住口,你胡说什么?!” 她掩饰性的拿起绣花针,边绣边看了贺烬一眼:“贺大哥你别听她胡说,我何曾这样笨手笨脚过……” 她说这话没留神,针尖就刺进了指尖—— “嘶……” 阮小梨连忙把手收回来,然后把冒了血珠的手指头塞进了嘴里。 彩雀看过来:“姨娘扎到手了?” 阮小梨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扎了一下,但我反应快,没弄脏帕子。” 彩雀好气又好笑:“姨娘你真是……要奴婢说多少遍才记得住?这活计哪有人重要?奴婢瞧瞧你的手?” 阮小梨嘬了一口,但还是有血珠渗出来。 彩雀把她的手抓过去,找干净的布条想给她包扎。 阮小梨把手抽回去摆了摆:“别麻烦了,一会儿就不流血了……等把这些活都交了,年底下咱们也能要一桌热菜了。” 彩雀见她为这么点事儿都能高兴,心里叹了口气,人家惜荷院顿顿都是热的…… 可她也只是这么一想,并没有说出口,免得两个人都难堪。 外头也不知道是哪个姨娘的丫头在叽叽喳喳说话,仿佛是说今年赏给姨娘们做衣裳的料子已经送到府里来了。 有些事情果然不禁念叨,才听了旁人说闲话,第二天一早孙嬷嬷就带着人来了溪兰苑,赏赐布料。 侯府的主人倒还算是宽厚,虽然长公主瞧不上这一院子的妾,却从来也没为难,一年四季,每一季都有两套新衣裳,年底还会再添一套。 只是这衣裳就算做了也只是自己穿着喜欢一下罢了。 大年夜的,贺烬是没时间理会溪兰苑的,且不说他得进宫参加宫宴,就算宫宴散了,也还要去长公主那边吃家宴,等闹腾完了,也就深更半夜了。 府里还没有正经的女主人,长公主不喜欢她们出去,就算是大年初一,也不能去见贺烬,给他拜个年。 反倒是他要进宫请安,要去宗亲府里拜年,还要访友……林林总总说不完的事情。 因此每逢过年,她们是要好些日子都见不到贺烬的,但这时候的溪兰苑也比平日要和睦的多。 而且能有新衣服穿,总是让人高兴的,只是奇怪的是,往年这个时候院子里都很热闹,不少人都会为争抢料子吵闹,今年却古怪的很安静。 阮小梨一边好奇,一边裹紧了衣裳走出去,院子里乌压压一群人,却都神情古怪,没几个人说话。 这是怎么了? 她还不等抬脚走过去,孙嬷嬷就察觉到有人出来了,犀利又冷淡的目光看过来:“既然阮姨娘来了,就先挑一挑吧。” 忽然被点名,让阮小梨有些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显眼了? 阴晴不定的男人3 虽然心里很莫名,可出都出来了,总不好再退回去。 阮小梨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模样来和孙嬷嬷问好,虽然这位长公主的身边人一向瞧不上这溪兰苑,可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给孙嬷嬷拜个早年,您方才说挑什么?” 孙嬷嬷也没开口,只斜了斜眼睛,看起来不像个奴才,倒像个不苟言笑的老佛爷。 阮小梨顺着她的视线往她身后看过去,随即一愣。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气氛这么古怪了,虽然长公主不待见她们,但也懒得为难,布料这些一向是捡着适合这个年纪的鲜嫩颜色选的,因此姨娘们即便挑不到合心意的,也不会差太多。 可今天送来的料子,一眼看过去,竟然全是灰扑扑的,别说喜欢艳色的阮小梨看不上,就连一向自诩素雅的薛姨娘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她抓住了孙嬷嬷的袖子,语气有些一言难尽:“嬷嬷,今年这料子的颜色……” 毕竟是公主身边放出来的人,孙嬷嬷对她的态度,比对阮小梨要好的多,只是仍旧不苟言笑:“这是侯爷的意思。” 她扫了眼满院子的姨娘,最后落在穿的最艳丽的阮小梨身上:“你们虽然是妾,可也是侯府的人,平日里穿衣打扮,都要符合规矩,也要仔细些,免得被人瞧见,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不正经叁个字,针对性太强了。 阮小梨就算是听惯了这些话,也多少还是觉得难堪,她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努力维持平静。 然而这院子里的人,并没有谁会体谅她的心情,甚至是十分乐意看见她被人羞辱的,于是人群里很快就响起细碎的说话声,还夹着轻微的嗤笑声。 彩雀脸色涨的通红:“姨娘,你别理他们,出身再好有什么用?不也都是妾吗?” 阮小梨心里清楚,就算都是妾,也是要分个叁六九等的,太子送来的人,就算被贺烬罚了,下人也不敢怠慢。 可这种话说出来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她只是笑了笑:“就是,咱们不和她们一般见识。” 主仆两个人握紧了手,从对方身上获取了一点安慰,难堪的心情很快平复了下来,毕竟这种嘲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每次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阮小梨都会想她出身青楼这事儿,其实是可以不传出去的,如果贺烬肯为她费这个心思的话。 但显然,自己还不值得对方多思虑半分,当初他甚至一度不想理会自己,如果不是她不甘心,装病把人骗过来的话…… 真是作孽,早知道就什么都不做了。 孙嬷嬷咳了一声,满院子的讨论这才停下来,她指了指身后的布料:“姨娘们都自己选吧,要是实在没有瞧上的,老奴也不是不能帮忙。” 虽然她说的客气,可这话却怎么听怎么都透着一股威胁,姨娘们没敢再发牢骚,不情不愿的选了料子。 阮小梨刚才被嗤笑了一顿,没赶得上选,只剩了一匹像黑又像绿的布匹,她心里倒是也不在意,反正哪匹都不好看。 就算真的做了衣裳,她也不会穿的。 孙嬷嬷忽然清嗓子似的咳了一声:“有件事忘了告诉各位姨娘了,今年长公主想让府里热闹热闹,准备办个家宴,各位姨娘到时候都可以去。” 溪兰苑安静片刻,随即炸开,薛姨娘惊喜地看着孙嬷嬷:“嬷嬷你说真的?我们能去长公主跟前露脸了?” 她看起来很激动:“奴婢可是许久没能和长公主请安了,心里实在是惦记。” 这句话大概说的很合孙嬷嬷的心意,她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放心,长公主也惦记着你呢,但这次家宴,你可得守好了规矩。”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其他人,压低了声音和薛姨娘说话:“长公主一向不喜欢狐媚子,你可别被猪油蒙了心,做出糊涂事来。” 薛姨娘一愣,这话是嘱咐,也是警告,可长公主不是一向懒得理会这溪兰苑吗? 这忽然地,怎么就管束起来了? 她困惑地看向孙嬷嬷,对方却没有再说,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旁人正处在惊喜中,并没有注意到两人说了什么,阮小梨倒是看见了,可隔得太远,周围又吵,她什么都没听见。 头一回能在大年夜看见贺烬,姨娘们都有些激动,可阮小梨却只觉得愁苦,贺烬这人这么凶,大年夜这么喜庆的日子,她是真的不愿意去他跟前找不痛快,可不去又不行……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耷拉着脸进了屋子,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这个年,能守着一桌子热菜,关上门和彩雀说笑几句,舒舒坦坦的过去呢。 现在是只能想想了。 外头人群很快散了,大概都回去准备着怎么收拾打扮,好在家宴上艳冠群芳,牢牢吸引住贺烬的目光。 彩雀看着人散了才关上门回了屋子,瞧见阮小梨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姨娘,别想这些了,咱们也看看衣裳吧,好不容易能见到长公主,咱们可得留下点好印象。” 阮小梨有些无语:“还能怎么选?过年的料子都送过来了,我还敢不穿吗?” 要是不出门也就算了,穿不穿的也没有人知道,可偏偏还得去。 她越想越气,贺烬这是抽了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插手这些事情了? 而且……他到底什么眼神啊,选的料子颜色,比男人衣裳还丑! 贺烬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白郁宁关切的看过来:“可是天寒着了凉?我让小桃煮碗姜汤来……” 贺烬摇了摇头,他这般身强体壮,哪能那么容易就着凉?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喷嚏,他都觉得是有人在说他坏话,而这偌大一个侯府里,敢没心没肺这么做的,也只有阮小梨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可就算真的是阮小梨,他心里也没恼,反倒哂笑了一声,想必是他让人选的料子已经送过去了。 贪婪得心1 “贺大哥?” 贺烬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你歇着吧,我有贵客要来,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白郁宁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叹了口气闭了嘴。 等贺烬的身影彻底从惜荷院消失,她这才喊了小桃:“你将我匣子里的那对翡翠坠子给阮姨娘送过去。” 小桃一愣,那坠子她可是喜欢好久了,也暗示了白郁宁几回,可她就是不肯给自己,现在却要送给阮小梨。 她心里又生气又嫉妒,忍不住开了口:“姑娘,她就是一小妾,还是那种出身,和她走近了都丢人,你还对她这么好,又送镯子又送耳环的,她哪里配……” 从她开口的时候,白郁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等她说完,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只是她没说话,就这么上下打量着小桃,小桃的牢骚慢慢止住了,有些不自在的扭开头,片刻后又转了回来:“姑娘……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白郁宁觉得她这个我字十分刺耳,不由轻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仍旧是温和的,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冷:“没什么,是觉得你这个年纪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小桃脸一红,羞涩的看了她一眼:“姑娘你……你不要拿我开玩笑……” 白郁宁神情淡淡地:“哪里是玩笑,东西快给阮姨娘送过去吧。” 小桃还是有些不情愿,却仍旧去屋子里把坠子取了出来,临出门的时候,却又被白郁宁喊住:“等等,衣领翻了都不知道。” 她走过去,抬手给小桃整理了一下,小桃还有些害羞:“谢姑娘……” 白郁宁一笑:“你是我的贴身丫头,代表的就是我,出门在外更该有分寸……既然知道她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就不该计较,否则我的脸面可就要让你丢尽了。” 小桃一怔,有些惊讶地朝她看过来,白郁宁以前从没说过这种话,虽然仍旧是温柔的语气,可是…… 她不自觉一抖,竟然有些被自家姑娘给吓到了,只好掩饰性的垂下头应了一声。 白郁宁似乎知道她心情有些起伏,柔和的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头发也乱了……好了,快去快回,别让我多等。” 小桃没敢抬头,转身匆匆走了,直到出了惜荷院,她才拍了拍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姑娘刚才是怎么了?吓死我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惜荷院的大门虽然开着,却并不能瞧见里头的白郁宁,她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垂眼去看手里的翡翠坠子。 这一对耳坠子用精致的小木盒装着,一瞧就价值不菲,她看了看周围,瞧见没人,这才悄悄打开,将坠子拿出来戴在了耳朵上。 她抬手摸着坠子,心里越想越不甘心:“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便宜她?要是我偷偷扣下……” 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想起了刚才白郁宁那有些吓人的话,顿时有些犹豫,可思绪一转,她又回想起那天贺烬为难阮小梨的样子来,顿时挣扎起来,半晌她一咬牙。 “反正姑娘给她东西也不过就是个面子情,好坏的她还敢嫌弃不成?再说她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说不定根本分不出好坏来,我拿副假的给她,她也不能怎么着……” 她说着,忽然轻蔑一笑:“就算真看出来了又怎么样?这府里难道还有人给她做主吗?” 她越说,底气越足,末了又伸手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这才摘下来收进了盒子里,偷偷摸摸又溜回了惜荷院,她有副差不多的坠子,只是玉质比这个差远了,很容易就看出来不对劲。 可用来敷衍阮小梨,那就太合适了。 她拿着赝品理直气壮的去了溪兰苑,一进大门就看见阮小梨和彩雀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还拿着绣活,一边说话一边做事。 小桃嘴一撇,真是怎么看怎么没有主子的样子,后半辈子也就只能唯唯诺诺的过活了。 她用力咳了一声,见两人看过来,这才抬着下巴走过去:“阮姨娘,我家姑娘瞧着这对坠子很适合你,让我送过来。” 阮小梨惊讶的和彩雀对视了一眼,无缘无故的,这又是为什么送她东西? 然而小桃这次却没有和以往一样说些挤兑人的话,放下东西就走了,主仆两人看着她走远,都有些意外。 “姨娘,你说这白姑娘这是干什么呢?想收买你?” 阮小梨一时也想不明白,白郁宁这个人,虽然出身还不清楚,可以贺烬对她的态度来看,往后侯府的后院,肯定是她的一言堂,实在犯不上专门来收买一个不受宠的妾。 可要不是收买,送东西做什么? 虽然之前也有过,可不管是镯子还是补品都是有由头的,这个坠子就是真的莫名其妙了…… 她看着手里的盒子,慢慢摇了摇头:“听说白姑娘是读书长大的,这读书人的心思最难猜,咱们还是别想了。” “那收还是不收?” 小桃扔下东西就走,根本没给她们拒绝的机会,彩雀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她讪讪一笑,好奇道:“打开看看?” 两人头对着头凑在一起开了盒子,随即脸色都有些古怪,这东西瞧着实在是眼熟。 女孩子们爱美,谁还没买过几样首饰?只是好的买不起,只能图个样子好看,而这种和翡翠相似的石头,是最多的。 “这怎么和奴婢那副坠子那么像呢?” 阮小梨忍不住点头:“你不是也给我买了一幅?我瞧着也有些像……咱们拿过来看看。” 叁幅坠子摆在一起,几乎看不出区别来。 两人面面相觑,彩雀恨恨地咬了咬牙:“白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拿这样的东西送你,是觉得你不识货还是故意羞辱啊?!” 阮小梨连忙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生气:“算了算了,反正我又不会回礼,只要是白给的,管它贵的还是便宜的,咱们不都是赚了吗?” 贪婪的心2 彩雀气的一噎,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半晌她才一把将坠子的盒子扣上:“姨娘,咱又不缺这点东西,要是因此被人嘲笑太不值得了!那对主仆本来就瞧不起咱们,这要是舀了……咱绝对不能要,必须给她退回去!” 阮小梨觉得这实在是没必要,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白郁宁本意真的是羞辱她,可这种程度,她并不放在心上。 她话在嘴边,正想说,可一抬头就瞧见彩雀气的脸都鼓了起来,她不由一怔,她的确是被这世道磨平了心气,可彩雀还是寻常孩子,这种事情大概真的很难忍受。 这也不是什么大麻烦,何必要惹她不高兴? 阮小梨无奈的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彩雀的头:“好好好,送回去,等会我就送回去,别生气了啊。” 彩雀还是鼓着脸不说话,阮小梨只好站起来,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脸:“我这就去行了吧?” 彩雀这才高兴了一点:“奴婢也去。” “就走一趟的事儿,你还是赶紧把绣活做了吧。” 彩雀也就没再坚持,阮小梨拿着盒子,抬脚出了溪兰苑,想着大冬天的花园里应该没有人闲逛,就想抄个近路,没想到刚拐进梅花林,就瞧见贺烬迎面走过来。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也就算了,偏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从衣着气度来看,不像是个寻常人。 妾身份尴尬,既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能出来见客;也不是纯粹伺候人的丫头,不必太过忌讳这些。 因此不管是什么原因,但凡见到了外男,都极容易引起流言蜚语,何况她还是那种出身。 她下意识躲了起来,却还是被两人看见了。 “谁在那里?” 阮小梨心里叫苦,这眼神也太好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忽然反应过来说话的人不是贺烬,她心里一松,索性当作没听见,转身就跑。 来人一愣:“哎,你跑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贺烬被惊动,这才抬眼看过来,却只瞧见一抹艳丽的粉色自梅林里穿梭,很快消失不见。 他脸色一沉,即便没看清那人的脸,可这颜色的衣裳,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青藤没能瞧见人,心里很有些失望:“贺兄,你这侯府的女子,怎得如此胆小?你这主人在此,她竟也不理会。” 贺烬冷笑一声:“兴许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过来。” 青藤有些意外,他打量着贺烬,忽然凑了过来,贺烬下意识后退一步,碍着对方的身份不好将嫌弃表现的太明显,可……忽然凑这么近做什么? “贺兄,你知道这人是谁对吧?可方便为我引见?” 贺烬眉头一拧:“殿下,你堂堂天皇贵胄,还是莫要什么人都结交的好。” 青藤毫不在意:“我素来不介意这些,再说这不是你侯府的人吗?又不是什么不叁不四的地方出来的,你的人品我信得过。” 贺烬眉头拧的更紧了些,却没再开口。 青藤沿着阮小梨跑走的方向看了两眼,面露惋惜:“虽然没看清楚样子,但这惊鸿一瞥,足够我确定了,那绝对是个大美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朝贺烬看过来:“没听说贺兄成亲,这应该不是嫂夫人吧?” 贺烬心里有些冷,阮小梨出现在这里,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 莫非是觉得这侯府呆不下去了,打算另谋高就? 然而他心里思绪翻转,面上却滴水不漏:“自然不是,我忠勇侯府的女主人,自然要德才兼备才好。” 青藤砸吧了一下嘴:“你还真是刻板……要我说,合心意最重要。” 贺烬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总觉得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扯到阮小梨身上。 “殿下,母亲还在慈安堂等着,这边请。” 青藤毕竟是一国皇子,虽然见美心起,可到底分得清轻重,没犹豫就点了点头,只是不自觉朝着阮小梨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 贺烬也跟着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再往前有个岔路口,一条通向大厨房,一条通向惜荷院。 不是吃饭的时辰,她自然不会去大厨房……这是又要去惜荷院?明明有小路可以走,却非要走梅林,难道不知道年底下客来客往,这地方人多眼杂吗? 他心里哼了一声,琢磨着以阮小梨爱贪便宜的性子,这一去应该不会很快就走的,他完全有时间去找她算账。 还真是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可是不止一次告诉过她,没事不许出溪兰苑的。 等送走了青藤,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贺烬婉拒了长公主让他留下用膳的邀请,抬脚朝惜荷院去。 惜荷院已经点了灯,院门口橘黄的灯光衬着还没完全下去的太阳颇有些寡淡,点与不点,区别倒是看不出来。 只是这颜色的光若是点在屋子里,应当能多几分温暖。 然而白郁宁用的是稀罕物件琉璃灯,瞧着比灯笼要亮堂的多,光也有些白生生的。 贺烬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失望。 但他很快甩了甩头,将莫名的思绪抛在脑后,抬脚进了屋子,里面静悄悄地,也听不见说话声。 莫非又在刺绣? 他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贺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还以为你要长公主那里用了晚膳才回来。” 贺烬闻声看过去,白郁宁正靠在暖炕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姿态倒是惬意懒散,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欢喜。 然而贺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阮小梨竟然不在,难道是猜到了他要来找她算账,才匆匆跑了? “贺大哥?” 白郁宁轻唤了一声,已经坐起来下地穿了鞋子:“莫非是我失礼了才让贺大哥这眉头越拧越紧?” 她说着伸手过来,想要替他抚一抚,却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摸了个空,她不由一愣。 贺烬也有些不自在,他实在没想到白郁宁会忽然和他亲近,他后退了一步,扭开头咳了一声。 “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希望你名声受损。” 贪婪的心3 白郁宁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神情逐渐缓和,贺烬大概是真的很在意她的,连这种小事都不肯放松。 被重视的感觉总是不坏的,白郁宁不由笑起来:“贺大哥这样守礼自持,真是难得。” 贺烬微微垂下眼睛:“你总是不一样的。” 暖炕另一侧虽然空着,他却没过去,反倒走远了一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而刚坐下,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脂粉气息,颇有些呛人。 他忍不住又皱起眉头,看来阮小梨的确是来过,还在这椅子上坐过。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好适应这股浓烈的香粉气息,心里却觉得后院女人的脂粉钱大约还是太多了……她是撒了一盒在身上吗?! 然而他一天奔波也着实有些累了,就有些懒得换地方,索性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他正琢磨着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忽然瞧见矮几上放着个精致的木盒子,便拿起来瞧了一眼:“玲珑宝阁又送新首饰来了?” 白郁宁摇了摇头,面露无奈:“不曾,是我觉得这坠子适合阮姨娘,才让小桃找出来送了过去,没想到……兴许是不合阮姨娘的心意。” 贺烬一愣,阮小梨还有不收的东西? 出于好奇,他随手将盒子打开瞧了一眼,样式倒还好,可这玉石……甚至说不上是玉了,这般劣质,实在不像是白郁宁能送出去的东西。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白郁宁:“这坠子……” 白郁宁也跟着看过来,神情一顿,似乎颇有些困惑:“这不是我送的坠子……” 贺烬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也觉得白郁宁要送礼不至于会那这种货色,可阮小梨送回来的又的确是这个…… 白郁宁也想到了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兴许是阮姨娘拿错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本也是要送给她的。” 她倒不是故意要说阮小梨以次换好,拿了坏的来还她,却将好的自己偷偷留下,而是眼下这事情怎么看都是这么回事。 贺烬黑着脸将盒子重重拍在矮几上:“反了她了!” 他能不计较阮小梨出身不干净,不计较她的贪财小家子气,却决不允许身边的人用这么下叁滥的手段。 何况还是用在白郁宁身上。 她哪来的胆子?! 贺烬心里越发烦躁,声音沉沉地开口:“来人,请阮姨娘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寒江在外头远远地应了一声,人并没有进来。 白郁宁见他脸色不好看,有些不安:“贺大哥,兴许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小桃拿错了东西。” 贺烬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那就都传来问问。” 他虽然努力克制,却到底还是恼怒,最后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丢人,本侯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小桃刚好沏了热茶进来,她做了亏心事本就心虚,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响,被唬得一哆嗦,手里端着的托盘就离了手,哗啦啦摔了一地。 贺烬越发不痛快:“外头是谁?做事这般毛躁。” 小桃白着脸告罪,连忙蹲下去收拾,冷不防被碎瓷片割破了手指,疼的嘶了一声。 白郁宁抬脚走出来:“你怎么了?以往也不见这么愚笨……手伤了?” 小桃心虚的不敢抬头,奇怪的是站在她面前的白郁宁竟然也许久没说话,直到小桃撑不住,想偷看一眼的时候,她才忽然蹲下来,抓住了她受伤那只手的手腕:“这么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小桃心里狠狠一跳,掩饰性的用力摇了摇头:“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瞒着姑娘?” 又是自称的我。 白郁宁眼神淡了淡,抓着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让别人来收拾吧,你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小桃明显松了口气:“是,那我就先下去了……” 她没察觉到白郁宁态度微妙的改变,只想着要快些走,然而刚转身,甚至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贺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外头是小桃?进来,有话问你。” 小桃身体明显一僵,身体微不可察的抖了抖,白郁宁看着她的目光逐渐深邃起来,声音听起来却仍旧很温和。 “贺大哥喊你呢,进去吧。” 小桃咬了咬嘴唇,脸色有些发白:“姑,姑娘,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郁宁瞧她是真的有些怕的样子,心里到底还是软了一下:“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必怕了。” 她看了眼外头宽敞的院子:“这惜荷院,贺大哥既然给了我,那就是我做主的地方,明白吗?” 小桃显然并不是很明白,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地点了点头,抬脚进了小茶室。 贺烬仍旧坐在椅子上,然而他素来威严冷峻,脾气也一直不好,尤其是现在还在生着气,小桃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发抖。 贺烬眉头皱起来:“你怕我?” 小桃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白郁宁撩开帘子进来:“贺大哥眼下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连我都有些畏惧,何况她只是个丫头。” 贺烬哼了一声,神情却没有丝毫收敛,只朝着小桃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木盒子,他没问这丫头送过去的坠子是什么样的,而是一句古怪的—— “认识这东西吧?” 白郁宁一怔,心里叹了口气,贺烬这人,对着一个丫头竟然也没有丝毫松懈,先前那一番惊吓,已经让小桃没了方寸,现在又问了这么一句话…… 小桃听完果然浑身一抖,她还没看盒子脸色就白了,这副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贺烬连问都不必再问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说阮小梨那针大点的胆子,怎么敢来算计白郁宁?! 他冷笑一声,正想开口,白郁宁忽然插了嘴:“小桃,你见过这东西?在哪里见的?” 贺烬眉头一拧,目光严厉的看向白郁宁,然而对方却只是垂眼看着小桃,语气平静的又问了一遍:“你老实说,这东西在哪里见过?你可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阮姨娘还回来的盒子里?” 贪婪的心4 小桃愣了愣,木呆呆地看着白郁宁,直到对方眼底露出一丝不耐,她才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忽然反应过来。 “没见过,我不知道这东西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盒子里……奴婢给阮姨娘送过去的时候,里面可是一幅上好的翡翠坠子。” 白郁宁心里松了口气,好在小桃还没不至于蠢笨到不知道把自己摘出来。 她不是故意要阮小梨背锅,如果做这件事的换成别的丫头,她绝对不会包庇,可小桃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倘若她德行有亏,那她身为主子自然也会被牵连。 尤其是眼下这种关键时候,她的名声绝对不能有丝毫损伤。 至于阮小梨……贺烬要罚她的时候,她自会为她求情,事后也会送些东西补偿,总不会让她白白受苦就是了。 然而贺烬眼看着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却迟迟没吭声。 白郁宁心里有些没底,可阮小梨毕竟只是一个妾,贺烬怎么看都不会为了她为难自己才对。 而且自己的苦衷,他应该也能理解几分的。 想到这里,白郁宁微微松了口气,抬眼朝他看过去:“贺大哥……” 贺烬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动弹,直到外头传来寒江的声音:“爷,阮姨娘到了。” 贺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让她进来。” 可阮小梨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贺烬现在很生气,可这是在惜荷园里头,他生气怎么都和自己扯不上关系才对,那喊自己来做什么? 难道是梅林里认出她来了?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不值得生这么大气吧? 贺烬的心思果然是很难猜,阮小梨叹了口气没进小茶室,只扒着巴蕉门往里头瞄了一眼。 贺烬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奇怪的是一向温和的白郁宁看起来竟然也有些紧张和焦急,小桃还跪在地上…… 这看起来像是小桃闯了祸,白郁宁在求情……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进去。 然而就在她抬脚打算离开的时候,贺烬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准确的抓到了她。 “进来。” 阮小梨叹了口气,虽然她不介意看见小桃狼狈的样子,但这丫头一定会记恨她的…… 她不情愿的磨蹭了进去:“爷,白姑娘。” 白郁宁以往见她都还算客气有礼,这次却没有理会,只看向贺烬,有些急切道:“贺大哥……” 贺烬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就在白郁宁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又抬眼朝阮小梨看过来,语气冷硬地开了口:“你可知错?” 阮小梨一愣,白郁宁却是松了口气,刚才贺烬脸色那般难看,她还以为他不肯为了自己冤枉阮小梨。 现在看来,大约只是他心里的道德感在作祟,和阮小梨这个人是没什么关系的。 她心里的紧张慢慢散去,这才涌上来一些对阮小梨的愧疚来,她怜悯的看了眼对方,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而阮小梨对事情还一无所知,只能联想到梅林的偶遇,这也算错吗? 她觉得其实可以解释一下。 可想起上次的叁百两银子,她又犹豫了,肉疼的感觉还在,要是说错了什么,是不是还会被扣银子? 短暂的权衡过后,她迟疑的点了点头:“如果爷觉得错了,那我就认……不罚银子成不成?” 贺烬一愣,白郁宁和小桃也都愣了,她竟然认了? 问都不问一句就认了? 贺烬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阮小梨!” 这个女人脑袋是个摆设吗?什么罪名都不清楚就敢认?是嫌命长吗?! 他凶巴巴的瞪着阮小梨,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阮小梨有些茫然,为什么贺烬看起来更生气了? 她犹豫了一下:“爷,我不该认?” 贺烬滔天的怒火一顿,是啊,他不就是想让阮小梨认罪吗?现在又是在生什么气? 他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能猜测是最近接待使团的事太多太杂,忙的他都糊涂了。 他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抬手打翻了矮几上的盒子,里头的坠子跟着掉出来,摔在了阮小梨脚边。 这短短一个动作的功夫,他已经压住了火气,声音变得冷硬:“认得这东西吧?” 阮小梨看了坠子一眼,隐约觉得好像贺烬说的并不是梅林偶遇的事,却仍旧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白郁宁:“认得,这是白姑娘……” 贺烬没让她说完:“那就没错了,你喜欢收下就是,偏要以次充好还回来……这般下作的手段,让人不齿。” 阮小梨愣住了,原来真的不是在说梅林的事情。 她看看手里的坠子,又看看白郁宁,下意识摇头,茫然道:“我不是……我没……什么以次充好……我不知道……” 小桃才是罪魁祸首,她自然不敢让阮小梨把话说完,她站起来狠狠推了一把阮小梨:“刚才都承认了,现在又狡辩!就是你,我家姑娘给了你那么好的坠子,你不道谢也就算了,还拿这种破烂玩意代替还回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阮小梨踉跄两步撞到了花架子上,上面摆着的插满了白梅的瓷瓶晃了晃,啪得一声摔在了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然而屋子里的人,没有人理会,就像没有人理会阮小梨的冤屈一样。 她愣愣地看着小桃:“你送来的明明就是这个……我和彩雀一起看的……”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能做主的并不是小桃,连忙看向贺烬:“爷,彩雀能给我作证,我没有做什么手脚,什么以次充好……” 小桃冷笑一声:“你的丫头,当然向着你说话,我看这主意说不定就是她出的,那丫头一看就是个小贱人!” 阮小梨知道小桃讨厌,却不知道她这么讨厌,她凭什么这么骂彩雀? 她心头火起,越想越气,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头发狠狠一扯:”彩雀比你好多了,你不准骂她!“ 小桃猝不及防,被扯得惨叫一声,等回过神来,怒气上涌,不甘示弱的和阮小梨打成了一团。 贪婪的心5 贺烬和白郁宁都是一愣,这两个人…… 贺烬脸色黑沉:“住手!” 小桃动作一顿,阮小梨抓住机会,狠狠踩了下她的脚,心里的火气总算下去了一点,但下一瞬,她就被认抓着手腕拽了出去。 “阮小梨,住手!” 阮小梨这才听见贺烬的声音,发热的头脑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小桃已经哭了起来,扑倒在白郁宁脚下:“姑娘,你要给我做主啊,阮姨娘她……她打我分明就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白郁宁脸色很不好看,她看看小桃,又看看阮小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小桃嚣张惯了,见她没有反应,哭嚎声顿时大了起来。 “闭嘴!” 贺烬一声低喝,唬得小桃一哆嗦,闭嘴的时候险些咬到舌头,心里有些惊恐,她怎么忘了贺烬也在呢。 因为贺烬这一声,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嫌恶的看了眼地上的小桃,又看了眼狼狈的阮小梨:“成何体统?!” 阮小梨抹了把脸:“爷,东西不是我换的,我这事儿我不认。” 贺烬眼神微微一沉,但他还没开口,小桃就又跳了起来:“你还敢狡辩?!不是你还能是谁?” 阮小梨已经冷静了,也很清楚能做主的并不是小桃。 她看着贺烬:“爷,既然说东西是我换的,那真的坠子肯定就在我屋里,您让人去搜……” 她看了眼小桃,这丫头的反应太奇怪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赌一把:“……要是您搜不出来,就去搜搜小桃的屋子,东西是她送过去,说不准……” “你胡说!” 小桃顿时有些慌,那坠子现在可就在她的匣子里:“搜什么搜?你这么说肯定是藏到别的地方了。” “你不敢搜就是心里有鬼!”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正要再请贺烬去搜屋子,就听对方开了口:“够了,都闭嘴!” 小桃明明心虚,却还是恶狠狠地瞪了阮小梨一眼。 阮小梨懒得搭理她,她想这种事,就算贺烬偏爱白郁宁,可也总是要查清楚的吧? 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期待地看向贺烬,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目光却很晦涩,看的她心里一跳,莫名的不安起来。 “爷……” 贺烬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阮氏,你心术不正,手脚也不干净,我罚你手板叁十,闭门思过一月,下去吧。” 阮小梨一愣,这就给她定罪了? 她看着贺烬,无意识地摇摇头:“不是我……爷你去搜屋子……怎么能什么都都不做就定我的罪……” 她急切的抓住贺烬手,试图再给自己一个机会,然而贺烬看都没看她就把手抽了回去,然后有些暴躁的开了口:“拖下去!” 寒江连忙进来,抓住了阮小梨的胳膊:“姨娘,跟奴才出去吧。” 阮小梨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贺烬怎么能这样?就凭小桃一句话,连证据都不找,就给她定罪吗? “我不走,这罪我不认……爷……” “阮姨娘,别闹了。”白郁宁忽然开口,事情既然结束,她对阮小梨的怜悯就多了几分真诚,她摇了摇头,“这副样子很难看。” 难看? 她现在很难看? 阮小梨愣了愣,忽然笑出来,白郁宁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凭什么来评论自己现在难看不难看? 她张了张嘴,很想反驳她,可寒江没再给她机会,拉着她出了门,阮小梨睁大了眼睛看着里头,贺烬仍旧没有回头。 这个男人…… 不管是挣扎还是喊冤,果然都是没有用的,她闭了嘴,认命的跟着寒江出了惜荷院。 外头彻底安静下来,可贺烬的脸却越来越黑,片刻后,他狠狠砸了一下矮几,这一下力道太大,矮几悲鸣一声,竟有要散架的样子。 小桃被唬得一哆嗦,忍不住叫了一声,贺烬目光冷厉的看过去,小桃缩成一团,死死垂着头看都不敢看他。 白郁宁看着阮小梨被拉走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贺大哥,谢谢你……阮姨娘那边,我会补偿她的。” 贺烬没吭声,白郁宁知道他心里不好过,要一个柔弱的女人来担责,以贺烬的自尊心来说,恐怕是要难受一阵子的。 然而这份难受,是为了她受的,这份情她得承着。 她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去握他的手,想借此安抚一下他的心情,可指腹刚碰上,对方就忽然站了起来:“你身边的人,该好好管教了。” 语气说不上严厉,但这话却的确是有些重的。 白郁宁略有些难堪,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贺烬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名声不容有损,这样的丫头迟早会连累你。” 白郁宁迟疑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声音里有几分愧疚:“我知道了,会严加管教的,阮姨娘那……” 贺烬的声音又低沉下去:“我自会处置,歇着吧。” 他抬脚走了,白郁宁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刚才的事,心里微微一松,虽然诬陷阮小梨的确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可也是趁机对贺烬的一次试探。 好在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这让她对以后成亲的事也多了几分信心。 小桃刚才被吓得不清,现在才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的凑过来,委屈道:“姑娘,侯爷怎得如此凶……” 白郁宁眼神一寒,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眼皮子浅的东西,一副坠子也值得你如此?!” 白郁宁头一回动手,小桃虽然疼的捂住了脸,却半晌没回过神来:“姑娘,你打我……” 白郁宁眼底露出一丝厌恶来:“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在贺大哥面前丢人?滚下去反省,这两天我不想看见你。” 小桃愣住了,等明白了白郁宁说了什么,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了上来,她哭着扭头跑了。 白郁宁揉了揉额角,琢磨着要怎么安抚阮小梨,虽然的确是受了大委屈,可既然是下九流的出身,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又是爱贪小便宜的人,想必一些贵重些的珠宝首饰,就足够了…… 受罚 阮小梨不再闹腾,寒江也就松了手:“阮姨娘,刚才得罪了。” 阮小梨没吭声,她又回头看了眼惜荷院,脑子里都是刚才贺烬的冷脸,那个男人,还真是偏心啊。 寒江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阮姨娘,别看了,爷既然这么说了,事情就是定了,您再怎么喊冤也没用的。” 这些阮小梨早就知道的,毕竟就在前几天,她才亲眼看着喊冤的姨娘们被婆子们打巴掌,狼狈的比条狗都不如。 可她这次不是被牵连,而是直接定了罪,就因为指认她的人是白郁宁的丫头,所以贺烬就连问都懒得问了? 阮小梨心里闷的厉害,她以为自己是受惯了委屈的人,这些事情虽然憋屈,可也不至于太难受,可等事情真的发生了,她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真的那么没心没肺…… 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疙瘩。 她有点讨厌贺烬了,也讨厌白郁宁。 但她的目光还是收了回去,落在了自己红彤彤的手上。 寒江看她安静下来,多少松了口气,指了指溪兰苑的门:“虽然说爷罚了您叁十下手板,可白姑娘在,总会求情的,您不必太在意,回去歇着吧。” 阮小梨苦笑了一声,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这句话扎在心口上,好像比手板要疼的多。 但她有点累,没精力再去掰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哑着嗓子和寒江道了谢,不管怎么说,身为贺烬身边得用的人,他对自己这个罪人,算是十分客气了。 寒江脸上仍旧带着笑,客气的摇了摇头,却是一直没走。 阮小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要等着自己进去,好喊人来封屋子的。 她配合的抬脚进了溪兰苑,天已经彻底黑了,屋子里只点着一根蜡烛,瞧着有点暗,彩雀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阮小梨盯着那影子看了两眼,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这才抬脚走进去。 彩雀听见脚步声看过来:“姨娘回来了?快来吃饭,我还以为赶不上了呢,还好我领的早,一直用热水熏……。” 她转过头来,看见阮小梨,话音猛地顿住了。 阮小梨勉强扯了扯嘴角:“刚好饿了,吃饭吧。” 她话音一落,屋子外头就闪了个人影,然后门板上被贴了张封条,虽然不影响门开关,丫头也能自由进出,但却是在告诉别人,这屋子的主人被罚了。 彩雀愣了愣:“姨娘,是不是除什么事了?” 阮小梨摇摇头,没怎么有精神和她说话,彩雀愣了愣,竟然也没再追问,只是端出了饭菜来:“姨娘,吃饭吧。” 阮小梨坐下来低头开始往嘴里扒饭,彩雀就安静的看着她。 甚至饭后也没有闲话,打了水来给她洗漱,服侍着她躺下之后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阮小梨觉得自己该松口气的,然而心里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有点意外,但没有多想,心里琢磨着,等明天早上彩雀大概就忍不住要问了…… 兴许一大早就会来敲门……她想自己要早点睡,不然明天被吵起来,心情肯定会很糟糕。 她闭上眼睛,缩进了被子里,可直到眼睛因为闭得酸涩起来,她也没能睡过去,她愁苦的叹了口气,抱着被子看外头黑漆漆的夜。 片刻后,她又叹了口气。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好像……失眠了。 她把头往枕头里拱了拱,并没有什么用处,睡意丝毫没涌上来,她只好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胸口:“不要胡思乱想了……他本来就是喜欢白郁宁的……” 偏袒喜欢的人有错吗? 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她这个没有人喜欢的人有些倒霉而已。 算了算了,何必和自己过不去……日子总得过下去的。 阮小梨劝了自己几句,慢慢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第二天,屋门外头的封条就被其他溪兰苑的人看见了,纷纷出来凑热闹。 在白郁宁来之前,溪兰苑里的人虽然不受待见,却很少会受罚。 一来是她们不能随意走动,没有做错事的条件;二来,就算她们在溪兰苑里闹了什么事,只要不牵扯到外面的人,贺烬也懒得理会,由着她们自己折腾。 因而阮小梨门上的封条是很少见的。 姨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阮小梨就算捂着头也还是被惊动了,她一宿没睡着,本就有些头疼,身体还懒洋洋没什么力气,被这么一吵,心里就有些烦躁,索性又往被子里滚了滚,装作没听见。 但她的鹌鹑没能做多久就被迫出来了,因为没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进了院子,在众位姨娘的注视下连门也没敲,就推开门进来了。 阮小梨难受的呻吟了一声,却只能咬着牙坐起来。 嬷嬷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戒尺,《女戒》和文房四宝。 闭门思过自然不是让人在屋子里呆着,门一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要抄书的。 阮小梨打小没正经读过书,但跟着百花阁里的帐房先生认过几个字,只是一直没时间练,写的也就不好看。 抄书这种事她心里其实不抗拒,只是挨了手板再来写字,就着实受罪了…… 她看了眼戒尺,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这么厚的板子打上叁十下,只怕是半个月都消不下去。 嬷嬷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嗤笑了一声:“你运气好,白姑娘心软替你求了情,侯爷免了你的手板,但这戒尺还是得放在这里,好让你记得教训。” 她将托盘重重的搁在桌子上,语气凶悍道:“要用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一个月内,若是不能将《女戒》抄完,这手板你还是得挨,听见了吗?” 阮小梨怔了怔,果然是白郁宁吗? 可就算她帮了自己,阮小梨心里还是生不出感激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的事,和白郁宁有牵扯,虽然并没有证据。 但有件事她还是确定的,她应该不是因为小桃对自己不好而迁怒了白郁宁的。 他相信了 阮小梨沉浸在思绪里,很久没开口,嬷嬷没等来她对白郁宁的感谢,不高兴的转身就走,却又忍不住嘲讽:“有些人怪不得命贱,连感恩都不知道……还不如条狗呢。” 是啊是啊,我不如你,你赢了。 阮小梨心里嘟哝了一句,等她走远了才爬起来换了衣裳,她其实还是有些没精神,但今天难得阳光好,就算不能出去,也可以在窗户底下待一待。 人不高兴的时候,不能什么都不做,越是这样,越不高兴。 何况文房四宝这种东西,溪兰苑很少见的,她也有些新鲜。 彩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一早上不见人影,阮小梨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也就没再找人,虽然侯府里污糟事不少,可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出什么事。 她开了窗,瞧见阳光照进来,这才将笔墨纸砚搁在窗前的桌子上,倒了茶水慢慢研磨,墨不是什么好墨,闻着有些臭气,可她心里还是生出点喜欢来,隐约想起来好像听什么人说过一个词,叫红袖添香。 只是她穿不了红衣裳,这墨也不是香的。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研墨似乎能让人心情平静,她就这么看着砚台里的茶水慢慢变得浓黑细腻,里面倒映的自己斑驳的脸,也终于成了个人模样。 她脸上僵硬的笑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昨天的不快也逐渐从脑海里散去,人总是得往前看的。 贺烬一进溪兰苑,就瞧见了窗边的阮小梨,脚步微微一顿。 阮小梨见人的时候,脸上总是有笑的,也不管对方是谁,所以这副样子他应该是习以为常才对。 可兴许是因为知道她才受了委屈,也或者是因为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眼下再看,就觉得这笑里多了些别的味道,冷不丁瞧见,能被晃一下。 他指尖微微一弹,有些意外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所见过的女人,发生了这种事,大都是要哭天抢地,或者要死要活的,可阮小梨就算昨天最憋屈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这个女人…… 他心里生出点莫名的情绪来,不等他自己弄清楚那是什么,正探头探脑看阮小梨热闹的姨娘们就发现了他,纷纷推开门走了出来。 “爷来了?!” 贺烬脸一沉,他果然是不喜欢这溪兰苑里的女人的。 眼看着众人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请安,他眉头拧的越发厉害,视线却不自觉又落在了阮小梨的窗户上,随即一怔。 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窗户,已经完全瞧不见人影了。 这是因为挨罚,记恨自己了? 然而阮小梨的窗户其实并没有完全关上,仍旧是留着一条小缝的,只是她能瞧见外头,外头的人却瞧不见她。 其实贺烬白天来溪兰苑的时候很少,阮小梨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似乎也只有前几天因为白郁宁过来的那几回。 今天又是为了她吗? 她心里其实不好奇,也懒得想,只是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热闹也好,只可惜贺烬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很快就跟着薛姨娘去了她的屋子。 等人都散了,院子彻底安静下来,阮小梨这才再次将窗户打开,一抬眼,却瞧见贺烬竟然还站在院子里。 他不是去了薛姨娘的屋子?又是只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 以往阮小梨只当他不待见自己,才懒得和自己说话,原来旁人也是这种待遇…… 大概是所有的耐心和温和都给了白郁宁了,到了她们这里,才只剩了不耐烦和冷淡,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对方并没有瞧见她,自顾自站在院子里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瞧着很紧绷。 阮小梨也没动弹,虽然很想关窗,却又怕惊动他,只好僵着不动,直到贺烬抬脚出了院子,她才松了口气。 贺烬没瞧见她真是太好了,毕竟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想见他。 所以,人就这么走了,真好。 她彻底放松下来,翻开女戒开始慢吞吞的抄写,直到中午才抄了两页,瞧着还有些丑,她叹了口气:“还想着能快些抄完,好腾出时间来做些绣活呢……” 她要禁足一月,可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她那时候还在受罚,自然就不用出去见人,也就能和彩雀窝在屋子里吃吃东西,说说闲话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她心里有些高兴,冷不丁听见外头什么东西打翻的动静,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彩雀,只是这丫头看着……怎么像是在哭? 阮小梨愣了一下,连忙搁下毛笔,抬脚走到了门边,她本意是想出去拉着彩雀看看的,可一抬脚就瞧见了门板上贴着的封条,只好将脚收了回来。 她有些急:“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做不了什么,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撸了撸袖子,随即就被呼啸的寒风冻得一哆嗦,只好又把袖子放下来。 彩雀还想瞒她,抬手擦了下眼睛才扭过头来:“哪哭了……我就没注意被风吹了眼睛……好端端地,我哭什么……” 然而她又不肯往阮小梨跟前凑,于是这话就变得很没有说服力。 阮小梨叹了口气:“我现在是做不了什么,可咱们可以先攒着,等我解禁了,咱们到时候一起去找她算账。” 彩雀抿紧了嘴唇没吭声,阮小梨有些无奈:“你先过来,我拿冷水给你敷敷眼睛,这都快肿起来了。” 彩雀还嘴硬:“就是揉的……” 阮小梨也不和她争论这个,配合的点了点头:“揉的揉的……过来我看看。” 彩雀这才垂着头走过来,阮小梨瞧见她红彤彤的眼睛,忍不住嘶了一声:“怎么下这么狠的手?比池子里养的金鱼眼睛都大。” 彩雀有些无奈,抬头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心里好受了些,却到底还是难过。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姨娘,都是我嘴贱,要是不让你把坠子还回去,就没事了,现在外头到处都在说你……对不起……姨娘你罚我吧。” 因祸得福 阮小梨其实刚才就猜到了一些,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她抬手敲了敲彩雀的脑门:“罚你干什么?罚的你走不动路,连饭菜都领不了,我又不能出门……咱们两个要在这屋子里饿死吗?” 彩雀还是很自责:“姨娘,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阮小梨揉揉她的头:“好了好了,事情这不都过去了,我本来名声也不好听,不差这一点,快去洗把脸。” 彩雀点点头,却又迟疑着不肯走,阮小梨好奇的看过来:“怎么了?还有事儿?” “姨娘……”彩雀看起来很犹豫,但几个呼吸后,还是小声开了口,“你真的不难受啊?我听说爷问都没问一句就给你定了罪。” 阮小梨眼神微微一暗,却笑起来:“是有点生气,可谁让那是人家白姑娘的丫头呢……快去收拾一下你自己吧。” 彩雀这才走了,阮小梨听着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谁让那是白郁宁的丫头呢…… 彩雀回来的时候,还领了两人的午饭,但脸色不太好看,只是忍着没有吭声,阮小梨有些无奈:“这是又和谁生气呢?” 食盒被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彩雀随手打开了盖子。 阮小梨还以为是自己受罚了,大厨房的人欺负他们,克扣了她们的饭菜,可低头一瞧,不但没少什么,反而丰盛许多。 以往她们两盘菜多是一盘咸菜,另一道会是加些肉沫炒的素菜,但今天的菜,虽然仍旧有份咸菜,可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整只鸡。 她一愣:“拿错食盒了?” 彩雀还是气鼓鼓的:“没有,这就是咱们的。” 既然没被克扣,那彩雀生什么气? 阮小梨很想问她一句,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是白姑娘特意嘱咐的?” 彩雀没想到她一猜就猜到了,泄气似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又生气起来:“姨娘你不知道,满府里都说她心善大度……这要不是她的丫头,你能被关起来吗?” “凭什么恶名让你背了,好名声都给她了?!” 她越想越气,尤其是厨娘们看着她的眼神,活像是她没有感激白郁宁就很不是东西一样! 当时她简直想把食盒里的菜全都扣在厨娘们脸上,可最后还是咬着牙忍了。 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让阮小梨受罚的时候还饿肚子,只是她一肚子气,是真的有些吃不下:“姨娘你别管我了,你快吃吧。” 她吃不下去是因为自己,阮小梨怎么好意思吃独食,再说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吃。 但丢是不能丢出去的,也不好剩在盘子里,不然消息传到贺烬耳朵里,大约就不止觉得她心术不正,还要骂她不知好歹。 毕竟昨天的事,他看起来是真的信了。 两人凑活着吃了那盘咸菜,彩雀看着阮小梨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又觉得自己很幼稚,总是害的阮小梨跟着自己吃苦。 她咬了咬牙,伸手扯下了一根鸡腿放在了阮小梨碗里:“姨娘,奴婢想了想,不吃太亏了。” “咱们不吃别人又不知道,再说了,我觉得那白姑娘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说不定就等着咱们不吃呢,到时候咱们一点好处没落着,倒让她称心如意了。” 她气哼哼的把一只鸡撕扯开,鸡肉全都放在阮小梨碗里:“姨娘,咱们全给她吃了,一口都不剩!” 阮小梨看着自己要溢出来的碗,有些无奈的拦下了彩雀:“够了够了,这些我可吃不了……剩下的你吃。” 彩雀摇头:“这只鸡也不大……” 阮小梨夹起鸡肉塞进她嘴里:“眼睛肿成这样可得好好补补。”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彩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阮小梨弹了弹她脑门:“行了,别往心里去,我本来也不喜欢出门,之前碍着爷的面子,还总得去惜荷院,现在咱们倒是能理直气壮的窝在屋子里了。” 彩雀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拆穿,倒是说起另一件事来:“奴婢今天在大厨房,瞧见张管家在买年货呢,好些鸡鸭猪羊鱼鹅,以往也没这么大阵仗……姨娘,你知道为什么吗?” 阮小梨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摇头,她很想说不知道,却莫名地想起昨天在梅林遇见的那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男人来……是因为他吗? 彩雀压低声音兴冲冲道:“因为今年越国的皇子要来咱们府里过年。” 可这些和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就算来的客人身份再尊贵,她们这些妾也不可能露面。 所以彩雀只是单纯的觉得新鲜,新鲜过后就没抛在了脑后。 年关将至,就算布料不好看,可彩雀还是把哪匹像黑又像绿的料子收拾了出来,准备给阮小梨做衣裳。 赶着过年前一天,彩雀新衣裳做好了:“姨娘,要不要试试?” 阮小梨看了眼颜色,不情愿的摇了摇头,彩雀也不失望:“那成,不试的话就这么收起来吧,反正衣服是做好了,旁人谁来也不能说咱们怠慢长公主的赏赐……姨娘,歇歇吧,都写一天了。” 阮小梨抻了个懒腰:“倒是不累,我只怕写不完。” 先前她忙着赶绣活,没来得及写多少,昨天彩雀偷偷溜出去将帕子都交给了绣坊,她才空下来,便赶紧抄了几页书。 彩雀走过来给她揉了揉肩膀:“奴婢倒是没想到姨娘还认字,奴婢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阮小梨有点得意:“我会啊,我教你,刚好咱们这有纸笔。” 她在纸上写下彩雀两个字,大小不太一致,也有些丑,彩雀仍旧很高兴,拿起来看了看,很欢喜的样子:“姨娘你真厉害。” 阮小梨被她夸得高兴,虽然知道这厉害两个字完全经不起推敲,却还是笑了:“我不止会写字,还会吹箫呢。” 青楼里学的才艺都是取悦人的,上不了台面,她临走前,被交好的姐妹拎着耳朵嘱咐,这些本事让她不要拿出来,外头的人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便也听话的从来没提,其实就算想提,也没什么机会,毕竟贺烬鲜少和她正经说话。 家宴1 彩雀却很是惊讶:“姨娘你藏得好深啊……奴婢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阮小梨一摊手:“我没有萧。” 她学的时候用的是百花阁里的东西,自己是舍不得花银子置办的,走的时候自然也不能拿走。 彩雀失望的叹了口气:“奴婢以往只远远看见人吹拉弹唱,还有跳舞的,跟仙女似的。” 阮小梨不忍心打击她,什么仙女,不管是歌女还是舞女,都不是正经身份,要是有得选,没有人愿意做的。 外头慢慢响起喧闹声,阮小梨随手推开窗户,寒风迎面吹进来,主仆两人都是一抖,却默契的抖完之后就抻长了脖子往外头看。 大约嫌布料颜色丑的不在少数,姨娘们出门的时候,大都十分亮眼,说一声姹紫嫣红都不为过。 “她们……连长公主赏的料子都敢不穿?” 阮小梨十分惊讶,心里对溪兰苑姨娘们的胆量产生了几分佩服。 “法不责众,大家要是都这么穿,就算是长公主也不好说什么吧?” 阮小梨没见过对方,也不好说这话是对是错,只好不吭声。 今天这个日子,大概众人都很珍惜,就连前些日子因为推白郁宁入水,而被贺烬也泡了冷水的那位陈姨娘都拖着还没好全的身体爬了起来。 阮小梨觉得,她心里大概并不想去,可是不敢不去。 彩雀忽然惊讶的喊了一声:“薛姨娘怎么穿的这么丑?” 阮小梨抬眼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薛姨娘,毕竟在这一群花枝招展的人里,薛姨娘一身土黄色,又俗气又老气,实在很显眼。 姨娘们也都发现了,嘻嘻哈哈地嘲笑起来,薛姨娘脸色不好看,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回屋子换套衣服似的,但她僵硬了一会儿,竟然忍下了。 “一群贱货,知道什么?有你们哭的时候。” 她冷哼一声,心里想着孙嬷嬷的嘱咐,底气顿时足了,带着丫头昂首挺胸的走了。 其他人也不甘示弱,都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溪兰苑就安静了下来,大概是知道这座院子里,只剩了她们两个人,于是这份安静,就多了点冷清的味道。 但阮小梨却很满意,没人多自在呀。 她抬手关上了门,伸手又拿起了毛笔:“这时候主子们都在花厅,下人们也都闲了,你去找你的姐妹说话吧,用晚饭的时候回来就成。” 她笑了笑:“今天可算是年夜饭,就算白姑娘不打招呼,咱们的饭菜里也该有肉了。” 彩雀却摇了摇头:“不去,难得溪兰苑这么安静,奴婢就想在这里呆着……姨娘,你倒是歇一歇啊。” “闲着也是闲着……你不是要学自己的名字吗?自己比划去。” 彩雀不高兴的撅起嘴,刚想说什么,外头就进来个人,站在门口小声喊彩雀。 “是彩蝶。” 她惊喜的喊了一声,过去开了门,彩蝶瞧见阮小梨也在,拘谨的问了好,然后递给彩雀一个小布包,大约是她偷偷留下来的吃食。 阮小梨摆摆手:“去吧,别回来太晚。” 彩雀很犹豫,被彩蝶拽了两下才关上门跟着她走了。 这下溪兰苑只剩阮小梨自己了,她看着自己的毛笔,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忽然间就有点冷清了。 “明明是自己让她去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矫情的,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收敛了,低头专心抄书,天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她摸索着去点了灯烛,周遭一亮起来,她才瞧见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边还站着个人。 她唬了一跳:“谁?” “……还能是谁?” 阮小梨一怔,竟然是贺烬吗?好些日子没见他,冷不丁这么听见他说话,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对方倒是没什么变化,说话的时候还是那股冷淡里又透着几分不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很不愿意来这里一样。 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既没有因为觉得阮小梨做了不体面的事而继续生气,也没有因为查都没查就定了阮小梨的罪而觉得尴尬,看起来像是……忘了。 大概是真的忘了吧,毕竟整个溪兰苑他都不上心,何况溪兰苑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妾。 阮小梨收敛了乱七八糟的心思,瞧见他穿着官服,身上还有酒气,忍不住想,这是家宴结束了吗? 她探头往外面一看,其他姨娘的屋子还都暗着,并没有回来……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贺烬是要先参加宫宴,才会去家宴的,看这样子,应该是刚从宫里回来。 那不去家宴,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喝醉了酒,走错了路? 她没见过喝醉酒的贺烬,不知道他会不会撒酒疯,不敢也不太愿意往跟前凑。 贺烬也没靠她太近,自顾自走到窗前,瞧她抄的书,却是半晌才开口,说的话一如既往的不太好听:“狗爬字。” 阮小梨一噎,她又不是白郁宁那种大家闺秀,也不是其他姨娘那种被各家精心挑选培养的才女,她会写字已经不错了。 然而她不想解释,因为这个话题一提起来,贺烬就会想到她的出身,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说不准要怎么想。 好在,她已经从良了,以前再怎么样,也都过去了。 “爷可是头疼?要不要喝醒酒汤?” 贺烬哼笑了一声:“你在禁足,我便是要喝,你去哪里做?” 阮小梨一噎,心道自己就不该多嘴,这样的男人,头疼也是活该的。 贺烬才不管她想什么,自顾自朝她招了下手:“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喝醉了会不会打人? 阮小梨犹犹豫豫地不想靠近,却一不留神就被贺烬一把拽了过去。 他粗糙的手指点着桌面:“瞧瞧你的字,笔画顺序都是错的,能这么写吗?” 阮小梨有些无语,她只是抄个书,又不是要出去卖笔墨,做什么要管笔画顺序对不对?能看出来是哪个字不就成了? “拿笔,我瞧瞧你是怎么写的。” 家宴2 阮小梨看了他一眼,没在他脸上瞧见以往常有的不耐烦,倒是有几分严厉,像极了百花阁的帐房先生教她认字时候的样子,仿佛是一句话不对,就要打她手板一样。 她微微一愣,这样的贺烬,她是头一回见,心里多少有些好奇,可却并没有允许自己探究下去,只是十分委婉的拒绝了:“爷,回头我自己练吧……” 贺烬看她一眼,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阮小梨的本意,自顾自哼笑了一声:“写的不对,练也是白练。” 他这声笑,和以往的冷笑不同,也和那天在惜荷院听见的不一样,又低又哑,有点像孩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阮小梨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但贺烬今天看起来真的有些奇怪,以往他不会花费时间和自己说这么久的话,更别说教她写字……果然人一旦喝醉了,就会性情大变的。 然而她还是不想在贺烬面前丢脸,她知道自己处处都比不上白郁宁,可多少也有那么点自尊心,并不想两人举案齐眉的时候,说起自己,说那个阮姨娘写的字很丑,连笔画都是错的。 她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爷,家宴的时辰要到了,你……” 该走了。 贺烬眉头一拧,脸上终于露出不耐了,好像所有因为酒醉而有的好脾气,已经被消耗殆尽,他粗暴的打断了阮小梨的话:“废什么话,快写。” 阮小梨有些无语,觉得贺烬果然还是贺烬,就算喝醉了酒,也还是死性不改,对她根本不可能有好脾气的。 眼见抗拒布料,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拿着毛笔抬手写了个为字。 贺烬的手忽然附了上来,将她的手完全包住了,然后带着她在纸张上慢慢写下贺烬两个字:“女人以夫为天,别的字可以错,这两个字不可以。” 阮小梨有些愣住了,从刚才贺烬的手抓上来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僵住了。 说来丢人,虽然他们什么都做过了,但只要一下了地,贺烬就会冷起脸,连靠近都不会,更别说牵手摸头这些亲密的动作。 比嫖客都冷淡。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在床榻以外的地方,靠这么近。 阮小梨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但忽然就很想再提一提坠子的事,她想告诉贺烬自己没有做那些事情,她张了张嘴:“爷……” 外头忽然有人家放了鞭炮,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贺烬动作一顿,像是被这动静吵得醒了酒,他低头看了眼阮小梨,怔愣片刻,眼神清明起来,慢慢松开了握着她的手,然后揉了揉眉心:“我怎么会在这里?”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情,阮小梨微微一顿,这酒竟然说醒就醒了。 她张了张嘴,有点好奇,自己如果说了是他自己走过来的,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骗他。 但贺烬并不执着这个问题,见阮小梨不说话也没追问,只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倒杯茶来。” 阮小梨想起来他之前那句嘲笑自己禁足的话来,莫名其妙的走了神。 她站着没动,贺烬抬眼看过来,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便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只是脸色略有些沉凝:“不倒茶……你这是在埋怨我罚你?” 阮小梨刚刚回神,没太听清这句话:“啊?爷说什么?要喝茶吗?只有冷茶,行吗?” 贺烬盯着她看了两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罢了,抄书也不急于一时,歇着吧。” 他抬脚出了门,阮小梨也没吭声,只是跟着他走到了门边。 贺烬走出溪兰苑,身影彻底隐没在黑暗里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阮小梨还戳在门边,屋子里灯光太暗,瞧着她颇有些孤零零的。 他目光闪了闪,却到底没做什么,转身大踏步走了。 虽然府里的人一直称呼他住的院子叫主院,但其实这里是有名字的,叫五修堂。 行走于世,仁义礼智信,五者必修,主院名字就是因此而来。 大丫头翡烟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贺烬远远走过来,顿时喜笑颜开,连忙迎了上来:“爷回来了。” 贺烬没吭声,也没理她,只是伺候贺烬这么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因而仍旧是满腔热情,半点都没有被打击到。 她一面跟着贺烬往屋子里走,一面绞尽脑汁想着说些什么,才能让贺烬多理会她一下。 但还没想到头绪,她就在贺烬身上闻到了脂粉香。 她脚步不由一顿,从宫里出来,身上怎么会有脂粉香?难道是回来的路上被哪家的小贱人堵住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不妨碍她心里恶狠狠地骂对方一顿,等她骂完,心情平复下来的时候,贺烬已经不见了影子。 翡烟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去:“爷可是要换衣裳?奴婢想着大年夜,还是穿的喜庆些好……这件暗红的袍子最合适……” 贺烬瞥了一眼,面露嫌弃:“花里胡哨。” 翡烟一僵,脸色有些尴尬,但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台阶:“那这件紫色的,还绣着鹤纹……” 贺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自己选,你出去吧。” 翡烟很不甘心,现在满府里都自己去玩闹了,她还撑着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伺候贺烬,要是这时候下去了…… 她咬了咬牙,脸上又露出笑容来,小心翼翼地朝贺烬靠近:“爷,您在宫宴上一定是喝了酒,一个人多有不便……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她说着就伸手,想去解贺烬的腰带,却不等靠近,就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手背,疼的她一抖,不自觉喊出了声。 贺烬脸上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伺候了这么多年还不懂规矩,自己去找孙嬷嬷领罚,滚下去。” 翡烟心里又气又不甘心,却并不敢反驳,贺烬向来说一不二,说了罚她,她就是求情也只能适得其反。 只是她本来以为贺烬身上这么大的酒气,应该是有几分醉的,他一旦醉了,脾气就会好很多。 这个秘密,是她去年才发现的,所以今年才长了个心眼,想要趁机和他亲近一些,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元宵1 她憋屈的咬着牙,半晌才逼着自己露出笑来:“奴婢认罚,只是好歹要先伺候着爷换了衣裳……” 贺烬瞥她一眼:“我换衣裳何曾用你伺候过,下去。” 翡烟无话可说,心里虽然很不情愿,却不敢再激怒贺烬,只能憋屈的下去了。 没多久贺烬自己换完衣裳走了出来,只穿了一件寻常的黑色袍子,唯一能和年节扯上关系的,就只有领口袖口绣了的暗红色的云纹了。 翡烟远远地看着,眼底满是痴迷,却到底没敢再出去。 虽然后院姨娘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贺烬这个人也没有半点柔情蜜意,可侯府的丫头们想摆脱伺候人的命运,还是只能走这条路。 而且翡烟觉得自己伺候了贺烬那么多年,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特别的那一个才对,以后就算身份高贵的当家主母过了门,也得看在她和贺烬那么多年主仆情的份上,对她客客气气的。 只是这件事急不来,她还需要慢慢谋划。 想到这里,她换了身衣裳,匆匆去了花厅,今天这种日子,就算贺烬不想理会她,可她身为大丫头,还是要陪在对方身边的。 这是她才有的体面,后院那些姨娘们这辈子都别想有。 花厅里虽然人多,却奇怪的并不热闹,翡烟不敢唐突,悄悄从小门进去了,在贺烬身边站定的时候,刚好听见贺烬开口—— “母亲今年怎么如此有雅兴,要将人都聚在一起热闹?” 长公主笑了一声,大约是觉得儿子在后院管理上,到底还是有着男人家的粗糙。 她摇了摇头:“你呀,瞧着对郁宁如此上心,想必是要成亲的,竟也不想着为她以后铺铺路。” “虽说你不好女色,眼下溪兰苑的情形也是身不由己,可总要有些态度的,毕竟等皇兄巡游完回京,她可就不是寻常的白姑娘了。” 贺烬略有些尴尬:“这些还早,婚事也未必就能定下,着实不必现在就劳累母亲。” 长公主扫了一眼底下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心里一哂,面上倒仍旧是雍容淡定:“到时候再要做就晚了。” “有些事情就是得趁着旁人没有防备,才能试出真假来,一件衣裳就能看出这人是老实本分,还是包藏祸心。” 她用眼神示意贺烬看几个打扮的格外娇媚艳丽的姨娘:“这几个叫什么?让孙嬷嬷记下来,得赶在你成婚之前,找个由头撵出去。” 贺烬没开口,眉头倒是越拧越紧。 长公主有些意外:“怎么,还舍不得不成?是哪个得了你的欢心?你若是真心喜欢,留下也不是不成。” 贺烬面露无奈:“并非如此。” 他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叫什么。 所谓知子莫若母,长公主很快就猜到了这茬,颇有些无奈:“你呀你,自己的人连名字都记不住。” 然而看她的神情却并没有半分不悦,虽说贺烬记不得人名是有些凉薄了,可这些人的来历不清不楚,也着实不配她儿子上心。 “罢了,你不知道,孙嬷嬷总是知道的。”她大约是联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冷:“反正这样狐媚轻浮的小蹄子是绝对不能留下的,否则迟早会祸害你的后院。” 贺烬对此并不在意:“按母亲说的办就是,只是太子殿下的人也在,就算是母亲出面,也不好做什么。” 长公主叹了口气,太子虽然是她的外甥,可脾性着实让人不喜,心思狭隘,狡诈多疑,若是以后登了帝位…… “罢了罢了,大年夜的,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 “正是,母亲,饮一杯如何?” 长公主给面子的端起了酒杯,正要一饮而尽,动作却忽然顿住,她扫了一眼人群,面露困惑:“你带回来的是哪个?我倒是一直还没来得及见见。” 贺烬动作一滞,并不太想让长公主见到阮小梨,别的不说,若是她穿一身艳粉色,满身风尘气的进来…… 怕是要现在就被撵出去。 他额角隐隐作痛:“她犯了错,被我罚着闭门思过了。” 长公主嗔怪地看他一眼:“即便是再大的错,大年夜也该宽容一二,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她说完便看向孙嬷嬷:“你去一趟溪兰苑,把人请过来,吃了家宴再回去受罚也不迟。” 贺烬下意识道:“母亲,阮小梨生性愚笨,来了反倒要坏了您的兴致,倒不如不见。” 长公主微微一怔,探究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笑起来:“我难道还会和你的人生气不成?孙嬷嬷,去吧。” 话说到这份上,再要阻拦就有些刻意了,贺烬只能叹了口气:“既如此,待会就请母亲多担待了。” 孙嬷嬷抬脚走了,贺烬瞧着她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若是待会母亲要将她撵走,如何处理才好,他可是应了让她在侯府安老的…… 他一时想不出法子来,只能作罢,实在不成也只能送到庄子上去了。 他忽而想起来,那天阮小梨自己也提过要去庄子上的,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心里忽然就不痛快了起来。 贺烬沉着脸喝酒,长公主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了,青藤怎得还不见影子?” 论起辈分来,青藤和贺烬算是姨表兄弟,要喊长公主一声姨母。 “他那个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 他话音忽然一顿,上次青藤对阮小梨惊鸿一瞥就念念不忘,追着自己问了好几回,今天若是遇见…… 他眉头又拧了起来,一个妾无关紧要,可若是被青藤带走,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果然阮小梨就该在溪兰苑里好好呆着。 “来人。” 翡烟连忙上前应了一声,贺烬瞧见是她,脸色有些不好:“怎么是你?” 他还是习惯吩咐寒江和云水。 翡烟尴尬的低下了头:“瞧爷说的,姨娘们都在,小子们也不好过来伺候。”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贺烬一时给忘了。 罢了,好在翡烟虽然人蠢笨,也有些小心思,但并不敢违抗自己的话,总比旁人要好一些。 “罢了就你吧,你去追孙嬷嬷……”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一道带笑的响亮男声从外头传进来—— “旁人家都热热闹闹的,怎么你们这里就如此冷清?” 青藤人未至,声先到。 元宵2 姨娘们被这明显不熟悉的声音惊到了,不是说家宴吗?怎么还有外男来? 那她们现在是不是要回避? 她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而能做主的两个人却都没心思理会她们。 贺烬的话被打断,而且青藤还是贵客,他自然不能再和丫头继续说话,只能起身去迎接:“恭迎殿下。” 青藤笑眯眯走进来,边走边摆了摆手:“这又不是在宫里,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长公主,行了个晚辈礼:“两年未见,姨母还是这般光彩照人。” 长公主失笑:“你这张嘴,惯会哄人开心……你母亲可安好?” “劳姨母记挂,母妃一切安好,这次来还特意嘱咐我带些大昌特产回去,说请姨母督办,您最知道她的喜好。” 长公主连连点头,神情有些唏嘘,青藤的生母,越国的静贵妃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自从嫁去越国,她们便再未见过,算起来竟也二十年了。 贺烬看她有些伤心,连忙岔开话题:“母亲别提这些了,殿下请上坐。” 长公主抬手擦了擦眼角:“你说的是,青藤,来本宫身边坐。” 青藤连忙答应了一声,却扫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姨娘们,凑近贺烬道:“你府上竟然如此多的美人……艳福不浅啊。” 姨娘们纷纷低下头,唯恐一时不慎,被扣上不守妇道的名头。 然而青藤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境地如何尴尬,仍旧盯着她们来回打量,贺烬看的皱起眉头,不自觉看了眼翡烟,还是得让她去传句话…… 但他念头刚落下,孙嬷嬷就到了:“公主,人到了……” 贺烬叹了口气,牵扯上阮小梨,还真是事事不如意…… 孙嬷嬷没察觉到他的想法,倒是看见青藤后顿了顿,连忙行了个礼:“青藤殿下来了?” 青藤笑嘻嘻点了点头:“孙嬷嬷好啊。” “可折煞老奴了,厨房里有专门请的越国厨子,老奴这就去盯着,务必让他们尽心。” 她匆匆要走,贺烬想起她说的那句人到了,想着干脆就再把人撵回去。 他看了眼青藤:“殿下入席吧,母亲惦记你许久了。” 他说着想往外走,青藤却又跟了上来:“贺兄,你往哪里去?” 贺烬脚步一顿,心里有些不悦,往日也不见青藤和他如此亲近,今天这是抽了什么风? 然而他跟着,他也不好再去找阮小梨,只能回了位置,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门口,但奇怪的是阮小梨一直没进来。 难道是孙嬷嬷觉得青藤在,阮小梨不方便进来,已经把人撵回去了? 贺烬不自觉敲了敲大腿,冷不丁听见长公主提起自己,只能和他们闲聊两句。 大概是青藤的眼神实在是太不老实,长公主有些忍不了了,挥挥手,将姨娘们都遣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脾气?你母亲竟也纵着你不管。” 青藤还是笑嘻嘻的:“美人自然是美给旁人看的,再说我只是瞧两眼,又不做什么……大昌的规矩真是要憋死人。” 越国以蛇为图腾,在男女之事上向来奔放,女子二嫁叁嫁的比比皆是,连皇妃也有不少是之前嫁过人的,因而多瞧两眼美人,对青藤来说,已经十分收敛了。 长公主知道越国的习俗,却仍旧有些难以接受,却不好再说,只能叹了口气。 贺烬看出她心里的不高兴来,略有些无奈的开口:“母亲劳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长公主看着青藤有些犹豫,对方一笑:“姨母自去就是,您不在我和表兄才好开怀畅饮。” “你这小子……也罢,你们也不要失了分寸。” 两人连忙站起来看着她走远,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青藤就抻了个懒腰,没骨头似地躺在了椅子上:“贺兄,这大过年的怎么能没有歌舞美人助兴?” 贺烬没吭声,他完全不想和青藤说话。 青藤瘪了瘪嘴:“没劲,你这人跟木头似的,却有那么多美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贺烬有些无语:“美人不在多,能得一知己足矣……不过以殿下的身份,若真志在美人,想必再多也是养得起的。” “养得起是养得起,可也得我喜欢才行……说起来,大昌的美人倒是别有风味,带个回去做侧妃也不错。” 侧妃? 贺烬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总觉得他嘴里的那个美人,大约是阮小梨……若是他不强,而是正经开口讨要,给还是不给呢? 不过阮小梨大概是愿意的,兴许到时候还要来求自己。 贺烬心里冷笑了一声,一仰头将杯中酒全都灌进了嘴里。 青藤却忽然站了起来:“和你喝酒太没意思了,我还是出去溜达溜达,找找乐子。” 他要走,贺烬反而松了口气,也没有挽留,跟在他身后往门外去:“你是使臣,即便要去玩闹,身边也不能少了人,你是自己带人,还是我派几个?” 青藤没说话,贺烬皱着眉头看过去,却瞧见他正低头看门边,那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 有人!门边竟然真的有人! 他下意识把青藤拉到了身后,使臣若是在大昌出了事,两国必然要生出嫌隙。 “什么人?!” 他一伸手就将对方抓了起来,触手才觉得不对,这么轻,仿佛是个女人。 那人惊了一下,声音含糊的啊了一声,带着睡着的时候被惊醒了所特有的惺忪。 青藤挣脱了贺烬的手:“别这么凶,一定是个美人,大老远我就闻见脂粉香了。” 贺烬手一顿,脂粉香? 他心里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来,沉下脸来去看那团黑影,对方被他的声音惊动,抬头朝两人看过来。 虽然夜色并不明亮,灯台的光也有些暗淡,可他还是看出来了,竟然真的是阮小梨,只是她一改往日的俗艳,竟穿了一身黑衣,颇有些不起眼,这才让他没能注意到。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阮小梨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藤,脸色铁青,声音不自觉严厉起来:“谁准你在这里的?!滚回去!” 她1 阮小梨彻底清醒了过来。 之前孙嬷嬷喊她来,然后就让她在门口等着,说要进去通报,只是这一去就没再出来。 外头虽然冷,但花厅里的火气旺,这廊下比起她溪兰苑的屋子来说竟然还要暖和一些,她也就不着急,干脆慢慢的等,只是这等来等去也没等来结果。 后来姨娘们都走了,她不是不想走,可又担心等会里头找她的时候她没在,会出什么幺蛾子,贺烬这个人不讲理,想必长公主也不会和气到哪里去,真要因此生气了…… 她叹了口气,蹲下来继续等,然后蹲就变成了坐,再然后她就靠在墙上迷糊了过去。 其实她睡得不安稳,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就醒了,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看见她,还以为是和姨娘们一样只是路过,直到贺烬呵斥了一声,把她硬生生从地上薅了起来。 她彻底清醒了,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嘴唇微微一张:“爷……” 长公主要见我了吗? 贺烬根本没听见她说话,一看见她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谁准你在这里的?!滚回去!” 他虽然一向对自己不客气,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凶……大约是误会她是擅自跑出来的。 阮小梨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了下去,她把冰凉的手缩进了袖子里,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是孙嬷嬷喊我过来,她说长公主要见我,进去通报了。” 贺烬却并没有因为解释而缓和下来,语气甚至越发恶劣:“你长着双眼睛做什么?不知道看一眼吗?人早就散了。” 阮小梨之前当然是看过的,可那时候,正经主子们都还在,她总不能一直探头看,后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也没顾得上再看。 眼下贺烬这么一说,她才再次往屋子里探了探头,果然里头已经空荡荡的了。 她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眼天色,都这个时辰了,怪不得散了,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妾,又被遗忘了。 她抓紧了袖子,心里又有点闷,可和上次被贺烬冤枉来说,这感觉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只是多少有点好奇,长公主是故意晾着她呢;还是不想见她,但是孙嬷嬷忘了告诉她呢?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股好奇都只存在了一小会就被她抛在了脑后,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孙嬷嬷,她都没办法和人家计较,还是不去想了。 她沉默着安抚了自己,这才朝贺烬行了一礼:“那我回去了。” 虽然被这么凶了,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在被晾了大半宿之后,可她看起来仍旧是平静的,虽然多少有些小情绪,可至少没有任何失态。 贺烬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好像阮小梨这个人,虽然有些上不了台面,也爱背后编排他,可除了上回在惜荷院,她再没有露出过那种表情来。 对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接受度高的有些离谱。 贺烬越想,眉头皱的更紧,一阵寒风贴着头皮吹过,他回过神来,抓了一把阮小梨的手,触手冰凉,他脸一沉,刚要张嘴,就瞧见了青藤,嘴边的话只好吞了回去。 当面教子,背地教妻,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 他只好松了手:“回去吧。” 阮小梨应了一声,只是转个身的功夫,就仿佛要融进了夜色里一样。 贺烬看了看并没有星辰的夜空,就算府里到处都点着灯,可总有照不到的地方,这女人蠢得竟然连灯笼都不知道拿一个。 他正想开口把人喊住,就见青藤快走几步追了上去,然后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要给阮小梨。 贺烬眉头一拧,然而青藤并没有觉得自己唐突,他将斗篷塞进阮小梨手里“姨母是和我说话才忘了你,这事儿怪我,害你在外头冻了这么久,这衣裳就当我给你赔罪。” 阮小梨生的好看,没少遇见过愿意照顾她的男人,但大都是存着别的心思的。 可眼前这个人,应该是知道她是贺烬的人才对,无利可图,怎么还会对她好? 她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是知道不能接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 贺烬忽然抬脚走了过来,将身上的大氅一扯就盖到了阮小梨头上,话却是对青藤说的:“不劳殿下费心了。” 青藤耸耸肩,将斗篷收了回来,重新披在了身上:“得,我这要是再不收回来,怕是就要给美人招祸了,我走了,哪里都比你这里热闹。” 他说着话抬脚就走,路过阮小梨的时候也没多看一眼,看起来倒像是并不上心的样子。 贺烬却也没在意他的动作,只瞄了一眼还站着不动的阮小梨:“还不走?” 阮小梨轻轻将大氅从头上扯下来,却没穿,她有些意外贺烬会这么做,但心里多少有那么点高兴,连被冤枉的气都消了大半,虽然贺烬这衣裳看起来送的不情不愿。 不过她也没打算收,只抬手摸了一下就送了回来。 这下轮到贺烬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嫌他? 他有些被阮小梨气笑了,她哪来的胆子嫌弃自己的夫君? “你……” “天这么冷,爷在外头别脱衣裳,我走快些几步路就到了。”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想过要把衣服给贺烬披回去,但又怕他嫌弃自己,最后还是只把大氅往他怀里一塞,就转身走了。 她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贺烬剩下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他垂眼看着手里的大氅,半晌才想起来,他其实是想给阮小梨一盏灯笼的,可最后,还是让她抹黑走了。 阮小梨跌跌撞撞的回了溪兰苑,门虽然关着却没上栓,溪兰苑一向这样的,就是怕贺烬忽然来了兴致要过来,进不来门。 但眼下却方便了阮小梨,她搓着冰凉的手回了屋子,彩雀趴在桌子上睡了,虽然是过年,外头到处都是鞭炮声,可屋子里仍旧很冷清,连火盆也没有点,只亮着一盏并不明亮的烛火,瞧着有些可怜。 她2 阮小梨把手指拢在上面,想暖一暖手,可烛火太过弱小,温暖没感到,反倒是屋子里也跟着暗了下来,她只好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轻轻推了一把彩雀。 “去床上盖着被子睡,在这里睡要着凉了。” 彩雀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看见阮小梨回来了,张了张嘴,却先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捂住鼻子:“姨娘你回来了?都这么晚了。” 她说着稍微清醒了一些,也跟着来了精神:“见到长公主了吗?她怎么样,喜欢你吗?” 阮小梨苦笑了一声,这一趟与其说是见人,倒更像是受罚,不止没能见到长公主,还被贺烬教训了一顿。 但年底下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呢? 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明天再说,快去睡吧。” 彩雀有些失望,但一张嘴就打了个呵欠,只好在暂时不提这事,晃晃悠悠的出了门,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然而阮小梨却并没有睡意,她看着窗户外头不知道谁家放的烟花有些出神,犹豫片刻后,又伸手摸了摸肚子,她这辈子,还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因为这个问题,阮小梨后半夜也没能睡着,但大年初一,她的心情还是好了很多,因为这天,不管是贺烬还是长公主,都会赏东西下来。 溪兰苑也难得平和,一早上听见的都是笑闹声,也没有人故意来找不痛快,只是阮小梨仍旧不能出门,她干脆将笔墨纸砚搬上了床,裹着被子抄书。 外头逐渐热闹起来,没多久就有人一边喊一边跑着进了院子:“姨娘,来了来了。” 阮小梨笔一顿,好奇的抬头看出去,贺烬的赏来了,他是懒得费心思的人,以往的节庆都是直接赏银子,这次应该也是这样。 可银子这东西虽然旁人说俗,但却是最实用的,也是阮小梨最想要的东西。 翡烟很快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箱子。 阮小梨有些惊讶,这么多银子? 贺烬这是发了笔横财吗? 她按捺不住下地穿了鞋,扒着门框往外头看,其他姨娘们也好奇的很,毕竟贺烬送这么大的箱子过来,还是头一回。 翡烟瞥了眼姨娘们好奇的脸色,心里哼了一声,她自觉是高人一等的,端着架子咳了一声:“姨娘们要是好奇不如来看看?这么探头探脑的,要是让爷看见,又该嫌丢人了。” 薛姨娘哼了一声,却碍着她是贺烬贴身伺候的人,并没有说什么,翡烟自觉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脸上的笑容很快得意起来。 她抬抬下巴,示意婆子把箱子打开。 阮小梨期待地抻长了脖子,入眼的却并不是晃人眼的银光,反倒仍旧是小一些的盒子,她不由一愣,不是银子? 翡烟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盒子来,打开却是文房四宝:“爷说了,咱们是勋贵之家,府里的人更不该失了教养,希望各位姨娘们上进一些。” 众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大年初一,不赏银子就算了,怎么能赏这些东西?一院子女人,要什么文房四宝? 阮小梨也有些意外,贺烬最近这是怎么了? 眼见众人都站着没动,翡烟不耐的看了婆子一眼:“还不给姨娘们送过去?” 阮小梨不等回神,手里就被塞了个盒子,她摸了摸上面精致的雕花,心里难得没有因为没得到银子而失望。 先前抄书的那一套,等她被罚完就要收回去的,现在这些却可以一直留在她屋子里。 她小心的把盒子放在床头,瞧了瞧里面的东西,她是分不出好坏来的,但贺烬拿出来赏人的,总不会是不好的。 外头很快又响起脚步声,孙嬷嬷也带着长公主的赏来了,姨娘们乌压压跪了一院子,阮小梨就算在屋子里也不敢马虎,跟着一起跪下了。 好在贺烬虽然有些抽风,长公主却还是正常的,赏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首饰脂粉这些,只是薛姨娘大概是昨天得了长公主青眼,额外得了一只金灿灿的手钏,看的阮小梨有些眼热。 孙嬷嬷走后,溪兰苑就又安静了下来,而且直到元宵节这天,应该都会保持安静,因为贺烬不会有时间来理会她们。 而且听说今年他还要伴驾巡游,元宵节一过就要出发了,这么算起来,应该至少一个月都见不到人了。 阮小梨其实不是多么盼着贺烬来,心里却仍旧莫名的有那么点惆怅,但很快她就念头一转,觉得就算贺烬在府里,一个月见不到一面的时候也不少,其实没什么区别,而且最近几次见面都很不愉快,就算在府里,他应该也不会过来的。 她心情平复了一些,伸手将那个装着笔墨纸砚的盒子拿过来摩挲了一下。 然而元宵节这天,孙嬷嬷却来了一趟,送了些河灯,说姨娘们今年可以热闹一些,不必像以往那般拘谨。 还特意提了一嘴,说是白郁宁也邀了贺烬,大约晚上两个人都会过去。 姨娘们眼睛都亮了起来,能在晚上看见贺烬,就说明有机会把人请回来过夜…… 孙嬷嬷心里哂了一声,贺烬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向不好女色,怎么可能被人几句话就说动? 然而这种事情没必要说出来,她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宣告一下白郁宁的地位,眼下事情做完了她也就不打算多留。 只是临走前又看了眼阮小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宴的时候让阮小梨白跑了一趟,她态度看起来比以往要和善一些。 “阮姨娘若是想去也不必顾忌,爷是宽厚的人,元宵节这样的日子,不会太苛责。” 阮小梨惊讶的看着她,这位女官出身的嬷嬷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她连忙道了声谢。 孙嬷嬷却也没再瞧她,转身走了。 姨娘们立刻炸开了锅,急匆匆回了屋子收拾打扮去了。 阮小梨看着院子里剩下的那个孤零零的河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拿,但彩雀不知道她心里的纠结,高兴的去拿了过来。 “姨娘,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久,总算能出去走走了。” 她3 阮小梨看她那么高兴,也不想扫她的兴致,只是心里是真的不想去见白郁宁,她大概就是小心眼,坠子的事儿,明明没有证据,可她只凭直觉就记恨了人家白姑娘…… 彩雀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姨娘,你不想去啊?” 阮小梨迟疑了一下才摇摇头:“怎么会,我这不是在想穿什么衣服吗。” 彩雀也没多想,拉着她欢欢喜喜的去屋子里选衣裳,然而大晚上的,其实穿什么都看不大出来。 而且阮小梨心里还是觉得贺烬大概并不想让她出去,看见她说不定还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还是要低调点好。 于是她仍旧穿了那件黑衣裳,跟在一群姨娘后面,在夜色里慢慢往湖边去。 大概是她们去的太晚,湖面上已经被各院的丫头们放了不少灯,白郁宁也已经到了,正站在湖边,含笑看着丫头们说笑。 她披着月白的斗篷,被周遭的灯光一衬,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阮小梨一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裳,越发不想过去了。 然而彩雀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见她慢了,就轻轻拽了她一把。 阮小梨被她拽的往前一步,这才瞧见站在白郁宁身边的贺烬,原来他也到了。 大概是这边人乌压压来的太多,贺烬被脚步声惊动了,扭头看了过来,阮小梨一把拉住彩雀,悄悄掩藏在人群里。 好在男人大约根本不在意谁来了谁没来,只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 阮小梨松了口气,拉着彩雀跑到了不起眼的假山后头,借着阴影的遮掩,她点亮了自己的河灯。 彩雀看着那群笔直的朝着贺烬围过去的姨娘们,忍不住嘁了一声:“有什么用啊……” 阮小梨没理她,轻轻将河灯放进了水里,然后虔诚的闭上了眼睛,虽然在她过去的生命里,从来没发生过被神佛保佑的事,但她仍旧心存期待,希望偶尔,有哪位神明能听见自己的祈求,让她的愿望成真…… 彩雀忽然叫了一声:“姨娘,你那河灯上是不是忘了写东西了?这愿望怎么实现啊。” 阮小梨心虚的扭开头,她不是忘了,只是不太敢写。 如同贺烬所说,正妻还没过门,她一个妾就想生孩子,似乎的确有些不知好歹。 彩雀叹了口气:“奴婢再去姐妹们那里看看,说不定谁还有多的河灯,咱们再放一个……” 她话音未落,湖面忽然起了风,两人都被冻得一哆嗦,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 彩雀吸了口凉气,却又有些幸灾乐祸:“这风起的真是时候,姨娘你刚才没仔细看吧?孙姨娘穿的是单衣,一路上都哆哆嗦嗦的,说不定现在脸都冻青了。” 阮小梨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天暖和了,可也还是冷的……她可真霍的出去……” 她说着抬头看了远处一眼,没看见孙姨娘,倒是看见了贺烬,他周遭都是灯笼,照的那张素来冷淡不耐的脸上竟然都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那张脸并没有看向这里,不过是因为凑巧她和白郁宁在同一个方向,才能看见。 阮小梨垂下头搓了搓手指,犹豫了一下才又抬眼看过去,对方这次正低着头和白郁宁说话。 “起风了,回去吧。” 白郁宁看了眼热闹的人群,轻轻摇了摇头:“难得这么热闹,我想多待一会儿。” 她说着就被寒风吹得一抖,连忙抬手抓住了衣襟。 贺烬看着不远处不停偷看自己的女人,不太明白这里的热闹有什么好稀罕的,等他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发现白郁宁竟然也在看自己。 他微微一怔,有些没看懂这目光里的含义。 一阵寒风又吹过来,白郁宁搓着手轻轻呼了口气。 贺烬恍然,原来白郁宁是冷了,想要他身上的大氅。 他没有犹豫就脱了下来,抬手披在了白郁宁肩膀上,白郁宁羞涩的笑了笑:“多谢贺大哥。” 贺烬摇摇头,脑海里却忽然想起阮小梨来,那天,她明明也是很冷的。 他不自觉地扫视了一下人群,并没有阮小梨的影子,那么爱凑热闹的性子,今天竟然没来吗? 他念头刚冒出来,一个小丫头就跑过来传话,说谢润请他去一趟书房。 白郁宁听见了,眼底露出失望来:“贺大哥又有公务要忙吗?” 最近贺烬时常不见人,今天难得露面,她还以为对方能多陪陪自己呢。 她声音里的控诉十分明显,贺烬略有些尴尬,白郁宁在侯府无亲无故,难免不安,自己的确应该多照顾她,可…… 但不等他说什么,白郁宁又笑了:“还是公务重要,贺大哥快去吧,我这里没什么。” 听起来倒像是为了不造成贺烬的困扰,强行压下了心里的委屈,贺烬心里的尴尬慢慢变成了愧疚。 “等此次巡游结束,我便能空闲一些了。” 白郁宁点点头,善解人意道:“贺大哥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正经事,我这里不要紧的。” 贺烬这才转身走了,他一走,姨娘们顿时没了兴致,也叁叁两两告辞了,小桃看着姨娘们的背影,不屑的嘁了一声,嘴唇一张,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她却看了一眼白郁宁。 这位她打小伺候着的姑娘,脸上看不出表情来,可这副样子,却极容易让她想起来前些天的那一巴掌,从那天过后,白郁宁对她就冷淡了很多,这让她多少也收敛了一些颐指气使的毛病。 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提姨娘们,而是看了眼贺烬离开的方向:“姑娘,你怎么就让侯爷走了?这些日子他可就来了一回。” 白郁宁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男人嘛,总是要看重事业一些的,他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委屈就行了,何必再做多余的?” 再者说,女人的纠缠,未必就会让男人觉得高兴,若是掌握不好分寸,还会适得其反。 她看了眼姨娘们离开的方向,这些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她4 小桃连忙朝白郁宁竖起大拇指:“姑娘你真厉害,那些小妾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白郁宁浅浅一笑,心里却对小桃这句话十分厌恶,她是什么身份?溪兰苑那些人要做她的对手,也配? 然而她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扯了扯身上的大氅,慢慢转了身:“既然人都散了,咱们也回吧……对了,你再去分发一批河灯,别看这都是小事,最是能拉拢人心的。” 小桃连忙答应了一声,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这里一散,整个侯府就都安静了下来,最热闹的竟然成了贺烬的书房。 谢润将一份名单递到贺烬面前:“这是随行名单,您的确可以带几个家眷,但是以这个名义,恐怕会引人注目。” 贺烬看着名单,沉默着没有说话,虽然说是皇室血脉尊贵,可当今皇上私生子女太多,即便是注重规矩的宗亲们也有些不想让他们认祖归宗,毕竟这对皇室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白郁宁,眼下就面临着这个困境,明明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却很难得到自己该有的一切,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贺烬,她连认祖归宗的机会都没有。 贺烬轻轻敲了敲桌案:“那就找个人来掩人耳目。” 想要掩人耳目,首要条件就是对方要听话,而且身家清白。 若是包藏祸心,这一路上麻烦不断不说,说不定还会坏事,如果因此导致白郁宁不能认祖归宗…… 贺烬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情有些沉郁,他一定要让白郁宁拿到她该有的东西。 谢润倒了杯茶推过来:“明天便要启程,爷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阮姨娘?” 贺烬揉着眉心的手一顿:“我何曾说过要带她?” 谢润略有些无奈地看过来:“那侯爷还能找谁?您的后院的确花团锦簇,可除了阮姨娘,谁还担的上听话和身家清白这几个字?” 他顿了顿,略有些惊讶道:“难不成您打算现在出去来个艳遇?” 贺烬一噎,虽然谢润这话说的不客气,却是实话,艳遇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要找个人来替白郁宁遮掩,也只能是阮小梨。 他沉默片刻才站起来,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圆月当空,照的地面都澄澈起来,他心里叹了口气,虽然牵扯进来的确会有些麻烦,但说到底这也是一份恩情, 倘若日后他与白郁宁成婚了,只将阮小梨当成摆设,不再理会,白郁宁因为这件事,也不会亏待她。 这么算起来,对阮小梨也并没有坏处。 “我这便过去一趟,你将府里事物安排妥当便出发吧,安排的仔细些,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来。” 谢润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贺烬才抬脚出了门,大约是因为外头没有宵禁的缘故,就算这个时辰了,府里竟然还算是热闹,尤其是湖边,隐隐约约还有丫头们嬉闹的声音传过来。 贺烬脚步顿了顿,换了条路走,天眼看着就要亮了,他还想着在溪兰苑能睡一觉,并不想路上被什么人撞了,或者捡了谁的帕子。 然而他以为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的阮小梨却并不在,门推开,里面一片黑暗不说,还有些清冷。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半个月不来,竟然觉得这屋子有些陌生,好在溪兰苑的屋子格局都大同小异,就算摸着黑他也没有磕了碰了。 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偏他又不想睡,干脆走到桌案前,开了窗,借着外头的月色翻了翻阮小梨抄的《女戒》。 “……一手狗爬字。” 他摇了摇头,眼底露出几分嫌弃来,却仍旧从头翻到了尾,越到后面,字迹就越工整,虽然仍旧说不上好,可还是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 然而这对贺烬这样严苛的性子来说,远远不够,他点了点纸张,若不是这里没有朱砂,他都想给阮小梨批个红字。 “错字连篇。” 他摇了摇头,正想翻过来再看一遍,溪兰苑的大门就被推开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钻了进来,贺烬从窗户里往外头看了一眼,慢慢眯起了眼睛。 阮小梨一哆嗦:“今天真冷啊……” 彩雀也跟着抖了抖:“姨娘,可别说了,越说越冷……要不咱们点个炭盆?” “算了算了,这眼看着就天亮了,太阳一出来就暖和了,要不今晚你就在这睡吧。” 彩雀很纠结,再怎么说,姨娘的屋子都比丫头的要舒服,可是这太没有规矩了,虽然她没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咬了咬牙:“那奴婢先去烧热水,姨娘你烫烫脚再睡,能暖和好多呢。” 阮小梨一边摇头一边开门:“天都快亮了,别麻烦了……我就说别放灯了,你非要去拿,折腾到现在,我手都冷成冰了。” “……姨娘你也太懒了,一年就这么一次,当然不能马虎,你看看你之前放的那个,什么都没写,要是真的被哪路神仙看见了,想帮你都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阮小梨苦了脸:“行行行,我的错,赶紧收拾收拾睡……啊!” 她惊叫一声,猛地往后弹了一步,彩雀被吓得一哆嗦,循着阮小梨的目光看过去,才瞧见窗户边上站着个黑漆漆的影子。 “鬼啊!” 贺烬:“……” 他没好气的看了主仆二人一眼:“心里没鬼哪来的鬼?” 彩雀被唬得没敢出声,阮小梨倒是听出来了,但有些不可置信,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爷?” 贺烬哼了一声,听在阮小梨耳朵里,这就算是回应了,她松了口气,拍了拍砰砰直跳的胸膛,扭头看了眼外头,天上也没两个月亮啊,怎么元宵节过来了? 彩雀也回了神,熟练的摸出了火折子点了灯,贺烬看了眼她的动作,等烛火亮起来的时候,才看向阮小梨。 她冻得脸色通红,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气。 既然冷,做什么非要在外面待到这个时候? 贺烬眉头皱起来,觉得阮小梨的确是不太聪明的。 要出远门1 阮小梨没注意他的脸色,看见他愣了愣然后急匆匆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看来看去,似乎在找东西却没能找到,最后只是关了窗,然后抓住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几步。 贺烬一怔,丫头还在呢,这么放浪成何体统? 他正要把手抽回来,阮小梨先松了手,他们已经到了床边,阮小梨轻轻推了把贺烬,见他坐在了床榻上,才抖开被子盖在了他身上:“爷稍等,我这就去点炭盆……彩雀,烧热水去。” 彩雀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跑了。 贺烬从意外中回过神来,阮小梨这是……觉得他冷? 他有些被她气笑了,到底是谁的手冷的和冰一样?自己都管不好,倒是有心思来猜他的想法。 然而阮小梨并没有在意这些,给他盖好了被子就要出去。 贺烬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拽了回来:“我说冷了吗?” 阮小梨微微一愣,穿的这么少,屋子里又没有炭盆,怎么可能不冷? 不好意思承认?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阮小梨有些不解,正想说话,一抬头看见的却是贺烬并不和善的脸色,她心里一顿,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个代罪之身。 贺烬这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 阮小梨抿了抿嘴唇,不是很有底气的解释:“我不是偷溜出去的……是孙嬷嬷说今天不要紧……” 贺烬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忽然之间糟糕起来,他看着阮小梨低垂的头,语气有些恶劣:“我说计较了吗?” 虽然话好像是好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阮小梨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被贺烬抓了个正着。 他对阮小梨,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客气柔和,抓到她这么鬼鬼祟祟的偷看,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阮小梨摇摇头,心里却有些纳闷,既然都说了不计较了,那为什么还这么大火气? 她想不明白,只好先避其锋芒:“我去点炭盆吧……” 贺烬看了眼天色:“等你点着了,再把碳烧好了,天也该亮了,还有什么用?” 阮小梨一噎,虽然的确是这么回事,但她还不是怕贺烬冷吗?现在的天气,竟然穿成这样就出门了,明明看灯的时候还穿着大氅…… 她心里偷偷嘁了一声,觉得贺烬这人,教训人的时候头头是道,其实也不是很拎得清的…… 额头忽然被敲了一下,阮小梨低呼一声,抬手捂住了额头,无辜的看着贺烬。 她干什么了? 贺烬眉梢微微一挑:“不服气?我在和你说正经事,你在想什么?” 贺烬和她说话了?她怎么没听见? 阮小梨顿时心虚了,但没敢说自己真的走神了,只好仍旧拿着炭盆当理由:“还是先点了炭盆吧,等屋子里暖和了再说话。” 贺烬一眼看出来她的心虚,也没废话,轻轻一拽就把她拽到了床上,然后扭头看向外头:“彩雀,下去吧。” 彩雀迟疑的应了一声,借着关门的档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地上只有鞋没有人,脸上一红,这才退了出去。 阮小梨挣扎着坐起来把脚塞进被子里,她心里还想着坠子的事,不想做别的,但看贺烬的样子…… 她心一横:“爷……我其实脸没洗,脚也没洗,也很久没洗澡了……” 贺烬额角跳了一下,恨不得去捂阮小梨的嘴,真是多好的兴致都要让她这几句话给败坏了。 他忽然觉得以往半夜过来,还是十分明智的,尤其是不给阮小梨开口的机会。 “爷,要不你去别的姨娘那……” “闭嘴。” 贺烬伸手去解腰带,见阮小梨坐着不动,半分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心里一堵,干脆也不动弹了,只张开了胳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阮小梨:“爷,我这身上都有味了……” “更衣!” 阮小梨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却只能咬着牙爬起来给他宽衣解带。 贺烬看起来还不太满意,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阮小梨只当没听见,认认真真的解腰带的扣子,贺烬忽然说了句什么,阮小梨一愣,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抬眼看着贺烬:“爷刚才说什么?” 贺烬轻轻咳了一声,目光一垂,就看见了阮小梨那双正在给自己解腰带的手,大概是在外头冷的太厉害,那双手红彤彤的,动作也不太灵活。 “这次巡游,你随我去,赶紧收拾下东西。” 阮小梨还是看着他,慢吞吞眨了下眼睛,一幅仍旧没听明白的样子,贺烬眉头一拧:“一句话要说几遍才能听明白?” 阮小梨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忐忑来,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爷,你是不是冻坏了?” 贺烬:“……” 他又想敲阮小梨的脑门了,但艰难地忍了下来:“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 阮小梨见他有些不耐烦了,只好闭了嘴,心里却有些不太安宁,总觉得贺烬不会对自己这么好的。 只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凉京城,所以难免还是生出了一点期待,外面是什么样子呢? 会和说书人说的一样,有看不见尽头的山和水吗?会有长着金发碧眼的波斯美人吗?会有各种各样她听都没听过的新鲜物件吗……贺烬真的会带她出去吗? 见她真的不说话了,贺烬反而不高兴起来:“怎么?不想去?” 阮小梨摇摇头,能出去看一看的机会太难得了,她怎么会不想去,只是—— “爷,还有谁去呀?” 贺烬身体微微一僵,竟然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但很快这份古怪的情绪就被他压了下去,他又咳了一声:“白姑娘也会去。” 阮小梨发现自己并不意外,甚至还产生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就说嘛,贺烬怎么会好端端的要带她出门,原来又是沾了人家白姑娘的光,毕竟这满溪兰苑里,只有自己是最没有骨气的那个,人家一句话就能喊去惜荷院陪着说话解闷。 这么说起来,未来主母的大腿,她也算是抱上了。 真讽刺呢…… 要出远门2 阮小梨心里笑了一声,却还惦记着上回坠子的事儿,有些不想去了,虽然出门的诱惑力对她来说是很大。 她一边将贺烬的袍子挂在架子上,顺手抚平了褶皱,一边纠结要不要说不去。 但随后她就反应了过来,这事其实不是她能做主的,她的纠结毫无意义。 于是她就去收拾东西了,只是第一次出远门,她都不知道该带些什么。 贺烬歪着头看她忙碌:“带些换洗衣服,缺了什么路上添置就是……” 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些话没交代:“这次巡游,会有不少人注意到你,你此行别的不必做,看护好白姑娘,别让她被有心人盯上,明白吗?” 阮小梨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这才明白,原来她连沾光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个障眼法。 但好在也是能出去的,没什么好委屈的。 她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 明明阮小梨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可贺烬还是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冷了下去,冷的让人很不舒服,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床沿,忍了又忍,才克制住心里莫名的烦躁:“赶紧睡吧,巳时出发,不能耽误。” 阮小梨又应了一声,然后走到桌边吹灭了灯。 贺烬听见黑暗里一阵悉悉簌簌,是阮小梨在脱衣服,没多久脚步声靠近,阮小梨动作很轻的从他脚边爬上了床,然后钻进了被子里,离他远远地缩成了一团。 时辰太晚,阮小梨走了困,又因为刚才和贺烬的那些话,心里纷纷杂杂的念头很多,便有些睡不着,直到天色将明,才迷糊了一会。 但也就是这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贺烬就不见了,她抱着被子坐起来,抬手摸了一下床铺,还有余温,走了没多久。 她动了动手指,有些莫名其妙的抠了抠贺烬躺过的床单。 彩雀在外头敲了敲门,声音比平时要低,阮小梨一听就知道了,有人送避子汤过来了。 她有些无奈:“进来吧。” 彩雀垂着头走进来,身后果然跟着两个人,一个年长的嬷嬷,和一个端着托盘的小丫头。 阮小梨抓紧了被子:“爷昨天来的晚,没做什么,这药……” 嬷嬷满脸的严肃,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极了孙嬷嬷,仿佛宫里出身的人,都是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话的语调也冷冷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这话老奴在溪兰苑的每个屋子里都听过,姨娘还是老实些,别耍这些花样了。” 阮小梨一噎,旁人这么说,大概是想留个孩子,可她这么说,是因为是实话啊……贺烬竟然走的这么匆忙,连招呼都忘了打吗? 她叹了口气,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喝:“嬷嬷,要不你找个人去问问爷?昨天真的是……” 嬷嬷的脸色难看起来,虽然她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目光却凶狠了许多,甚至还不自觉撸了把袖子:“姨娘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听话?” 她冷笑一声:“那就别怪老奴动粗了。” 彩雀有些急,阮小梨一向在这些事情上很乖顺,今天是怎么了?她是该拦着嬷嬷,还是劝劝阮小梨? 不等她纠结出结果来,阮小梨先看清了形势,这架势,分明是要么自己喝,要么被这嬷嬷灌进去,她举手投降:“我就是说了一句,你不肯信,我喝就是了。” 她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碗,仰头灌了进去,褐色的药汁从嘴角滑落,她连忙抓着袖子擦了擦。 嬷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还想和我斗,然后得意的哼了一声,仰着头转身走了。 彩雀去关了门,这才凑过来:“姨娘,你怎么样啊?” 阮小梨被她问的想笑,避子汤又不是第一回喝,能怎么样啊? “好着呢,就是没睡好,有些头疼。” 彩雀连忙给她扯了扯被子:“那就再睡会儿,反正咱们也出不了屋子,闲着也是闲着。” 阮小梨点点头,刚想躺下,忽然想起来昨天贺烬说的那些话,她看了眼收衣服的木箱子,上面果然有自己昨天没收拾完的包袱,顿时一个激灵,没了睡意。 “不能睡了,爷说这次巡游要带着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彩雀被她说的愣住了,有些茫然的看过来,迟疑片刻,抬手摸了摸阮小梨的额头:“姨娘,爷出门什么时候带过溪兰苑的人,你……” 阮小梨很理解彩雀的想法,因为她当时听见的时候,也以为贺烬是病了,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没病,是他要带着白姑娘去,大概是顾忌着人家的名声,才把我拉出去挡一挡。” 彩雀“啊”了一声,脸上的茫然立刻变成了原来如此,随即就多了些气愤:“爷怎么这样……就算真的这么想的,非要说出来吗?多伤人呐。” “管他呢,我就只当成是出去玩一玩,这机会可难得的很。” 阮小梨没让她继续给自己打抱不平,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就把她撵下去收拾东西了。 等她换了衣裳梳好头,彩雀提着个大包袱过来,阮小梨呆了呆:“怎么这么大?” 她想起昨天贺烬说的,只带些换洗衣物就好,有些为难:“还是简单些比较好吧?” 彩雀摇摇头:“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不能再少了。” 两人正争执,外头忽然响起吵闹声,阮小梨还以为是有人来接她了,连忙开门看了一眼,却瞧见了小桃,对方叉着腰站在溪兰苑门口:“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她哼了一声:“我家姑娘金尊玉贵的,出门要带的东西自然多,惜荷院忙不过来,找你们溪兰苑的人去帮忙,这是看得起你们,你们有什么好不满的?” 阮小梨连忙关上了门,她可不想再被这些人牵扯上。 彩雀虽然没看见,但小桃的声音好认,她一耳朵就听了出来,忍不住嘁了一声:“没见过做丫头的这么嚣张……” 但小桃这一来,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们知道了白姑娘会带很多东西,多到惜荷院的人都收拾不过来,那阮小梨这个包袱就不值得再减了。 要出远门3 “刚才奴婢还放下了好多东西,要不再带上吧?” 阮小梨摇摇头:“算了,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能少一些就是一些吧。” 小桃叹了口气:“那好吧。” 外头小桃的吵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门板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寒江的声音响起来:“阮姨娘,可收拾妥当了?奴才接您去二门坐马车。” 阮小梨连忙应了一声,提着包袱站起来,彩雀本想送她出去,却忽然想起来欠着寒江的那双鞋垫早就做好了,只是一直没得空给他送过去,连忙去被子底下拿了出来。 刚要送出去,却又顿住了,这正急着出门,拿着双鞋垫算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东西放下了,这才和阮小梨一起提着包袱去开了门。 寒江伸手接了过去,微微侧身,客气有礼的让阮小梨走在前头,彩雀挥了挥手:“姨娘,路上保重啊。” 阮小梨也想嘱咐她两句,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她不好多说,只能点点头,等着寒江一起走。 然而寒江却垂眼看着彩雀,笑吟吟道:“彩雀姑娘没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彩雀愣了一下,想起鞋垫来,脸上一红:“我不是赖着不像给你,就是……以为你这就要出门了,身上带着双鞋垫不合适……” 寒江似乎没有生气的时候,还是一幅笑模样:“正是因为要出门,才要多带几双鞋垫子,路途跋涉,带的少了怕是不够换洗。” 彩雀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说的认真,连忙转头进了屋子,将做好的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又从针线笸箩里,翻出来一双做的不甚仔细的,都拿帕子包了起来。 “里头一双是做好的,另一双裁剪的时候尺寸大了些,若是真的替换不过来,就凑活着用一用。” 寒江接了,却塞进了阮小梨的包袱里,这样旁人便只会以为是彩雀拉下了给阮小梨的东西。 “多谢姑娘。” 彩雀摇了摇头,害羞的没敢说话。 寒江似乎真的是缺这双鞋垫,东西到手了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彩雀松了口气,见两人的影子消失在溪兰苑门后,心里又有些空荡荡的,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她就得一个人过了。 不过,主子不在她倒是闲了,正好能四处逛逛,去找姐妹们说说话。 阮小梨就没有她轻松了,她看着二门处的七八辆马车,目瞪口呆,这些装的都是白郁宁的东西? 她看了眼寒江手里的包袱,觉得自己身上大大的写着寒碜两个字。 惜荷院的人还在忙忙碌碌的将东西往马车上装,寒江指了指马车,把阮小梨的包袱放了进去:“以后走陆路的话,姨娘就坐这辆马车,车夫是府里的老人,车把式耍的很好,您认一下人。” 车夫闻言朝阮小梨打了个千儿,阮小梨点点头,她记人的功夫是打小学的,不管对方多普通,她一眼就能记住。 寒江看了看来往的人群:“姨娘上车吧,奴才去前面看看,帮把手。” 阮小梨应了一声,车夫将马凳放下来,她正想上去,身后忽然安静下来,车夫也连忙跪在了一边,阮小梨一愣,连忙回头去看,就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众星拱月般的被众人簇拥了过来。 阮小梨虽然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可满侯府有这个排场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有第二个。 她连忙跟着跪下来,打算等着人走过去,就钻进马车里不出来了。 但很快,一双金线绣着金菊的鞋子停在了她面前,阮小梨心里一跳,不自觉吞了下口水。 “你就是阮小梨?” 这声音听不出来喜怒,但阮小梨还是紧张了起来,她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清楚。 但大概是听见了,因为对方并没有再问,反而道:“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阮小梨垂下眼睛抬起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家宴那天的问题,原来长公主没有不想见她,只是忘了。 长公主一直没说话,阮小梨琢磨着应该也看够了,就又垂下了,孙嬷嬷大概是觉得她没有规矩,声音有些严厉:“许你低头了吗?” 这看一眼还要看多久? 阮小梨心里既无奈又忐忑,她对长公主这些做了母亲,还十分威严的女人,心里是有些畏惧的。 且不说百花阁的老鸨妈妈就是这个年纪,对她们很是凶悍,不少恩客的母亲也曾去百花阁找人,指着鼻子骂她们是狐狸精,不得好死。 然而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或许是觉得阮小梨这样的小玩意儿不值得计较,也或者是碍着别人在场,她懒得理会,总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还算和缓。 “罢了,看着倒也是个本分孩子,都起来吧。” 阮小梨心里定了定,见别人动了,才跟着爬起来,却也没敢当着长公主的面上马车,只是躲到了人群后面。 下人们再次忙碌起来,东西一点点的装进马车里,等人逐渐散了的时候,贺烬才和白郁宁一起出现。 他一来就看见了长公主,连忙问了安。 阮小梨探头出来看着,瞧见白郁宁只是行了个晚辈礼,完全没有跪下来的意思,心情有些复杂,但很快意识到了另一层含义,这大概是承认了她的身份的意思,她果然会嫁给贺烬,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那种。 和她们这些溪兰苑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抓紧了手里的帕子,勉强扯了扯嘴角,眼下没人注意,她悄悄走向马车,轻手轻脚的爬了上去。 她本以为自己动作很隐蔽,却没想到身后叁个人都看见了她,长公主眉头皱了皱,贺烬颇觉丢人:“母亲,她素来不懂规矩,您别和她计较。” 长公主摆了摆手:“罢了,一个妾,能让你高兴也就是了……” 她看向白郁宁:“正妻自然是要德行出众,守礼有距的。” 白郁宁垂下眼睛没说话,按理说,就算没有表明身份,可贺家人是知道她出身的,堂堂公主竟被拿来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比较…… 要出远门4 因为皇帝的风流,皇室流落在外头的这些皇子皇女们,早没了什么尊荣可言,即便认祖归宗了,皇上对他们也谈不上什么情分,最多就是多个好听的身份罢了。 所以比起和皇上兄妹情深的长公主,以及在皇上跟前长大,很得宠爱的贺烬来说,两人的婚事,其实该算是白郁宁在高攀。 然而就算如此,白郁宁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本就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就算是和这位长公主比起来,她也是要更特别的。 贺烬不该对不起她,贺家更不该怠慢她。 阮小梨隔得远,不知道白郁宁的心思,她撩开帘子偷偷看了一眼,只觉得叁个人很是其乐融融的样子,贺烬没有冷脸,连长公主都透着几分慈和,没了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家人。 出发在即,叁人很快就道了别,贺烬自然是骑马的,白郁宁坐了另一辆马车,看着倒是不太起眼,只是想也知道,那马车和自己的肯定不一样。 车轮咕噜噜转起来,阮小梨一宿没睡好,现在就有些困,正琢磨着自己睡一觉应该也没有人发现,车窗就被人敲了两下,她推开,外头是贺烬那张冷淡的脸。 阮小梨有些意外:“爷?” 贺烬皱着眉头打量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半晌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阮小梨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想找白郁宁却认错了马车? 可瞧着贺烬这也没有再找人的意思啊……这都骑着马跑出去二里地了。 “奇奇怪怪的,想干什么呀?” 她摸不着头脑,干脆也不再想,马车没多久就停了下来,阮小梨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四处打量,周围看着还是凉京城的模样,怎么不走了呢? “姨娘稍候,圣驾还未到,咱们就在这里等一等。” 阮小梨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寒江骑着马正在不远处说话,见自己看过去,还指了指旁边:“其他大人的家眷们也在这附近候着呢。” 阮小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好些辆不认识的马车,但马车上的灯笼都写着各家的姓氏,就如同她这辆,也有个硕大的贺字。 只是各家的男主人都不在,他们要先去宫里迎接圣驾,然后随同祭天,等事情做完了,就会跟着圣驾直接去龙船,并不会回来。 但这些家眷们大概都习惯了这些,看起来比她自在的多,不少妇人都下了马车,叁叁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看起来倒是十分融洽,和溪兰苑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阮小梨想起了她百花阁的姐妹,眼底露出几分怀念来。 大概是贺家的马车不少人都认识,很快就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一个年轻姑娘探头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要走过来,却又被类似她母亲的人拉住了,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母女两个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变了。 那目光阮小梨见过太多次,夹杂着鄙夷和嘲讽,以及淡淡的高高在上,对方连说话的语调都高了几分,似乎完全不在乎阮小梨会听见,也或者,就是想说给她听的。 “原来是个妾……忠勇侯可真是糊涂,这种时候,竟然带着个妾侍出门……也不嫌丢人。” 阮小梨倒是不把这些话往心里去,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看其他妇人,果然一个个的,看起来都很是大气端庄,和她们那些溪兰苑的人不太一样。 带着妾侍出门,原然是要被嘲笑的…… 可丢人的是贺烬,管她什么事?她就不躲起来! 这些人就算看她不顺眼,又能怎么样呢?她们总不敢真的不管贺家的面子,跑过来打她。 她见惯了这种场面,还能撑得住,可寒江却替她尴尬起来,骑着马靠近了两步,隔着车窗和她说话:“姨娘不必在意,等上了船,您跟着爷是要住在二层的,和这些人没什么机会照面。” 龙船上的房间安排,自然是按照皇上的心意来的,受宠有权的就住的近,不得青眼的就要远一些。 贺烬喊皇帝舅舅,又是打小在御前长起来的,还是铁杆的保皇党,不会牵扯皇位的争斗,皇帝宠爱起来,就没了顾忌,看着比皇子还要有体面。 这体现在房间安排上,就是住在了二层,仅在皇室之下,与他同住的,都是大昌德高望重的宗亲,还有就是使臣青藤皇子一行。 但这些阮小梨都不懂,她只是知道了,路上不能随便露面,上了船也不能。 好在没有等多久,车队就陆陆续续动了起来,侯府虽然位高权重,可毕竟没有当家主母在,还因为白郁宁不好露面,寒江想着尽量低调,于是就落在了最后头。 等阮小梨的马车也咕噜噜转起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周遭人都没剩了几个。 寒江这才走过来:“姨娘,先前放在包袱里的东西,劳烦您拿出来。” 阮小梨应了一声,找出被帕子包着的鞋垫来,开了车窗递了出去,又忍不住打量寒江的神色,想看看他对彩雀有没有点别的意思。 但她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寒江也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接过去,两人耳边就响起了一声阴沉沉的低喝:“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两人都愣了愣,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瞧见贺烬骑着马立在不远处,目光冷凝又锋利,如果目光能凝成实质,马车里外的两个人,现在恐怕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寒江见他误会了,连忙翻身下马,跪地请罪:“爷息怒,奴才和阮姨娘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只是一路上太忙乱,托她保管了一些东西。” 阮小梨愣了愣,贺烬这回来的也太巧了。 她看看地上跪着的寒江;再看看驱着马靠近,脸色十分难看的贺烬,轻轻“啊”了一声:“爷,你回来了?” 贺烬冷哼一声,伸手拽过了阮小梨手里的东西,帕子一打开,是两双鞋垫子。 他眉头拧的更紧,鞋垫这么贴身的东西,还是新的,保管? 谁信! 这也能误会1 他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多大的出息,就拿这么点东西也想……” 他话音忽地一顿,大约是觉得太难听,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阮小梨一眼。 阮小梨被这一眼看的有些莫名:“爷?” 做什么眼神这么凶? 贺烬心情烦躁,他第一次带女眷出门,白郁宁不好露面,阮小梨又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偏这次宗亲权贵还多不胜数,他这才等圣驾登船后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谁想到远远地就瞧见两个人偷情似的开了车窗说话,还要送东西。 然而不说阮小梨有没有这个胆子,只说寒江,他决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背叛自己。 但他心情仍旧莫名恶劣,即便上了马车,脸色也黑漆漆的,甚至越想越气,联想到阮小梨的出身,他觉得有必要吓唬吓唬她。 “你觉得寒江如何?” 阮小梨一愣,这话问的,她才见了寒江几面,怎么知道这人怎么样?何况那是贺烬的奴才,就算哪里不好,也轮不到自己来说…… 她正要摇头,忽然反应过来,难道贺烬也是觉得寒江和彩雀般配? 她心里一喜,彩雀是个好丫头,可惜没摊上个好主子,以后的姻缘,就算她去求贺烬,最多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厮,和寒江这种必定会外放出去做管事的人可是云泥之别。 “爷身边的人自然是好的……爷这么问是不是觉得……” 贺烬手指慢慢收紧,他看着阮小梨,见她说的真心示意,嘴角一扯,笑得有些咬牙切齿。 “既然这么好,待此行归来,我将你指给他为妻如何?” 阮小梨脑子里还想着彩雀,一时没有听明白,等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僵。 不是在说彩雀吗?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了她身上?她有些茫然的看过去。 贺烬脸上的表情已经没了,看起来冷静又冷漠,他垂眼看着阮小梨:“咱们这样的人家,主子的妾赏给下人,也是荣宠,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会待你不好,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差……你可愿意?” 阮小梨下意识摇摇头,却又忽然顿住,为妻?贺烬之前说的是为妻?明媒正娶的妻? 她有一瞬间心乱了。 就在她走神的这短短几息里,贺烬的脸黑了,他狠狠拍了下桌子:“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还真想答应?!” 巨大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外头的护卫,纷纷看了过来,阮小梨也被惊得回了神,她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她刚才的沉默,却还是刺一样狠狠扎在贺烬心里头,让他几乎维持不住冷脸,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非自己不可,却原来是连个下人都可以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直接给气笑了,原本只是想敲打敲打阮小梨,没想到却试出了真心。 他抖着手指着阮小梨:“你想都别想!寒江打小跟着我,见惯了各色美人,决不可能喜欢上你!” 他现在的样子多少有些吓人,阮小梨又心虚又尴尬,她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忽然走神了呢? 现在可怎么办?贺烬看起来仿佛是要吃了她…… 可这话题不是他提起来的吗?明明是他说要把自己许出去的,自己还没生气呢,他这是生的什么气? 她有点摸不清楚贺烬的想法,犹豫了一下才开口:“爷,我也不喜欢他……而且我没想嫁给他,是你说的要把我许……” 贺烬将矮桌踢到一边:“我是说了,可你刚才那样子,不就是要答应吗?” 阮小梨心想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没答应……” 贺烬凶巴巴的瞪着她:“默认还不够,你是打算亲口说出来,说你想嫁给寒江?你……你你你,不守妇道!” 他生气的时候不少,不耐烦的次数更多,但现在这副样子却很少见,阮小梨不想继续惹怒他,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的情绪。 然而现在不说话,似乎也只能让贺烬更生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爷,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你刚才那么一问,我还以为是你觉得彩雀和他很般配……” 彩雀? 贺烬一怔,狐疑的看着她:“你说的一直是彩雀?” 阮小梨连忙点头,贺烬哼了一声:“拿她当挡箭牌而已,你以为这话能忽悠我?” 然而他的火气还是肉眼可见的收敛了起来,阮小梨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又觉得这事情实在是莫名其妙,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可看贺烬气的现在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给他捏了捏腿,但不过才捏了两下,手腕就被贺烬抓住了,他看起来又气急败坏了:“马车上,你想做什么?” 阮小梨被问住了,她能做什么? 若是贺烬不来找茬,她什么都不想做。 贺烬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今天的确是一场闹剧,很快就松开阮小梨钻出了马车。 阮小梨探头看了看外头长长地路,知道他这时候下去,八成是要去找白郁宁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为此失望,还是该为了终于能消停而高兴。 然而贺烬下了马车却也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看了她一眼,看起来似乎是还要找茬的样子,阮小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贺烬这人也会无理取闹。 好在贺烬只是让她把那双鞋垫拿了出来,阮小梨连忙递给他。 贺烬接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瞪了阮小梨一眼,这才接过来递给寒江,声音里有几分嫌弃:“我侯府是苛待你了吗?连双鞋垫子都买不起?” 寒江讪笑,没敢说话,正想把鞋垫子接过去好揣进怀里,贺烬却又拿了回去,他撩开包着的帕子看了一眼,想起那天在惜荷院看见的阮小梨落下的那条绣到一半的帕子,针法的确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那点不痛快总算消散了写,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随手一扔,将东西丢进了寒江怀里。 寒江连忙接住:“谢爷。” 这也能误会2 贺烬翻身上马,侧头看了他一眼:“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她不识好歹,你也别放在心上,日后若是有心仪的姑娘,只管来找我就是。” 寒江略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唬得一哆嗦:“爷,奴才对阮姨娘可没有别的心思。” 他恨不得指天发誓,但贺烬却仿佛对此并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语气也淡淡的:“无妨,她也没看上你。” 寒江一噎,愣了半天,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郁宁大概听见了贺烬的声音,让人过来看了看,说请他过去说话,贺烬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府里的家眷,这才催马往那边去了。 他一走,阮小梨和寒江都松了口气。 阮小梨看看散了架的矮桌,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她看了眼寒江:“……对不住,连累你了。” 刚才那些话实在是…… 寒江连忙摇头:“是奴才思虑不周,才连累了姨娘,要说对不起的,是奴才才对。” 他之前将东西放在阮小梨包裹里,是担心溪兰苑人多眼杂,彩雀会被人扣上私相授受的帽子,这才想着周全一些,哪想到会牵扯出这么一遭来。 虽然往小了说,不过是贺烬的一次敲打,可…… 算了算了,多想无益,寒江指了指前面:“奴才去前面探探路。” 贺烬的另一个小厮云水一直在队伍前面,完全不用寒江再过去,可两个人都觉得尴尬,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分开都好,因而一个胡扯,一个装傻,顺理成章的分开了。 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到了龙船,阮小梨一下马车,就被这几乎看不见头尾的大家伙震撼了,尤其是天黑之后,船上还点了灯,金碧辉煌四个字,简直是毫不夸张。 她有些震撼,看着眼前的龙船回不过神来。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古话还真是一点没错,先前她还以为河上的冰会化不了。 白郁宁戴着宽大的兜帽走过来,低眉顺眼的站在她身边,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可晚上的风仍旧是冷的,各家的夫人小姐们几乎都是这副打扮,倒衬得她并不起眼。 反倒是阮小梨没这没有遮掩的有些奇怪,偏她又穿的艳丽,不管是围观的百姓,还是路过要上船的人都会多瞧她两眼。 白郁宁叹了口气:“阮姨娘,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些好。” 阮小梨微微一愣,这话什么意思?她难道有出风头吗? 她不自觉想起上回惜荷园里,白郁宁似乎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自己闹起来很难看…… 她心里嘁了一声,看着白郁宁没开口。 白郁宁大概察觉到她的不高兴,朝身后的下人里招了招手,小桃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姑娘。” “去找件斗篷出来给阮姨娘。” 小桃一愣,又急又气的看了眼阮小梨,上次两人打了一架,梁子就算结下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又忽然想起来白郁宁那天的一巴掌。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只嘁了一声就走了。 等斗篷拿回来,白郁宁亲手披在了阮小梨肩膀上,拉起兜帽遮住了她的脸:“外头人多眼杂,被人注意不是件好事。”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阮小梨有些意外,但这不妨碍她拒绝,她摆摆手:“别别别,白姑娘的衣裳我可穿不起……” 白郁宁眼神微微一暗:“阮姨娘还在因为坠子的事怪我吗?事情闹成那样,并非我本意……” 她虽然说的诚恳,可有些事情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就能磨平的,她也算是认清了,贺烬的大腿她抱不上,这位未来的侯爷夫人,她也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的好。 “白姑娘可别这么说,我是什么人呐,怎么敢怪你,能出来这一趟还是占了你的光,我在这里谢过白姑娘了。” 白郁宁似乎被噎了一下,倒是想起来,她第一次见阮小梨的时候,她说话也这么不客气,看来的确是因为上次的事对她有了意见,想要再收服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白郁宁的眼神逐渐幽深起来,正琢磨着再说几句话,好转变阮小梨对自己的态度,这一路上好好的帮自己,一阵脚步声就由远及近:“诸位可是贺侯的家眷?” 贺侯自然是指贺烬,但阮小梨头一次听这称呼,一时竟觉得很是新鲜。 不过这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似乎也有些驼背,阮小梨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太监。 以往百花阁里也去过这种人,大都是性子古怪,忌讳的东西也多,稍不留神就要被记恨,所以一定要客气。 阮小梨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又行了一礼:“公公好啊。” 内侍略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只是天太黑,旁人没能瞧见他的神情,只是听见他的声音里满是谦卑和温和。 “奴才德瑞,奉命来给众位引路,日后贺侯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才就是。” 阮小梨当不起夫人两个字,也不觉得这人是自己的奴才,连忙摇了摇头:“公公可别这么说,我担不起。” 德瑞笑了一声:“您这边请。” 阮小梨虽然心里对白郁宁有了意见,却也没想的真的和她杠起来,仍旧往旁边让了让,好让她先走,白郁宁却一把抓住了手:“姨娘,请吧。” 阮小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刚想问问她这么客气是不是抽分了,就想起贺烬昨天晚上的话,原来他说的遮掩是这个意思。 她点了点头,没再推辞,跟在小太监身后上了船,虽然说男女大防,可毕竟都在船上,没办法顾虑太多,因而阮小梨一路走过去,瞧见不少人叁叁两两的站着说笑,看起来其乐融融。 然而她也清楚,这些人现在看着再怎么和善,也不会用这副态度和自己说笑的。 德瑞忽然低声开了口:“那位是吏部尚书夫人,也是太子妃的母亲。” 太子妃?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后? 朝夕相对1 阮小梨知道这船上都是大人物,却没想到一进门就遇见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她。 白郁宁也跟着看了一眼对方,她有心和阮小梨交好,便提点了一句:“若是遇上了,你避让一旁不说话就是,她们总不会故意来为难你。” 其实她想说的是,堂堂一品诰命,不至于自降身份,来和一个妾侍打交道,但这话未免太不好听,因而说的委婉了些。 可阮小梨没什么反应,前面引路的小太监却看了她一眼,白郁宁心里一凛,没敢再开口,好在刚上船,到处都是乱的,她们的身份又低,并没有人注意她们。 虽然如此,可阮小梨还是等进了贺烬的屋子,才松了口气,她连忙解开了白郁宁给她披上的斗篷,扯着衣襟扇了扇风,这船上暖和,刚才又紧张,一路走过来,出了一身的汗。 小桃也伺候着白郁宁脱了斗篷,瞧见阮小梨的动作,轻轻嘁了一声:“一点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这么扇风?扣子都快扯开了。” 白郁宁瞪了她一眼,但阮小梨还是听见了。 她觉得这丫头已经不只是讨人厌了,想起她上次还骂彩雀,泼有些后悔那会打架没能再用力一些。 眼下想补上也是不可能的了,因而她一犹豫,就将领口扯得更大了些:“哎呀,好热啊……” 小桃见她胸口都要露出来了,又羞又气:“你!你你你……” 她正想着怎么骂人,就被白郁宁拉着走了出去:“我们去自己的屋子,不要闹事。” 小桃不情不愿的走了,周围总算安静下来,阮小梨关上门,开始收拾送过来的行李,有贺烬的也有她的,等告一段落,她困倦的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憋醒的,她艰难的挣扎了一下,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贺烬的脸。 她一激灵,彻底清醒了:“爷?” 贺烬手指略微松了一下让她喘气,却没拿开,反倒捏着晃了晃:“马车上就动手动脚,回了屋子又把衣裳扯成这样……阮小梨,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阮小梨有些茫然,她衣裳虽然的确扯开了,可马车上自己干什么了? 她想不起来,只好讪讪笑了笑。 贺烬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阮小梨生了张嘴有什么用,好话一句都不会说。 他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把腿抬起来搭在了桌子上:“捏捏。” 阮小梨觉得自己在贺烬眼里,就是个丫头。 然而毕竟要靠人养着,她也只好忍了,屈膝蹲在地上给他捏腿,但没多久贺烬就不耐烦起来:“你是没看见还有凳子吗?” 阮小梨噎了一下,她又不瞎,当然看见了,可她见过的男人,都喜欢高人一等,伺候的时候都恨不得让她们跪着,她哪知道贺烬不计较这些? 但谁也不会和自己为难,阮小梨拖了凳子过来,将贺烬的腿放在了自己腿上,一下一下揉捏起来。 贺烬看了她两眼,忽然瞧见她的手还是红彤彤一片,微微一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到了跟前来:“怎么这么红?” 生了冻疮的手自然是红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阮小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惊讶的,正想说话,房门忽然被推开,小桃的声音响起来:“阮姨娘,你那被子和我家姑娘的换一换吧,粗布的料子,我家姑娘睡不惯……” 她话音落下,才看见贺烬也在,当即被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走,她本就畏惧贺烬这样的冷脸,上回在惜荷院又被吓到了那么一回,现在一看见他,心里就直打颤。 可她又不敢真的走,只好垂下头,小声问安:“侯爷,您,你也在啊……” 贺烬扫了她一眼,这丫头实在是过于嚣张了,就算阮小梨算不得正经主子,可既然住在这个屋子里,该有的礼数就必须要有,连门都不知道敲,还真是一点都没把人放在眼里。 他神情渐冷:“看来白姑娘还是心软,并没有好好教导你规矩。” 小桃被这句话唬得一哆嗦,连连摇头:“侯爷恕罪,奴婢是不知道您也在,不然不会如此无礼的……” 阮小梨难得见她露出这副样子,心里有点高兴,原来这丫头也只会对着她们嚣张,碰上贺烬,也是一幅耗子见了猫的样子,活该哦。 贺烬正琢磨着怎么教训小桃,眼睛一瞥,就瞧见了阮小梨一幅看热闹的样子,好像被人欺辱了的,不是她一样。 贺烬憋了口气,阮小梨自己都不在意,他有什么好计较的? 何况处置了小桃,白郁宁肯定要不高兴的。 他心里啧了一声,已经有些懒得理会小桃了,何况阮小梨的手的确让他有些意外,他印象里,这只手应该是白皙纤细的,但眼下这只,却胖了很多,他不自觉捏了捏。 阮小梨有些莫名其妙:“爷?” 贺烬眉头皱的很紧:“怎么变得这么丑?” 阮小梨:“……” 这人真是,私下里嫌弃她也就算了,小桃还在外头呢,听见这句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她…… 她拽了拽,竟然没能拽出来,贺烬抓的很紧。 阮小梨:“……” 她偷偷加大了力道,眼瞅着手腕往外头拽出了一点点,她正要给自己打气,额头上就被敲了一下,她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脑门,又惊又气的看着贺烬。 贺烬看起来也不太高兴,脸色有些发黑:“怎么,你的手我还摸不得了?” 阮小梨有些被噎住了,这是摸不摸手的事吗? 再说自己的手凭什么不能收回来?这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然而这话她只敢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来。她有些憋屈的扭开头,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小桃,对方却古怪的并没有如她所想,露出鄙夷嘲讽来,反倒是脸色涨红,似乎有些恼怒。 阮小梨一脑门雾水,她生气什么?气自己没搭理她? 等等,刚才她好像说要什么东西…… 朝夕相对2 阮小梨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小桃是来给白郁宁要被子的,可是,凭什么要把自己的被子给白郁宁?谁不知道绸缎的舒服? 她心里十分不情愿,琢磨着能不能把人撵出去。 但不等她想出理由来,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白郁宁亲自过来了,她显然和小桃是不一样的,贺烬立刻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白郁宁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然后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可视线不知道扫到了什么,动作就顿住了。 阮小梨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看的是贺烬的手,而他的手里还抓着自己的手。 阮小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那么一点点隐蔽的高兴,这一刻倒是不想贺烬松开了。 然而贺烬也发现了白郁宁目光的落点,几乎是瞬间就松开了,还走远了一步。 阮小梨愣了愣,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刚才心里那点高兴已经散了,不止如此,还多了几分空荡荡的失望,等她抬起头,发现白郁宁和小桃都看着自己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就都变成了火辣辣的难堪。 她用另一只手握紧了手腕,无意识的揉搓起来。 小桃好像笑了一声,带着熟悉的轻蔑和嘲讽,阮小梨心里能骂人,可面上却有些抬不起头来,只好假装没听见。 然而白郁宁的到来,让小桃有了底气,连对贺烬的畏惧都没了,笑嘻嘻的开了口:“侯爷,我家姑娘娇弱,下人房里的被子都是粗布的,实在是不习惯,想和阮姨娘的换一换。” 白郁宁微微垂下眼睛,她其实是来阻止小桃的,可刚才那一幕,让她改了主意。 不管阮小梨的身份怎么上不了台面,可既然和贺烬住在一个屋子里,那就有发生不可控事情的可能,她决不允许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在贺烬心里留有位置。 所以,这床被子,她必须拿到手,既能挑拨两个人,也能彰显自己的身份,给阮小梨一个下马威。可就算是要,也不能太强硬…… 想到这里,她歉疚一笑:“贺大哥不必在意,这丫头不过是夸大其词,虽然的确是有些不适,可若是阮姨娘实在不愿意,我也是能忍得,总不好强人所难。” 这话一说完,几个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阮小梨抿了抿嘴唇,她想自己应该是没听错的,这位名声很好的白姑娘,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 贺烬显然也听出来了,却并不是如阮小梨那般,听出了白郁宁对她的恶意,而是—— “她怎么会不愿意?” 他略有些严厉的目光看过来:“阮小梨,去取被子。” 阮小梨心口一堵——我是知道自己比不上你的白姑娘的,可既然是她来要东西,还带着丫头……你就不能让她自己拿吗? 一床被子,难道还能把她累死不成? 她其实很少会生气,还是这种憋屈的生气,于是难得有了点脾气,僵着身体没动。 于是贺烬的声音就真的严厉了起来,带着几分警告:“阮小梨。”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真诚的看着贺烬:“爷,我手刚才折了,真的。”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半晌,贺烬笑了,是被阮小梨硬生生气笑的,他抬手点了点她,却没能说出话来。 小桃也忍不住了,小声嘀咕:“胡说八道!” 谁都知道阮小梨在胡说,可换被子这事儿,刚才白郁宁也说了,要是阮小梨不愿意,她是能忍的,眼下人家的确不愿意了,闹起来了,旁人也不好苛责。 何况碍着外头人来人往,贺烬就算想追究阮小梨的撒谎,也不好做什么出格的。 白郁宁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她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既然阮姨娘不愿意……” 贺烬把目光从阮小梨身上收回来,瞥了眼小桃:“瞎吗?还不去给你家姑娘拿被子?!” 小桃被骂的心口直颤,可听他答应了又有些高兴,一时间心情复杂,畏畏缩缩的答应了一声,匆匆跑过去抱了被子,也没敢趁机和阮小梨示威,迅速回到了白郁宁身边。 白郁宁脸上露出笑容来:“多谢你,贺大哥。” 贺烬看了眼躲在一旁垂着头的阮小梨,摇了摇头:“她对你并无恶意,你多担待。” 白郁宁脸上的笑微不可察的一僵,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竟然让人觉得很不痛快。 大概是她想多了,她一边安抚自己,一边摇头:“怎么会呢,夜深了,贺大哥歇着吧。” 贺烬点点头,却看了眼小桃:“等事情尘埃落定,我请母亲给你指派一个教养嬷嬷吧,你身边的人,不能这么放纵下去。” 小桃脸色一白,白郁宁神情也有些僵硬,然而犹豫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我先回去了。” 贺烬目送她走远,才抬手关了门,他心里琢磨着要和阮小梨算一算这随口胡诌的账,可正想过去,耳边忽然响起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他神情一凛,抬脚进了耳房。 这些动静阮小梨自然是听不见的,她只知道贺烬和白郁宁在门口说了好一会话才把人送走,然后看都没看她就进了耳房。 大约是耳房修的好,里面的动静竟一点也听不见,房间里也就变得格外安静,阮小梨才悠悠的叹了口气,抬头打量了一眼周围。 她其实知道自己闹这一出没什么意义,被子还是给人家抱走了,最多就是她没有亲手送出去,可这并没有一丁点用处。 她心里有点闷,她想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白姑娘,就算以后她要成为侯府女主人,她也不喜欢她…… 只是她自己也清楚,她的不喜欢没有一丁点分量,说到底,她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来捏一下。 “怎么活得这么窝囊……” 她叹了口气,想起贺烬刚才为了白郁宁露出来的严厉的脸,不想见他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可这种事情她做不了主,何况这还是在船上,就算她想躲出去,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朝夕相对3 那要不要去床上装睡呢? 阮小梨不自觉看了眼床榻,上面两床被子,贺烬是不可能盖粗布的,那就只能自己盖,可这不是重点,而是就算她真的睡着了,以贺烬对她的恶劣,也肯定会把她喊起来的。 就像之前一样。 而且他刚才还生气了,说不定手段更恶劣,还是别睡了。 她又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在椅子边上等着贺烬出来。 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阮小梨等的困倦起来,有些忍不住了,小声的开了口:“爷?” 耳房里毫无动静。 这该不会掉水里去了吧? 她一激灵,连忙站起来朝耳房走去:“爷,你没事……” 她话音猛地顿住,因为耳房里没有人,看起来也并没有用过的痕迹,倒是小门开着,像是贺烬自己走出去的。 可这大半夜的,又不是在府里,能有什么事儿? 她下意识想到了白郁宁,难道是去陪她了吗? 因为自己刚才被子给的不情不愿,所以觉得她受委屈了? 阮小梨盯着空荡荡的耳房看了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动手卸了首饰妆容,换衣服的时候,却有些犹豫起来,这该不该插门? 如果贺烬回来……或许他并不会回来。 她立刻就把门插上了,连耳房的门也没放过。 不知道是换了地方,还是被子的确不舒服,阮小梨一夜睡得都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些梦,却也不知道自己都梦见了些什么,隐约还听见人说话,像是被梦魇住了似的。 她头疼的睁开眼睛,眼前是模模糊糊的光亮,隔着帐子不甚清楚,倒是能看出来外头点着烛火,她昨天忘了熄灯了吗? 她扶着床沿想要坐起来,但一动就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嗖的缩回手:“啊,什么东西?”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是贺烬的声音,阮小梨愣了愣,心里忽然欢喜起来,她伸手想要撩开帐子,却发现自己没拽动:“……怎么回事?” 隔着一层布料,贺烬夹杂着隐忍克制和烦躁的声音响起来:“你乱摸什么?!” 阮小梨这才看清楚,贺烬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隔着一层帐子坐在床沿上,大概因为帐子被他压住了,所以才没能拽动。 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好听的:“我起来伺候爷梳洗更衣。” 这句话很是贤惠懂事,果然让贺烬高兴了些,连声音听起来都缓和了些:“睡你的吧,不用你伺候。” 阮小梨还要说话,帐子外头传来一声颇为爽朗的笑声:“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眼下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明日再议吧。” 大概他说的是实情,贺烬也没留人,只是站了起来:“如此,就请统领多费心,这一路上怕是会有不少麻烦。” 那男人又是一笑:“告辞,侯爷就不必送了。” 但贺烬还是把人送出了门,然后上了栓才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瞥了一眼还垂着帐子的床:“现在倒是老实了?出来吧。” 然而阮小梨没动静,半晌,一只手才小心翼翼的从帐子的缝隙里钻出来,轻轻往旁边一拨,又过了几息,才钻出来一颗头,讪讪的看着贺烬:“爷……” 贺烬敲了敲桌子,开始和她算账:“手不是折了吗?” 阮小梨一噎,心里偷偷骂了他两句,觉得他实在可恶。 然而这也只是贺烬的开胃菜,他很快说到了重点:“出了门就忘了规矩了?在溪兰苑尚且知道留门,这到了龙船上,倒是四下里都锁的结实。” 他说着冷笑了一声:“谁给你的胆子不让我进屋?” 阮小梨被他指责的一头雾水,她虽然的确有那么点不想见贺烬,但关门上栓,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再说,贺烬这不是也进来了吗…… 贺烬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抬手指了指窗户,脸色有些发黑:“我带着宁统领回来议事,自己的屋子还要翻窗,脸都丢没了。” 阮小梨看了眼窗户,果然像是被踢坏了的样子,顿时有点心虚,看着贺烬讪讪笑了一声。 然而贺烬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发发牢骚,见她一幅抬不起头来的样子,就哼了一声:“罢了,眼下这时候谨慎些也是好事。” 他神情略微凝重了一些:“你可是听见了什么动静?” 阮小梨被问的一愣,听见动静? 她有些茫然的摇头,她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并没有听见别的。 贺烬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我在想什么,难道能指望你有这种警惕性吗?” 阮小梨一噎,但是懒得和他计较——是是是,就你警惕性高,我就是头猪,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贺烬这句话本意并不是要贬低她:“昨天船上混进来了人,在查清楚之前,你不要离开二层,更不要和别人接触,明白吗?” 在这种时候,阮小梨向来是很听话的,她连忙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就算没有混进来人,她也不会出去和别人打交道的。 然而贺烬不知道,他难得瞧见阮小梨这般乖巧,手心一痒,竟然有些想揉她。 阮小梨是自己的所有物,因而贺烬并不需要克制,他自然而然的走了过去,将阮小梨本就不算整齐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阮小梨:“……” 她捂着头,敢怒不敢言的看着贺烬,这肯定是因为自己没给他留门,所以在报复自己。 贺烬看懂了她的眼神,啧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看起来像是对我很不满的样子。” 阮小梨:“……” 她觉得自己就不该醒,她心里愤愤,还得逼着自己笑:“怎么会呢,爷真是爱说笑……呵呵,呵……” 贺烬哼了一声,显然没信,但也没再为难她,而是抬脚进了耳房,阮小梨松了口气,一个转身,咕噜一声滚到了床上,刚想抻个懒腰,耳房里就传来贺烬的声音:“还不来伺候?” 阮小梨:“……” 刚才不是你说的不用我的吗? 阮小梨知道贺烬爱使唤自己,但从来不知道他还喜欢出尔反尔,哦对,还要加上不讲道理。 船上有客1 然而她心里再多吐槽,也还是不得不爬起来往耳房去,可进去之后她才发现,贺烬其实根本用不到她。 他熟练的兑好了热水洗脸,然后卸了头上的发冠,抬手解腰带的时候,才朝阮小梨看过来:“戳着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便抬起了胳膊,大爷似的等着阮小梨伺候。 阮小梨认命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替他解腰带,然而外袍一脱下来,她才闻见贺烬身上竟然有浓郁的汗臭味。 她心里略微有点嫌弃,还有点好奇:“天还是冷的,爷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这么大味……” 贺烬从阮小梨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嫌弃,心里很不高兴,一抬手把她的脸摁在自己胸口上:“嫌我?嗯?” 阮小梨蹭了一脸他胸口的汗水,心里又气又无奈:“没没没……我就是随口一说,爷你别冤枉我……” 她见贺烬一幅并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样子,连忙转移了话题:“爷今天做什么去了?很忙?” 贺烬哼了一声,有些不耐,又有些凝重:“还能做什么去?自然是追人……刚才告诉你船上混进了人,这话你是吃了吗?” 阮小梨觉得他根本没在意自己记不记得这件事,就是单纯的想拿她撒气,她笑了笑,决定不和这个男人计较。 然而贺烬的话还没说完:“你以为我大半夜的见宁统领是为了什么?那是个高手,我没能追上。“ 阮小梨不走心的附和了一句:“爷都追不上,那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话里敷衍的意思太明显,贺烬眉头一挑,又要开口,阮小梨连忙岔开话题:“爷可要沐浴?” 贺烬冷笑了一声:“不,就这么睡。” 他抬脚走了,阮小梨拿着汗湿的棉袍,琢磨着这船上不知道有没有浣衣房,她是使唤不动小桃的,估计要自己洗,好在船上比溪兰苑暖和多了,洗衣服不会多难。 她将衣服搭在架子上,抬手洗了把脸,正要出去,忽然反应过来,贺烬说他一直在追人……也就是他没去白郁宁那里? 她心里莫名高兴起来,小跑着出了门,瞧见贺烬大马金刀的坐在床沿上,寝衣扯开,胸口还有汗流下来,可见还是热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回了耳房,兑好了热水,又拿了毛巾,打算让贺烬擦一擦,但贺烬显然不打算自己动手,听见脚步声也只是看了她一眼。 阮小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奴才命,只好认命的拧了毛巾给他擦背:“爷,我可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就是粘腻腻的,肯定不舒服……” 贺烬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她怕贺烬冷,动作很快,快的贺烬都觉得她在敷衍自己,可毕竟时辰已经很晚了,他也没多说什么,等阮小梨将布巾放回盆里,他一伸手就把人推在了床上。 “明日让人来收拾,睡吧。” 阮小梨哦了一声,跟着他的力道滚进了床里头,然后就见贺烬扯过被子盖住了两个人,他扯得是那条绸缎的被子,两个人盖竟然也刚刚好。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贺烬,贺烬啧了一声:“一条被子就要折一只手,还能不给你盖吗?” 阮小梨微微一愣,原来是这样子的吗? 那贺烬好像也没有那么坏……她心里那些不愉快忽然间就散了。 她闭上眼睛,刚才虽然擦了身,但贺烬身上的味道还是很浓,阮小梨这么嗅着,竟然也不觉得难闻,反倒在这陌生环境里,让她生出一股踏实感,困意就涌了上来。 只是这味道越来越近,然后一只手搭在了她腰上,她微微一愣:“爷?” 贺烬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刚才当着宁统领的面,你乱摸什么?” 阮小梨脸上一烫,她又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把帐子拉开而已,再说了,她也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个人。 可贺烬问这句话,也并不是冲着她的解释去的,伸手就要剥她的衣服,阮小梨连忙挣扎了一下:“爷,别……” 她有些不老实,看的贺烬心头火起:“你干什么?” 阮小梨有些尴尬的看他一眼:“就,就是……不太方便……” 贺烬不觉得她有什么不方便的,仍旧一意孤行,直到被阮小梨死死抓住手:“爷,真的是不方便,我……” 她有些脸红,贺烬眯着眼睛看她,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他脸色一僵:“又是小日子?” 阮小梨讪讪笑了。 贺烬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翻了下去,却不肯放过她,垂眼凶巴巴的看着她:“阮小梨,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种事情怎么故意的起来…… 阮小梨觉得他大概是没能如愿,所以有些恼怒,不太敢招惹他,心里却有些发愁,虽然贺烬看起来的确是威武不凡,但每次过去的时候,都过于凶悍了。 后院那么多女人,他也没怎么闲着,怎么会总有那么多精力? 就像今天的事儿,追人追了那么久,怎么看都该累了,竟然还想着做点别的……该不会是什么病吧? 她看过去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担忧。 贺烬眼睛微微一眯:“你这是什么眼神?” 虽然不能通过阮小梨的目光读懂她的心思,但贺烬直觉她肯定没想什么正经事。 他捏着阮小梨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阮小梨虽然脑袋动不了,但却垂下了眼睛,根本不肯看他,但这副反应简直就是明说了心里有鬼。 贺烬决定严刑逼供,他捞起阮小梨的腿,指尖轻轻扫过她脚心。阮小梨一哆嗦,身体几乎弹起来:“爷爷爷……” 贺烬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乱喊什么?谁是你爷爷?” 阮小梨一噎,有些无语,她不信贺烬听不明白,这分明是在占她便宜,可就算明白,她也没办法控诉贺烬。 因为她现在痒的,只顾得上扭来扭去了,两条腿条件反射的踢踹起来,虽然她很用力,可这在贺烬面前毫无意义,她的脚心仍旧在贺烬手底下。 被他时不时碰两下,简直难过的要命。 船上有客2 她歪倒在枕头上大喘气,眼眶都有些红了:“爷,别,别挠了……” 贺烬瞄她一眼,见她虽然求饶了,却并没有老实交代的意思,不由啧了一声:“这么怕痒,还不说实话?” 阮小梨的表情顿时又变成了心虚,她偷偷把脸埋进枕头里,觉得这实话绝对不能说,不然贺烬肯定还要收拾她。 可又的确很痒,她也不觉得贺烬会对她心软,所以肯定得找个话题忽悠过去。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在打鬼主意,贺烬捏着她脚踝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奇怪的是,心里并不觉得她这副样子讨厌。 但他还是又挠了阮小梨一下,看她红着眼眶抽风似的弹了一下身体,几乎要流出泪来,这才笑啧了一声,松开了手。 “行了,别想着编瞎话了,就你那点胆子,就算想了什么,也不会是什么正经东西。” 他松了手,可阮小梨还没回过神来,仍旧瘫在床上有些剧烈的喘息,眼底泛着水光,竟有些莫名的…… 贺烬才歇下去的心思又涌了上来,虽然明知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可看着阮小梨的目光还是不自觉深邃了一些。 他在阮小梨这里,从来都很有存在感,尤其是现在两人还被床帐子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她很快察觉到贺烬略有些炽热的目光,难得不自在起来,她偷偷把头缩进了被子里,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她应该对这种事很习惯才对的,这是怎么了? 贺烬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害羞,微微一怔,原来她还有这副样子。 他心口莫名被戳了一下,等回神的时候,已经将阮小梨压在枕头上,低头亲了下去。 这样细腻的接触,在两人之间还是头一回,连阮小梨都愣了,她仰着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没眨一下。 贺烬被她看的莫名窘迫,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可没多久他就又把手挪开了,因为阮小梨的睫毛挠的他掌心很痒。 而这股痒意很快就变了味道,化作滚烫的热流冲到了身下,他眼神幽深炽烈起来:“阮小梨,我忍不了了。” 阮小梨这才回神,脸已经彻底红了,带着一点点为难:“我,我小日子……” “我知道,”贺烬声音越发嘶哑,他抬手,沿着阮小梨胸口往下,毫不客气的挑开了她的衣襟,隔着桃粉的肚兜揉捏她胸前的柔软,他力道一点点加重,带着点爱不释手的意味,直揉捏的阮小梨控制不住哼哼出来,这才松手。 指尖却带着一溜火星贴着皮肤滑了下去,然后抓住了那双细腻的手,带着她一点点往下,先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蹭了蹭,然后让她抓住了那根滚烫又湿漉漉的性器,声音低哑,“可以用手。” 阮小梨被烫的颤了颤,脸彻底红了,虽然亲密无间的事情没少做,可回回都是直入正题,这么把东西抓在手心里还是头一次。 她一时有点紧张,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又有那么点好奇,很想撩开被子看一眼,但到底还是羞耻更厉害一些,让她不自觉有些僵,握住火热性器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贺烬被她捏的一痛,闷哼一声,但更多的爽。阮小梨吓了一跳,“爷?我弄痛你了?”怕真伤了他,忙想收回手,却又被贺烬牢牢抓住按回去。 贺烬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虽然带着安抚的味道,可语气却略显急促:“动一动。” 阮小梨这才大着胆子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那东西却十分不客气,瞬间就长大了许多,沉甸甸的几乎从她手心里滑出去,她不得不两只手都握了上去。 贺烬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点嘶哑和诱惑,听得人耳朵发热:“别停。” 阮小梨往下拽了拽贺烬的裤子,那根东西就弹了出来,没了布料的遮掩,触感越发鲜明,阮小梨只觉得掌心滚烫,下意识就摩挲了两下,因为她的动作,性器顶端的涔出一抹湿润,她一手的湿滑,掌心烫脸上更烫。 好在贺烬在别的方面挑剔,这上头却很好说话,不止没有指责阮小梨敷衍,还很给面子的越来越硬了。 阮小梨只觉得那根东西像极了烙铁,又烫又硬,一时竟有些难以想象它是怎么进入自己身体的。 “快一点……” 贺烬低低催促了一句,阮小梨回神,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对方的呼吸声逐渐粗重,有些像野兽,听起来又粗又哑,仿佛下一瞬就要爆发。 阮小梨下意识加快了速度,耳边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听得人面红耳赤,连她身下都有些湿润,她有些羞赧,咬了咬嘴唇,微微侧开头,不愿意再想别的,只加了一点力道,盼着贺烬能赶紧出来。 可两刻钟过去了,手里那根东西还是直愣愣的戳着。 “……你能不能快点?” 贺烬隐忍地看了她一眼:“不能。” 阮小梨欲哭无泪,她手好酸。 贺烬似乎意识到了,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开始自给自足。 阮小梨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过意不去,犹豫片刻稍微靠近了一些,仰头轻轻舔了一下贺烬的喉结。 贺烬猛地一颤,阮小梨手里的大家伙也跟着一哆嗦,随即热烫又粘稠的液体喷洒了出来,糊了她一手。 这变故有些突然,阮小梨完全没想到贺烬的喉结竟然如此敏感,一时愣住了,贺烬也怔了怔,他垂眼看着阮小梨,脸色有一瞬间的羞恼:“你……” 阮小梨讪讪低下头:“那个……很久了。” 贺烬噎了一下,吭哧半晌也没再开口,只是起身下了地。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铜盆的温水,他不太温柔的抓着阮小梨的手,给她清洗干净,又擦了擦身上,这才重新钻进被子里,将阮小梨揽进了怀里。 “睡吧。” 阮小梨还想着刚才她舔的那一下,忍不住仰头看了贺烬的喉结一眼,对方有所察觉,抬手捂着她的后脑勺硬生生把她摁进了自己怀里:“乱看什么,睡觉。” 阮小梨被迫闭上了眼睛,没多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是奴才们起身的时辰了,船上主子多,地方小,这些人要比平时更早起来准备。 可就算这样,也预示着天马上就要亮了。 他合上眼睛,抓紧时间睡了一觉。 但船上人毕竟太多,没多久外头就有了说笑声,贺烬被惊醒,性情有些差,可这毕竟不是府里,有脾气也得憋着,他叹了口气正想下地,这一动才发现,阮小梨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他怀里。 他垂眼看过去,别的没注意,倒是瞧见了她额头竟然有汗水,他面露嫌弃,抓着袖子给她擦了擦:“哪就有这么热……” 心里的烦躁却散了。 他摇着头下了地,洗漱完从耳房出来的时候,外头响起了细碎的说话声,听着是一男一女。 “谁在外头?” 两人听见声音连忙问安,贺烬就听出来了,是云水和翡烟。 很快翡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爷,奴婢伺候您梳洗。” 贺烬扫了眼床上的阮小梨:“有人在,不用你。” 翡烟似乎噎了一下,没再说话,云水倒是接了茬:“爷什么时候得空?方才宁统领来过,想必是有事要找您。” 贺烬开了箱子找衣裳:“我过去找他吃早饭。” 云水应了一声:“那奴才这就去领饭菜……翡烟姑娘可要一起?大厨房里人多眼杂,阮姨娘怕是不好露面。” 翡烟面露憋闷:“姨娘自然有自己的丫头,哪用得着我……” 贺烬皱了皱眉:“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翡烟被这句话训斥的脸色涨红,心里又难堪又尴尬,可却无人发作,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云水,然后一跺脚急匆匆走了。 云水无奈一笑,跟在她身后也往大厨房去。 外头两个人的争论贺烬毫不在意,他系好了腰带又看了一眼床榻,方才翡烟说话的声音可不小,可她竟然还在睡…… 他搓了搓手指,又想用恶劣的法子把她喊起来了,可手指刚碰到阮小梨的鼻子,外头就有人敲了门:“贺侯可在?” “怎么了?” “皇上请您过去用早膳。” 贺烬只好收回了手,皇帝在等他,没时间再理会阮小梨了。 只是多少有些可惜,如果白郁宁已经认祖归宗,那现在也能和皇上一起用早膳了,届时大约所有人都会很高兴。 但这种事急不来,皇后也在船上,如果关于白郁宁身份的消息透出去一丁点,后果不堪设想。 他摇着头出了门,没多久云水就追了上来,手里空着,大约是去宁统领那里送早饭的时候得到了贺烬被皇帝宣召了的消息。 “宁统领说他用了饭就会去顶层守卫,您得了空随时去找他就成,另外刚刚接到消息,说是……” 贺烬抬眼,瞧见楼梯口不少权臣们都在,便抬了抬手,示意云水闭嘴。 大臣们也看见了他,纷纷围过来和他打招呼,贺烬一一回礼,完全看不出在阮小梨面前的恶劣和不耐,倒是满身老成稳重,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老臣们越看他越满意,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又不牵扯皇权公争斗,真是怎么看怎么适合做女婿,至于他后院那些人……哪个男人没有妾侍呢? 阮小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然后就被这个喷嚏惊醒了,外头已经热闹了起来,可见时辰不早了,她正想起身,却没等动作就察觉到了腹部的疼痛。 第二天往往是最难受的时候,可也只能忍着,她呻吟了一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这才看见屋子里还有别人。 喧宾夺主2 不等她消化这些,小桃一叉腰又开口了:“而且姨娘也不太好过问我家姑娘的事吧?毕竟你能出来,可是托了我家姑娘的福啊。” 这话说的虽然有些扎心窝子,可却是事实,只是阮小梨从来也没否认这一点,再说了—— “说的好像你不是一样。” 都是沾了白郁宁的光,有什么好拿来嘲笑她的? 小桃一噎:“我,我和你怎么一样……” 阮小梨正想再挤兑她一句,肚子的疼痛就忽然剧烈起来,大概是刚才吃的那两口凉的,又给了她警告。 她顿时没了和人斗嘴的心思,闷哼一声,翻身上了床:“是是是,你说得对,你们随意,我睡会儿。” 小桃自然是不相信她真的要睡了,只当她是被自己的话戳中了痛脚,才想要避开,顿时心里得意。 “有些人啊就是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说是吧,翡烟姐姐?” 翡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僵,完全没了刚才的和气,既没帮腔也没附和,小桃却也不在意,自顾自和白郁宁说笑。 没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紧跟着贺烬的声音响起来:“……确定了,让人去安排,这两天就把人送过去。” 他说着话进了门,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翡烟正想上前伺候,就见白郁宁先一步走到了贺烬跟前,想要接过他身上的大氅。 翡烟心里冒火,丫头的活计她也抢?吃相真难看。 可心里再气也没什么用,她敢对阮小梨这些姨娘冷嘲热讽,却不敢对白郁宁说什么,只是心态却已经变了,看着对方的目光从开始的和善讨好,变得防备起来。 贺烬看见白郁宁略有些惊讶,却摇了摇头,没有将大氅交给她:“伺候人的事不必你来做。” 白郁宁平淡的脸上露出笑容来,看着贺烬的目光仿佛要溢出水来:“这些事情无妨的。” 然而贺烬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看了眼周围:“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里?” 这话听起来像是没出事白郁宁就不该来这里一样。 这个联想,让白郁宁的神情微微一僵,她收回手,微微垂下了头:“是底下太无聊了,就想来找阮姨娘说说话。” 她一提阮小梨,贺烬的目光就落在了床上,外头不见人,床帐子却垂着,显然人还没起。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日上叁竿还不起,你要懒成什么样子?” 阮小梨没吭声,贺烬随手将大氅丢给身后跟着的云水,抬脚朝床边走过去:“哪有你这样待客的,还有没有礼数了?” 他说着就想撩开床帐子,手却又忽然顿住,他扭头看了眼身后,云水已经退出去了,但叁个女人还在。 他犹豫了一下,隔着帐子拍了拍里面的人:“起来。” 阮小梨叹了口气,装睡也不行…… 她正想爬起来,白郁宁忽然开了口:“阮姨娘说她有些不舒服,贺大哥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阮小梨:“……” 没看出来这位白姑娘还挺爱多嘴。 贺烬眉头果然拧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不舒服? 小桃抓住机会插嘴:“姑娘,她肯定是撒谎的,你怎么也信啊。” 白郁宁面露惊讶:“是吗?可阮姨娘好端端的怎么会撒这种慌……” 她看了眼小桃,小桃连忙提高了音量:“有什么不能的,昨天连手折了这种话都能编出来,那可是当着侯爷的面呢。” 白郁宁面露尴尬,似乎是因为无意间揭了阮小梨的短而有些过意不去:“贺大哥,我不知道阮姨娘她喜欢说谎……” 阮小梨有些想骂娘,我就说了几次谎,全都是因为你! 这个白姑娘怎么说变就变呢?之前还客气有礼的,现在算计她都懒得掩饰了。 她撩开被子想下地,打算当着她的面给她演一个说晕就晕,但一动肚子就是一疼,她白着脸躺回被子里,觉得这事还是可以缓一缓的。 而且就算她出去,演的很逼真,结果可能也不会是她想要的。 算了算了,就当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没听见。 阮小梨重新缩进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床帐子外头,白郁宁迟迟没等到贺烬的声音,略有些惊讶的看过去:“贺大哥?” 她抬起眼,这才发现贺烬正在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古怪。 她微微一愣,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贺大哥,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有何处不妥?” 贺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白郁宁竟然和那天晚上的孙姨娘重合在了一起。 可这怎么可能? 白郁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一个姨娘做一样的事呢?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这可能只是一个巧合:“没什么……翡烟。” 翡烟没想到他会喊自己,连忙应了一声,朝他走了两步:“爷。” “去拿个汤婆子来。” 翡烟一愣,看了眼穿着单薄的白郁宁,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一点都没露出来:“是,奴婢这就去。” 白郁宁摸了摸自己凉丝丝的手腕,微微笑起来:“贺大哥竟然如此心细如发。” 贺烬面露不耐:“难道就干看着吗?” 他想起晨起的时候,阮小梨一头的汗,紧跟着脑子里蹦出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所以阮小梨的汗不是热的,而是疼的…… 他心情烦躁,扫了眼桌子,瞧见早饭还在桌子上,脸色更难看:“吃完也不收,翡烟是越来越懒了。” 小桃连忙开口:“侯爷可冤枉翡烟姐姐了,是阮姨娘刚吃完呢。” 贺烬一愣,抬手碰了碰粥,连瓷盆都凉了,这怎么吃? 他脸色隐隐发黑,小桃幸灾乐祸起来,如果不是心里还有着对贺烬的畏惧,她是很想继续嘲讽阮小梨几句的。 一个青楼出身的,竟然敢和她打架,必须要给她一些教训。 白郁宁看了她一眼:“还不快去收拾了。” 贺烬坐在桌旁,语气却沉沉的:“搁着吧。” 小桃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和白郁宁说话:“我是姑娘的人,侯爷肯定是觉得让我去收拾,太给阮小梨脸了。” 喧宾夺主3 是这样吗? 白郁宁一时拿不准,正沉思,贺烬忽然开了口:“船上混进来了人,目前还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你要小心些。” 船上混进来了人?会是皇后派来的吗?是察觉到了她的身份? 她有些紧张,如果在见到皇帝,并被对方承认身份之前,被皇后找到,那她后半辈子,可能都要被关在行宫里了。 “贺大哥,我……” 贺烬安抚的看了她一眼:“放心,行程虽然还不确定,但已经有了大体方向,也已经做了安排,不会出岔子的。” 他看了眼外头:“只是这些日子你要谨慎些,莫要被人察觉出端倪来,能不露面就不露面的好。” 白郁宁点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感激:“贺大哥,总是要你为我思虑这么多。” “都是应该的,”贺烬看了眼床榻,“这些日子你不要和她见面,我身边人多眼杂,也会有不少人盯着她,这对你没有好处。” 白郁宁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小桃却忍不住嘟哝道:“那咱们以后就不能上来了呀?下人房又低又窄,还满是潮气,姑娘你怎么住得惯啊。” 她看了眼贺烬:“侯爷,反正阮姨娘也不出去见人,不如就让姑娘和她换换身份……下人房真的不是人住的地方。” “小桃!”白郁宁呵斥了她一句:“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她也觉得这法子不是没有可行之处,但这么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好听…… “的确是胡说。” 贺烬语气冷淡的开了口,白郁宁微微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过去:“贺大哥,你……” 他这是觉得小桃的做法很过分?在维护阮小梨? 贺烬脸色仍旧沉着,并没有因为她这句略带谴责的话而发生任何变化:“事情但凡做了,就会留下痕迹,若是你还没成亲就与男子同居一室的消息传出去……” 白郁宁微微一怔,原来他在乎的是这个吗? 这种时候,竟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名声,如果换了其他人,大约就顺水推舟,把事情做了,反正男人总是不吃亏的,可贺烬却没有……他果然是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的。 白郁宁颇有些动容:“贺大哥……” 贺烬看她一眼:“不管名声有没有坐实,也不说皇后如何反应,母亲是一定会因此反对我们的婚事,你知道的,她一向看重规矩礼数。” 白郁宁热切的心情因此一冷,她想起出发前,长公主那句意有所指的守礼有据,心情沉郁下来。 的确,如果自己身上有了污点,就算认祖归宗,成了公主,也很难过了长公主那关,和贺烬成亲。 毕竟,如果长公主真的想要一个金枝玉叶的儿媳妇,行宫里多的是人给她挑,到时候她一开口,想必就连皇后也不会驳她这个面子。 想到这里,白郁宁竟然颇有些后怕。 贺烬冷冷的瞥了眼小桃,话却是对着白郁宁说的:“我早就说过你这个丫头心术不正,还不懂规矩,迟早会牵连你。” 小桃唬得脸色发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看着白郁宁连连摇头:“姑娘,我没有,我不敢……我怎么会害你?” 白郁宁心里恼怒她不懂事,可也是相信她对自己没有坏心思的,毕竟她们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小桃蠢笨,也不至于这么糊涂。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贺大哥,她毕竟打小伺候我……” 贺烬眉头拧成了疙瘩:“你还要纵着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只是眼下要惩处也不方便,何况……” 贺烬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心里有些不耐烦,他其实很少对白郁宁产生这种情绪,上一次还是她提起要给自己绣荷包的时候。 白郁宁身上吸引他的,就是和寻常女人不一样的特质,但在她因为小桃优柔寡断的时候,那种特质就变得很不起眼了。 但贺烬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白郁宁还要给自己留个麻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是你的丫头,你自己处置就是。” 白郁宁笑了,只当他是体恤了自己和小桃之间的主仆之情,神情越发柔和:“多谢你,贺大哥。” 贺烬正想说她该走了,隔着床帐子,忽然传出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呻吟声。 他神情一顿,抬脚走了过去:“阮小梨?” 阮小梨僵了僵,心想现在装做梦来不来得及? 她其实没想惊动贺烬,但一个没忍住,声音就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不识好歹的打断了他和白郁宁的相处,会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被穿小鞋。 “哑巴了?” 声音听起来又烦躁又不耐。 阮小梨咬了一口被子,觉得贺烬这人绝对是长着两张脸,刚才说话还轻声细语的,一对上自己立刻就换了副态度…… 摊上这么个人,真是作孽哦…… 但既然他这么问了,那阮小梨也就不忍了,他不让自己痛快,那自己凭什么强忍着疼痛保持安静,好让他和白郁宁谈情说爱? “回爷的话,醒了。” 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可话却说的有气无力。 但她话音刚落下,贺烬就探身进来,阮小梨微微一愣,这是要干什么? 贺烬的手摸到了她的额头,凉丝丝的,果然还有汗,于是他语气越发烦躁起来:“你这到底什么毛病?” 阮小梨:“……” 她肚子疼也碍着贺烬的事儿? 她看着那只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很想咬一口。 但念头只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就散了,衣食父母,衣食父母……不能和他计较。 外头响起脚步声,是翡烟回来了,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不止有汤婆子,还有贺烬喜欢的茶水。 “爷,汤婆子灌好了,奴婢还泡了雀舌,您尝一尝。” 阮小梨一愣,汤婆子? 她揉了揉还疼的肚子,脑海里蹦出一个很有可能是自作多情的想法来,那东西该不会是给自己的吧? 她正要批评一下自己没事不要想太多,贺烬就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压低了声音:“那东西有用吧?” 贺烬这个人1 阮小梨愣住了,贺烬这话什么意思? 汤婆子还真是给她的?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惊讶的看着贺烬,这……天上下红雨了? 大约是她的情绪表现的过于明显,贺烬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阮小梨连忙摇摇头:“没没没……” 片刻后她又看了一眼贺烬,小心翼翼道:“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单纯的好奇……您昨天追人的时候,有没有不小心碰到头什么的……” 贺烬脸一黑,把手收了回去,还重重的哼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又被阮小梨气到了。 可阮小梨这次却并没有慌乱,甚至还产生了一点点莫名的惊喜,她看着贺烬,眼睛慢慢亮起来:“爷,你……” 贺烬瞪她一眼:“别说话,一句好听的都没有。” 阮小梨:“……” 本来是有好听的的,但现在,没有了! 贺烬对此一无所知,他对姨娘们一直都是这副不耐烦也不喜欢的样子,屋子里的几个人对他这副反应,丝毫都不觉得意外。 小桃甚至还和翡烟挤了挤眼睛,大意就是阮小梨果然不招人待见,但翡烟没给她回应。 小桃还想喊她一声,但贺烬已经抬脚走了过来,她只好闭嘴。 贺烬沉着脸,伸手拿起汤婆子掂了掂。 翡烟迅速看了他一眼:“爷,茶温度刚好……” 贺烬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语气也淡淡的:“搁着吧。” 再搁下去,茶就要凉了……可翡烟不敢再劝,她是知道贺烬的脾气的,教训人的时候从来不客气,她年底下去找孙嬷嬷领了罚,现在背上还有藤条印子。 眼下当着白郁宁的面,她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因而听话的放下了托盘,就站在了一旁。 贺烬看了眼手里的汤婆子,又看了看垂着帐子的床铺,正要走过去,就瞧见眼前站了个人。 小桃虽然畏惧他,但因为刚才白郁宁维护,她已经缓过神来了,正打算好好表现一下,因此伸手就想去拿汤婆子,但手刚伸出去,就被贺烬冷凝的脸色给吓了回来,她只好搓了搓手指,讪讪道:“侯爷给奴婢吧,等出了门就给姑娘用上。” 贺烬一愣,他说过这东西是给白郁宁的吗? 他拧眉看着小桃,这个丫头以往也是这么讨人厌的吗?还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他正打算呵斥两句,白郁宁也走了过来,有些羞涩和无奈的笑了一声:“倒是又让贺大哥费心了,还要为我准备什么汤婆子……我以为这船里暖和,少穿些也无妨,没想到呆久了还是有些凉的。” 白郁宁冷吗? 贺烬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件棉衣,倒不是他不用心,而是今日实在是有些忙乱,白郁宁的衣裳又都是这个颜色,他才一时没主意。 可…… 小桃见他迟迟不肯把东西给自己,忐忑又困惑的开了口:“侯爷?” 贺烬抓着汤婆子的手微微一紧,白郁宁也误会了吗? 东西不值什么,可要是当着她的面给阮小梨,她会不会误会?可要是给了她,阮小梨那边…… 他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因为这么一个小玩意苦恼过,现在却是真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郁宁见他没有动作,也困惑起来:“贺大哥,怎么了?” 贺烬摇摇头:“没什么。” 不管怎么看,还是白郁宁重要些,莫说现在还没成亲,更该用心,就算以后成了夫妻,也没有撇下正妻,先去照顾妾侍的道理。 可就算这么想,他还是看了眼床铺。 阮小梨正撩开帐子打算下地,显然已经听见了他们的话,可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让给白郁宁,还是觉得这么个小玩意不值得计较? 贺烬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但大约是不值得计较的,毕竟这东西又不稀罕,给了旁人,再灌一个就是。 想到这里,贺烬心情彻底平静下来,手微微一扬,汤婆子在空中划了一个细小的弧线才掉进小桃手心里。 她连忙拿回去递给白郁宁:“姑娘,给。” 白郁宁将东西捧在手心,扫了阮小梨一眼才看向贺烬:“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些日子虽然不好见面,但贺大哥不必太记挂我,小桃会照顾好我的。” 贺烬点了点头,目送她们走远,等他关上门转身的时候,发现阮小梨正靠在床边看着他,但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她却又垂下了头。 贺烬从心底里不喜欢阮小梨这副样子,可才说了是给她的东西,转身就给了白郁宁,他心里多少也有些歉疚。 “翡烟,再去灌一个来。” 翡烟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汤婆子,略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阮小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东西一开始是给她的,那看来她的不舒服也是真的。 可有什么用呢?比不过人家一句话。 她心里既想嘲笑阮小梨,又有些物伤其类,正想答应一声,可话到嘴边,她又吞了下去,随即眼底恶毒一闪而过。 “爷,出门的时候因为要给白姑娘的行李腾地方,咱们的东西都只带了一份,没有多余的……” 贺烬一僵,事情竟然这么寸吗? 随即他就不耐烦起来:“没有不会去借吗?半船的女眷,还能少了这东西?” 借东西是不难的,反正她本意也不是偷懒,而是挑拨阮小梨和白郁宁的关系,闻言连忙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阮小梨叹了口气:“算了,我不用也行,还是不麻烦翡烟姑娘了。” 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只是没来得及翻找出来,要是让翡烟去借,还不知道以后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再说了,把给她的给了白郁宁,再拿别的来给她,这对比也太明显了,还不如不要。 虽然她也不是非要和人家出身好的名门闺秀比,但争口气也不算过分吧? 反正没有那东西,她也能熬过去……根本不稀罕。 于是她抬头朝贺烬笑了笑:“爷有事就忙去吧,我这就是小毛病,不值得上心,一会也就过去了。” 贺烬这个人2 贺烬没说话,沉着脸看她。 阮小梨抓着衣角搓了搓,觉得自己的拒绝,大概让贺烬觉得她不识好歹了。 可她已经尽力了,真要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贺烬开始不说那是给她的,她根本不会去想,不管是给白郁宁,还是别的姑娘,她都不会有一点情绪。 可他偏偏说了,还说的让她高兴了…… 阮小梨心里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得意忘形,所以才会被人泼一盆冷水。 贺烬还看着她,阮小梨犹豫了一下,又坐回了床上。 “爷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再睡会……” 贺烬还是没说话,阮小梨只当他是答应了,就再次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外头响起脚步声,阮小梨还以为是贺烬走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但很快她就发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一愣,翻了个身看过去,就瞧见床帐子被撩开,贺烬脱了鞋也躺了上来。 这个时辰……这是要午睡? 阮小梨没有大白天和贺烬相处过,并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习惯,有点犹豫要不要起来好给他腾地方。 “不是说要睡觉吗?看我干什么?” 贺烬忽然开口,听起来有些不耐烦,阮小梨只好收回目光,心里琢磨着他应该没有嫌自己占地方,那就不用起来了。 可她还是翻了个身,背对着贺烬,这个人真是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做的事不对,竟然还要嫌自己烦。 她心里叹了口气,明知道睡不着,可还是闭上了眼睛。 身后很安静,贺烬好像已经睡着了,阮小梨正想偷偷转过身去看他,被子忽然动了一下,她一僵,没多久就察觉到一只手慢慢移上来,然后放在了她肚子上。 那只手掌又大又烫,舒服的阮小梨想叹气。 然而她忍住了,只是身体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贺烬似乎察觉到了,不太确定的开了口:“阮小梨?你是不是醒了?” 阮小梨闭紧了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贺烬没了动静,正在阮小梨以为他睡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还装,真睡假睡我能分不清?” 阮小梨被拆穿,讪讪笑了一声。 贺烬难得的既没生气,也没把手拿回去,而是翻了个身面朝着她,看起来像是把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一样。 “没有汤婆子,先这么凑合着吧。” 阮小梨心里一颤,莫名的有些酸,她头一回知道贺烬也会安慰人,这个人从遇见白郁宁之后,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要是他们成亲了…… 阮小梨摇了摇头,觉得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想的好,因为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是没办法阻止的。 贺烬却被她的动作惊动了:“怎么了?”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没什么……爷是要午睡吗?” 贺烬含糊的嗯了一声,没再开口,阮小梨这才想起来,他昨天好像只睡了一小会儿。 她也就安静下来,因为睡不着,干脆睁大了眼睛数被子上的线,可这么数着数着,她竟然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床帐子外头倒是飘进来香气,难道贺烬在外头用晚饭? 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早上吃的太少了,午饭还睡了过去,的确是该饿了。 她抬手就想撩帐子,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犹豫了一下先开了口:“爷?” 贺烬应了一声,没说别的,阮小梨琢磨着应该是可以出去的意思,连忙撩开帐子下了地。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坐在桌子前的不是贺烬,而是翡烟,她正拿着筷子吃早上剩下的饭菜,眉头皱着,看起来并不是很合胃口。 阮小梨深有同感,早上她吃的时候就已经冷了,现在估计味道更不好,所以这就很奇怪了,翡烟吃这些做什么? 阮小梨面露好奇,正想问一句,就见贺烬抬了抬手:“收了吧。” 她这才看见贺烬正斜靠在窗边看书,眉眼都自然的垂着,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又自然而然的带着世家子弟的矜贵傲气。 阮小梨忽然想起来哪里听过的一个词,公子无双。 但翡烟现在显然没有欣赏的心情,听见贺烬的话,她如蒙大赦,连忙应了一声,然后放下了筷子。 “奴婢这就把东西收拾了。” 她手脚麻利的收拾干净了桌子,然后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阮小梨忍不住感慨,果然是能做大丫头的人,这干起活来还是很利索的。 贺烬瞥了她一眼:“好些了?” 阮小梨想起他的大手,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爷。” 贺烬哼了一声,没说话,下巴却微微一抬。 阮小梨愣了愣,心想这是个什么反应?她谢的不对? 她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正打量贺烬的表情,想看出点蛛丝马迹来,就被对方瞪了一眼,这人时常瞪自己,阮小梨并不放在心上,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贺烬好像有些不高兴。 就在她琢磨自己是不是想错了的时候,贺烬又哼了一声,然后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用熟悉的不耐烦的语气道:“你就没别的想说了?” 这语气听起来果然是不太高兴的,但谢都谢过了,还要说什么? 阮小梨被问的一头雾水。 贺烬没等到回复,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罢了,能指望你什么?吃饭吧。” 阮小梨有些无语,她好像又被骂了,可她做什么了? 但贺烬并没有给她想明白的机会,一撩袍子在桌边坐了下来,阮小梨这才瞧见还有个食盒没打开,连忙走过去开了盖子,香气夹着热气铺面而来,阮小梨吸了一口气,肚子配合的咕噜噜叫了两声。 贺烬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扁扁的,不由一扯嘴角:“还以为你是睡醒的,原来是饿起来了。” 阮小梨觉得他这句话说出来,自己好像就只会吃和睡这两件事情一样,她有点不服气:“……主要是没别的事情好做。” 她其实还是很勤快的。 贺烬这个人3 贺烬显然没有体会到她的未尽之言,只觉得前半句给自己提了个醒,寒江出趟门还有新的鞋垫,她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给自己准备。 贺烬越想越不满:“你就不会自己找些事情做?” 阮小梨觉得那种熟悉的找茬的感觉又来了,绞尽脑汁想了想,才不确定道:“那要不……我抄书?” 贺烬张嘴就要反对,忽然想起来她那一手狗爬字,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练练也好。 “母亲寿诞将至,你若是有空抄书,就抄抄佛经吧。” 阮小梨一呆,贺烬这话里的意思,该不是打算让她抄佛经给长公主吧? 就她那笔字,估计还没送到长公主跟前,就被孙嬷嬷给扔了。 “爷,这不太好吧……” “又犯懒?让你抄你就抄。” “可我……” “闭嘴,吃饭。” “……” 阮小梨憋屈的坐了下来,心里没什么底气的安慰自己,兴许贺烬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他在船上忙,回到府里更忙,应该不会有时间管自己抄没抄经书。 她很快说服了自己,低头吃饭,船上的饭菜都是御厨做的,贺烬又是御前红人,没人敢怠慢,送过来的都是好的,阮小梨一口就惊艳了,她眼睛刷的一亮:“好吃啊。” 贺烬筷子一顿,寻常的饭菜,哪里好吃? 是自己行走宫里,吃惯了御厨的手艺,还是阮小梨太没见识了?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饭菜上转移到了阮小梨身上,就见她一口接一口,眼睛像是长在了桌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自己爱吃什么,也没有一丁点给他夹菜的意思。 “……” 他抬手敲了敲桌面,阮小梨鼓着脸看过来,看起来略有些艰难的将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爷?” 贺烬眉头拧起来:“就这么好吃?” 他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善,阮小梨迟疑着没有开口,这是该好吃还是该不好吃啊? “问你话呢。” 阮小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小声道:“是好吃啊……” 贺烬还是看着她不说话,阮小梨犹豫了一下,夹了筷子鱼肉给他:“爷尝尝这个……” 贺烬面露嫌弃,阮小梨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换筷子,而且食盒里爷没有第叁双筷子:“那要不,我再去拿双筷子……” 贺烬摆了摆手:“算了,吃吧。” 阮小梨觉得他大概是吃了饭还有事情要忙,也没敢耽误时间,埋头继续吃饭,中间贺烬又看了她几眼,阮小梨不明所以,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贺烬可能是嫌她吃的多。 她只好少吃了一点,心里觉得贺烬果然是很小气。 她其实吃的不多的,青楼里的姑娘们,要保持身段,老鸨们自然不会让她们吃多饱,时间久了,饭量自然不大。 但还是被嫌弃了。 阮小梨心里戳了戳贺烬的小人,虽然和他一起,饭菜是热的,味道也很好,可不能吃饱这事还是很让人郁闷的。 好在贺烬很快就要走了,到时候她可以赶在翡烟收走饭菜之前再吃一点。 因而等贺烬放下筷子,她也就跟着放下了,殷勤的看着他,打算伺候着他换了衣裳好送他赶紧出门。 贺烬看了眼围着自己转的阮小梨,眉梢微微一挑,这是开窍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眼见时辰不早了,也可以换衣服准备入睡了,便抬起胳膊:“更衣。” 阮小梨眼睛一亮,连忙去拿了贺烬外出的衣服来,要给他换。 贺烬:“……你拿这件做什么?” “啊?”阮小梨一愣,“爷不想穿这件?那我再去拿别的。” 她很快拿了贺烬其他的衣服来,都搭在胳膊上想让贺烬自己挑,可贺烬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起来:“怎么全都是外出的衣裳?我说要出去了吗?” 阮小梨呆住了,贺烬不出去?那她不就没办法再吃一顿了? 她面露失望,冷不丁脸颊被捏住了,贺烬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盼着我出去?” 阮小梨下意识摇头,不管是不是这么想的,嘴上肯定是不能承认的:“怎么可能,我这就是……就是惊喜,对,就是惊喜。” 贺烬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不轻不重的哼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信了她的胡话,还是懒得和她计较:“还不快去拿衣服?” 阮小梨连忙点头,一转身脸就苦了下来,看来今天是真的不能再吃一顿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很快拿了衣服出去给贺烬换了。 翡烟在外头敲了敲门:“爷,奴婢来送茶。” 贺烬随口应了一声,却抬脚朝书架去了,阮小梨只好去给翡烟开门,她本想将茶盘接过来,翡烟却一躲,皮笑肉不笑道:“这点小事还是奴婢来吧,怎么好让姨娘劳累。” 翡烟虽然话说的客气,可一双眼睛却几乎要喷火,显然对阮小梨的恶意更深了。 这让阮小梨十分莫名其妙,她怎么不记得和翡烟又发生了什么冲突? 不等她想明白,贺烬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干什么?还不过来。” 阮小梨叹了口气,贺烬不出门,她不仅不能再吃一顿,还要被支使的团团转。 “来了……” 她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朝贺烬走过去,却不等靠近,眼前就出现了一本书,上面写着金刚经叁个字。 阮小梨:“???” “抄这个吧。” “……” 贺烬眼睛微微一眯:“你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对我选的书有意见?” 此情此景,阮小梨真的很想给贺烬跪了,她岂止是不满意,她是根本就不想抄,一想到这东西会被送给长公主,她简直头皮发麻。 但这话说是肯定不能说的,还要表达的很委婉:“爷……有件事一直没好意思说,其实我认得字不多……” “无妨,慢慢学。” “……” 大概是她的不情愿太明显,贺烬忍不住摇头:“认字有什么难得?学就是了。” 阮小梨叹气,对你来说当然不难,可我…… “行了,”贺烬敲了下她脑门,“收起你的愁眉苦脸,若是学的好,赏你就是。” 贺烬这个人4 赏? 阮小梨眼睛一亮,能借这个机会,再提一提孩子的事吗? 她看着贺烬,眼底都是忐忑和期待,嘴唇张了张,却没开口,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贺烬似乎猜到了阮小梨在想什么,原本轻快的神情褪去,眼神逐渐沉凝下去,他甚至还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了和阮小梨的对视。 “明天龙船会在青州停靠,你可以下船去走走。” 这就是没给阮小梨提要求的机会,阮小梨心里失望,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也猜到了,要是抄个佛经就能让贺烬改变主意,那之前他就不会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了。 虽然事情不如人意,可能出去走走还是很好的,阮小梨还是露出个笑容来朝贺烬道了谢。 贺烬没吭声,将金刚经放在桌子上,随手拿了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靠在床头看了起来。 阮小梨也就不去打扰他,和翡烟一起收拾桌子。 夜里两人睡下的时候,阮小梨其实想问问自己是一个人去,还是带着白郁宁去,但贺烬一直没开口,看起来并不想说话,倒很像是在侯府不爱搭理人的样子,阮小梨也只好闭嘴。 但睡了一觉,阮小梨就想明白了,如果白郁宁要出去的话,那贺烬肯定是会事事安排妥当,不会和对自己一样,一句话就算了。 她其实根本不必烦恼这个问题。 因而第二天一早,她发现船真的停了之后,安安静静的收拾好自己,就等着贺烬出门,然而贺烬却一直在窗前出神,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阮小梨有些急,要是她现在丢下贺烬自己出去,会不会被骂? 可时辰已经不早了,要是再不下去,就要和那些诰命夫人们撞到一起了。 她心里叹气,觉得贺烬可能已经忘了昨天说的话了。 就在她纠结该怎么提醒贺烬昨天说的话的时候,男人抬眼看了过来:“你还没收拾好?” 阮小梨一呆,什么叫她没收拾好?她这不是因为他在,所以才不好出门吗?这不耐烦的语气是要闹那样? 她难道会愿意耽误时间……等等,贺烬在撵她?那不就是说可以丢下他自己走? 阮小梨心里一喜,连忙点头:“好了好了,这就走。” 她抓紧了荷包,抬脚就走,出门的时候还贴心的把门关上了。 贺烬看着空下来的屋子,微微一呆,片刻后,拳头骤然收紧:“阮小梨!” 他抬脚大踏步追了出去,脸沉得几乎滴水,就算追上了阮小梨,也没吭声,浑身都写着很不爽。 阮小梨有些尴尬,小声解释:“我不知道爷也打算出门……我还以为你……” “你以为?”贺烬不客气的打断了阮小梨的话,“谁让你揣测我的想法了?啊?” 阮小梨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显然是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要挤兑自己的,还不如闭嘴的好。 所以她讪讪一笑,决定不说话了,但安静了不过几个呼吸—— “你哑巴了?没听见我在问你话?” 阮小梨脸色一苦,这事果然没这么容易就过去…… 可她怎么知道贺烬会想要跟着她一起出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船上还有个白郁宁,怎么看他都应该留下陪着对方才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出来? 但这么理所当然的想法,显然不能拿去合贺烬交差的,她纠结了一下,决定随便胡扯一句,她的嘴唇刚动了动—— “你还是闭嘴吧,越说越气。” 阮小梨:“……” 她决定安静的做个花瓶,毕竟能不说话就应付过去贺烬,实在是不能更好了。 何况赶在元宵节期间,青州府还很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她颇有些眼花缭乱,的确也没这个心思再编什么好听的去应承贺烬。 青州虽然离着凉京城不远,风土人情却截然不同,阮小梨看着摊贩将半人高的饼从锅里翻起来,惊得木目瞪口呆。 贺烬瞥她一眼:“锅盔,没见过?” 阮小梨下意识摇头,有点想吃,但不太好意思开口。 贺烬轻哂一声:“你就这么看着吧,等会那饼就自己飞过来了。” 阮小梨:“……” 这人嘴怎么这么毒呢? 就看这态度谁能想到他们是睡同一张床的关系,活像是仇人好吧? 阮小梨被他挤兑的心口疼,倒是把不好意思都丢在了脑后,抬脚走过去:“这个怎么卖?” “五文一斤,姑娘要……” 他说着话抬眼看过来,瞧见阮小梨一愣,随即就有些结巴起来:“要,要多,多少啊?” 阮小梨看他脸色涨红,心里有些尴尬,虽然这事说不上是自己的问题,可毕竟贺烬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还是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贺烬根本没看自己,目光反倒落在不远处。 她循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竟然瞧见了寒江,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女人,虽然看不出容貌来,但直觉告诉她,那是白郁宁和小桃。 这两人也出来了?怎么没和贺烬一起走,反而跟着寒江? 她一时有些理不清思绪,老板又问了她一句要多少,阮小梨摇了摇头,朝贺烬走了过去。 等她走到跟前的时候,贺烬的目光也收了回来,垂眼一看阮小梨空着手,眉梢一挑:“没买?” 阮小梨刚想说话,耳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可是贺侯?” 阮小梨抬眼看过去,发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太子妃之母,仿佛是个一品诰命夫人,家里是尚书的职位,是个实权的大人物,还是长辈。 贺烬行了个晚辈礼:“原来是陈夫人。” 阮小梨跟着行了礼,但这位陈夫人只是斜了她一眼,好像是没看见一样,就抬头看向了贺烬:“贺侯今天真是好兴致。” 贺烬的手指蜷了蜷,阮小梨看见了,这是贺烬不耐烦的时候会有的小动作,原来他不止不耐烦和溪兰苑的人说话,和外头的夫人们交谈也没什么耐心。 但他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别的情绪,仍旧是梳理有礼的样子:“青州地灵人杰,自然要来见识一番。” 陈夫人对贺烬的不耐一无所觉:“那倒是巧,我这幼女也是这般想法,非央着我要出来走走……婧儿,还不来见礼。” 贺烬这个人5 阮小梨就明白了,敢情逛街是假,系红线是真。 倒是也怪不得从一见面就对自己不待见,但是这位夫人还是太天真,她难道以为贺烬带人出来就是真喜欢? 她心里摇头,觉得贺烬虽然在府里维护白郁宁维护的明目张胆,但府外的消息,却封锁的是真严实,这些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正要感慨两句,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贺侯有礼了。” 贺烬的手指弹得更厉害了起来,显然心里的烦躁有些压抑不住了,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敷衍:“姑娘有礼……男女授受不亲,就不打扰了。” 他抬脚就要走,视线一转却瞧见阮小梨正偷偷看人家陈姑娘,当即脸一黑,伸手一抓她的胳膊,半拖半抱的带着她走远了。 阮小梨看见那位陈姑娘跺了跺脚,有些恼怒的瞪着自己,心里有些冤枉,天地良心,是贺烬自己要走的,干嘛弄得好像是她把人弄走的一样? “陈姑娘好看吗?!” 贺烬忽然开口,语气阴恻恻的,阮小梨汗毛一竖,不自觉吞了下口水,抿着嘴唇没开口。 贺烬冷笑一声:“刚才不是看的挺起劲吗?现在哑巴了?” 阮小梨讪笑了一声,却还是没说话,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是按照真实心意来说,这位陈姑娘虽然是名门闺秀,可比她长得差远了。 但人家饱读诗书,一身的书卷气,又是她怎么都比不上的,而且出身那么好,真要说一句不如自己,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因而阮小梨很纠结,半晌没开口。 贺烬就又冷笑了一声:“这位陈姑娘,往日最爱做的事,就是拿底下人撒气,别说自己院子里的,就连她父亲院子里的,也没放过。” 阮小梨一愣,贺烬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她对这位陈姑娘又不……等等,她父亲院子里的?那不就是…… 阮小梨一抖,这么个人要是进了侯府,她们溪兰苑…… 贺烬哼笑一声:“再敢乱看,我就把人娶回去,看到时候折腾起你来,看你还有没有心思乱看。” 阮小梨无语的看他一眼,心想忽悠谁呢?就看你对白郁宁那态度,你能娶别人? 她心里很不屑贺烬的恐吓,可又莫名的有些堵。 就算贺烬娶得是白郁宁,就算白郁宁没有这位陈姑娘恶毒,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她叹了口气,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肚子,要是能有个孩子,再躲到庄子上去,就算是要自己耕田洗衣做饭都好…… 贺烬看她沉默下来,只当她是被吓到了,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往日倒不见你这般胆小……走吧,去前面看看。” 阮小梨强打起精神来,还是多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的好,总不能白出来一趟,什么都没见识到吧?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这一路上,他们不知道遇见了多少达官显贵,有老爷公子,也有夫人小姐。 阮小梨说不上话,只能一直低着头,脖子都有些疼了。 可贺烬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虽然他好多次看起来都烦躁的像是下一瞬就会拂袖走人一样。 阮小梨有些看不懂他了,难道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和这些人说一说场面话吗?那为什么不干脆留在船上呢? 她心里叹气,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只好趁着贺烬和人寒暄的档口四处乱看,好分散注意力。 冷不丁瞧见有人在朝她招手,她一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对方越走越近,阮小梨才想起来这人她见过,在侯府的梅林里,也在家宴那天晚上。 “美人,还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你也来了龙船,跟着贺兄来的?” 阮小梨琢磨着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越国的皇子,心里有些意外他的平易近人,但不太敢和他说话,只好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青藤面露惊讶,随即一摆手:“你知道我?在外头别讲这些虚礼,我也不耐烦这些。” 阮小梨点点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妾容易沾染是非,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青藤,热情显然是不合适的,可冷淡了,也极容易得罪人…… 她心里叹气,觉得今天出门前应该翻翻黄历的,上面肯定写着不宜出门。 好在贺烬看见了青藤,和他攀谈的官员也认得青藤,叁个人很快说到了一处。 男人们说的热闹,反倒衬得阮小梨格格不入,她有些出神,心想以后要是还有机会的话,一定不要和贺烬一起出去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阮小梨被吸引了注意力,可周围人太多,她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见说撞了人了。 和青藤正说着话的贺烬神情微不可察的一顿,循着动静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他就在一栋茶楼的二楼看见了寒江,对方朝他打了个手势,贺烬心里一松,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那也就不必继续留在这里当活靶子了。 他当即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些杂事,就先告辞了。” 听见这句话,别人还没如何,阮小梨先松了口气,终于能回去了吗? 她期待的看着贺烬,脚下已经蠢蠢欲动了。 贺烬失笑:“有这么累?” 阮小梨想给他翻个白眼,我起止是累,小腿都站直了,路没走多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说话了。 从下船到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们一条街都还没走完。 要不是贺烬自己追上来,她都要以为是自己强迫贺烬来的,所以他才绞尽脑汁的不想动弹。 但现在,终于能结束了。 她连忙扭头看了一下贺烬,眨着眼睛暗示他,不是说要走吗?赶紧的啊。 贺烬终于抬脚,但青藤也追了上来:“我也想回去歇着了……” 他歪着头看着阮小梨笑,忽然开口道:“贺兄未免太小气,带人出来一趟,连样东西都没买。” 贺烬一顿,垂眼看了看阮小梨,这才发现她的确是空着手,他全程都只顾着自己的计划,对她并没有多少关注,眼下青藤这么一提,他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 有刺客1 因为这点突如其来的愧疚,贺烬回去的路上一直注意着阮小梨,然而对方一幅只想回去的样子,看都没看路边一眼。 他心里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若是觉得利用了阮小梨,回头送她些贵重的东西就是了,何必这么惦记。 大约是察觉到阮小梨的确很累,青藤识趣的和两人在楼梯口道别,阮小梨回了屋子,很想直接扑到床上去,可贺烬还在,她只好咬牙忍着:“爷可要更衣?” 明明一脸忍耐,还要先顾着自己吗? 贺烬那点被压下去的愧疚又涌了上来,他摆摆手:“你歇着去吧,我这里不必你伺候。”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真的?” 贺烬抬手弹了弹她脑门:“快去。” 阮小梨捂着脑门又惊又怒,不知道自己都这么贤惠了,为什么贺烬还要这么恶劣,可她问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难道她还能指望贺烬给她道歉吗? 犹豫了一下,阮小梨憋屈的走了,但一看见床她就又高兴起来,鞋子一脱,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要是彩雀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来给自己盖被子的……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意识有些迷糊,但还是摸索着把被子扯了下来,但她刚盖好,外头就吵闹了起来,阮小梨扯着被子蒙住头,试图借此维持安静,但并没什么用,外头的动静还是越来越大。 她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心里倒是没什么恼怒的情绪,毕竟这一船的人,除了奴才,就是她最没地位,找人算账那是不可能的。 但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反正都被吵起来了。 她下地穿了鞋,这才发现贺烬不在,大概是一回来就又出去了,果然是很忙的。 吵闹声离着这附近不远,听起来像是在顶层的楼梯口那里,就算是单纯的看热闹,阮小梨也是不敢离开这个房间的,谁知道一个不小心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好在虽然看不见是谁在闹,却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但她听着听着就震惊了,竟然是皇后在大发雷霆,从隐约的话里来听,好像是皇上下船体察民情,然后就体察到人家姑娘的家里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阮小梨忽然想起今天路上遇见的那个热闹,是皇上出门撞了人?然后就一见钟情了? 她忍不住咋舌,觉得不能这么巧,但不管怎么样,皇家的热闹可不是好看的,她连忙关上了门,心脏砰砰直跳。 然而胆战心惊过去,她心里又莫名的有些难过,原来堂堂一国之母,那么尊贵的身份,也逃脱不了这种命运,女人呐…… 只是她自己都尚且管不好,自然也没心思去管别人,何况别人也不用她管,因此她只是感慨了一下,就又重新躺回床上了。 外头的动静起起伏伏,后来好像有人喊了一句虞国公夫人来了,皇后的震怒才消了下去,阮小梨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两人回房间后,说话声反而变得更清楚了起来。 她们似乎就在自己头顶上的房间里。 虽然不是有意偷听,可阮小梨还是有些心虚,她装模作样的拉起被子蒙住头,耳朵却竖了起来。 “皇后娘娘今天实在是有些失态……” “母亲是要指责我吗?旁人不知道,难道母亲你也不清楚我的苦楚吗?” “你难过我如何不心疼?只是众目睽睽,好歹要顾忌皇家体面……好在太后和宗亲都是偏向你的。” “偏向?说的好听,不过是拿我当挡箭牌罢了,他的私生子数不胜数,单单是上了玉碟的就有几十个,这也就罢了,可行宫里那些要是都认回来……皇子要娶亲,公主要嫁妆,还有府邸,封地,后嗣……皇室的内库都要被掏空了,太后也好,宗亲也好,都是知道这些才由着我将人拦在外头,坏名声我担了,好处却是大家的,都是一群……” “皇后慎言……” 大概是这一通话发泄了皇后心里的火气,两人的声音慢慢低下去,阮小梨也就没再听见别的私密,心里却有些震惊,原来那么高高在上,风光体面的皇家,也有难念的经。 这么一想,自己的日子也没有很难过。 她怕惊动楼上的人,也没敢爬起来洗漱收拾,就这么摊在床上,不多时意识就迷糊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喊,好像是皇上带了什么人回来,又激怒了皇后。 没多久喊声变了,成了救命。 难道皇后要杀皇上带回来的人? 阮小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外头的呼喊声变得十分清晰,但更清楚的是门外杂乱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 阮小梨打开门看了一眼,随即一声惊呼破口而出,一个人就趴在她门口,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喂,你死了吗?” 她浑身一哆嗦,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但她还是咬着牙伸手轻轻碰了碰对方,对方毫无反应,他已经死了。 阮小梨烫着了似的收回手,因为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回过身来,连忙抬手关上了门:“死人了……怎么会死人呢……这可是龙船啊!” 她缩进被子里,狠狠哆嗦了几下,眼睛瞄着不远处的衣服箱子,觉得自己可以进去躲一躲。 可她随即就想到了贺烬,他不在屋子里,去了哪里? 是在保护皇上还是和门外那个人一样,出事了? 她越想,心跳的越乱,思维已经有些理不清了,明知道贺烬的身份,肯定会有人保护,可心里却总觉得他好像就是出事了。 就跟当初受伤掉进百花阁里,被自己救下一样。 阮小梨慢慢抓紧了衣角,狠狠咬了咬牙:“我得去找他。” 她深呼吸,硬着头皮开门,尸体还堵在门口,她猝不及防又是一哆嗦,腿有些软,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才抬起腿迈过了尸体,贴着墙往前走。 身边不停有人慌乱的跑过,隐约传来惨叫声和辱骂声,像是混乱中有人跌倒被踩了。 阮小梨伸手想拉住人问问消息,但对方很粗暴的推开了她:“滚开,别挡路!” 有刺客2 逃命面前,已经没有什么教养规矩了。 阮小梨被推的撞在墙上,知道自己询问恐怕是没结果了,只好张嘴朝着人群喊:“爷?侯爷?你在哪?” 她看不清人,因为整个船舱里没有几盏灯火还亮着,所有人都只剩了一个模糊的剪影,甚至连声音都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不知道哪里起了火,有浓烟飘过来,阮小梨被呛得不停咳嗽,不得不抬手捂住口鼻,这让本就不好的视线变得越发糟糕。 踩踏事件变得更频繁起来,阮小梨眼睁睁看着一个瘦小的影子被推倒在地,然后人群蜂拥而过,那个人开始在还挣扎,后面就没了动静。 阮小梨吞了下口水,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跌倒了,她会和这个人一个下场。 这个联想让她又恐惧又无助,整个人都死死贴在船舱上:“侯爷……你在哪啊。” 她尽量缩小自己,逆着人群往里走,边走边喊。 但不知道是自己因为恐惧所以声音太小,还是周围太吵,所有人都在喊,于是淹没了她的声音,她竟然有些听不清自己喊了些什么,只好尽力加大声音,直到嗓子又疼又哑起来。 “去哪里了……没听见吗?侯爷……贺烬……” 她抬眼往前看去,然后看见了通往顶楼的楼梯,贺烬会在上面吗?要不要去看看? 念头刚落下,一声惨叫骤然响起,一个人从楼梯上咕噜噜滚下来,扑倒在她脚下。 她一僵,连忙去看这人是谁,但周围太黑,她费了些力气才认出来这不是贺烬,几道穿着黑衣的人影从顶楼追下来,这时候阮小梨才想起来要跑。 这些人显然就是造成龙船混乱的罪魁祸首,因为他们一出现,周围的尖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十分凄厉刺耳。 阮小梨浑身一抖,挟裹在人群里往前跑,黑衣人就紧紧跟在身后见人就杀,毫不留情。 阮小梨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她想自己可能会死在这里,然后跟这艘船一起,沉进河里去。 她浑身冰凉,手脚都麻木起来,可她不敢停下,知道会死是一回事,等死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只是因为恐惧她也得继续往前跑。 何况,她还得去找贺烬,如果他没出事,那只要找到他,自己就安全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顿,贺烬不在,那寒江和云水呢?他们会不会还在船上? 她心里有了点希望,路上偷偷换了方向往下人房去,就算寒江云水都不在,可侯府的护卫也都住在那里,说不定运气好能遇见他们。 她想着,脚步越来越快,脚步声也越来越急,一下一下像是敲击在她心口,听的她心慌意乱,不自觉停了下来。 太安静了,下人房太安静了…… 听起来,活像是没有人在一样。 阮小梨不自觉吞了下口水,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能人都走了吧? 她放轻脚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眼睛逐渐暗了下去,真的没有人,不止没有护卫,也没有车夫小厮,他们可能早就跑了。 希望落空,阮小梨有些提不起力气来,靠在船舱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没事没事,不在就不在,找到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保护我的……靠自己肯定也能出去的……” 她努力在心里安抚自己,离开下人房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白郁宁也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她怎么样了?不会出事了吧? 她犹豫了一下,转身往下人房另一侧走去。 “不能死了吧……小桃翡烟都在,应该会保护她吧……” 她一边嘀咕着给自己壮胆,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但越走,她心里越惊,因为这里也很安静,和另一侧的下人房一样。 一边没人还能理解,可两边都没人…… 阮小梨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很不好的联想,这个联想让她心口发凉,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会不会……贺烬已经把人全都接…… 她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人全都接走了,为什么没有人理会自己? 下人房离着贺烬的屋子只有几步路而已,怎么可能单独撇下她?就算她是妾,可也是侯府的人…… 她努力安抚自己,但心里却仍旧有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蔓延上来,身上的力气也有些泄了,她瘫坐在地上,脸色一寸寸白起来。 “……彩雀说的对,摊上这位白姑娘,就没好事……” 可惜她那时候就拿彩雀的话当笑话听,要是肯认真一些,当出来的时候装病或者撒泼耍赖不来就好了…… 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声音很轻,但在不断靠近,阮小梨心里一紧,她屏住呼吸,就算是被丢下了,她也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用尽手段从百花楼跑出来,是为了和正常人一样过日子,而不是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的。 只是下人房陈设十分简单,想躲都没地方躲,她慌乱的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窗户上,从这里跳下去,就会掉进运河里。 这种天气,说不定会因为冻僵了身体而淹死,也说不定就直接冻死了。 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阮小梨咬了咬牙,推开窗户爬了上去,身后的门被一脚踢开,对方提着刀走进来,冷冷笑了一声:“还有个漏网之鱼。” 他提着刀就砍,阮小梨一抖,就从窗台上摔了下去,龙船很高,她觉得自己下坠了很久才碰到水,然后就被呛了一口,她艰难的露出头来,张嘴呼吸。 她水性不是很好,但总比等死强,而且周围有不少人落水,船上有人扔了很多东西下来,她艰难的抓住了一片木板,看起来像是窗户或者门板被踢坏了飞出来的,勉强稳住了身体。 只是水的确还是很冷的,阮小梨只泡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要僵了,好在船昨天并没有启程,虽然顾忌着搁浅没有靠在码头,但离岸边并不远。 阮小梨扑腾着手脚,十分狼狈的爬上了岸,这里也已经是一片狼藉,周围的百姓早就跑了,阮小梨躲在树后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然后看着混乱的龙船,心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有刺客3 虽然逃出来了,可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贺烬逃出来了吗? 他真的带走了所有人,独独落下了自己吗…… 阮小梨摁了摁胸口,愣了半天苦笑了一声,她其实还是不愿意相信贺烬这么绝情的,他前天还给自己暖肚子,昨天带着自己下船去逛街…… 大概只是忘了…… 她叹了口气扶着树爬起来,她不能继续在这里呆着,这种天气,就算身上的湿衣服不会让她冻死,也绝对能让她大病一场。 她贴着墙角往前走,遮着脸尽量不引人注目。 但没多久还是遇见了人,一队身穿盔甲的巡城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阮小梨心里一松,这些人来了,那龙船上的混乱应该就能平息了吧? 她很快在这群人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个人骑在马上,越发衬得身形高大挺拔,是贺烬。 他原来在这里,怪不得船上到处都找不到。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正想喊他一声,一个人影忽然跑到了前面:“侯爷,我家小姐受伤了!” 阮小梨脚步一顿,这个声音,是小桃。 贺烬也勒停了马,话却是对着别人说的:“船上还有不少人,去救人,刺客留两个活口。” 巡城卫乌压压跑了,贺烬这才垂下眼睛看着小桃:“你家姑娘在哪里?侯府的人可都在?” 小桃连忙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本是在的,但我们下船的时候被冲散了,现在只剩了女眷。” 女眷都在? 贺烬心里微微一松:“眼下救兵已至,想必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你家姑娘呢?” 小桃连忙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巷子:“我们藏在一处院子里,姑娘受伤了,找不到大夫,奴婢也是没办法才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遇见了侯爷……” 贺烬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废话,脸色沉沉的:“带路。” 他弯腰一提小桃,将她拽上了马背,沿着她刚才指的方向去找。可巷子里不少人家,小桃却迟迟没有说话。 他有些烦躁:“哑巴了?哪一家?” 小桃回过神来,有些结巴的指了指尽头那一户:“就,就是那一家。” 贺烬翻身下马,急匆匆的走了过去,里面的人大概被这场变故吓得十分厉害,听见敲门声立刻尖叫了出来,贺烬听不出来谁是谁,只好沉声道:“闭嘴,是我,开门。” 里面的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话:“是贺大哥吗?” 这声音像是白郁宁的,大概是因为受过惊吓,声音有些发颤,听起来颇有些陌生。 贺烬应了一声,里头立刻响起慌乱的脚步声,没多久门被打开,露出的是翡烟那张苍白的脸,她一看见贺烬,眼圈立刻红了:“侯爷……” 贺烬皱了皱眉,抬眼往里面看,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但仍旧能看出来白郁宁受了伤,因为她一身白衣已经染满了血色。 他脸色微微一变:“怎么回事?” 白郁宁苦笑了一声,刺客冲进去的时候,她正被皇帝带着认亲,皇后风度全无,不肯认她,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为此吵得不可开交,还将人都遣了下去。 因此刺客冲进去的时候,毫无防备的皇帝,将白郁宁拉过去挡了一下,好在宁统领去的快,刺客没能再得手,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只不过侍卫们护着皇上皇后逃的时候,没顾得上她,还好侯府的下人认识她,护着她一路逃了出来。 庆幸之余,白郁宁也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她现在才意识到,当初长公主拿她和阮小梨比,或许并不是有意羞辱,而是在她眼里,皇家的公主,的确不值得什么。 亲生父亲尚且能把她当成挡箭牌,说扔就扔,以后新帝即位,他们这些人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她眼下没了别的出路,只能紧紧抓住贺烬。 这个男人她了解,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哪怕自己没了公主的名头,他也一定不会抛弃自己…… 她缓缓吐了口气,笑容苍白又脆弱:“贺大哥不必担心,不过是刺客来的时候,我刚好在皇上身边,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这话说的十分有技巧,虽然算不上说谎,可怎么听都像是她主动护驾,才受了这伤的。 皇帝对她的轻视,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想必事情结束,那个所谓的九五至尊,也会为之前的事做出补偿的。 贺烬不知道其中的内情,面露心疼:“伤口可处理过了?现在外头仍旧混乱,不好乱跑,只能忍一忍。” 白郁宁白着脸点了点头:“小桃给我包扎过了,暂时无碍。” 贺烬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周围,白郁宁,翡烟,小桃……阮小梨去哪里了? 躲起来睡着了? 他指尖微微一弹,缓缓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就算再没心没肺,这种时候她也不可能睡得着的。 他看向翡烟:“阮姨娘呢?” 翡烟低下头,目光闪了闪,等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满脸愧疚了:“奴婢没找到人,她不在房间里,可能是自己跑了,奴婢本来想去找,可遇见了白姑娘,只好先护着她出来……” 贺烬的脸色阴沉下去,他看向门外,阮小梨还在船上吗? 那个女人又蠢又笨,也没见识,遇见这种事情,肯定被吓坏了,放着不管,她会死的。 他抓紧了腰间的长刀,扭头看了眼白郁宁:“这里目前看来还算安全,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得出去一趟。” 小桃面露惊慌,情急之下甚至想去抓贺烬的衣角,被避开后才急切道:“侯爷要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姑娘她都受伤了!这种时候最需要人保护。” 贺烬动作一顿,他看了看白郁宁,声音很低:“我很快回来。” 白郁宁看着他,指尖收进了掌心,慢慢握成拳,不知道是不是在阴影里呆了太久,她眼底也染上了一层阴翳:“贺大哥……是要去找阮姨娘吗?” 贺烬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意外,只是声音沉凝:“我把她带出来,就得带回去。” 白郁宁愣了愣,回神的时候贺烬已经抬脚走了。 有人浑水摸鱼1 小桃还想再拦,这时候她不止是单纯的看阮小梨不顺眼,而是真的很怕,以前不觉得,眼下一出事,她才知道贺烬这个脾气不好的男人,是多么的能给人安全感。 “侯爷,你不能……” 但她不是白郁宁,贺烬连看都看的看她,自顾自拉开了门,然后就愣住了—— “阮小梨?” 他抬手碰了碰阮小梨的脸,确认似的摸索了两下,确定的确是真人,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眼底的担忧迅速退了下去:“没事就好,怎么知道这里的?” 阮小梨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知道这里,当然是因为跟着贺烬来的。 刚才贺烬骑马要走的时候,她其实是喊了几声的,但大概是对方太着急了,根本没听见,将小桃拉上马背就跑了,阮小梨只好自己追上来。 只是侯府的人知道护着白郁宁,把人送出来,却没人想起她来,让她多少有些难受,可这种时候不管心里有什么情绪,她都是要跟着贺烬过来的,因为她不想死的莫名其妙,也不想因为生活所迫,再次沦落风尘。 “……听见有马蹄声就走过来看看,没想到会遇见你们。” 她看了眼贺烬身后,小桃正仇视的看着她,翡烟满脸不自在,白郁宁在屋子里,脸被遮在阴影中,看不出情绪,但应该也不太欢迎自己。 阮小梨振作了一下心情,心里偷偷做了个鬼脸——不想看见我是吧?我偏要来,我偏不死。 反正贺烬没有赶她走,也没有把她丢在船上不管。 是的,尽管刚才贺烬没发现她,但她也得到个好消息,那就是贺烬没去救人,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把自己单独拎出来丢下。 这对阮小梨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也不指望别的,能从这里平安回去就好。 贺烬看了眼阮小梨,她脸颊上有一道很显眼的擦伤,大概是在哪里蹭到的。 他指尖微微一弹,很想碰一下,但还是忍住了:“先进来吧,在这里等一等。青州刺史正带人清剿刺客,天亮后大概就有结果了。” 他侧身让开路,阮小梨擦着他的身体走过去,寒气忽地扑过来,贺烬这才发现她全身都是湿的。 他脸色一变:“你游水出来的?” 如果没记错,阮小梨现在应该还是在特殊的日子里。 他脸色有些发黑,虽然知道阮小梨大概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但是…… 他脱了外袍搭在阮小梨肩膀上:“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去把衣服换了。” 阮小梨尴尬的扯了扯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小声道:“这么黑,没人看见的……” 贺烬脸一沉:“废什么话,快去!” 阮小梨有些无奈,她又不是爱穿湿衣服,可她逃的时候又惊又急,怎么可能有时间收拾衣服带出来,现在想换也没得换。 她为难的看了一眼贺烬,贺烬似乎从这一眼里看出了她的窘境,在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进去找一找吧,这是住人的屋子,应该会有干净的衣服,把银子留下就是。” 阮小梨这才点点头,缩着肩膀走了。 从堂屋穿过去的时候,白郁宁侧过头来看她:“阮姨娘真是神通广大,这种险境都能自己逃出来……” 那股熟悉的阴阳怪气的又来了,但白郁宁说话的时候情绪很淡,所以那种感觉听起来倒像是阮小梨对她不满,心理作用才产生的。 她犹豫了一下没开口,毕竟用这副湿淋淋的样子和白郁宁说话,实在是很吃亏。 白郁宁也没再开口,看着阮小梨进了里面的屋子。 这栋房子收拾的还算齐整,大约主人很是勤劳,阮小梨在屋子里翻了翻,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到了一套闻起来像是才洗晒过的衣服。 虽然眼下没有挑拣的条件,可阮小梨换好衣服后,还是不得不腹诽一句,她看起来更像白郁宁的丫头了。 她犹豫着不太想出去,但外头忽然传来了尖叫声,紧接着是打斗声,阮小梨一惊,有人追过来了? 她顿时没了别的心思,抄起一个凳子就出了门,叁个女人还都在,但贺烬不见了影子,她心里一咯噔:“侯爷人呢?” 小桃嘁了一声:“当然是追刺客去了,都找到这个院子里来了,怎么还能留着?” 追刺客去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阮小梨只是听说过贺烬打小就文武双全,可从来没见过他的身手,而这些刺客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她心里有些不安,倒也有些分不清这份不安,纯粹是出于对贺烬的担忧,还是因为知道他出了事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或者是…… 白郁宁忽然坐直了身体:“不对,是调虎离山,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小桃和翡烟面面相觑,小桃有些不情愿:“姑娘,你是不是因为受伤了所以在胡思乱想?外头那么乱,我们要是出去了,侯爷可就找不到我们了……” 白郁宁神情严肃:“闭嘴,蠢货,你没看出来这些人和船上的人不是一拨吗?” 船上那些刺客见人就杀,这群人却显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而且如果她刚才没有感觉错,那群人是特意观察过自己的,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一样…… 她想起皇后看自己的充满嫌恶的眼神,心里一冷,会是她在浑水摸鱼吗?打算趁机除了自己? 这个地方果然是不能呆了,她强撑着扶着椅子站起来,可伤口太疼,她打小没受过这种苦,身体不由一晃,一只凉丝丝的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她一愣,侧头看过去,竟然是阮小梨。 虽然她很想把人挥到一旁去,可身体却不允许,犹豫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阮小梨紧了紧扶着她的手,趁机靠近了一些,大概是因为紧张,说话的时候略有些结巴:“我,我也有那种感觉,侯爷应该是被引走了,我们……” 白郁宁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阮小梨这人竟然不全然是个蠢货吗? 有人浑水摸鱼2 但小桃显然不这么觉得:“阮姨娘要点脸吧,我家姑娘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 白郁宁因为疼痛本就欠奉的耐心因为小桃这句话彻底告罄,她怒道:“你给我闭嘴,要么跟着我们走,要么就留在这里等死!” 小桃不是第一回被她教训,但这是当着阮小梨的面,她脸上一时间青青白白,变得十分难看。 但白郁宁没有心思理会她,她反手抓住阮小梨,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走的,阮小梨刚好有用。 但就算白郁宁一句话堵死了小桃的抱怨,也还是迟了,还不等她们出屋子,几支羽箭就被射了下来,铎的一声钉在了地面上。 “把白郁宁交出来,我们不会杀她。” 白郁宁心里一冷,这些人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他们所谓的不杀她,恐怕并非出于本意,而是不敢沾染皇室血脉的性命。 关起来可以,杀了却不行,皇室倒是虚伪的很。 白郁宁不由冷笑,可就算不牵扯性命,她也不打算被这些人抓回去,她不能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堵在贺烬对她的真心上。 可她这么想,不代表翡烟和小桃也这么想,两人在听见刺客话的时候,不约而同朝屋子里看了过来,简直明晃晃的在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 白郁宁心里骂了句废物,抓着阮小梨的手越来越紧:“我们从后门走。” 院子里的两个人现在动都不敢动,是不能指望她们帮忙了,而且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等她们。 这个决定虽然有些冷酷,可如果自己不在,这些人未必会对两个丫头做什么。 她一咬牙:“快点,现在就走。” 阮小梨看了眼外头,白郁宁本来以为她会顾忌外头的两个人不肯走,或者嘲讽自己冷酷之类的,然而她竟然没吭声就拉着自己走了。 白郁宁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阮小梨有些无语:“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的丫头你自己都不管,难道指望我吗?” 再说她出事的时候也没人管她呀,而且她和小桃翡烟不止没有交情还有私怨,实在没有救人的立场。 不过外头的人要是彩雀的话,她一定会选择把白郁宁交出去的,至于贺烬那里怎么交代…… 阮小梨甩了甩头,停止了这没什么意义的幻想,她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不然等黑衣人发现那两个人里并没有白郁宁的时候,一定会来追她们的。 然而到了后院,白郁宁却没有出去,反而让阮小梨把门打开,然后两个人就藏进了角落里的柴堆里。 “我现在有伤,就算跑了也会被追上,只能看看这样能不能骗到他们了。” 阮小梨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和她缩在一起,这种安静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慌,她有些想说话,但死死忍住了。 前院传来惨叫声,没多久翡烟的声音响起来:“她们刚才都在屋子里,你们去里面搜,我就是个丫头,什么都不知道。” 阮小梨紧张的吞了下口水,借着月光看了眼白郁宁,她看起来竟然十分冷静,除了脸色有些阴沉之外,竟然看不出什么失态来。 她觉得自己又被比下去了。 不行,她们也算是撕破脸了,这时候绝对不能怂。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努力露出一幅冷脸来,但这表情刚维持住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了脚步声,紧跟着一道陌生的男音传来:“门开着,她们跑了。” “追,主子说她受伤了,肯定跑不远。”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阮小梨连忙撩开柴草钻出来,拉着白郁宁往前院去,但那里已经没了小桃和翡烟的影子。 “人呢?抓了逃了还是死了?” 阮小梨看了看周围,并没有找出线索来,但听刚才刺客的动静似乎并没有带着人,而地上也没有血迹。 她多少松了口气,就算有私怨,她也没想过让人去死。 她扭头看向白郁宁,本以为她也会轻松一些,却发现她满脸冷淡,看起来对两人的去向完全不感兴趣。 “没时间找她们了,刺客很快就会发现上当,回头来找我们的,我们得立刻离开。” 巷子里还拴着贺烬的马,阮小梨费力的把她托上去,看她坐稳了,刚要爬上去,马匹忽然嘶鸣一声,撒腿就跑。 她一呆,眼看着马匹消失在巷子里,才一激灵回过神来:“白郁宁!” 她这是和小桃翡烟一样,被白郁宁扔下了?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要脸! 阮小梨气的浑身发抖,却没顾得上想别的,而是撒腿就跑,能不能追上先不说,她得先离开这里。 但跑出巷子没多远,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白郁宁白着脸勒停了马。 阮小梨没好气的看着她:“不是跑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白郁宁的脸色没比她好看到哪里去,她捂着伤口趴在马背上:“我又不是故意的,马自己跑的,我不会骑马,费了些力气才回来……我要是真想跑,还会回来吗?” 话虽然这么说,但阮小梨心里对她还是有些偏见。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爬上马背,抓住了缰绳,轻轻一抖,马匹撒开蹄子往前跑去。 白郁宁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你竟然真的会骑马?” 阮小梨不想搭理她,闭着嘴没吭声,白郁宁安静了一小会,很快忍不住又开了口:“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呵呵……” 大概是被冤枉的滋味太不好受,白郁宁脸色有些发青,抿紧了嘴唇没再开口,但很快她不得不再次开口:“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阮小梨有些无语:“你刚才跑的方向啊。” “都说了是马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方向有什么!” 阮小梨勒停了马,手心被缰绳磨得生疼,她骑马只会一点皮毛,还是被恩客带出去的时候,被迫学的。 “那现在要往哪里走?” 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怎么出门的人,对外头算是一无所知,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被盯上了1 半晌阮小梨指了指船的方向:“要不回去?说不定能遇见侯爷。” 白郁宁立刻摇头,如果刺客已经被清剿了,那皇后一定还安排了后手防备着她回去,这时候往那边走,简直是自投罗网。 可除了那里…… “这里有人,杀了她们!” 两人一惊,船上的杀手发现了她们! 阮小梨一抖缰绳,马匹撒开蹄子狂奔起来,黑衣人连忙去追,眼前却忽地闪过一道银光,世界就黑了下来。 贺烬收刀入鞘,纵身一跃朝着两人的方向追去。 阮小梨很快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她,急得几乎出汗,手里的缰绳反而抓的更紧。 “驾!” 贺烬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刚要开口,马嗖的一声又跑远了。 他脸一黑:“阮小梨,停下!” 阮小梨耳边全是马蹄的哒哒声和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根本没听见贺烬的声音,就算听见了,她现在也停不下来了,因为刚才催的太急,马匹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白郁宁紧紧抱着她的腰:“你慢一点。” 阮小梨咬着牙,死死抓着缰绳:“你以为我不想慢?这马它不听话啊……吁,吁吁~~它听不懂人话啊!” 白郁宁有些恼怒:“你不是会骑马吗?” “……我要是不会骑咱俩现在已经被人砍了,帮不上忙你闭嘴成吗?” 白郁宁狠狠噎了一下,阮小梨挤兑小桃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但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还是头一回,大概是眼下要逃命,什么都顾不上了。 虽然清楚这些,可白郁宁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只是现在也没办法计较,只好听话的闭嘴,心里盼着阮小梨能制住身下的马匹,让她们能有惊无险的逃出去。 但糟糕的是,马匹还没停下来,眼前先出现了黑衣人,她们明明已经跑出去很远了,竟然还是被截住了。 阮小梨脸色发白,心脏提了起来,却又震惊又困惑:“这到底多少人啊连这里都有……这是追你的还是杀我们的?” 白郁宁没开口,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刺客的人数比他们想的还要多,而且看样子已经形成了包围圈,可贺烬明明带了巡城卫来,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他们难道没有在清剿刺客吗?不然这么混乱的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注意到她们两个不起眼的女人? 白郁宁越想越心惊,脑海里蹦出个猜测来,可却又不愿意相信。 那是龙船,上面的人是皇帝,巡城卫怎么敢…… 可如果不是这样,事情怎么会越来越糟糕?现在还没有丝毫要消停的意思,这么大阵仗,简直像是…… 她手微微颤抖起来,这简直太像篡位了…… 如果目的真是这个,那就意味着皇帝不死,追杀就不会停止。 她浑身一抖,眼见两个刺客拦住了去路,她连忙抓住了阮小梨的手:“冲过去!” 不用她说,阮小梨也知道这时候停下就是找死,但冲过去的后果…… 阮小梨头皮发麻,狠狠一抖缰绳:“驾!” 然而刺客不是普通人,很灵敏的躲开了,完全没有按照她们想的那样被逼退,反而迅速纵身一跃,再次朝着她们冲过来,然后一刀截断了马腿,伴随着马匹痛苦的哀鸣声,两个人猝不及防一起摔飞出去。 白郁宁压到伤口,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捂住伤口直喘粗气。 阮小梨也被摔得头昏脑胀,捂着头爬起来就想跑,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扶起了白郁宁。 她倒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就算抛下白郁宁她也跑不了。 但白郁宁还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曾经她也想过要收服阮小梨为自己所用,但后来事情的走向因为小桃而发生了变化,走到今天,她们之间的矛盾可比情谊多。 也就越发显得阮小梨这一扶分量有多重。 白郁宁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才压低了声音:“谢谢。” 阮小梨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这都要死了,谢不谢的,没什么意思,就当黄泉路上找个伴吧。 “还能跑吧?虽然看起来我们不如他们跑的快,但我觉得还是再跑跑吧,就这么等死太憋屈了。” 而且说不定这人是来抓白郁宁的,那她还能逃过一劫。 白郁宁点点头,被阮小梨架着,踉踉跄跄往前。 黑衣人果然很快就追了上来,但让阮小梨失望的是,她们完全没有在意白郁宁是谁,挥刀就砍。 两人狼狈躲开,白郁宁摔在地上有些动弹不了,她长这么大都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觉得自己腿都软了,看着那明晃晃的刀,眼睛有些发直,身体却动也没动。 阮小梨简直想骂娘,刚才看着这白姑娘又冷静又聪明,翡烟和小桃不见了,也不见她着急,怎么现在刀一往跟前放,就傻了? “跑啊,你呆着干什么?” 她有些气恼的喊了一声,然而白郁宁毫无反应,仍旧傻愣愣的坐在原地,眼看着黑衣人举起刀就要砍下去,阮小梨急了,一咬牙低头撞了过去。 刺客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没有防备,被这一推踉跄了两步扑倒在了地上:“操,哪来的小婊子?!” 阮小梨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了什么,刚才那一下她也被撞得头晕眼花,虽然努力想站直身体,可还是不受控制的晃了两下,然后扑倒在了白郁宁身边,顺带撞了她一下。 白郁宁被这一撞才终于回神,她抖着嘴唇看着阮小梨:“阮姨娘……” 阮小梨捂着头爬起来:“喊我干什么,跑啊。” 白郁宁如梦初醒,连忙爬起来要走,却摇摇晃晃的一幅随时会跌倒的样子,阮小梨看的着急,想去扶她,脖子忽然一凉,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就横在了她脖子上。 她僵住,整个人都不敢动弹了,冷汗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她怎么忘了,拦路的是两个人,她撞了一个,自然还有另一个…… “小娘们胆子还挺大,忠心长得也挺好,可惜了,主子交代的是一个不留,不然倒是想把你带回去玩一玩……” 被盯上了2 阮小梨瞳孔慢慢放大,恐惧如同虫子一般,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脊背,她浑身发冷,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完了,要被杀了。 她下意识想求救,可一抬眼,看见的却是白郁宁踉跄着往前跑的身影,她不知道白郁宁是真的没发现自己被抓了,还是发现了也没打算救她,总之她越来越远了。 阮小梨一时间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半晌也或者之过去了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她才艰难的张了张嘴:“饶命……” 长刀仍旧冷酷无情的抬起,刀身反射的银光仿佛一道催命符,晃得阮小梨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心里却是一凉,她挣扎了小半辈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刀砍下来的距离很短,可似乎又很长,以至于阮小梨竟然还短暂的回顾了一下自己这没什么意思的一生。 年幼家贫,被卖去做丫头,可年纪小,做不了什么,主家觉得亏就把她卖去了青楼,然后就是,逃跑,被抓,挨打,再逃,再抓,再挨打…… 一直持续到她十四岁,亲眼看见当时的花魁从楼顶跳下,那张漂亮的脸变得血肉模糊,没了一丝风采。 往日浓情蜜意的恩客,没有心疼,没有悲伤,而是满口的羞辱嘲讽,他们骂花魁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骂她不识好歹,骂她犯贱…… 骂完,他们就把花魁的尸体丢去了后院,阮小梨就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人,被大狗一口一口咬的没了人形…… 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男人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她连着做了几天噩梦,人瘦了一大圈,然后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忽然想开了,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什么都没有活得像个人重要…… 于是她成了百花阁最老实的姑娘,也是最无趣的姑娘,不闹事也从来不和恩客撒娇吵闹。 不管是花魁也好,红牌也好,都有心仪的恩客,会给对方几分优待,可阮小梨没有,她看所有的男人都像禽兽。 不管是温文尔雅的,风流多情的,还是体面威严的,她看他们,都能看见某些人的影子,那些把花魁扔去喂狗的禽兽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百花阁来了个客人,他不喝花酒,也不要姑娘,谁靠近就黑脸,凶巴巴的,看起来很不好相处。阮小梨听见姐姐们抱怨,心里却生出一点好奇来,于是借着送酒偷偷去看了一眼。 男人看起来年轻英俊,气度不凡,这种人是很受姑娘们喜欢的,可他却皱着眉目不斜视,满脸都写着不耐烦,让人望而生畏,阮小梨有些怵他,给他换酒的时候都没敢靠近,而男人也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阮小梨想,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不爱女色的男人,心里既好奇,又觉得兴奋,她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是禽兽的。 只可惜对方只来了那一次,就再没来过。 这让阮小梨既失望又高兴,不来这里鬼混的男人,肯定是个好男人,就是她也出不去,对方不来的话,那以后就再也遇不见了…… 直到那天晚上,她因为来了小日子不用接客,坐在院子里乘凉,然后就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从百花阁的院墙上翻了下来。 如果那个人不是贺烬,她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大胆去救人的。 只可惜就算她鼓起了勇气也没换来好结果,贺烬和她想的还是不一样的,她欣赏这么自持克制的男人,可这样的男人,喜欢的是白郁宁那种知书达理的女人…… 而她永远都变不成那样的人,何况现在,她就要死了…… 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的喷了下来,阮小梨微微一愣,人的脖子被割开的时候,血是往脸上喷的吗?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阮小梨?” 阮小梨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爷?” 贺烬拧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应该是没受伤,心里一松,随即又有些恼怒:“我追你你跑什么?” 阮小梨一愣,刚才后面的人是贺烬吗? 她张了张嘴,还不等说话,就见贺烬急切的看过来:“白姑娘呢?怎么只有你自己?她出事了?” 阮小梨微微一顿,劫后余生的惊喜还没等涌上来,就被贺烬这句话浇了个透心凉,他是来找白郁宁的…… 不过这种时候……当然是救人重要,虽然她丢下自己先跑了,暂时应该没事。 她抬手指了指白郁宁消失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贺烬抬脚就走:“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影子。 阮小梨看了看身边倒下去的黑衣人尸体,莫名其妙的想叹气,她抬手拍了拍脸颊:“没死……挺好的。” 她不知道周围哪里安全,但不敢离开这里,只好躲在树后,没多久却又被断腿马的哀鸣声吸引了注意力,她心里一揪,明知道很不安全,但还是又摸了出去,她是拖不动马的,只能撕开袖子将马的断腿包了起来。 “对不住了,要是我们不骑你,你也不至于这样。” 马匹好像疼晕了,没有回应,阮小梨正想看看,身后响起脚步声,又有人追过来了,她不敢多呆,连滚带爬的藏了起来,心里十分后怕,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出息的。 白郁宁连贴身丫头都能说放弃就放弃,她却差点为了一匹马把自己搭进去……太蠢了。 她叹了口气,缩着肩膀藏在树洞里。 她以为贺烬很快就会带着白郁宁回来,十分期待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那里毫无动静。 直到天色忽然大亮。 阮小梨一惊,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不是天亮了,而是龙船着了,不是某个地方失了火,而是整艘船都燃烧了起来,巨大船只上的火焰,几乎将半边天都映成了红色。 她心里一咯噔,她虽然对朝廷的事丝毫不了解,但也很清楚如果事情解决了,龙船这个代表着帝王威严的东西,是不可能被毁的。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贺烬还会回来找她吗? 被盯上了3 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自保是最重要的,这个地方也并不安全,离开才是最好的,可想着贺烬那句话,她却迟迟迈不动腿。 万一,万一他真的回来了,却找不到自己呢…… 她咬着牙,一边胆战心惊,一边眼也不眨的盯着贺烬消失的方向,直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她面前。 阮小梨心里顿时一咯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好在来人穿着盔甲,像是之前被贺烬带来的那群巡城卫。 那不是有救了? 她心里一喜,刚要求救,忽然瞧见这些人手里拿着些画像对着她打量,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安,嘴边的话就吞了下去。 领头的巡城卫烦躁的摇了摇头:“这么多人怎么比对,上头还真是会折腾人……画上没有你,走吧。” 阮小梨趁机瞄了一眼,发现画上的人有些眼熟,竟然是那位陈夫人,也就那个做了太子岳母,还想做贺烬岳母的人。 这些人在抓船上逃下来的权贵? 那就不是好人了,好险好险,差点自投罗网。 她一阵后怕,但面上不敢露出一丁点来,只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加快脚步打算离开,可没走多远眼前就多了条胳膊,有人拦住了他,她强作镇定的看过去,却只看见了满脸的淫光。 拦路的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甚至还吞了下口水:“头儿,船上那么多人,肯定有人没画画像,我看宁可错杀,也别放过……” 阮小梨心里一惊,手脚都因为紧张有些发麻。 好在领头的人没这么禽兽,他朝着拦路的男人啐了一口:“我呸,肖大方,你话说得漂亮,心里想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事吧?” 原来这个淫贼叫肖大方。 肖大方讪讪一笑:“什么正经不正经的,还不是为了差事……” “少来!我警告你别想那些乌七八糟的,她这身衣裳怎么看都是寻常百姓,你小子这种时候别给我惹乱子,不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肖大方看起来不太服气,但还是闭了嘴,阮小梨松了口气,连忙加快脚步钻进了不远处的巷子,却没注意到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着她。 天很快亮起来,阮小梨在巷子里穿梭,却找不到地方可以落脚,因为巡城卫开始封锁这周围了,虽然很想相信贺烬,可眼下这种情况,他恐怕不能回来找她了。 “要不,出城吧,不管怎么说,先保住命最要紧。” 然而龙船出事这么大的事,城门也被封锁了,巡城卫光明正大的戒严了整座青州府,在这种情况下想出城,太难了。 她把自己打扮的灰头土脸,试图扮成村妇混出去,但还没到城门口,就被撵回来了,门卫说的很清楚眼下青州府只能进不能出。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阮小梨游荡了一天,眼看夜色降临,也还是无处可去,既没有银子住店,也不敢去百姓家里寻求帮助,只能露宿街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眼下的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让她不至于在夜里睡着的时候被冻死。 她缩在狭长的巷子里琢磨着以后怎么办,肚子却咕噜噜叫了一起来,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唉,倒霉……” 她摁了摁肚子,眼睛不停的盯着路过的人看,她不太敢让自己的思维空闲下来,因为那样她就会想自己以后。 她不知道回凉京城的路,也没有能力没有盘缠回去,现在还找不到贺烬……她可能要被遗忘在青州了。 如果没有人抓她,她也不是不想就在这里做个绣娘算了……可偏偏有,而且她的卖身契还在侯府。 真是一条活路都没有。 她愁苦的叹了口气,耳边忽然响起吵闹声,她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竟然是城门那边出了乱子,她眼睛一亮。 这场乱子肯定是那些大人物们策划的,就是为了出城。 她得抓住这个机会! 她又往脸上拍了些土,这才猫着腰往城门走,到了近前果然一片混乱,城门已经被打开了,不少人正趁机往外走,阮小梨连忙跟上,本以为能找到几个侯府的人,可出去后才发现这些人竟然全是些普通百姓。 身后有巡城卫追上来,阮小梨看他们拿着明晃晃的刀,吓得蹲在了地上,对方拿着刀鞘泄愤似的抽打这些人,但最后似乎意识到了是调虎离山的计谋,又匆匆回去了,他们这些人算是逃过了一劫。 阮小梨松了口气,混在人群里跟着他们一路往乡下去,不管怎么说,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打量着周围的人,琢磨着哪个是个良善的,能暂时收留自己一下,但不等她选好人,就看见路边有个脏兮兮的荷包,她一愣,这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悄悄放慢速度,落在人后,趁着旁人没注意,将东西捡了起来,那是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 荷包很陌生,但这兰花的花样和绣法她却记得,这是她和白郁宁还没撕破脸的时候,她在惜荷院里绣的东西,可怎么会在这? 竟然还让她看见了,也太凑巧了。 她感慨了一句,有点拿不准该不该去找她,说实话,她心里是有些不想见白郁宁的,也想过她要是出事回不去了,贺烬就不会成亲,她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可贺烬有可能和她在一起。 这个可能,足以让阮小梨放下所有的不高兴,去找一找人。 她脱离了队伍,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路里找痕迹,如果东西是白郁宁留下的,应该不会只有一个荷包才对。 但她走了很久,都没发现别的东西,她不得不想,自己这个倒霉蛋,捡到的哪个荷包,可能对方不小心掉的,并不是什么找人的线索。 “就是犯冲……天生犯冲。” 她疲惫的坐在了地上,抬手锤了锤小腿,正打算换个方向去追之前的那些村民,忽然指尖摸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她一愣,随即嫌恶的甩了甩手:“别是什么动物的……” 她抓着帕子一擦手,这才看出来那是血。 “白郁宁受伤了,这血难道是她的?我都不想找了,又来了线索……” 大概这就是天意,阮小梨爬起来,一边盯着地面看,一边认命的往前走,然后远远地看见了火光。 逃亡1 “找到了!” 她心里一喜,顿时有了力气,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这种时候她本来以为白郁宁应该很紧张忐忑才对,却没想到她竟然睡着了,而且丝毫没有被脚步声惊醒的迹象,安逸的简直不像话。 “……真厉害。” 她放轻了脚步,还不等靠近,一块石头忽然砸在她脚下,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来:“谁?!” 阮小梨一愣,贺烬竟然真的在。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他本来就是去找白郁宁的,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然没什么高兴的情绪。 “侯爷,是我。” 贺烬似乎愣了一下,因为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直到几个呼吸后,才响起悉悉簌簌的摩擦声,然后贺烬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阮小梨?” 他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以至于有一瞬间阮小梨觉得自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你出来了?我本来打算……” 他抬手抹了下阮小梨脸上的灰土,后半截话却咽了下去,他本来想去找她的,可被追的太紧,白郁宁又需要照顾,所以没能分得开身。 可这些理由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倒像是托词,无论如何,他答应了去找阮小梨,却没能做到,这是事实。 因而他只是看着狼狈的阮小梨,慢慢叹了口气:“出来了就好。” 阮小梨轻轻的应了一声,跟在贺烬身后走到了火堆旁,周遭光线一亮,她才看见贺烬身上竟然是有血迹的。 “你受伤了?!” 她本能的抬了抬手,想去看看他的伤,可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怎么伤地?厉害吗?” 贺烬摇摇头,他看起来也有些疲惫,但因为周围危机四伏,所以强撑着不能休息:“皮肉伤……饿吗?” 阮小梨摸了摸肚子,没有开口,贺烬像是笑了一声:“该说话的时候又不说话。” 他丢过去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干粮,凑合着吃点吧。” 阮小梨本来也不是娇气的人,这种时候更不会嫌弃,很快从里头摸出个馒头来啃。 贺烬借着火光看她低着头吃东西,心思却有些飘,他有点好奇,阮小梨心里现在在想什么。 要是自己答应白郁宁的事情没做到,她大约会很生气的,尤其是这种事关生命的事情。 那阮小梨也应该是生气的吧,可她从来了这里开始,一个抱怨的字都没说,甚至连表情看起来都是很平静的。 她在想什么呢? 女人的心思他毕竟很少揣摩,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都没有结果,反倒是意识有些模糊了。 等阮小梨发现他很久没动静的时候,吓了一跳:“爷?侯爷?你睡了吗?” 她挪过去,小心翼翼的推了推贺烬的手,却发现触手滚烫,这个男人在发烧。 “怎么会……” 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扯开了贺烬的衣襟,这才发现他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而就算如此,也仍旧有血迹渗了出来,显然伤的不轻。 她心里有些恼怒:“逞什么强?” 眼前的人忽然和当初晕倒在百花阁里的人重合了起来,阮小梨心里一叹,摸索着在贺烬身上找到了药,然后解开了他的绷带,最里面几层已经被血黏住了,有些揭不开。 阮小梨只好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分离血肉,等处理完的时候,她已经全身都是汗了,可却顾不上喘气,因为一个血窟窿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这也叫皮肉伤?” 她手有些抖,很庆幸之前自己并不知道贺烬伤地这么厉害,否则她可能根本没办法解开绷带。 贺烬显然也不好受,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 阮小梨额头上的汗几乎滴下来:“我给你上药……忍一忍。” 贺烬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显然是没听见。 阮小梨抖着手撒了一堆药粉出来,这药大概是有些疼的,贺烬浑身一颤,好在并没有醒过来,阮小梨连忙去给他包扎伤口,可绷带已经脏了。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汗水,并不干净。 犹豫了一下,她伸手将白郁宁的内衫撕开了,她动作并不轻缓,白郁宁却完全没有醒过来,可见是睡得很沉。 只是阮小梨眼下并没有心思理会她,动作迅速的将伤口给贺烬包扎好了,这一刻,心里倒是有些庆幸她打小就被老鸨打了,不然包扎的时候,不会这么熟练。 等折腾完,天色已经快亮了,阮小梨困倦的伸了个懒腰,可却不敢睡,只有叁个人,还两个都受了伤,她要是再睡过去,随便来个谁都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日头很快大起来,贺烬挣扎着睁开眼睛,脸色却很难看,声音也有些低哑—— “什么时辰了?” 阮小梨抬头看了看天空:“大概巳时了吧……你的伤怎么样?很疼吧?” 贺烬一怔,垂眼看见了被撕下来的绷带,神情有些复杂:“你昨天给我换药了?” 阮小梨抿了抿嘴唇,半晌才道:“伤那么厉害,怎么弄的?” “带她出城的时候遇到点麻烦……你呢?” 阮小梨摇摇头,大概是她运气好,也或者是她这种小人物,没有人注意,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 “我没什么事……我们去找个大夫吧。” 贺烬看了一眼白郁宁:“现在还不行……别告诉她了,她还不知道。” 阮小梨有些愣住了,不知道? 既然是出城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瞎呀? 阮小梨看看贺烬,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遇见了喜欢的女人都会变得这么蠢,可她没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只好扭开头避开了和贺烬的对视。 贺烬微微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阮小梨现在好像有些不待见他。 他皱皱眉,觉得大概是伤的缘故,才会让他产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把她喊起来吧,我们该走了。” 阮小梨闷闷的应了一声,又去看白郁宁,见她还在睡,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贺烬那么重的伤都醒了,白郁宁只是肩膀被扎了一下,要不要睡这么久? 逃亡2 她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白姑娘,太阳晒屁股了,醒醒。” 白郁宁皱了皱眉,大概是被打扰了有些不高兴,但很快这情绪就散了,因为她想起来了眼下是什么情形。 而且,她还很意外:“阮姨娘?你怎么在这?” 她愣了愣,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似的,蹙眉看着贺烬:“贺大哥,你太胡来了,身上有伤还去找人……” 阮小梨要被这句话气笑了,刚才贺烬还言之凿凿,说白郁宁什么都不知道,这是不知道? 她很想问他一句现在脸疼不疼,然而一看见贺烬那苍白的脸色…… 她憋屈的扭开头,冷笑了一声:“爷身上的伤不能救人,倒是能守夜,白姑娘还真是会心疼人。” 白郁宁一噎,夜总要有人守得,总不能她来吧?她也受伤了啊…… 她觉得阮小梨的指责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委屈的看了眼贺烬,然而对方并没有察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烬其实是有些意外,他还是头一回见阮小梨这副样子……原来府里温顺老实都是装的吗? 他摇摇头,抛开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打断了阮小梨的话:“这种事本该我做的,我们得走了。” 阮小梨闭了嘴,心里有些憋屈,又觉得自己真是犯贱,那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这份打抱不平,就像是个笑话。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平复下来,她就是搭个伙回凉京,这两个人的事和她没关系! 她爬起来,捡起了地上的包袱甩到了肩膀上,然后恶狠狠地踩灭了地上的火。 贺烬扭头看过来,看见她泄愤似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后才张了张嘴:“走吧。” 阮小梨露出个假笑来,不太想和他说话。 贺烬还想说什么,白郁宁惊呼一声,身体踉跄了两步扶着树干才站直了身体,有些虚弱的看过来:“贺大哥,能不能扶我一把?” 她本意并不是真要人扶,只是阮小梨的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所以要用些小手段把贺烬绑到自己身边来。 贺烬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点点头,抬脚就要过去,可刚一动,眉头就拧了起来。 阮小梨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咬着牙伸手把白郁宁拽了起来:“我扶你吧。” 白郁宁眼底闪过嫌恶,阮小梨来凑什么热闹?她就算是有意向讨好自己,可这时候的殷勤实在是太没眼力见了。 “你看起来也不太好……” “比你好多了,白姑娘别客气。” 她紧紧抓住了白郁宁的胳膊,心里恨恨道,就是不让他扶你! 白郁宁还想说什么,但贺烬已经抬脚往前走了,她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心里却觉得阮小梨果然是很碍眼。 皇室的靠不住她已经很清楚了,这种时候,要是能和贺烬孤男寡女共处一宿……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长公主也不能苛责她吧? 可惜好好的计划,被阮小梨破坏了。 她心里有些沉,正琢磨着怎么把人打发走,前面的贺烬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白郁宁一愣:“贺大哥?” 阮小梨松开她伸手扶住了贺烬:“爷?” 贺烬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然而不等他张开嘴,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的栽了下去。 阮小梨下意识去接他,却被他整个人压在了地上:“贺烬?” 贺烬闷哼了一声,大概还是想说话,却有些力不从心。 然而他不用说什么阮小梨也知道他情况不好了,那么重的伤也没好好处理过,身体还在发热。 白郁宁紧张的走过来:“贺大哥怎么了?” 阮小梨语气有些恶劣:“装什么傻?你不是知道他受伤了吗?” 白郁宁有些恼怒她的态度,可现在却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我说不管了吗?” 阮小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白郁宁那句话说的特别不中听,活像是她会因为贺烬现在是个累赘就丢下他一样。 她要丢也是丢白郁宁啊。 白郁宁叹了口气:“我们不要吵,先想想怎么办吧。” 阮小梨心里有些堵得慌,她只是说了句话就是吵了?这人的话说的怎么好像她做什么都不对一样? 她很想反驳,可到底没有心思理会她,还是贺烬更重要一些。 她将贺烬放在地上,男人人高马大,她有些背不动,得想个别的办法。 但白郁宁却误会了:“你要干什么?他受了伤你还把他放地上……” “你要是背的动你来,什么都不做,嘴皮子倒是利索。” 白郁宁被噎住,脸色一时间青青白白,很是难看,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不客气。 “阮姨娘,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阮小梨心里一突,又憋屈又难过,是是是,她出身低贱,活该被欺负! 她咬了咬牙,恨恨道:“他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什么身份都和你没关系了。” 白郁宁的话头被堵住,捂着伤口坐在了一片草地上。 阮小梨试图找点什么东西垫在贺烬身体底下,好拖着他走,然而周遭不是干草就是枯树。 “要命……” 她有些急,冷不丁看见了贺烬腰间挂着的刀,她没有犹豫就抽了出来,抡着胳膊去砍碗口粗的树。 白郁宁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到贺烬身边,抓着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贺大哥,我不会丢下你的。” 贺烬昏迷中没什么意识,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阮小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砍了叁棵粗细不一的树,撕破衣裳将树干绑起来,然后抱着贺烬的肩膀想把人托上去。 可刚才的砍树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还没等把贺烬抱起来,她就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小心!” 白郁宁紧张的看了看贺烬的伤口:“还好没撕裂,阮姨娘,小心些。” 阮小梨给了她一个白眼:“你有说话的功夫,不能和我一起抬吗?” 白郁宁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我肩膀有伤……” 阮小梨往地上一躺:“那我们在这等死吧,我没力气了。” 逃亡3 白郁宁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要在这种时候闹脾气吗?” 阮小梨索性装哑巴,她是真的精疲力尽了,以往只知道大小姐招人羡慕,现在才知道她们也有让人恨的时候,她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因为疲惫而咔咔作响。 白郁宁瞪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真的不打算动弹,气恼的一咬牙:“好,我和你抬!” 阮小梨立刻爬了起来,白郁宁一噎,恨恨跺了跺脚。 两人都是咬着牙才把贺烬抬上木排,阮小梨看了看自己磨破的手掌,心里有些绝望,白郁宁没什么用处,她一个人要把贺烬拉走,恐怕要费很大很大的功夫。 白郁宁大概也累到了,捂着伤口咬着牙,幽怨的看着阮小梨,大约觉得她是故意要为难自己的。 可为了贺烬,她还是忍了。 这一折腾,天又要黑了,阮小梨叹了口气,知道他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就算贺烬不能去看大夫,可也得找个干净的地方,好好的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她爬起来,将腰带解下来系在木排上,然后搭在肩膀上,咬着牙拖动了贺烬,然后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白郁宁:“走吧,不能耽误了。” 白郁宁爬起来,她们一路走到天黑,才在山里找到了一座小破屋,屋顶都漏了,大堆茅草摊在屋子里,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 阮小梨将贺烬拖进去,整个人都有些爬不起来,然而不能放着贺烬不管。 她本想将贺烬搬上土炕,可只是拍了拍土,土炕就塌了,她叹了口气,只好放弃,好在贺烬身子底下有木排,也算是床了。 她翻了翻屋子,有用的东西不多,两床被子都被老鼠咬了,还散发着霉味,一口铁锅也已经变了形。 但有总比没有好,她把被子盖在贺烬身上,拎着铁锅出了门,刚才过来的时候有遇见小溪,可以打水去给贺烬清洗伤口。 只是她太累了,就算只是端着个没装满水的锅,胳膊也一直在抖,腿也在发软,可她不能休息,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回到小屋子的时候,白郁宁已经睡了过去,就缩在贺烬身边,还和他盖着同一条被子。 “大家闺秀就这种教养吗?没成亲呢就睡一起了……” 她愤愤不平的嘀咕了几句,掰开馒头在水里泡软了,然后一点一点喂进贺烬嘴里,又喂了他些清水,这才撩开被子去解贺烬的衣裳。 白郁宁被惊醒,扭头看过来刚好看见贺烬赤裸的胸口,当即脸色涨红:“你……” 她大概是想说阮小梨不知羞耻,竟然脱男人的衣裳,可话到嘴边又想起来眼下是什么情况,于是话风一转:“我能做点什么?” 阮小梨惊讶的看着她,外头是挂着俩月亮吗?白郁宁这大小姐竟然也知道要帮忙了。 “你要是有心,待会就守夜吧。” 白郁宁没想到她这么不客气:“守夜?我一个人?” 阮小梨指了指贺烬:“他这副样子,你就别指望了,至于我……昨天就没睡,怎么都该轮到你了吧?” 白郁宁心里是不信的,觉得她是在偷奸耍滑。 阮小梨没有力气和她争吵,抓着布巾给贺烬清理伤口:“你要是不愿意,那明天换你来拉他。” 白郁宁看了眼她满是伤痕的手,抿了抿嘴唇:“我守夜。” 阮小梨没吭声,强撑着给贺烬上了药,又把伤口包扎起来,这才往地上一瘫:“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睡了。” 白郁宁看了她一眼:“要不找点吃的吧……” 阮小梨把包袱扔给她:“吃干粮吧。” 白郁宁没再吭声,也没去拿包袱,心里大概很不满。 可阮小梨没功夫搭理她,她既不是白郁宁的丫头,有让她满意的义务,也不是什么高手,敢深更半夜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乱走。 她扯过另一床破被子,刚想往身上盖,又想起白郁宁,叹了口气还是把被子扔给了她。 白郁宁略有些意外,但阮小梨没再理她,而是抱着一堆草团成了一团。 白郁宁扯过那床破被子,又看了眼阮小梨,见她真的睡了过去,才叹了口气:“真是毫无良善之心……” 她心里很不满,但她的确是拖不动贺烬,眼下还用得着阮小梨,忍一忍吧。 她靠在贺烬身边,撩起一角被子盖住了身体,却还是冷,犹豫了一下她看向贺烬,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男人正在发烧,那股温度,用来取暖的话…… 手底下的人忽然动了动,白郁宁一愣,随即惊喜起来:“贺大哥,你醒了?” 贺烬捂着小腹坐起来,高热和疼痛让他浑身无力,但比起早上来说要好多了。 他点点头:“这是在哪?什么时辰了?” 白郁宁摇摇头:“具体在哪也不知道,只是在林子里找了个小屋子,子时了,贺大哥要不要喝水?” 她话音一落,才觉得尴尬,因为阮小梨没生火,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取水。 好在贺烬摇了摇头,他既不渴也不饿。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白郁宁面露无奈,她看了眼阮小梨,声音里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是阮姨娘,她让我守夜。” 贺烬一顿,循着她的目光朝阮小梨看过去,她看起来倒是睡得很沉,不管是说话声还是寒冷都没有惊醒她。 “她今天也是累了一天了,贺大哥不要怪她。” 白郁宁小声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虽然受伤了,但这点小事我还是做的来的。” 贺烬脸一沉,将目光收了回来:“伤口怎么样了?” 白郁宁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贺烬爬起来:“你睡吧,我守夜。” 他拧眉看着阮小梨,然后抬脚走了过去,白郁宁目光微微一闪:“贺大哥,别喊她了……” 贺烬将手里的被子搭在阮小梨身上,女人果然没醒。 他摇了摇头,语气略有些不耐:“我喊她干什么?这么大人了,不生火就算了,连被子都不知道盖,若是着了凉哪有功夫理她?” 白郁宁一愣,贺烬想的是这个吗? 她还以为…… 逃亡4 贺烬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抬眼打量了周围一眼,见白郁宁还在看自己略有些意外:“还不睡?” 白郁宁抿了抿嘴唇,笑得有些勉强:“贺大哥不用我陪吗?” 贺烬捂着伤口打算出门捡些柴火来生火:“不必,走了一天也该休息了,睡吧,我很快就把火生起来。” 白郁宁还想说什么,贺烬已经走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睡,秉烛夜谈也是佳话,而且阮小梨睡得那么沉,也不会来打扰他们。 这个机会很难得,不能放过。 她理了理头发,抱着膝盖坐在木排上等贺烬回来,却没想起来可以去帮着他捡柴。 外头传来风声,呼呼喝喝的听着有些凶,白郁宁看着黑漆漆的周围,心里生出点恐惧来:“贺大哥?” 捡柴显然没有那么快回来,她犹豫了一下,抱着被子朝阮小梨靠近了一些。 “睡得这么踏实……” 她摇了摇头,心里觉得阮小梨不太会心疼人,不过毕竟是青楼出身,俗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也不能指望阮小梨如何,只能自己多照顾贺烬一下了…… 她思绪有些纷杂,等回神的时候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她一惊,悄悄缩到了阮小梨身后,没敢开口。 直到门口出现了一道颀长的影子,她才放松下来,丢开被子走了过去:“贺大哥?” 贺烬似乎有些意外,安静片刻才开口:“还没睡?” “你一个人出去,我有些不放心。” 贺烬将捡来的柴火丢在地上,一边点火一边开口:“让你担心了,冷吗?” 白郁宁摁了摁肚子,冷倒是还好,她有些饿,虽然有干粮,但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但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她也就体贴的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我这里有被子,不冷……” 她犹豫了一下,耳朵尖悄悄红了:“只有两床被子,贺大哥和我凑合一下吧。” 贺烬并没有察觉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怀着多么羞耻的心情,拒绝的倒是很干脆:“不用了,我不冷。” 白郁宁可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盖同一条被子这种事…… 他看了眼阮小梨,就算真冷到了那个地步,他可以和阮小梨挤一挤,犯不着委屈白郁宁。 火苗一点点窜起来,贺烬疲惫的靠在墙上,受伤这种事,果然恨容易让人疲惫,只是做了这么点事情,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伤口的感觉却舒服了些,他低头看了看,应该是被清理过后又换了药。 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本该是他照顾人的,现在却成了被照顾的那个。 白郁宁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抱着被子走了过来:“贺大哥,伤口疼了吗?” 贺烬摇摇头,见她走过来,往旁边挪了挪。 白郁宁本来还想挨着他坐,可贺烬这一动作,她反倒不好靠近了,只能隔着一尺距离坐下来,随便挑了个话题和他聊—— “我们明天该往哪里去才好?” 贺烬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伤口舒服些,他其实没怎么有精力说话,但也不好这么晾着白郁宁。 而且他刚才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但眼下,并没有什么地方绝对安全,更糟糕的是青州官府并不可靠,否则巡城卫就不会临时倒戈,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先看看情况再说,虽然青州出了问题,但兖州据此不过叁十里,皇上一定已经派人去调兵了,这种时候不添乱就行了。” 白郁宁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一扭头,却看见贺烬靠在墙上合上了眼睛,看起来并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 她心里有些失望,难得能有机会说说心里话,他竟然一点都不珍惜吗? 都说患难见真情,她也算是知道了贺烬对自己的心意,城门口那么危险的情形,他也是一心护着自己,这份情谊,她不会辜负的。 但歪着头,借着火光打量贺烬的侧脸,看着看着意识就逐渐模糊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她是被阮小梨的声音吵醒的。 “不行!你这样子怎么能自己走?” 白郁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贺烬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地上,看起来正打算起身,但肩膀被阮小梨摁住了。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阮小梨你干什么?” 她要去拉阮小梨,贺烬先一步抓住了对方的手,眉头拧起来,略有些不耐烦:“我一个男人,有手有脚怎么不能自己走?” 阮小梨的视线落在他又渗出血的伤口上:“可你的伤……” 白郁宁这才听明白两个人再说什么,连忙转换了态度:“贺大哥,阮姨娘说得对,你眼下还是小心为上,拖着你走吧。” 贺烬扫了一眼阮小梨伤痕累累的手掌,眉头越皱越紧:“不必。” 白郁宁还要再劝,贺烬就咬着牙站了起来:“我的身体我清楚,走路不影响,不要多说了。” 阮小梨抿了抿嘴唇,不肯动弹,白郁宁叹了口气,凑过去想要扶他,然而贺烬摆了摆手:“我可以。” 但话音刚落,胳膊就被人抓住了,阮小梨问都没问他就把他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逞什么强……” 贺烬看了看她的头顶,上面还夹着几根脏兮兮的杂草,平日里那么爱打扮的人,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 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拒绝的话却没能再说出口,由着她扶着自己往门外走去。 白郁宁略有些意外,很快想起来自己肩膀上的伤,贺烬是在担心这个,才不让自己扶的吧…… 她捡起地上的包袱追了上去,可眼看着两人姿态那么亲密,心里却有些不痛快起来。 原本以为阮小梨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又出身低贱,成不了气候,还想着以后留着她在府里,好堵住别人的嘴,现在却觉得她有些碍眼了,在贺烬面前,她太爱献殷勤了。 等以后和贺烬成了亲,就找个机会把她发卖出去吧。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意外1 他们在湖边稍微休整了一下,阮小梨抓着水袋装水,透过水面倒映的影子,她才看见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连忙抬手摘了头顶的杂草。 “就这么走了一路吗?” 她心虚的瞄了眼贺烬,对方靠在河边的树上在闭目养神,大概那伤让他很不好受,所以就连他那么挑剔的性格也没能顾得上找茬。 白郁宁走过来,靠着她蹲下去洗了洗手里的帕子,然后拿过去给贺烬擦脸,两个人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贺烬白着脸笑了笑。 阮小梨扭开头,心里嘁了一声,都伤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她有些心烦,塞好了水袋的塞子,正打算走远一点,好眼不见心不烦,还能洗个脸,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可她刚蹲下没多久,就瞧见河边的石头上挂着个黑漆漆的东西,她随手捞起来看了一眼,是块黑布。 她微微一愣,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随即就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都是用这种东西蒙着脸的。 她猛地站了起来,抓着黑布朝贺烬走了过去,递到他跟前给他看,声音却压得很低,还有些发颤:“爷……” 黑布上的水淌下来滴到了白郁宁脚上,她唬了一跳:“你干什么?!” 阮小梨连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 白郁宁怒瞪着她,刚要掰开她的手,就见贺烬脸色不好的站了起来:“快走。” 阮小梨将黑布又丢进水里,伸手扶住了贺烬,白郁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黑布是什么东西,有些恼怒阮小梨刚才不说清楚。 但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她快走两步跟了上去,然而还是迟了,刚才她那一声叫,已经惊动了在附近休息的黑衣人,对方迅速循着声音找了过来,几人连忙加快速度,却仍旧被堵住了去路。 “贺侯?没想到你竟然逃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黑衣人的脸蒙的很严实,唯一露在外头的眼睛里,泛着森冷兴奋的光:“你可是条大鱼啊,把你的头带回去,主子肯定重重有赏。” 贺烬面色冷沉,阮小梨则是一哆嗦,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胳膊。 这人竟然是要来杀贺烬的,可现在他受了伤,还那么重,能打得过吗…… 阮小梨绞尽脑汁的想眼下该怎么逃过一劫,冷不丁被狠狠一推,整个人跌倒在地上,紧跟着闪烁着寒光的刀锋就劈砍在了她脚边。 贺烬随即一刀贯穿了那人的胸口,然后抽出刀,甩了甩上面的血迹,看都没看阮小梨,语气冷淡里还带着几分嫌恶:“滚远点,别碍事!” 这种时候,虽然的确是帮不上忙,可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阮小梨咬了咬牙,爬起来躲到了河边一块大石头后面,黑衣人并没有追过来,大约刚才贺烬那不太客气的话让他们觉得阮小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并不值得费多少心思。 然而阮小梨并没有因此放松多少,因为她发现贺烬的身体晃了晃,没拿刀的左手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腹,显然是伤口被扯动了。 甚至说不定在他那只手下面,已经有血迹浸透了衣衫。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贺烬身上有伤,一起朝他攻了过去,阮小梨看的胆战心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么重的伤,敌人又这么多……贺烬能赢吗? 她紧张的吞了下口水,脑海里想起很久之前他浑身是血晕倒在百花阁里的样子来,不自觉心口一颤。 不行,不能这么干看着。 阮小梨狠狠握了握自己发抖的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一个黑衣人就砸了过去,对方并不想理会她,只是凶狠的瞪了她一眼。 阮小梨被瞪得一僵,下意识想藏起来,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捡着地上的石头又扔了过去,就算只能砸死一个也好…… 这次黑衣人没有再容忍,转了方向朝她走过来。 贺烬看见了,瞳孔一缩,这个蠢女人,这种时候不跑还要招人眼! 他一刀挡开黑衣人的攻击,抬脚想去追,可伤口疼的他眼前发黑,而敌人还正对着他虎视眈眈,攻击几乎密不透风,他全靠意志力支撑才没有倒下,这种情况下想去追人实在是太难了。 他不得不咬着牙将注意力收回来,打算速战速决,尽快把眼前这些人解决掉。 阮小梨也没想到自己几块石头砸下去,除了把人激怒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作用,而且人还气势汹汹的跟着自己来了。 她拔腿就跑,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 但身后的脚步声却一直都在,听起来还不紧不慢的,像是笃定了猎物跑不掉,所以根本不着急。 阮小梨又急又怕,很想把人甩掉,可对方的体力不是她能比的,等她跑不动了,捂着胸口直喘粗气,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仍旧没什么变化。 然后一声冷笑传来:“跑啊,不是想跑吗?怎么不跑了?” 阮小梨吞了下口水,缩在一棵树后面谨慎的看着黑衣人:“我就是个丫头,你杀了我也没什么用。” “我管你是谁,上头交代的是一个不留。” 他大吼一声,举着刀恶狠狠的劈过来,刀身嵌进了树身里,一时间木屑四溅。 阮小梨惊叫一声,转身就跑,然而跑了几步却发现黑衣人没有追上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还在拔刀。 “???” 她本该撒腿就跑的,可一想到这人待会拔出刀来还是要来追杀自己,杀了自己还要回去杀贺烬,又有点不想跑了。 “这种时候不能怂……他不死我们就得死……” 她艰难的吞了下口水,然后喵了一眼地上的石头,小心翼翼的捡起来,对着男人的后脑用尽全力砸了过去,大概是对方忙着拔刀没来得及躲,竟然被她砸了个正着,登时头破血流。 他捂着头看过来,脸上已经淌满了血:“你个贱人!” 他没再顾得上拔刀,抬脚就追了过来,宛如一只恶鬼,阮小梨被吓的一抖,撒腿就跑。 意外2 两人绕着树一通你追我赶,阮小梨虽然没有功夫,可身形纤细,动作灵活,借着树干的遮掩,竟颇有些难缠。 黑衣人开始还想着耍耍她,后来耐心就被耗尽了,他脸色狰狞:“你给我站住!” 阮小梨觉得他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傻子才站住。” 她隔着树干和黑衣人对视:“大哥,你放了我吧,我真就是个小人物,你杀了我也没用。” 黑衣人捂着头,脑袋被一个女人开了洞这种事只是想想就让他火冒叁丈,他不由冷笑:“休想,你老老实实的过来,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阮小梨转身就跑,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站住!” “我不……” “小贱人!” “你别过来了啊……” 身后的黑衣人越跑越快,显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阮小梨原本还想继续借着树干和他绕圈子,可跑着跑着就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被逼的开始往回跑了,刚才黑衣人砍过来的刀就卡在自己眼前的这棵树上。 这么下去,很快她就会把这个人引到贺烬身边去。 她猛地顿住脚步,黑衣人一边冷笑一边追过来:“小贱人你怎么不跑了?!” 他脚下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朝着阮小梨飞扑了过来。 阮小梨惊叫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我让你跑……” 黑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阮小梨手背上一湿,不知道哪里来的液体溅到了她手背上。 她心里一喜:“爷?!” 然而等她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空无一人,只有滴滴答答的血液从上面不停滴落下来,她一愣,慢慢抬头看去,就见刚才追着自己的黑衣人脖子被切断了一半,整个人都因为这个伤口而挂在了那把嵌在树里的刀上。 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死了?” 她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这也太……人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刀下…… 但好歹解决了一个,她没再耽搁,爬起来朝着前面走,贺烬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得赶紧去看看。 还没等到河边,她先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味,再往前地面上已经有了血迹,一个黑衣人趴在不远处,后背上有道长长的伤痕。 阮小梨心里一颤,连忙加快脚步往前,黑衣人躺了一地,贺烬拄着刀,正艰难的试图站起来,他浑身都是血,有些看不出来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爷!” 阮小梨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但不知道是她刚才那一番追逐用尽了力气,还是贺烬已经精疲力尽,阮小梨这一下竟然没能把他扶住,两人交迭着摔倒在地上。 贺烬抬手勉强撑住地面,才没直接砸在阮小梨身上,他意思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用力甩了甩头才看清身下的人:“你没事?” 阮小梨点点头,刚想说自己弄死一个黑衣人,就见贺烬的头垂了下来,搭在了她肩膀上,然后不动了。 “爷?” 她推了推,贺烬动也不动,倒是有温热的液体淌下来,慢慢浸透了她的衣衫。 “糟了,伤口肯定撕开了。” 她攒了口气,将贺烬推开,解开他的腰带查看他的伤口,她本以为伤口现在肯定惨不忍睹,却没想到真正惨不忍睹的是贺烬这个人,刚才那一战他身上大大小小又添了不少的伤,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阮小梨手忙脚乱的给他清理了伤口,又给他撒药,但很快小瓷瓶就空了,她用力抖了抖:“……这么倒霉?” 她将贺烬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却没能再摸出任何类似伤药的东西来,她呆了呆,看向贺烬那一大片还没来得及上药的还在冒血的伤口,下意识伸手捂住了。 “怎么办,没有药这么流血流下去,他会死的……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不自觉颤抖起来,心里又慌又怕,忽然想起来白郁宁:“对,白姑娘,白姑娘你有没有伤药……” 她扭头去找人,之前对方就在贺烬没多远的位置,按理说她一眼看过去,就能看见人,然而她扭过头去,入眼的却是黑衣人的尸体。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白姑娘?” 她心里一咯噔,白郁宁是死了,还是逃了? “白姑娘你在哪?你活着就出来,别吓我啊……” 没有人回应。 阮小梨心里发凉,贺烬重伤濒死,白郁宁又下落不明……她该怎么办? 她惶然的将周围查看了一遍,半点白郁宁的影子都没找到,但好消息是,没有尸体。 人在的时候阮小梨只觉得她招人烦,可现在人真的不见了,她心里更多的却是空荡和慌张,白郁宁在的时候,就算帮不上忙,好歹也能壮胆,现在只剩了她一个…… 阮小梨只觉得周身寒气嗖嗖的窜了上来。 忽然有只湿漉漉的手碰了她一下,她浑身一抖,险些跳起来,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碰她的人是贺烬。 她又惊有喜,几乎要哭出来:“爷,你醒了?” 贺烬显然并不是真的清醒了,他的眼睛里甚至都没有光彩,声音也嘶哑不清,阮小梨低下头才勉强听清楚他说的是赶紧离开这里。 话一说完,他就再次昏迷了过去。 阮小梨很想把他喊起来,可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现在他这样,昏着总比醒着舒服吧。 她也不是不想走,可贺烬全身都在流血,她根本不敢动他。 “药,得先找止血的药……不然这样子就算走了,也肯定活不了……” 可去哪弄药呢? 她惶然的看着周围,林子里有草,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药,这周围也没有人家,别的人也都死了…… 别的人? 阮小梨眼睛一亮,这些黑衣人来杀人,肯定也会受伤的,受伤就要带药。 她连忙爬起来,抖着手去摸黑衣人的尸体,一具,两具,叁具…… “找到了!” 她满手都是血,分不清是贺烬的还是黑衣人的,连手里的瓷瓶都被染成了红色,可眼下她顾不上这些,拿着就想去给贺烬用,然而很快她又顿住了。 万一这不是伤药怎么办? 意外3 她看看贺烬还在流血的伤口,又看看手里的瓷瓶,一咬牙,抓着贺烬的刀割破了自己的手心,忍着疼将药粉洒出来一点点。 白色的药粉很快被掌心伤口涌出来的血冲了下去,阮小梨不得不又上了一些,伤口却迟迟不见变化,反倒是她越来越冷了。 她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这要是毒药……” 她一颤,心里有些懊恼,刚才怎么没多想想呢,脑子一热就拿自己试药了…… 她越想越怕,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不见血色,恍惚间手脚似乎都没了知觉。 “要真的是毒药,我就太冤了……” 她看着贺烬,苦笑了一声:“我把命都搭给你了,你也不知道对我好一点,连个孩子都不给我……” 她抿了抿嘴唇,莫名的有点想哭,好在这时候掌心伤口的血液总算止住了,她也没有出现七窍流血或者常穿肚烂的症状。 药应该不是毒药,得出这个结论,阮小梨松了口气,僵着身体爬了起来,朝贺烬走过去。 “反正这药我也上了,要是真有问题,你死了也别来找我,我那时候肯定也已经死了……” 她将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到贺烬身上,然后包扎好伤口将他藏了起来,自己返回破屋子去找之前做好的木排。 虽然她很想暂时在这屋子里住下来,等贺烬伤好一些再走,可贺烬既然强撑着醒过来告诉她赶紧走,她也就只能听话,毕竟这种事情,他肯定比自己有经验,知道怎么做才对。 但拉着木牌的时候,她就有些后悔了,刚才不该割手心的,空木排还好,可再加上贺烬,拖绳几乎是瞬间就勒进了她的伤口。 “疼疼疼……好疼啊。” 她连忙松开手,摊开手掌看刚才的伤口,血已经糊了一片,整个手掌都是血肉模糊的。 她其实没想哭,疼痛来的太剧烈,还是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 “怎么这么蠢,割之前也不想想手还得用……” 她揉了揉眼睛,将眼角的水渍全都揉干了,才站起来。她没力气撕自己的衣裳,就从黑衣人身上随便摸了块布将伤口厚厚的裹了起来。 “这样就行了。”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又看了眼贺烬,神情逐渐坚定起来:“我一定能给你找到大夫的。” 她紧紧抓着拖绳,咬着牙一步一步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之前一起出城的那些百姓们,走的也是这个方向,说不定能遇见。 只是河边的路石头太多,她昨天本来就累的有些虚脱,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腿还在发抖,现在更有些吃不消,可她也只能咬牙忍着。 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很快就会遇见人了…… 她眼前忽明忽暗,周遭的景色开始模糊起来,连手上的伤都没了知觉,只有两条腿还在机械的走。 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一怔,回神的时候已经跌到了地上,手掌压进了碎石里,尖锐的边沿似乎要戳破伤口层层的包扎,直接戳进她骨头里去。 “啊,好疼啊……” 她歪倒在地上,抱着伤手疼的哆嗦起来,额头冷汗一茬一茬的冒出来,但很快她就硬生生忍住了颤抖的本能,咬着牙又爬了起来。 “就割了一下能有多疼……贺烬那么多伤都没喊……阮小梨你别矫情,别偷懒……得快点走……” 她骂了自己几句,抬起胳膊狠狠擦了擦脸,捡起拖绳搭在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木排再次动起来,一点一点开始往前挪。 “很快,很快就能看见人了……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手在抖,腿也在抖,连一直咬着的牙也开始抖起来。 “别抖了……别抖了……我求你别抖了,这么抖我怎么走啊……我得去找大夫,我得救他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忽略所有的不舒服。 “别的都不要想,往前走,一直走,走……”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响起,阮小梨毫无察觉,仍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拖拽身后的木排,然后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她被摔得头晕眼花,一时竟没能站起来,爬了几步才挪到贺烬身边。 断裂的拖绳十分醒目,她试图将断口接起来,可有半截太短,根本接不上,她只好将那半截解下来,剩下的重新系好。 “好了,这样就行了……” 她咧开嘴笑了笑,却发现什么东西淅淅沥沥的淌了下来,正好滴在她手背伤,她一愣,抬手一抹,这才发现竟然是血,她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 她抓着袖子随手一擦,就将拖绳搭在肩膀上,抬脚继续走,脸上却忽然一湿,她一愣,仰头看了看天空,竟然下雨了。 可贺烬浑身都是伤,不能沾水…… 她连忙停下,试图找个地方避雨,然而周遭除了碎石和树木,什么都没有。 “怎么这么倒霉……非要这时候下雨……” 她无处可躲,只能将贺烬拖进林子里,很想找棵茂密的大树,可这个时候草木都还没有发芽,就算树冠宽大,也完全遮不住头顶越来越大的雨。 阮小梨只能将贺烬拖起来,让他尽可能的靠着树干坐,然后将木排斜靠在树上,试图靠这样给贺烬遮雨。 然而木排并不结实,不等阮小梨折腾好,就哗啦一声散架了。 阮小梨呆了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背朝外抬手扶住树干,半伏在贺烬身上,替他遮住铺天盖地的雨水。 “真是要命……我发誓,以后都不会跟你出来了……” 她嘀咕一句,眼前的世界却越来越黑,她头一垂,几乎就要昏过去,却又惊着了似的猛地弹了起来,她用力甩甩头:“不能晕,不能晕……” 初春的雨不会太大,但冷,没多久阮小梨就觉得身上都冻透了,寒气一股一股的往骨头里钻。 她冷不丁想起因为白郁宁而被罚跪的那天,那天好像也是很冷,怎么到了侯府,连个暖和天都遇不到呢…… 这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一幅曼妙的身姿。 阮小梨只觉得头晕脑胀,她再也支撑不住,摔进了贺烬怀里。 她只觉得好冷好冷,下意识攀住那个并不温暖的躯体。 而昏迷中的贺烬似乎也把阮小梨当作了热源。 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慢慢升起一股热意,还有说不清的燥意。 他的手在她背后游走,逐渐往下,隔着湿漉漉的衣服握住了她的臀尖,又用力地揉了两把。 “嗯……” 阮小梨发出一声嘤咛。 男人的大掌不老实地在她身上四处点火,轻而易举透过她湿透的裙摆,指尖插进隐秘的地方搅动…… “爷,别……” 贺烬眼睛都没有睁,似乎全凭着本能的欲望驱使。 但阮小梨大脑还带着一丝清明,这毕竟是野外。 阮小梨颤颤巍巍想起身,可刚一动,就天旋地转,被贺烬压到了身下。 他的手指毫无留情地猛插了两下,又快又凶,阮小梨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淅淅沥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等她将将攀上情欲的巅峰时,一个巨物就这么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阮小梨瞬间便潮吹了。 巨物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她发冷的躯体逐渐升温。 他那么喜欢她1 阮小梨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她赶紧低下头检查衣服,果然发现上面一片斑驳,不过衣服本来就脏了,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忽略身上的不适。 告诉自己,昨天的荒唐只是为了避免让两个人冻死在野外。 她看向身边躺着的贺烬。 对方还在昏迷,或许他都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她松了口气,不自觉笑了一声,身体歪倒在了地上,她实在没力气爬起来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但很快她就怕了起来,太冷了,再躺下去感觉都要冻僵了。 “再忍一下,收拾好了再躺下,不然会冻死的……” 可不能这么放着贺烬不管,他本来就在发烧。 她挣扎着爬起来,正想看看他的伤口,经过昨天的运动,不知道有没有裂开。 只是她刚伸手,手底下的身体就动了动,她一愣,随即惊喜起来:“你醒了?” 贺烬勉强睁开眼睛,虽然打小习武,可毕竟是世家子弟,又是长公主独子,备受宠爱,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只是他天性要强,再难受也能咬牙忍着。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微不可闻:“这里安全吗?” 阮小梨有一瞬间的失落,他果然不记得了。 贺烬喘了口气,索性自己去看,可这一看却发现少了人,他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情急之下音调也高了几分:“白姑娘呢?” 阮小梨一愣,她没想到贺烬醒过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白郁宁,她一时间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有些恼怒,有些嫉妒,更多的却是酸涩。 她握了握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林子里跑出来就没见过她……” 贺烬脸色一变,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没见到人你就没去找?!” “……找了,附近没有人。” 贺烬恼怒的看着她:“附近没人,就不知道往远处去看看?她手无缚鸡之力,身上又有伤……阮小梨,你!” 阮小梨的手越握越紧,被血糊住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又开始渗出血来,但大概是之前疼的太厉害,她眼下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她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贺烬语气十分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倒是宁愿你这么做。” 他说着就伸手扶着树干打算站起来,阮小梨连忙阻止他:“你身上都是伤,要去哪里?” 重伤的身体显然让贺烬的耐心比以往更糟糕,他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闪开。” 阮小梨眼神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摇了摇头:“不行,你那么多伤,会死的……” 贺烬满脸冷凝的看过来:“你有功夫在我这里献殷勤,倒不如去找人!” 阮小梨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他这副凶神恶煞的脸了,可她真的没力气了,她这一路走过来,真是拿命在赶路……而且昨天身体被他折腾得快散了架。 “爷,我……” “废话就别说了,我不想听,是在哪里分开的,指路。” 他自己走不稳当,却也没喊阮小梨帮忙,只把刀戳在地上当成拐杖,强撑着一步步往前。 阮小梨见他像是随时会摔倒一样,又心疼又无奈:“爷,就不能等等吗……我数过尸体,没有人去追她……” 贺烬的视线针一样刺过来:“阮小梨,你百般阻挠是想干什么?” 这叫阻挠?她只是…… 阮小梨一肚子的解释,在抬眼看见贺烬的眼神的时候,就都堵在了嘴里。 她下意识摇头,她没有不愿意去找人,只是真的…… “你是故意不去找她的?就为了那点私怨,你就见死不救?” 贺烬的声音忽然响起,并由远及近,等阮小梨震惊的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垂眼紧紧盯着自己,眼底全是震惊和嫌恶:“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她是……” 他忽地闭了嘴,这里还不知道安全不安全,有些话不能说,但白郁宁必须找到,虽然没来得及上玉碟,可皇帝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她又救驾之功,等此间事了,皇帝必定不会亏待,若是让人知道阮小梨对她…… 他看着阮小梨,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懒得再理会她,必须得赶在白郁宁出事前把她找到。 他转身就走,脚下却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阮小梨顾不上别的,连忙扶了他一把。 然而贺烬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了:“别碰我!” 阮小梨本就是强撑着才能站起来和他说几句话,被这一推,就算贺烬力道并不大,她还是坐在了地上,饱受蹂躏的掌心再次摁在了碎石上。 钻心的疼涌上来,阮小梨脸色发白,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原来伤在手上能这么疼…… 她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才艰难的开了口:“我没有……故意扔下她……她不见了,你又伤的那么厉害,我能怎么办……” 她苦笑了一声,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喉头却又酸又涨,隐隐的还有些腥甜气,她只好闭了嘴。 贺烬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仍旧摇摇晃晃的往前走,许久才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该先救她,如果她出事,我不会原谅自己。” 阮小梨安静片刻,把脸埋在掌心里笑起来。 她原本还指望着救了贺烬这回,他会对自己好一点,原来是她想多了,在这个男人眼里,什么都比不上白郁宁。 什么都比不上…… 她忽然间既不疼也不累了,这个世道,她不敢强求旁人心疼自己,可原来自己心疼自己,也是过错…… 她抹了抹脸上湿漉漉的雨水,撑着地面爬起来,脸上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爷歇着吧,我去找人。” 贺烬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这句话是不是真心的:“一起……” “我自己去吧。”阮小梨打断了他的话,却没看他,只扫了满地的碎石一眼,“路不好走,我自己去能快一点。” 她说完这句话,抬脚就走,贺烬看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什么。 他那么喜欢她2 阮小梨的背影慢慢变成一个黑点,贺烬支撑不住似的晃了晃身体,重伤,高烧加失血,让他有些吃不消。 而昏迷时的那抹旖旎早就被他当成了黄粱一梦抛在了脑后。 眼下白郁宁的不知所踪才是让他最揪心的事情。 他看了眼阮小梨离开的方向,犹豫一下还是抬脚跟了上去,这种时候不能再走散了。 然而阮小梨说的对,他现在这样子,靠自己行动实在是有些困难,就算对方走的不算快,他还是慢慢的被落下了。 冷不丁脚下一滑,他直接摔坐在了地上,这一下扯动了伤口,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一黑,几乎厥过去。 他缓了缓神,觉得自己眼下实在是太没用,正想承着地再站起来,却忽然瞧见地面一抹艳红,他微微一愣,探手摸了一下,然后指尖微微一捻,是血。 从颜色看,好像是刚滴下的…… 他连忙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果然也滴着两滴有些浓郁的鲜血,而这里,刚才只有阮小梨走过。 “……她也受伤了吗?” 他盯着手上的血愣了回神,心绪有些复杂。 天色慢慢黑下来,夜里找人得不偿失,既增加了难度,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可阮小梨并没有回来。 贺烬拄着刀沿着血液低落的方向找过去,却不敢开口喊,唯恐引来不速之客。 然而半宿过去,也没能遇见阮小梨。 “是我之前的话太重了吗……” 他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要是阮小梨也出了事…… 念头还没落下,一阵脚步声就由远及近,贺烬警惕起来,悄悄躲进了林子里,等确定来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他从林子里往外走了两步:“阮小梨。” 那身影微微一僵,脚步停下了,虽然没继续往前却也没有循着声音找过来。 贺烬等了等,见她始终没有过来的意思,眉头一拧:“你戳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阮小梨这才抬脚走过来,却隔着一丈远就停下了:“我是在想,没找到人怎么和爷交代。” 贺烬沉默下来,心里却有些烦躁,半晌才克制住这情绪。 “……明天再找吧,夜里什么都不方便。” 阮小梨应了一声,然后就哑巴了似的没再开口,贺烬抬眼看了看周围:“这里离昨天过夜的屋子不远,我们先过去凑合一宿吧。” 阮小梨又点了点头,这回慢慢走近了两步,伸手扶住了他。 贺烬动作一顿,没再推开她。 两人沉默着走向那座破败的小屋子,之前那场雨下的不大,但茅草屋还是湿了一半,好在两条破被子还是干的。 因为知道附近就有黑衣人,贺烬没敢再点火,阮小梨也没提这茬,两人凑合着吃被水泡了的干粮。 贺烬忽然想起来路上的血,抬头看了眼阮小梨,见她低着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眉头慢慢拧起来:“你是不是受伤了?” 阮小梨的手紧了紧,没说话,贺烬就当成是她默认了,探手过来要抓她的手:“是哪里伤了,我看看……” 阮小梨一躲,将包的厚实的手收进了怀里:“就一点小伤,不用上药了。” 贺烬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疏离,心里有些不痛快,然而到底没说什么,白郁宁现在下落不明,他又伤的厉害,的确没多少心思放在阮小梨身上。 而且她自己都说了小伤,那应该的确是不要紧吧…… 他松了口气,靠在墙上盯着外头的动静:“睡吧。” 阮小梨摇了摇头:“爷睡吧,我守夜。” 贺烬刚要让她别废话,外头就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被呼啸的风声一遮,让人几乎听不见。 他一凛,立刻抓住了身边的刀。 阮小梨虽然没听见,但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有人来了,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贺烬听了听门外,脚步声不止一个,他一咬牙,敌人追的这么紧,他们又基本没有自保能力,想在这种情况下去找白郁宁,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顾不上别的,伸手指了指小屋子坍塌的一面墙,示意他们从后面悄悄的走。 外头的人察觉到屋子里没有火光后似乎放松了些,开始说些闲话,阮小梨扶着贺烬,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草堆。 两人伏在草地里没敢动,这时候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里面的人察觉,他们只能等,等这些人睡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子里的说话声慢慢低下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贺烬一拉阮小梨,本想拉着她赶紧走,触手却被冰了一下,阮小梨身上好冷。 他下意识想问他怎么了,可话还没等出口,阮小梨忽然一拉他,他猛地想起眼下的情景来,连忙闭了嘴。 然而阮小梨拉住他并不是因为猜到了他要说话,而是发现了亮光,就在这山底下,零星的光亮练成了片,那是一个村子! 阮小梨心里满是惊喜,可扭头看见贺烬黑漆漆的剪影,心里的欢喜就落了下去,他是不是还想先找白郁宁? 贺烬没有给出反应,他在思考这个村子安不安全,他们在这里过夜的第一天虽然并没有发现这个村子,但这并不能说明村子隐蔽,如果黑衣人看见那里,一定会去找人,说不定还会给那个村子招去灾祸。 去,还是不去呢…… 虽然心里很犹豫,可他还是拉着阮小梨悄无声息的朝山下走去,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阮小梨十分安静和配合,就算离着那间屋子远远的了,她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往哪里去,像是去不去都可以。 贺烬有些不习惯她的安静,却到底没有主动开口,只短暂又迅速的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必须尽快好起来,这样才会有反击的可能,也才有去找白郁宁的能力。 他紧了紧抓着阮小梨的手:“我们过去。” 避世1 那村子看着近,可两人走到天亮才到了跟前。 贺烬站在村口没动弹,阮小梨抬眼看着他:“爷改注意了?” 贺烬摇摇头:“我们这么进去太扎眼,要编个合理的身份。” 阮小梨点点头:“那我等会等天大亮了就进去看看……先找个地方休息吧,爷的伤也得换药了。” 贺烬应了一声,两人互相搀扶着又钻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阮小梨递了水袋过去,贺烬接过刚想喝就看见水袋上沾着血。 一宿了,血还没止住吗? 他忍不住看了眼阮小梨,却见她靠在树干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飘。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他总觉得阮小梨最近有些安静。 他喝了两口就将水袋递了过去,阮小梨仰头灌了一口,仍旧靠在树上不动弹。 贺烬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开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没多久阮小梨动了,贺烬睁开眼睛看她,见她将头发拆下来,扮成了村姑模样。 这些天她显然也是受了不少苦,原本的艳丽不见了,反倒多了几分苍白脆弱,倒也有些招人疼惜。 只是这一路走过来两人身上都不干净,血渍和泥土糊了满脸,有些看不清五官。 贺烬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又昏了过去。 等阮小梨察觉的时候,贺烬已经烧得脸颊通红。 她急得团团转,最后只能伸手颤颤巍巍去解男人的衣服,然后自己脱光之后,紧紧抱住贺烬。再把两人的衣服搭在身上。 她未着一缕的身体贴着他的躯体。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乳尖摩擦着男人紧致的胸膛,她不敢用力靠着他,想尽量避开他的伤口,所以难免上下摩擦。 而贺烬头一歪,直接栽倒在她胸口处。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乳尖,一股密密麻麻的苏感沿着脊椎蔓延…… 贺烬无意识呢喃,嘴便含住了她的乳尖。 男人的舌头在她的乳上画着圈圈,时不时还要张嘴嘬一下。 阮小梨控制不住身体发软。 贺烬嘴上吃着,手上还往下摸索,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幽秘处。 阮小梨心想,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但最后她还是自己主动坐上了男人的巨根。 阮小梨知道贺烬不会记得,索性就放开了,她扶着他的肩膀,臀部不断上下滑动……想让他尽快暖和起来,能发汗退烧。 他却百般折磨她,重重地插进她身体里,甚至插到了宫口,还在往里进,仿佛要把她弄坏。 “别……插了……” 她一低头,就能看见肚子上的凸起,真的有些害怕了。 他的巨根还在跳动,然后继续往里钻,贺烬的手扶着她的臀,抽出巨根,又没根而入。 啪啪啪声不绝如缕。 恍惚间甚至让阮小梨以为这人好了。 …… 贺烬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燥热,刚刚好像做了一场春梦。 梦里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温暖紧致…… 他不动声色压下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毕竟阮小梨现在也受伤了,他还没有那么禽兽。 就在这时,旁边的阮小梨淡淡开口:“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 贺烬本想嘱咐她一句小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些话说不说的,没什么意思。 阮小梨很快就走了,但脚步似乎有些不稳。 没多久就传来了说话声,她运气好像不太好,刚出去没多远就撞上了进山的百姓。 贺烬紧张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但就在他犹豫的档口,就看见阮小梨混在村民里往山林里走来,贺烬躲在树后,隐约听见他们在说话。 也不知道阮小梨和这些人说了些什么,那群人竟然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还让她进山跟着摘些草药好回去卖钱。 贺烬的视线一直落在阮小梨身上,心里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起来阮小梨的出身,那种身份的确应该很擅长和人打交道。 他收回视线,轻轻跳上了树杈,这个位置既不容易被人发现,也能占据地利查看周围的情形。 阮小梨果然跟着人群一直待到中午,这期间她似乎已经完全和这群人打成了一片,路过他栖身的大树时,竟然还在和人说笑。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阮小梨的脸有些红。 村民们这一走,山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贺烬窝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他本以为阮小梨很快就会回来,可却一直没听见动静。 他心里不由一沉,阮小梨还会来吗? 是出事了,还是…… 虽然心里转过了几个念头,但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安安静静的等着,直到天色再次黑下来的时候,他才又往底下看了一眼。 还没有对方的影子,他平静的表情有些龟裂。 好在这时候,脚步声终于响了起来,紧跟着是阮小梨的声音:“侯爷?” 贺烬看了眼她身后,她是一个人来的,贺烬这才从树上跳下去,阮小梨有些惊讶:“这么重的伤怎么还上树?” 贺烬摇了摇头:“村子里什么情况?” 阮小梨从怀里掏出个热乎乎的窝头给他:“爷先吃东西吧,我慢慢说。” 贺烬靠着树坐下来,窝头粗糙,有些硌嗓子,贺烬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几乎咽不下去,然而当着阮小梨的面,他还是咬牙吞了进去,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热的,他已经好些天没吃到热东西了。 “今天遇见的人是先前和我一起趁乱出城的人,我就编了个谎话说和家里人走散了,村里人肯让我住进去,说要在村里给我找个好人家。” 贺烬手一顿:“你答应了?”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才嗯了一声:“不这么说,他们可能不会让我住进去,反正先拖一拖,咱们应该很快就要走的吧……白姑娘不是还没找到人吗?” 贺烬没再开口,只恶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块窝头,可这东西和馒头不一样,颇有些噎人,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抬手锤了锤胸口,阮小梨连忙打开水袋递到他嘴边。 “对不住,我一直没找到时间出来,爷饿急了吧?” 贺烬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但没有开口,周遭夜色太暗,阮小梨也没看见,仍旧自顾自开了口:“这些年村里搬出去不少人,村长挑了个齐整的屋子给我住,等明天搬过去就能把爷接过去了。” 一个女人不起眼,这年头村子里找媳妇难,所以阮小梨一个人进去,村子愿意护着他,可要是贺烬也去,事情就会变得复杂很多。 与其引起旁人的怀疑,倒不如偷偷摸摸往里头搬。 然而理智告诉贺烬,阮小梨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痛快,也就懒得说话,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阮小梨把身上背着的包袱递给他:“爷换套干净衣服吧,就是这是村里的粗布衣裳,怕您穿不惯。” “……我何曾这样娇气?” 他语气里带着不悦,阮小梨大概听出来了,也没再说什么,抿紧了嘴唇坐在旁边发呆。 山上夜里冷,他们不能点火,贺烬看见阮小梨缩成了一团,眉眼微微一沉:“不回去戳在这里干什么?” 阮小梨这才动了动,有些迟疑道:“爷一个人……” “没事。” 阮小梨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想起之前因为白郁宁发生的争吵,想起他骂自己的那句献殷勤,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自己的关心,他大概也并不受用吧…… 也只有昏迷的时候,他才会那样依恋自己。 她心里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包袱里还有些干粮,我明天晚上再过来。” 贺烬没吭声,她也没再多言,真的转身走了。 贺烬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嘴唇微微一张,却到底没说话,这女人,竟然真的走了…… 不过也好,这些天过去,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摸索着换了衣裳,又跳到了树上,这个位置能远远的看见村子里的烛火,也能看见阮小梨越来越远的背影。 避世2 第二天阮小梨十分忙碌,村长觉得她一个女人住很不安全,很想让她在自己家再住几天,等熟悉一些再说。 可阮小梨不肯,只说村长家孩子多,家里也并不宽敞,还是不打扰了,心里想的却是得赶紧收拾好屋子,把贺烬接回来养伤。 忙忙碌碌到晚上,阮小梨在锅里放了水,填上木柴烧着,然后就趁着夜色出了门。 贺烬远远的看见了她,从树上跳了下来:“收拾好了?” 阮小梨扶着膝盖喘粗气:“比不上府里,但能住人,爷跟我回去把。” 贺烬伸手扶了她一把:“休息一会再走吧。” 阮小梨摇了摇头:“下山不累,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烧了热水,给爷洗一洗,爷有自己换药吗?” 贺烬摇摇头。 阮小梨叹了口气,扶着贺烬往山下去,到了村口贺烬停下了脚步:“你的屋子指给我看。” 阮小梨指了指左手边第叁家:“那个,院子里还烧着水。” 贺烬点点头:“分开走,你先进去。” 阮小梨有些不解,但也没问,只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路上遇见邻居喊她,让她去自己家里说话。 村子里穷困,这家里有两个儿子都没娶亲。 阮小梨打了个招呼,很客气的拒绝了,对方不依不饶,看样子像是想把她拖进去一样,热情的过分,好在村长媳妇来了,给她解了围,还递给她一小布袋玉米面子。 “这面子你先凑合着吃几天……老吴家的人……你离远些吧。” 阮小梨连忙点头,村长媳妇又说明天男人们进山打猎,问她去不去,可以去挖一些药草的根来卖,多少也是个进项。 阮小梨答应了,在村子里,她既不敢洗干净脸,也不敢露富,虽然她身上的确没有钱,但贺烬肯定是有的,只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拿来用。 因此赚钱也变得很紧迫起来。 她接了村长媳妇的篮子,道谢的档口状似很无意的问了句村里有没有什么大夫,说自己早上进山的时候被扎破了手,伤口很深,得让人看一看。 但可惜的是,这村子又穷又小,并没有大夫,但山里有种草用来止血很好,他们村子里都是这么做的,自己家里还存了些干的,要是她需要,明天就给她带过来。 阮小梨心里失望,但也不算毫无收获,连忙和她道谢,眼看着她走远,才开门进了屋子。 灶膛里的柴已经烧完了,锅里正咕噜咕噜冒泡,显见是烧开了。 她舀了些出来放在陶罐里,又往锅里头填满了水,又添了柴,这才进屋子里去。 贺烬却已经到了,正坐在里头的炕上,打量这间屋子。 阮小梨把玉米面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贺烬,随即一愣,刚才外头太黑,她没能看见贺烬的样子,现在借着屋里暗淡的油灯,她才看见他已经换了自己之前给他的衣裳。 换下了锦衣华服,他身上那股矜贵冷凝似乎也消散了些,只是仍旧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农户。 “看什么?” 贺烬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阮小梨连忙掩饰性的摇了摇头:“没……爷饿不饿?” “才吃了干粮。” 那就是不饿的意思,阮小梨搓了搓手指:“我去端水给爷洗洗吧。” 贺烬扶着墙站起来,一句我自己来还在嘴里,阮小梨就不见了影子,他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见阮小梨正往木桶里舀水,然后弯着腰很费力的往屋子里提。 他连忙走快几步想帮忙,却被她避开了手:“有伤就别乱动了。” 她直起身体锤了锤腰,贺烬看见她手上还包着帕子,正想抓过来看一眼,阮小梨就走了,不多时搬了个小凳子过来:“爷脱了衣裳坐着吧,我给你擦擦身体。” 贺烬看她忙忙碌碌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的憋闷。 阮小梨将布巾丢进水盆里搓洗,手刚伸进去就被贺烬捞了起来,他解开了缠在手上的帕子,瞧见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手掌微微一颤:“这是怎么弄得?” 阮小梨把手抽了回来:“就不小心碰了一下。” 她不想提这件事,因为提起来就会想到白郁宁。 而且原本自己也只是割了一个小伤口,是一路拉着贺烬往前,又被锋利的石头硌了几回,伤口才变得越来越深的,最后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她重新用帕子把手包起来,但只包到一半就又被贺烬抓住了手:“上过药吗?” 阮小梨想起那一小瓶的药:“明天我找村里人要一点吧。” 贺烬从身上把药瓶摸出来,却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带的那个,他脸色一沉,药难道被人换了? “你那瓶用完了,这是我从黑衣人身上找的。” 她本来还想解释一下这药自己试过了,不是毒药,但贺烬没给她这个机会,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反而转移了话题—— “我自己处理就好,你歇着去吧。” 阮小梨想起他一胸膛的伤,行动应该很不方便的,于是仍旧蹲了下来:“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 贺烬又抓住了她的手腕,半晌没说话。 阮小梨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也没什么心思去猜,自顾自将手腕抽出来,仰着头去解他身上的布条,因为不少地方被血液黏住了,她不得不将布条打湿,一点一点揭下来。 贺烬显然也不好受,明明还是让人哆嗦的天气,他却硬生生出了一身汗。 等伤口清理干净,重新上了药,两人都松了口气。 阮小梨找了干净的布条将贺烬的伤口包扎起来,这才站起来:“爷歇着去吧。” 她话音还没落下,就提着水桶出了门,将血水泼到了院子里荒废的菜畦里,带着血的布条就直接填进了灶膛。 贺烬原本还想嘱咐她一声,见她事情做的这般妥帖,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看着外头忙碌的身影,思绪有些飘,这是他没见过的阮小梨,也或者曾经见过,只是自己没有记住,当年他受伤被她救起来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避世3 厨房的大灶通着身子底下的炕,贺烬只穿着单衣也没觉得冷,倒是只觉得热气腾腾的涌上来,熏得他昏昏欲睡。 他甩了甩头,勉强清醒了一些:“你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阮小梨说了句这就来,却隔了好一段时间才湿着头发进了屋子,贺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洗澡。 只是外头这么冷,她怎么洗的? 他想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洗都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阮小梨一边抓着布巾绞头发,一边走过来,见他还没睡,略有些意外:“爷还有吩咐?” 贺烬摇了摇头,躺下闭上了眼睛,阮小梨却又走了过来:“爷去里头睡吧,明天我得早起,别再把你惊醒了。” 贺烬有些意外:“早起?” “嗯,跟着村里人去山里挖什么东西的根,说是有人来收,很值钱。” 贺烬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里有钱袋子,阮小梨笑了笑:“我知道爷有钱,但有个道理叫财不露白,爷不好出面,我一个女人,让人知道我有银子,不太安全。” 贺烬垂下眼睛,这番道理他不是没听过,只是从来没想过要用到自己身上来,原来眼下他们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可阮小梨说的又的确是有道理的,甚至还称得上很是妥帖。 他没再开口,却仍旧窝在炕边没动弹,只垂着眼睛看阮小梨的动作,她大概是这些天来唯一一次洗干净了脸,就算是昏暗的灯光也仍旧白的醒目。 贺烬许久没瞧见她这副样子,冷不丁一看,竟被晃了一下。 阮小梨将头发擦得半干,抬脚朝炕边走过来,见贺烬没动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大约是觉得自己说再多都没办法让贺烬改主意。 她轻手轻脚从贺烬脚边爬了进去,一躺下就觉得骨头咔咔响了两声,浑身的力气都泄了,她觉得如果不是皮肉包裹着,她的骨架可能就要散了。 这几天的日子,简直像是噩梦。 她长出了一口气,扯过被子盖好,意识迅速模糊了下去。 贺烬翻了个身,黑暗里瞧不见阮小梨的样子,却能听见她略显粗中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没睡着,可这频率又像是睡着了的。 他没有再开口,在黑暗里安静的等了会儿,才摸索着将阮小梨的手抓过来。 他完全看不清伤口的情形,但想也知道刚才碰了那么久的水,伤口肯定被泡的发白了。 他摸索出药瓶来给她上了药,才又重新包扎了起来。 毕竟这些天对他来说日子也不好过,没多久他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这些天难得能睡到正经的床铺,虽然比不上侯府松软舒适,可总比树林和破屋好多了。 他意识很快沉下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正有人敲门,他下意识去摸放在枕头下的刀,却只动了一下,就被阮小梨发现了。 “侯爷醒了?” 贺烬挣扎着坐起来:“我去外头看看……” 阮小梨连忙拉住他:“是村长婶子来喊我了,等会我走的时候把门锁了,爷就在屋子里休息吧,锅里我昨天贴了饼子,爷凑活着吃。” 她说完就朝外头喊了一声:“婶子等等,我马上来。” 敲门声果然停了下来:“也不着急,你慢慢收拾,别忘了带个筐子。” “唉,知道了。” 阮小梨一边和门外对喊一边爬起来,手腕却被贺烬抓住了,她有些意外的看过去:“爷?” 贺烬眉头皱起来,手指从她手腕一路摸到她额头:“你在发烧。” 阮小梨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也就没放在心上:“没事,应该快退了。” 她随口敷衍一句,仍旧要下地,贺烬却不肯松手,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阮小梨的态度让他觉得恼怒,他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阴沉:“阮小梨,你这是在唱苦肉计吗?” 阮小梨一愣,好端端地,贺烬为什么又要这么说她? 她把手从贺烬手里抽了出来:“爷想多了,我就算要用苦肉计,也不至于拿个发烧来说事。” 她翻出自己的衣裳往身上套,贺烬看着她的动作,握了握自己空了的手,心情有些糟糕,他刚才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服软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只好抿了抿嘴唇,见阮小梨收拾好就要走,这才再次开口。 “明天再去吧。” 阮小梨微微一愣,她还从来没听贺烬说过软话,虽然刚才那句其实也算不上多软和,但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这个人遇见白郁宁之后,还真的是改变了很多。 她勾着手指抠了抠衣角:“爷,我不是白姑娘,没那么娇贵,这点烧不要紧。” 贺烬被噎了一下,这和白郁宁有什么关系? 然而阮小梨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就开门走了。 贺烬听见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后开门关门,和人交谈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自己一个人住怎么样?害怕吗?” “左右都有邻居,没什么好怕的。” “你这丫头胆子真大,我家那个就是怕黑,别说一个人住,有时候晚上都不让吹灯……”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走了,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 贺烬却没能再睡着,他脑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念头,阮小梨怕黑吗? 他想起来前天的时候,山路那么难走,天上既没星星也没月亮,她还不敢打灯笼,一个人摸着黑在根本不熟悉的地方跌跌撞撞往前…… 小腹的伤口忽然疼起来,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身体,思绪跟着一顿,他给自己换了药,伤口平复下来,脑海里想的竟然还是阮小梨,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拖累,要被一个女人这么照顾。 而这个女人,他竟然连她怕什么都不知道。 他仰头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不在意,他不在意阮小梨,所以懒得去了解,懒得去关心。 要是现在身边的人换成了白郁宁…… 他思绪一顿,要是换成了白郁宁,他现在应该不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养伤了。 避世4 阮小梨到中午才背着一篓子草根回来,手里还抓着一把干巴巴的药草。 贺烬从窗户里看出去,就见她满脸带着笑和人道别,但门一关,她脸上的笑就没了,整个人都透出疲惫来,靠在门框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抬脚往屋子里来。 上山下山,很累吧…… 虽然侯府的日子不怎么舒坦,可好歹也是有人伺候的。 贺烬扶着墙下了地,伸手拉开门的时候,阮小梨刚好走到屋门前,听见动静就抬头看了看他,然后露出个和刚才在门口与人寒暄时没什么去别的笑容来:“爷好些了吗?” 贺烬不太喜欢她现在这副表情,可又觉得阮小梨现在能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没什么好挑的。 他点点头:“好些了,你怎么样?” 阮小梨将背篓放在门边,抓着手里的干草进了屋子:“我挺好的……这个爷认识吗?这地方太偏僻,也没有大夫,婶子说村里人碰了伤了,都用这个草。” 贺烬接过去看了一眼:“是叁七,有用。” 阮小梨松了口气:“那我给你煎上,可惜现在找不到新鲜的,不然外敷再内服,应该能好的快一点。” 她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贺烬拉住她:“我自己去。” 他这个人不开玩笑,说自己去就真的走到了厨房,到处翻找能煎药的瓦罐,然后对着小炉子点火。 阮小梨看的有些胆战心惊,总觉得他不小心伤口就要裂开,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爷,我来吧。” 贺烬摇摇头:“这些事我能做。” 阮小梨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暗理说,他出身那么富贵,对这些东西应该很生疏,而且也不屑做才对…… 她叹了口气,正想再劝劝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 “侯爷,你是不是不想承我的人情?” 贺烬点火的动作没停,大概没注意她说了什么,随口道:“什么?” 灶膛里的火苗窜起来,他脸上紧绷的表情松快了些,这才扭头看向阮小梨,大概是也回忆起了她刚才的话,眉头微微一拧:“你胡说什么?” 阮小梨垂眼看着小炉子里的火苗,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是不是胡说都不要紧,爷放心,我不会因为照顾了你几天,就借此要挟你让我生孩子的……” 这话说的太不好听,贺烬刚缓和下去的脸色又绷了起来,但不等他开口,阮小梨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柴:“爷还是去歇着吧,不是得尽快养好伤,好去找白姑娘吗?” 这种时候提起白郁宁,是因为自己那天的态度,在生气? 贺烬思绪有些乱,大概是知道这几天阮小梨的确是过的很不容易,再想起她当时把白郁宁丢下的事,他没了多少火气,倒是想起来自己那句颇有些过分的话。 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阮小梨探头去看小炉子里的火,因为贺烬不肯挪地方,所以她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 贺烬只好给她腾地方,却仍旧坐在不远处,只是眼神有些飘,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阮小梨将放着水和叁七的陶罐放到炉子上,也盯着火苗出神,但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去哪弄点好吃的,贺烬伤地那么厉害,总不能每天都啃窝头,还连咸菜都吃不着。 和村子里的人换太显眼,不然还是出去别的村子里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给大夫什么的,再买点药,贺烬的伤,那一把叁七,怎么看都不够…… 她正想的入神,贺烬忽然拉了她一把,阮小梨有些茫然的看过去:“爷?” 贺烬的眉头一如既往的拧着:“你在想什么?水都要溅到手上了。” 阮小梨这才听见陶罐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原来药已经煮开了,蒸汽顶的盖子哐哐响,不停的有滚烫的药汁从缝隙里迸溅出来。 阮小梨伸手想将盖子拿开看看,但刚碰到盖子她就被烫的一抖,不但没能将盖子拿开,反倒碰的盖子砰的一声响,让本就四溅的药汁迸射的更厉害起来。 她小小的嘶了一声,连忙用烫着的手指头捏住了耳垂,等缓解了这份烫和疼,她才拽了拽袖子,正要再去拿,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先她一步揭开了陶罐的盖子。 “哎,烫……” 她下意识道,却发现那只手像是不知道什么叫烫一样,稳稳地拿开了盖子。 阮小梨一愣,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他烫不烫,可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又低下了头,可一只手很快就伸了过来。 她略有些诧异的看过去:“爷?” 贺烬扭开头,耳朵尖微不可察的红了,他咳了一下,粗声粗气道:“不就是想看吗?给你看……我打小就跟着武师傅,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阮小梨仍旧有些惊讶,贺烬看起来像是不在意自己丢下白郁宁的事了,可她心里还有个疙瘩。 所以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在贺烬有些不耐的眼神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掌心里的茧子,厚厚的,有点粗糙,完全不像是世家子弟该有的手。 她从来不知道贺烬的手是这样的,不过也对,这个人也没给过她仔细看的机会。 她正走神,贺烬的手猛地一哆嗦就迅速抽了回去,然后凶巴巴的瞪过来:“你的手能不能老实点?!” 阮小梨被凶的莫名其妙,她不就摸了两下? 不过算了,不给摸就不摸吧,反正她也不是很想摸…… 她再次将目光落在陶罐上,看着陶罐里翻滚的水花半晌没说话,贺烬握了握拳,有些不适应她这么安静:“喂?” “啊?”阮小梨抬头看过来,脸色倒是很平静,看起来既没有多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贺烬皱了皱眉,心里是不爽的,但却莫名的不想发作,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阮小梨看。 阮小梨并没有察觉,见他不说话,便又扭开头去看陶罐,药汤的颜色还很浅,看起来还可以再煮一会……这东西应该越浓效果越好吧? 她其实很好1 阮小梨微微犹豫了一下:“我这就是小伤,不用喝药也能……” 贺烬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腿上,药碗干脆抵到了她嘴边:“小伤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张嘴。” 阮小梨被他这么亲密的动作惊得一呆,贺烬这是怎么了?他清醒的时候,私下里很少和她这么亲密的。 但她的思绪很快就被碗里苦涩的气息打断了,她垂下眼睛,觉得那褐色药汁马上就要涌进自己嘴里了。 她连忙扭开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贺烬见她如此抗拒,眼睛一眯:“不肯喝?为什么?” 看起来像是知道这药什么味道似的,难道是故意熬的这么苦来给他喝的? 阮小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倒是很奇怪,一碗药,贺烬为什么非要她喝?药本来也不多,贺烬一个人用已经很勉强了,没必要再分给她,再说她的伤的确可以自己好,所以这药…… 阮小梨思绪忽然一顿,贺烬是在怀疑什么吗?是怕她在药里加了别的东西? 她心里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没等贺烬再开口,就张嘴喝了一口进去,贺烬一愣:“你怎么真喝了?” 阮小梨不防备这药这么苦,浑身一哆嗦,脸都皱了起来,一时间完全没办法说话,贺烬也吓了一跳,他只是看阮小梨闷闷的,想逗逗她,完全没想到几句话而已,她竟然就真的喝了。 他放下药碗,抬手怕了拍她的脸:“吐出来。” 阮小梨咬着牙吞了下去,因为这分出离的苦,身体还在微不可察的颤抖:“不,不能吐……” 贺烬本想找碗水给她,可都在厨房,人又还坐在自己腿上,只得作罢,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以往倒是不见你这么乖,让你喝你就喝?你就没看见这药的颜色?” 阮小梨皱着脸,语气苦哈哈的:“看见了……可我喝了爷才能安心喝……虽然有些苦,爷也还是忍着喝了吧。” 她搓了搓手指,语气里透着几分为难:“拢共就这么一碗……喝一点少一点,而且剩下的三七不多了,也不知道还能用几天。” 贺烬微微一怔,却不是因为药多药少,而是阮小梨之前那句我喝了爷才能安心喝。 他有些不痛快:“你什么意思?” 阮小梨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有些茫然:“就是药不够了的意思……我还会找的,爷放心。” 贺烬眉头一拧:“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刚才说的什么安心不安心?” 阮小梨茫然的看着他,不就是字面意思吗?哪还能有别的意思?不过从白郁宁不见了开始,他就阴阳怪气的,这看起来又要找茬……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爷,有话晚上再说吧,我还答应了去给村长家的姑娘绣嫁衣,这时候天本来就黑的早,要是再不去就做不了活了。” 贺烬能感觉到她是在转移话题,可沉默片刻还是顺势揭过了刚才那一茬,他有种预感,就算打破沙锅问到底,结果也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他松开了拉着阮小梨的手:“去吧,别回来太晚。” 阮小梨应了一声,临走之前又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鸡肉:“爷记得吃。” 贺烬没吭声,阮小梨似乎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说完话就走了,连头都没回。 贺烬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莫名的想叹气,这个女人,好像是在生气吧,因为他之前那些口不择言的话,可白郁宁毕竟是公主,如果真的出了事,不管是他还是阮小梨,都要被问责的…… 他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小半碗药汁子灌了进去,苦味窜上来,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那碗鸡肉上,虽然有碗扣着,可还是有香气飘出来,他思绪顿时一飘,隐约想起来,阮小梨刚才似乎是吞了下口水。 这么馋了,还一口都不吃? 贺烬心里莫名其妙的被扯了一下,说不上疼,但的确是不太舒服,他掀开盖子看了一眼,碗里都是油花,看着有些腻歪,但好些天没正经吃饭,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可他还是将碗又扣了回去,他还不至于要一个女人省吃俭用的来养他。 他重新坐回去,又开始削竹子,按照阮小梨所说,黑衣人还有同伙来,如果他没事的话,那些人完全不足为惧,可现在他伤得不轻,就要另作准备,而且也不能这么等着了,还是得尽快去找找白郁宁。 他看着竹子差不多了,这才抓了一把挂在腰上,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阮小梨晚上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抓了一把晒干的三七,是邻居看见了她给村长家姑娘绣的嫁衣,眼热了,特意送过来想和她搭上线的。 话里话外倒是说的这东西多珍贵,对伤口好,让她好好养着手上的伤。 其实就是舍不得送好东西,所以才拿这玩意来糊弄人的,但阮小梨刚好需要,也就摆出了一幅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样子,勉为其难收了下来,心里却很是高兴。 怀着这种心情,她一路嘴角都扬着,虽然这些日子她有意打扮的灰扑扑的,可泥土底下白皙细腻的皮肤仍旧若隐若现,瞧着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她这一笑,魅色就越发明显起来。 因此刚到门口,她就被人堵住了,是隔壁家的大小子,对方就拦着阮小梨进院子的路,不说话也不让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脯。 阮小梨见多了这样的目光,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多少有些恶心,可又不能喊,万一把贺烬吵出来…… 她死死抓着手里的三七:“这位大哥,你有事吗?” 男人的手动了动,唬得阮小梨往后一跳:“你干什么?” “不干啥,就是摸摸,摸摸……” 隔壁院子的门忽然开了,隔壁大婶出现在门口,看见男人戳在阮小梨面前不动弹,目光微微一闪,却还是喊了他一声,把他喊走了,阮小梨松了口气,等回到院子关上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一想到贺烬也在,心里那股忐忑就消停了下来。 她其实很好2 阮小梨微微犹豫了一下:“我这就是小伤,不用喝药也能……” 贺烬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腿上,药碗干脆抵到了她嘴边:“小伤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张嘴。” 阮小梨被他这么亲密的动作惊得一呆,贺烬这是怎么了?他清醒的时候,私下里很少和她这么亲密的。 但她的思绪很快就被碗里苦涩的气息打断了,她垂下眼睛,觉得那褐色药汁马上就要涌进自己嘴里了。 她连忙扭开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贺烬见她如此抗拒,眼睛一眯:“不肯喝?为什么?” 看起来像是知道这药什么味道似的,难道是故意熬的这么苦来给他喝的? 阮小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倒是很奇怪,一碗药,贺烬为什么非要她喝?药本来也不多,贺烬一个人用已经很勉强了,没必要再分给她,再说她的伤的确可以自己好,所以这药…… 阮小梨思绪忽然一顿,贺烬是在怀疑什么吗?是怕她在药里加了别的东西? 她心里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没等贺烬再开口,就张嘴喝了一口进去,贺烬一愣:“你怎么真喝了?” 阮小梨不防备这药这么苦,浑身一哆嗦,脸都皱了起来,一时间完全没办法说话,贺烬也吓了一跳,他只是看阮小梨闷闷的,想逗逗她,完全没想到几句话而已,她竟然就真的喝了。 他放下药碗,抬手怕了拍她的脸:“吐出来。” 阮小梨咬着牙吞了下去,因为这分出离的苦,身体还在微不可察的颤抖:“不,不能吐……” 贺烬本想找碗水给她,可都在厨房,人又还坐在自己腿上,只得作罢,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以往倒是不见你这么乖,让你喝你就喝?你就没看见这药的颜色?” 阮小梨皱着脸,语气苦哈哈的:“看见了……可我喝了爷才能安心喝……虽然有些苦,爷也还是忍着喝了吧。” 她搓了搓手指,语气里透着几分为难:“拢共就这么一碗……喝一点少一点,而且剩下的三七不多了,也不知道还能用几天。” 贺烬微微一怔,却不是因为药多药少,而是阮小梨之前那句我喝了爷才能安心喝。 他有些不痛快:“你什么意思?” 阮小梨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有些茫然:“就是药不够了的意思……我还会找的,爷放心。” 贺烬眉头一拧:“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刚才说的什么安心不安心?” 阮小梨茫然的看着他,不就是字面意思吗?哪还能有别的意思?不过从白郁宁不见了开始,他就阴阳怪气的,这看起来又要找茬…… 阮小梨犹豫了一下:“爷,有话晚上再说吧,我还答应了去给村长家的姑娘绣嫁衣,这时候天本来就黑的早,要是再不去就做不了活了。” 贺烬能感觉到她是在转移话题,可沉默片刻还是顺势揭过了刚才那一茬,他有种预感,就算打破沙锅问到底,结果也肯定不是他想要的。 他松开了拉着阮小梨的手:“去吧,别回来太晚。” 阮小梨应了一声,临走之前又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鸡肉:“爷记得吃。” 贺烬没吭声,阮小梨似乎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说完话就走了,连头都没回。 贺烬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莫名的想叹气,这个女人,好像是在生气吧,因为他之前那些口不择言的话,可白郁宁毕竟是公主,如果真的出了事,不管是他还是阮小梨,都要被问责的…… 他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小半碗药汁子灌了进去,苦味窜上来,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那碗鸡肉上,虽然有碗扣着,可还是有香气飘出来,他思绪顿时一飘,隐约想起来,阮小梨刚才似乎是吞了下口水。 这么馋了,还一口都不吃? 贺烬心里莫名其妙的被扯了一下,说不上疼,但的确是不太舒服,他掀开盖子看了一眼,碗里都是油花,看着有些腻歪,但好些天没正经吃饭,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可他还是将碗又扣了回去,他还不至于要一个女人省吃俭用的来养他。 他重新坐回去,又开始削竹子,按照阮小梨所说,黑衣人还有同伙来,如果他没事的话,那些人完全不足为惧,可现在他伤得不轻,就要另作准备,而且也不能这么等着了,还是得尽快去找找白郁宁。 他看着竹子差不多了,这才抓了一把挂在腰上,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阮小梨晚上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抓了一把晒干的三七,是邻居看见了她给村长家姑娘绣的嫁衣,眼热了,特意送过来想和她搭上线的。 话里话外倒是说的这东西多珍贵,对伤口好,让她好好养着手上的伤。 其实就是舍不得送好东西,所以才拿这玩意来糊弄人的,但阮小梨刚好需要,也就摆出了一幅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样子,勉为其难收了下来,心里却很是高兴。 怀着这种心情,她一路嘴角都扬着,虽然这些日子她有意打扮的灰扑扑的,可泥土底下白皙细腻的皮肤仍旧若隐若现,瞧着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她这一笑,魅色就越发明显起来。 因此刚到门口,她就被人堵住了,是隔壁家的大小子,对方就拦着阮小梨进院子的路,不说话也不让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胸脯。 阮小梨见多了这样的目光,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多少有些恶心,可又不能喊,万一把贺烬吵出来…… 她死死抓着手里的三七:“这位大哥,你有事吗?” 男人的手动了动,唬得阮小梨往后一跳:“你干什么?” “不干啥,就是摸摸,摸摸……” 隔壁院子的门忽然开了,隔壁大婶出现在门口,看见男人戳在阮小梨面前不动弹,目光微微一闪,却还是喊了他一声,把他喊走了,阮小梨松了口气,等回到院子关上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一想到贺烬也在,心里那股忐忑就消停了下来。 她其实很好3 她看了看手里的三七,忍不住笑了笑,心情变得很好,一路进了屋子:“爷,我又拿到三七了,这回的多,够用上几天了……爷?” 屋子里没动静,她还以为人是睡了,声音很快低下去,脚步也放轻了,小心翼翼的探头往里屋看了一眼,没人。 “不在屋子里?那去哪了……爷?” 仍旧没人回应,她到处找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动都没动过的鸡肉,和地上消失了的削好的竹子。 “真去打猎了……还有一身的伤呢。” 阮小梨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但贺烬那么要强的人,受不了别人的帮助怜悯,也说得过去,这里离山上也不远,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她想着就在陶罐里又熬了药,然后拿着石碾子,试图做一点三七粉出来,以免伤药用完了没有东西替代。 这一折腾,天就彻底黑了下来,阮小梨锤了锤酸疼的腰,看了眼外头,人怎么还没回来? 她心里有点不安,可又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人,只好这么等着,毕竟晚上那么冷也不可能在山里过夜,肯定是要回来的,而且还有黑衣人虎视眈眈,夜里太危险了。 她挑了挑煤油灯的灯芯,火苗亮了一点,然后她就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一点火苗发呆。 看着看着,火苗就再次暗了下去,阮小梨抻了个懒腰,看了眼外头,月上中天,都半夜了,竟然还没回来。 “别不是没打着东西,不好意思回来了吧,还是迷路了回不来了……” 她正碎碎念,话音却忽地一顿,因为她想起来,还有一种可能,贺烬不想回来。 虽然这个念头只是滑过脑海,可却莫名的让人信服,当初知道白郁宁不见了的时候,贺烬的脸色…… 想起那张有些狰狞的脸,阮小梨手指微微一颤,他可能真的去找人了,不声不响的就去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外头,空旷的院子毫无动静,完全没有人要来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这才站起来将桌子上没动过的鸡肉收进了厨房里。 虽然没吃晚饭,但大概是窝头太瓷实了,她竟然一点都没觉得饿。 但觉还是要睡得,不然这夜这么长,干等着多难熬啊。 她关好门窗,滚进床里拉起被子蒙住头,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睡不着,她翻来覆去的找合适的姿势,却仍旧毫无睡意,她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贺烬这一走,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她抱着被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贺烬这应该算是把她丢了吧,其实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也不错,苦是苦了点,可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能像个正经人一样活着了,不会再遇见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邻居大儿子的身影忽然闯进脑海里,阮小梨一抖,想起那个人刚才看着自己的带着淫邪的眼神,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站起来了,她连忙摸了摸:“别想了,总不能真的这么倒霉……” 她裹紧被子里,心脏却仍旧砰砰乱跳,在寂静的夜里,颇有些恼人,但没多久,这声音里就多了几分别的,她一愣,为了确定自己不是耳鸣了,她还抬手揉了揉耳朵,然后她就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没有敲门声,可人却已经要到屋门前了。 阮小梨摸索着下了地,捡起地上的竹子,躲在了门后,她差不多能猜到来人是谁了。 她这个人还真是和好运扯不上边,每每遇见什么事儿,事情总要往最糟糕了发展。 可这种时候她绝对不能退让,说不定以后就要一个人在村子里生活,这种时候就得立威,绝对不能让人欺负她……以后还是养两条狗吧。 外头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然后安静了下来,大概是在听屋子里的动静,确定人是不是睡了。 阮小梨紧紧的握住了竹竿,然后看见一把小刀子从门缝里插进来,一点一点挑开了门闩,一道陌生的声音隔着门板在自言自语:“等我把人睡了就有媳妇了,嘿嘿嘿……” 门闩啪得一声掉在了地上,随着这一声响,阮小梨的心跳又剧烈起来,吵得她几乎听不见外头的动静,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门板,没过多久,门板果然被推开,一道黑漆漆的影子从门缝里钻进来。 阮小梨抓紧竹子,抡起胳膊,狠狠砸了下去:“淫贼,我打死你!” 对方猝不及防,被打的闷哼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一把就抓住了阮小梨的竹子,并顺势拽了过去,远远的丢了出去。 “阮小梨,你干什么?!” 这声音又凶又不耐烦,听起来就不招人待见,但却透着浓浓的熟悉的味道,阮小梨一愣,借着模糊的月色认出来,这人竟然是贺烬。 “爷?是你?” 她心里又惊又喜,还颇有些不可置信:“你回来了?” 这话说的,他不回来能去哪? 贺烬被问的心里很不痛快:“怎么,不想我回来?” 阮小梨下意识摇头,又想起刚才听见的那句话,连忙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果然地上躺着个人,看不出来是死了还是晕了。 “他……” 贺烬脸色黑的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该我问你吧,一回来就看见他鬼鬼祟祟的趴在门口,什么人?” 他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要偷人,但刚才阮小梨那恶狠狠的一棍子把他有关的想法都给打没了,比起偷人,她更像是要谋杀亲夫。 他摸了摸被打到的肩膀,觉得应该是肿起来了。 罪魁祸首全然不觉,还指了指隔壁的院子:“他家的大儿子,今天路上拦着我说话,当时我就觉得他眼神不对,没想到还真的半夜来了,好在我也有准备……” 话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那蓄了半天力的一棍子,砸到了贺烬身上,她一激灵,连忙凑过去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我刚才那一下了好大的劲,爷,你有没有要断气的感觉?” 贺烬:“……” 应该的确是关心人的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是味呢…… 她其实很好4 贺烬叹了口气,虽然阮小梨的口无遮拦让人不悦,可这一闹,她身上的冷淡倒是少了些,以前那个熟悉的蠢笨又啰嗦的阮小梨开始回来了。 他弹了弹阮小梨的脑门:“我好的很,去点灯。” 阮小梨犹犹豫豫的收回手,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爷,你真的没有要断气的意思吧?” 贺烬:“……” 要是真的断了气,那也一定是被气的。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快去。” 阮小梨这次没再犹豫,很快点燃了煤油灯,只是光线暗淡,要靠的很近才能看清楚彼此的脸,阮小梨犹豫着凑过来:“爷,脱了衣裳我看看吧……刚才打到哪了?” 贺烬摇了摇头:“等会再说,先处理他。” 他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院子里躺着的男人,眼底闪过杀意,这个男人深更半夜来爬一个独身女人居住的屋子,能安什么好心思? 可杀了他,难免会引起村民恐慌,到时候引来了官府,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桩麻烦事。 “爷?” 大概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阮小梨这声呼唤里带了点困惑的味道,贺烬回过神来,抬脚朝男人走近了些:“不能让他在这个院子里。” 不管这个混账是死是活,只要和阮小梨扯上关系,吃亏的肯定是阮小梨。 他弯腰抓住男人的脚,正要把人往外头拖,却听见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然后声音停在了门口,紧跟着门板轻轻一颤,随即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外头有人在偷听。 贺烬眼神一寒,看来这男人的所作所为,并不只是自己心术不正,而是家学渊源。 这样的败类…… 他抓着男人小腿的手越捏越紧,昏迷中的人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惨叫,听起来像是快要被疼醒了。 贺烬心里哼了一声,虽然恨不得就这么捏断男人的腿,却还是松了松手,心里却在琢磨眼下这种情况,要怎么教训这些人才好。 阮小梨抬脚走过来,张了张嘴要说话,贺烬连忙抬手抵在她唇上,然后歪了歪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外头。 阮小梨恍然,想起邻居大婶的眼神,心里恍然,原来是她。 她还以为这村子里的人都淳朴善良,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有所图谋,幸亏当初进村子的时候,没有带着贺烬,否则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出卖了。 但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好处理,他们不能让外头的人知道这院子里有个贺烬,也不能把事情闹起来,否则出于颜面考虑,自己也要搬离这个地方,到时候贺烬要怎么办? 可总不能真的把这个男人就这么放在院子里不管,不然对方还会变本加厉的,而且,事情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传出去,她的不速之客会接踵而至。 阮小梨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心里有些发苦,这世道,果然是没给女人多少条活路…… 贺烬迟迟没有说话,显然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不能狠狠教训这个淫贼一顿已经让他万分憋火了,要是就这么放了……他绝对不能这么窝囊! 他脸色变幻不定,阮小梨压低声音开了口:“爷,先回屋子里去吧。” 在院子里的确容易被发现,贺烬很快就点了点头,将男人随手一扔,抬脚进了屋子。 “爷打算怎么办?” 贺烬眉头拧着:“没想好。” 其实眼下若是忍了这口气,等谋反平息了,人自然是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可问题就是在于,这口气他忍不下去,甚至越想越暴躁。 他眼神阴恻恻的看向外头,像是要杀人一样。 阮小梨不自觉地抓着衣角揉搓,神情看起来有些纠结。 贺烬忍不住看过来:“有话要说?” 大概是被点明了心思,阮小梨这次没再犹豫:“爷要是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 她脸色微不可察的白了白,眼底露出几分难堪来。 贺烬略有些急躁:“什么就是?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阮小梨叹了口气,垂下眼睛看自己的脚尖:“楼子里有让人暂时废了的法子,就是有些下三滥,怕爷觉得手段脏,不愿意用。” 贺烬微微一愣,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楼子里是指的青楼,那种地方的下作手段的确应该很多。 他有些恍然阮小梨刚才眼底的难堪,心里有些不痛快:“你都来侯府这么久了,过去的事该忘就忘了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不打算用青楼里的下作手段,可又像是安抚的意思,阮小梨一时琢磨不明白,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指了指外头:“陶罐里还有药,我端过来爷喝了吧。” 贺烬脸一僵:“放了多少?” 这句话阮小梨听懂了,有些想笑:“一点点,没那么苦了。” 贺烬被拆穿了心思,有些恼羞成怒:“我是嫌苦的人吗?是你自己说药少的。” 这种时候阮小梨也不知道顺毛摸,既没给人递台阶,也没离开,就戳在旁边笑。 贺烬被她笑得有些恼,抬手弹了个脑崩:“还不去?!” 阮小梨这才走了,贺烬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忍不住嘁了一声,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 这个女人真是…… 阮小梨很快端了药碗回来,贺烬借着不甚明亮的煤油灯看了看颜色,看起来不是很浓郁的样子,应该不会很苦…… 他心里有了底,仰头一口灌了进去。 虽然还是苦的,但比之前那碗好多了。 但他喝完,还是有一碗清水递到了他跟前,阮小梨有些紧张:“还是很苦吗?喝点水吧。” 她难得这么温柔体贴,虽然嘴里的苦味不是不能人,但贺烬还是接过了水碗,很给面子的喝了:“好多了。” 阮小梨松了口气,毕竟这次的药也熬了很久。 贺烬心里也稍微痛快了一些,可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时,脸色仍旧很难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楼子里的下三滥手段…… 他目光沉沉的笑了,配这种人渣,不是刚刚好吗? 闹剧1 吴三婶一直趴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可不知道是不是门窗太严实,还是人晕了,她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眼看着天快亮了,儿子还没出来,她心里有些着急,可又不敢进去找人。 犹豫了一下,声音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句:“大郎,你完事了没?” 里头没有人回应,她有些慌,没听见?该不会是出事了吧?她伸手就要推门,里头这才传来男人有些粗重的声音:“别催。” 吴三婶松了口气,知道事情这是成了,心里很高兴,又有些嫌恶:“真是个狐狸精,勾的男人这么折腾。” 她正琢磨着怎么把事情闹出去,不远处就传来喊声,是打算进山的挖草根的人都醒了,正打着招呼要一起走。 她被唬了一跳,连忙躲回了自己家,可门一关她却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现成的证人吗? 村长那一家对这个孤女很是照顾,肯定会来喊着她一起,她要是趁机冲进去,俩人的事被撞破了,那不就成了? 就算两人现在还在折腾,可反正自家是个儿子,这种事肯定不会吃亏的,到时候女人的名声没了,就算要娶妻也花不了多少钱,以后还能借此胁迫她,让他老老实实的听话……实在是很合算。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顿时来了精神,开门走了出去,远远招呼了村长媳妇一声:“今天捎上我吧,我也去。” 村长媳妇惊讶的看她一眼:“你这懒婆娘也肯动弹了?” 吴三婶有些不高兴:“你这话说的,我也得赚钱贴补家用啊,俩儿子,可都等着娶媳妇哩。” 女人们哄笑一声,吴家的俩儿子,一个比一个懒,自己都养不活,谁家姑娘肯嫁? 吴三婶咬了咬牙,心道你们现在笑,待会就有的哭,村子里穷,那么多人娶不上媳妇,谁没打过这孤女的主意? 可现在,那女人是自家的了。 吴三婶想着,心里就有些痛快,快走两步和人汇合在一起,然后砰砰砰的开始敲阮小梨的门:“丫头,咱们进山了。” 村长媳妇觉得她有些股改:“你今天咋这么热心?” 吴三婶有点心虚,她扭开头讪笑了一声:“这丫头一个人怪可怜的,我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其他人忍不住笑起来:“咱们谁不是这么想呀,帮人你好歹让人去家里吃口饭吧?你吴三家的,就知道拉着人说话,连口窝窝头都舍不得给人吃。” 女人们笑起来,吴三婶脸色涨红,粮食那么金贵,她凭什么要给这丫头,以后就算成了亲,她也只能吃自己家里人剩下的! 她心里发狠,敲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是在砸门,女人们听不下去了:“哎哎哎,你干啥呢?这门都让你砸坏哩。” 吴三婶逼着自己露出担心的样子来:“这么久了咋还不开门,别不是遭贼了吧?这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行,一个女人太危险了……咱们快进去看看吧。” 村长媳妇刚要阻拦,她就后退一步,猛地朝门撞了过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吴三婶猝不及防,没能收住力道,被门槛一绊,咕噜噜滚进了阮小梨的院子,趴在地上一时没能动弹。 阮小梨面露惊讶:“这年早就过去了,吴三婶你咋还要拜年?这不合适,你好歹年纪比我大好些呢,我也没压岁钱给你。” 村长媳妇被逗笑了,她看不上吴家的人,不只是因为他们一家子心术不正还懒,还因为这家子曾经觊觎她的女儿,要不是自己看的严实,还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呢。 她一拉阮小梨:“离远点,这老吴家的,最能撒泼,要是赖上你可不好整。” 吴三婶哎呦几声,见阮小梨站在一边看热闹,心头火起:“死丫头你眼瞎啊,还快点拉我一把。” 阮小梨戳着没动:“本来想扶你的,但你这一骂我,我就不想扶了,我又不欠你的。” 吴三婶瞪大了眼睛,愤怒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反了你了!都成了我家的人了,还敢顶嘴?!你看我不弄死你!” 她捂着腰爬起来,抬手就要打人,被村长媳妇一巴掌又推到了地上:“吴三家的你撒什么泼?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和你家有啥关系?就你家那俩烂泥样的儿子还想娶媳妇?做梦去吧你。” 吴三婶气的要挠人,可想起昨晚的事,又忍了下来,反正事情已经成了,等人过了门,她想怎么收拾还不就是怎么收拾? 她哼了一声:“我儿子好得很,是你们眼瞎不识货……这小贱人你们以为她是个好东西?昨天勾引我家大郎,现在还没让人出来!” 女人们都惊呆了,连村长媳妇都愣了愣:“你胡说啥呀!” 吴三婶一叉腰:“大郎,出来吧,这小贱人啥德行可都知道了。” 村长媳妇见她这么理直气壮,心里有些打鼓,忍不住扭头看着阮小梨:“丫头啊,她说的……” 阮小梨面露茫然:“这位婶子是不是失心疯了?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吴三婶冷笑:“还装,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小贱人甭想着做我家的媳妇,你最多就是个妾!我说卖就卖了你!” 阮小梨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不太好,吴三婶只当她被自己吓住了,越发得意:“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阮小梨叹了口气:“百姓是没资格纳妾的,要是你家真有妾,按照国法,要徒三年。” 别说吴三婶,其他人也都是一愣,徒三年? “就是流放,做足三年苦力才能回来,还得把妾放了。” 吴三婶回过神来,又心虚又气恼,跳着脚骂阮小梨:“你放屁!啥时候时候有的这种王法?我咋不知道?!” 阮小梨也不生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你不知道的多着呢,就比如这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就要受拔舌之刑,就是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吴三婶莫名一抖,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片刻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可没冤枉她,大郎就在里头呢! 闹剧2 吴三婶又有了底气,扯开嗓子喊吴大郎:“你小子聋了?从女人床上下不来了吗?!你娘都让人欺负死了,还不滚出来!” 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女人们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这屋子里要是真的出来个人,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阮小梨这个人就算是冤枉的,她们也不敢和她走太近。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屋子,吴三婶则盯着阮小梨,脸上都是得意的笑,一个女人长这么好,肯定不是好东西,等进了门,她要好好教教这女人规矩,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要是敢不懂听话…… 她想着眼神逐渐恶毒起来,就等着吴大郎出来,好把阮小梨摁进泥潭里。 然而天渐渐亮了,太阳也跳了出来,屋子里还没有动静。 村长媳妇忍不住了:“吴三家的,你家小子真在里头?那咋还不出来?” 吴三婶等了这么久也有些心慌,忍不住胡思乱想,可一想到刚才那句别催,又有了点底气,她一撸袖子:“肯定是这小贱人用了什么下作法子,让我儿子没爬起来,我这就进去看看。” 她气势汹汹的往屋子里冲,阮小梨连忙拦住她:“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胡说八道,现在还要进我的屋子……” “小贱人,你不敢让我进去看是吧?肯定是心里有鬼!” 吴三婶扭头看着其他人:“你们看见了吗?她心里有鬼!” 女人们脸色各异,都没有开口,阮小梨有些无语:“我没说不让你进去,但你要是进去了却什么都没发现,怎么补偿我?” 吴三婶一愣,这个小贱人竟然和她要补偿? “我呸!补偿?你疯了吧和我要补偿?没门,我告诉你,小贱人,想的倒好,我……哎哟。” 她忽然一趔趄,歪倒在地上,抱着腿哭喊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阮小梨。 女人们都看不下去了,村长媳妇怒道:“又撒泼!你冤枉人家姑娘,跑到人家这里来闹事,给点东西补偿咋了?” 女人们连忙附和,吴三婶气的哆嗦,可抱着腿又站不起来,想解释也没人听,末了只好大喊:“我儿子就在里头。” 村长媳妇犹豫的看了一眼屋子,拉着阮小梨往旁边走了走:“丫头,她说的那些话……” “婶子,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胡话,我这院门屋门锁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有人进来?” 村长媳妇心里一定,嫌恶的看了眼吴三婶,喊了两个辈分高的女人进去看了一眼。 吴三婶艰难的爬起来,恶狠狠的瞪着阮小梨,还不等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嘲讽她:“哟,不装了?” “你……老娘我这是让人打了,小贱人你还敢动手是吧?!” 阮小梨扭开头,心想这人真不要脸,她离着有七八尺远,根本碰不到人,怎么可能打她? 吴三婶仍旧抓着她不放:“你给我等着,等你过了门……” “你快闭嘴吧!人家姑娘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村长媳妇走出来,拉着阮小梨走远了些,确认了她的清白,女人们看过来的目光再次和善起来。 阮小梨却没感觉倒多少暖意,要是贺烬不再,她没能把吴大郎撵出去,今天是什么场景呢? 她脸色微微一白,由着这群女人群情激愤的指责吴三婶,没再开口。 吴三婶不可置信的冲进去看了看,又冲出来要抓阮小梨:“你把我儿子弄哪去了?昨天我明明看见他进来的!” 阮小梨指尖微微收起来:“我大门插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有人进来?” 吴三婶气头上口不择言:“我儿子翻墙进来的,我还给他扶了梯子!” 女人们脸色都变了,抓着吴三婶不肯让她走:“咱们得去见村长,这村子里姑娘可不少,这吴家这么不要脸,啥恶心事做不出来?!” 吴三婶有些慌了,但想的还是儿子:“不是,这小贱人先勾引的我儿子……你快说,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阮小梨指了指院墙:“你说他翻墙了,可他应该没能翻过来,我一个人住有些害怕,就在院墙上插了些竹子,要是谁敢来,应该伤到了。” 那东西是贺烬昨天连夜弄好的,现在刚好拿来唬人。 村长媳妇一拍手:“我就说来的路上怎么有血,原来是哪个混账小子,快点,喊我家老头子去抓人,这种混蛋不能留着。” 人群乌压压散了,村长媳妇拍了拍阮小梨的手:“丫头,今天上不了山了,你就在家里歇着吧,回头卖药材的时候我再喊你。” 她说着匆匆跑了,几个女人拧着吴三婶也追了上去。 阮小梨看着人影都消失了,这才抬手关上了门,这普天下的男人,难道都是这副样子吗…… 哦,贺烬还是不一样的,他从来没贪恋过自己的美色,他贪得是别人的。 将门关好,她进了屋子,贺烬已经坐在了床榻上,正把玩着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子,刚才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竟然没有人发现他。 她打了个招呼:“爷。” 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贺烬眉梢微微一挑:“吓到了?” 阮小梨摇摇头,当初在百花阁的时候,见过的阵仗更大,在侯府也没少被冤枉,都习惯了。 “没,就是昨天没睡好,有些累。” 她这么一说,贺烬也困倦起来,刚想补个回笼觉,忽然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有东西,连忙掏出来扔给了阮小梨。 阮小梨一愣:“什么?” 贺烬也不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阮小梨只看好打开包裹,里面却是一只烤熟的兔子,她一愣:“这是……” 贺烬的下巴不自觉抬高了一点:“昨天进山查看,无意间逮着的,在这里做也不方便,就烤好了带回来的。” 只是天起才刚暖,猎物不好找,他也没带火折子,生火费了好些功夫,还要避着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熟。 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告诉阮小梨了。 他见阮小梨还戳着不动,只当她是高兴的,音调不自觉高了一点:“不就肉吗?多着呢,一碗鸡有什么好稀罕的?” 闹剧3 阮小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从贺烬的话里听出来一点点的骄傲,但只是弄了只猎物回来而已,应该不至于吧? 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阮小梨挠了挠头,看着手里已经凉透了的兔子有些犹豫:“爷现在吃吗?” 贺烬躺在床上,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语气也有些懒洋洋的:“不必管我,你自去……闹腾一晚上了,我先睡个回笼觉再说。” 他不打算吃,阮小梨也不好吃独食,而且她也一宿没睡,现在也是身心俱疲,很需要补一觉。 她去了厨房,往灶膛里加了些柴,好将炕头烧热一些,然后将鸡肉和兔子都隔着蒸屉放进了锅里,这样中午醒过来就能直接吃了。 隔着院墙,外头响起吵闹声,大概是吴家人已经知道吴大郎出了事,正在闹腾,但好在人并没有来敲门。 阮小梨也就不理会,转身放轻脚步进了屋子,贺烬仍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平躺在床榻上,呼吸倒是已经平稳了,看起来的确是很困倦了。 也对,毕竟还受着那么厉害的伤。 阮小梨动作越发小心起来,紧贴着炕沿一点点挪了进去,等躺下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贺烬这个人有时候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明明他去里面睡,能剩好多事儿,但他就是不肯。 阮小梨想着翻了个身,面朝着贺烬,细细打量他的眉眼,男人这些天显然不好过,人都瘦了一圈,脸颊似乎要凹陷进去一样,脸色也苍白的厉害。 要是这个样子回去,长公主肯定要心疼坏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迁怒自己,毕竟这人身上还有伤是自己造成的。 想到这里,阮小梨思绪一顿,她还没看过贺烬的伤怎么样了,自己那一下是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盯着贺烬熟睡的脸,心里有点打鼓,她很少起的比贺烬早,但偶尔一次的话,能看见男人早起的时候,心情好像并没有特别的糟糕,应该是没有起床气的。 她底气足了一些,悄悄坐起来,伸手去解贺烬的腰带。 虽然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人的伤,可脱衣裳这种事还是有点羞耻,阮小梨只好不停深呼吸:“他一宿没睡,肯定很困了,不要紧的……” 她手下动作很快,没多久就解开了腰带,然后撩开衣襟,露出贺烬裹满布条的胸膛来,毕竟这是间空屋子,东西都不足,这些布条虽然已经有些脏了,却一直没换新的,还是得去镇子上扯一点干净的白布。 她一边琢磨一边动作不停,她当时是拿着竹子从上往下砸的,按照贺烬的身高来看,应该是在他头附近,但他脸上没看见伤,头上也没有血,所以可能是她打歪了,砸在了肩膀上。 她伸手将衣服往上扯了扯,刚看见藏在衣服底下的一点红肿,外头就传来一声哭号,她浑身一抖。 “我可怜的儿子啊……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我不会放过她的!” 原来是吴大郎被找到了,也不知道贺烬把人扔到了哪里,竟然折腾到现在才找到人,这个村子可并不大。 但哭的这么惨,那人应该伤地挺厉害。 阮小梨丝毫不意外,贺烬对自己的女人都没有柔软的时候,何况是外人,可对她来说不是个坏消息,现在她心里可痛快多了,就是很可惜,不能出去看看。 “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贺烬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阮小梨又是一抖,但手里仍旧死死捏着贺烬的衣襟,只下意识低头看了他一眼,等看见对方清明的眼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外头这么大的动静,他肯定要醒的:“爷……” 贺烬垂眼看了看自己:“看的不够?以前在侯府倒不见你这么主动,夜里也不知道等人,就知道睡。” 阮小梨噎了一下,觉得自己很冤枉,贺烬每次都去的那么晚,她也不是不想等,但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她腹诽完忽然反应过来贺烬这话里的意思,手一抖,衣服就落了下去:“我,我没想做别的,就是看看你的伤……” 她有些尴尬,脸红了一片:“是在肩膀那里吗?” 贺烬敷衍的哼了一声,仍旧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倒是抓着阮小梨的手,拉着她碰到了自己的衣带:“系好。” 阮小梨:“……” 怎么不懒死你呢!可毕竟是自己解开的…… 阮小梨叹了口气,给他系好了衣带,又将腰带扎好,正要下地,一条胳膊就压了过来,把她摁在了床榻上:“睡觉。” 看伤看的都忘了自己要睡觉了,阮小梨困倦的打了个呵欠,却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她犹豫了一下:“爷,吴家那个人,伤的怎么样?” 贺烬显然对这个话体并不感兴趣,态度十分敷衍:“死不了。”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是现在死不了还是……” 贺烬忽然栖身压了过来:“你是不是不想睡觉?” “啊?”阮小梨有些茫然,“我没……” 不等她解释,贺烬就堵住了他的嘴:“不想睡就别睡了。” 刚系好的衣裳又被扯开,阮小梨有些着急:“爷,你一身的伤……” 后半句话又被堵了回去,阮小梨挣扎了几回,可既不敢喊怕外头的人听见,又顾忌着贺烬身上的伤,不敢真的用力,最后只好叹口气,认了命。 贺烬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的双手肆无忌惮的捏住阮小梨的软绵。 手下摸了两把,草草扩张,出水后,就等不及将粗长的性器插入花穴。 两个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一开始,他还能收着力道,到了后面,他顶得一次比一次重,两人相连处液体飞溅。 “慢、慢一点。”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被撞得断断续续。 腿心湿润一片,甚至黏黏答答的汁液顺着大腿滴落。 他的手掐着她的软腰,急速挺动腰腹,巨棒快速抽插。 啪啪啪声响彻房间。 做到后面,阮小梨直接被做晕了过去。 男人还没有放过她。 半梦半醒的时候,贺烬好像给她盖了盖被子,但阮小梨没能睁开眼睛,也就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她虽然困倦,却也并不能睡得踏实。 她隐隐觉得吴三婶肯定要来找她闹,于是梦境一个接一个,却都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么睡睡醒醒,等她爬起来的时候,时间才过去一个时辰,古怪的是,吴三婶竟然没吵也没闹,真是太新鲜了。 可就算这样,贺烬还是已经起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外头传来哐哐的劈砍声。 阮小梨穿好衣裳出了门,有些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在劈柴。 贺烬竟然会做这种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