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 他是杀人犯 林江慕打量四周,这是个破败的二层小屋。只是初秋,屋内却充斥了深冬才有的阴寒之气,凉意泛进骨子里。一楼只有一张掉漆的八仙桌,透过半开的木窗,院子外面斜悬着一根麻绳,上面晾着半干的白色床单。 系统催着她去楼上,她收回视线,走上又陡又窄的楼梯,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房间除了一张木床和一方立柜就再也没有别的家具。 床上有个沉睡的女人,她的旁边有个极其瘦小的婴孩。自林江慕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肉,两只眼珠又大又圆,像是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般。 “她就叫做江慕,旁边的就是江夜了。”系统解释,“这下你明白我们为什么选中你了吧。” 床上这个的女人,与她的相貌完全相同,两个人像是粘贴复制的,连右眼角边上的黑痣都长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一道响指的声音,床上的女人凭空消失。 “宿主,以后你就是小江夜的母亲了。” 潮湿的空气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她皱着眉走到床边,跟这个婴孩对视。小孩的头发卷曲发黄,脸色也浮着不健康的黄色,脸颊瘦的凹陷了进去,显得他那一双乌黑的眼睛更大了。 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根本不像个两岁小孩。林江慕不禁背脊发凉、寒毛直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死前的那一幕。那个身材瘦削、脸色极度苍白的高大男人拿着刀面无表情地走向她。 很难想象,这个面前因为营养严重缺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孩,二十五年后会成为笼罩在全国人民心间挥不去的阴霾。 他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无差别连环杀人犯。 一个月十五起案件,在全国范围内,遇害者全是20-25岁的年轻女性。而这位高智商罪犯生怕别人猜不出是他杀的,在每个受害者的额头上都用刀刻下他的名字,“江夜”。 他缜密的作案手法,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毫无头绪的杀人动机……将整个“江夜”专案组二十几个警察耍的团团转。而闻风而动的无良野媒为了抢占头条报道了此案件,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尤其是一个月内接连出了两起案件的A市,一到天黑,往日灯火通明的城市中心都暗淡了下来。 林江慕想,她提前结果了这个变态杀人犯,未来是不是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她也不会死。 系统说:“宿主,小江夜的脸好红啊,该不会发烧了吧?” “烧死算了。”她说,“为民除害。” “宿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答应我了的!你好不容易才考上A市的公务员,你不想回去了吗?” 事实上,林江慕从遇害到穿越只经过了短短的十二个小时,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前段日子备考背书背傻了,怎么想都觉得脑子里这个自称来自更高维度的高智能系统是她自己制造的幻觉。实在是太荒谬了。 比她不小心撞见杀人犯的作案现场还要荒谬。 “宿主,求求你了。”机械有些可怜地说,“江夜要是现在死了,这个世界就会失去控制的!它会直接崩溃!所有人都会消失,包括你!” 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口中,她所生存的世界是一本书,江夜是这个书中世界的男二,在既定的人生轨迹中不小心走歪了路,成了个杀人魔。而他杀害了女主后,这个世界因主角的消失而分崩离析。而她这个倒霉的旁观者,却被这个所谓的系统选中,送到了二十五年前。 “为什么是我。”林江慕在桌前坐下,上面堆放着瓶瓶罐罐,还有一面沾了灰的小镜子,她抬手拿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宿主,我都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你刚才不是也看到了吗?”系统叹了又叹,“你的肉体跟江夜的母亲相似度近乎百分之百,所以只有你。你就是唯一那个能改变江夜人生的人!” 林江慕转过头,床上的婴孩正看着她。脑中浮现死前的那些画面,脸色因为恼怒而微红:“死变态。看什么看!” 系统劝道:“都过去啦,宿主,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喂江夜吃点东西,他一天没吃饭了!” “我看他挺精神的。” 系统叹气:“宿主……来都来了。” 在桌前坐了叁十分钟,林江慕终于妥协,她去床边坐下。掀开被子,震惊地睁大眼睛。被子底下的瘦小身躯,全身遍布青青紫紫的可怖伤痕,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江夜整具身体仿佛只剩下了一架骨头,手臂看上去一扯就能扯断。怪不得,都两年了,同龄的孩子都会走路了,他还是婴孩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林江慕脑海中浮现曾在网上看过的战火中的叙利亚儿童。他们捡垃圾吃,由于长时间的营养缺失,导致眼窝凹陷,骨骼突出,皮肤也几近透明。江夜的情况跟那些战乱中长时间挨饿的孩童何其相像。“江慕不是她亲妈?” 系统语气中也带了不忍:“江慕有癫痫,发作时,她就会虐待江夜。” “所以宿主,江夜变成后来那样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天生情感缺失,没有长辈正确价值观的引导,还一直遭受着母亲的虐待……哎,我看过他小时候的录像。他什么都不懂,因为太饿,还吃过垃圾桶里的餐巾纸,太惨了,呜呜呜,我都不忍心看完……” 林江慕想起成年江夜那副过分苍白的面容,漠然无神的眼眸,寒气瞬间沁入心腔。 “那也不能成为他一个月连杀十五个人的理由。” “宿主,一切都不是还没发生吗?我们还有挽回的机会!我们把小江夜教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以后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小孩一直看着她,乌黑干净的眼珠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他身上那么多伤痕,却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柜子里只有一堆江慕的衣服,没有一点婴孩用品,连奶粉奶瓶这些必需品都没有。她跑到楼下,厨房柜子里都是些积了灰没有什么用的旧物,好不容易找到包饼干,还过期了。米缸也见了底,最底下薄薄一层米,吃个两顿就没了。 系统:“找到了!宿主你看左边角落!” 林江慕望过去,果然在角落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奶瓶,她烧了壶水,把奶瓶烫洗干净,又煮了点米汤灌进去。 系统看着她细心地用唇试米汤的温度,忍不住赞叹道:“我果然没挑错人。” “……”林江慕走上楼梯时,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它的声音兴奋中夹杂着一丝猥琐,“宿主,我想起来了,有个功能是老大给我开的,我可以给你催乳,母乳比较有营养,咱们用母乳喂小江夜吧!”它越说越兴奋,“这是你感化小江夜的第一步!” “……”她捏紧了瓶身,咬牙切齿:“你做梦!” 小孩一见她出现在门口,眼珠子便鼓溜溜转了过来,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还挺精神。林江慕冷哼一声,走到床边坐下,系统不敢吭声,但又怕林江慕把火发泄到无辜的小江夜身上,正打算劝劝,它发现,林江慕动作虽不怎么温柔,却也没将江夜弄痛。 她捏开江夜的嘴,他便乖乖张开,本能地吮吸着奶瓶里的温热液体。小孩似乎从来没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乌黑的眼珠亮了起来,吮吸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快就喝了大半。 林江慕脸上冰冷的表情也逐渐融化,他只是个两岁的小孩啊,她想。左手喂江夜,右手撑在他身边,快吃完时,她的右手小指被人握住,她眼神往下,江夜的手臂细细的,手指也细细的,他攥紧了她的小指,目光像小狗,亮晶晶,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 “哇,好可爱呀,宿主你快抱抱他呀!” 林江慕将手指从他手中抽出,奶瓶拿去楼下洗。 “你不是说江慕虐待他么,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我?”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畏惧。 “江离天生携带高风险基因,耐力极强,这种程度的痛他可以忍耐。” “高风险基因?” “嗯。当然这些高风险基因的负面因素更强,它们会让他天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表达感情,更可怕的是,如果在童年时期没有得到正确引导,那么他极易患上反社会性人格障碍。——当然,最终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点。” “还有一个问题。”林江慕找到了柜子里的皮夹,它躺在其中一件红色大衣的内袋里,里面只有八张红色纸钞,“她一共只有八百块?” 沉默了许久,系统道:“宿主,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 他的曾经 傍晚,林江慕走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些牙膏、牙刷、毛巾等生活必需品。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裹着红色毯子坐在结账台上看电视,听见声音,她抬起头,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到地上,上下扫了她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鄙夷。然后她一样样将货品装好,将红色透明塑料袋放到桌面上,说:“叁十五块。” 林江慕忽视她的目光,将找回的零钱收好,回到那个地方,锁好门,走进卧室。江夜已经睡着了,躺在靠窗的一边床。他安静地闭着眼睛,有一只手伸出了被子外,小拳头攥的紧紧的。 谁会想到,这个看上去一捏就能捏碎的婴孩,以后会成为一个泯灭人性的魔鬼呢。 林江慕有些走神,江夜却突然睁开了眼,直直地望向她。她被吓了一跳,快速将他露在外面的拳头塞进被窝里,“睡你的,别看我。” 他睁着懵懂的大眼珠子,看着她走到另一侧躺下。 系统说,要是江慕在,江夜只能在地上睡觉,这孩子平常不哭也不闹,省心的很,而江慕却连最基本的为母责任都做不到,叁天两头不回家,将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丢在家里,有几个邻居实在看不下去就提出帮她带孩子,而她就像是扔掉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变本加厉,十几天不回来都是常事,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可怜江夜了,谁也不像平白招一个麻烦回去。于是,江夜肚子饿就抓着手边的东西吃,江慕吃剩的面包,垃圾桶里的纸巾,早就馊掉发臭的食物残渣……他能活到成年也是个奇迹。 床不大不小,被子也只有一床,林江慕睡在江夜旁边,望着天花板。旁边的小孩儿一直看着自己,她觉得有些烦,把灯关了,继续望着漆黑的上方。 她是孤儿,适应能力很强,只要吃饱肚子,在哪都能睡着,可今天难得有些失眠。 她没有依靠,从小只能靠自己,于是她努力读书,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在祖国母亲的怀抱中成长,她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因为中考成绩优异,她选择了一所可以为她减免学费和食宿的高中,后来,她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这一年,她被A市党政机关录取,原以为,她的人生终于真正开始了。 也就是昨天,收到录取通知,因为太过激动,她点了个炸鸡,再去楼下的全家买啤酒,却在路过巷口时看见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那时,“江夜”案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是周末的下午,街上也没什么人。 男人很英俊,脸色却极其苍白,他带了一顶白色的鸭舌帽,身穿灰色卫衣和牛仔裤。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他颈间露出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几乎是透明的,微微泛青的血管隐现其间,如同树叶密麻交织的脉络,就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卧床病人。走过之时,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她的心莫名咯噔一下。 她好奇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往无人的巷口走进去,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或许,他的那个目光就是故意勾引自己跟上去。 她在无人的巷子里看见一个倒地的漂亮女人——也就是系统所说的这个书中世界的女主。她一瞬间失声,手中装着叁罐啤酒的塑料袋掉到地上,男人一步步朝她走近,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她完全不能动弹。然后,湿润的帕巾捂上她的唇鼻,她失去了意识。 再然后…… 林江慕睡着了,但始终有些心神不定,直到被一具沉重的身子压住,男人的鼻息喷到脸上,口腔里还有一股食物残渣的腐烂臭味,林江慕惊醒了。她立马抽出压在枕头底下备好的菜刀,趁男人不备,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男人大骂一声,“婊子,不认识你爷了!”林江慕将他双手扭到背后,菜刀狠狠抵住他的脖子。 没错,江夜的亲生母亲是一个性工作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江夜的父亲是谁,稀里糊涂地怀了孕,又稀里糊涂在家里将孩子生了出来。在这条街上,江慕有不少相好的,因此,她睡觉前,特地将门窗都上锁了,可还是被人钻了漏子。 “爷又不是不给你钱!”他的脖子被菜刀割出了血,他忍着痛从裤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快把我放开,你个臭婊子。” 灯开了,胡平看见一张清爽干净的脸,不是往日的浓妆艳抹。目光清亮有神,看他的目光只有厌恶,哪还有以前谄媚低贱的模样。 他咽了一口口水:“好宝贝,你今天好美。”菜刀又近了一寸,他惊叫道,“江慕!你疯了?快放开老子!” “我不干这行了。”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说,“你以后别来了。” 听到这话,他口中忍不住发出嗤的一声,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菜刀逼得更近,他看着她冰冷的目光,连忙敷衍说:“好好好,我以后不来了,你快放开老子。” 林江慕深刻了解这些男人的脾性,男女之间体力差距太大,不能确保自己彻底安全之前,她不能放开手中压制男人的武器。将胡平的双手绑在背后,她压着他去楼下,看见被强行破开的木窗,她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大门开了,她对着男人的屁股踹了一脚,砰的一声将门甩上。 街坊临的近,这里闹出的响声太大,明天整条泸水街应该都会知道今晚发生的事。她重新回到卧室,江夜已经醒了,坐在床头瞅着她。 她全身都沁入一股凉意,江夜应该早就醒了。陌生人闯进家门,他却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连叫喊声都不曾发出。这还是一个正常的二岁孩子么? 系统有些不好意思:“宿主,还好你机警,我刚睡太熟了,都没发现有人闯进来。” “呵呵,你一串代码也要睡觉?” “当然,我——”系统提醒道,“宿主,你以后不要当着江夜的面跟我说话,江夜记忆超群,他现在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等他以后长大,就会发现这些不对劲。” 林江慕哼了一声,重新躺下,经历了这一场惊险,睡意反而比刚才来的更快。 第二天,林江慕在门口摆了个摊,将衣柜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一件件挂起来卖,立了块嵌着玻璃的木板,正是从一楼那扇破窗户上掰下来的,上面贴了一张纸,用黑炭写着几个字。——全场十块钱一件。 昨夜大家都听到了动静,也从胡平的口中得知,江慕要从良,不做皮肉生意了,十米远的墙边围了几个中年妇女,对着摊位的方向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妇人的丈夫上过江慕的床,心中积压的怨恨化作语言的利刃:“这千人骑的破烂玩意儿,又在卖什么骚!” 那些衣服可都是名牌,她们都是知道的,江慕拿着男人们给的钱全砸到打扮上了,每天穿着花枝招展,到处勾搭男人。女人们嘴上说着嫌这衣服脏,眼睛里却暗暗流露出羡慕,这么漂亮的衣服,她们可只在电视上见过,平常去街上买,至少要五十多,她们哪舍得买,给儿子买几箱牛奶还差不多。 这江慕怎么突然转了性?难道真跟外面传的那样,从良了? “狗改不了吃屎。”其中一个说,“指不定在使什么阴招呢!”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很快出现了。赵苗凤从女人堆里走出来,到了林江慕面前,露出一个微笑。赵苗凤就是那个心善的邻居,因为可怜江夜,便向江慕提出白天帮她带孩子,而江慕可倒好,理所当然地将江夜交给她,半句话都不过问,回家了也不把江夜接回去。赵苗凤丈夫出事故死了,她自己也有个孩子要养,后来她将江夜送回去,并表示自己没有精力照看两个孩子,江慕非但没有感谢,反而怨恨地看向她,对她说:“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帮我。” 而今天,赵苗凤看见江慕向来带着几分刻薄的脸露出令人舒心的笑容,眉眼之中少了常年萦绕其中的对生活的怨怼,整个人清爽干净了许多,也看着更好看了。 赵苗凤不禁忘记了往日发生的不快:“江慕妹子,真的是十块钱一件?” “当然。”林江慕大学打工的时候做过导购,她从木凳上站起来,在衣服堆里挑了件黑色丝绒修身连衣裙,这件衣服是衣柜里最好看的,款式保守,再过二十多年都不会过时,“姐,你穿这件肯定好看,今天你是第一个客人,这件最好看的就归你了!” 赵苗凤笑容满面接了衣服,再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纸钞递给她。 “苗凤还真不嫌弃啊,不怕沾到骚味吗?” 她们都看见赵苗凤爱不释手地摸着,抱着衣服从她们身边走过,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言不由衷,“谁说不是呢”,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动,到后来,对话就成了“这么好的料子,我买回去给娃做件小裙子肯定好看。我看这江慕妹子是真心知错了,俺支持她!”“说的也是,俺家女娃马上生日了,正闹着我给她买衣服呢!” 很快出现了第二个后,人群便一拥而上,将林江慕的衣服瓜分的一干二净,跟抢到了宝似的抱回家。有几个听说了这件事,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看见正在收摊的林江慕,问道:“江慕,你不卖衣服啦!” “卖完了!” 她们露出后悔的表情:“可惜了。” 他还不会 经过这件事,泸水街都传开了,说这江慕要从良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都当这事当个茶余饭后的笑料,暗地里猜测着,江慕什么时候会耐不住寂寞,重新干起老行当。 而当事人目前很烦。 喂了两天米汤,小江夜的脸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枯黄了。上次买衣服她一共赚了两百多,去集市里给他买了袋一百多的进口奶粉。奶瓶是附赠的,瓶身还绘着吐着红舌头的熊猫。 小江夜靠着床头,小嘴巴一吮一吮的,吸食的频率明显要比之前喝米汤时快很多。喝的时候,两只大眼睛一直盯着林江慕。一百多的奶粉在二十五年前算是天价了,要不是系统一直在耳旁嚷嚷,她才不会买! “真能喝。”她举着奶瓶,啧了一声。 他纤细的手举起来,扶住了奶瓶,像只被投喂的小兽。林江慕想起了公寓楼下的那只流浪狗,每次看见她都摇着小尾巴冲过来用头蹭她的小腿,她忍不住摸了一下江夜的头。 小孩瞬时停下了吮吸的动作,手扶着奶瓶,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她。 “吃饱了?” 他像是听懂了般,继续吮吸,直到瓶子里一滴也不剩。 喂完江夜,林江慕去楼下随便烧了几个菜给自己吃,脑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路。钱花的差不多了,当务之急,她得先找个工作。 晚上,林江慕躺在床上,听着江夜浅浅的呼吸,睡不着,他实在太臭了。 “宿主,小江夜都一个多月没洗澡了。”系统突然出声。 这小子把别人熏的睡不着,自己倒是挺心安理得的。林江慕在黑暗中怨念地瞪他一眼,将头转到另一边去。后半夜睡的迷迷糊糊,直到一股难以忽视的尿骚味从身侧传来。脑中毫无感情的机械音随之而来:“宿主,小江夜尿床了。” 林江慕打开灯,小孩闭着眼睛睡得挺香。林江慕额角青筋直跳,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他身上只穿了件灰白色短袖和裤衩,裤管还往下滴着液体,林江慕嫌弃地把他丢在地上,把被子和床单抱到外面。江夜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湿掉的裤子。现在的他还不明白他犯了什么样的错。 “你尿床了。”她看着他说。 在柜子的最上层找到多余的床单和棉被,她把床铺好,再将脏了的床单和被套扔到楼下,回到楼上,处理最后的麻烦。小江夜还呆在刚才那个位置,本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裆,她进来后,便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林江慕烧了一壶水,在厨房找到一个不锈钢面盆。她兑好热水,将江夜放进盆里。他真的很瘦,她将他提起来,像拎起了一只任人宰割的鸡。他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骨头仿佛要从脆弱的表皮破出,将动作放轻再放轻,她真怕自己不小心把江夜的腿掰折了。 她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叁下五除二把他衣服扒了。看见他遍体鳞伤的身体,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上密密麻麻的淤青红痕,新旧交替,有几处甚至还发紫了。他也不是全然不怕她,他的肌肉仍留有记忆。小小的身躯下意识往后缩,全身的皮肤都在颤抖。 “好心疼,呜呜,小江夜也太可怜了,他才两岁啊!这还是亲妈吗?” 她沉默着,将他放进温热的水里。他双膝并起,小手抓着盆沿,全身裸露令他感到一些不安,漆黑的眼珠里难得透露出惧意。她绞干毛巾,去擦他的胸膛。他抓着盆沿的手突然用力,瘦小的身躯紧绷起来,连脚趾头都在发力,紧紧蜷在一块儿。 她注视他的眼睛,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在她轻柔的抚摸下,他放松下来,一动不动地任她擦拭。水盆里的水变得浑浊。她再度将他拎起来,放到一边的蓝色塑料小凳上,围上一块毛巾。 真是脏啊。她换了四盆水才将江夜洗干净。最后过一遍水,江夜乖乖地坐在不锈钢盆里,眼皮往下耷拉着,快睡着了。她用干毛巾把小孩裹起来擦,他醒了,懵懂的眼睛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倒映出头顶的白织灯,像是流转着神秘光彩的琉璃珠。 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 她有些晃神,脑海中浮现二十五年后那一双冷血漠然毫无人气的眸。 她将他擦干,抱到手臂上,他真的太瘦了,她几乎感受不到他的重量。江夜的脑袋枕在她胸前,两只手抓住她手臂两侧的衣服。她拖着他的小屁股,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走到卧室,用手托着他的脑袋放到床上。 他仍抓着她的衣服,没有松开,安安静静地,对她眨了眨眼睛。她心头好像被一把小锤子敲了敲,目光连着动作一起温柔起来。她用食指指腹碰了碰他的小脸蛋。 “放开我,小变态。” 身边的臭源消失,林江慕这一晚睡的很香。第二天晚上睡觉前,系统特意提醒她,“宿主,小江夜还没有上厕所哦!” 她始终无法适应系统强行附加给她的这个“母亲”身份,只能不断地催眠自己,完成任务,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将江夜拎到卧室角落的痰盂前,扭过头,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将这个天生感情淡薄,血液中具有暴戾毁坏因子的小孩培养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宿主,宿主!”系统突然叫她。 “干什么?”她在脑中问。 “小江夜他还不会上厕所,你快教教他!” 她转回去,江夜乖巧的坐在红色低矮敞口搪瓷容器上,连裤子都没有脱。 “你把裤子脱了。”她对他说。 他仰着小脑袋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揪着他后衣领拎起来,然后帮他裤子褪到膝盖处,说:“快上厕所。” 小江夜无动于衷。 “宿主,我都说了,小江夜不会啊!” 她有些抓狂:“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给他把尿啊,就像电视上放的那样。” “……” 时间仿佛凝滞了般,林江慕深吸气,将他按到痰盂上,蹲下来,认真注视着江夜说:“江夜,你不能像昨天那样尿在床上。”她指了指床的方向,再指向卧室角落堆着来不及洗的脏床单,“这是错的,床单湿了我们就不能睡觉。” 最后又指了指他的肚子,说:“以后你每天睡觉前都要在这里上厕所,知道吗?” 他睁着大眼睛,稀疏发黄的眉毛有些迷惑地翘着。 “听懂了吗。”她又指了指痰盂。 他点点头,好像懂了。僵持了十分钟后,林江慕听到连续的水声,以及脑中系统的惊喜声。 “哇,成功啦!小江夜真厉害!” 林江慕说:“好了,你把裤子穿上。” 系统:“宿主,小江夜还没有力气穿衣服。” 林江慕把他收拾好,拎到床上,再把痰盂拎到楼下,倒入蹲坑里。回到房间,她看见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抱着一个空奶瓶,她洗完之后随手放到床头柜上的那个。 她上去把他胸前的奶瓶抽出来,把他的身体放平。 “可以睡觉了。”她对他说。 灯熄了,她听着耳边浅浅的呼吸声入睡。第二天醒来,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来,小孩早就醒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睡脸。 “宿主,我们钱花的差不多了,你该去找工作了。”系统说,“还要给小江夜买进口奶粉呢!” 她用被子蒙住头,暴躁地“啊”了一声。作为一个在泸水街名声风评都极臭的女人,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她在集市转悠了一周,通过路人的口中了解到,这个沿海叁线城市,工厂只有五个,一天十八个小时的活,还有的是人抢着干。没点关系都进不去。 就在林江慕为工作发愁的第二个月,有人找上了门。正是她那次摆摊的第一个顾客,赵苗凤。 小卖铺老板娘用犀利的目光将她扫了一遍,双手圈在胸前,扬起下巴对两人说:“我这可不要干闲事的人。” 赵苗凤挽着她的手,笑着说:“知道知道,红姐,江慕妹子现在重新做人啦!您绝对放心,她跟我保证过的,一定好好干,绝对不偷懒。” “姐你这正好缺人,就让她干几天,看看合不合适。”她推了一把林江慕。林江慕立刻意会,真诚地望向牛川红,大声说道:“红姐!我一定好好干,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牛川红看着林江慕的眼睛,迟疑了十几秒,最终松了口,“你先过来干叁天,不行就走,丑话我先放前头,要是做的不行,一分钱都拿不到。” “那是肯定的!” 牛川红效率很快,拿了张白纸,把里面正在念小学的儿子叫出来,说,“小亮,你就在纸上写【兴旺小店从XX日起聘用江慕,每天十块钱,偷懒一次扣十块……】” 她儿子拿着一只针管笔,写几个字停下来就去翻一下手边的新华字典。写到“聘用”两字时,他又停下。林江慕看着他慢吞吞的动作就心急,于是忍不住说道:“耳朵旁,一个由,下面再一个——” 还未说完,她收到两人诧异的目光,以及牛川红儿子的抱怨:“妈,这个阿姨不是会写字吗?你还叫我出来……” “江慕妹子,你读过书?”赵苗凤问她。 系统大呼小叫起来:“宿主,我不是叫你注意点嘛!江慕从来没有上过学,是个目不识丁,胸无点墨,非常愚昧无知的女人,你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林江慕无视脑子里的声音,微笑着对两人解释说:“我平常喜欢看点书,看着字典自己乱学的。” 老板娘的目光已经变了,手拍了下儿子的头,“小亮,你看看你,人家阿姨没念过书,自己学都比你认的字多,你害不害臊,每天捧着个电视机,眼睛早晚有一天看瞎!” “好了好了,妈!我进去了!” 最后还是牛川红的儿子写完简陋版劳务合同,让林江慕按了个红手印。老板娘把白纸条放进铅盒里,让她儿子拿进屋里。看向林江慕的目光已不像方才轻视,脸上还带上了笑意:“小江,你明天开始来吧。” 回去路上,赵苗凤对她认识字的这件事连连表示惊叹佩服。狭窄的弄堂里仅供一人行走,赵苗凤跟在她身后,絮絮说着。 “江慕妹子,你想通了,我是真替你开心。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几句,阿夜变成这样,跟你以前……脱不了干系。”赵苗凤喂养过江夜几天。这孩子不哭也不闹,就像天生不会说话似的,她还带去看过镇里的医生。医生说小孩喉咙好好的,没病,就是自己不想说话,还说江夜有轻度的自闭症。要是大人不好好引导,以后就这样了。 她这一寻思,不就是因为亲娘么,她看到小孩身上的淤青就明白了。后来她迫于经济压力,将孩子送了回去,难受了好几天,她知道她这么做,这孩子一辈子算完了,可能都活不到长大。但她又想,孩子亲娘都不管他,她这个外人还瞎操什么心! 但心里始终惦记着。 江慕变好了,她第一个替那个可怜的孩子开心。 “江慕,只要你心是好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的。”在门口,赵苗凤握住她的手,眼中泛着泪花。 林江慕看着这个心善的女人,有些动容地说:“谢谢你,苗凤姐。” “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尽管来找我!” 她关上门,叨叨念着脑子里的系统。 “我不清楚这里物价,你还不知道?我一个月无休最多也就得叁百块,你让我买了一百五的进口奶粉,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林江慕冲奶粉时,比昨天少放了好几勺。 系统委屈道:“宿主,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第一次执行这个年代的任务……” “我要你有何用。” 江夜似乎尝出了不同,往日迫不及待的吮吸动作明显放慢了很多,小眉毛不自觉地拧起来。 系统在脑中唉声叹气。林江慕心烦,瞪了一眼小孩,举着奶瓶问:“不喝了?” 他捧着奶瓶,加快速度喝完,然后放下手,像是等着什么。林江慕拿着小毛巾擦了擦他的嘴,说:“好了,可以睡了。” 小孩乖乖躺下,她给他盖好被子。 系统:“宿主,小江夜已经叁天没有洗澡了。” “要你多嘴,我能不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给他洗澡呢?” 系统没有听到回答。林江慕关灯躺下,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系统又叹了口气,还挺像个人:“宿主,我知道你也怨。可是现在也没办法,来都来了。咱们一起把江夜教好,以后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而宿主你呢,只要任务成功了,不仅能重新活过来,还能得到一份我们公司的惊喜大奖!” 她翻了个身,背对江夜。 话是这么说,心里总是膈应。面对一个将来会残暴地杀死无数人的变态杀人犯,就算现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她也无法完全卸下心防。 她真的能把他教好吗? 他会走路了 牛川红的铺子在马路边上,平常生意不错,她丈夫在A市打工,一年就回来一次,临近年关,她从一周进货一次换成叁次,兼顾接送儿子上下学,实在忙不过来,就萌生了雇个短工的想法。而第一天,江慕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这天来的客人很多,她怕江慕算错账,特地走到她边上看着。男人拿了四包烟还有一瓶饮料,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丈夫从A市带来的计算机,还没开始算,她就听见江慕对男人说:“叁十五块。” 她责怪地瞪了江慕一眼,把她拉到身后,笑着对男人说:“不好意思,她新来的。”于是她将货品一样样拿起来,按着老式计算器,每按一下,就会发出机械的数字音。算完之后发现居然真的是叁十五,她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江慕,然后讪讪笑:“叁十五。” “搞什么!”男人瞥了两人一眼,拎起塑料袋走了。 起初牛川红还不放心,怕江慕算错,可一整天下来,她彻底对江慕这个女人改了观。认得字还会算数,人也活络,做什么不好,怎么以前想不通给乱七八糟的男人睡。 天黑了,牛川红见她站了一整天,也没抱怨一句,还笑着跟她说再见,这一刻,牛川红心里认下了她。她把江慕叫住,塞给她一个热乎乎的包子,说:“明天继续来,好好干。” 牛川红的小卖铺离江慕家有十五分钟的脚程,她看着前方只有月光照耀着的漆黑小道,敲了敲背,慢慢走过去。没过多久,有一束光从后背打过来,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牛川红踏着叁轮车过来,撂下几字:“上来,我送你回去。” “红姐……” “大晚上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得被大家伙儿的唾沫淹死!” 十分钟骑到了家,牛川红把车头一掉,对她说:“我不管以前你干过什么,在我这你只要诚心干,我亏待不了你的!” 林江慕一身疲惫地回到二楼卧室,站了一整天,她现在只想躺下。打开灯,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看见一个小身影从床上坐起来,黑漆漆的眼珠看向她,明明没什么表情,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委屈,和一丝害怕。 被她忽视了一天的系统说话了:“宿主,你饿了小江夜一天。” 林江慕当然知道,可今天牛川红摆明了考验她,小店生意又忙,她几乎抽不出时间回来。更何况这小孩之前又不是没饿过,也不差这一天。 对上江夜的目光,她心里生出些内疚,冲奶粉的时候多给他加了一勺。小江夜这次喝的很慢,小手抓着她的手指,用上了他所有的力气。 系统:“宿主,江夜他怕黑,所以他长大后,晚上都要开着灯睡觉。” 林江慕摸了摸他的头,说:“江夜,我今天是出去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回来,对不起。” 小孩听懂了似的,不安的小手松了点力。喝完奶后,他抓着她的手指不肯放。她今天有些心软,没有立刻将手指抽出。 林江慕捏了捏他的脸颊,说:“江夜,我现在要去楼下给你洗奶瓶,你把手松开。” 说完,江夜就放开了手。林江慕奇了,忍不住问脑中的系统:“江夜他是真的听懂了吗?” 系统哼了一声,没回答。 “呵呵。” 系统:“宿主,小江夜很聪明的,他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他会分析你的面部表情和行为,来做出相应的反馈。他是一个天才!你没发现,你每次的想法,他都猜的八九不离十吗?” “呵呵。” 她在楼下吃了牛川红给的包子,洗漱完,上了楼。江夜侧躺着,对着门的方向,她爬上床,江夜便伸过手来,准确的抓住她的小手指。 “怎么了?” 他的目光投向角落的痰盂。 她今天忘记让他上厕所了。 他现在还不会走路。林江慕把江夜拎到角落,他熟练地脱下裤子,坐上痰盂。解决完,她摸了摸江夜的头顶,表扬道:“真聪明。” 在她怀里,他的眼睛亮亮的,小手抓着她胸前的衣服,将脑袋慢慢靠上去。把他放回床上时,他的手恋恋不舍地往前伸了一下,五指抓了一把空气,对她眨了眨大眼睛。 “卖什么萌!”她点了一下他的脸颊,把灯一按,“睡觉,你便宜娘明天还要早起给你卖命赚奶粉钱。” 牛川红知道了她把孩子放家里饿了一天的事,劈头盖脸把她骂了一顿,“你就不会跟我说一声吗,我还能故意让你饿着孩子?你红姐是那种人么?孩子还小,以后饿出什么毛病了我看你怎么办!”她点头应着说是。 牛川红给了她每天中午一个小时的空档,让她回去喂孩子。 两个月下来,江夜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比起之前好上太多了。身体上的淤青和伤痕逐渐淡化,脸颊也挂上了肉。赵苗凤来看了几次,抱起江夜又亲又摸,对她说:“小慕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阿夜现在还不肯认你,只要你好好对他,小孩能感受的到……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系统此时煞风景说道:“宿主,我看这个赵苗凤才像小江夜的亲妈!” 她:“那你想不想换个宿主?” 系统:“宿主,对不起,我错了。” 江夜安静地待在赵苗凤的怀里,看着对面的林江慕。她站起来,他的眼珠子就跟着她的身影一起移动。 赵苗凤注意到,笑着说:“小慕,阿夜现在很依赖你哦。” 林江慕回来,开玩笑说:“小娃娃啥也不懂,就知道看美女。”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 江夜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江慕的笑容,大眼睛看得更认真了。 不可否认的是,江夜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通,她对上他沉静的眼睛,时常会忽略他还是个二岁小孩的事实。她拉上窗帘,将装有热水的盆放到卧室,把还不会走路的江夜放到小凳子上,指了指水盆:“昨天教过你的,今天要自己洗澡。” 他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她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说:“脱衣服。”他双手拽着衣摆,使不上力,求助地看向她。 “真弱。”说着,她帮他把衣服脱了,温热的毛巾触上他的肌肤。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她的触碰,不再发抖害怕。在轻柔的触碰下,小孩很快有了睡意,脑袋慢慢往下掉,枕在她的臂弯中。 林江慕把他抱到床上。他眉毛舒展,安睡着,脸被热气熏出了红晕。 系统:“小江夜乖乖长大,以后要做个好人哦。” 牛川红给她放了一天假,她本计划睡到自然醒,天还没亮就被咋咋唬唬的系统吵醒。 “哇,宿主宿主!你快醒醒,小江夜会走路了!” 她睁开眼睛。江夜在她左手边,他的右手撑着床,慢慢往前走了几步,中途停下歇了会,继续往前迈着小步子。他转过来,小嘴微微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 她与他对视了会儿,然后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指了指墙边凳子上的一串钥匙。 “江夜,帮我把凳子上的钥匙拿过来。” 他看看她,又看看凳子,然后抿着嘴巴朝那个方向走去。五分钟后,他攥着小手走到她的面前,将手伸到她的脸颊旁,五指张开,手心躺着一串钥匙。 林江慕拿过钥匙,坐起来摸摸他的头,表扬说:“很棒。” 小江夜的眼睛更亮了,扇子似的眼睫毛扑闪着,嘴角抿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系统:“小江夜很开心呢,宿主你要多表扬他呀!” “好了,先睡觉吧。”她把他抱到床上,用毛巾把他的脚擦干净,盖好被子拍拍他,“天还没亮呢,等会再玩。” 他很乖地躺着,注视着她的睡颜,直到她再次醒来。 林江慕伸了个懒腰,跟旁边的小孩说了声“早”,从柜子里拿出给他新买的衣服。 “你今天学会走路了,很棒,所以这是给你的奖励。”她将一套衣服放到床上,宝蓝色的帽兜卫衣,灰色的运动裤,和一双白色运动鞋。她把他换下来的一堆破布丢到角落,一件件给他换上新的。 “哇,好可爱。” 江夜哪还有她最初见时气息奄奄的模样。白里透红的脸蛋,粉粉嫩嫩的唇瓣,还有那秀气挺拔的小鼻子。他矜持地捏着自己的衣摆。他眼睛本来就大,眼黑又占了眼部叁分之二的位置,睁圆了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瞳仁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就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小孩。 林江慕戳戳他的脸颊,说:“下去吃早饭。” 他站在原地,等着她来抱他。 林江慕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回头:“怎么不过来?” 系统:“宿主!小江夜才刚学会走路!” 林江慕把江夜抱到楼下,再将木桌搬到院子里。江夜端正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桌上的锅和两个小碗,再看向她。 她给他盛了小半碗粥,吹凉了喂他。 他看着她,没有张嘴。 “你需要断奶了,江夜。”她对他说,“有的吃就不错了,我一个月叁百块哪供得起你喝奶粉?张嘴。”她说完之后,他就真的乖乖张开嘴巴吃了。 系统:“这么乖的小孩上哪去找!宿主,你多疼疼他吧!” 林江慕上楼的时候,江夜鬼鬼祟祟地蹲在床头柜前,小手往里面扒找着什么,听见脚步声,他停下动作,还没来得及关上抽屉。 “你在找什么?”林江慕走过去,往抽屉里看了一眼。 江夜看着她,不说话。 系统:“宿主,小江夜好像在找那个奶瓶。” 林江慕从衣柜里的箱子找出奶瓶,拿到他面前:“在找这个?” 他双手抓着接过,抱在怀里。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想要就给你了,反正以后都没奶喝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这里没有网也没有电视,没有可以消磨时光的娱乐项目。昨天她去集市采购食材,发现了一家二手书店,挑了一本最便宜的,当然也是最破烂的,纸页都发旧泛黄了。 晨间的阳光照到膝间的书本上,她翻开第一页,深秋的风夹着凉意轻抚着她颈肩垂落的发丝,她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时光。一个圆圆的脑袋凑了过来。江夜手脚并用爬上了床,双手撑着床面,盯着书的第一页。 “想看?” 林江慕今天心情不错,她把小孩拎到大腿上,他立刻用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她注视着他,眼中带着笑意:“看我干什么,你不是想要看书?” 江夜很轻,在怀里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就当自己抱了个玩偶,继续专注地投向手里的书。 小孩的脑袋一耷一耷,很快枕在她胸前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江夜放到床上,书放进抽屉里。弯下身子时,她在床底发现一个奶瓶。 系统:“宿主,这是小江夜刚才偷偷藏的。” 江夜醒了,看到她手上的奶瓶,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系统指控:“宿主,你这样是不对的,小江夜也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你要尊重他的隐私。” 她:“哦。” 抽屉里有一个铁盒子,她掀开盖子放到他面前,说:“江夜,这个给你,以后你自己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她指了指最下面一层的抽屉,“这个抽屉也归你,以后我不会打开看。” 她在脑中对系统说:“怎么样,这个程度的隐私够不够?” 系统:“宿主,你太棒啦!你越来越像个妈妈啦!” 长久的沉默后,系统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宿主,我是说,你很会教孩子,咱们肯定能成功完成任务的!” “所以,你怎么判定任务是否成功?我又要在这里待多久?” 系统:“这个……我也要听上头的指示,领导说可以就可以。” “……呵呵。” 他想要抱抱 赵苗凤在服装厂做女工,一个月休一天,这天是周日,林江慕正好也休息,赵苗凤抱着儿子来串门。她儿子叫赵安铭,比江夜大叁岁,小名大虎,人如其名,看上去虎虎的,壮实的小胳膊拖着小木椅跑来跑去,而江夜坐在她身侧,脑袋靠着她的腿,看着在屋里瞎闹腾的赵安铭。 赵苗风跟她抱怨着车间里的一些女人间琐碎的小事,林江慕认真听着,时不时安抚宽慰几句,赵苗凤眼中的积郁散去,心里也敞亮起来。 “小慕,我看你比那些大学生还聪明。” 林江慕弯起眼角,说:“姐,你可别夸我了!” 很多时候赵苗凤都会局限于某件小事,并为此怨念不已。比如在车间,那些靠关系进来的女工只会偷懒耍滑,她们这些闷头做事的老实人心中不平,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将埋怨憋在心里。而林江慕却没跟着她一起指责那些偷懒的人,而是从另一种角度宽慰她,你认真细心手艺熟练,又愿意脚踏实地做事,就算以后离了工厂,也有更多的出路,等攒够了钱,大可以自己租个店面自己当老板去。 她这一番话醍醐灌顶,一下就将她从死胡同拉了出来。 她暗暗讶异于江慕的眼界,将这番话记到了心里。“大虎这孩子是跟了我,一看就不是个读书的料,等以后他大一点,我把他带过来,你教教他。” 刚聊到孩子,两人只听沉闷的一声撞击,孩子的尖叫声响起,两人看过去。只见方才还撒欢着的大虎傻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江夜。两人顺着目光看过去,江夜被大虎甩过来的凳脚砸到了额头,小孩好不容易养好的皮肤破了个大口,左额角汩汩地冒着鲜血,瞬着脸颊往下流。江夜低头看了看,新衣服上几滴血珠晕染开来,很刺眼。 他也不哭,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直直地盯着始作俑者。 大虎吓坏了,明明是他闯了祸,自己却先发制人哭了起来。 “小慕!快,我们去医院,这可怎么是好,要是把阿夜砸坏了怎么办。”她像没头没脑的苍蝇似的,急的往门口快跑了几步,又跑回来。 林江慕说:“姐,你帮我去张医生那买点消毒水和纱布。” “行!行!” “姐,没事儿,伤口不大。”她用干燥的毛巾给他的额头止住血,一边又对急忙跑出去的赵苗风说,“你慢点,江夜没事,血已经止住了。” “妈妈!妈妈!”赵铭安看着赵苗凤匆忙跑出去的背影,哭得更大声了,双手不住地抹着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大虎,你是不是要跟弟弟道个歉呢。”林江慕对正哭得认真的小孩说。 赵铭安一下止了眼泪,往前走了一步,不安地瞄了几眼他沾着血的脸蛋,又怯怯地低下头,小手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来:“阿夜弟弟,你疼吗?” 江夜没说话,只是抓着林江慕的食指。 赵铭安撅着嘴,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大虎,你看弟弟流了那么多血都没哭,你作为哥哥,就更不能哭了。” 赵苗凤风一般地跑进来,边喘气边把药盒放下,“小慕,药来了!阿夜现在怎么样?”她说着,瞪了一眼赵铭安,把他一把扯到背后,“这小孩真的是皮的无法无天了!我下次再也不带他过来了!小慕,真的是对不住……” 江慕给他清洗伤口,碘酒消了毒后,用纱布一圈圈包好。 江夜一声痛都未喊,连眼泪都没掉。看得赵苗凤更心疼了。“小慕,大虎这死小子不会把阿夜的脑袋砸坏了吧,咱们明天还是去市里的大医院瞧瞧吧。” “不用去医院。”她用湿毛巾把他的脸擦干净,把他抱到大腿上搂着,“江夜,没事的话就眨眨眼睛,别让你凤姨担心了。” 江夜倚在她怀里,听话地眨了眨眼睛。 赵苗凤心都化了,“怎么会有怎么乖的孩子,姨明天给你买好吃的。” 晚上睡觉,她把江夜额头的纱布拆了,伤口还没有完全结痂,她用消了毒的棉签擦拭着伤口周围,再重新将他的脑袋裹好。她把药箱放好,扭过身,江夜的身子挪到了她旁边,手试探地抓上她的睡衣衣摆。 系统:“小江夜想让你抱着他睡觉。你心疼心疼他吧,可怜孩子,受伤了也没有妈妈哄。” 林江慕啪嗒把灯关了,整个空间陷入黑暗,系统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林江慕躺下,在黑暗中找到孩子的位置,手轻柔一揽,一个小脑袋便贴上了她。 她轻抚着江夜的背,轻声说:“睡吧。” 一双小手隔着衣服紧紧地抓着她腰间的肉。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系统:“呜呜,宿主,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闭嘴。” 而之后的每天,关灯前她将江夜裹得好好的,再次醒来,这小孩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她的怀里。她睡相很好,从来没有抱着什么东西睡的习惯。有天,她关了灯,没有立刻睡,大约一个小时后,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孩的动作熟练,轻轻掀开被子,脑袋一拱一拱地钻进了她的那一床。 系统:“宿主,你别拆穿他哦,小孩子也要面子的。” 她轻轻哼出一声,小孩就不敢动弹了。她收拢手,把他抱进怀里。天气冷了,小孩的身体热,抱着还挺舒服,就当暖水袋了,她想。 破闹钟响了将近二十分钟,她才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碎碎念着:“好困……不想上班……”,而早就被闹钟吵醒的江夜在一旁看着她。 她穿好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江夜的衣服,丢到床上。 “自己穿衣服。” 她端着一锅粥从厨房里出来时,江夜扶着墙壁,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来。林江慕嫌他走得慢,过去把他拎起来,放到桌前。他的面前已经摆好了一小碗白米粥。 他没有先吃,习惯性地看向她。林江慕快速披上一件老式褐色风衣,钥匙装进兜里,“江夜,我上班去了。”他的视线跟随她而去,直到她消失在门口,他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粥好一会儿,才慢慢拿起勺子。 中午林江慕回来给江夜做饭。自从江夜学会走路后,每天林江慕回来都会看到,江夜在院子角落坐着,望着她来的方向,不知道等了多久。 而这天她比以前晚了半个小时,她打开大门,江夜就站在门的后面,仰着头看她,仿佛在问“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心仿佛被人一把捏紧,她把江夜抱起来,说,“今天有点忙,回来晚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他用力地抓着她的衣服,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她却感到他的不安。 “好了别怕。”她摸摸他的背,“肚子饿不饿?” 中午他吃的比平常少很多,吃完后,他便静静地看着她。林江慕走时,他跟着过来,她在大门口等他走到跟前,她俯视着他,说:“放心,我会回来的。” 然而一切就是这么不凑巧。下班后,她抄近路回去,一头栽倒在一条没人的小路,两个小时后才被偶然路过的人看见,系统说,她由于这段时间高强度的工作量而造成极度劳累,这才一时体力不支晕倒了。 她扶墙站稳身体,跟好心人道谢。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脑子也阵阵发沉,“糟了,我可能要发烧了。”她跟系统说。在系统的帮助下,她找到卫生院,值班室里就一个打盹的男医生,也快准备下班了,医生给她量了体温,39.1度,她挂上水,昏昏沉沉睡去时,系统突然在她脑中大叫,“完了,小江夜!他还在等你呢!” “现在几点?” “快十二点了。” “他没等到我,应该去睡了……饿一顿没事的。” “可是小江夜他怕黑呀!” “水挂完了叫我。”她闭上眼睛,眼前浮现那一双总喜欢盯着她看的乌黑眼眸。 凌晨一点半,她走到家,钥匙好几次都没对准孔,浑身哆嗦着打开门,她跨进门槛,感觉到腿边的异样。她低下头,怔住。在稀薄的月光下,有个小孩蜷缩着靠在门背后,可怜地抱住自己的双腿。他等到了她,眼睛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般亮着。 看着他依赖的目光,她的心软成了一滩水。眼睛发酸,她立刻将他抱起来,门锁上,往里屋走去。 她把他抱到卧室,用被子裹住他的身体,打开灯,她看见江夜被冻得通红的脸颊。 “对不起。” 他发现她又要走,连忙伸出冰凉的手抓住她。 系统:“呜呜,小江夜好可怜呐,我哭啦,呜呜。”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我给你去打盆热水,先洗个澡,嗯?”他应该听懂了,但仍没松开手。 “乖乖的,好么?”她认真地看着他,指腹碰了碰他的脸。 他总算松开了。十分钟后,她端来热水,简单地帮他擦了个身,换上睡衣。 “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 他摇了摇头。 “好,现在也晚了,不好消化,明天早上多吃点。” 林江慕一上床,一个小身体便贴了过来,张开手要抱抱。 系统:“小江夜真的很害怕,你亲亲他吧。” 她抱住江夜,轻抚着他的背,“睡吧,你放心,我不会走的。”她哼着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听过的旋律,直到怀中小身体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顺,她对着漆黑的前方,又低声说了一句。 “江夜,我会努力的,所以。”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人。” 他的生日礼物 林江慕拎着两大袋年货在街口跟赵苗凤道别,刚走进路口,她看见一个小脑袋从开了一条缝的铁门中探出来,她脚步加快,到了之后,她先将门锁上,把两大袋年货放到桌上。 她搬了把小椅子让他坐下,“不是告诉过你,我没回来前不要打开门吗?” 江夜对她脸上表情的变换十分敏感,每当她这样严肃着脸对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格外的困惑,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他抱起来,再摸摸他的头。 “江夜,这样很危险,如果陌生人知道家里只有你一个小孩子,会把你拐跑向我勒索,而我没有钱,绑匪就会把你撕票。”林江慕想,他应该听不懂“撕票”是什么意思,“撕票就是你死了,再也见不到我了……” 小孩子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却听懂了她的下一句话。他站起来,抓住了她的袖子。 “听懂了是吧。”她板起脸,“那还开不开门了?” 他摇摇头。 “这才对。”林江慕摸他的头。 同安镇已进入深冬,林江慕穿上了衣柜里最暖和的袄子,却还是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直打哆嗦。大堂四处透风,她拉着江夜上楼,门窗关上,她回过头,江夜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江夜,今天是你的生日。”还是从赵苗凤口中知道这件事的。她打开两大袋,其中一袋是批发商场里买的果脯、瓜子之类的炒货,还有一袋是从二手市场挑来的衣服,江夜的衣服实在太少了。 最底下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 他蹲在她面前,目光放在她灵活翻找的两只手上。 “这是过年穿的新衣服。”她拿出外套在他身上比了比,“快换上看看。” 内搭是一件深蓝色帽兜卫衣,外面是黑色棉绒外套,胸口印着浅绿色卡通图案,下面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林江慕给他穿好衣服,又从袋子里拿出一双运动鞋,拿着他的小脚丫子套进去。 “好了。”她拍拍手站起来,满意地看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小正太。他乖乖地坐在床上,眼睛大而有神,像极了商场里摆放的精致娃娃。他的头发又长了很多,她梳理着他脑门前细软的碎发,说,“过几天要带你去剪个头发。” 系统:“哇,好帅好帅,小江夜长大以后肯定迷倒万千少女。” 她把他拉到衣柜旁的立式长镜,在他照镜子时,她从后面把江夜眼睛蒙住。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在她手心里眨着眼睛,扇子一样的睫毛刷着她的手心,加快的眨动频率泄露了他紧张的心绪。 “当当。”她松开手,江夜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抱枕,金黄色,弯弯的小月亮,比他手臂粗一点,可以给他晚上抱着睡觉。 她在镜子里看见他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笑着摸摸他的头。 “喜欢吗?” 他抱住小月亮,转过来看她。 “我还带了好吃的。”她又从里面挖出一袋热乎的糖炒栗子,和两杯奶茶。二十多年前的奶茶还是个新鲜事物,店面装潢洋气,里面却没多少人。赵苗凤见她直接点了叁杯,还把她拉到一边劝,“不划算,小慕,还不如买牛奶呢。这老板说的好听,我看里面肯定不太干净的。要不然怎么没人买呢。还有,你给我买什么,我从来不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 老板用的原料还是鲜奶,这可比二十五年后的要干净多了,她笑了笑,把第一杯刚做好的珍珠奶茶递给赵苗凤,小声跟她说:“姐你尝尝,不好喝我后面两杯给退了。” 赵苗凤嘟囔着她乱花钱,低下头喝了一口,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两口。 果然没有女人能拒绝得了奶茶。 “怎么样,好喝吧。”她笑着跟赵苗凤说。 寒风凛冽的冬日,一大一小窝在床里,小的一手抓着一个月亮形状的抱枕,一手捧着一杯奶茶。大的在剥栗子,剥出一颗,再喂到小孩嘴边。她的膝上放着一本书,她看着书,拿着剥干净的栗子伸过去。 湿润的唇突然碰上她的手,她转过头——由于她的手举得太高,江夜仰着头,唇只能够到她的手腕处。 她把栗子塞进江夜嘴里,抽了张纸巾擦手。“自己剥。”她把这包栗子放到两人中间。 看了一会儿书,再去看江夜,他专心地对付一颗没有开口的栗子,栗子壳表面到处都是牙印,糊满了口水。 “算了,我给你剥吧。”她丢掉他手里那颗被咬瘪的栗子,把他的手擦干净。 于是,小男孩就安静地坐着,耐心地等看书的女人剥完一颗,伸过脑袋去接。这样的悠闲又满足的冬日午后,被他好好的保存起来。 自从赵安铭不小心把江夜脑袋砸破后,赵苗凤就不敢把儿子带到她家来玩了。而周围的小朋友不知道是听了家里大人的话,还是因为江夜本身的性格,没有一个愿意跟他玩。她得让江夜从小建立正常的社交,只能拜托赵苗凤。 在这个小地方,愿意走近她的人,也只有赵苗凤一个。 周末,赵安铭跟着赵苗凤来到她家,她给他一瓶牛奶,赵安铭甜甜地叫了一声“小慕阿姨”道谢。小孩子忘性大,早就不记得把江夜砸伤的事了,赵苗凤拎着他的耳朵教育,他还迷惑地问林江慕:“小慕阿姨,是真的吗,妈妈是不是骗我,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而当江夜一下来,林江慕把两个孩子拉到一块儿,皮孩子赵安铭在比他矮半个头的江夜面前,乖得像只小鸡仔,“阿夜弟弟,你起床啦。” 江夜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手里的牛奶。 “你要喝这个吗?”赵安铭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把手里的牛奶递过去,“阿夜弟弟,给你喝。” 江夜还真接过了牛奶,往林江慕那走去。 “江夜。”林江慕叫住他,“你大虎哥哥来陪你玩,我们是不是要好好招待他呢。把我昨天给你买的好吃的拿下来,跟哥哥分享。” 江夜站在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抓着牛奶的手指悄悄捏紧了,他沉默着注视林江慕。连旁边的赵苗凤都看出孩子的不乐意。“算了算了,小慕,大虎这小子不能给他吃零食,等会回去晚饭又不要吃了!” “江夜。”林江慕又喊了他一声。 江夜抿着唇,转身上楼去拿了,背影看着有点委屈。 “小慕。”赵苗凤忧愁地看着江夜的背影,“阿夜还不肯开口说话?” 林江慕点点头。 “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要不带阿夜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 江夜拎着一个小塑料袋出现在视野里,系统对她说:“小江夜他有一定程度的社会交往缺陷,但他的语言系统并没有任何问题,他现在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不会啊,宿主你没教他啊!” 江夜把小袋子放到赵铭安面前,里面是他挑出来的几袋饼干和一小包瓜子,赵铭安见了,欢天喜地抱住,漏出大门牙说:“阿夜弟弟,一起吃呀!”说着,他从里面拿出一包饼干给江夜。 林江慕看了眼江夜,说:“先不用,过段时间再看看。” 赵苗凤点点头,说:“阿夜这孩子看上去就聪明,兴许过段日子就通了。”看着俩孩子和谐相处的画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林江慕,说:“小慕,你给阿夜取个小名呗。像咱家大虎,还有隔壁的二狗、铁柱啊什么的,叫起来亲切些。” 赵铭安听见自己的名字,大声“欸”应了一句,头转过来,嘴边沾着一圈饼干碎。江夜也跟着转过来,手刚拆开一包饼干,咬了一口,他吃得比赵铭安斯文多了,慢慢嚼着,两腮一鼓一鼓的。他望着林江慕,看上去有点期待。 系统也嚷道:“是啊是啊!宿主,赵苗凤都叫他阿夜,你整天江夜江夜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赵苗凤才是江夜亲妈呢!” “叫什么……”林江慕看着江夜的眼睛,脑中灵光一闪,“就叫猪崽吧……” 话音刚落,赵铭安噗嗤大笑,他捧着肚子,指着江夜,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阿夜是猪……哈哈……阿夜是小猪!” 赵苗凤也眯起眼睛笑了:“猪崽,哈哈,这个好,就是不知道阿夜愿不愿意。” 当然得征求当事人的意见,林江慕说:“江夜,我给你取个小名,叫猪崽,你愿不愿意?” 赵苗凤觉得这娘俩的相处方式有点怪,大的一本正经询问意见,小的站起来,走到大的面前,郑重地点了点头。这画面给她看乐了:“小慕,阿夜真的听懂你说了什么吗?” 系统替江夜抱不平:“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名字很难听吗,一点都不符合江夜的气质,宿主,你就不能认真取一个可爱一点的小名吗?比如什么乖乖,宝宝之类的。” 他会说话了 林江慕辞职了。 她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天,自她在小超市工作以来,附近总有些流里流气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光秃秃的树丫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下流,时而看一眼她的方向,然后爆发出一阵怪笑。每当这时,牛川红总是看着她欲言又止,叫她进去整理货架。 昨天有几个没脸没皮的,还借着买烟的幌子来搭话,露出一副油腻的表情劝她,“江慕妹妹,跟小爷几个混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她还没说话,牛川红便拿起扫帚赶人,一阵推搡,离门最近的那排货架哗啦一声倒了,一地狼藉。 牛川红真是个好人。最开始,整条泸水街没人相信她是诚心“从良”,那几天,来看热闹的有,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也有……都是牛川红替她说好话,才让她在这条街上的风评开始好了起来。但要改变众人的刻板印象,太难。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才会有崭新的开始。 牛川红给她结了叁个月的工钱,多给了她一百的红包,一共一千。这个年代,市中心的房价一平八百左右,搬家,至少攒到一万。 本来预计是干到年底,但这几天上门滋事的人太多,她不想让牛川红为难,便主动提出离开。 她变成无业游民,江夜应该是最开心的一个。 第二天早上,大约八点她醒来,江夜坐在她边上,抱着她给他买的抱枕,下巴搁着月亮尖,脑袋挡住了窗外的阳光,在她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我今天不上班。” 她下床穿衣服,再从柜子里找出一套他的,“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往常这个点她都在店里了,“明天开始我都在家,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刷牙洗脸,吃点小饼干先填填肚子。不用等我起床。” 江夜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跟上她的步伐。 “知道吗?”她转过身,江夜刹住小步子,仰起头,点了点。 “江夜,你帮我拿一下那个柜子里的面粉。” “还有那个碗帮我洗一下。” 江夜一一照做。 系统碎碎念:“宿主,江夜这么小,你就让他干活。而且,你不是给他取了小名的吗,怎么还是叫他全名呢,这样真的好生疏,一点都不像母子。” “……”林江慕:“你不是嫌弃我取的不好吗?” 早餐做了鸡蛋饼,一大一小坐在院子里一起吃。江夜喝一口牛奶,拿着小叉子专心地吃蛋饼,缓慢嚼着嘴里的食物,吃完了再叉一块,一刻也不停歇。系统说,江夜小时候被饿过肚子,潜意识里害怕自己再次落入那种境地,因此他并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食欲。如果面前有食物,他会全部吃光。 “真是小猪崽子。”她把盘子端起来,指了指他鼓起的小肚子,“不能再吃了,你把我的份都吃完了。” 吃完午饭,他们在院子里晒太阳,《忏悔录》翻到了卷四,寻求拯救这一章,有个小脑袋好奇地凑过来,林江慕被打断了思绪,看到一旁被冷落好久的小家伙,双膝并拢坐在小木椅上,乖巧地抱着他的小月亮。 江夜看看书页,又看看她。 “想学?” 他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然后点了点头。下午,赵苗凤说要去一趟市里,买点蜡烛、鞭炮、春联之类的物件。她走到门口应下,上楼换好衣服,出门前看见江夜坐在她刚才的位置,捧着那本《忏悔录》看。 “江夜,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她的头往外扬了扬。 他立刻听懂了,放下书,麻溜站起来。 当林江慕毫不犹豫地花掉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洗衣机时,赵苗凤看傻了,下意识捞住她的手臂,“小慕,你认真的?哪有这个人说的这么好,你费这个钱,倒不如给阿夜多买几箱牛奶!” 林江慕再叁表明自己不是冲动消费,向她展示了自己被井水泡肿的双手之后,赵苗凤终于放手让她去付钱。半小时后,她仍在耳边喋喋不休念叨,“花这钱干啥,小慕你准得后悔,哎!”洗衣机在这个年代是有钱人结婚才会置办的大件,而且大多是用来撑场面的,平常能手洗就手洗,生怕这金贵的机器多开几次就坏了。也不怪赵苗凤想不通,手洗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让机器洗,洗的干净吗? 洗衣机店旁边有一家新华书店,林江慕抱着江夜走进去,赵苗凤跟着她一起挑,《中华上下五千年》《叁字经》《成语故事》……一共八本。结账台前,江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柜台收银员刷条码。收银员是个未婚的小姑娘,这么可爱的小朋友盯着她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江夜的脸蛋。 江夜好奇的目光立刻暗了下来,往前仰的小身子缩回林江慕的怀里,小手攥紧了她的衣服。脸严肃板着。 “小朋友好可爱啊!”收银员被萌得心都化了,手正要伸过来再捏一捏江夜的小脸蛋,不料江夜的反应更快,迅速撇过脑袋,把自己的脸埋进林江慕胸前。 这一幕把旁边的人都看笑了,林江慕拍拍他后脑,“小孩子怕生。”她把他放下来,从兜里掏出钱来。结完账,林江慕看见江夜走到了展示架边,左边有一小摞彩色卡片认字书,比他的手大点,每张卡片一个字或词,标注读音、释义,甚至还有英文。她翻了一会儿,很适合叁四岁的孩子读,拿了两本去前台结账。 “走吧。”林江慕把另一本给赵苗凤,冲在门口等着的江夜伸出手。 江夜看到她这个动作,就知道没有抱抱了,他把手放到她手心,目光一直放在她左手的塑料袋上。 回去的公交车上,江夜坐在林江慕的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赵苗凤摸了摸江夜的头,说,“阿夜今天第一次出来玩,开不开心呀?” 江夜当然没有回答,看了二十分钟,终于累了,趴在林江慕身上睡着了。 “阿夜这孩子比以前开朗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说话。” 林江慕和赵苗凤走到泸水街,洗衣店老板派人送来的洗衣机也到了,阵仗闹得挺大,两个人合力把洗衣机从面包车后备箱抬出来,还有两个人负责举着横幅“恭喜江小姐喜提一台双缸半自动洗衣机”,邻里乡亲都看热闹来了,连隔壁的牛川红都跑到她家,第一句话就是问:“江慕妹子,你买洗衣机啦?” 林江慕是真没想到,自己买台洗衣机还能造成这种轰动,也就六百块钱的东西,又不是买不起。 系统冷不丁说:“宿主,他们是好奇到底哪个傻子买了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林江慕:“呵呵。” 大家伙儿看见是江慕家,也就不奇怪了,这女人总爱折腾显摆。等人潮散去,工人也将洗衣机装好了,林江慕招呼赵苗凤和牛川红喝热茶,拿出瓜子干果摆上盘,叁个女人坐在一块唠嗑。 江夜贴着林江慕坐,小手捧着那本彩色卡片书,翻到第一张,一个“爱”字,他认真盯了很久,又翻到下一页。一百张卡片,不到半个小时,江夜就翻完了。赵苗凤和牛川红走时,江夜重新翻到第一页。 “江夜,我教你。”林江慕指着,“这个字念‘ai’,来跟我念。” 她念了十几遍,江夜也没跟着她念,只是看着她。她不放弃地翻到下一页,是个“小”字,继续教他。 叁十分钟后,江夜还是不开口。 系统也急了:“宿主,江夜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啊,我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呀?” 林江慕:“他有没有毛病,你不清楚?” “这个,确实我没检查出来……” “还有,我的钱买洗衣机全花光了。” “哎,真的是,宿主,你浪费什么钱嘛,用手洗就好了,现在完了,小江夜万一真的有病,我们都没钱去医院。我们现在去把洗衣机退了来不来得及啊?” “呵呵,我把洗衣机退了,以后衣服我都让江夜洗怎么样?” 系统沉默了会,然后说:“不要退了,宿主你多跟江夜说说话吧。” 之后的每天早上,林江慕都会给他念一小时的书,江夜很认真地听着,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看样子好像都懂了,可就是不肯开口。除夕前一天,赵苗凤来她家串门,还带了个大炮仗。赵铭安也来了,穿了身红色的衣服,很喜庆的大胖小子,拎着一大袋子零食来跟江夜分享。像个小弟似的坐在他旁边,一会儿说,“阿夜弟弟,你要不要玩这个。”一会儿又说,“阿夜弟弟,你吃这个,这个好吃。”江夜不理他,他自己举着小卡车玩具在屋里四处疯跑。 “小慕,左边左边……哎,不对,右边一点,对,再右边一点。”林江慕站在椅子上贴对联,赵苗凤给她扶着。 赵铭安跑到门口时,小脚被门槛一绊,结结实实摔了一下,还把新衣服摔破了。大胖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掉。林江慕和赵苗凤连忙把孩子扶起来。林江慕拿了一罐旺仔去哄小孩,“大虎别哭了,你不是最喜欢旺仔了吗,再哭哭就没有旺仔了哦。” 赵铭安听见旺仔立马止住哭声,泪眼汪汪地看向说话的人。林江慕今天化了个妆,眼睫毛夹的翘翘的,眼皮打了浅浅的眼影,嘴唇点了石榴红。小孩子没有美丑的概念,只是觉得今天的小慕阿姨特别不一样,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他傻傻地看了好几秒,眼眶里还蓄着泪,一串鼻涕挂着。然后无师自通般地嘟起嘴巴,往林江慕的嘴上亲了一口,稚气地问:“小慕阿姨,我长大以后可以娶你吗?” 赵苗凤率先笑了,轻轻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头,“赵大虎,做什么梦!人家小慕阿姨才看不上会尿床的小孩。” 赵铭安一下涨红脸,用力捂住妈妈的嘴巴:“你不要在我媳妇面前说我的坏话!” 林江慕看了一眼懵逼的赵苗凤,笑道:“你儿子哪里学来的,人小鬼大!” 江夜坐在小板凳上看书,他抬着头看了好久,叁个人笑着,好像把他遗忘了。他抿了抿唇,也没有不高兴,一直看着林江慕的方向,在想着什么时候她才会注意到自己。 她终于朝自己走过来了,快走到时,她步子一转,往厨房走去。 “小慕。” 清亮的一声,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整个空间安静了好几秒。还是赵铭安先反应过来,拍着手掌跑过来,嘴里大声叫着:“哇,阿夜弟弟说话啦!猪崽说话啦!” 系统在她脑中放起了鞭炮:“庆祝庆祝!小江夜说话啦!” 赵苗凤也说:“小慕,你听到没,阿夜说话了!” 林江慕走到江夜面前蹲下,江夜抱紧了手里的卡片书,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小嘴张了张,读音准确,嗓音清澈:“小慕。” 他想要 自那天后,江夜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她教他念一遍,他立马就能背出来。《唐诗叁百首》,他一个小时随随便便就能背叁十来首。本来一个小时的教育时间,愣是被她拖到中午。 江夜就像是一块吸不饱水的海绵,他用惊人的速度汲取知识,还用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对她说“这很难吗?为什么你这么惊讶。” “江夜,你坐在这等我。” 林江慕上楼翻那箱她淘来的二手书,系统得意洋洋对她说:“宿主,我早就告诉过你吧,江夜是个天才,他过目不忘!” 林江慕拿出一本红皮书。 她决定加强教育计划,培养一颗爱国心要从娃娃抓起,从小向江夜灌输“真善美”,她就不信他长大以后还能做出那些反社的事!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党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这个初心和使命是激励共产党人不断前进的根本动力……” 又讲了一小时,下午一点了,江夜的肚子咕噜一叫,林江慕合上书:“好的,今天就到这里。”她摸了摸江夜的脑袋,“小猪崽饿了吧,今天想吃什么?” 今天终于听到了江夜的回答:“肉羹,还有鸡蛋饼。”每个词的读音很标准,她现在相信系统之前说的,江夜不是不会,只是不想开口。 除夕夜。 从下午叁点开始,外面的烟花声就没间断过。这时还没有烟花禁令,她也凑热闹买了两桶烟花。 她小时候住在福利院,过年的时候院长会组织小朋友们去广场上看烟花,那是她最期待的时刻,从那时她便想着以后赚钱了要买十几桶烟花放一整夜。后来她成年离开福利院,住着叁百块一个月的廉价房,每到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去江边看烟花。再后来,城里见不到烟花了,她就只能呆在房间里煮点小火锅看春晚,凑合着把这一夜过了。 夜幕降临,五彩绚烂的烟花在空中此起彼伏地炸开。她在门口欣赏了会,回过头,江夜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抱着小月亮。还记得洗衣机刚装好的那天,她将这个抱枕丢进洗衣机跟着一团脏衣服一起洗。江夜跌跌撞撞着急跑过来,小手往前伸了伸,她已经将洗衣机关上。 她走开了,江夜还站在洗衣机前,攥着拳头,听着这个大机器发出可怖的声音。那时林江慕还没看明白,还以为小孩子只是好奇,没见过洗衣机运作。等到她过来晾衣服,江夜看着她把衣服一件件拎出来,直到出现他的小月亮,他才像松了口气似的。 她牵起江夜的手,拿起一个烟花往门外走。点上引燃线,她拉着江夜往里跑,捂住他的耳朵,抬头望去。 江夜仰头望着天空,最后望向她被烟花映亮的脸,久久的,她也低下头。 第一次觉得来到这里不是一件那么坏的事。 有个人一起陪她看烟花了呢。 一道机械音响起:“宿主,小江夜,新年快乐!” “以后请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当赵安铭还在磕磕绊绊背着“锄禾日当午”的时候,江夜已经告别了儿童读物,学起了更为晦涩难懂的古文,诸如诸葛先生的《出师表》王勃大大的《滕王阁序》此类……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即使有着远超常人的智商,也没有足够的阅历读懂。 “小慕,‘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是什么意思?” 江夜学会说话后,也像很多同龄的小孩一样,对身边的所有事物产生好奇。比如他那本最宝贝的卡片认字书,他时常翻出一张问她,“小慕,‘快乐’是什么,‘愤怒’又是什么?” 她便随口答道:“快乐就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 江夜又问:“那‘喜欢’又是什么?” 林江慕经常被他问住,到最后丢给他一本词典,自己去查! 林江慕原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某天,赵安铭跟着赵苗凤来她家玩。两个孩子在客厅一起看书,林江慕和赵苗凤在厨房听见“哇”的一声响亮哭声,出去一看,赵安铭捂着自己的手,桌上有一把带血的美工刀,也不知道划伤了哪里,血珠连续不断地流下来。 赵苗凤连忙奔过去,焦急地查看儿子的伤势。 林江慕的心咯噔一下,她下意识往江夜看去,只见他看着那把带血的美工刀,身边的伙伴哇哇大哭,而他没有任何表情。 有研究显示,大部分反社会人格拥有无法矫正的性格缺陷,在童年时期就能看出端倪,他们大多拥有异于常人的相貌智力,却极端自我、道德低能,喜欢作弄别人,但并非存心作恶,只是想要观赏别人的痛苦。当然,他们的报复心也极强。不久前,赵安铭曾不小心砸破过江夜的额头。林江慕实在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呜呜,妈妈,小慕阿姨,好痛痛,我再也不想玩小刀了!”赵安铭眼泪汪汪地看着林江慕给他缠纱布,还不忘对江夜说,“阿夜弟弟,你也别玩小刀了。” 林江慕给赵安铭处理完伤口,整理药盒时,受伤的小孩可怜巴巴对她说:“小慕阿姨,我想要个香香,可以吗?” 她眯起笑眼,嘴唇在赵安铭的脸颊上轻轻印下,然后捏一捏他的脸蛋,还没说什么,小屁孩的脸蛋就通红了。 “臭小子,就知道吃你慕姨的豆腐。”赵苗凤拧了一把他的小胳膊,“跟我回去,一天到晚尽给我闯祸!” 等两人走过,林江慕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一言不发地将药盒拿到楼上,踮脚,放到衣柜的最上层。 “小慕,你怎么了?”江夜站在她身后,仰着头。赵苗凤和赵安铭两人在时,小慕的眉毛和嘴角均往上扬,应该是愉悦、是开心。而面对他一个人,她的唇角紧紧压着,连眼神都开始躲避。 “你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你为什么把小刀拿出来给赵安铭?” “是他自己想玩。” “那他怎么知道你有小刀,我昨天才给你买的。” 林江慕俯视着他,神情严肃:“江夜,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说有小刀,大虎才想玩的?” 大约十秒,江夜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大虎粗心大意的,容易伤着自己,他妈从来不给他玩这类危险的工具。 “因为大虎上次不小心把你砸伤了?”他抿着唇没说话,林江慕继续说,“上次大虎是不小心,他也跟你道歉了,而且他每次过来,都会给你带玩具和好吃的,而你呢,每次都要我说,你才会跟他分享。” 他的占有欲和报复心一样重。 “大虎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能这么小气,下次等他再来,你不仅要跟他道歉,还要送他一个礼物。” “我不要。”他很干脆地回。 “江夜。” “是他自己把手划伤的。”江夜说,“不是我。” 企图跟一个天生没有同理心的小孩说理是十分愚蠢的事,林江慕放弃与江夜沟通,绕过他往楼下走。 “小慕。”他小声叫她。 他拉高声音,冲着她无情的背影又叫了一遍,“小慕。”然后小跑跟着到楼梯口。 “你总是亲他。” 在她快要消失在楼梯口时,他控诉般地说出这一句话。 林江慕转过头。 江夜抿着唇,小手扶着墙,嘴角有一个细微向下压的弧度。 系统的声音噼里啪啦像鞭炮:“宿主!小江夜吃醋啦,谁叫你亲别的宝宝的,我们阿夜都还没有亲亲呢!快把可爱的小江夜抱住呀,狠狠来一个么么哒!” 他后悔了 林江慕走回来,俯视着江夜嫩白的脸。他明明只是个叁岁的小孩,可因为天生智力超群,以及基因中自带的冷血,使她无法将他当作一个孩子,她心中总带着“他将来会成为一个杀人犯”的偏见,这是不对的,即使未来的“他”会伤害无数人。 她将他牵到床边,跟他一起坐下,与他平视。 “大虎是怎么受伤的,你可以从头到尾跟我仔细说说吗?”她将他的手握住。 “赵安铭的书里有一个卡通猫,他想把它裁下来,问我有什么办法。” “嗯。”她温柔地问,“然后你就把小刀给他了?” “嗯,然后他就把自己的手割伤了。我不知道他这么笨。” 林江慕摸摸他的头,说:“对不起,江夜,是我误会你了。” 他紧绷的唇线渐渐松开,手习惯性抓住她腰间的衣服,继续说:“小慕,我知道‘讨厌’是什么意思了,我可能讨厌他。” 他无法像其他小孩一样大哭或者大笑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说这句话时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像个小老头。教他分享和付出是林江慕一直在做的事,她捏了捏他的脸颊,说:“可是,大虎很喜欢你呢,他把你当朋友,你不记得吗,每次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记着要带给你。” “我记得。”他说。 “还有,有一天下雨,他给你撑伞,自己都淋湿了。” “嗯。” “他对你这么好,你还讨厌他吗?” “小慕。”他这样说,“我想到了,不是‘讨厌’,是‘嫉妒’。” “我嫉妒他。” 林江慕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一本正经对她说着“嫉妒”的小孩,有点可爱。她捧起江夜的脸,在他额头留下一吻,“那现在呢?” 系统吹起了一连串口哨。 他像是懵了。他的眼珠像是被光穿透的琥珀,又像是被放在展柜上精美的工艺品。 “小慕。”他的声音软软的。 他还是个小孩,她想。 她摸了摸他乖巧的脑袋,声音比往常要温柔很多很多:“猪崽晚上想吃点什么?” 叁月,林江慕找了份新工作,同安镇小的打菜阿姨。一个月四百,不仅包吃住,还有双休日,一到休息日,林江慕就带着江夜去逛书店。 她找泸水街的老工匠给江夜打造了个木书架,作为他四岁的生日礼物。江夜很喜欢看书,短短半年,四层书架就被填满了,他的小脑袋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往里面投什么,他便能容纳什么。 赵苗凤说,小慕,阿夜都快被你带成书呆子了。 赵铭安流着哈喇子在公园里玩沙子,而江夜坐在秋千上,捧着那本他最宝贝的卡片书,认真琢磨。林江慕想,江夜是时候该建立与同龄人之间的社交了。她将他送去了镇上的幼儿园,赵安铭中班,他小班。幼儿园跟镇小只隔着八百米,林江慕下了班后正好将江夜接回去。 她拜托人小鬼大的赵安铭照顾江夜,赵安铭拍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可没过几天,林江慕便发现江夜的脸上出现了细小的擦痕,右手臂上也有一处红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江夜才四岁,是幼儿园最小的孩子,园长也是看他不哭不闹还聪明才破例收了他。他个子最小,婴儿时期的营养缺失令他看着比同龄人要小很多。 林江慕用热毛巾擦着他的脸,蹲下来问他:“江夜,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他说,脸色平静。 第二天,她去赵苗凤家找赵安铭,小胖子挠挠头发说,阿夜弟弟那么乖,怎么会有人欺负他呢。 江夜依旧带着伤痕回来。有一次的伤口在额头,一小块皮翘起来,血珠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他的脸红红的,手也红红的。 林江慕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拉着受伤的小孩去问老师。 老师说:“小孩不小心摔了一跤。” 办公室外面有四五个小男孩在偷看,等两人出来,又慌忙散开了。 “这孩子太小了,容易磕着碰着,等大点再送到幼儿园来吧。”老师在两人背后说。 回去后,林江慕给江夜挑出伤口中细碎的小石子,清洗一遍,涂上碘酒,裹上纱布。 “江夜,告诉我,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人欺负我。” 他还是不肯说,不知道在顾忌什么。 隔天照常送江夜去幼儿园,这次她没有离开,在幼儿园的大门外等着。铃声一响,老师招呼孩子们坐好,江夜在窗边,教室里坐得最端正的一个。差不多半小时,铃声又响了,孩子们立马欢呼着冲出教室,教室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江夜。他仍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举着一本书,是他最近在看的《叁国志》。 他像个异类,只有阳光眷顾他。 她教他,看书要挺直背脊,不能歪歪扭扭、没个正形,他便一直这样看书,像一棵小松树,好似永远也不会累。 没过多久,江夜的安静时光被打断了。林江慕看见四五个大男孩玩闹着跑进教室,走到江夜的位置,将他围住了。对着江夜说了一些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没过多久,最大的男孩似乎是被激怒了,恼羞成怒地将江夜的书挥到地上。江夜站起来去捡,却被其他男孩拦住。 林江慕已经冲进了教室,同时也听到了大男孩对江夜说的话:“婊子的儿子,怪不得这么会装。” 她把几个熊孩子推到一边,捡起书,牵起江夜的手。他的手很冷,她握紧了。教室门外站着一位女老师,林江慕经过她时,对她说:“你说的对,孩子太小,不适合呆在这里,太脏。” 年轻的女幼师一下子涨红了脸:“江夜妈妈,王聪他说错了吗?” 林江慕没有理她,拉着江夜出去。十月份的十点钟,道路两旁的树染上金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路上几乎没有车,河对岸的石板台阶上有个妇人在捶打衣服。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都融入了这静谧的时光中。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到了集市。 林江慕买了包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叫了一辆叁轮车,叁块钱。 坐在车上,林江慕把糖炒栗子给他,江夜乖乖抱好。 她问:“痛不痛?” “不痛。”他抱着书和栗子说。 她摸了摸他的头,说:“江夜,以后你受了委屈,要跟我说。” 他转过脑袋,他的眼珠又被正午的阳光照成了琥珀色。 “什么是‘委屈’?”他问。 林江慕指了指他脑袋上的伤,拉起他的左手,指着手腕上一块新鲜的淤青。 “如果我没看到这些,又或者,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她说,“这就是委屈。” 他抱紧了怀里的东西:“我好像明白了,小慕。” 回到家里,林江慕让他换上睡衣,两个人躺在被窝里。 今天她对他特别好,一直剥栗子给他吃。江夜看着她细长的手指,耐心地剥出一颗又一颗金黄的果肉,喂给他时,眼尾向上挑起,好像有温暖的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舞。 江夜突然拿起床头柜上的卡片书,翻出一张橙黄色的卡片,上面印着两个字。 “小慕,我明白‘快乐’是什么了。” 他表达快乐的方式,是眼睛亮起灯,星星点点,如夏夜田野间的萤火。 “原来快乐是这样的。”他说,“小慕,我很快乐。” 幼儿园是赵苗凤四处托关系说上的,她知道江夜不上了,比林江慕还心疼她一年白交的学费。 江夜端着小盘子出来,一块叁角形状的鸡蛋饼是他的早餐。 林江慕和赵苗凤并肩坐在院子里聊天,江夜搬了两个小板凳过来,一个坐,一个用来放早餐。 “不过阿夜这么聪明这么乖,倒也用不着上幼儿园。”赵苗凤看了眼抱着一个皮球在院外到处瞎跑的赵安铭,说,“咱家大虎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以后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江夜在林江慕旁边安静地翻着书,慢慢吃着鸡蛋饼。她摸摸他的头:“只要孩子开心快乐,干什么都行。” 赵苗凤赞同地点点头。 赵安铭“呀”的一声,似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屋内随即传来什么东西快速漏气的声音。江夜腾地站起来,立马跑进屋子里。只见赵安铭红着眼睛看着被自己玩破的皮球,“怎么办。”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江夜,掉起了眼泪,“对不起,阿夜弟弟,我不小心把你的皮球给弄破了。” 江夜没说话,默默地将瘪掉的皮球捡起来抱住,一个人走到楼上去了。 这是林江慕前几天买给江夜的。他不爱运动,不像赵安铭玩的时候,会把球踢来踢去,他只知道抱着,抱了一段时间就把它好好地放回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工艺品。林江慕让他把皮球拿出来给赵安铭玩,他不肯,漆黑眼珠看着她,满满的不愿。林江慕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同意。 这会儿皮球坏了,江夜难得对她生气了。憋了气的皮球被他放进箱子里,跟他的小月亮和印着熊猫的奶瓶呆在一块。 “江夜,我再送你一个好不好?”林江慕对坐在书桌前的江夜说。 他没说话,她走过去,看见他翻着那本小卡片书,找到一个词。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合上那一页,转过头对她说。 “小慕,我后悔了。” “我预料到赵安铭会把它弄破,可还是答应你给他玩了。” “对不起。”她说,“江夜,我重新送你一个一样的。” “没关系,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他说,“它就只有一个,破了就永远破了。” “不过,‘后悔’的感觉很不好。”才四岁的小孩像个大人一样对她说。 “我以后不会再后悔了。” 他觉得她说的不对 赵安铭把江夜的皮球弄破后,带了自己最爱的玩具来找江夜道歉。林江慕不再插手江夜自己的事,却也担心他不原谅赵安铭,失去孩童时期唯一的玩伴。 两个小孩一起从楼上走下来,江夜教赵安铭念诗,赵安铭傻呵呵笑着吹江夜的马屁。 “阿夜弟弟,你好聪明呀,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嘿嘿……江老师,你好呀。” 她松了口气,给两个孩子端去用电饭煲做的蛋糕。 “哇塞,我最喜欢小慕阿姨做的蛋糕了。”赵安铭是个天生就会拍马屁的小孩,“小慕阿姨,真棒。” 林江慕把第一块切给江夜,再给赵安铭,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学累了去玩一会儿。” 江夜五岁这一年,木柜里的书已经挤到放不下了,林江慕整理出一部分封箱放上阁楼,又添上新的。这一年,江夜的兴趣从看书转移到了做题。幼儿园大班已经开始教简单的加减法,有一天,赵安铭在江夜面前拿出了习题本,问他心目中最聪明的人:“阿夜弟弟,这个怎么做?” 从来没有人教过江夜数学,他只是看了大概五分钟,就一个个自上往下报出答案。 赵安铭也十分信任他,捏着铅笔歪歪扭扭写下答案。 这一幕被林江慕发现了,她走过去,对江夜说:“江夜,你这么做是不对的,这是赵安铭的作业,只能他自己来做,你这样,给不了他真正的帮助,还会害了他。” “对不起,小慕阿姨,你别生气,别骂阿夜弟弟。”赵安铭主动承认错误,拉拉她的衣服说,“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了。”江夜捏着赵安铭的习题本,对她说,“小慕,我也想学这个,可不可以?” 从那以后,江夜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他能呆在书桌前坐上一整天,《世界通史》失了宠,他的眼里只有一道又一道的数学题。有一次她上去叫他一起吃午饭,发现他已经在学初中才会涉及到的《空间几何》。 “猪崽,吃饭了。”她拍拍他的头。 江夜放下笔,从凳子上下来,向她伸出手。他习惯她牵着一起下楼。 好久没说话的系统突然叹了口气:“宿主,江夜在你的教育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江夜不知道他被冠上了一个多高的帽子,而林江慕低头看着他跟着她一步一步下楼梯,心中想的是,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好人。 江夜的五岁生日,林江慕送给他一整套小学到高中的数学教材。她蒙住他的眼睛,他期待的时候,睫毛不停地搔着林江慕的手心。 “生日快乐。”她打开手。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江夜对流程很熟悉,闭上眼睛许愿,然后睁开,吹蜡烛。吃了一块蛋糕后去拆旁边的礼物盒。 “小慕。”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拆礼物的手,抬起头,烛火把他的小脸映亮,他的两只眼睛也亮亮的,“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也应该送你礼物。” “我的生日—— ” “宿主!”系统突然说,“江慕的生日是9月8号。” “9月8日。” “我记住了。”他说。 她短暂地陷入一阵恍惚,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生的。 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没有理由的浮在这个世上。 “小慕,谢谢你。我很喜欢。” “嗯。” “你喜欢什么?小慕。” “怎么了?” “明年我要送你礼物,你喜欢什么呢?” “这当然要你自己想啊,你看我送你礼物,有问你喜欢什么吗?” “那是因为小慕送的,我都喜欢。”盒子里整整齐齐垒着十几本书,他的小手摸了摸最上面的一本,“我会好好看完的,小慕。” “你送的,我也都会喜欢。”林江慕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小猪崽。” 赵安铭七岁了,在准备同安镇小的入学考,这段日子可把他亲娘急坏了,这孩子在幼儿园成绩最差,这几天么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看一会书就去追鸟斗狗,十以内的加法都算不明白,愁的她饭都吃不下。这天,赵苗凤突然想起江夜这聪明孩子,让他教教,兴许能顶点用。 她拉赵安铭到江慕家,门关着,她朝里大喊了几声“江慕妹子”,大约一分钟,江夜过来开门。 “阿夜弟弟,我来看你啦!” “你妈妈呢?”赵苗凤问。 “她去市场买菜了。” 赵苗凤点点头,跟着江夜走进去,顺手推上门。江夜不紧不慢地走着,赵安铭跟在旁边叽叽喳喳,跟他讲自己最近看的动画片。赵苗凤看着江夜沉稳的背影,心中一叹,这才多大啊,就跟个大人似的了。 “阿夜,我是来找你的。” 江夜刚坐下,捧着书抬起头。赵苗凤看着他浓墨似的眼珠,不禁坐直了身躯,用对待同辈的语气对他说:“我是想让你帮忙教教大虎,他过几天要考试去了,我怕他考不上。这孩子不爱念书,也就在你旁边他才听话点。” “可以。”江夜点点头。 赵苗凤笑着,摸了一下江夜的头,“阿夜,幸苦你啦。我下次给你带好吃的,你有什么想吃的呀。” “我可以换成别的东西吗?”江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这才像个孩子嘛。“换成什么?”她笑眯着眼睛问。 入学考那天。赵苗凤和林江慕一起送俩孩子去同安镇小。本来是大虎一个人考,后来赵苗凤想着,既然江夜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早一点上学呢,这样两个孩子还能一起上下学,一起长大,多好。于是,她拉着林江慕去给江夜报了名。 上午十点,赵安铭嬉皮笑脸地拉着江夜的手从教室中出来,迫不及待地跑向她们,“妈妈!小慕阿姨,老师要找你!”两个人从教室里走出来,男人年纪大一些,四十上下,戴眼镜。女人走在男人后面,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 “您是江夜的母亲?”男人走到林江慕前面。 小学入学考并不难,简单的识字,加减法,还有一些基础常识的问答。然而江夜的表现实在太突出了,他不像别的孩子过分活泼或者腼腆,他一坐下,钱秀秀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沉静的双眸,这不像是一双六岁小孩拥有的眼睛。后来,果然不出所料,简单的加减法和组词造句根本难不倒他,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说出答案。而此时教导主任过来巡查,她已经将难度加到了一百以内的两位数加减。教导主任正感到疑惑,却见钱秀秀对面的孩子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然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跟钱秀秀一起考他。 “天呐,我这是在做梦吗?”回去路上,赵苗凤伸出手臂,“小慕,你掐掐我。” 刚才,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那两个老师承诺给江夜免六年的学费和伙食费,但必须当场签下入学协议。他们生怕这个好苗子跑到别的学校去了。于是,江夜成了同安镇小一年级第一个入册的学生。 “还有这种好事啊,阿夜,你可给你娘亲省钱了。”赵苗凤忍不住羡慕,“小慕,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系统:“这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的你羡慕的。” 林江慕牵着江夜的手,笑着说:“我也没教他什么,他自己喜欢,爱看书,自然就考得好了。” “赵大虎!”赵苗凤回过头,看见儿子落在叁人后面,蹲在一块石头边,用捡来的木枝戳着泥,脸上黑乎乎的,她大跨步走过去,揪起赵安铭的耳朵,“你再到处乱跑,小心人贩子把你抓起来,卖到大山里!” “妈妈,好痛,你不要抓我的耳朵。” 回到家里,林江慕给江夜做了他最爱吃的油爆大虾、糖醋排骨和红烧肉。 林江慕将剥好的一个虾仁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江夜用小勺子吃,问:“为什么今天吃这个?”他知道只有特殊的日子,比如生日、春节,小慕才会给他做这么多好吃的。 “因为猪崽今天做的很棒,给我省了好多好多钱。” 他点点头,细细嚼着,等完全吃完,他才问:“我们是不是很缺钱?” “还好,供你吃饭肯定是够的。给你买房娶媳妇还差很多。” “娶媳妇?”他咬了一口林江慕给他夹来的红烧肉,说,“小慕,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这个,你不用赚那么多钱给我。” 她忍不住笑了,眼睛弯成了月亮,笑了一会儿,发现江夜一直盯着她看,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江夜,你长大后就需要了。” “我不需要。”江夜坚持道。 林江慕不跟他争。 洗碗的时候,江夜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在旁边。她拎着热水壶上楼,走到卫生间,江夜刚好刷完牙,从小板凳上下来,把小凳子放到靠墙的一边,往卧室里面走,她叫住生闷气的小朋友:“不洗脸了?” “我用冷水洗过了。” “哦。”她嘴唇咧着,“那你不冷吗?” “不冷。”小身影走进去了。 林江慕洗漱完走进卧室。江夜靠在左边,两只腿伸进被窝,被子上平摊着一本书,她进来后,他立刻合上书,放到床头柜。等她拿着书躺进另一边,翻了十几页书,江夜才终于忍不住了,转过来。 “小慕,我想你说的‘媳妇’,是妻子的意思。夫妻要住在一起生活,就像张爷爷和赵奶奶。可是,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住在一起?小慕。我不想要跟别人住在一起。” 江夜从未对她说过“不想”“不要”,这还是第一次。 “这不一样的,你还小,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有喜欢的人,你会想要跟她组建家庭,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系统也插话道:“对呀对呀,小江夜,要不咱们这次把女主从顾璋手上抢过来吧,嘿嘿!” 江夜沉默地看着林江慕,他知道她说的不对,但是他不想再说了,小慕是说不通的。于是他只留下一句“嗯,我睡觉了。”便躺下闭上眼睛。直到听到灯被按灭,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江夜感到有个身体悬在上方,随即他左边的被子被掖实了,他的眼皮才渐渐松了,沉入睡眠。 他上小学一年级 江夜一年级报道那天,林江慕睡过了头。赵苗凤在楼下唤她时,她猛地惊醒,抬头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七点半了。 她看到床边穿戴整齐的江夜,说:“江夜,你怎么不叫我?” “小慕,你每天太累了,你应该多休息。”他说。 林江慕拿出大学军训时的起床速度,叁分钟穿戴衣物,五分钟洗漱完毕,拉着江夜火急火燎地跑下楼。赵苗凤骑着电动叁轮车在门口等他俩,后座放着叁把小木椅,赵安铭坐着其中一个,拍拍旁边的椅子,冲两人喊:“小慕阿姨,阿夜弟弟!快上来。”两人落座,赵安铭握紧拳头往天上一打,“出发!” 同安镇小一共八个班,江夜和赵安铭都被分到了一班。 教室门口,钱秀秀冲他们微笑:“来啦,江夜妈妈。”江夜和赵安铭的班主任是上次的考官,她肩披长发,穿着浅粉色及膝连衣裙,看上去是一位非常温柔耐心的女教师。 钱秀秀今天已经对家长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但面对林江夜时,神态更为庄重:“江夜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教导江夜的。”给江夜免六年学费,是教导主任顶压办下来的,若是江夜没有脱颖而出,让学校失望了,那她跟教导主任就是最大责任人。 林江慕在同安镇小工作将近叁年,平常一直呆在后厨,因此当钱秀秀知道她是学校的职工,非常诧异:“江夜妈妈,您来叁年啦!我怎么一次都没看到过您?” 食堂主负责人王志得知林江慕儿子第一天上学,给她放了两个小时假。时间差不多了,林江慕跟钱秀秀道别,赶向食堂。择菜、洗菜、烧菜、清扫……后厨井然有序,她麻利地穿上围裙,跟大家一起将菜分到不同班级的不锈钢桶中,每个桶身都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班级名,每个班叁个菜桶。 六个年级,四十八个班级,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她们要负责将餐盘和菜桶搬到教室,分给学生们吃,学生们吃完了,她们再将桶和餐盘收回,清洗并准备后天的食材。 江夜因为个子矮,被分到了第一排,他的同桌是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生,桌上摆满了粉红色的文具,“你在看什么书?”她好奇地歪过头去看从刚才开始都没有出声的江夜,小女生抿唇的时候,两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新同桌没回他,何依依还以为他没听到,又问一遍:“你在看什么呀?” 江夜抬起头,给新同桌展示了一眼书的封面。 “叁……”何依依只认识最前面的一个字,她皱了皱眉,完全不怕江夜的冷脸,继续追着问道,“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何依依,你叫什么名字呀?” “江夜。” “你好,江夜同桌,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我们要互帮互助哦!”何依依笑的很甜。 江夜应了一声,继续看手中的书。何依依发现别的同学都在跟自己的同桌聊天,只有自己的同桌只顾着看书,不搭理人,想着想着小姑娘就有点委屈,瘪着嘴摆弄着文具盒。 “阿夜弟弟,我们要不要找小慕阿姨去呀!”赵安铭长得又高又壮,自然被分到了最后一排,他的同桌也是跟他一样壮实的男孩子,两个人交换了彼此的名字,赵安铭就来找江夜了,他一直记得小慕阿姨的嘱托,要好好照顾弟弟。 江夜放下书,正要站起来,旁边的小女生抿着小酒窝问:“小慕阿姨是谁呀!” 赵安铭突然腼腆地低下头,又抬头看了一眼何依依,两边的耳垂红了,他轻轻扯了扯江夜的衣服小声说:“阿夜弟弟,你的新同桌好像洋娃娃。”然后他害羞地对何依依说,“是阿夜弟弟的妈妈。” “哦,江夜的妈妈也在学校里吗,她是老师吗?” “不是。”江夜回答,起身往门口走,刚走到门外,铃声响了,他顿在原地,钱秀秀从走廊外走进教室,摸了摸江夜的脑袋,“快坐到位置上,上课咯。” 午饭前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教音标。何依依将双手摆到桌上乖巧地听老师讲,这些东西幼儿园老师都讲过,她记得,听了一会儿便走神地望向窗外,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同桌也没有认真听课,他低着头用铅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她凑过去看,江夜在写她从来没见过的字,弯来扭去的线条,他在画画吗?等到老师看过来时,她便好心地戳了戳江夜的左手臂,小声提醒:“老师看见你啦,你别搞小动作了。” 江夜觉得她很烦人,但小慕教他要对同学有耐心,他也没说什么,将本子合上,在脑子里演算起来。直到窗外铃声打响,他看见熟悉的身影走来,坐正了身体。 食堂阿姨们拎着四个不锈钢桶来给学生们盛菜和饭,用餐盘装好再一个个分出去。 “小慕阿姨!”钱秀秀组织纪律,其他小朋友们都没有吵闹,听话地坐在位置上等午餐发放,只有赵安铭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冲分菜的林江慕挥了挥手,激动地说:“小慕阿姨,我在这里!” 何依依记得这个名字,于是转过头说:“我记得,小慕阿姨是江夜的妈妈,原来你妈妈是给我们打菜的阿姨呀!江夜,我好羡慕你呀,学校里还能见到妈妈,我想我妈妈了。” 江夜点点头,目光一直黏在前方,直到一双手落在自己头上,“小慕。”林江慕使劲揉了揉江夜的头发,“吃饭吧,跟同学聊聊天。” 何依依刚才还觉得江夜不好相处,看上去凶凶的,又不爱搭理人,可现在突然发现他跟自己一样,都喜欢黏着妈妈,顿时产生了心心相惜之感。“江夜,这是你妈妈给你买的吗?”她指了指他抽屉里蓝色的文具盒,见新同桌对自己点了点头,她笑眯了眼睛,“我的也是妈妈给我买的,妈妈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呢。” 而林江慕的脑中,正有一道声音嚷嚷着:“喔~这一次,江夜比男主更早遇到女主哦,亲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看男主没戏了,咱们江夜这么聪明这么可爱,女主怎么可能还会喜欢男主?” 林江慕:“江夜要是跟女主在一起,这个世界不就脱轨了吗?” 系统:“这个没关系,只要主角不死就行,上个世界重置是因为女主被江夜杀死了呀,我们只要阻止这个就可以。再说了,这个世界,难道还有比女主更适合我们江夜的人吗?” 傍晚放学,林江慕接到两个孩子,坐上叁轮车后,她问:“江夜今天跟新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江夜:“还可以。” “我来说我来说。”赵安铭迫不及待举起手,他今天刚学会的姿势,左手横在胸前,右手竖起举着,“阿夜弟弟今天不乖哦,依依一直跟他说话,可是他对人家板着脸。” “因为她有点吵。”江夜说。 “这样不对。”林江慕说,“明天她来跟你讲话,你不能不理她,你要做个有礼貌的孩子,知道吗,江夜。” “是呀是呀!”系统也应和着,“小慕这是为你好,现在你对女主爱搭不理,以后可有的你哭呢!” “哦。”他抓着双肩包的带子。 第二天,江夜的话果然多了些,比如何依依问他在写什么,他也会认真回答,“我在学线性函数。” 何依依听不懂,就问:“线性函数是什么?” “在初级代数与解析几何中,线性函数是只拥有一个变量的一阶多项式函数,又或者是常数函数。而在线性代数里,线性函数是一个线性映射。”江夜的笔记本比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都要厚,他已经写满了一大半了。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还夹杂着各种图形。 小姑娘懵了一会,才讷讷说:“江夜,你好厉害,我都看不懂这些。” “没关系,这个要很久以后才会学。” 何依依点点头,又问:“那上次你看的那本书又是什么呢?叁……什么。” “叁国志。”他从抽屉里拿出来。 “叁国,我知道。”何依依突然笑了,大眼睛亮亮的,“我爸爸经常看叁国演义,你看的是那个叁国吗?” 江夜点头。 “还有那个,我可以看看那个吗,我好像也有一个一样的。”何依依指了指桌肚子里一本黄色的认字卡片小书,她家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每张卡片都有一个字或者词,旁边还绘彩图,一共有叁十五页,她把图片看完就放到一边了,没想到江夜也有。 小慕总是跟他说要懂得跟同学分享,如果他没给何依依看,她又要批评他。于是他把黄色的卡片书从桌肚里拿出来,放到何依依的桌上。卡片书比何依依的手要大一些,看上去已经翻过很多遍了,书页的边缘往里褪色,但却没有任何翘边和破损,何依依有一点点羞愧,她在那本书上乱涂乱画,看上去脏兮兮的,而江夜看了这么多遍,还干干净净的。 “我也有一本一样的。”何依依看了一眼就翻上了,把书还给江夜,“谢谢你,江夜,你想喝牛奶吗?”她想,江夜给她看了他的书,她也得给他点什么,于是她从粉色书包里拿出一盒旺仔牛奶,“江夜,这个给你吃,你给我看了你的书,我请你喝牛奶。” “谢谢。”江夜收下了牛奶。 傍晚回家,赵安铭发现江夜包侧塞了一小盒牛奶,有点嘴馋:“阿夜弟弟,你居然偷偷藏了旺仔。” “你想喝吗?”江夜给他,“给你喝。” 赵安铭诚实地接过,十分熟练地拆吸管,吸了一口后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阿夜弟弟,我忘记了,你最喜欢喝旺仔了,你只有一个,还给我喝了。”小家伙很感动,泪汪汪地递过去,“阿夜弟弟,还是你喝吧。” 江夜摇摇头,“赵安铭,你周末有空吗,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赵安铭一听忙点头:“当然有空啦!” 周末,赵安铭陪江夜一起去镇上的王木匠家。江夜给林江慕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木制摆件,他拿出了自己用铅笔画的图,让王爷爷照着刻。钱是赵苗凤给他的补习费,一共十块钱,江夜从口袋掏出来全给王爷爷了。 “你这孩子,真孝顺。”王爷爷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找了五块钱给江夜,“用不着这么多,乖孩子,明天来我这拿,爷爷保准给你做的漂漂亮亮的。” 林江慕上辈子没有庆祝过生日,也从来没有收过礼物,当赵安铭偷偷跟她说江夜给她准备了礼物,她心头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既期待又喜悦,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她,直到九月八号。 傍晚,江夜右手提着一个蛋糕,左手拉着她。小大人似的将蜡烛点上,“2”和“4”两个数字,她看着两点飘动的烛火,恍惚着,来到这里之前,她也是二十四岁,现在想起来,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小慕,你可以许愿了。” 她闭上眼睛,将蜡烛吹灭。江夜走去开灯,然后抱了一个浅粉色的礼物盒过来,上面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他白嫩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放到林江慕面前后,他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两只手放到背后,揪着自己的手指头。 林江慕盯着看了好久。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小慕,你喜欢吗?” 礼物盒里是两个小人,照着林江慕和江夜等比放小,师傅的手艺很好,将两个人的形态刻画的惟妙惟肖。散着长发的女人支腿坐着,膝上有一本书,手往旁边伸过去,拿着一小粒东西喂旁边的小男孩。而小男孩,抱着一小袋东西,仰着脑袋去接女人喂来的,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 林江慕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江夜的小脸蛋,眼睛里映着暖色的光。 “谢谢你,江夜,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 小男孩被她这样看着,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白嫩的笑脸被暖光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你喜欢就好。” 他说。 他被取外号 男孩们小小年纪就懂得拉帮结派了,一班分成了两个小团体,一到下课跑出去疯玩,小团体互相看不顺眼,有时还会打起架来,小朋友们带着伤回家,自然引起了家长的重视,第二天拉着孩子找老师来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赵安铭。 第二天课上,两队的领头人赵安铭和吴聪被点名批评,钱秀秀让这次参与其中的男生都站起来,小朋友们不太会撒谎,在老师的逼问下,整个教室的男生都站了起来,除了第一排的江夜。 江夜是班级里个子最小、最瘦的男生,而且他一下课从来不离开位置,还总是看些怪书,写看不懂的字,大家都不爱跟他玩。心里也有点瞧不起,而今天,他们都丢脸了,老师批评了他们一节课,独独表扬了江夜,大家羞愧地低着头,同时心里都记恨上了江夜。 上体育课,江夜总是跑最后一名。这一天,吴聪几个人在终点等着江夜,指着他嘲笑:“大家快看江夜啊,他跑的比女生还要慢!丢脸死了,要是我,头都抬不起来了。” 其中一个挂着鼻涕痕迹的小男孩应和着:“你看,‘大胖’都超过他了,江夜真没用,比女生还没用。” 江夜直视前方匀速跑着,始终没有被跑道边上的声音影响。反而那个超过他被取了外号的女生打了个趔趄,栽倒在跑道上,哇的哭了出来,眼泪哗哗往下掉。体育老师跑过来查看女生的伤势,匆匆把她抱去医务室。 赵安铭昨天刚被叫了家长,今天也不敢惹事。他大壮个子气势汹汹走过去,那几个人就怯了。 “你再说阿夜一句,你信不信我把你们打的满地找牙?” 领头的吴聪只想过过嘴瘾,哼了一声,带人走了。 “你们看那个小矮墩。”这都快成为吴聪的口头禅了,他见到江夜,就对旁边的小伙伴这么说。他很喜欢给别人取外号,班上每一个同学都有一个来自他的外号。 江夜倒是毫不在意,但赵安铭每次听到都会撸起袖子冲过去找他们干架,不过他学聪明了,打人不打脸,他往人肚子屁股上踹。被打了几次,吴聪他们也学乖了,不再当着赵安铭的面叫江夜的外号。 江夜的作业每次都是全对,老师也爱叫他起来回答问题,他没有一次是回答不出的,每当老师笑着表扬江夜时,吴聪的小团体们就把脸瞥到另一边,表达自己的不屑。 有一次江夜跑步时晕倒了,离他最近的何依依去扶他,吴聪他们就在旁边笑的前仰后翻的。吴聪嘴里还大声说着:“你看那个小矮墩,他摔倒了,还要女生去扶。哈哈,笑死我了,真没用。娘们唧唧的,他其实是个女的吧,故意装成男的……”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拳头狠狠砸中,一个壮实的身躯猛地压到他身上,揪着他衣领又是一拳,嘴里还学着大人样恶狠狠说着:“吴聪,我警告过你的。” 被老师拉开后,赵安铭一点事没有,只有拳头上沾了点血。吴聪可就惨了,鼻子被打破了,两个鼻孔不停往下流着血,他抹了一把,看到自己流血了,立马委屈地瘪起嘴,眼泪刷的流下来,旁边的孩子们也都吓坏了,跟着一起哭。 当然免不了请家长,赵安铭知道自己闯祸了,吴聪虽然该打,但是这次受伤了,妈妈看见了肯定会骂死他的,这会儿怂了,站在江夜身后,扯扯他衣服问:“阿夜弟弟,怎么办?” “我去叫小慕帮忙。” 赵安铭跟吴聪去了办公室。吴聪坐在椅子上,两个鼻子被纸巾堵着,眼睛里闪着泪花,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妈妈。 “就是你打了我儿子?”一个中年妇女一把推开门,朝赵安铭走过去,她一米七,身材微胖,站在赵安铭面前像一堵厚实的墙。她眼睛瞪直了,像一只要吃人的老虎,手掼过去,赵安铭没想到这个大人会推他,没反应过来,重重地撞上了办公桌的隔板。 “吴聪妈妈!”钱秀秀起身制止她,挡在吓坏的赵安铭面前,“具体情况还没问清楚,您怎么能推孩子呢!” “我儿子都被人打破鼻子了,我一大把年纪还看不出谁打的谁,我白吃叁十年饭了。老师,你给我评评理,到底谁对谁错?” “对,所以我把你和赵安铭妈妈叫过来,也是为了好好解决这件事,我们要先问清楚孩子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这个老师,年纪轻轻的,刚当老师没多久吧,就知道走流程、照规定,我家聪聪鼻子都破了,你这个当老师的不给他治伤,把孩子带到办公室问话,你就说像不像话?” “吴聪妈妈,是这样的,刚才医生给吴聪看过了——” 郑琴打断:“拍过片子没有?” “这个没……”跟钱秀秀同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看向了这个方向,她涨红了脸,“吴聪妈妈,你冷静一点,等赵安铭的妈妈来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江慕刚走进来,郑琴环着腰“呦”了一声,目光不客气地从上到下打量林江慕,阴阳怪气地说:“是你呀,怪不得,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怎么的,今天不用接客了?” 郑琴说完,整个房间仿佛停滞了一瞬,众人消化着这个消息,然后将惊诧的目光投向林江慕。 系统:“这个人谁呀,嘴这么脏!” 林江慕忽视她的话,走向钱秀秀,说:“钱老师,赵安铭的母亲有事来不了,我替他来处理这件事,请问两个孩子发生什么矛盾了呢?” “你给我装哑巴?”郑琴的老公在睡梦中叫过江慕的名字,为了儿子,她忍下了,但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这几年,江慕在泸水街的风评好了起来,她从来没信过,这种风骚浪荡当过婊子的人,能守得住寂寞?郑琴积年累月的怨气化作语言的利器朝林江慕刺去,重新做人?做梦吧! “江慕,你这个女人脸皮可真够厚的。” 她对钱秀秀说:“钱老师,婊子能懂什么,跟这种人说话,我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江夜妈妈,要不你先出去吧?” 林江慕点点头,她不想多生事端,刚跨出一步,郑琴猛地拉高声音:“钱老师,看来,这个婊子的杂种也在一班?聪聪可不能跟这种人的孩子一个班,马上给我换班!” 脾气温和的钱秀秀此时也被惹急了:“吴聪妈妈,请你好好说话。”而有一道更响的声音盖住了她,来自林江慕:“你够了吧,嘴巴放干净点!你说的没错,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儿子,赵安铭我从小看大的,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一定是你儿子嘴巴不干净被他教训了!”她掷地有声,嗓音清亮,眉目之间透露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郑琴一瞬间也呆了,没想出话来反驳。 林江慕狠狠刮了她一眼,回头牵过吓傻了的赵安铭,对钱秀秀说:“钱老师,我需要了解真正的情况,但我拒绝跟没有教养的家长面对面谈话,如果对方还是这种态度,我们大可以在警局里对峙。先走了。”她牵着赵安铭走出办公室。 江夜立在正对办公室的那堵雪白的墙前,罚站似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小拳头微微攥紧了。 “江夜,走吧。”她伸出另一只手,江夜便把手放到她手心。一路上,两个孩子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到了教室后门,林江慕拍拍两个孩子的肩,“大虎,别怕,我跟你妈妈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猪崽,听说你今天晕倒了,有没有事?”她用手撑着膝盖,弯腰看着江夜,眉目柔和,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江夜握实了拳头,又松开,“我没有事。” “嗯,进去吧。” 系统也叹了口气:“这江慕真的是,尽给我们惹麻烦!以前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行!” 一班教室离办公室最远,但也能听到一点声音,孩子们窃窃私语,等两个当事人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赵安铭和江夜回到自己位置上,江夜拿出书看,看上去好像一点事都没有。何依依发现同桌好久没翻页了,问:“江夜,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好像不开心。” 江夜没听见似的,不回答她。 何依依生气了,放学的时候都没跟江夜说再见。赵安铭走过来,坐到何依依的位置上,将书包抱在自己膝盖上。他扯着江夜的衣服,垂头丧气的,像只落水的小狗狗,“阿夜弟弟,我好难过,好生气。” “为什么,明明是吴聪的错,他妈妈为什么要骂小慕阿姨!”他虽然听不懂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就是知道,那个坏女人在骂他的小慕阿姨。 “对不起,阿夜弟弟。”他看着沉默不语的江夜,“你应该比我更难受,我不该说这些话让你更难过。” 吴聪给江夜取外号的事全班同学都知道,他还不止一次在体育课嘲笑江夜,钱秀秀叫了几个同学来办公室,打架的原因很快水落石出。吴聪的母亲仍是嘴硬说自己孩子被打出问题了,要赵安铭道歉,后来赶到学校的赵苗凤出钱带吴聪去医院拍片子,结果证实没有任何问题,郑琴终于无话可说。 吴聪却始终没来找江夜道歉。 “这样的家长能教的好孩子么?”钱秀秀在办公室里叹气。 “管他呢,又不是我们的孩子。”其中一个四十左右的女老师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小钱,这种人多的是,看久了就习惯了。” “不过……小钱,江夜妈妈以前真的是做那个的?”二班的语文老师问。 钱秀秀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不管以前是不是,她现在不是。” “狗改不了吃屎,要是真是这种人,哪能改的了的?“ 钱秀秀没吭声,她抱着书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关上门时,里面有人压低声音说,“属她最清高,怎么不去市里的学校当老师,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林江慕辞了食堂的活。也不知道谁传的,第二天食堂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江慕以前做过的事,之前跟她要好的一个大姐也疏远了她,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都不跟她讲话。隐形人当了几天,林江慕觉得没意思,就提出要走。食堂经理也很痛快,当场给她结了钱。 江夜很敏锐,到家后,他看见林江慕从包里拿出水杯和毯子,就问她:“小慕,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明天不去学校了?” “嗯。”她说,“我不在学校食堂工作了。” 江夜没有说话,她又补充说:“你别担心,我还有钱的,养得起你,工作再找就行了。”她泄气地坐在长板凳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心中想,她一个堂堂大学生,每天干些洗碗、扫地、分菜的活,真是浪费! 系统也说:“那也没办法呀,宿主,你要看开点,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来说工作就是很难找的,更何况你还没有文凭。” “那我以后中午是不是看不到你了?”江夜两手撑了一下长板凳,坐到她身边来,两条腿太短,悬在空中,她怕他摔了,用手圈着他的背,“晚上你就能看到我了。” “哦。”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工作丢了,连洗衣机都跟她作对,转了几圈之后居然不动了,她打开盖子,看着积了几天的脏衣服,“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江夜拿着自己的内裤下来洗,看到林江慕坐在洗衣机前,托着腮,皱着眉望着前方,便问道:“小慕,怎么了?” 她终于找到对象倾诉,一股脑将苦水倾倒给一个六岁的小孩:“江夜,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六百块呢,才用了多久啊,就坏了。人倒霉起来就是喝凉水都会塞牙。天气这么冷,这么多衣服,我怎么洗嘛!” 这是小慕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的脑海中找不到形容词,但心里却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雀跃,他很喜欢她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说话。 他想了一下,建议说:“小慕,要不我来洗吧?” 他开始运动 林江慕在江夜四岁时开始教他洗自己的内裤,他很听话,叫他做的事,每一样都完成的很好。系统却经常替江夜叫屈:“哪有这么小的孩子洗自己的衣服的!宿主你也太懒了吧!” 林江慕:“这有什么,我四岁的时候一个月才洗一次澡。”她小时候可比现在的江夜惨多了。 当江夜提出他来洗衣服时,她立马蹦起来,跑过去捏捏江夜的脸蛋,说:“猪崽,那就拜托你啦,我去洗澡了。” 系统:“宿主,你真的假的?这么多衣服,你要小江夜一个人洗?” “先让他洗一会儿,我等会出来帮他。” “宿主……我真是对你无语……” 林江慕擦着头发走下楼。 江夜搬了一把小板凳在洗衣机前,吃力地将洗衣机里的湿衣服一件件搬到塑料盆里,她看见他的手都冻僵了,通红,他却像是完全不怕冷似的。她走过去跟他一块儿运,放到水槽上,他冰凉的手推了推林江慕,说:“小慕,我记得怎么洗,你去休息吧。” 系统呜呜地哭了:“宿主,你好狠的心呀。” 江夜的小手浸入冷水,拎出一件衣服,用手搓出泡沫,然后慢慢地一遍遍揉洗。 林江慕看了一会儿,不忍心让他洗了,她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从板凳上拎下来,说:“明天我叫人来修,衣服放到明天洗吧。” “可是——”江夜没说完,林江慕便捧起他红红的双手,用干毛巾细细擦干。小孩的手娇嫩,天气又冷,浸久了冷水,容易生冻疮。 她把他拉到楼上,塞进暖和的被窝里,边上早就捂好了一只热水袋。 “小慕,你现在还觉得难过吗?” “不难过了。”她笑着说,“睡觉吧。” 赵安铭知道自己闯了祸,还害小慕阿姨丢了工作,不再惹事生非。而吴聪因为嘴贱,经历了那次教训,也不敢招惹江夜,班上的两个小团体也解散了,赵安铭变成了一班男孩子们心服口服的大哥大。 “江夜,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何依依放下书包,对江夜说。 “哪里不一样。”江夜转过来,两边的脸蛋浮着一层淡淡的红。 “头发。”她指着他额前柔顺的碎发,“你的头发好像猫猫。” “哦。”江夜说。 林江慕得知江夜的外号时,系统比当事人还要生气,骂骂咧咧:“他们懂什么,还‘小矮墩’,我们小江夜可是要长成一米九一的男人。” 这时得到了林江慕的质疑,她见过成年江夜,比她高了不到一个头,最多只有一米八几。 系统:“那是因为江夜小时候经常饿肚子,没发育好,所以才没长到设定的身高!” 于是,在系统的督促下,林江慕给江夜制定了锻炼计划表。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带着他绕着泸水河跑。江夜不爱运动,林江慕还想了一套说辞,没想到她一提出,江夜就点头同意了。 系统:“宿主,我说吧,小江夜什么都不会拒绝你的。” 跑了五分钟,江夜便气喘吁吁的,脑门上冒出细汗,林江慕发现他的脸色不对,立刻让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江夜,如果体育课你感到不舒服要立刻举手告诉老师,不要忍着。”她掏出方巾把他脑门上的汗吸干。 江夜点头,喘匀了气,说:“我休息好了。” 下一个十分钟,江夜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他说:“小慕,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林江慕立刻停下,摸摸他的头。两个人跑跑停停,跑两公里花了半个小时。江夜的头发也湿了。回到家,林江慕烧了热水给他洗头。吹头发时,江夜坐在椅子上,热风伴随着一只纤细的手在他发间穿梭,他很喜欢这个时刻,吹完头发整个人都被舒展开了。他不喜欢跑步,但是想着,以后每天都能吹头发真是太好了。 受林江慕的启发,赵苗凤攒够了钱,计划自己干一票大的,开一家自己的服装店。林江慕失业了,正好陪着赵苗凤去踩点、看货,一个月后,赵苗凤选定了地址——在菜市场正门的对面,左右两边是理发店和小餐馆。 开业之后很忙,接小孩们放学的任务就交到了林江慕手中。市场旁边有一个小公园,林江慕把两个孩子带到店里,赵安铭坐不住屁股,闹着要去公园里玩。 十分钟后,赵安铭眼睛哭成一条缝,手背抹着泪跑到店里,哽咽着说:“猫猫、呜呜……” 两个大人都没听清,问:“什么毛?” 赵安铭还是掉眼泪,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林江慕和赵苗凤都没听懂。 “江夜呢?” “阿夜……弟弟,还在那里……” 林江慕赶到公园。江夜蹲着,他的后面有一个秋千架,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公园里没什么人,就他一个。他蹲的地方长满了杂草,枯黄一片。她走进了,才注意到他面前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毛茸茸,难道是什么玩偶? 他的手离开了“玩偶”,她看见他的手心沾了黏腻的红色,“江夜”,她叫了一声,小男孩抬起头来。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上衣,牛仔裤。他抬起头来的那一刻,时光仿佛迅速倒转,眼前的这幅画面与记忆中的某幅重合了。 冷漠到灭绝人性的目光,苍白的肌肤,还有完全无法抵抗的强悍力量。 她后退了一步,此时,脑中有一道声音:“是血!那是只死猫!” 系统跟她说过,像江夜这样具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人,在幼年时期就会出现异常的表现,他们无法自控,经常无目的做出犯罪行为,例如放火、虐待动物等行为。因为他们缺乏同理心,因此面对被虐待致死的动物时,并不会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系统:“小慕,怎么办呀!你一定要好好教育他,不能让他变成上辈子那样!” 江夜看见小慕眼底那一瞬间掠过的惊恐,歪了歪头,睁大了眼睛:“小慕。” 赵安铭哭哭啼啼跑过来,嘴里还念叨着“猫猫、猫猫别怕,我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柄铁勺子,跌跌撞撞到江夜面前,把猫抱进怀里,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用勺子挖出一个洞。他埋好猫,揉着泪眼走回来,拉住林江慕的手,“小慕阿姨,我们走吧,猫猫已经睡着了。” “江夜。”林江慕朝江夜伸出另外一只手,“我们走吧。” 夜幕降临,在赵苗凤的叁轮电动车后座上,赵安铭的头往下一点一点,最后枕在江夜肩膀上睡着了。被凉风吹清醒了,林江慕将视线从倒退的景色转移到江夜脸上,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她感觉的出,他有点低落。 车停在家门口,江夜仍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 她先下去,把江夜抱下来。刚才在外面吹了好久冷风,林江慕烧了壶热水给江夜热牛奶。等水开时,林江慕问系统“江慕”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系统:“火灾,那时候江夜才10岁,正好被江慕叫去买酱油,才逃过一劫。” 林江慕:“火……是江夜放的?” 系统:“这个……我不太清楚。” 林江慕:“……” 系统:“书上也没写什么原因呀!而且江夜那个时候才10岁,连字都不认识呢。” 林江慕:“后来呢?”水开了,她把一盒牛奶放进碗里,再倒入开水没过。 系统:“后来江夜就被送去福利院了,上了小学之后,又连续跳级,才碰上了女主。” 林江慕:“他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 系统:“呃……” 林江慕:“书上又没写?” 系统:“书上他就没杀过人!” 林江慕:“哦。” 江夜在卧室看书,她推开门,把牛奶放到他右手边,搬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江夜没有等她先开口,他放下书,转过身子:“小慕,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小慕跟他说过,交流可以化解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如若有什么疑虑,又或者是不满,都要说给对方听,这样才会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和隔阂。 林江慕点头。 他很快又说:“刚才……你是不是觉得小猫是我害死的?” 林江慕又点头。 “不是我。”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了,抿住唇,他在等待小慕的回复。 “嗯,我知道。”怀疑是潜意识的表现,再加上智障系统的误导,才让她一瞬间做出那些反应。 系统:“……我能听得见。” “对不起。”林江慕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不是你,但是我要为我怀疑过你而道歉。对不起,江夜,我误会你了。” 江夜浑身的劲像是全散了,他摊开手掌,林江慕握住。属于她的体温通过掌心传进心里,他望进她清澈的眼眸中,说:“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系统:“呜呜,小江夜,我也对不起你。” 她弯起眼睛,像往常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快喝牛奶吧。” “小慕,你以后还会像这次一样误会我吗?” “不知道。”她说,“但是我如果又误会你了,也会像这次一样,来找你,你只要愿意跟我说,我就会信你。”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江夜,你不会骗我的。” 他也认同地点点头,重复道:“嗯,我不会骗你的。” 他的眼睛 这一年冬天实在太冷,林江慕终于下了狠心,八百块买了个热水器。装修师傅上门的时候,赵苗凤过来参观她的卫生间,摸摸这里再摸摸那里,嘴里嘟囔着,又有热水器还有马桶,外面还放着个洗衣机,真是比城里人还会享受。 赵安铭玩着花洒,说:“妈妈,我也想要这个,我们家里也装一个吧。” “阿夜有什么你也跟着想要什么,人家天天考一百分,你怎么不学学?” “哼,妈妈,那你为什么不跟小慕阿姨学学呢?”他说,“小慕阿姨对阿夜多好啊。” “赵大虎!你是不是皮痒了,想吃巴掌了?” 赵安铭啊的大叫一声,拉着江夜跑出去,到了院子里,他对江夜说:“阿夜弟弟,我真羡慕你,我们能交换妈妈吗?我想要小慕阿姨当我妈妈,小慕阿姨笑起来真好看。” “不能。”江夜说。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的,小慕阿姨这么好,换谁都不会同意的。”小胖子失落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一拍,“我知道啦,我以后娶小慕阿姨做媳妇儿,我们叁个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小慕阿姨还是你的妈妈。但是是我的媳妇哦,嘿嘿。” “不行。”江夜说,“我不同意。” 赵安铭的家里有一只电视机,他跟着赵苗风看过很多电视剧,也懂得很多,此时他故作老成地拍拍江夜的肩膀,俯视着他说:“阿夜弟弟,儿子要听大人的话,你说‘不行’没有用的,只要小慕阿姨同意,那她就可以做我的媳妇。” 江夜甩开他的手,走进去了。 晚上江夜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热气一股脑儿的跟着他一起窜出来,他左手拿了一个透明的蓝色塑料盆,里面放了几件衣服,右手臂上挂着一块浅蓝色小毛巾。 “江夜!”门口处传来林江慕的声音,江夜走过去,只见她单手抱着什么黑乎乎的一团,另一只手带上门。等走近了,大堂的光照到她身前。原来她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狗,尾巴耷拉着,毛一绺一绺黏结在一起,小狗身上还有股食物腐朽的酸臭味。 林江慕去小卖部买牙膏,回来时发现有只小狗狗趴在家旁边的杂草丛,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听见声音,小黑狗便抬起头睁着可怜的大眼睛望着她。 “江夜,我们养它好不好?”小黑狗还在她怀里发抖,林江慕轻轻抚小狗的脑袋,“别怕哦,现在安全了。”小黑狗的尾巴小幅度地摇晃起来,它的爪子扒着她胸前的衣服,怯怯地看了江夜一眼。 给小黑狗洗澡时,林江慕找了个盆接热水,把小狗放进去。这个不锈钢盆是林江慕给江夜用过的。她挤了点宝宝沐浴露,抹到狗狗的身体上,慢慢梳理它打结的毛发,点了点它的鼻子,说:“你真是运气好,我今天刚装完热水器,你就享受到了。”它也似听懂了般,讨好地摇了摇尾巴。 江夜就站在卫生间外面看着。 “猪崽,你也过来,我们一起帮狗狗洗澡。” 他往前跨了一小步:“我不会。” “过来。”她笑着招招手,脸上沾了泡沫。 江夜蹲在不锈钢盆前,林江慕抓着江夜的手摸小狗,江夜摸到了小狗背上的骨头。小狗摇摇尾巴,用鼻子拱他的手臂。 “小慕,我不喜欢它用我的东西。” 林江慕知道,江夜的占有欲很强,从叁岁开始给他买的东西,奶瓶、被赵安铭弄坏的皮球、只剩一个小笔头的铅笔……都被他好好的藏在衣柜的箱子里。林江慕抓着他的小手放到小狗的头上,小狗全身都是黑的,毛是黑的,眼珠子也是黑的,全身的毛被水浸湿了,整个身体更小了,就比林江慕的巴掌大点。小狗的两只黑眼珠还浮着一层雾气,瞅着江夜。 “小狗狗多可怜呀,这么小就被妈妈丢了,外面这么冷,要是把它赶出去,肯定活不成了。” “江夜,我们养它吧,好不好。” 江夜的手在黑狗的头上:“好。” 小黑狗就这样住下了,林江慕在卧室的角落给它搭了一个小窝。没几天,没心没肺的小黑狗就忘记了它的流浪生涯,楼上楼下摇着短尾巴乱跑,还到处乱撒尿。还不容易教会小狗上厕所了,它胆大包天学会爬床,林江慕一关灯,小狗就机灵地从自己窝里爬出来。床上两床被子,左边是江夜,右边是林江慕,它每次都往右边爬,钻进林江慕的怀里。 狗狗也怕冷,知道哪里最暖和,林江慕揪了几次也就放弃了。以前抱着江夜睡,现在抱着狗狗睡,好像也没差多少。 江夜看着小慕怀里的小狗,抱紧了自己的“小月亮”,他突然想到,小慕已经好久没有抱他了。 他觉得小狗占用了小慕太多时间了,有时她会一整天抱着它,摸它又亲它。一旦看不见它,小慕就会很着急,到处找它,后来发现它跑到邻居家的院子里去了。她就会揪住它的耳朵教训它,它趴在地上呜呜地叫,对小慕装可怜。可小慕每次都会上当,很快就抱它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了。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只小狗,小慕还让他给它取名字。 他看着那只小狗,说:“那就叫小黑吧。” 林江慕下午要去帮赵苗风看店,她把狗狗丢给江夜,回来时,小狗一个劲地往她腿上撞,“小黑,怎么啦?”她摸摸狗脑袋,抱起它往楼上走,江夜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江夜,你是不是欺负小黑了?”她离江夜越近,小黑抖得越厉害,她安抚着它的背,“我上次问你我们要不要养小黑,你不是答应了吗?” 江夜说:“小慕,我不喜欢它。” “它太吵了,我喜欢安静。” 林江慕听见江夜这么说,心里有点沮丧,她摸了一下狗脑袋,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我放到大虎家去吧,大虎挺喜欢小黑的。” 江夜见她要转身了,站起来,凳子朝后划开,发出刺耳的声音:“小慕,我不喜欢小狗,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 林江慕问他:“你打小狗了吗?” 他摇摇头。 林江慕:“那它为什么这么怕你?” 江夜说:“它太吵了,我就把它放到衣柜上了。”指了指衣柜的顶,“它怕高,不敢跳下来,一直像这样发抖,叁十分钟后,我就把它放下来了。” 林江慕点头,抱着狗对他说:“我没有对你失望。你不喜欢狗,我们就不养。江夜,这个家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你有权利说不。” 江夜点头,心口上沉重的大石块一下子就被挪走了。 “你看书吧。”林江慕说,“我把小黑送到大虎家去,正好他家缺只看门狗。” 江夜期末考试那天,是他的生日。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期末考试,林江慕给他煎了一根肉肠和两个荷包蛋,摆在盘子里,放到江夜面前。 “吃掉这个,猪崽就能考一百分。” 江夜“嗯”了一声,安安静静地吃,吃完后,他说:“小慕,我们走吧。” “还有一样东西给你。”林江慕拿出一副蓝色的针织手套,她让江夜伸出手来,给他穿上,外面还有一个罩子,她解下扣子,江夜的十个手指就被蓝色罩子盖住了,“等到了教室,你就把外面的套子解开,这样做题目的时候就不会冷了。”小时候她的同桌就有这样一副手套,她一直都很羡慕。学校桌子太冰了,写作业时手被冻得僵直,字也写的歪歪扭扭,她还因此被老师批评过。 江夜摸了摸手套:“谢谢小慕,这是生日礼物吗?” 林江慕说:“是,不过我还要送你别的哦,现在要保密。” 江夜冲她伸出手:“好,那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放学时,校门口都是接送的家长,车远离了学校,周围才安静下来,赵苗凤开着叁轮车,第一句话就问:“赵大虎,考试怎么样,都会做吗?” 赵安铭掰着指头:“有的会,有的不会。” “先说好啊,赵大虎,数学和语文都考九十分以上,我才给你买玩具。” 赵安铭“哦”了一声。 “你考的怎么样?”林江慕问江夜。 系统:“这还用问啊,我们小江夜肯定是双满分!” 江夜说:“都会做。” 赵苗凤羡慕道:“阿夜打小就聪明,小慕你啊,以后操的心可就少啦!” 林江慕给江夜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抱枕,一只粉蓝色的小猪。叁岁时给他买的月亮抱枕都脱线褪色了,他还一直抱着,他喜欢抱着东西睡觉,那她就给他买个新的。昨天她跟赵苗凤采办年货,一眼相中了这只肥肥又可爱的小猪,江夜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吗?”今天的太阳特别好,林江慕晒过小猪,现在它身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喜欢,谢谢你,小慕。” 江夜许完愿,去书桌拿书包:“小慕,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林江慕笑着问,“你送我什么好东西?又从你凤姨那忽悠零花钱啦?” “没有,是我自己赚的。” 林江慕正要问,江夜对她说:“小慕,你伸出右手。” 林江慕之前在食堂工作,天天刷锅洗碗,去年冬天手就开始长冻疮了,好几处干裂,一浸冷水就疼得不行。伤口反反复复,要等天气回暖才会好起来。江夜拿出一只软膏,挤出膏体抹上她的手背,慢慢推开。 “药店的人说,小慕你长的是冻疮,每天坚持涂这个,很快就会好了。” 林江慕感动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刚刚说你自己赚钱,你在哪赚的?” 赵安铭最讨厌写作业,好几次贪玩,作业写的马马虎虎,还经常空着,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他,赵苗凤还要把他的玩具都收起来。可他实在写不出,太难了,动画片七点半就开始,他骗赵苗凤说自己作业写完了,要看电视,赵苗风一检查就知道他在说慌,并且罚他一周都不准看电视。 他怎么能一周不看电视,可是作业实在太难了,他想到聪明的阿夜弟弟,他用零花钱给阿夜弟弟买糖吃,让他把作业给自己看一看,他知道阿夜弟弟在学校里就把作业写好了。 江夜想了想,让赵安铭把买糖的零花钱给他,他替他写。于是,江夜仿照赵安铭的字迹,将正确率维持在60%之间,从来没被发现过。就这样,江夜帮赵安铭写了叁个月的作业。 林江慕拿着药膏,说:“江夜,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帮别人写作业,你这样做,反而是害了大虎。” 江夜点头:“说过。” 系统:“多大点事,宿主,我就不信你以前没抄过别人作业。” 林江慕:“这次你是为了我好,而且我也有一部分原因,我没给你零花钱,你只能想别的办法。这样,以后我每天给你五毛钱,你要是想给我买什么东西,可以慢慢攒起来。但是你这次做错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会再犯。” 系统:“……所以,钱最后还是到了你的口袋里?宿主,你算盘打的真好啊!” 江夜点头:“小慕,你从来没对我生气,我这次又犯了同样的错,你还是原谅了我,还要给我零花钱。” 林江慕:“因为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是为了我,即使犯了错,我也要给你机会,但是如果你下一次还犯,不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会对你生气的。” 江夜:“小慕,我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林江慕笑着摸了摸江夜的脑袋,说:“我今天收到你的礼物很开心,前几天我还想着要去买只护手霜,一直忘记,还好有你,我的手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他的眼尾偷偷朝上勾起弧度。他的眼睛很漂亮,藏在深眉骨下,随着年龄的增大,颜色没有小时候那么黑了,被光照到的时候,像是琥珀,吸收了光进去,亮亮的,让人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 “小慕,我的眼睛上有什么东西吗?” 系统:“宿主是被你的美貌惊到了。” 林江慕:“……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哔哔?” —— 补充:此章为300猪的加更,晚点还有一更,(以后每满百猪都会加更)。感谢支持! 他想不明白 江夜上了二年级后,跑步也不掉队了,虽然每天早上一顿牛奶,个子还是没变。林江慕量完身高,在墙上做好标记,只比上个月多了零点一厘米。江夜量完身高,背上小书包:“小慕,今天放学我们一起去看小黑吧。” 二年级换座,江夜班上的好多男孩都换到后面去了,第一二排都是女孩子,只有江夜一个男生依旧坐在第一排。他的学习是全班第一,个子却是全班男生最矮。大家在背地里拿身高取笑他的事他也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他去交作业,回来时,自己的位置上围着好多人,同桌何依依跟一个男生吵了起来。她的眼睛红红的,眼眶里含着泪水:“你胡说,江夜妈妈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这个男孩就是吴聪,他看了一圈同学,同时压低脑袋和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当然没骗你们啦,江夜的妈妈真的不干净,我妈妈跟我说的,江夜妈妈跟好多男人睡过!” 小孩们都不懂什么意思,有个男生问:“睡过,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男一女——”吴聪看见江夜从后门走进来,心虚地撇开目光,“我明天跟你们说。” “吴聪,你还没跟我们说呢,‘睡过’是什么意思?” 江夜走过来,同学们纷纷让开,有个女生还天真问道:“江夜,吴聪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妈妈,真的不干净吗?” 江夜跟这个女生一样高,盯着她看时,两只眼珠像是从一缸浓墨中拿出来似的,宛如下一秒就要洒下瓢泼大雨的阴沉的天空。 女生害怕地低下头,她想起了自己的爸爸,每次自己犯错时爸爸就会这样看着她,江夜看上去比自己的爸爸还可怕。 “对、对不起,江夜。” 后来吴聪的作业本莫名其妙不见了几次,总是被老师批评、罚站,他不服,说是江夜故意丢的,为了报复他,可每次数学老师和语文老师都帮江夜说话:“报复你,那你说说江夜为什么要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说江夜的妈妈不干净……” 还没等吴聪童言无忌说出更多,老师便会狠狠斥责他一顿,把他拎到教室门外罚站。 下了课后,钱秀秀把江夜叫到办公室,问他:“江夜,你告诉老师,是你做的吗?把吴聪同学的作业本丢了。” 看到江夜点头,钱秀秀明显松了口气,拉着他坐到面前的皮椅上:“那你下次可不能这样做了,下次吴聪要是再说了这样的话,你告诉老师,老师替你教训他。” 江夜没点头也没摇头:“钱老师,告诉你没用。” 有人推门进来,钱秀秀拉起江夜往外面走,听到那人低声说了一句:“神神秘秘的,谁稀罕听。” 在办公室外面的花坛边,十几米之外是打闹的学生们,钱秀秀弯下腰对江夜说:“那你有想过,学校里有监控吗?” 江夜点点头:“教室右上角有一个,走廊靠近四班的墙角有一个,东楼梯门口也有一个……”听着江夜一个个说出监控的准确位置,钱秀秀脸色一下子变了,她捂住江夜的嘴,望了望四周,说:“江夜,以后不要跟别人说你知道监控在哪的事,知道吗?” 江夜指了指钱秀秀的手,她放开,“钱老师,你是个好人。” 钱秀秀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个智商超群的小孩,只听他继续说:“所以我都告诉你了,如果是别的老师来问,我不会说。” “那你就不怕老师说出去吗?” “老师不会的。” “那老师要是告诉你妈妈呢?”钱秀秀最近跟林江慕关系很好,周末经常约着一起出去喝奶茶,“老师说不过你,只能叫你妈妈帮忙了。” 说来也是巧,钱秀秀的姐姐在市一中教语文,学校里面开了家小书店,去年收银员回老家结婚去了,老板没找到合适的人,关门近一个月,还花钱把设备升级了。这要求么,要二十多岁的女性,认识字,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会用电脑……会用电脑的起码也得是个高中生,一个月就开个五百块,能找到就怪了。 钱秀秀知道林江慕因为上次的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打电话过去,随口一问,还真给问着了。 二十多岁,女性,认识字,还会用电脑。 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老板见她电脑耍的比卖电脑的人还溜,当场定下了她,还给她加了叁百。 林江慕就这么拥有了第叁份工作。 “钱老师。”江夜顿了一下,想了很久,才说,“你不要跟小慕说了,下次吴聪再这样,我就告诉你。” 钱秀秀笑着点点头,想去揪江夜脸颊上鼓起的肉,被他躲开,“好了,那你回去吧。” 叁年级下半学期的某一个月,江夜终于长高了四厘米,一共125CM,老师要把他换到第四排去,然而他的同桌何依依还没长高,还是在第一排。课间操后,江夜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跟第四排一个近视的女生换。 何依依看着自己的同桌毫不留恋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红着眼眶跟江夜说:“江夜,要不我去跟老师说一下吧,我们还做同桌好不好,我视力很好,可以坐在后面的。” 江夜拉上书包链,最后拿起桌面上的文具盒和小水杯。 “不行,你会看不到的。” 江夜走了后,何依依往后看了一眼,江夜已经坐在他的新位置上了,他的同桌也是女生,是音乐课代表卫婷,卫婷身上的衣服没有她的好看。何依依看见卫婷一直跟江夜说话,江夜也一直在回答她,她越想越委屈,埋在手臂里哭了起来。数学老师进来了都不知道。 数学老师叫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自己没事。 后来大家都传开了,说何依依喜欢江夜。 这个年纪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下了课就神秘地围在一起,讨论谁喜欢谁,谁暗恋谁,谁跟谁又互相喜欢。 “那江夜到底喜不喜欢何依依呢?”他们谈论最多的是这个话题,这时候,他们就会将江夜最好的朋友赵安铭拉进来,问他。 “江夜他谁都不喜欢,他最喜欢看书。”赵安铭说。 同学们看向江夜的方向,都很认同地点头。而何依依呢,再也没理过江夜,等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又传起了“卫婷暗恋江夜”的绯闻。 “阿夜,大家都说卫婷喜欢你。”在回家路上,赵安铭对他说,“卫婷总是找你说话。” 江夜比赵安铭矮半个头,他微抬了头:“她是问我题目。” 赵安铭说:“那你喜欢卫婷吗?” “不喜欢。” “那你喜欢何依依?”赵安铭的声音高了点。 “不喜欢。” “那就好。”赵安铭大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了脸,“我喜欢何依依。” 江夜突然停住脚步,看着他。 “怎么了?”赵安铭说,“你不会反悔了吧?你现在又喜欢何依依了?” 江夜只是问他:“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赵安铭红着脸:“喜欢就是要跟她在一起,以后要结婚,一辈子在一起,嘿嘿。” 江夜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沿着泸水河,过了石板桥,第一个拐角后头,江夜的家就到了,两人互相道了再见。江夜用钥匙打开家门,走进院子、大堂,将书包放在椅子上,拐弯进厨房,开灯,舀米过叁遍水,将电饭锅内胆擦干,按下开关。 煮上米饭,他搬了把椅子到门边,边看书边等小慕回来。他的耳朵尖,院子外听到脚步声,他就知道是小慕回来了。 他拉开门,林江慕刚好走到。 “猪崽,肚子饿不饿?”她进来,顺手摸了摸他的头。 “饿了。” 吃完饭,两人去赵苗凤家串门,才一年,小黑就长成了大狗狗,它被拴在角落,不停朝林江慕摇尾巴,狗嘴巴嗷呜嗷呜地发出声音。江夜见林江慕冲上去抱住它,狗尾巴快乐的几乎要摇断了。 在赵安铭的书房里,赵安铭左手压着语文课本,右手的笔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阿夜,你说,如果我喜欢何依依,应该怎么做呢?” 江夜的目光从窗外移到他脸上:“我不知道。” “她会不会喜欢我?” “你可以去问她。” “哦。”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虽然在自己的房间里,赵安铭还是习惯性地把书竖起来,压低声音悄悄问他。 “有。”江夜回答。 “谁呀。”赵安铭兴奋了,“大家都说你只喜欢读书呢,嘿嘿,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哦,快告诉我,是谁呀。” “小慕。” “切~”赵安铭古怪地拖长了语调,失望地说,“这又不一样,我也喜欢小慕阿姨。”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啦,我说的‘喜欢’是男孩子对女孩子的那种喜欢。”赵安铭抓住他的手腕,咬着耳朵,“就是电视上放的那样,想娶她当媳妇儿,嘿嘿!” “你们俩悄悄摸摸讲什么呢!” 门猛地被推开,赵安铭差点蹦起来,他摸着小心脏的位置,“妈妈!你下次进来能不能先敲敲门呀,我要被你吓死了!” “好好好,对不起!”赵苗凤送进来两杯热乎乎的牛奶,食指曲起敲了一下儿子的头,“不打扰你们两位小大人谈话了。” 门被关上,江夜还维持刚才的姿势,眉头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想明白,赵安铭觉得这幅画面有些稀奇,阿夜还能有想不明白的事? “阿夜,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喜欢’是什么?”江夜认真回答。 赵安铭嘿嘿笑了,拍拍江夜,“等你像我一样喜欢上人了,就知道啦!” —— 双更来啦! 满百猪加更,尽情地拿猪猪投喂崽崽吧,我有超多存稿的! 他想跳级 回去的路上,江夜问林江慕:“小慕,你有喜欢的人吗?” 林江慕说:“没有,怎么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两道脚步声,还有头顶偶尔掠过的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经过一个路灯杆,两人的影子被慢慢拖长。林江慕低下头去看江夜,他也正在看着她。 “你不喜欢我?” “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跟一个小孩讨论喜不喜欢有点怪怪的,她笑着揉江夜的头,“赵大虎又跟你说什么啦?” “小慕,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喜欢,我当然喜欢你啊,不然为什么每天送你上学,给你做饭,赚钱给你买书呢?” “可是你刚才说不喜欢。” “我刚刚说错了……” “不对。” 走到桥那边时,两人面前猛地窜出一个黑影,林江慕吓了一跳,抓住江夜的手把他往身后拉,“谁?” 黑影停住了,在距离两人大约十米的位置。林江慕定睛一看,是个小孩,她抹掉额头上的冷汗,拉着江夜朝他靠近:“你是不是走丢了?你家在哪?阿姨送你回去。” 小孩没有回答,反而是系统先尖叫起来:“宿主!是男主!男主啊!” 走到那小孩跟前时,系统已经跟她讲完了男主及其悲惨苦逼又极其跌宕起伏的故事。 故事是从一个小孩被私家车丢在同安镇里开始讲起的,主人公也正是面前的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顾璋。被遗弃时,他才六岁,从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变成了浑身脏臭的小乞丐,他适应力很强,认了一个老乞丐做父亲,乞讨叁年,老乞丐死了,他才被警察发现。他忘记了所有事,只记得自己叫顾璋,于是,他被送到了福利院。进入同安镇小以后,就是顾璋与女主的故事。青梅竹马,九年时光,顾璋在高中毕业后一声不吭地消失,直到下一个九年,他作为顾家的掌门人归来…… 而女主何依依正是在男主消失的那个九年中被江夜杀害了。 林江慕在心里问:“为什么江夜要杀女主?” “因为女主善良又温暖,是江夜暗无天地的人生里唯一的亮光。她只对他笑了一下,江夜却记了一生,他人生中唯一被触动的那一刹的愉悦——书中是这么写的。” “……”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怎么知道!” 顾璋就在她眼前,比江夜要高一点,他扒着墙,身体贴在水泥墙上,眼神戒备地看着面前这两人,像只浑身炸出尖利武器的小刺猬。现在是——老乞丐死后,顾璋一个人住在桥洞底下的剧情。 “大概还要十五天,他才会被送去福利院。”系统说。 顾璋身上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跟她第一次见到江夜时闻到的那股味道差不多,这俩主角怎么一个比一个惨?她看见顾璋的胸口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小刺猬发现她的目光,下意识捂住胸口,圆滚滚的东西却直接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这是个蛋糕,上面有好几块霉斑,是顾璋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他今天的晚餐。他瞪了林江慕一眼,蹲下去捡蛋糕时,被她抓住手腕:“这个蛋糕发霉了,不能吃,要拉肚子的。” 顾璋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他甩开林江慕的手,把蛋糕揣在怀里,转过身朝桥洞走去。 “我不小心把你的蛋糕弄掉了,作为赔偿,我请你吃晚餐吧?”林江慕说。 她问系统:“可以提前告诉警察,他在这里吗?” “不行,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不要乱动剧情线了,不过小男主这么可怜,我们就请他吃一顿饭吧。” 顾璋又转了回来,他抱紧了怀里捡来的蛋糕,看着面前这两个干净的人。他注意到女人的右手脏了,黑乎乎的,是沾上了他身上的脏东西。还有她身后的小男孩,正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 “请我吃什么?”顾璋站在前一个路灯下问。 林江慕答:“米饭,红烧肉,要吃吗?” “可以。”顾璋点头。 “小慕。”江夜突然叫了一声林江慕。 林江慕没说话,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夜,她知道江夜懂什么意思。 叁四秒,江夜点了点头,抓住她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顾璋始终跟在两人叁步之外的距离,林江慕时常要回头望一眼确认他的存在,七分钟后到了,林江慕冲顾璋招了招手,“过来吧,小朋友。” 顾璋坐在木椅上,看了一会儿头顶明亮的白织灯,又看向叮当作响的厨房。没一会儿,大概是十几分钟,女人端着热腾的菜过来,饭菜的香味窜入他的鼻尖,等走近一些,他看见她左手的红烧肉和右手的炒青菜。那个小孩跟在她身后,捧着碗白米饭也送到他面前。 “吃吧。” 叁年的乞讨生涯没有磨灭他身体的记忆,即使是在最窘迫的时刻,他吃饭也是斯文的,细嚼慢咽,几乎听不见咀嚼的声音。饿了好多天,也不贪食,他吃完碗里的米饭,便跟林江慕道谢:“谢谢你请我吃饭,我走了。” 走到门口时,林江慕叫住他:“晚一点要下雨,你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她也是孤儿,一出生就被扔在了福利院,有个屋顶供她遮风挡雨,比起他来,她还是幸运很多的。 顾璋回头,深深朝她鞠了一躬,郑重对她说:“谢谢你,今天的晚餐很好吃。我有地方住,谢谢你的关心,我走了。” 林江慕看到顾璋的目光,心一瞬间被触动了,她的上辈子,也碰上过很多好人,也正是他们给予的善意,帮助她渡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也让她始终热爱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还有,你叫什么名字?”顾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问她。 “江慕。” “江慕,谢谢你的款待。”顾璋对她微笑,转身离开。林江慕追了上去,“明天再走吧,今天太晚了,你一个小孩走夜路不安全。” 顾璋望了一眼窗外黑洞洞的天,最后还是点头了。 林江慕让他去洗一个澡,教他热水的开关,还把一套江夜的衣服给他。冲掉身上黑乎乎的东西,顾璋用手一下一下擦去镜子上的雾气,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他在楼下的地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林江慕七点下楼,人已经不见了。大堂角落是她铺好的床铺,被子迭的整整齐齐,上面已经没有了温度。林江慕把被子抱起来,江夜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对她说:小慕,他把我的衣服穿走了。” “我再给你买套新的好不好?” “小慕,他下次还会来吗?” 林江慕站上椅子,把被子塞进最上层的横隔柜子中,“江夜,我以前过的不好,但是我的运气很好,碰见很多好人,每次得到帮助的时候我就想,等以后我的条件好了,也要去帮助别人。” “有时候,对于我们来说,仅仅是举手之劳,可对于身在穷途末路的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善意,却足以改变他们的人生。” “小慕,我知道了。”江夜说。 当天下午,镇里的警察来了,赵苗凤说,他们在桥洞下发现了具男尸,死了好几天了,要不是天气冷,早就腐烂发臭了,旁边还有个小孩。小孩穿的倒挺干净,就是脑子不太行,警察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问镇上的人,也都说不知道,最后只能把他带回警察局,当作失踪人口处理。 系统听着远去的警笛:“宿主,你坏事了。” “我什么都没干。” “一个微小的变化会带来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你是说蝴蝶效应?” “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反正任务失败再找个人重开就行了。”系统说。 “哦。” “宿主,你是要把我气死。” 她择完豆子泡在水里,走到楼上,江夜在书写。是她给他买的正楷字帖,黑色水笔在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江夜的速度慢了下来。 “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江夜停下笔。 林江慕指了指右边的《微积分学》,“我可以看看这个吗?” “可以。” 《微积分学》是大学的教材,江夜都学到这地步了?她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翻开书,里面的笔迹很少,偶尔能看到一两处圆珠笔划痕,痕迹在最后一页消失,她问:“这个你看完了?” 江夜又点点头。 这些教材书都是她从二手书店里批发的,江夜喜欢数学,她顺手把大学里的《微积分》《空间解析几何》《常微分方程》等书也一并买了。可他才八岁,现在就囫囵吞枣、稀里糊涂地学了,会不会害了他? “你都学会了?” “嗯,我都学会了。” 林江慕翻了一会书架,找出一本微积分的题,这个他还没做过。她翻到中间,随便点了一道题,“这个你写写看?” 系统哧的一声:“宿主,你在瞎担心什么,江夜这么聪明,说不定他现在懂得比你都多了。” “那也需要老师的引导,他什么都不懂,一个劲的瞎学,走歪了路,再聪明也是白搭。” 林江慕跟系统聊了两句,江夜就已经在本子上写下答案,一个数字,零。连过程都没有。林江慕瞄了他一眼,再去翻尾页的答案,真的是零。她再指一道,半分钟都不到,他又写出答案。 系统:“怎么样,服气吧?” “江夜,你想不想我给你找个老师学数学?” “为什么要找老师?”江夜说,“这些我都会。”他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去上学,学校里老师教的那些太简单了,他跟那些人也没有共同语言。不过小慕想让他去上学,他愿意听她的话。其实想想,学校里也不错,虽然吵吵闹闹的,但是那种感觉还不错,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看书,也是一样的。就是不能时刻见到小慕。午饭也不能吃到她做的。 “万一要是碰到不会的呢?你找谁问?” 江夜想了想,说:“可是我现在还没有碰到过不会的,而且小慕,请老师要花钱,我们不是没钱吗?上次装热水器花掉了你好多钱,你还说咱们现在不能每顿都吃肉了。” “对哦,我们没钱。”林江慕需要攒钱。C市一中附近的房子,大约两千元一平,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得凑够五千块的首付。 江夜嗯了一声,“小慕,我想跳级。” “为什么?谁跟你说了‘跳级’的事?” “是我的同桌,卫婷。她跟我说了她哥哥跳级的事。我想,我应该也可以,四五六年级的书我都看过了,也都学会了。” “小慕,我想上初中了。” “江夜,你想,你要是去了初中,身边的人都比你大,比你高,大家都不喜欢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一起玩,大虎也不在你身边,你会很孤独的。” “江夜,你还有很多时间,在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江夜想说自己不怕孤单,不怕一个人,但看着小慕这样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慕说的都是对的。 —— 大家好给力!稍后还有一更! 他又换同桌 林江慕要去参加叁年级一班的家长会。江夜这家伙实在太争气,门门拿满分,连带着江慕的名声在镇里都好了很多。 照例是班级第二的秦召爸爸上台传授育儿真经,结束后,林江慕被五六个家长围住,七嘴八舌地请教她是怎么把江夜教的这么聪明的。“让让!让让!”吴聪妈妈郑琴把挡在门口的几个人推开,啐了一口,“一群人挡在门口,还让不让人走了!” 她应付完这几个家长,在走廊里等两个孩子出来。 赵苗凤店里生意忙,开完家长会就匆忙赶回去了。从窗口望进去,老师正在派人发寒假作业本。钱秀秀出去了一会,教室里便开始发出细小的交谈声了,江夜开口说了一句什么,整个教室刹那间安静下来。 他这班长当的还有模有样的。 等的有点无聊,她看向旁边。二班叁班的家长会还没结束,而四班的教室早已空了。再远一点儿,是学校大门口的小花坛,有个小身影坐在花坛边上。 系统突然出声:“是男主。” 顾璋的眼前停下了一双脚,他抬头,一点儿都没惊讶:“是你。” “江慕。” 上个月,他被送到了警察局。从他们口中听到,有热心市民打电话到警察局,说泸水河的桥洞底下有个失踪儿童,于是,他住进了福利院,也可以上学了。 顾璋穿着福利院发的旧棉袄,裤子是深色的牛仔裤,裤管边缘已经磨的发白了,他的两只手藏在衣服兜里,脸蛋被冷风冻得通红。“是不是你帮了我?”他问。 他本应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却被自己的亲叔叔恶意丢弃在这座小镇。童年时期被同龄人孤立、欺凌,只有女主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边。直到他考上大学,即将拥有幸福之时,他却突然想起儿时的记忆。回到顾家,他才得知,他的父母早在十年前就遭受意外身亡了…… “我现在相信这是一本小说了,这样离谱的故事也只有小说中才会发生。” 系统说:“那可不一定,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加狗血。而且,宿主,这个世界不仅是简单的小说世界,它已经成为了独立的、并且具有自主意识的平行世界了。我们不能随意改动人物的走向,只能通过人为介入,就比如说你对于江夜,这样的改动不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排斥。” “不过,宿主你也不能太过放松,万一你没有把江夜教好,他仍是变成了上一辈子的杀人魔,一切都会倒回原来的时间线,而你,将永远消失。” 林江慕只是问:“所以,你们还会选择别人?” “如果你不行,我们当然会选择别人。” “哦,那你之前不是说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改变江夜人生的人吗?” “……咳咳,总之,宿主你要对江夜好一点。” 系统没出声了,林江慕在顾璋旁边坐下,回答顾璋刚才的问题:“是我。” “谢谢你。”顾璋说。 “福利院还好吗?” 顾璋点头:“可以吃饱,还有床睡,我以前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那就好。”她还想说些什么,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她。 “小慕阿姨!”她抬头。赵安铭和江夜并肩站着,赵安铭开心地冲她挥手,然后拉着江夜跑过来,看到她身边的小男孩,问:“这是谁呀?小慕阿姨。” “他是你们的同学……” 顾璋站起来:“你们好。”然后转过身对林江慕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哦,好,拜拜。” 林江慕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拍拍两个孩子的背,“我们走吧。” 家里大堂的墙上贴了六张烫金奖状,今天又能添上两张,林江慕打开江夜的书包,拿出“第一名”和“叁好学生”两张奖状,一个粉色的信封被夹着带出来,掉到地上,江夜从厨房拿了一瓶牛奶,插入吸管,出来时林江慕正好捡起那个粉色信封。 信封上板板正正写着几个字——叁年级一班江夜收。 “江夜,你的信。” 系统:“该不会是情书吧?” 林江慕:“……江夜才九岁。” “这有什么,现在的小孩什么不懂?” 江夜嗯了一声,接过信封,直接在她面前打开来看,几秒钟扫完,他又重新装回去,把信封放入书包。 “这是谁寄给你的信啊?” “不是寄的,今天放学前有人放在我桌上的。” 系统:“看来真的是情书啦?” 林江慕接过江夜递来的胶水,站在椅子上,往墙上贴奖状。她贴完,手掌抚平褶皱,最后来回拍了拍手,从椅子上跳下来。洗手时,江夜站在她身后。 “小慕。”江夜叫了一声她,却没有说别的。 她洗完手,用毛巾擦干,“怎么了。” “没事,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吃饭?” “肚子饿了?” “嗯。” “马上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红烧肉,炒青菜。” 江夜五年级的时候,又长高了一点点,虽然还是没有赵安铭高。换位置时,卫婷眼泪汪汪的,她的好朋友小芳问她为什么哭,她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喜欢班长啊?” 卫婷没承认,只是抹着眼泪说:“我都跟他做了那么久的同桌了……” “那又怎么样,何依依也跟他做了两年的同桌。” 何依依依旧坐在第一排,自从班上开始传她喜欢江夜,她就再也没主动跟江夜说过话。 “我题目不会做,都是问他的。” “换了位置,你还是可以去问他呀。” “这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而终于跟江夜做了同桌的赵安铭很兴奋,他拿出自己画的五子棋格子纸跟江夜一起玩,输了一把又一把,最后赌气往桌面一拍,说:“不玩了,不玩了。” 江夜放下铅笔,专心看《分析的概率理论》。 “阿夜,你成绩这么好,以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江夜问住了,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小慕也从来没问过他。江夜放下书,看向赵安铭,说:“我不知道。” “我呢,跑步快,以后可以当警察,抓坏人去!阿夜,你这么喜欢看书,以后当老师,可以天天看书。怎么样?” 一时之间,江夜陷入了思考。大课间下雨,学生们不用出去做操,江夜去数学老师办公室拿作业本。步入综合楼,他收了伞,肩膀上沾了细细密密的雨珠,他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帘,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江夜!”他停住脚步。有个女生从旁边跑了过来,她慌张地抓住他的袖子,“江夜,怎么办,我听到有人在厕所打人。” 是何依依。 他跟着何依依过去。这个时间点一般不会有人来综合楼一楼的卫生间,门口放着一块“打扫中”的立牌,“你听!”何依依害怕地攥着江夜的衣袖,小声说。 只听男厕所里面接连不断传来拳脚到肉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声,“大哥,我们这样会不会被老师发现?” “发现了又怎么样,这个孬种敢说吗?” “怎么办?”何依依说,“我们是不是要去告诉老师?” 江夜摇摇头,他从何依依手里抽出袖子,指了指墙角,让何依依躲到那里去。他把立牌挪开,敲了敲紧闭的男厕所门,说:“请问里面有人吗?”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没一会儿,厕所门被打开,四五个高个子男生从最里面的隔间走出来,为首的男生瞪了江夜一眼,便领着人走开了。 何依依看见人走了,从墙角走出来,她感激地看着江夜,对他说:“江夜,还好有你。” 江夜“嗯”了一声,说:“那我先走了。” “那……”何依依指了指里面,“里面的人怎么办?”刚说完,顾璋拖着沉重的身子从男厕所里面走出来,他的脸上挂着好几处伤,嘴角也被人打破了,往外淌着血。 “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何依依着急地问。 “没事。”顾璋趴在盥洗台上洗脸,冬天的水很冰,何依依听见哗啦啦的水声,顾璋一点都不怕冷地把水扑在自己脸上。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裤子上很脏,何依依看到上面沾着的脏东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扯着江夜的衣摆,半个身体都藏在他的后面。 顾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小帕子,用水龙头里的水搅干,擦自己的头发和脸,边擦边对他们两个说:“那我先走了。” 何依依看着顾璋一瘸一拐的背影,对江夜说:“他们怎么能这样!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我要去告诉老师!” 江夜只应了一声,往办公室走去。 “江夜,你不跟我一起去告诉老师吗?”何依依在他身后问。 江夜转过身,何依依委屈地看着他。 “我不去。”他说。 何依依失望地跑开了。 顾璋是叁年级空降到八班的,因为长得好看,班上的女同学都爱对他笑,跟他说话。班上的男生就看不惯了,顾璋一来就抢了八班的第一名,老师喜欢他,女同学们也都喜欢他。张志有个六年级的大哥,跟大哥说了这件事之后,大哥拍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顾璋没有告诉老师自己被欺负了。被张志他们泼了厕所的水,整天脏兮兮臭熏熏的,再也没有女生愿意跟他说话了,连老师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他好好回家洗个澡,整个教室哄堂大笑,顾璋站在中央,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何依依站了出来。她报告教务主任,有人在厕所打人。教务主任查了监控,一个个把人揪出来,在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 何依依的名字从此以后也就跟顾璋挂上了勾。 —— 400猪加更 他讨厌的人 赵安铭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行,他喜欢的女孩子好不容易不喜欢自己的好兄弟了,怎么又看上别人了! “阿夜,何依依没有收下我的苹果。” “阿夜,何依依又去八班找顾璋了。” “阿夜,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江夜把奥数竞赛题放到一边,说:“我在准备明天的考试。” “哦。”赵安铭胖乎乎的脸压在桌上,“阿夜你说,顾璋那个人身上臭臭的,衣服也不干净,何依依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上了五年级后,赵安铭看到同学们都是自己走回家,便自作主张地跟赵苗凤和林江慕说,不要她们来接了,他跟江夜会自己走回来的。为此,江夜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回家路上,赵安铭蹦蹦跳跳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背上的书包一弹一弹,石子滚动着,落入河中,他又踢上了另外一块。 “阿夜,我决定了,我不要喜欢何依依了。” “她没眼光,我不喜欢她了。” 江夜“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跨着步。 “我喜欢何依依这么久,是不是也要花这么多时间把她忘记?” “你不需要这么久。”江夜说。 像往日一样推开门,空间里似乎潜伏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气氛,“小慕,我回来了。”他故意提高音量。没有得到应答。他走进去,将书包放到椅子上。他注意到,八仙桌边放了叁把椅子,对墙的不常坐人的那一边放着一个陌生的书包。一个桔红色的旧书包,塞的鼓囊囊的。 江夜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一个讨厌的人,他走进油烟滚滚的厨房。 果不其然,小慕的身后立着一个男生,他的头发应该好几天没有洗了,衣服也是又脏又臭,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不知道又被谁推到哪个臭水沟里去了,他这样想,叫了一声“小慕”。 林江慕拿着锅铲转过头来,她抹了一把右颊边的碎发,推了推顾璋,说:“顾璋,江夜,你们先出去,别都堵在这。” 顾璋看了他一眼,走出厨房。 江夜没走,而顾璋乖乖地在位置上坐好了,林江慕压低声音对江夜说:“江夜,我今天下班回来路上看到你们学校有人在欺负顾璋,所以就帮他赶走了。还好被我看到了,这孩子一声不吭,都不知道还手的。” 系统:“是呀,男主也好可怜哦,我们请他吃一顿饭应该没问题的。” 江夜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叁套碗筷,一一摆到桌子上。顾璋有些局促地看他一眼,说了一声“谢谢”,江夜好像是没听到,又进去了,帮林江慕洗碗端菜。顾璋望着厨房里和谐默契的一幕,心中好似是被丑陋的巨兽咬掉了一小块,他低下头,两个人都已落座。林江慕坐在他旁边,江夜坐在他对面。 “吃吧。”她说。 “江夜,明天就要去比赛了,紧不紧张?” 顾璋知道,是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同安镇小只有一个名额,教导主任给了五年级一班的江夜。连他们班的老师们都经常提起江夜,你们要像一班的江夜同学学习,人家一下课就看书,哪像你们,一下课就跟个猴子似的到处乱窜,所以啊,人家能考一百分,还能代表学校去参加奥数比赛…… “不紧张。” 林江慕夹了一个荷包蛋给江夜,江夜说:“谢谢小慕。” 顾璋也得到了一个林江慕夹来的荷包蛋,他先看了一眼江夜,说:“谢谢小慕。”说完后他又瞄了一眼江夜,加了一句,“我也可以叫你小慕吗?” 林江慕说:“当然可以呀。” 晚饭后,林江慕骑着小电驴送顾璋去镇上的福利院,江夜在门口看着他们。顾璋回头望了一眼,抓紧了身侧两边的扶环。他一直以为从泸水街到福利院的这条路很长,这次却到的很快,院门口黑漆漆的,大门也关了。 “没关系,我从这里爬进去。”顾璋指了指杂草丛的某个方向,“这里有个小洞,我每次都是从这里进去的。” 每次。 “拜拜。”顾璋冲她挥挥手,笑了笑,他右边有颗小虎牙,笑起来时,像只露出肚皮的犬类幼崽,“小慕。” 系统叹了声:“哎,小顾璋也很招人疼呐~” “等等。”林江慕叫住他,说,“顾璋,有些人呢,你越让着他,他越变本加厉。你要是不想被别人欺负,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你越凶、越狠,别人就越不敢招惹你。” 林江慕小学的时候也被欺负过,她骨子里带着狠劲,别人孤立她、甚至将她堵在放学路上收保护费,她打不过她们,第二天,她从福利院的食堂偷了一把菜刀,藏在书包里,她们一围上来,她就亮出菜刀,要跟她们拼命。她在巷口里大喊大叫,挥舞着菜刀,把欺负她的人吓坏了,直喊着“疯子”“疯子”跑走了,后来她再也没有被欺负过,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当她的朋友。 顾璋点头,眼睛弯起来:“我进去了。” 回到家,林江慕发现碗已经洗好了,她走到楼上卧室,江夜坐在书桌前看书,台灯橙黄色的光映亮了江夜认真的小脸。她啪的一下按亮灯,说:“怎么不开大灯?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小慕。” 林江慕从衣柜里拿睡衣,“嗯?” “你先洗澡吧,我等会跟你说。” 她洗完澡,江夜已经在自己的被窝里躺好了。她用干毛巾擦着脸附近湿掉的头发,掀开被子,里面捂着一个热水袋,她舒服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用脚勾上来,抱在怀里。 “江夜,你们学校里有那种不好好读书,喜欢拉帮结派的学生吗?那种经常合起伙来欺负别人的人。” 江夜拿着书,一页都没翻,好一会儿,他才回答:“有。” “果然每个学校都有这样的事啊。” “小慕,你想问的是顾璋的事吧。” “嗯。” “上次已经有人告诉老师了,那些人被老师教训过了。” “这种事,告诉老师没用的。” 沉默了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江夜也依旧没有翻页。他的手捏紧了些,眼前的黑色字体明明还是那几个,他却一点都看不进去。 “江夜,我在想,要是你被欺负了怎么办?”她突然问。 系统这时也说:“小江夜上辈子也是这样被欺负的,他也跟顾璋一样,不知道还手,连话都不会说,别人都叫他,小哑巴……” 林江慕:“所以……他跟顾璋原本是同一个福利院的?” 系统:“是的……不过,江夜进去的时候,顾璋已经被别人收养了。” 江夜说:“我不会被别人欺负的。别人也不会欺负我。” 系统知道他听不到,却也忍不住说:“那是因为你有宿主呀!傻猪崽。” “嗯。”林江慕揉了一把他的头,“睡觉吧。” 一周后,江夜带回来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一等奖的奖状和奖杯,大堂的墙上又添一员大将。林江慕给他做了一桌菜庆祝,“我们猪崽真棒!” 江夜拖着下巴问她:“我今天听秦召说,他这次期中考差两名,他的爸爸批评了他,还没收了他的玩具。赵安铭也说,他每次考不及格,凤姨就会罚他不准看电视。小慕,要是我下次没有考好,你也会批评我吗?” 系统:“没有这种可能性!小江夜,你怎么可能考不好呢,除非是阅卷老师改错了!” 林江慕给他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说:“我不会批评你。考不好也没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每次江夜同学都很认真地对待考试,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我不会批评一个认真努力的人。” “那要是我不认真,也不努力呢?” “那也没办法啦,猪崽不认真努力的话,以后钱就少赚一点,那我就只能多辛苦一点,养你咯。” 江夜抿紧唇,把肉塞进嘴巴里,两腮一鼓一鼓的,等吃完了,他对林江慕说:“我会努力的,小慕。” 林江慕洗完澡,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挂在衣柜门上,再将钥匙放进包里,准备好一切,又拿了一盒牛奶走向书桌,打开江夜的书包时,看到了一封信。熟悉的粉色外壳,不同的字体。 ——五年级一班江夜同学收。 这次的字很秀气,瘪瘪小小的,一撇一捺都像是使尽了力气,在封面上留下明显的印痕。 “又有小女生给你写信哦~”林江慕把信放到桌上,调侃道,“猪崽在学校是不是很受欢迎?” 江夜一边写着题,还能分心跟林江慕说话:“我没有很受欢迎。” 他写题到九点半,起身,收拾书本,然后将信原封不动地放入书包。 “你不看吗?别人给你写的信。”林江慕在床上问。 “我明天会还回去。” “你知道谁给你的?” “知道,我认识她的字。”他是数学课代表,他认识班上所有学生的字迹。 第二天,他将信封夹在数学作业本里,发下去后,女生一翻开作业本,脸带着脖子刷的整个都红了,她忙将信封藏到抽屉里,不敢再回头偷看。 江夜发完作业回到位置上,赵安铭位置边上都是人,他手里拿着一张表格,招呼后面的人排好队,一个个来。 上课前半分钟,数学老师走进来,赵安铭身边的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把运动会报名表放到江夜面前,小声说:“阿夜,要不要报个跳远?” 一人最多只能报两个项目,赵安铭只恨自己不能分身,每个项目他都想给一班拿个金牌回来。而江夜从来没参加过运动会,每次体育课跑步他也不是跑得最快的那几个。 “没有名次也没关系的,重在参与嘛!”他的好兄弟江夜就知道读书,运动会难得放松一下,他还要带本书去操场,真是要气死人! “我考虑一下。”江夜收下报名表,折好放进书包里。 “不考虑” 翌日,当赵安铭看到被打上勾的那一栏,忙跑出去追江夜,江夜手上捧着一迭数学作业本。“阿夜,你报了八百米?”这是运动会最冷门的长跑项目,没人选,赵安铭本来要自己上的。 “嗯。”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赵安铭的脸上浮现担忧之色,他记得以前阿夜在体育课上晕倒过,虽然现在身体素质好了很多,但在班里二十多个男生中,他的长跑水平只排在中等。 “不考虑。” “好吧。”江夜决定的事没人劝的了,赵安铭只好说,“那你改变主意了跟我说,我晚点报上去。” 运动会一共叁天,开完放五一长假。开幕式那天,五年级一班所有学生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他们的书包里装着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和饮料,四五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分享着自己带来的好东西。只有江夜如往常一般。他身处于嘈杂的环境之中,安静地翻书,一点儿都没被影响。赵安铭跟前面的同学讲完话,又不嫌累地转过头问后面的同学带了什么好吃的。最后他好奇地摸了摸江夜鼓囊囊的书包,问:“阿夜,小慕阿姨给你放了什么呀,装的好满。” “书,牛奶,还有一些饼干。” “哦,等会我跟你坐一起吧,我妈真是气死我了,忘记给我买吃的了!” 操场有四个看台,不同年段的学生按照排序依次入座,两个入口被封起来,有老师守着,出入需要通行证。五年级一班的学生在操场演讲台的右边。男生们把最上面的位置给占了,吵吵嚷嚷,时而爆发出古怪的笑声。而女生们坐在下面,用纸巾擦着各自的位置,报纸垫好,手挽着手,脑袋贴在一起讲悄悄话。 第一天最受关注的项目是一百米。操场起点,赵安铭脱掉外套,递给跑道最边上的江夜,露出里面的短袖,上面别着“037”的红色号码牌。看台的栏杆后站满了人,哨声吹响,没一会儿,便有人跑到一班的看台下,喊着:“第一!我们是第一!”赵安铭走过来,同学们便齐声叫他的名字,他也不谦虚,插着腰边喘气边说:“明天四百米第一还是我们的!” 晚上林江慕问江夜:“你八百米什么时候比?” 江夜说:“后天。” 系统:“哇,宿主,我、我、我要去看!” 林江慕拍拍他的肩:“咱尽力就行,你从小身体就不大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重在参与嘛!”说来,她只陪江夜跑了半年,他却从一年级一直坚持到现在,每天雷打不动一个小时慢跑。整个人看上去精精神神的,气色也好,林江慕也不怕他会跑到一半晕倒,只是担心他会因为没有名次而难过。江夜可从来没拿过除了第一名以外的名次。 上午九点五十,八百米开赛前十五分钟。 中央演讲台上,念稿员边上排起了小长队,广播上响起一个女声:“五年级一班的江夜,希望你在八百米的赛场上能够赛出水平、赛出风格!加油,你是最棒的!”一班的文艺委员排在第四个,她手上攥着一班女生们写好的加油小纸条,听到江夜的名字,她跟身后的小伙伴咬起了耳朵,“谁呀!居然不给自己班加油。” “哎呀,我们班长可太受欢迎了!”女生话音刚落,头顶又响起一条给江夜同学的加油播报。 “五年级一班的江夜,用你的实力,去开拓出一片属于你的长跑天地,加油,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还有好几个男生吹起了口哨。 “咱们班长不战而胜。” “哈哈,班长加油!” 起点,林江慕站在钱秀秀旁边。一共八名选手,江夜在第一个跑道,他穿着白色的运动装,在起跑线前做热身,他看见小慕冲他做口型“加油!”他点了点头。 第八道跑道的选手姗姗来迟,他背脊微曲,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抬起头时,林江慕看见了他微微泛紫的嘴唇。 “顾璋!”林江慕正好站在边上。顾璋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他看见一张温柔的笑脸,那人对他说,“顾璋,你也加油。” 顾璋往左一看,果然,江夜在第一条跑道,他也正在看着他。 比赛开始!八个选手一齐冲了出去,一百米后,就出现了明显的差距。有两个最快的遥遥领先,江夜在中间第四位,顾璋在最后。 在身高上,江夜没有优势,但是他四肢纤长,跑起来像一只轻盈的鸟,毫不费力地跑了半圈,他已经追上了第叁名。等到了靠近看台的跑道,场上的加油声更嘹亮了,第一、二位猛地提速,甩出第叁名的江夜一大截。而江夜仍是维持着刚才的速度。 一般长跑项目没什么悬念,一二叁名的差距太大,在最后两百米的时候就能猜中名次了。一班的学生们非常激动,能拿到第叁名已经超出预期了,他们没想到,班长不仅学习好,连运动都这么厉害! 赵安铭在草坪上跟着江夜一起跑,边跑边喊:“阿夜保持住,你是第叁名了!” 江夜看向终点,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再远一点,是看台上的呐喊声。小慕站在终点,冲他挥手,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猪崽加油。” 在最后五十米,江夜突然加速了。 整个场子都沸腾了。 别的选手都喘着粗气,跑得越来越慢,只有第一和第二还能勉强在最后阶段加个速。只有江夜,他越跑越快。 一班的坐席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尖叫。 “江夜,加油!江夜,加油!” 他轻松地超过了第二,又超过了第一,如同飞跃悬崖的鹿。最后他扬起手臂迎接终点的冲线。 “阿夜,你真棒啊!你长跑居然这么厉害!”赵安铭冲上来抱他,“我们班又有个第一了!” 江夜缓缓喘着气,他接过林江慕递来的水,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比赛还在继续,林江慕跟着江夜一起出去,身后骤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看台上惊呼连连,“有人摔倒了!”他们回头,摔倒的是最后一名,顾璋。他正面倒在地上,不动了,旁边草坪上站着不少学生,没有一个人去扶他。钱秀秀连忙跑过去,招呼几个高个子男生帮忙,男生们皱着眉,明显不愿意。“老师,我来。”热心的赵安铭跑了过去。 医务室的医生说是低血糖,吃点东西就没事了。钱秀秀还要去主持跳远比赛,便拜托林江慕照看这位晕倒的学生。 林江慕对江夜说:“江夜,你包里还有吃的吗,拿一些过来。” “有有有!”赵安铭抢答,“还有好多呢,阿夜早上牛奶都没喝。” 江夜脸上的汗已经干了,他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顾璋,前不久高昂起来的情绪绷成了一条直线。 “走,阿夜,我跟你去拿,刚才我把你的包放草地上了。” 顾璋没有报名,他的名字是被人恶意写在八百米名单上的,但他尽力了,虽然被别人远远甩在了后面,甚至还晕倒了。阳光照在脸上,微风轻拂着他的脸,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了,他不愿醒来。 “你醒了。”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对他说了一句话。他还以为他仍在梦中。 “江慕?” “嗯,是我。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就去跑步了?” 他撑起身子,林江慕往他后背放了一个枕头。 “嗯。我的早饭被人抢走了。”顾璋不想在她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所以急忙解释道,“我听了你的话,果然他们很少找我麻烦了。这次只是我没注意。” “顾璋,你做的很好。” 顾璋听了很开心,露出右边的小虎牙。 林江慕拍了拍顾璋的头顶,“好了,你休息吧,我让江夜给你拿吃的过来了,吃完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林江慕站起来,顾璋还以为她要走了,背一下直了,往前倾着:“江慕!” “怎么了?” “你要走了?” “当然不是,我答应老师照顾你,等你恢复了再送你去教室。”林江慕去关了窗,然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哦。” 大约五分钟,顾璋像是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江慕”,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脸便涨红了,“你可不可以——”看到她鼓励的眼神,他鼓起勇气,端正了身体,一字一句说:“江慕,你可不可以收养我?”说出口后,他反倒不紧张了,他瞄了一眼江慕,然后看向她身后雪白的墙壁,“我什么都会做,拖地、洗衣服、做饭……如果你收养了我,就等于不花一分钱买了个佣人。最重要的是,我的饭量很小,每天只要吃半碗饭。” “还有,住的地方也不需要你费心,我可以每天打地铺睡在地上。” “还有,我成年了之后,就可以赚钱了,我会把赚来的钱都给你。” 顾璋真诚地向她推销着自己。林江慕的心酸酸的,眼睛也湿润了。 “你愿意收养我吗?江慕。” 林江慕还未开口。江夜悄无声息地走到病床前,把一包饼干和一盒牛奶放到床尾,然后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系统:“完了完了,江夜一定是听到了,他生气了,宿主,男主虽然很可怜,但是他以后有女主爱啊!你千万别答应哦!”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嗯,我在生气” 顾璋像做错了事般低下头,直到他听到林江慕的声音,再度期待地抬起来。 “我会认真考虑的,顾璋,叁天后给你答复。” 下午一点,八班的教室没有一个人,同学们都去看比赛了,他坐在自己位置。刚才休息了很久,他一点都不累,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他自己也纳闷,那些话没有事先准备,就自己从嘴巴里蹦出来了。真奇怪,他明明没有见过她几面,却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请求。大概是因为她跟别人不一样吧,他想。 他吸了一口甜甜的牛奶,看向窗外,暖黄色的阳光从窗户外面大片大片地照进来,他趴在自己的手臂上,余光瞥见教室的后门出现了一个冷硬的身影。他瞬间绷紧了神经,直起身,江夜走到自己的面前。 江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顾璋看见他放在身侧的拳握紧了,他屏住了呼吸,江夜会对他说什么? 他看见江夜的目光在牛奶上停了一会,又挪了上来,盯着他的眼睛,却迟迟不说话。顾璋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江夜。”顾璋先开口了。他想,江夜应该听到了刚才他的话。他能感觉的出来,江夜一直都不喜欢他。 他得让江夜知道,他是没有恶意的。 “你听到了吧,我刚才请求你的母亲收——” “顾璋。”江夜直接打断了他。他的脸背着光,大片被阴影覆盖,他的眼睛藏着浓郁的黑,此时正源源不断向外倾倒出来,他的声音比冰块还要凉。 “顾璋,你是乞丐吗?”江夜显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刻,此时他胸膛不断起伏着,声音像是被牙狠狠咬住,硬挤出来似的。 顾璋煞白了脸,一时间哑口无言,心头窜起的小火苗被江夜灭的一干二净。 “诶,阿夜,你怎么在这?” “喂,同学,你好多了吧,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吃东西就去跑步!” 赵安铭趴在窗台上。他觉得这两人有点奇怪,一个站着,一个低着头,像是在吵架。但阿夜又不可能会跟别人吵架。 “阿夜,等会马上要接力赛了,我是最后一棒,你要给我来送水的啊!”赵安铭撂下这句话,就跑了。 江夜没有再说别的,也转身走了。 回去路上,赵安铭小嘴叭叭的,说的不停,赵苗凤把林江慕和江夜送到家,江夜也没等她,自己走进去了。 “阿夜这是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太好?”赵苗凤问。 “应该是累了。”林江慕说。 系统:“宿主,小江夜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林江慕看着两人离开,叹了口气,锁好门。楼上,江夜坐在书桌前,翻着他最宝贝的那本卡片书。 “江夜。” 江夜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嗯。”他的脸颊鼓鼓的,憋着一股气。 “你在生气吗?” “嗯,我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 江夜终于转过脸,看着她说:“你知道的。” “嗯,那我问你,你同意我收养顾璋吗?” “小慕,如果我说不同意,你会不会对我生气?” “不会。”她盖住江夜的手,握在手心,“江夜,这个家是我们俩的,如果别人要加入,必须征求你的同意。” 江夜内心的褶皱就这样被她坚定而又温柔的目光抚平了,他的气刹那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小眉毛精神地往两边扬着,他对她说:“小慕,我不同意。” 林江慕点头,摸摸他的头,微笑着问:“那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 林江慕没有等到叁天后,第二天她就去找了顾璋。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顾璋便知道了答案。她请顾璋吃了一碗面。 “顾璋,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收养你。以后你碰到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助你。”林江慕对他说。 顾璋笑了笑:“江慕,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江夜连续拿了两届全市小学生奥数比赛的金牌,六年级上半学期,一中老师的电话打进了钱秀秀的办公室。 市中心的几所重点中学的入学考一般安排在小学毕业考的后一周,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竞争自然也是最激烈的,每年只开十六个班,一个班四十五名学生。而入学考那天将近有四千多名学生报名。 当然幸运的江夜同学已经被提前录取了。 赵安铭挪用了私藏半年的零花钱,买了四十多包辣条分给同学们。整个教室弥漫着辣条的香精味,江夜走进来,同学们便带着笑脸迎上来,向他恭喜祝贺。 他的桌上堆上了各式各样的同学志,抽屉里也被塞满了礼物。 晚上林江慕擦着湿头发上楼。江夜伏在灯光下,认真书写着什么,她走近。江夜的手肘压着一本紫色的厚皮本子,是全新的,他从上至下按顺序写下姓名、生日、星座、爱好,还有最末“你想对我说的话”,他的右手边还有七八本不同款式的。林江慕有点印象,她上小学那会儿,风靡过一阵子的同学录,快毕业前的那一个月,每天下课都有人在发这个。 江夜对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样。 【XXX,祝你愿望成真!】 “猪崽,他们会不会很失望,这里这么大一段空白……”她的手指点了点,“你就只写这么一句话。” 江夜抬起头来看她:“我没有别的话想对他们说的。” “江夜,我要送你一份大礼。”林江慕突然神秘地对他说,“庆祝你被一中录取!” “什么大礼。”江夜放下笔,眼睛被灯光映的亮亮的。 “明天带你去看!” 江夜也大了,不可能一直跟她睡,是时候该拥有自己的独立房间了。而且,从同安镇到市中心,车程45分钟,到了汽车北站,还要换乘303路,总共将近一个半小时,太浪费时间。最重要的是,市中心目前的房价最高也就一千五一平,一中附近的房子才八百一平,一套一百五平米的房子,全款只要12万! 交首付那天是赵苗凤陪她去的,赵苗凤见着她把这些年的积蓄全拿出来了,还要跟公司签个合同,还叁十年的债,懵了好一会儿,才想着把林江慕拽出去。 “小慕,你也太傻了,他说什么你都信的?叁十年,这要还到什么时候?把你大半辈子都搭进去了!你脑子不灵清了,快跟我回去!” “姐,今年购房新政,减免五分之一的首付和百分之叁十的利息,这也太划算了!你也买一套吧,听我的,绝对不会亏的。” “我看呐,这过几年房价就跌了,你现在买真的不值当!” 赵苗凤脑子里只有要还叁十年的债,好几次硬是把她拉回去,可她就是不听劝,就是要签那劳什子还债合同。事儿定了,她也没法,只能往好处想。 房子里什么都还没有,装修风格也得问问江夜的意见。周末,林江慕带他到了绿江南岸。走进去左边是厨房,朝南边上的两个差不多大的屋子分别是她和江夜的卧室。中间是客厅。 “这是你的房间。”林江慕领着他走到左边那个房间,“你想要装修成什么样的?” 江夜问她:“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林江慕笑着看向他:“嗯!” 明亮的阳光从落地窗前照射进来,地面上一大块方形的阴影和他们的影子重迭在一块儿,江夜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阳光整个儿裹住了。 “我想要一个书桌,一张床,一个柜子。” “还有呢?” “没有了,小慕你装修成什么样我都会喜欢的。” “嗯,你看这个。”林江慕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我打算在客厅打一整面书架,以后你的书就不用放到箱子里去了。” “还有,你的房间我也给你设计了一下,这里要放一个大桌子。对了,我已经给你定好了一台电脑,等我们住进来了,我找人来拉一条网线。” “小慕,这些是不是很贵?” 系统叹气:“哎,小江夜真是太懂事了。” “是花了我很多钱,不过还好我们猪崽学习好,让我省下了一大笔钱,不然我肯定买不起这套房子了。” 江夜认同地点头:“我会继续努力的。” 搬新家的第一天,系统惊喜地告诉林江慕,上头的人来抽查江夜的数据,各项指标非常健康,任务已经达成了百分之八十,只要叁年,他们就可以提早结束了! 林江慕沉默了很久,才问:“如果我突然消失,别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们会给你安排一个合理死亡的结局。” “哦……”她说,“那我拼死拼活刚买好的房子,就只能享受叁年?” “嘿嘿……这不是还有小江夜替你享受嘛!” 赵苗凤带着儿子来参观他们的新家,赵安铭从跨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便哇个不停,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客厅的隔断是多功能实木柜,上面是镂空的架子,用来放江夜的奖状和奖杯,柜子用作储藏杂物。客厅放着一只电视机,正对着一面墙的书,客厅外的阳台种满了花花草草。 赵安铭跑过去扯着纱帘,羡慕地对赵苗凤说:“妈妈,我家可不可以也装一个这样的窗户,好大,我好喜欢,晚上在这里看星星一定很棒!” —— 稍后还有加更的一章。 猪崽要上初中了…… (没想到小顾这么受欢迎,可他真的只是来打个酱油的啊……) “明天我就会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赵苗凤看她把房子弄得这么好,也心动了,说:“小慕,下次我装修你给我出点主意。我都听你的!” 江夜在房间里整理他的东西,最后一个封的最实的箱子,放着小慕送给他的礼物还有他用过的一些小物件,他一样样摸过去,脑海中便浮现每个时期的小慕。他想了想,拿出小猪抱枕,其余的,都放进柜子的最里面。 第一次一个人睡,关了灯后,江夜抱着小猪,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想到了白天,他们搬家时,他跟小慕站在老房子前,身后垒着小山似的箱子。 他看见小慕望着老房子,眼睛流露出他读不懂的情绪,她说:“猪崽,在这里住久了,都有感情了,一下子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江夜睡在陌生的床上,想起往日,小慕洗完澡,走到楼上,坐在床边擦拭头发。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香味便在空间里散开了。他转过脸,就能看见她被暖黄色灯光映亮的脸。关灯后,他又伴随着小慕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入睡。 现在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什么叫做不舍。 晚上十点,林江慕的房门被敲响。门口响起江夜的声音。 “小慕,我可以进来吗?” 她打开门,江夜抱着小猪枕头,露出无辜的表情:“小慕,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林江慕忍不住笑,从江夜房间抱来被褥,铺好,“第一次一个人睡觉,怕啦?” 系统:“哈哈。” “不怕。”江夜说,“我一个人睡不着。” 关灯后。 “下周就要去新学校了,要认识新的同学了,紧不紧张?” “不紧张。”小慕在一中工作,他能看到她的时间又多了一些。 林江慕的睡意渐渐浓了,黑夜中有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她快要沉入睡眠之时,江夜对她说:“小慕,明天我就会自己一个人睡觉了。” “嗯。”她扬起嘴角,“猪崽真棒。” 赵安铭没考上一中,离录取线差了二十多分,要读一中,每学期得多交五千块的择校费。还好前几年开服装店赚了不少钱,孩子在市里读书,回家也不方便,赵苗凤一合计,在市里盘了个店面,把生意挪过来。一咬牙,全款买了林江慕隔壁的房子。林江慕劝她贷款买,赵苗凤就是不听,借钱也得补上,这要是跟林江慕一样还叁十年的债,觉都要睡不着的。 江夜一个暑假长了五厘米,1.55了。有天,他穿着短了一截的裤子走过来给林江慕看,指着自己露出来的瘦瘦的脚腕,说:“小慕,我应该是长高了。” 开学前,她带他去买了好几套衣服,还有新的书包和文具用品。 绿江南岸离一中很近,十五分钟脚程,赵苗凤老大早去进货了,林江慕就送两个孩子去报道。一个暑假,赵安铭又吃胖了十斤,身体壮壮的,脸也胖胖的,比江夜高半个头,体型几乎是江夜的两倍。 每当看到赵安铭,林江慕就会怀疑系统预言的真实性,江夜真的能长到一米九? 在一中学校门口碰见个熟人,一中高中部的物理老师,谢文瑀,这几年他常来书店买书,一来二回,也就熟了。说来也巧,第一天上班她被门卫拦在外面,还是谢文瑀给她解了围。他带她进去之后,对她说:“同学,你逛完学校就早点回去吧。”明显是不相信她对保安的说辞。 她从门卫口中知道这个年轻男人姓谢,“谢老师,我真是在这上班。” 谢文瑀眼中的林江慕。卫衣,牛仔裤,马尾辫,右肩斜挎一个棕褐色的小包,整个人神采奕奕。她指了指右边的文德楼,眼睛弯成了两道月亮,“就在这栋楼的一楼,有个书店对不对,我今天第一天来上班。” “不好意思,你看着太像大学生了。” 她买房前随口问了谢文瑀一句,这位热心的年轻老师帮她打听了很多消息,最终也是采纳了他的意见敲定绿江南岸。贷款买房是去年才出现的新模式,就连售楼处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她是冤大头,只有谢文瑀对她说:“江小姐,谁也不能预测到未来,说不定十年以后,房价暴涨,人名币贬值,而江小姐每月要还的贷款,只是那时的一顿饭钱。” 林江慕惊叹于他的眼界,反问他:“谢老师有买房的打算吗,万一以后真的通货膨胀、房价暴涨,那我们岂不是只要躺平收租就好了?” 谢文瑀推了推眼镜,笑着对她说:“我现在也就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等到了合适时机,自然是要买房的。” 系统:“宿主,你注意点表情管理,不要再撩单纯的谢老师了。” 林江慕:“……我有吗?” —— “谢老师,早。” “江小姐,早。”谢文瑀看着林江慕身侧的两个小少年,“这是……你的……” 林江慕抚了抚江夜左侧脑袋的头发,说:“这是我的孩子。”然后又拍了拍赵安铭的肩膀,“这是我朋友的儿子,我今天来送他们上学。” 谢文瑀脸色一变,恍若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身子晃了晃,又极力稳住,“江小姐,你结婚了?”问完之后,他便觉唐突,脸红到了耳根,慌忙丢下一句,“抱歉,我还要去备课,先走了。” 系统:“啧啧。” 江夜看着谢文瑀慌不择路的背影,抬头看林江慕。 “走吧。”林江慕说。 谢文瑀刚坐下,一颗心七上八下跳个不停,邻座的老师调侃道:“呦,小谢,今儿没去你的江小姐那?” 谢文瑀放下包,拿起杯子去饮水机那儿灌水,“今天忙,等会要去四班带课。” “哦~你最近跟江小姐进展怎么样啊。”一把椅子滑到谢文瑀的身侧,桌上随即出现两张电影票,“追女孩子胆儿要大,你再拖,人家娃都出来了。我本来要跟老婆看的,这不她老家出了点事,去不成了,便宜你了。” 谢文瑀捏住票角,心沉在谷底:“算了。” “你跟江小姐摊明了?” “没……” “那你叹哪门子的气!我那会儿要是像你似的磨磨叽叽,老婆都讨不上。” 只见谢文瑀魂不守舍抱着教案出去了,四十五分钟后回来,他一脸凝重,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拿起桌上的两张电影票,攥在手心,拉开门便跑了出去。他座位后的男老师会心一笑,叹道:“年轻真是好啊。” 谢文瑀提着气不管不顾来到文德楼,深吸了口气,在门口站了一分钟,进门。在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走到结账台。 “谢老师,早上没课啊。”林江慕问。 “刚上完,就一节。” 林江慕点头,把书装到纸袋子里,放到台上。 “教高叁没以前轻松了吧。” “总是喊着难,不会做。” 林江慕笑着说:“物理确实太难了,我以前念书的时候也最讨厌物理了。” 谢文瑀捏了捏手心,里面都是汗,他翻看着结账台架子上的杂志,状似不经意地对她说:“江小姐,怎么从来没见你丈夫来接你?” 文德楼外面有一条小道,两边种植着樱花。春风拂过摇曳的粉色小花,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撩起林江慕的发尾。她将右边的头发顺到背后,看着谢文瑀忐忑的眼睛,笑了笑,说:“我没有丈夫。” 谢文瑀松开汗湿的掌心,提了口气,将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放到台上,对她说:“江慕,你周五晚上有空吗,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林江慕看了一眼电影票,再抬头。 谢文瑀期待又专注地看着她,垂在腿边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谢老师……” 谢文瑀说:“不着急,你先把票拿着,要是抽不出时间,我就一个人去看。” 系统啧啧两声:“宿主,谢老师想泡你。” 谢文瑀走后,林江慕整理了会儿书架,又对着窗外的樱花发了一阵子呆,最后拿起电影票举着看。系统觉得情况有点不对,问:“宿主,你该不会真对谢老师动心了吧?” 系统已经习惯被忽视:“宿主,你这都快走了,就别谈恋爱了。就叁年了,还是多陪陪我们猪崽吧。” “好吧,你要是真想谈我也不阻止。不过谢老师一看就是那种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你到时候走了,他走不出来怎么办?” “不过,真是稀奇啊,谢老师居然一点都不介意你有孩子吗?” 晚饭后,江夜在水槽边洗碗。林江慕用干抹布擦干灶台上的水分,一边把江夜洗干净的碗筷放到置碗架上,一边对他说:“猪崽,我明天……有点事,跟你凤姨说过了,明天放学了你去你凤姨家吃。” 江夜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水龙头冲下来的水流,头上放了一只手,轻柔地按了按,“乖。” 江夜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林江慕便问:“怎么了,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事。”他关掉水流,看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八点。”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我想请你去看电影” 江夜坐在第四排,靠窗,他的同桌依旧是女生。她要出去了,便轻叩他的桌子,江夜起身让出位子。女同学站起来时,裤子后面沾了点血迹。赵安铭从五班下来找他,后门口看见这女同学,大嗓门便响起来了:“喂!你流血了。”指了指自己屁股的位置。女同学的脸一下熟透了,手塞在校服兜里,跑了。 一中附近有个商场,江夜说要去买点书,赵安铭还在想刚才的事,“啊”了一声,问江夜:“你刚刚说什么?” “你跟凤姨打个电话,说我们在外面吃。” 赵安铭点头,说:“阿夜,你知道何依依也在一中吗?” “知道。”江夜看到过,“她在八班。” 赵安铭:“我本来说不喜欢她了,可是一个暑假没见,她现在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我一看到她眼睛就像口香糖一样黏上去了。” 书店在商场的四楼,赵安铭陪江夜挑书,四处乱看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推了推身边的人,惊喜道:“阿夜你看,是不是小慕阿姨啊……不过,小慕阿姨旁边的男的是谁啊,你认识吗?” 两人在不远处的扶手电梯上,从这个方向看不清男人的脸,但能看到林江慕,她的表情是笑着的,两个人虽然靠的不近,彼此之间却笼罩着一股说不清的暧昧氛围。赵安铭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看见江夜盯着前方,一声不吭的样子,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赵安铭的父亲很早就走了,他有次听到姥姥跟妈妈说要给他找个后爹,他当着她们的面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妈妈跟他保证了好几遍,不会给他找后爹,他的眼泪才彻底止住。 回去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赵安铭挠挠脑袋,实在忍不住,就对江夜说:“阿夜,你别乱想了,那个人说不定只是小慕阿姨的朋友呢。小慕阿姨最疼你了,怎么舍得给你找个后爹呢!” “后爹?”江夜停下脚步,路灯昏暗的光洒在他的头顶。他眼睛的颜色比黑夜还要黑。 赵安铭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嘿嘿,我乱说的。阿夜,你别听我瞎说!应该不是我想的这样!” 八点半,林江慕打开灯,江夜在客厅看书。 “猪崽,我给你带了面包,明天当早饭吃。”林江慕在玄关换上拖鞋,面包放入冰箱,走到江夜对面坐下。 系统说江夜今天也去商场了。 “我今天跟别人看电影去了。是一中高中部的老师,他叫谢文瑀,你记得吗,开学那天在校门口碰见的那个。” 江夜放下书。 “我去一中工作的第一天就认识他了,这个小区,也是他推荐我买的。” “我们现在是朋友关系。以后……有可能发展成恋人。” “江夜。”她问,“你会介意吗?” 漫长的沉默。在江夜看似平静的凝视之下,林江慕的心悬了起来。 “你们相爱吗?” 江夜这样问,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没有,只是好感而已。” 对话就终止在这里。 某天傍晚回家,赵安铭特地绕了一个路口,神秘兮兮地勾着江夜的脖子,做贼似的往四周环顾一圈,然后拉着江夜走近一条无人的小巷子。军绿色的书包背到前头,赵安铭左掏右掏,找着了,他拿出一个用透明红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圆薄片形状,中间镂空。 “阿夜,我给你看样好东西!”他的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里面原来是一张碟片,暗黄色的封面,边缘处有明显的磨损。 “我们班一个兄弟从家里偷出来的。”班上同学轮流看,赵安铭只能借叁天,“我们到你房间看吧?”还是阿夜弟弟家安全,小慕阿姨进门前都会敲门,哪像他妈,不说一声就推进来了,总是把他吓个半死。 “是什么?”江夜问。 “就是……那个……”赵安铭把碟片包好藏进去,两个人走出箱子里,往小区的方向走,“男人跟女人那些事……”赵安铭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咳咳……反正,你不看的话,我一个人在你房间看。” 江夜把门一开,赵安铭风一般地冲进去,熟门熟路地窜进江夜的卧室,关窗,拉窗帘。然后把江夜的电脑打开,拿出宝贝碟片,放入光驱。赵安铭受不了慢吞吞的江夜,过去一把将他拉过来,按到凳子上,再确定门和窗有没有锁好,最后坐回去。 江夜点开DVD。 赵安铭有点紧张,心砰砰直跳:“阿夜你还记不记得,你同桌上次流血的事?我们科学老师讲了,这是女生发育正常的生理反应,叫做……初潮。” 江夜“嗯”了一声。 “我就是有点好奇,女生跟我们有哪些不同的地方……” 视频开始了,地点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独居女人的房门被邻居敲响…… 电脑的光反射在两人的脸上,到了关键时刻,赵安铭屏住了呼吸,手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江夜的大腿,眼睛都直了。暧昧的水声在耳畔响起,视觉和听觉双重打击之下,赵安铭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冲进了厕所,哇的一声吐了。 林江慕就是在这时候打开了门。 她听到厕所的动静,急忙奔过去。赵安铭这孩子扒着马桶刚吐完,脸红红的。 “大虎,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小慕阿姨,我没事。”赵安铭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擦着嘴一边说,“应该是中午吃太多了,撑到了,吐出来果然好多了。” 林江慕摸了摸赵安铭的额头,没烧,“不舒服一定要说啊,不要忍着。” 赵安铭连连点头:“小慕阿姨,今天吃什么呀?” “糖醋排骨,油爆大虾!” “耶,一定很好吃!” “进去跟猪崽玩吧,好了叫你们。” 江夜已经把碟片取出来了,放在桌上。赵安铭关上门,用力抓了一把头发。“一点都不好看。”他坐回来,摸了摸胸口,“他们骗我,我再也不想看第二遍了,真恶心!”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赵安铭握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给我忘记!” 而旁边的江夜面色平静,一点也没受影响,甚至还专注地看起了书。 “阿夜,你不觉得恶心吗?” 江夜翻了一页书,说:“这是人类正常的交配行为,等你成年了以后,就会理解了。” “我才不想理解,这么恶心的东西,我看都不要看。”赵安铭对他说,“阿夜弟弟,你不对劲,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看过!”所以他才这么镇定的! “没有。”江夜说。 “哼!”赵安铭玩了一盘扫雷,输了,这会儿心情平复下来了,“阿夜,我昨天去跟何依依表白,她又拒绝我了,我这次真的决定不再喜欢她了。” 江夜:“你会做到吗?” “当然!”赵安铭重重拍一下桌子,“否则我赵大侠就跟你姓!” 翌日上学,赵安铭把碟片还给同学,男生贼兮兮笑着问他观感如何。 “还行吧,下午请你喝饮料。”赵安铭说。男生因为这碟片得了不少好处,他拍了拍书包,暗示性地挑了挑眉,“我这还有更好,更清晰的,怎么样,要不要,现在排到下周一了。赵哥,我可以给你插一天队。” “不要不要。”赵安铭当然不能说自己看吐了的事,“下次这种事你们不用叫上我了,我现在有别的渠道。” “什么渠道?” “网上看咯。” “哪个网站?网上不都看不了吗?赵哥,你怎么看的啊,教教我呗。” “你有这个看还要什么网站,走了走了,我还要去练篮球。” 赵安铭常来一班找江夜玩,一来二去,也就跟一班的男生混熟了。进书店之后,赵安铭叫了一声“小慕阿姨。”其他人就问:“赵安铭,你认识江姐姐啊?” “当然认识啊。”赵安铭对一班的几个男生说,“你们开学时候没看到吗,是小慕阿姨送江夜来报道的。” “啊!”他们更震惊了,“江姐姐是班长的妈妈啊?” 其中一个男生感叹道:“班长,你妈妈好年轻,好温柔,好漂亮呀,像你姐姐。” “是呀。”赵安铭也说,“小慕阿姨好像永远都不会老似的。” 而江夜的目光一直在前方。赵安铭顺着望过去,前台有个男人在等待结账,看着很像那天商场的那个…… 谢文瑀把书递给林江慕,她低下头扫码时,他便专注地盯着她的头顶,等她抬起来,他立刻转开视线,刻意地撇向窗外,耳根悄悄泛起红色。 “谢老师,你这一周都买多少书了,看得完吗?”林江慕笑着问。 “总能看完的。”谢文瑀也笑了。 “小慕。”一道介于少年与儿童之间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谢文瑀认出了他,往后撤了半步,对林江慕说,“那……我先走了。” 林江慕挥了挥手,再看向江夜:“猪崽,怎么了?” “小慕,今天放学,我想请你去看电影。” “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系统:“宿主,江夜从小到大,从来没看过电影。” 在商场楼下的小餐馆吃饭,江夜领着她到位置上,给她拉开椅子,“小慕,你想吃什么?”林江慕指了几样,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给他,江夜拿着去付钱,回来时,手里多了杯热水。 领桌的大姐看着,忍不住说:“你弟弟可真懂事啊。” 林江慕一愣,张口想反驳,但说什么呢,不是弟弟,是儿子?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电影院里大部分都是学生。两人看了部谍战动作片,出来时,面前走过好多对牵着手的少男少女,比江夜的年纪要大点。商场附近有条江,两人走出商场,沿着江岸的南边一直走。 十月份的晚风已经带上了凉意,还渗着潮,林江慕拢了拢手臂,下一瞬,肩膀挂上了件衣服。她低头,江夜把他的校服脱了,里面只穿着一件短袖。他的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目光却过早沾上了属于成年人的成熟。 “小慕。”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他的面前是一片深沉的江,江上悬挂着一轮弯月。她背靠着栏杆,看着江边的风吹鼓了他的衣摆。 “刚才吃饭的时候,旁边的人以为我是你弟弟,你什么都没对她说。”昨天,赵安铭问他,为什么总是叫她“小慕”,不叫她“妈妈”。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 “我……”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夜抿了抿唇,眉峰处出现一条小褶子。 “小慕,我到底是你的什么?” 在系统的催促之下,林江慕对他说:“江夜,我承认我还有好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是第一次做妈妈,没有经验。最近这段日子忽视了你,对不起。”她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慕,你做的很好。” “是吗,你就一点儿没觉得我哪里不好?” “没有,小慕你很好。”他认真地看她,乌黑的眼珠盛满了月光,“你哪里都好。” 初一的这个暑假,赵安铭从乡下疯玩了十五天,一回来就一阵风似的跑进了林江慕家,把还在睡觉的江夜捞起来。“阿夜,走!今天海上乐园开门了,我搞了两张门票!”江夜一站起来,赵安铭觉得哪哪都不对,瞄上瞄下。江夜理了理头发,对堵在门口的赵安铭说:“我要去卫生间。” 赵安铭知道哪里不对了,他脑子短路似的跟江夜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他挤牙膏,话都说不完整:“阿、阿夜,你长高了!” “你比我高了!”得出这个结论,赵安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阿夜,我才走了几天,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中午,赵安铭闷闷不乐地埋头吃饭,林江慕问:“猪崽,他怎么了?” “不知道。” 纸巾抽完了,林江慕去厨房拿新的,打开柜门,刚踮起脚,一只手比她更快拿到柜子深处的纸巾。这个夏天,江夜一天一个样,有天早上起来,一量,一米七六,所有的裤子都短了一大截。林江慕时常会看着江夜发怔,他跟记忆中的样子越来越像了。 赵安铭比江夜高了十叁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要仰头看阿夜了,中午米饭都少吃了一碗,想来想去,他去偷偷问了林江慕,阿夜是怎么长高的。暑假还剩半个月,他要每天喝牛奶,每天做一百个引体向上,争取开学前比阿夜弟弟高。 他忍着半个月没去找阿夜弟弟。 半个月他长高了一厘米,量了量,一七五了,他想着,这下差不多了,虽然差一公分,他只要穿个内增高的鞋子,谁也看不出来。 早上一开门,他看见江夜倚在门边,脑袋里面哐的一声响,好像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阿夜好像比半个月前又高了。赵安铭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颤颤问:“阿夜,你多高了?” “一七九。”旁边林江慕笑了笑,“猪崽真能长。” 赵安铭一路上魂都不在身上,直到坐到八班自己的位置上。班级里好大一阵骚动,女生们激动地从外面跑回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直到班主任敲响了讲台,台下还是不停发出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好帅啊,真的好帅啊!” “好羡慕一班哦!” 赵安铭知道江夜从小就长得好看,六年级毕业那会儿,不少女同学都因为他哭鼻子。何依依也喜欢他。他以前想,阿夜哪里都好,成绩好,长得好看,就是个子不高,老天还是公平的,没有把所有东西都给阿夜。然而一个暑假过后,什么都变了,班上好多女生接近他,想跟他做朋友。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 江夜拿着数学作业本从走廊走过,一到四班的窗边趴了一圈女生。过了一个暑假,江夜彻底出名了,校园论坛前叁的热帖都是他。连高中部的学姐们都会跑来偷看,还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在一班教室门口喊“学姐等你长大!” 金倩是江夜初一时的同桌。新学期报道第一天,江夜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没认出他,还以为是哪位同学的哥哥。直到江夜坐到她旁边,班主任紧接着进来,宣布重新排座位,江夜站起来协助,同学们才后知后觉认出,他是他们的班长。 金倩悄悄看了他一眼。江夜的侧脸沐在阳光中,下颌线宛若被老天精心雕琢过。他的右侧脸颊原本是圆的,她一直觉得很可爱,像家里养的小猫崽。而现在,这里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走到拐角处,利落地折开。把她的心也折开了。 “班长。”江夜在整理东西,很快他就要被换到最后一排,她也很快不再是他的同桌。 江夜看过去。 金倩一看到他的眼睛,脸红了个彻底,脑子慌得什么都不剩下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急不择言说:“班、班长,你要吃糖吗?” “谢谢,我不吃糖。”然后江夜就走了。 她应该再没有机会靠他这么近了。她往后望了一眼,发现全班女生都在偷看他。 初二,十月,江夜代表一中获得了全国初中数学联合竞赛的金牌,他举着奖杯的五秒视频火遍了全网,甚至还有星探在一中校门口蹲了一个月,开出一百万的天价要签江夜。这事把校长都惊动了,当天就打电话叫上江夜的班主任去家访,林江慕什么都还没说呢,两个人轮番劝着,千万不能冲动,孩子天生是个读书的料,以后说不定能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做出巨大的贡献,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利益,让孩子走错了路! 林江慕请班主任和校长坐下,让江夜帮忙倒了两杯茶。 “校长,林老师。”她对他们说,“江夜的未来我不能替他决定,不论他选择哪条路,我都支持。” 校长连忙说:“江女士,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孩子这么小,怎么做得了这么大的决定,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我们家长的身份,就是在孩子迷茫的时刻,给他领到正确的路上去。” 林江慕想,“迷茫”这个词大概永远都用不到江夜身上去,她笑了笑,把江夜拉到身侧,说:“江夜,你跟两位老师说你的想法吧。” 江夜说:“周校长,林老师。我不会出道的。我还有很多书没有看完,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未知的事物等着我去探索。”说完这句话,他看向了林江慕。 周校长满意地拍了拍江夜,对林江慕说:“江女士,你这个儿子教的好啊,高中还留在我们这儿读吧,多给咱们一中捧几个奖杯回来。” 江夜的名字在知名论坛的首页挂了一周。 【这也太帅了,考不考虑进娱乐圈拍点戏?】 【他学校的女生真幸福。】 【听说有星探已经去了,说不定马上就能看到他的戏了嘿嘿。】 【希望不要去,我有个一中读书的朋友说,江夜从小学到现在初二,每场考试都是满分,所有的竞赛,只要他参加了,必定是第一。这样的人,进娱乐圈太可惜了。】 【我是他的同学,这点我可以证明,他在我们一中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们班数学老师经常叫他去办公室一起探讨题目……他真的是天才,希望他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 【同学+1,江夜真的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了。初一的时候,有天我们科学老师请假,六班的老张过来代课,然后江夜在课上看别的书,我还记得那本书叫做《理论力学》,(这里提一下,我们班老师都很宠江夜的,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上课不听也没关系。)那个代课老师发现他没听课,非常生气,把他叫起来回答问题,江夜看了一眼就说出答案了,班上同学都笑了,他可能觉得没面子吧,把江夜的书收走,还一顿骂,说江夜仗着成绩好自以为很了不起什么的,当时我们听着都气,结果江夜一点都没回嘴,认真地向老师道歉,鞠躬,说他做错了,不应该在课上看书,希望老师能原谅他。天呐,你知道他说完这段话之后,我们班好多女生眼泪都出来了。】 【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想问同学们,江夜真有照片里那么帅,感觉有点不真实了。】 楼下盖了两千多层。 【作为一中学姐,有幸见过。江夜比照片要好看很多很多,见到的第一眼,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有这么亮,这么白的人,就好像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一样。】 【看见真人是会晕倒的程度。】 【他的眼睛最好看,我上次被他看了一眼,心跳都差点停了。】 【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真的很帅,能跟他在同一所学校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末早晨,林江慕洗完脸到厨房找吃的,刚起了锅,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她将蛋磕入锅中,然后发现盐没了,她打开头上的柜门,往里面摸了一会,没找到盐袋。身后脚步渐近,温热的后背贴了上来,一只手伸到更高处,打开最顶层的柜门,轻松拿出盐袋,倒入调味瓶中。 汗水的气息似乎仍在残留在鼻尖。 江夜在饮水机前倒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喉结滚下去又滑上来。他仍旧保持着原有的习惯,每日晨跑,风雨不断。初二下半年,江夜完全甩掉了儿童时期的稚嫩脸庞,身躯也隐隐凸显肌肉。此时他流着汗,短袖贴在身上,他轻轻往前扯了扯,不经意间露出一小片腹部的肌肤,紧绷而有力量。 系统:“天呐天呐,江夜还没长开呢就这么逆天,以后还得了?” 林江慕撇开视线往上,对上他在阳光下变浅了的双瞳:“早饭吃过了吗?” “还没。” “你又空腹去跑步?” “嗯。” “我不是给你买面包了吗,下次去跑步前吃块面包垫垫肚子,空腹跑步对胃不好。” “我知道了。” 她将两个蛋盛出,放到外面的桌上。江夜快速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头发滴着水,手上拿着块干毛巾擦。 “小慕。” “嗯?” “我有东西送给你。”江夜走近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纸袋,正面印着某奢侈品的LOGO,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酒红色的丝绒盒,打开,盒中躺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条。 系统:“ZJ的新款,流光系列,这一款专柜卖九千。每年学校的奖学金,加上大大小小的竞赛奖金,江夜应该攒了不少。他现在是个小富翁了呢。” “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东西?”今天也不是她生日。 “我在商场里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凉凉的链子贴在脖子上,江夜把她头发放下,手指轻轻梳了梳她脑后的头发。 林江慕站起来,摸了摸项链,问:“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她走到镜子前,摸着项链的坠子,月牙儿薄片,上面缀着细碎的钻,她发了一会儿呆,对系统说:“你确定吗,我两年后就要回去了?” “准确的说,一年零二百四十天。” “小慕,你喜欢吗?”江夜站在阳光下,问她。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哈哈,突然长大。 “我热” 江夜站在外面,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拢住,他正在看着她,他小时候也总爱用这种目光看她。个子比她高,脸也瘦了,心里还是个小孩呢。林江慕笑着走到他身边,“谢谢你,猪崽,我很喜欢这个礼物。”她抬起手,揉了揉江夜的头。他站着不动,眉目也被阳光晒的暖了,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掌心,像一只柔顺的大狗狗。 初二下半年,赵安铭心里有了很多小秘密,连跟他最好的江夜都没说,某天实在憋不住了。 “阿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赵安铭支支吾吾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说:“就是……你就没有那个,早上醒来,然后发现裤子湿了?” 江夜立刻得出结论:“你是说梦遗?” 赵安铭扯了一把江夜,慌乱地往四周望:“大庭广众之下的,你乱说什么呢!” “这是男性正常的生理现象。”江夜说。 “我知道……老师说过,所以……你有没有过?” “没有。” 过几天赵安铭查了很多资料,又敲响了江夜的房门,现出了自己手里的U盘。自从他上次拒绝了那个男生,班上男生们私底下都叫他“小气鬼”,说他偷偷看网站,也不分享哥几个,于是好东西他都轮不上看了。他请全班男生吃辣条喝奶茶,腆着脸去求,他们才重新接纳了他。 “你不是说恶心吗?” 赵安铭点开U盘“动物世界”文件夹里的第一个视频,确认窗跟门是否关好,“我以前还说我会永远喜欢看动画片呢。” 第二次看,赵安铭一点都不反胃了。到了关键时刻,他呼吸急促,脸愈来愈红。江夜低头看了一眼,说:“赵安铭,你——”敲门声适时响起,赵安铭往上一弹,眼疾手快关掉视频,返回主页面。 江夜去开门。 “给你们切了水果。”林江慕往里面瞄了一眼,电脑停留在主界面,赵安铭捧着一本书,耳根还红红的,“大虎还在看书呢,不玩电脑啦?” “我、随便看看。”赵安铭的声音也有点不自然。 林江慕还想再说什么,系统贼贼笑了一声:“男孩子的事你少问。” 林江慕:“哦。” 江夜把水果带到桌上,赵安铭呼出一大口气,书放回去。他叉了一口芒果吃,勾住江夜的肩,目光比前几天自信多了:“阿夜,刚才……你也看到了,你没有过这个,所以体会不出这种感觉,这都是男人的正常反应。” 赵安铭终于在江夜这里重新找回场子,他看着江夜沉静的黑眸,提起胸板,学着他们班主任的口吻,轻轻拍了拍江夜的肩。 “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赵安铭大概会永远记住江夜这一刻的表情,这是江夜不败神话中唯一也是仅有的一次,输了。这是属于男人的骄傲,他赵安铭是从小到大唯一打败过江夜的男人。 体育课,江夜推着篮球收集筐经过球场,长腿慢慢地踱着,他穿着深蓝色的帽兜卫衣,同色系牛仔裤,深秋午后的光从树叶缝隙处漏进来,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倒影。他突然停住脚步,向某个方向望去。 赵安铭这节也是体育课,老师一宣布自由活动,所有女生不约而同跑走了,聚在操场后门,立着四架双杠的地方。赵安铭手上转着一个篮球,跟十几个男生往篮球场那走。 “啧啧。”旁边的人戳了戳赵安铭,“我说谁呢,全都巴巴的过来看了。这群花痴!” 赵安铭定睛一看,江夜正杵在树下发呆呢,他抱着篮球跑过去,“阿夜,看什么呢?” 他跟着望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明德楼前的拐角处,林江慕跟一个男人交谈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错,应该聊了很久了。赵安铭有次偷听他妈和小慕阿姨聊天,一中高中部有个老师在追小慕阿姨,小慕阿姨也对他有点意思,但顾忌着江夜,一直没有更进一步。 “阿夜,小慕阿姨跟你说过……这个男的吗?”他想,还是得把自己偷听到的告诉江夜,不能让他一直被瞒在鼓里。 “说过。”江夜说,“他叫谢文瑀。” 赵安铭大松了口气,篮球拿到另外一边夹着,“小慕阿姨怎么说的?” “他们现在是朋友,以后会发展成恋人。” “那你……就没什么意见?” 风吹得头上的树叶沙沙作响,江夜陷入了沉思,许久,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我不懂。”他对赵安铭说。 “你不懂什么?” 寻常的一天早晨,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挺兴奋的,叽里咕噜发出古怪的声音。“你搞什么?”林江慕听到外面洗漱的声音,看了眼时间,五点半,江夜这么早就起床了?她披了件毛衣外套出去。 江夜在刷牙,他的左手搭在白色陶瓷台面上,右手拿着牙刷不紧不慢清理着牙齿,左侧颊边细碎的软发垂着,发尾沾了点水。他俯身吐出泡沫,用清水漱口,结束后将牙刷和牙杯放到原来的位置。他转身拿毛巾洗脸,看到她:“小慕。”他的声音夹着一丝哑。 江夜穿着白色宽松背心,下面套了一条运动中裤。绞干毛巾,擦脸,再洗干净挂回去。动作跟平常一样,她却觉得很不对劲。但具体也说不上来。 系统意有所指说了一句:“小江夜长大了啊……” 他出来,站到她面前。她现在看他需要仰着头,“都降温了,怎么还穿这么少?” 他垂下眼睛看她:“我热。” 她觉得他的眼神也变了,就像系统说的,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想吃点什么?”往厨房那走去,她突然注意到阳台上挂着床单,是刚洗的,还往下滴着水。“大早上的,怎么突然洗床单了?” 系统:“男孩子的事你少问。” 江夜跟在她身后:“脏了。” “小慕,我来吧。”江夜从她手上拿过锅铲,熟练地将鸡蛋磕在锅沿。 他伸过来时,她的手指擦过他手臂的肌肤,热的不正常,“江夜,你不会发烧了吧?”她一手撑在料理台边,微踮起脚,另一只手探了上去,摸上江夜的脑门。他似是颤了一下,有点发懵地望着她,眼睛表面好似覆着一层水,湿漉漉的,像刚出生的小狗狗。 “不烫啊。”他的额头比他的身体要凉很多,“江夜,你发什么呆呢?” 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缓过神来。“小慕,你先去休息,我做好了叫你。”他将鸡蛋翻面,又磕了一个进去。 办公室里,谢文瑀后面的老师突然说:“听说初中部有个小孩出名了。”谢文瑀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将茶叶倒进透明杯子里,将茶罐盖好,去饮水机那倒水。 “我知道那小孩,叫江夜,真是聪明,人还懂事,我家那个造孽的要是有他一半懂事就好了。” “江夜他妈不就是书店那个江慕嘛!小谢那阵子——”话声戛然而至。 谢文瑀回到位置上,周围响起几声咳嗽,老周拿着茶杯走过来,笑起来时,左右眼角各叁条褶子,“小谢呀,这事也挺遗憾的,谁想得到,这小江年纪轻轻的,居然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他拍拍谢文瑀的肩,“你也别太伤心了,我改天呐,把我侄女介绍给你,她大学刚毕业,水灵灵的,还没对象!” “周主任,不用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你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啦?”老周看他的表情,琢磨出来了,“你还中意那个江慕?” 旁边有人问:“那江慕她老公呢?她离婚了吗?” 谢文瑀说:“她现在是单身。” “你一个大学生,什么条件的找不到,要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是啊是啊。”很快有人搭腔了,“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最少也叁十多岁了吧……不过看着确实很年轻,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谢文瑀拧着眉,眉峰之间积聚着怒气:“这是我的私事,希望大家不要谈论了!” 下午四点,谢文瑀突然跑到林江慕面前,要请她吃饭。西餐厅里,他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推到林江慕面前,说:“江慕,你愿意以结婚为前提跟我交往吗?” 楼下,赵安铭气愤地直跺脚,刚才他就该甩掉江夜的手,冲过去把那个男人的东西给砸了。“阿夜,你怎么想的!你在想什么?小慕阿姨要是跟别的男人结婚了,他们再生个孩子,你怎么办?你为什么拦着我?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在江夜平静的目光下,赵安铭逐渐冷静下来。 “小慕会问我的。”江夜。 “这种事,大人怎么可能问我们的意见,你现在要是不闹,家就成别人的了!江夜,你真的要把我气死了,这件事永远只有我一个人在着急!” “走吧。”他说。 晚上九点林江慕回到家。 “我回来了。” 客厅亮着灯,江夜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她来了,江夜看过去,目光停在她拎着纸袋的左手。 “给你带了面包,明天的早饭。”她提起纸袋晃了晃,笑着说。 “小慕” 刚才,她拒绝了谢文瑀。 “对不起,谢老师,你也知道,我有一个孩子。他现在还在读初中,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影响他的学习……”即便她都这样说了,谢文瑀仍旧不肯放弃。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想了很久,我……想等江夜这孩子考完大学再来谈我们的事,你愿意让我等吗?” 面对谢文瑀真诚的目光,林江慕竟控制不住自己点了头。 脑子一团乱,林江慕决定不再去想。第二天书店进了一批新货,林江慕帮着搬了一下午书,累的不行,一回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再次醒来,身上盖着薄毯,天完全黑了。而江夜坐在她身侧看书。“哎呀,我忘记做饭了。”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 江夜指了指餐桌,叁菜一汤,宫保鸡丁、青椒肉丝、番茄炒蛋,再加上排骨汤。他什么时候做的?她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我现在去热。”他说。 “你做好了怎么不叫我?” “你看起来很累。” “嗯。”她靠在沙发上,敲敲自己的背,“是好累,今天搬了一下午书。” “小慕,以后都我来做饭吧。” 自此,江夜便一手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当她躺在沙发上吃水果,而江夜在一旁卖力劳作时,系统总会冷冷对她说:“宿主,你没有心,江夜才几岁啊!” “我养了他这么多年,拿点回扣不过分吧?” —— “怎么样?小慕阿姨昨天收了礼物没。” 周四早上第四节课,初二一班和五班都是体育课,散了队赵安铭就来找江夜了。见他摇头,赵安铭笑着拍他的右肩,“我就知道,我看你这副样子就猜出来了!” 五班男生招呼他打篮球,他“欸”了一声,跟江夜说“我打篮球去了。”江夜在球场边上的长椅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书,封面已经很旧了,褪成了极浅的黄色,里面是一张又一张的卡面。他慢慢翻过,因为太过入神,没有听到众人的惊呼。 “小心。”一颗篮球冲他极速飞旋而来。江夜往左侧一偏,那颗篮球擦着他的右耳飞过。 篮球场上骚动起来。 赵安铭:“刘震宇,你长没长眼睛啊!” “不好意思咯。”刘震宇向江夜走去,嬉皮笑脸喊道,“会不会把脑子砸坏了啊!”他走近一看,江夜额头都擦出血了,“你没事吧,怎么球随便碰了下就出血了,跟女生一样。” “刘震宇,你找打是不是?”赵安铭刚才就看出刘震宇是故意把球扔过去的,冲过去一把拎住了刘震宇的领子,拎着拳头正要用力砸过去。 “赵安铭。”江夜掠过了刘震宇挑衅的目光,对赵安铭说,“走了。” 赵安铭放下拳头,把人推开,跟上江夜。 “没事吧,我陪你去医务室。” 五班的女生们都看到了,纷纷替江夜说话。 “刘震宇,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人家江夜好好坐在那,被你无缘无故砸了一下,都没说什么。你什么态度啊,一声对不起都不跟他说!” “是啊,我都看到了,他就是故意扔过去的!我要去告诉老师!” “我看他就是嫉妒人家江夜。” “刘震宇,你快给去一班给江夜道歉。” 班上女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刘震宇脸都被说红了。“谁他妈要跟那个娘炮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们都看到了,你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找茬,人家江夜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 初中部看江夜不爽的男生有很多。课上老师夸,下课后班上的女生夸,说什么一班的女生好幸福,每天都能看到大帅哥,而自己班一群歪瓜裂枣,都要看吐了云云。这可把他们气到了,像江夜这种小白脸,给他们真男人提鞋都不配。听着班上的女生这么帮着一个外人,男生们都来帮刘震宇说话。 “我们也都看到了,明明是江夜自己太虚,我们都叫他躲开了,他自己反应不过来,躲不掉能怪谁!” “是啊,娘们一个,也就你们女生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 “就是,成绩好有什么用,我一拳给他打到外太空去。” 有个女生被气到眼睛都红了:“你们就是嫉妒江夜!” 男生笑道:“我们嫉妒他什么,嫉妒他是个娘炮?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算了,筱萍,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五班学习文员张方婷站了出来,“等会我们几个过去问问一班江夜的情况严不严重,如果刘震宇不肯道歉,我们就去告诉班主任!” —— 谢文瑀连着几天都满面春风,其他几个老师都打趣道,“是不是最近晚上有艳遇啊!”没开心几天,谢文瑀代课的班上两个男生打架,他劝架被误伤,膝盖到课桌尖角上,拉开了一大块皮,把班上的女生都吓哭了。谢文瑀一瘸一拐地走到医务室,门口贴着“请假不在”的条子,他只好又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到学校门口叫车。 “谢老师,你怎么在这?” 谢文瑀坐在学校大门的花坛上,受伤的那条腿卷起裤管到膝盖处,他用毛巾堵住伤口止血。见心上人从后面过来,他飞快地将毛巾藏到身后的花坛,把裤子放下,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呢,现在回家吃饭?” “嗯。”林江慕眼神往下,谢文瑀受伤的那条腿便往后一缩,“那我走了?” 谢文瑀点头,看着林江慕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声,然后把染着血迹的毛巾从花坛里翻出来,动作间扯到了伤口,连连嘶声抽气。 “谢老师!”他抬头,见刚离开的人满脸促狭笑意。 林江慕打开门,走进去冲谢文瑀略一扬头,示意他进来。谢文瑀踟蹰着,手捏着衣角,掌心都是汗,“这……不太好吧。” “谢老师跟我进小区的时候倒是挺干脆的。” 这么一说,谢文瑀脸更红了。 “江慕,我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你不相信我的技术?” “不……不是。” 系统忍不住插嘴道:“我操,我受不了了,这个谢文瑀有没有必要这么纯情?” 系统:“……宿主,我临时接到通知,上面找我,我出去几天,这几天你管好自己,不要惹事生非。” “还有,最近我发现江夜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忍一下,不要跟这个谢文瑀来往了……” “算了算了,我说啥你都不会听的,你开心就好。” “我走了。” 林江慕在厨房找到医疗箱,“既然谢老师不肯进来,那我们就在门口进行吧。”她这么说,谢文瑀总算放下了坚持,进来时,眼神都不敢随处乱看。被林江慕一把按在沙发上,他整个脖子都红了。 看着林江慕认真又熟练地处理伤口,谢文瑀忍不住问:“江夜这孩子经常受伤?” 林江慕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很少让我操心。”林江慕用消过毒的剪刀剪去死皮,再倒上碘酒,“疼吗?”她扬起头,谢文瑀正凝视着她。她的心咯噔一下,他温热的掌心扶住了她的肩,属于谢文瑀的气息无孔不入地窜入她的身体。 谢文瑀的手慢慢往上移去,像是轻柔的羽毛拂在身体上,她的脸被他汗湿的掌心捧住了。他坐在沙发上,而她蹲着,一手拿着碘酒瓶,一手拿着棉签。两人的距离不过半拳。 “江慕。”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一只手往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托着她后脑,温柔而又不失强势地吻了下来。 短暂的吻结束,谢文瑀又变回了软绵绵的白羊。 “江、江……慕,对不起,我刚才……” 两人离的极近,面对面,呼吸缠绕。谢文瑀将头转开,“江慕,是我太放肆了,对不起,我还是去医院……”林江慕的身体也往后一撤,谢文瑀按下心底的失落,继续说,“我现在就出去。” 碘酒瓶被林江慕搁在茶几上。谢文瑀刚直起身体,整个人被仰面扑倒。林江慕坐在他身上,扯着谢文瑀衣领,堵住了他的嘴。 作为男人,谢文瑀当然不可能在这方面吃亏,他很快反客为主,握着她的腰把她抵在沙发上。而林江慕将他的脖子圈住,更让他彻底失了神志…… “小慕。”屋内响起第叁个人的声音。来自于江夜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两人陡然停下。谢文瑀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离开沙发,一时之间连痛觉都消失了。作为教书育人的老师,在别人的家中,做出如此失礼的事,还被人家的孩子看见了。他从未这般失态过。看见林江慕胸前的扣子也被自己扯开了两颗,旖旎心思消失殆尽,只剩羞愧,谢文瑀脱掉外套,盖在林江慕身上。 “我先走了。” 谢文瑀一米八叁,比江夜高一点。江夜站在他们面前,身上一件白色长袖,和一条浅色的运动裤。江夜额头右侧覆着淡淡的血痕,谢文瑀并没有注意到。 “江夜,你别怪你母亲。”谢文瑀不知道这孩子看了多久,心中忐忑不安、万分愧疚,将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是你母亲好心帮我处理伤口,我一时情不自禁,你母亲敌不过我的力气,这才——” “谢老师。”林江慕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她走过去把外套还给谢文瑀,“你去医院看一下伤,别的我会跟江夜解释的。”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那个,还是补充一下,小慕跟男配不会有肉体上的深入交流…… “我想请求你” 谢文瑀离开后。林江慕拉着江夜到沙发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问他,“额头怎么受伤了,跟别人打架了?”江夜也乖乖坐下,沉默地仍她处理伤口,深潭般的双眸一直盯着她。 临时有事的系统突然回来了,在她脑中大喊大叫。 “宿主!我才离开了几分钟啊,你就搞出幺蛾子。” “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江夜的各项数据飙升到非常危险的数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你就为了谈恋爱!你!要是江夜变成上辈子那样,他第一个就把谢文瑀宰了,你也别想跟他谈什么恋爱了!” 林江慕:“所以江夜也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系统被噎了一下:“现在是互相推卸责任的时候吗?” 江夜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用分外幽暗的目光望着她。 “疼吗?”林江慕边上药边问他。 江夜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他之前问过的问题:“小慕,你们现在相爱吗?” 系统立刻说:“宿主,你想清楚再说!” 林江慕收好药箱,坐到江夜的身边,对他说:“江夜,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虽然上辈子的江夜杀害了那么多人,就连自己也死在他手上。可这辈子的他,乖巧懂事,会主动替她分担家务,每年陪她过生日,还会花掉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奖金给她买项链。她也根本不相信系统所说的,江夜会重蹈覆辙,再次变成那个残忍冷血的杀人魔。 “那就是你。”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相伴了这么多年,你早就成为了我人生中无法分割的存在。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因为谢老师而抛弃你。江夜,你要知道,爱人或许会变,但亲人永远都是无法被取代的。” 几天后,系统说上头的人又来查了,这个任务将延期到江夜成年,也就是任务截止时间。 林江慕:“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个任务有截止时间。” 系统哼了一声:“这个我们都签了保密协议的,就是怕执行者觉得时间还有很多,消极怠工,不告诉你是为你好。” 林江慕:“现在又可以告诉我了?” 系统:“让你上点心,时间不多了,别给我跟个炮灰搞来搞去的了。” 林江慕:“呵呵。” 那日谢文瑀从林江慕家中出来以后,也没去医院,直接回了办公室。下午没他的课,旁边的老师见他带伤还要批改作业,十分敬佩:“小谢,你这也太拼了!”“是啊,作业明天也能批,你腿受伤了,还是早点歇着,养足精神。” 十分钟后,谢文瑀班上的学生来敲门,说有人找他。 他出去,看见江夜站在走廊下面的花坛边。 大约十分钟过后,谢文瑀脚步凌乱地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只剩一个老师,他见谢文瑀神色苍白,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问道:“哪个学生又让你受气了?”谢文瑀摇了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还未拆过的烟。 男老师说:“谢老师,你就在里面抽呗,办公室就咱俩,没事!”男老师见谢文瑀出去了,嘴里嘀咕着,“小谢这是怎么了,突然抽起了烟。” 赵安铭坐在炸鸡店中,喝着江夜请的可乐。江夜额角贴着创可贴,眉目放松,看起来心情不错。赵安铭笑嘻嘻地说:“真解气呀,我们班女生居然都向着你,联合起来去告诉班主任了。你看见刘震宇刚才那样儿了吗,脸都青了,哈哈,我差点笑喷。” “今天我请,想吃什么随便点。”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我兄弟难得心情好!” 吃完后,江夜又点了一份打包回去。赵安铭想起那茬,又替江夜不值起来。 “你说小慕阿姨怎么想的,都有我们阿夜这么好的宝贝了,还要去找别的男人!欸,阿夜,要不我们今天偷偷去把谢文瑀那家伙的轮胎给扎了吧。” 谢文瑀。 提起这个名字,江夜脑中便浮现了不久前的场景。 两人在僻静的角落,面对面,谢文瑀本来就理亏,在江夜的逼视中,他气势上就矮了半截。 “谢老师,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谢文瑀有愧于他,自然什么请求都会答应。 “你说。” “谢老师,我想请求你,不要再来插足我的家庭。” 刺耳的“再”“插足”二词,谢文瑀脸上一瞬间血色全失,他扶了扶墙,没有让江夜等太久时间,便强作镇定对他说:“江夜同学,之前是老师做错了,老师答应你,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江夜说:“赵安铭,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行行行!”赵安铭勾着他脖子,“不提那个晦气东西!”他突然想到什么,嘿嘿在江夜耳边笑道,“我今天又带回来好东西了,怎么样,等会去你房间看?” 晚饭是在林江慕家吃的,赵苗凤也在。两个孩子进房后,赵苗凤边洗碗边问:“你跟那个老师不联系了?” 林江慕点了点头,系统说江夜的情绪很不稳定,她打算找个机会跟谢文瑀好好聊聊,彻底断了,可没想到他却先跟她提了。 “也好,等江夜这孩子成年了再找也不迟,要我说啊,那老师跟你也不配,太年轻了,看起来就靠不住!” “再说吧。” 而里面的赵安铭把窗遮的严严实实的,他在这事上很有经验,还提前准备好了一盒纸巾。粗重的喘息响起,急促过后,便是长长的一叹,赵安铭抽了十几张纸巾擦手,卷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去。再看旁边的江夜,这次不嘲笑了,叹了好几声,“哎,阿夜,你这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日晚上,林江慕久违地失眠了。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起来打开灯,拉开窗帘看了会夜色。系统也被她唤醒了:“宿主,不就失个恋嘛!别老叹气了!等咱们任务成功了,你回去后,还是有机会再续前缘的,谢文瑀又不是不在了!不过那会儿他就老了,估计你也看不上。” 林江慕揉了揉眉:“你稍微安静一会儿可以吗?” 系统:“哦。” 走到客厅那,一道沉闷的呼吸声透墙而来。系统嘿嘿笑了起来。她觉得奇怪,走近几步,刚靠近江夜的房门,门骤然被人打开,眼前出现一个黑影。走廊上没开灯,只有客厅那边漏了点月光进来。林江慕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定神一看,是江夜。 她拍拍心口:“吓我一跳……你还没睡呢?” “嗯。”他的声音比平常要沉很多,还沾染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就像是奶油被抹到脸上,用纸巾擦掉后,那黏糊糊的感觉仿佛还留在脸上。 他穿着深色的睡衣,林江慕记得上个月给他买的时候还特地买长了五厘米,那时他穿裤管还拖在地上,现在,露出脚腕了。他又长高了? 这样想的时候,江夜越过她去卫生间,水流冲刷的声音响起,很短的时间,江夜又走回来。他出来就为洗个手? “你洗手干什么?”问出一刹那,林江慕听见系统猥琐的笑声,她隐隐想到了那方面,老脸一红,正想说点什么弥补,江夜开口了,“手脏了。” 林江慕还没傻到继续问“为什么手脏”,说了句:“哦,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转身后,她听到江夜沾着一丝哑的“嗯”,加快了脚步。 江夜的视线一直跟随她的身影移动,直到她的房门被关上。 江夜生日那天,他跨进教室,一眼便看到了堆满礼物盒的桌子。他叫了男同桌帮忙,一起搬到校门口公告栏旁的失物招领处。去年这天也是如此,一抽屉的礼物,不仅有自己班的,还有外班拜托塞进来的,放在讲台上没人拿回去,江夜只好放到失物招领处。 放学前,江夜比往常的动作更快,将桌面上的几本书塞进书包,往后背上,长腿一跨,走到后门口被一个陌生的女生拦住。 教室里“哇哦”“哇哦”响起来,大家都不着急走,全都看起了热闹。 “江、江夜。”女生看起来很紧张,捏着情书的手细细地颤着,“我喜欢你。祝、祝你生日快乐。这个、给你。” 女生讲得也很慢,结结巴巴,几乎讲一个字就会卡一下。江夜没打断,听她把话讲完了,才说:“谢谢你,这个你拿回去。我有事就先走了。” 女生脸红的滴血,她也点点头,“那、你先走吧。” 一班教室里讨论着。 “让我数数,这周第几个了。” “哈哈,反正比去年多。” “嘿嘿,去年我们班长还没长高吧。” “以前是可爱的小正太。我就喜欢咱班长以前的样子。你是不知道,那会儿报名江夜排在我前面,睫毛那么长,跟把小扇子似的。眼珠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玻璃珠,透明的。阳光下会发光呢!” “你这比喻用的,老赵给你打零分!” “你不觉得吗,江夜的眼睛多好看呐。他看我一眼,我魂都跟他走了!” “是啊是啊,嘿嘿,好想亲亲班长的眼睛。” “啊,你好猥琐!受不了你。” “你敢说你不想?” “嘿嘿……” “我觉得很不公平” 林江慕给江夜13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MP4 。赵安铭真是羡慕,扯扯挂在江夜耳朵上的线,求道:“阿夜,给我听听呗,今天上午有语文课,你就借我一节课,我下课马上还给你!”江夜摘下,耳机线一圈圈缠好,放进书包,“不借。” “你好小气啊,我平常有什么好东西都记着你!”赵安铭看着他油盐不进的脸,忿忿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下次再也不带你看片片了!” “我本来就不想看。” “你放屁,哪有男人不喜欢看这个的!”赵安铭的笑容逐渐猥琐,“哦,差点忘了,你不算,哈哈,我们阿夜还是个孩子。” 江夜瞄了他一眼,脚步加快。 “算了算了。”赵安铭转念一想,他不看吃亏的是自己,追上,“大哥比你大方,以后还是会带着你的。” 初叁上半学期,某个早晨,林江慕让江夜站在门口的白墙前,脚踩上钢卷尺的头部,再拉出尺,让他举到头顶,“一八四。”果然,江夜又长高了。 “猪崽啊。”林江慕蹲在地上,托着额头,“你也太会长了,我才买的衣服又不能穿了!” “那我就穿之前的。” “那不好。”林江慕被他拉起来,“你现在是男神了,要注意形象。”那些小女生都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没事就来她眼前晃,还给她端茶倒水、捶腿捏肩。长得帅就是好啊。 赵安铭已经看开了,这几年拼命做引体向上,根本赶不上江夜这个魔鬼,半年长五厘米,这还是人吗?去一中路上,林江慕难得跟他们一块儿去学校,赵安铭突然说:“小慕阿姨,我怀疑阿夜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儿子吧!” 林江慕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系统:“怪了,赵安铭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在诈你?” 江夜已经偏头望了过来。林江慕对上他的目光,心中某根神经绷直了,她迅速稳下来,“你乱说什——”还未说完,赵安铭下句话便蹦了出来“他根本就是女娲亲手捏出来的!女娲最宝贝的儿子!” 短短几分钟,她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跟两人分道后,她问系统:“江夜不会看出来了吧?” 系统看了下后台:“数据还是稳定的,无波动。” 而江夜他们走到了教学楼,一班门口闹哄哄的,围着十几个男生,其中几个赵安铭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看,不就是他们班里那几个傻叼吗?“刘震宇!”赵安铭上次还没找他算账呢,居然还来一班门口闹,“你他妈有病吧!全校通报批评还不够你长记性?” “赵安铭,这次你不要掺合。”刘震宇叫住往教室里面走的江夜,“江夜,我找的是你,希望你不要畏畏缩缩,躲在女人的身后!” 一班女生说:“你有病吧!莫名其妙,江夜不要理他!” “神经病一个,来我们一班发什么疯!” “下个月运动会五千米,江夜,你要是赢了,我在周一的大会上,在全校同学面前向你道歉,认你做大哥。”刘震宇上次把脸都丢光了,自己班的女生胳膊肘往外拐,把他告到教务主任那。他低头向江夜认错的照片在校内论坛上挂了整整一个月。 他这股气憋了大半年,忍不了! 刘震宇连拿了两届五千米的第一。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打听过了,江夜作为一班的班长,前两年运动会一个项目都没参加,平常的体育课表现也非常普通。就他那副弱鸡样,光长了高个子有什么用?两千米跑不到就要歇菜了! 江夜不答应,他骂一骂出口恶气。答应了,他就代表全校男生好好挫挫他的锐气,让全校女生都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真男人! 怎么都不亏。 “江夜,你不应战,你就是娘炮,你要承认你比女人还不如吗?” 江夜平静地站在他面前。从身高上看,刘震宇的气势就输了一半。 “不要挡在门口影响我们学习,刘震宇,你不想再被通报批评一次吧?” 见人家根本不把他的挑衅当回事,刘震宇像是被点燃了尾巴:“江夜!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站出来跟我比一场?” “你还有五分钟。”江夜说。 “缩头乌龟!我们走!” “算了算了,你跟个娘炮比赢了也没意思!” “你们几个有病是不是?”赵安铭伸手将他们挡住,“你以为江夜真的比不过你?他根本看不上你,你知道吗?他看不上的人,话都懒得说。”赵安铭知道江夜有本事,小学五年级也是他唯一参加的那次长跑就破了学校记录。而且江夜每天早上都要去小区楼下锻炼,比他跑得还勤快,现在一定比以前厉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小学那次后,他就再没参加过任何体育项目了。 “赵安铭,我知道你跟江夜关系最好,你替他说话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你看他弱不经风的样子,比得过我?你说出去有谁信啊!” “就是!我看他被冷风吹一下就要晕倒了!” 赵安铭一股无名气窜了上来,在一班门口叉着腰,对自己班那几个说:“比就比!谁怕谁!我们江夜就没在怕的,刘震宇你说的吧,江夜要是赢了你,你就要在周一的大会上,在全校同学面前向江夜道歉,认他做大哥,对不对?” 看着赵安铭自信十足的模样,刘震宇只怵了一下,“那当然!他要是输了,我也不为难他,还是在这个地方。”刘震宇看向江夜,“承认江夜你不如我,就可以。” “说定了!” 这边刚散场,校内论坛上就迭起高楼,压起了赌注。当然,票数肯定是江夜高。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江夜肯定比不过刘震宇这个两连冠。 “你说赵安铭到底帮谁的啊,他到底是不是咱们班长的好兄弟啊,班长什么都没说呢,他就给应下了。” “就是啊,五千米那么累那么辛苦,又不是谁都能跑得了!班长怎么摊上这么个朋友!” 体育委员也走到江夜面前,说:“班长,你要是不想参加,就别勉强,别听五班那群蛮人瞎起哄。” 江夜说:“没事,我可以参加。” 林江慕也在论坛上刷到了名字“江夜amp;刘震宇”“一班VS五班”决一死战贴,江夜以89%票数占比的绝对优势胜出。 【大家都明白这个投票的水分吧。】 【哈哈,所以为啥学神会答应这种无聊的比赛?】 【你去问问学神的发小@五班赵安铭。】 【看了全程,这位姓刘的脑子有点毛病的。】 【江神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学霸。】 【我在想,要是江神真的输了,他肯定会愿赌服输,那位刘姓“真男人”就不一定了。】 【哈哈,应该没有这种假设,搬板凳坐等江神低头服输,哇噢,你们女生心都要碎了吧,哈哈。】 晚上吃饭,林江慕提到论坛的事:“猪崽,那天比赛我也要去看!我还给你投了一票呢,你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哦,狠狠打他们的脸!”她的右手在空中挥了两下。 江夜对她说:“小慕你放心,我看过他去年的成绩,十八分二十四秒,我赢他没问题。” “你这么厉害啊,好像打脸爽文,我已经开始期待了呢!” 江夜在她说“厉害”的时候,轻轻点了一下头。她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断,江夜就问她:“小慕,你很喜欢看比赛吗?” 林江慕摇摇头,她现在已经能从容面对以前的不堪:“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有些人不喜欢我,就故意给我报名叁千米,我没你厉害,打不了她们的脸。比赛那天还摔跤了,别人都笑我,当时觉得好丢脸。现在想想,就是一群小孩子在玩闹。她们看不起就随她们去,没必要理会。” 她放在桌上的手被握住了。 江夜干燥而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他放下了筷子,注视着她:“小慕,这不是玩闹,他们在欺负你。” 他的手用上了几分劲,眉心也蹙了起来。林江慕安抚着:“没事,我早就不在乎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小慕,我很生气。” 林江慕见他较真的模样,扑哧笑了,使劲揉他的头发:“你现在生气有什么用?都过去那么久了,要不要我把他们的名字和地址给你,你找他们去打一架给我报仇?” “可以。” 她点头配合:“好好好,我改天好好想一想,一个个写下来给你。” 吃完饭,林江慕见他仍旧板着脸,捏了捏他脸颊所剩无几的肉,“别想啦,现在有你替我生气,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了。” “我觉得很不公平。”江夜说,“我有小慕陪着。而小慕什么都没有。” 林江慕偏过头,食指拭过眼尾,沾上一抹湿润。 “小慕,以前是因为没有我。”他继续说,眼睛在灯光下异常闪亮,像撒了一把月光进去,“现在你有我了,以后你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 900猪加更。 “小慕,我来了” 今年初中部的运动会格外让人瞩目,不少高中部的老师都来看了,到了第二天,人更多。赛场上不让太多人进,走不了关系的学生们就只能围在操场的护栏外。谢文瑀是临时被拉来帮忙的,他当裁判的比赛正是那一场男子单人五千米。来时他还想,江夜参加比赛,江慕有可能会来。真当她站到身边了,他连眼神都不敢投过去。 “谢老师。”她向他打招呼。 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做别的回应。 江夜一出场,整个场子的人都开始尖叫。只见他穿着宽松的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修长的四肢。他皮肤白皙,在阳光下亮的发光,衬得旁边的几位选手像是一块块行走的黑炭。他在参赛的十个人中个子最高,手臂和腿部线条紧实,他在场上做热身运动时,附近的女生们都看红了脸。 “江夜好帅啊。” “这也太帅了,难得见江夜穿这么少,这次刘震宇立了大功嘿嘿嘿。” “哈哈,我宣布江夜赢了!” 他头身比太过优越,在远处的人即使看不清脸,也知道那个别着“21”号码牌的是江夜。 “21号加油!江夜加油!” “班长加油!” 旁边看热闹的男生忍不住说。 “这群花痴我也是醉了!” “刘哥加油!刘震宇第一!” 刘震宇伸展着腰,看向旁边赛道的江夜,笑着问:“怎么样,江大神,紧张吗?” 江夜看向前方,等待枪响。 “就等着输吧你!” 枪声一响,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喊江夜的名字。然而最开始的一百米,刘震宇便超过了所有选手,将第二名甩出十几米。林江慕忍不住为江夜捏了一把汗,他小时候就很能忍,表面上看着毫不费劲,说不定身体早就撑到了极限。她眼中只有远处的江夜,完全没注意谢文瑀靠了过来,给她打起一把伞。 趁选手们还没跑到这儿,林江慕穿过跑道,站到操场内圈的草坪。等陪跑的赵安铭和江夜到了,她将拧开的水递过去,跟着跑起来,“猪崽,你累不累,要是实在累的话,就慢点,赢不了也没事,你身体从小就不好,别给跑伤了。” “我没事。小慕,你别担心。” 江夜放慢了速度的这一会儿,四五个人超过了他,眼看着落到最后了,赵安铭将林江慕拉开,“小慕阿姨,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阿夜绝对可以的,他真正实力还没拿出来呢!” 第四圈,江夜落到了倒数第二,刘震宇已经超过了他一大圈。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场比赛胜负已定,没有悬念时,江夜加速了,这时他腿长的优势便发挥出来了,他跨一步就相当于别人跨两步,更何况他还在不断加速。在全场的惊呼声中,他轻松地超越了他前面的所有人,包括刘震宇。 “江夜!” “江夜!” “江夜!” 几乎所有人都在喊江夜的名字。 林江慕终于放心了。这时头顶上方再度出现一把伞,她转身看见谢文瑀,说:“谢老师。” 谢文瑀有点担忧地看着她被太阳晒红的脸:“今天太阳很晒,小心中暑,去边上坐一会吧。”他指了指操场角落的阴影处,有好几个学生在那或站或坐。 她的头确实晕晕乎乎的,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袭来一阵漆黑,快要晕倒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她。 “江慕!江慕!”谢文瑀将记分的任务交给另一位老师,将江慕拦腰抱起,慌忙奔出去了。 江夜压下冲刺带时,惊呼声如热浪般向他扑来。 而第二的刘震宇仍在弯道。刘震宇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阿夜,我就说你行的!哈哈。”赵安铭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肩,见他着急往外面走,连忙拉住,“等会嘛,那个刘震宇还没跑到呢,我要好好笑笑他。” “小慕晕倒了。”江夜把他推开,气还没喘匀,又跑了起来。赵安铭跟上去:“阿夜,等等我。” 两人到了医务室。赵安铭在门口撑着膝盖大喘气:“我说阿夜,你刚跑完五千米,怎么还那么多力气?” 空气似乎在这一刹那凝固了,赵安铭直起身子,见江夜杵在前面不进去。他往后一看。小慕阿姨睡在医务室的床上,手跟旁边的男人握在一起。 谢文瑀看见江夜,也没松开。 江夜朝他们走过去,他身上全是汗,白皙的皮肤也被晒得微微泛红了。他俯下身,轻轻拍了拍林江慕的肩,说:“小慕,我来了。”她的眉头渐渐松开了,抓着谢文瑀的手也卸了点力道。 “谢老师,你还有事要忙吧?”江夜对他说。 谢文瑀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呆在这儿,只得将手松开,“嗯,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她。” 赵安铭等谢文瑀走了,对江夜说:“卧槽,阿夜,你这也太牛了。”他学了一遍刚才江夜的那句台词,边鼓掌边惊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气场两米八啊!” 林江慕醒来后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想起晕倒前那一刻,问江夜:“猪崽,你是不是拿冠军了?” 江夜点头,把折迭椅架到她床上,放上一碗冰镇绿豆粥。她喝了小半碗,瞥了眼江夜,见他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赢了还不开心。” 江夜没说话,等她吃完了,收拾好桌子,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盒药和一杯水。林江慕吃了药后,脑子阵阵发沉,不知睡了多久,她恍惚中醒来。江夜正靠坐在她身边看书。 “几点了?”她看着窗外昏暗的天色。 “还早。”江夜探手过来摸她额头的温度,“小慕,你再睡一会,等会饭好了,我再叫你。” 卧房里开了空调,林江慕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她点了点头,又睡了过去。 最后刘震宇也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在全校大会上向江夜道歉。运动会一结束是五一长假,不仅空间被江夜霸频,刘震宇的QQ也被人加爆。 冲刺阶段时,江夜超出他近叁百米,他看着前方那个轻松的背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样横在自己面前。他拼尽全力追赶,几乎能感到自己的心肺承受着超乎以往的压迫,听着周围的尖叫呐喊,他恍然意识到,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被老天眷顾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太阳,别人只配仰望。 他筋疲力尽跑到终点,江夜早已不见踪影,没有想象中来自胜利者的嘲讽,江夜从来不曾把他当作一个竞争者。 那时,心中难以启齿的嫉妒心就这么消散的一干二净。没有一个山底的人会嫉妒一个早已站在山巅的人。 他的脸彻底丢到了校外,放假返校那天,刘震宇装病不去学校,他妈硬是把他拖起来,揪到五班门口。同学一见到就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在大会上跟江夜道歉,什么时候认江夜做大哥,后来随着时间过去也逐渐被人遗忘。只有偶然碰上时,赵安铭会叫住他,挂着江夜的肩,对他说,“呦,阿夜,这不是你小弟吗,怎么也不来请个安?”刘震宇冷哼一声,像条夹着尾巴的狗一样走了。 离中考只剩叁个月,时间一下被拧上了发条,刘震宇在语文课上睡了一觉,猛的醒来,同学们都在埋头苦学,他突然意识到,时间不多了,而他也来不及了。 “我听说,江夜已经被高中部提前招了,而且是,学费全免!” 不意外,应该说,学校如果不采取留住他的措施才是意外。 “真羡慕,可惜我考不上咱们学校了。好想跟他继续做同学哦!” “一想到以后上高中再也看不到江夜了就好难过!” “我也是,只恨我成绩太差。” “有个办法,嘿嘿,你只要勾搭上江夜的发小,就可以天天见到江夜了!周情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你是说体委?” 女生们的声音逐渐压低。 “周情不是在追赵安铭嘛!我早就看出来她打什么心思了。江夜整天跟赵安铭形影不离的,连家都在对门。她只要当上赵安铭的女朋友了,不就能天天看到江神了?说不定还能摸到江神睡过的床!” “这也太……” “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 —— 周六下午,江夜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他太过入神没有注意,直到房门被人旋开,他才发觉。他站了起来,看着突然闯入的陌生女生,目光像是滑腻的蛇盘旋脊椎而上,盯紧了猎物的大动脉。 “你是谁?” 周情被他的眼神吓到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我报警了。”他真的不等她说话,饶过她径直走到客厅的座机前。女生像是突然回过,冲过去按住了江夜的手,也按掉了电话。 “我、我是五班的,赵安铭的同学,我是过来叫你一起吃饭的。” 江夜将手抽开,看了外面一眼,然后抬步朝门口走去,走了四五步,又转头,看向仍傻站在客厅中央的周情,语调又压低了叁分,“出来。”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对” 赵安铭不可能这么做。 隔壁的门开着,江夜推门进去,看见“惨不忍睹”的客厅。凤姨今天不在,跟小慕一起出去了。所以今天午饭是他们自己解决。餐桌上摆着从楼下买来的炸鸡,跟这个女生说得没差。 赵安铭在房间里打游戏,他刚结束一局,江夜就进来了,脸色不太好。后面跟着周情,眼睛红红的。 “赵安铭,她怎么回事?” 周情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赵安铭看看江夜,又看看后面抹眼泪的周情。 “这个,我是……叫她过去了,不好意思啊阿夜,我刚才游戏走不开身。”他丢下手柄,过去拍江夜的手臂,“你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嘛!都是我的错。” 江夜说:“赵安铭,你说谎。” 赵安铭挠了挠乱糟糟的鸡窝头。周情含着眼泪看着他,他实在没法子。他又骗不过江夜,只能先对周情说:“那个,周情,我妈好像马上要回来了,要不你先回家吧,我下次再带你玩游戏?” 等周情走了,赵安铭把江夜拉到床上坐下,给他垂肩:“对不起,江大哥!我哪知道她这么大胆啊!整天缠着我要来我家玩也就算了,现在居然直接闯进您的闺房去了!我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过,你记得跟小慕阿姨说,不要把钥匙放在花盆底下了。” “嗯,今天中午你自己吃吧。” “哎,别别别。”赵安铭拉住江夜,“阿夜,我真的知错了。” 这个小插曲过后,江夜好久没理赵安铭。赵安铭为了早点让江夜消气,求到林江慕那。林江慕被他的糖衣炮弹缠的实在没办法,只好拿着赔罪礼敲响了江夜的门。 “江夜,我进来了?” 听到轻轻的一声“嗯”,她推开门,江夜停下敲击键盘的手,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桌上放上一个礼物盒。 “大虎给你赔罪的,他说你已经一个星期没理他了。” 江夜只看了一眼礼物,又回到电脑屏幕上。屏幕上有一个黑色大框,上面不断弹跳出连在一起就看不懂了的符号数字。 “嗯,我知道了。” 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还在生气。林江慕一笑,习惯性地伸出手揪他脸颊上的肉。扯了几下,发现手感没以前好了,不由得怀念起以前肉嘟嘟的小江夜。 “好了,别生气了,多大点事。” 不料江夜突然将头抬起,避开她的手,羽翼般的睫毛往上一扇,露出流淌着浓黑墨汁的双眸。 她觉得江夜这会儿的眼神有点怪,“好好好,你自己打主意,我不劝你了。” 出去后,系统还嘿嘿怪笑了两声。 林江慕:“你笑什么?” 系统:“我没笑,嘿嘿。” 林江慕:“……” 中考前夕,学校将初中部考场圈了起来。全校都笼罩在紧张肃穆的氛围下。林江慕没什么感觉,学习上,江夜从来没让她担心过。赵苗凤倒是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次,赵大虎没高中读了,成绩那么差,最差的十叁中的择校分都够不上。 十二天后,成绩出来那天早上,学校的电话打到林江慕家。没多久,印着江夜名字的横幅挂上了一中校园门口。 还要多亏江夜给赵安铭开了半个月的小灶,赵安铭刚好卡上十叁中的择校分——528分。 一个暑假过后,江夜长到了一米八五。 报道那天,她跟江夜一出现在校门口就被围观了,门口的喜庆横幅还挂着,不远处有人指着江夜说,“看到没有,那个就是传说中的江神,中考只扣了一分的那个魔鬼。”林江慕不需要缴费,去班主任那亮个相握个手就算走完流程了。 —— “小谢,你第一次当班主任就带上状元了,运气也太好了吧。” “是啊,说不定以后还是高考状元。” 谢文瑀笑了笑说:“第一次当班主任还有点手忙脚乱的。”他拿完打印出来的单子,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又出去了。 等他出去一阵子了,办公室有人突然提起。 “听说江夜他妈,还跟谢老师有段故事?” “当初小谢还追过呢,不过后来知道人家有孩子了,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你是没看到,小谢那副样子,整天丧着脸……” “我看那女的不简单。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整天穿得跟个学生样。要我也看不出生过孩子。” 谢文瑀站在门口,看着林江慕和江夜并肩走过来,他捏了捏手心,指尖沾上了点湿汗。还没走到他面前,江夜不知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点点头,拍拍江夜的肩,看也未看他一眼就走了。 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叫住了江夜。 “江夜,听说你初中叁年都是班长,在这方面你有经验,我想选你做班长,你愿意吗?” “谢老师,高中的学业繁重,我想好好学习。” 这是婉拒了。 他总觉得这孩子对他有很深的敌意,现在看来,这种感觉没有错。瘦高的身躯立在面前,无形之中给人增添了压力,江夜根本不像同事说的那样“懂事”“尊敬老师”“待人有礼”,或许,江夜尊重对象的范畴里只是不包括他。 “进去吧,你不愿意就算了,班长我会选其他合适的同学。” 没过多久,谢文瑀看人差不多齐了,开始点名。 谢文瑀手里的名单是按中考成绩排的,第一个便是江夜。 江夜喊了“到”后,谢文瑀紧接着念下一个。 “顾璋。”没人应,“顾璋来了吗?”还是没人应,谢文瑀圈出他的名字。 林江慕整理书架时,突然有人敲了敲玻璃门。 她正觉得奇怪,这个点都上课了,一般不会有人来。她走过去,一个高个子男生斜靠在外面的墙上,冲她吊儿郎当地笑。 男生个子跟江夜差不多,穿着灰色的运动套装,右肩挂着一个瘪瘪的黑色书包。整个人懒散极了,让林江慕一下子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那些爱约架的混混学生。她开了门,他也不进来,凌厉的眉毛向上扬起:“小慕,你不认识我了?” 林江慕愣了,她仔细盯着少年的脸瞧。 系统:“顾璋。” “他初中在叁中读的,全校第一,中考只比江夜低了六分。” 林江慕给他拿了把椅子,笑着说:“原来是你啊,顾璋,你今天来报道的?”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他眼睛略微弯起,“我就不坐了,改天再来看你。”他看起来有点开心,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江慕,中午一起吃饭吗?” —— 顾璋走到一班门口,喊了声“报告”,教室里面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讲台上的年轻教师对他说:“你是顾璋吧,怎么迟到了?” 他往里面望去,一眼就看到了江夜,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老师,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嗯,下次注意。”谢文瑀指了指教室中唯一剩下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你坐那个位置。” 他慢悠悠走过去,把书包塞进抽屉里。桌上堆满了新书,他也没着急理,看向旁边的桌子——干干净净,只摊着一本书。 “好久不见。”他对旁边的江夜说。 谢文瑀一宣布下课,整个课堂就闹哄哄的了,只有江夜这个角落跟落了灰似的,一个看书,一个睡觉,谁也不搭理谁。 “天呐,叁中的顾璋也在我们班啊!”女生们隐秘的交谈声响起。 “还跟江夜是同桌。” “此生无憾了!幸好我考上一中了!” 十一点四十之后是午餐时间,江夜抬起头,距离下课已经过去十分钟了,眼前空无一人,除了他,还有……旁边那个家伙。他习惯等赵安铭一起去食堂,但实际是,赵安铭并没有考上一中。他合上书,放到桌角。顾璋突然醒了,凳子往后一拖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站起来直接往后门走,离开前往他这个方向瞟了一眼。 江夜也站起来,走到后门,往顾璋走的那个方向看了许久。 果然,他猜对了。 “江夜,你也来了,那一起出去吃午饭吧。” 林江慕的手放在书店门上,一个关门的动作。顾璋倚着墙,笑着在跟她说着什么。如果他没跟着顾璋来,他们就要单独去吃饭了。 学校门口的小面馆。 顾璋先进去,找到一个四人空座,他坐到里面的位置,拍拍旁边的圆凳,对林江慕说:“江慕,你坐这!”江夜装作没听到似的,在顾璋旁边坐下。 林江慕在江夜对面坐下,笑着对两人说:“听说你们是同桌了,那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那当然。”顾璋说,“我们肯定要好好相处,毕竟咱们要相处叁年呢,你说对不对啊,江夜?” 顾璋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外放热情,笑容洋溢。她忍不住想起,在杂草丛生的福利院偏门,他脸上那个腼腆的笑容。短短叁年竟能让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么。 他们两人其实很相似,身上带着世人少见的特质,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优越的外表,高超的智商,还有坚韧的心智。除了坎坷悲惨的童年,造世者恨不得将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堆积在他们身上。 顾璋的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翘,像尖锐冰冷的刀刃,在尘土里滚过一圈,即使沾满脏污血迹,用冷水冲刷过后,依旧闪出森冷迫人的光。 而江夜的气质偏冷,眼部的线条却比顾璋要圆润,平常就像是被放在保温柜里用来装饰的玻璃珠,美丽却易碎。 顾璋说完,江夜那两颗好看的玻璃珠立刻向他看去,闪出不太友善的光。眼眶边上的线条也绷紧了,散发出排斥不悦的信号。 “对。”江夜对顾璋说。 —— 今日份的更。 咳咳。非常不好意思地提一下,明天开始就木有加更活动了,但还是会维持日更,章字3000+。鞠躬。 “嗯,他很讨厌” 江夜现在很庆幸自己坐最后一排,如果每次出去还要叫醒旁边那个人,那么他一定会忍受不了而去请求谢文瑀调换座位。 “顾璋,交语文作业!”有一道女声在旁边响起。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上演一次,江夜习惯忽略,直到耳边传来不可忽视的起哄声,甚至还有男生站到凳子上吹起了口哨。江夜看过去,何依依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满脸通红地坐在顾璋怀中。 “投怀送抱?”顾璋语调轻扬,左手手肘架在椅背上,右手悬在空中。 “你这个流氓!”何依依的眼睛都红了一圈,赌气似的跑出去,哭着跟谢文瑀说自己不要当语文课代表了。 “看什么看,羡慕?”顾璋伸了个懒腰,翘起一只腿,对江夜说。 谢文瑀从开学以来已经处理过很多类似情况,把几个当事人叫到面前,道个歉就完了。 “她自己坐下来的,我为什么要道歉?”顾璋站得没个正形,眼里写满了“不服”。 何依依听了,更委屈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谢文瑀也没办法,看向站在最边上的江夜:“江夜,你看到了吗?是谁推的何依依?” “我没看到。”江夜说。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谢文瑀叹了口气,站起来叫了一声顾璋,正要说什么,被何依依打断了。 “顾璋,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何依依用校服擦干眼泪,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头暴怒的小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这样真让我失望!” 顾璋环着胸,正面对着她:“我什么样?” 何依依仰着头,声音又调高了好几分贝:“轻佻!下流!” 顾璋干笑了两声:“我哪里下流了?” 谢文瑀阻止了他们“上演青春校园偶像剧”的行为,先把江夜叫回去,然后再一对一跟顾璋和何依依谈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在枯燥无味的学习中,一班学生们找到了新的解压方式。 “你说这次谁会是第一!” “这不废话嘛!肯定是江夜!” “你忘记上次月考顾璋差点超过江夜了?” “差点。” “你这是盲目崇拜,顾璋在叁中也从来没拿过第二。” 被挑衅,抑或是被轻视,会让人急于想证明自己,江夜从不存在这样的冲动。他也时常听班级里的同学说,“江夜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出现了。”他们指的是顾璋。对于这些言论,他向来忽视。他从不进行无聊的攀比。 体育课上,一颗篮球弹跳到他面前。顾璋满头热汗跑到他面前,捡起球,擦了一把汗,像是随口问了他一句:“江夜,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打球?” 顾璋身后的男生听见了,替江夜说:“江夜初中没玩过篮球,他不会。” “哦。”顾璋笑了笑,“还有你江夜不会的事啊。” 江夜没理他。顾璋运着篮球回到场上,修长的身躯跃起,投进一个漂亮的叁分球。旁边观球的女生们都惊呼起来。他从篮板下跑回来,跟队友一个个击掌,掀起衣服擦汗。这短短一瞬被场外的女生们捕捉到了,她们窃窃私语着,脸上挂着隐秘的笑容。 “顾璋有八块腹肌。” “我好像移情别恋了。” “我也是。我爱腹肌。” 晚餐时,江夜给林江慕盛饭,她突然问:“江夜,听说你们过几天有场篮球赛?” 江夜立刻想到一个人,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将米饭递给她时,说:“我没关注过这个。” 她“哦”了一声,没说别的。 “你是听谁说的?” “大虎啊,刚才楼下碰到他了,他说下周要去你们学校打篮球。” 江夜心中那根弦松了。 “我还没看过大虎打篮球,他说他很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夜心中那根弦莫名其妙又绷紧了。 “周日我反正也没事,去看个热闹。” 周日那天,林江慕正准备出门,发现江夜早就在客厅沙发上坐好了,茶几上还搁了一袋功能性饮料。 “你也去?” “赵安铭叫我的。” “你不是从来都不去看他打篮球的吗?” 江夜拎起饮料:“走吧。” 篮球联谊赛在一中举办,看台上几乎坐满了人。林江慕边找位置边对江夜说,“好多人啊,早知道早点来了。”江夜一出现在看台上,场上大半女生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瞟过来了。还有大胆的问道:“江夜,你等会儿也会上场吗?” 她替江夜跟那个女生说:“他不会打篮球。” 赵安铭在球场上跳起来,朝他们挥手:“江夜,小慕阿姨,我在这!”他这么一嗓子,全场都朝他们看来。赵安铭从球场中跑出来,把他们领到第一排:“我特地给你们留的位置!” 裁判吹哨,比赛开始。 林江慕突然觉得红队的大前锋有点眼熟,拉了拉江夜的袖子:“那个是不是顾璋?” “嗯。” “他打球不错嘛。” 江夜看见她的双手揪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也不知道在为哪一队而紧张。当场上的气氛突然变得焦灼起来,她也捏紧了手,看到赵安铭又进了一球,她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头对他笑:“我都不知道该给谁加油了。” “大虎好像有点打不过顾璋。” 江夜打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她接了,没喝一口,场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被场上的气氛带动,她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矿泉水往外溅出,撒到江夜的衣襟上。 江夜抿唇朝下看去。 顾璋进了一个叁分球,小跑着挨个跟队友击掌。 中场休息,有很多女生冲上去给顾璋递水,顾璋随便接了一个离他近的,那个被选中的女生羞红了脸。赵安铭喝完一整瓶水,撑着膝盖大声喘气,他用毛巾擦着脑门的汗,对江夜说:“阿夜,你们班那个顾璋是挺厉害的,我们这次,还真不一定能赢。” 赵安铭还没说过在篮球上服别人的话,顾璋是第一个。 系统:“顾璋毕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肯定是有点光环在身上的。” 最后是一中赢了。 赵安铭耷拉着头,他牛都吹出去了,没想到输了,“小慕阿姨,我其实真的挺厉害的。只不过……” 林江慕安慰他:“你也很厉害了,我刚才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 这并不能安慰到他,同为大前锋,赵安铭的实力被顾璋全方位压制,有很多瞬间,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会不会打球。 准备去庆祝的顾璋几人经过。顾璋跟队友说了几句,跑到他们面前。 “江慕,我打的怎么样?” 赵安铭说:“小慕阿姨,你们认识?” 顾璋:“是啊,我跟江夜是同桌。” 赵安铭的目光射向江夜,宛如遭遇了背叛:“我都不知道,所以阿夜你今天不是来看我比赛的?” 顾璋忍不住笑:“这位同学,你别乱想。”他的目光投向江夜,嘴角的弧度扩大,“江同学很讨厌我。” 赵安铭说:“江夜怎么会讨厌你,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他跟谁生过气。” “怎么不可能,他五年级的时候就讨厌我了。” “五年级,你念的是同安镇小?” “是啊。”他看着平静的江夜,心想,到底怎么样,才能撕开他脸上这副虚假的面具,“还记不记得五年级那次运动会?” “当然记得,阿夜那次可出了大风头。”赵安铭把手架在江夜肩上,“我都不知道他这么牛,成绩拿第一,跑步也拿第一。哪天他突然会打篮球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稀奇。” “我那天也参加了八百米。”顾璋说,”摔倒的那个。” “是你啊。”赵安铭想起来了,“没想到你以前瘦瘦小小的,现在打篮球这么厉害。不过……这跟阿夜有什么关系?” 顾璋冲着江夜挑衅地笑了:“那天下午,江夜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赵安铭和林江慕都在等他后面的话,“他说——”顾璋故意拖长了语调,在等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顾璋。”江夜出声了。 顾璋像得逞了似的,坏笑着:“保密。” “什么嘛!”赵安铭嘟囔着,“根本没有这回事吧。” 顾璋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冲他们一挥手:“走了,下回见!” 正午的阳光浓烈,被晒的蔫蔫的枝叶挂在树上,路上的行人看上去都有气无力的。赵安铭被队友叫走了,现在就林江慕和江夜俩人,等走进小区了,两人还没说话。江夜心中两个念头来回撕扯了好几轮,最后还是开口:“小慕,你想知道吗?” 那天,他对顾璋说了什么。 林江慕走上阶梯,电梯停在一楼,按下往上的按钮,门便开了。 “你想说吗?”林江慕大概能猜出江夜为什么讨厌顾璋,“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我没有那么想知道。” 江夜沉默着。 “所以,你真的讨厌顾璋?”进门后,她又开玩笑般问他。 “嗯。”因为他想抢走你,“他很讨厌。” 这时候就很像小孩子了,她想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但现在江夜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不像以前手放下去就能挨到。她用了十秒钟怀念可爱的小江夜,最后拍了拍他的背,笑着说:“好了好了,别气了。我肚子饿了,快去做饭吧。” 江夜点点头,乖乖去做饭。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有” 离绿江南岸五百米处,有一个小型的室外篮球场,九点以后这里人就少了,赵安铭就带着江夜来到这里,赵安铭把球抛给他,小跑到十米外,双腿跨开,微躬下身,冲他打了个手势:“阿夜,你把球传过来。” 江夜拿着球没动,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开始?”赵安铭好像把他当成连传球都不会的笨蛋。 “打好基础嘛!”赵安铭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夜突然要打篮球了,昨天他向他提出请求的时候,他还挺激动的,多难得呀,江天才请教他了,“快点传过来。” 江夜没理他,静静站立,看着面前的篮筐,不知想了什么。没一会儿,他拍了几下球,慢跑过去,轻轻一跃,将球投入篮筐。然后他将球传给赵安铭:“来吧。” 江夜那个眼神,是叫自己不要看轻他。 赵安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从小到大,有什么难倒过江夜这个学习怪物?他居然还想在他面前摆老师的架子。 短短两小时,赵安铭就快防不住江夜的进攻了。直到江夜在腰位背身接球,再用西格玛步转为面框进攻,最后跳投进球。 “阿夜,你哪里学的这招?”赵安铭一脸震惊,“你该不会故意来打击我的吧?” 江夜把球投过去,赵安铭没接。 “我这几天都在看球赛。”江夜捡起球问他,“还来吗?” 赵安铭觉得实在有点打击自信心,“不来了,明天吧。”他甚至觉得,明天江夜的技术就可以超过他了。 两个满头大汗的人慢慢走回去,赵安铭拿着球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上抛着。 “阿夜,你要不要考虑进一中的校队?我觉得你很有天分,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篮球运动员。” “我不喜欢篮球。” “那你为什么要练?” 江夜没说话,赵安铭继续说:“阿夜,是不是你们这种天才都不容易开心?因为得到很轻松,不管是成绩,跑步、还是篮球,好像就没有你学不会的。我从没看到过你因为什么而遗憾,也没有看到你特别开心的时候。”赵安铭很少跟江夜谈论这么深层次的话题,他平常总是嘻嘻哈哈的,从来不向外界展现深沉的一面。 “嗯,很难。” “什么?” “感知。”江夜说,“还有理解。” 那些对你来说,是如同呼吸一样的本能,而对他,即使反复体会千万遍都无法真正掌握。 赵安铭突然将江夜拉进墙角。视线放过去,昏暗的路灯下,有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立着。谢文瑀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让林江慕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小慕阿姨跟这个男的吹了呢。” 夜晚静谧,有风袭来。林江慕拢了拢外套,耳边挂着的几缕发丝垂落,轻轻搔着她的脸颊。谢文瑀抬起手,还没触碰到她的脸,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小慕。” 两个少年穿着运动服走过来,风带来他们身上汗的味道。 林江慕:“江夜,谢老师是来找你的。” “哦,找你的啊。”赵安铭看向江夜。 江夜:“什么事?” 谢文瑀朝他走了一步,说:“比赛改到明天了,早上六点在校门口集合,东西提前准备好,不要睡过头了。” 林江慕走到江夜身边:“谢老师,你放心吧,江夜不会迟到的。“ 回到家后,林江慕对江夜说:“早点睡。”她打开卧室的门,听见江夜叫了她一声。等她转过身来,江夜已经站到她的面前。 “还有什么事?” 他像是有什么话要问她,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我没事,早点睡。” 第二天,林江慕做完早饭,江夜还没起床。她看了眼时间,五点半,再晚就赶不上车了。她敲了四五声门,没人应,“江夜,我进来了?” 江夜没有锁门的习惯,她一拧把手门就开了,咔吱一声。 窗半开着,来自外面的风把纱帘卷起,撩动江夜额间的碎发。很难得看见这样不设防的他,半靠在床头,腰间以下搭着薄被。他头顶有缕发丝翘起来,眼睛也没有聚焦。他应该是刚醒来,还发着懵。 “发什么呆?”她忍不住走过去,笑着弯下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猪崽,快起来,等会要迟到了。” 他涣散的目光聚焦到她脸上。 他们离得很近,林江慕的余光不可避免地发现了江夜的异样——这个年纪的少年会出现的正常反应。 她不自然地瞟开目光,咳了两声,说:“快起床,我早饭做好了。” 关上门前,江夜好似还望着她这个方向发呆。 —— 11月28日,一条印着江夜的名字的横幅挂上了一中大门口,“热烈祝贺高一(1)班的江夜在第XX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中获得金牌”,要知道,获得这种全国性竞赛的一等奖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A大。而没过多久,江夜顺利入选国家集训队。整个学校沸腾了,谢文瑀办公室的门槛都被踩破了。这高中才上了两个月不到,江夜就要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了。 有老师开玩笑对谢文瑀说:“小谢,我看状元梦要泡汤咯。”照往年的情况看,江夜被保送A大是妥妥的了。 江夜回教室那天,整个教室先是愣了叁秒,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他位子上干干净净,也没有落灰。江夜把书包挂在椅背,坐下后开始整理被塞满卷子的抽屉。分科目迭放好,再摊开一本全英文的厚皮书,手腕压上摘记本。 旁边的顾璋见他一到就开始学习,不由得嘴角一抽,摇了摇头,然后将头瞥到另一边,继续睡。 顾璋大课间睡了一觉,醒来后脑子还有些卡壳,还好第叁节课是语文课,他盯着黑板放空了会儿,往旁边一瞥,发现这家伙看完书开始写卷子了。 “我说你,都不带歇的吗?”顾璋左手撑在两桌的相接处,身体往江夜那边倾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累不累啊?江夜。” 江夜刚做完一面,翻页,头也没抬:“关你什么事。” 顾璋“呵呵”笑了两声:“作为同桌,关心关心你不行吗?”见人不搭理他,又说,“作为离你最近的同桌,小慕让我多照顾着你点。” 在他说到“小慕”时,江夜停下笔,掀眸望过去。 顾璋:“呵呵,不信?” “她不会跟你说这些。” “怎么不会,我们是朋友。我们无话不谈。” 江夜看了他足足十秒,什么也没说,转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怎么,生气了?” 之后不论顾璋再说什么,江夜都没有理他。放学铃打响,他立刻拎起了书包往外走,路过谢文瑀办公室时,他在门口迟疑了一会,权衡两者在天平上的重量,半分钟之后,他选择继续忍耐。 赵安铭在学校门口等他。炸鸡店里,赵安铭向他珍重宣布,在江夜不在的日子里,他赵安铭有女朋友了,他脱单了! “周情,上次你见过的。”提起这个,赵安铭又想起上次江夜生气好久不理他,“我的好兄弟,那件事你应该不会记仇到现在吧?” “没有。” “那就好,等寒假我带她见见你。” “不用。” “为什么?你是看不起我吗?”赵安铭把面前两盒炸鸡都拿到自己面前,“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炸鸡没得吃。” 江夜本来就不爱吃这些高热量食物,每次陪赵安铭来也只是象征性地尝一两块。 “不吃我就走了。” “别别!你这个人真是!”赵安铭哧了一声,“不见拉倒,我还不稀罕给你见呢!” “不过我有个事儿问你,认真的——”赵安铭抱着两盒炸鸡,起身向他倾去,“你那个过没?”赵安铭坐回去,冲他直笑。 “哪个?” “就那个呀!”赵安铭拖长调子,意味深长说,“你懂的。” “你直说。”江夜说。 赵安铭真是服了他,他再度起身,在江夜耳边说出两字。 “有。” “害。”赵安铭看着他笑,用拳打了一下他的肩,“我们阿夜真是长大了。” “羡慕” 寒假才过了五天,赵安铭就露馅了。听说是赵苗凤的一个老顾客,看见她儿子跟一个女生手拉手在酒店门口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对劲,打电话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孩子骗了他亲娘,说是去跟同学旅游,其实就是偷偷跟女朋友开房去了。赵苗凤抓着鸡毛掸子就杀去了。 赵安铭都快成年了,还被自己的亲娘追着打屁股,一路丢脸回了家,他妈还指着他的脸骂。 “好啊你,赵安铭你长本事了,你才多大啊你,现在都知道把人家小姑娘骗过去开房了!你要不要脸?这种下叁滥的事你都能干得出来,我看你这些年书都白读了!”赵苗凤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拍着胸口,怒目骂道,“我把你供上高中就是让你这么糟蹋别人清白的姑娘的?” 什么下叁滥,糟蹋,他亲妈居然这么说他!他气红了眼,梗着脖子说:“妈!我们是真爱,真心相爱!” “什么真心,赵安铭,你现在几岁?你还没成年你知道吗?十六岁你就干出这种事,以后还了得?我赵苗凤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妈!”赵安铭忍不住大声道,“我又没有杀人放火,她是我女朋友,我以后要娶她!我不会不负责任!” “你告诉我你怎么负责?花我的钱负责?” 赵安铭被刺激到了,他把口袋里的五百块钱掏出来,重重拍在桌上:“还给你,你的钱!”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赵安铭,你个兔崽子上哪去!” “离家出走!” 林江慕刚好打开门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赵安铭头也不回地甩了门,从自己家怒气冲冲走进了林江慕家,冲进江夜的房间。赵安铭坐在江夜的床上,越想越委屈,居然掉起了眼泪。他不想被江夜看到,扭身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他都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他不要面子的吗?还有,他妈妈居然这么说他,他还什么都没做呢,为什么用这么难听的话骂他? 江夜自然听到了他在被窝里压抑的哭声,他看了眼不住抖动的被子,什么都没说,继续转回去看书。 等赵安铭自己冷静下来,他脱了鞋盘腿坐上床,靠着床头,看着江夜安静的背影。 “阿夜,我离家出走了。”他的声音还有一丝沙哑。 “我听到了。” “你帮我跟小慕阿姨说一声,我想在你家里住几天。”他说,“这几天我不想看到我妈。” “嗯。” 晚上赵安铭是在江夜房间里吃晚饭的,他五分钟冲完澡躺上床,看着天花板发呆。他开始回忆自己“悲惨”的童年,小时候他妈就老爱打他屁股,因为他太皮总是闯祸,他还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下次继续犯同样的错。可是这次他觉得他妈是真的过了,不该这么骂他。 “阿夜,你有没有被小慕阿姨打过?”江夜挪着鼠标的手一顿,赵安铭继续说,“肯定没有,小慕阿姨这么温柔,怎么可能打人。而且你这么乖,也不会惹小慕阿姨生气。” 江夜突然陷入了纷乱的思绪中,脑海中四处是缠绕着的线条,他找不到头尾,将目光放到赵安铭身上。 赵安铭无神地仰头望着,迷茫又沉郁。 窗外冬气肃杀,黄叶满地。 九点半,江夜上床,在赵安铭身边躺下。灯啪嗒一声灭了,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江夜听见赵安铭说:“阿夜,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有小慕阿姨这样的妈妈。” 又过去很久,大概是好几个小时,江夜的身侧传来规律性的一道长一道短的打呼声,他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喃喃说了一个词。 “羡慕。” 第二天赵安铭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在江夜床上赖到了中午十二点。下午用江夜的电脑边听歌边看网络小说,QQ没敢登,他现在没脸跟周情说话。 江夜在床上看书,支起一条腿,单手拿书,另一只手放在身侧。 林江慕送水果进来,放在桌上,拍了一下赵安铭的肩:“你妈昨天说了重话,你别放心上,她现在也悔着呢。” “我知道了,小慕阿姨。”赵安铭叉了块苹果吃,“但是我还要生气几天。” “好吧。”林江慕弯着眼睛笑,“差不多就行了昂。”她感受到旁边的视线,转过去跟江夜说,“你也多开导开导大虎。” “嗯。” 林江慕出去后,赵安铭立马对江夜说:“阿夜,我昨天就一直在想,如果这事发生在你身上,小慕阿姨会怎么做。” “我本来觉得小慕阿姨一定不会生气。但是呢,是因为你从小就乖,听小慕阿姨的话,所以她从来不跟你生气。” “要是你真做出了什么事惹小慕阿姨生气,她会怎么样,会打你屁股吗?“赵安铭一联想到那个画面,整个人就绷不住了,大笑起来,“不行不行,这个假设不成立,你这个乖学生不可能会惹小慕阿姨生气的!哈哈哈哈,不过真的一想到就觉得好好笑啊。” 江夜也跟着他的话想了一下画面,没几秒,他把书一合,下床了。 赵安铭连忙喊住:“阿夜,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开你玩笑。你别走。” 江夜的声音比刚才低沉:“我去厕所。” “哦哦哦,你快去吧。” 大约二十分钟,江夜回来了。 赵安铭开了一局扫雷,没按几下就踩到雷,他把鼠标一扔,靠在椅背上,叹气道:“烦死了!” “阿夜,我怎么办?我妈肯定会逼我跟周情断了的。” 江夜说:“你很喜欢她?” “当然呀,我以后要跟她结婚的。”说出这句话后,江夜也没继续说点什么。 赵安铭转过头,看到这家伙装没听到,还翻了一页书。于是赵安铭腾地站起来,站在江夜面前,“阿夜,你这是不相信我?” “嗯,你说过很多次。” 赵安铭在房间里来回走:“我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以后要跟她结婚!等个两年我又不是等不起,我就不信等我成年了,我妈还能这么骂我!” 赵安铭嘴巴闲不住,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往江夜脑袋那凑过去,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阿夜,我悄悄告诉你,女孩子的手真的好软,还有那个……”他红了脸,声音更低,“也软。” 江夜这次总算懂了:“赵安铭你——” 赵安铭知道他要问什么,手臂立即弯起,朝他竖起手掌:“还是处男。” “其实我也没打算要做什么,就是想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好好聊聊天而已。” 江夜的眼神继续放在厚皮书上,一目叁行,头也没抬,“你的外套口袋有五个避孕套。” 赵安铭被拆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强词夺理道:“万一呢,我要是没把持住。这是有备无患!” “阿夜你这是没喜欢过人,你不知道这事儿,根本忍不住的。她就像一块儿磁铁,牢牢把我吸住了,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 江夜开始不搭理他了。 “阿夜,你就没想过在高中谈个恋爱吗?我听大家说,不趁着高中谈一把恋爱,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赵安铭开始撺掇他,“你人气这么高,有的可挑啦。” “何依依不是在你们班吗?她以前就喜欢你,你跟她谈吧,她长的漂亮,人也好,跟你正合适。你用这个眼神看我干嘛,我早就不喜欢何依依了。” “我出去看书。”江夜抓着书起身,被赵安铭一把按下。 “行行行,我不吵你了,您老人家继续看书。” “你这个条件,真是浪费啦。”没歇到五分钟,赵安铭又说话了。 林江慕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江夜拿着书走出来了,赵安铭在门后,伸出一个头对他说:“阿夜,我保证,我保证不说话了,你回来。”江夜在林江慕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彻底不理他了。 林江慕忍不住笑:“赵大虎,你这个话痨病得改改,江夜最讨厌别人吵着他。” 赵安铭哼了一声:“这个别人可不包括您!小慕阿姨你说什么他都认认真真听着,而他对我呢,连头都不抬,他真是不尊重我!哼!” 林江慕抓住他语病:“我可不是别人。” 赵安铭撅起嘴,作势要走:“小慕阿姨,这么说我才是外人,好好好,是我没眼力见了,这就走,不打扰你们了。” “哎哎,开玩笑的!”赵安铭真是个活宝,林江慕笑着对他说,“行了,我说不过你,你就在里面安心呆着玩电脑吧,至于江夜,你让他清净点,让他看会书。” “行行行,在下告辞!”赵安铭咣当把门关上了。 电视里的节目很无聊,林江慕看着看着便有点困了,迷迷糊糊中,她看见江夜站起来把电视声音调到最低。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她看见江夜近在咫尺的脸,身上多了一条薄毯。 “嗯……”她迷糊地哼了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江夜也跟着站直身。她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十一点半。” “哦,那该做饭了。”她随手将毯子放到一边,江夜拿起来迭好。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而赵安铭傻站在江夜房间门口,她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你饿傻了?” 赵安铭见鬼似的,看向她身后的江夜。 这时,许久没出声的系统也应景似的贼贼笑了声,怪瘆人的。 “有喜欢的” 一中大门直走,右转然后左转,步行八百米,有个篮球场。金倩是开学那天发现的,江夜在那里打篮球。周五放了学后,同桌问她要不要去逛街。 “我等会还有事。” “你这几天怎么每天都有事,到底什么事啊。难不成你瞒着我偷偷搞对象了?” “哪有!”她红着脸,把书塞进书包,往角落望了一眼。 他今天会去么。 “我先走了,娇娇!” “诶,急什么,一起走啊!”陈娇娇嘟囔着,金倩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金倩在小卖部买了一根烤肠,小卖部两边分别是牙科诊所和杂货店,她挑了几只水笔和一盒0.38mm的笔芯,结账时,她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从街角拐过来,她一下站直了身体,一股脑把东西塞进书包,拉上。走到门口磨蹭了会,看距离差不多了,再跟上去。 一个暑假没见,他好像又高了。 江夜的步速适中,看上去好像走的挺慢,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篮球场已经有个人在了,是赵安铭,他正在篮筐前练投球。江夜走过去把书包放在篮球架下,拖掉校服外套搭在书包上。他里面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短袖。 金倩在墙背后偷看。江夜奔跑跳跃起来的时候,风鼓起他的衣摆,露出腹部紧绷而又白皙的皮肤,她看红了脸,将头缩回来回想刚才那副画面。 其实金倩跟他已经认识10年了,她参与了他的小学、初中还有高中。初中还当过一年的同桌。在一定意义上,她是很了解江夜的。她知道他跑步好,却不知道他篮球也打得好。当江夜又进了一个球之后,她在墙背后小小鼓起掌来。 小学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生怪好看的,虽然个子没有别的男生高,但那双眼睛就像装了星辰大海一般。他无意间望过来,她的心便扑通扑通跳起来,那时懵懂的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是喜欢。于是她偷偷给他写了封信。 也是那个时候她看到了江夜的温柔。第二天,江夜把她的信夹在数学作业本里,亲手还给她了。 她的运气真的很好,每次都能跟他分在同一个班。她看着他变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遥不可及。对于现在的她,这样能够远远的望着他,她就很满足了。 球场上就他们两人,闷头打球,也不互相说话,金倩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有点怪。江夜不说话正常,可连同赵安铭也肃着脸那就很奇怪了。他们是吵架了吗?这样想着,赵安铭的球砸到篮板上,球朝她这个方向飞过来,她惊慌地藏好自己的身子。现在跑来不及了,会被发现的,只能赌一把了。球停在她几步之远,这个角度,他们应该看不到她。 她听到脚步停下,有人捡起了球。心在脚步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近时绷紧到极点,她低着头,看见一双白色的球鞋。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听到清润的嗓音,耳尖脖子红了彻底。 她抓紧书包肩带,抬起头,还没说话,赵安铭从右边慢跑过来:“还用问,肯定是来偷看你的,喜欢你呗。” 金倩的脸都红了,匆匆撂下一句:“我走了。” 江夜把球丢给他,往篮球架下走去。 赵安铭拍着球过去,轻描淡写地说:“呦,生气了?” 江夜把校服搭在手上,用手背抹了一下额间的汗珠,往出口走去。 赵安铭也迅速地拿了包,单肩背上,追到他身侧。 事情倒回到半个月以前,江夜做的那事被他看到以后,他久久不能平复,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味同嚼蜡吃完午饭,他把洗完碗后准备在客厅继续看书的江夜拉到房间,用质问般的语气对他说:“阿夜,你刚才……”赵安铭深呼吸,那副画面实在太具冲击力了。他尝试了几次,嘴皮动了动,实在说不完这句话,只好说,“阿夜,是我看错了吧,你没有……”话又断了。 而对面的人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不太像做了什么违背常理的事。 江夜太冷静太正常了。 应该只是多想了。 “是我想多了。”赵安铭连跟自己老妈吵架那事都忘了,转身正打算回家。他听见身后传来江夜的回答。 “你没看错。” 赵安铭转过身,扶着墙,差点没摔下去。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这还是第一回赵安铭没说话,江夜便主动讲了下去。江夜一下子居然对他说了叁句话。 “也是你想的那样。” 一股恶心的感觉冲了上来,赵安铭恨不得一巴掌把江夜打醒:“江夜,你他妈是个变态吗?你在想什么啊!”吼出这句话后他见江夜仍是无动于衷站在他面前,冷下脸甩了门就走。 回家后他向赵苗凤保证成年前不谈恋爱,母子俩推心置腹谈了谈,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倒是赵安铭莫名其妙跟江夜吵架的事让两个大人挺纳闷的,赵苗凤问了好几次,这孩子都不肯说原因。 直到某一天,江夜敲门找赵安铭打篮球。赵苗凤见江夜来主动给台阶下,更好奇了,到底什么事啊,赵安铭在玄关穿鞋的时候,赵苗凤连问他好几遍。赵安铭板着脸说,小矛盾不是什么大事,说完就关上门跟江夜一起走了。 赵安铭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始终找不回以前跟他相处那状态。 “阿夜,你就说你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做出那事儿,我就相信你,我们就还是原来那样。” 赵安铭反思过自己,之前是他带江夜看那些片子的,他也知道网上有很多无下限的内容,一定是肮脏的网络把他的阿夜带坏了,四舍五入就是他把阿夜带坏了,自从那天……他就没几个晚上是睡好觉的,想来想去,他还是得把阿夜从歧路上拉回来。 “赵安铭,这是我自己的事。” 就是他没权利管的意思。赵安铭拿篮球泄愤,狠狠一拍,篮球往前面弹远了。 “阿夜,你书比我读的好,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你这是——”赵安铭不想把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冷着脸跑过去捡篮球,在前面等江夜走过来。 “小慕阿姨知道你……这样吗?” 江夜始终维持着那一副好似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失控的模样。 “她不知道。” 赵安铭好歹是松了口气,劝说道:“那还来的急,你信不信,小慕阿姨要是知道你这样,立马跟谢老师结婚去了,到时候你就一个人过吧!” 江夜的眼神总算有了松动,他转过来,漆黑的眸子盯紧赵安铭。笃定般地对他说:“她不会。”赵安铭被他这样看着,好似脖子被盘上了一条毒蛇。 “江夜,你有病吧!你恶不恶心?” 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林江慕刚做好菜,听见隔壁重重一声摔门,问进来的江夜。 “赵大虎怎么了,一天天都气呼呼,这是冲谁在撒气呢!” 江夜把书包拿进卧室,走到林江慕旁边,拿走她手上的虾和剪刀,手下是一袋活虾,旁边是处理干净的一盘虾,一共六只。“我来,小慕你去休息。”他干净利落地剪掉虾头,再剪开活虾背部,挑出虾线。 她欣然接受:“行,那我去看电视啦?”水槽边洗手,脱下围裙。她瞄见江夜的白色短袖被溅上了脏东西,抽了张纸给他擦掉。 “猪崽,你低头。”她摊开手中的围裙。 她仰着头,觉得脖子有点酸。好久没给他量身高了,他现在应该有一米九了吧。 江夜把剪刀和虾放下,乖乖地弯下腰,让她帮着系围裙。这一靠近,林江慕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年轻男性荷尔蒙的味道。林江慕觉得有点不自在,快速给他绑好。 吃饭时,江夜剥了六七个虾仁,放到她面前的菜盘上。 她刚夹了一个,吃着,江夜突然对她说。 “小慕,你同意我谈恋爱吗?” 林江慕还没反应过来,系统就在脑海里大喊大叫起来。 “怎么回事?江夜要跟谁谈恋爱?不对啊?这不对啊!” 江夜平静地望向她,好似只是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林江慕放下筷子,想了一会说:“怎么了,你现在有喜欢的女生了?还是说,只是单纯想谈恋爱?” 江夜只是看着她说:“有喜欢的。” “那很好啊,你这个年纪对女孩子动心是很正常的事,你要是真的想谈恋爱,我不反对。”想起赵安铭那事,她觉得也有必要提一下,毕竟江夜这孩子看上去冷静理智,说不定在那方面也跟赵安铭一样把持不住,于是她语重心长对他说,“不过有些方面,也要做好措施,不仅是对女生好,也对你自己好。”说完之后,她有点脸红。 江夜问:“哪些方面?” 林江慕狐疑地看向江夜。他不懂?不可能吧。 “就那个……你不知道那就算了,不用管。”她含糊带过。 “嗯。” —— 系统竟是本文最大反派…… 还有关于设定:就是简单的穿书改变过去梗,没有什么“循环”,还有“实际上江夜才是幕后最大BOSS”之类复杂的东西…… “我知道了” 吃完饭,趁江夜洗碗的功夫,她去隔壁串门。赵安铭跟赵苗凤正在吃饭。林江慕走到赵安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赵大帅哥,听说江夜有喜欢的人了?” 赵安铭一口米饭差点没喷出来,在座位上呛了一会儿,他才喘着气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赵苗凤,然后问:“小慕阿姨,阿夜跟你说什么?” “他说他想谈恋爱,问我同不同意。” 赵苗凤就问:“那你怎么说的。” 林江慕说:“我说我没意见,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谈。” 赵安铭难得没跳起来叫,赵苗凤都能想出来这臭小子会说什么,无非是“你看看你,妈,人家小慕阿姨多开明。”又或是“不行,我也要跟江夜一样。江夜能谈,为什么我就不行?”回的话赵苗凤都想好了——人跟你能比吗,你那破成绩本来就不能看,再谈个恋爱,我看你是大专都别想考了。 可赵安铭反常地坐在那走神,把筷子杵在米饭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林江慕又拍了他一下,他整个人往上一弹,差点没把筷子甩飞。 “没想什么。”赵安铭说,“我也没听他提过,应该也是一中的吧。” 林江慕点点头,也走神了。 赵苗凤说:“我说小慕,你就由着阿夜去了?这事可大可小,阿夜还没成年,什么情啊爱啊的,就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你现在什么都由着他自己做决定,等以后有的你吃苦头的时候。” 林江慕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说了句:“我回去了。” 赵苗凤看着林江慕关门离去,摇了摇头,对沉默了很久的赵安铭说:“你别看你小慕阿姨这么温柔,看上去很好说话,其实她倔着呢,自己打定的主意,没人劝的了。阿夜是她养大的,这点他们娘俩是一模一样。” 赵安铭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赵大虎,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丢床上了?” —— 江夜今天是一个人。 金倩放学后又没控制住自己,来到了校外的那座篮球场。她原以为周五那天被江夜发现了,他们就不会来了。 她一到,才看了一眼,江夜便把篮球放到地上,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又被发现了? 金倩想逃,脚却死死地黏在地上。 直到脚步停在她面前。 “又是你?” 江夜的唇峰很明显,嘴唇又红,有人偷拍他的照片发到网上,很多人都评论说江夜跟涂了口红一样。不过他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像是跟谁生着气,唇角有一点往下压的弧度,眉头也锁着。刚才打篮球打的又急又重,像是泄愤。 看到跟学校里不太一样的江夜,金倩心里有点开心。 其实金倩只想偷偷喜欢着他,可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将深埋心底的话一股脑倒给了他。 “江夜,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小学开始。”想起他跟她讲解题目,每次讲完都会问她懂了么,第二遍还是没动懂,江夜都没不耐烦,她自己却先不好意思了。自己怎么这么笨。周围总是有很多人请教他,她从没看到他拒绝。她却不想再打扰江夜学习了。自己在家里闷头学,有些难题做了十遍二十遍,实在做不出,才会去问他。那时候,江夜再跟她讲解题方法,她便能很快懂了。江夜只对她说了一句,“你进步了很多。”她一直记到现在。那时听到这句话她差点哭了,她的努力被人看到了——那个人还是最喜欢的他。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值得被喜欢,所以她一定要告诉他。 “江夜你真的真的很优秀,我也会努力的,成为跟你一样优秀的人。”少女仰望着青春里唯一的太阳。心里涌进无尽的勇气和力量。自己一路追逐着他的步伐,总有一天,她能光明正大站到他身边。 他嘴唇轻启,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网上有人评论的那句话了——江夜的唇形,很适合接吻。 “那要不要试试。”他这样说。 她隐约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脑子一阵轰鸣,她好似什么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他的声音,那要不要试试,那要不要试试……她的背全是汗,手心也湿了,她颤着手抓住自己的裤子,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一股气提着,磕磕绊绊说出叁个字:“试什么?” “交往。”他说出这两个字。 “啊?”她直接傻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头重脚轻地跟着江夜走了。他走到百货小店打电话,她傻兮兮地跟在旁边。 “我不回来吃饭。”他应该是在跟他母亲打电话。而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因为江夜说完那句话就没再说别的,只轻轻应了声,然后抓着话筒等了好一会儿才挂掉。 江夜挂掉电话后,也没等她,直接往前走去。 她忽然又不确定了,刚才的……是幻觉吧? “江夜。”她鼓起勇气追上去。 “嗯。”他停下看她。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要……交往的事。” “真的。”他垂头看着她。其实认真一看就知道江夜的眼睛并没有装着她,她也知道,今天的江夜并不怎么开心。 或许,他只是冲动了。 可是。 这样好看的眼睛盯着你看,换谁都会沦陷的。 他们在这里分别。金倩一步叁回头,最后看着江夜没有任何留恋的直接离去。 江夜在路上走了很久,他以前觉得漫无目的走路是很浪费时间的事,现在却觉得这是种很好排解情绪的好方式。因为只要一停下脚步,他就会立刻陷入无法挣脱的困境中。 晚上八点半,江夜回到家,他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见速食方便面的包装袋,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将水槽里的锅和碗洗了。他的手上还拎了一袋糖炒栗子。 他敲开林江慕的门。她穿了一条粉色的睡裙,微湿的发披散在脑后,她的身上传来沐浴露的香味。 “给我带了吃的?”她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然后有些可惜地说,“可惜我刷过牙了诶。” “现在还早。” “说的也是。”她接过栗子,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你今天出去什么事啊,晚饭吃过了吧。”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江夜答:“没吃。” “那你都不知道跟我说的吗?我等你一起吃就是了!” “小慕。” 林江慕哼了一声,去厨房的柜子里找泡面。 “小慕,我谈恋爱了。”江夜在她背后说。 她踮起脚拿泡面的手顿住,然后回头:“敢情你是跟小女朋友出去玩,乐忘吃了?” 江夜没否认。 “自己找东西吃!”她肚子里不知道哪来的气,朝卧室走,“我睡了。” “小慕。”他又叫住她,“你不想我谈,我就不谈。” 她见江夜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也认真道:“这事我没法替你做决定,交不交女朋友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限制你的人生。” 他“嗯”了一声,避开她的视线,“我知道了。”尾音听着很低,像是海浪拍到了烈日下的沙滩,只过了一会儿,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 金倩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一整天,她都没心思听课,频频朝后望去,陈娇娇打趣她说:“金倩,你收敛点,太明显了。” 她无比失落地低下头。江夜完全将她无视了,他似乎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还是说,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这样连续几天之后,金倩决定主动去问江夜。篮球场他没去了,而平常上下课眼睛太多,她只能从体育课找机会。男生体育课下课前不用集合,江夜一般会提前回教室,她借口跟老师说拉肚子,一离开操场就直接冲向教室。 江夜果然在。 她喘着气扶着教室前门的门框。 走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 “江夜。我想问你一件事……”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到男生们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她焦急地往后一望,再看向江夜时,勇气已经回不来了。 她正打算放弃时,江夜对她说:“六点半,篮球场。” 忐忑不安等到放学,临近了,她却不敢走进篮球场去见江夜。 江夜在篮板前投篮,进了之后弹回他手上,再投球,这样周而复始,他精准掌控着力度,几乎不用挪身。她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就垂下头,右脚尖划着地面。她大概能猜出江夜会对她说什么。 脚步近了,她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白色球鞋。 “金倩,对不起。” “你可不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金倩眼睛红了,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滴落在自己的脚尖。其实她大可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耍自己,为什么要把她的真心踩在地上。 看见女生因为他而落泪,江夜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的回答。 金倩擦了一下泪,抬起头说:“江夜,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你抱我一下我就答应你,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江夜看着她,什么都没说,金倩从他淡漠的目光里读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不能再卑微下去了,金倩告诉自己,于是她含着泪对江夜说,“江夜,我答应你。” —— 渣男! “你要是想知道” 金倩还没到位置上,同桌陈娇娇一脸迫切地朝她看了过来,每次要对她说什么劲爆八卦时,就这么一副表情。“你看了贴吧吗?”看到金倩的反应,陈娇娇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翻盖手机,放到两人中间,用身体遮掩着。她解锁后,点开收藏的帖子。 金倩一看到帖子便吓了一跳。再看班上同学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蹦出江夜的名字,可不就在聊这事么。 帖子名为《前段时间爆火的某重点高中校草竟是J女之子?》 “这事你知不知道?你不是他小学同学吗?” 金倩是记得的,忘记是几年级了,那会儿江夜妈妈跟吴聪妈妈在办公室吵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就传遍了全校——江夜妈妈之前不是做正经职业的。她一直以为是谣言,江夜那么乖,而他的妈妈看上去也那么温柔。 看了几楼,越来越不堪入目,金倩皱着眉把手机推开:“别看了,肯定是假的。”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陈娇娇说,“我昨天看了二十几页评论,这事儿绝对是真的。你猜为什么他们要把家搬来C市,老家都不回了?就是为了彻底摆脱过去肮脏的一切,重新开始——”陈娇娇用手肘戳了一下金倩,不吭声了。 江夜出现在门口,整个教室刹那间安静下来,直到他走到自己座位上,还不断有人回头偷瞄他。他跟往常一样,将书包挂在座椅后背,不紧不慢地拿出书翻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教室又闹腾起来,今天班主任请假,而纪律委员带头讲话,大伙儿更加肆无忌惮。趴在桌上睡觉的顾璋“啧”的一声,倏然抬起上身,带着凳子往后拖了一截。他又踹了一脚桌子,全班都转过头来,期间还有不少目光放在旁边的江夜身上。 顾璋环着胸,一副被吵醒的不爽样:“吵个屁。” 旁边有男生看他不顺眼,便刺道:“拜托,早读课。” 顾璋眼神一扫过去,那男生便怂了。 之后就好了很多,顾璋继续趴着睡觉。江夜的位子周围难得安静了一整天,往常一下课就有许多人捧着本子来请教。只有今天,无人问津。江夜本人没察觉什么不对,放学整理书包时,顾璋嗤了一声,说:“江夜,你真就这么迟钝?” 江夜将书包带挂在肩上,起身。 顾璋也站起来,跨了几步追上,手搭在江夜的左肩,勾唇看他。 江夜的肩往后一摆:“你又想做什么?” 顾璋轻笑出声,什么也没说,自己往前面走了。 江夜在原地站了会,然后脚步加快,朝文德楼走去。书店的门关着,他看着被U型锁拴住的玻璃门,眉头逐渐锁紧了。 —— 林江慕请了一下午的假,五点五十左右,她被敲门声吵醒。 居然是谢文瑀。 他大概也是看到了网上那些传闻,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说:“他们怎么可以随意污蔑一个人呢,他们知道这样会给你带来多大的伤害吗?江慕你不要怕,我们可以动用法律的武器……” 她看见这样的谢文瑀有些好笑,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出会打他脸的真相。 “谢老师,你别气了,网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刚喝了一口茶,便被她这句话呛到了,咳了好几声,小心翼翼瞅她,然后:“江慕,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她也严肃道:“就是网上说的那样,谢老师不必为我感到不平,他们说的确实是真的。”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谢老师,你喝完这杯茶就离开吧,我就不送了。” 谢文瑀放下茶杯,一下坐立难安起来,脸也浮现红晕,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她笑着,谢文瑀是个好人,可惜他们没这个缘分。本来是想着在走之前谈场恋爱,现在看来,那时的自己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自己本就是要走的人,即便任务成功还能有机会再续前缘,可要耽误人家近十年来等她,也实在太不厚道了。 “谢老师,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把我想的很好。那些事我都做过,我不否认。”她见谢文瑀垂着头不说话,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谢客,“那么,就不送了。” “江慕。”他叫了一声她,“对不起。”他说完这句,似是下定了决心,“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在乎!” 系统:“卧槽,这个谢文瑀简直了,宿主,你真的挖到宝了!” 他站起来,朝她靠近一步,一鼓作气说:“只要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只是话还没说完,门便被人从外打开了。 六点十叁分。 江夜离开校门是六点零八,他用五分钟跑到了家。 此时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额前沁出的汗将发梢沾湿,他慢慢喘着气朝林江慕走去:“小慕。”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满脸的汗?”林江慕问道。 江夜没回答,先看向一旁站立的谢文瑀。 江夜来了,那话便不好再说出口,谢文瑀只好跟两人道别离去。等门被关上,江夜垂下眼睛:“肚子有点饿了。” “冰箱里有面包,先垫垫肚子。”林江慕一边从冰箱里拿出吐司,一边问系统,“江夜他知道了?” 系统:“嗯,我暂时分析不出来……” “……”林江慕,“你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呵呵,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林江慕:“那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什么?” 系统:“呵呵,我不说。” …… “小慕、小慕。”江夜叫了她两声。 她下意识应了声,一回头便擦过了少年的手臂,温热又带点黏湿的触感,她退了半步,然后揉了揉眉,对他说:“我头有点晕,等会你做完饭叫我。” 系统:“呵呵,你现在使唤起江夜真是一点都不带脸红的。” 江夜应下,然后手轻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没事,就是累了,睡一会就好了。” 系统:“你都睡了一下午了。” 林江慕朝卧室走去,跟系统说:“你闭嘴一会儿好吗,很吵。” 她不是不难过,虽然网上的人骂的不是自己。凭什么啊。人都会犯错,难道江慕就不能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江夜打开电脑,输入一串网址。他一眼便看到了实时排名第叁的热帖。 浏览量500W+ 评论量50W+ 【我一中的,我早就看这个女人不对劲了,整天打扮的跟个学生似的,不知道还以为她刚毕业呢。】 【那可不呢,同一中,我们高中部的谢老师还喜欢过她呢,现在还是江夜的班主任,你就说这剧情狗不狗血?】 【想问谢老师现在还好吗?】 【有点恶心,为什么江夜妈妈是这种人,我瞬间都不喜欢江夜了。】 【我也是,江夜怎么能是鸡的儿子呢,该不会是她哪里抱来的吧?】 【所以,多少钱一晚?】 【先求个照片。江夜颜值这么高,她应该也不差吧。】 …… 江夜沉着脸,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几乎能看到残影。 大约半小时,他离开书桌,去做菜。一共叁个菜,糖醋鱼、尖椒炒肉和荷包蛋。林江慕在他炒第二个菜的时候醒来,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撑着下巴看着江夜的背影发呆。 他端上最后一盘菜,四个荷包蛋。她闻着味儿有点不对,凑近了,才发现靠近江夜那边的两个荷包蛋都焦了。她夹起来笑着问他:“怎么回事啊,猪崽,不应该啊,这不是你的水平!居然焦了诶。” 江夜把饭盛好,放她面前:“这两个是我的。” “哦。”林江慕把那个焦的夹自己碗里,“那就你一个我一个,公平一点。” 江夜的状态有点低迷,坐下后垂着脑袋,饭吃的也比平时少,而且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像极了受了欺负的小黑。 林江慕夹了鱼肚子里的肉给他:“怎么了,失恋了?” 江夜说:“分手了。” “这么快?” 他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看来是真的受了刺激,林江慕想,难道是被甩了? 她好好看了一眼江夜,心里评道:江夜又高又帅还聪明,最重要的是,还会做饭!除了性格沉闷无趣点,他有缺点吗? 她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江夜抬起头,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更像小黑了。 她试探地问道:“所以……你是被甩了?” “没有。”江夜抿唇想了一会儿,又补上,“这个不算。”他见她仍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加了句,“小慕,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哦。”这次换林江慕垂下头。 江夜回想着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小慕?你生气了吗,你要是想知道,我就跟你说。” “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哦……” 林江慕扑哧一笑,捏捏他认真了的脸:“没生气,谁想知道你们小情侣爱来爱去的那堆破事啊,哈哈,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昂,我去睡觉了。” 系统:“无语,你又睡觉。” —— 感谢大家为我点亮的第叁颗星星,明天应该有加更掉落~ “因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叁十分钟后,贴吧搜索榜上,原先排名第叁的热帖已经无影无踪。 【靠,我的帖子呢?】 【大家有没有发现,所有关于江夜的帖子都消失了……】 【是来自哪方的神秘力量?】 【不会是江夜吧,他把贴吧黑了?】 【那不至于吧,江夜有这么厉害?我觉得是江夜他妈背后的男人搞得鬼。】 【我靠,那也太恶心了,做J还不让人说了?】 【有点魔幻,我觉得大家是想多了,应该是贴吧抽了。】 十分钟后。 还是同一批人。 【我草!我号没了,借了我弟的号来提醒一句,别提那啥,懂得都懂。】 【关于那啥的事都不要谈!缩写也不行!!!我号也没了,呜呜。】 【糟了,我真觉得是大神干的?!】 【算了算了,大家散了吧,毕竟是人家亲妈,有些人确实说的过了,大神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五分钟后。 【秒没……】 【我闭嘴了……】 【+1】 【+10086】 【大佬牛逼,在下服了!】 【我电脑被病毒攻击,完全死机了!!!】 【我艹,楼上!我特地来找你这条!我的电脑也死机了!!】 【!!我电脑也打不开了!】 【不会真是那位干的吧,在原帖评论过的吧友在楼下说说你们的电脑or手机还安好吗?】 【死机。】 【死机同上。】 【借了邻居的手机,我刚买的苹果也开不了机了啊!!江神我错了,原帖我就发了个表情啊,什么也没说,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系统:“宿主,要不我帮你把一中那个论坛黑了吧?” 林江慕:“你还有这技术?” 系统:“那当然。” 没几秒,林江慕又听见系统的声音:“呃……宿主,不需要了。一中吧被清空了。什么帖子都不剩了。” 林江慕:“?” 系统:“是人为干预,这个黑客的技术非常高超,连我都追踪不到源头。” 林江慕:“所以?” 系统:“所以宿主你别难过啦,骂你的帖子都被删了!” 即使网络上的痕迹被消除的一干二净,给校方造成的影响却无法挽回。第二天她被书店老板炒了,她在学校里转了一圈。碰见从办公楼里出来的谢文瑀,他看见她身后的包,愣了一下,然后与她一同往超市那边走去。 “江慕,你……”两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谢文瑀终于没忍住先开口,“江慕,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 两人行到路口,停在超市门口,谢文瑀看上去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么,谢老师,再见了。” 谢文瑀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微笑着:“下次见。” —— 而高一(1)班的气氛比起先前要沉重很多。江夜一跨进门,整个教室集体噤声,小心瞄一眼再用小纸条交流。顾璋倚在椅背上,看着以往都要阴沉的江夜走过来。等同桌坐下了,他偏过身子,似笑非笑地对他说:“是你干的吧。” 顾璋的声音不高不低,全班正好都能听见的程度。 没人回答。 顾璋哧的一声:“挺牛啊你。”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手机,哐当甩在江夜面前,笑着说,“看一下也不行?” 傍晚下课,顾璋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塞了几本书进书包。一晃神的功夫,江夜就不见了,他快速拉上包链,冲着后门跑了出去。一楼的教室走廊尽头,江夜的人影被人流冲散。他抄近道往操场跑去,翻墙,落地,他撑起身子拍拍手,要找的人就站在他面前。 “你跟着我干什么?” “呵!谁跟着你。”顾璋看了眼手表,六点零八。转过身,顾璋想了想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看江夜。 他直觉,刚才江夜一定干什么坏事去了。 第二天,他被谢文瑀请去了教务主任的办公室。昨天六点零五分左右,同年级有个学生在操场被人袭击,腿断了一条,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学校调了监控,那个时间段只有他一人经过。 “只有我一个人经过就证明是我干的?”顾璋说,“老师,我根本不认识这人,我跟他无冤无仇,打他我有什么好处?” 教导主任把另外一段视频翻出来,正是他利落翻墙的那一段:“挺熟练的嘛!好好的门不走,翻什么墙?你说说看。” 顾璋低头骂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我出去上个网,这里路近。” 教导主任在顾璋来之前翻过他的成绩单,上学期两次大考、叁次小考,拿了叁个全校第二,全校第一也拿了两回。 教导主任向来对好学生有耐心,他搬了把椅子示意顾璋坐下,顾璋也不客气,翘着个二郎腿坐的稳稳当当。他指着全校前五十排名表的第叁个对顾璋说:“顾璋,你是不是怕人家考试会超过你,才这么干的?你别怕,大家都会犯错,只要勇于承认,你在老师心目中还是个好孩子。” 顾璋忍不住笑了:“老师,你搞错了吧,我为什么要怕这个人,你看看他的成绩,他跟我有可比性吗,我就算嫉妒要打也打江夜啊,你看他那两次没参加考试,我不就拿第一了吗?” 教导主任脸都黑了,正要说他几句,被谢文瑀拦下:“主任,顾璋说没做,那咱们就相信他。您也别再追问了,孩子还要忙着学习去呢。”谢文瑀打了手势让顾璋走。 顾璋走到门口,又走回来:“老师,我帮你把江夜叫过来吧。你可以审审他,我昨天翻墙出去,看到他了。” 教导主任和谢文瑀都愣了,等顾璋出去了,才反应过来。 “小谢,你们班里这个学生成绩是不错,这人啊,也太没教养了。”教导主任摇了摇头,“以后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谢文瑀说:“主任,你别这么想一个孩子,顾璋他家确实有点难处……” “能有什么难处——” 江夜推门而入:“谢老师,有什么事?” 教导主任看到江夜,心里把顾璋骂了一遍,脸上却绽开笑容,走上前拍拍江夜的肩:“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你,马上就要去集训了,紧不紧张?” “不紧张。” 这个乖学生,从来都不顶撞老师,问什么答什么,教导主任越看越喜欢。 “好的,回去休息吧,这几天学校里发生了点事,不要被影响了,你把心都放在学习上,别的都不用你管。” 江夜点头:“老师,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没事了,回去吧。” 江夜正要走,被谢文瑀叫住。 “等等,江夜,我还有一些竞赛的事要跟你说。”谢文瑀又对教导主任说,“主任,等赵斌情绪稳定下来我再去一趟医院。” 事发当天,也就是昨天六点半左右,晕倒在操场的赵斌被保洁阿姨发现,他正好要走,几个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他身边经过,他认出伤员是物理竞赛班的学生,二话不说就跟着上了救护车。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初步判断是右小腿骨折,身上还有些擦伤淤青,总体伤势不重。 但赵斌的状态十分怪异,情绪激烈、目光涣散,口中喃喃着什么,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轻声叫赵斌的名字,安慰他说没事了。赵斌仍是无法镇静下来,嘴唇不住地蠕动。谢文瑀低下头,听见他断断续续说:“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对不起……”今天早上他又去了一次,赵斌的状态虽然比昨天好了很多,但仍是不肯吐露“施暴者”的身份。 那个懂得躲掉监控的人,必定对学校了如指掌。 “江夜,坐。” 江夜没坐,只问:“谢老师,什么事?” “顾璋说,昨天在操场后面看到你了。” “嗯。”江夜继续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所以谢老师怀疑人是我打的。” “江夜,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问你,那附近有没有出现别的可疑的人。这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江夜打断。 “是我做的。” 谢文瑀一向反应快,这会儿是真被他吓到了,愣了足足五秒,才说:“江夜,你为什么要打他?” 他淡漠的目光投落下来,像是无情无欲的神祇:“因为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赵斌跟江夜一样都是从一中初中部升上来的,那时他还有个外号叫做“万年老二”,上了高中之后他特地避开了自己擅长的数学竞赛,结果江夜就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也参加了物理竞赛,最后不仅拿了全国一等奖,还要代表国家去参加国际赛事。而他呢,夜夜学到凌晨,作为高一的学生,拼尽全力进了复赛,拿到全国二等奖,可是根本没有人关心,所有人都为那个最耀眼的人欢呼。 连他喜欢了叁年的女孩也暗恋江夜。 嫉妒的芽早已在他的心里长成参天大树。而上天似乎都想要安慰他,那个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神,居然是这种肮脏的身份。 那日参加初中聚会,有个江夜的小学同学,开玩笑般提起当年的事,说江夜以前可矮了,还经常被人欺负取外号,对了,当时有件事闹得还挺大的,关于江夜他妈的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于是他决定亲手给江夜金光璀璨的人生里加上一道永远都抹不掉的污点。 可是江夜怎么会知道? 他傍晚有锻炼的习惯,家也住得近,他放学后都会去操场跑上四五圈再回家。那天他照常做着热身运动,什么时候有人朝他靠近都没察觉,短短一瞬,他被人扼住了大动脉,冰凉的针口刺进手臂血管。那种可怖的力量至今想起都会引发他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被人拉着右腿拖进了杂草丛中。于是他看见了,江夜冷血的双眸,像是看着一具尸体,他为这个脑海中突然闪现的念头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江夜,我错了……”他不停道歉。 这时江夜的目光已经不像是一个人。 江夜慢慢将他的腿踩断,然后俯下身,冰凉的手指在他脖间收紧,在他快要窒息前放开。却始终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在医院养伤的前半个月,学校老师天天前来慰问,引导他说出施暴者的名字,劝说他不要助长其气焰,他一口咬定自己“忘了”,此事也就作罢。 而后来,他拜托父母安排转学。 他希望,此生都不要再与江夜有所交集了。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我很不喜欢你说这些话” 某天早晨,系统突然跟她说:“宿主,没有时间了,我们还有一个月就要走了。” 她还没睡醒,懵了一会问:“你上次不是说还有叁年吗?” 系统:“本来是这样的没错。可是当时给你捏肉身的小职员偷工减料,你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撑到一个月后。” 还有二十天江夜就要出发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她还跟赵苗凤说好了,等江夜回来,她要给他一个惊喜,请他的同学到C市最负盛名的酒店吃饭,给他办一个盛大的欢迎会。 “那我们的任务……” “过几天上头人会来查,由于是我们这边的人出错,肯定会对你放宽要求的,不会太严格。” “宿主你放心!要是没过,我也会向上面申请,再给你一次重开的机会!” 所以她跟江夜相处的时间只剩二十天。 江夜这几天都在房间里准备竞赛,她给他热了杯牛奶。她进去时,江夜端坐在桌前,他背脊很直,脖子微曲,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慢慢写着,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侧脸的线条。 深眼窝,高鼻梁。他有着近乎完美的脸部轮廓。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笔,深黑双眸望过来。 她说:“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吧。” “不是刚买过吗?” “衣服哪有嫌多的?” “好。”他点头。 林江慕在边上站了会,想不到别的话说,口中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拍了拍他的肩,说:“早点休息。” “小慕。” “嗯?” “我想买个手机。” 林江慕知道江夜这几年攒了不少钱,可当他毫不犹豫买下两个最新款X X牌智能机时,林江慕不禁拉住他劝道,“猪崽,你太浪费钱了,买一个就行,我又用不上。”更何况,她马上就要走了。 紧接着,江夜再去隔壁的营业厅办了两张卡,装好后将粉色的那个给她:“小慕,我会给你发信息,你要记得回我。” 系统叹气:“哎,宿主你今天多给江夜买几件衣服吧。” 本来一切还挺顺利的,林江慕给江夜买了几套夏天的运动服,又在打折区挑了几件羽绒服,江夜左右手都拎了两叁个纸袋,逛鞋店时,江夜突然问:“小慕,为什么买这么多衣服?冬天的衣服没必要买这么多。” 林江慕嘴一快,就说:“我先提前给你买好,以后可能都要你自己挑了。” 系统:“宿主啊!” “为什么?” 江夜的大高个子杵在眼前,仰着头看还有点吃力。 “我的意思是,我总有不在的一天,现在趁有空多给你买点,以后等你有女朋友了,就用不上我了。” 少年的唇线往下压着:“小慕,我以后不交女朋友。” 林江慕忍不住笑,像对待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对他说:“好,我知道了。” “小慕,我很不喜欢你说这些话。” 林江慕在心里叹了口气,仰头正色道:“江夜,你快成年了,以后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会结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到那时,你不需要我了,那么我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什么人生?你要去找谢文瑀吗?” 系统:“宿主,你还是哄哄江夜吧,别说这些伤感的了。” 林江慕:“算了,不说这个了。” 江夜闷声站在原地,林江慕走出好几步,又回来:“别生气了,我刚才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她不想走之前两人还闹不愉快。 “好,那你跟我保证,你会一直陪着我。”少年与她较真,眼睛里像是种了一汪清泉。 “江夜!你不走是不是?”林江慕戳了戳他的胸膛,“那我走了。” 江夜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走上电梯,他才拎着几个纸袋追上去,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到后来鞋子也没买成,回家路上,她走几步停下,江夜也停下,固执地回望她。 她走过去:“你真的生气了?” 就因为她说了“不可能一直陪他”的话。 “嗯。” 她低头看见江夜用力攥着袋子,指节发白,她略俯下身,想从他手上分点重量过来。可他捏的死死的,不肯放。她叹了气:“江夜,你听我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轨迹,就拿你来说,在没成年之前,会有一个人作为‘母亲’的身份陪伴你,就是我。但是将来等你成年,你还会拥有妻子、孩子……到那时,你人生的重点发生改变,‘母亲’就不必时常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了。” “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抚养你长大,是义务,是责任。把你养育好了,我也就功成身退了,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总是一门心思扎在你身上。” 江夜的眸光如同夜灯下漂浮的尘埃,朦朦胧胧,又迷茫混乱。 “江夜,你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的。” “所以你对我只有义务和责任。” 江夜很会抓重点,她一时语塞,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傍晚。暮色降临,晚霞暗淡的光辉覆在两人头顶。行人匆匆,路过时瞥一眼在路中央对峙的奇怪男女。林江慕不想被别人看笑话,拉了拉他的衣服,压低声音道:“江夜,我们回去说。” 他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就算生气也不明显,顶多就是垂着脑袋闷声不语,哄起来也简单,只要她摸摸脑袋,又或是热一盒他最爱喝的牛奶就能消气。可他现在长得比她高了一整个头,站在她面前,像一座山。她要抬起手臂才能摸到他的头。 “别站在这挡路。”她又扯了扯,没动。 “小慕,即使……”他看着她说,“即使我以后结婚,你也可以一直跟我住在一起。” 他只想确定她会不会一直在。 说了半天又绕回去了。她心里一团乱,这种事怎么保证的了。她没办法骗他。 系统:“宿主,我看江夜情绪很不稳定,你先稳住他吧。” “好了,不说这些了,肚子饿了,回去给我烧饭!” 回去以后,江夜依旧保持沉默,虽然乖乖做了饭,也刷了碗,但这顿饭吃得着实煎熬。林江慕几度想开口,又退却。保证了又如何呢,她迟早要走的,还不如现在就给他打好预防针。 晚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昏昏沉沉睡去,梦境中居然出现了“成年江夜”——自然是前世那个沾满了罪恶与鲜血的江夜。他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手里玩转着一把锋利的短刀,上面被溅上了点点鲜血,似乎还温热着。短刀向她的心口扎来。 她猛然睁开双眼,看见面前放大的一张脸,她一瞬间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吓得直往后缩。 江夜的左手悬在空中,他刚才是在探她额头的温度。却没想到她醒来后是这样的反应。 “小慕。”他叫了一声。 林江慕大舒了一口气,精神极度紧绷之后骤然松懈下来,她顿觉脑子里像是压了块巨石,眼前又迷糊起来。 “我做噩梦了。”她重新窝回被子里,把自己藏进里面,“我要再睡一会。” 刚闭上眼,有一只手从外面探上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捞了出来。 “小慕,你可能发烧了,得去医院。” “不,我不要去医院。” 她脑袋朝前晃去时,江夜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肩揽住了。这样,她整个人都被圈进了他怀里。梦中情景再现,她的身体警铃大作,她顾不得考虑自己是否生病需要去医院,便急忙伸手去推开。可江夜的胸膛像一堵又厚又硬的墙,怎么推,都动不了分毫。 她一生病就很容易委屈,脑子钝钝的,说话也慢起来,又柔还带着点沙。本来是句正常的话,语气和嗓音一变,听着像撒娇。 “我不要去医院。”她最讨厌一个人去医院,医院冷冰冰的。 江夜身体一僵,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轻轻拨动了,然后,他将视线从她泛红的脸上挪到对面的衣橱,花了几秒的时间按捺住心底的躁动。把人轻轻放回床上,掖好被角。 “小慕,那我出去买药了。” 江夜回来后,衣服上沾了雨丝和冷气,他在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再进去,坐到林江慕身侧,摸上她的额头。 她安睡着,脸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柔顺的黑发铺在脑后,江夜伸手将那缕挂在她唇角的发丝撂到一边,食指流连在她细腻的脸部肌肤,勾勒描绘,跟随着他的视线,慢慢移动。 从脸到下巴,再往下,手指轻抚按压…… 少年的气息逐渐乱了。 林江慕觉得脸上有点痒,迷糊睁开眼睛,江夜的脸近在咫尺。 他正要吻她,唇即将贴上她的。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她用力把人推开,抓紧被子坐起来,把自己整个围住,厉声呵斥:“江夜,你在干什么!” —— 冲个加更活动,明天(5.1)猪猪到2700,双更,宝子们冲呀! “为什么” 小慕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力道推过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严厉的目光。所以,当少年眼里流露出不知所措时,系统第一个心疼了:“喂,宿主,你干什么啊,不就是亲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干嘛凶猪崽啊!” 林江慕撑着病体起来,让江夜在客厅沙发坐下。 江夜的手放在膝盖上,背挺直,做出乖乖被审问的样子。林江慕用拳头一下下抵着额头,来回走,她似乎是很烦,系统也被她转晕了。 “宿主,你到底在烦什么啊,你跟江夜又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我看猪崽真的很喜欢你欸,老是偷亲——”系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赶忙止住。 林江慕:“所以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系统不敢吭声。 林江慕深吸一口气,对上江夜的目光。 她必须纠正他这种不正确、违背伦常的行为。 “江夜。”她严肃着脸,脑子还钝钝发沉,“你这么做是错的,亲人之间是有界限的,你已经15岁了,亲吻这种事你以后只能对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做,不能对我。” “为什么?” “江夜,这是伦常。”她看到他这副固执的样子,头更重了,“我是你妈,你自己说,你这次有没有做错!”她一口气提上来,眼前阵阵发晕,她脚软了软,将手撑在沙发上。 江夜抿着唇没说话,站起来想过来扶她。 “你坐下!”她指沙发。 他看了她一眼,坐回去。 “江夜,你知错了吗?” “我没有错。” 林江慕不知道他这么会顶嘴。从小这么乖,现在长大了,不听她的话了。 “江夜!” 这话赵苗凤老是挂在嘴边说,可能是因为听得多了,也可能是因为江夜第一次倔强的同她顶嘴,才会让她一时气怒脱口而出,“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我没有翅膀。” 系统“噗嗤”一声:“宿主,对不起,我忍不住。” 林江慕放弃跟他沟通,转身要走,被江夜叫住。 “小慕,我知错了。” 她转身,脸色稍霁:“那你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做了?” 江夜垂下眼睛,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食指,看上去有点委屈。 她又叫了一声“江夜”。 他低着头:“不会了。” 江夜认了错,林江慕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剩最后几天,林江慕时常会去江夜的房间坐一会,看着他写题,或者随便拿本书坐在旁边一起看。可时间仍是飞速从指间溜走。 江夜出发前一天晚上,她终究是没忍住,走进江夜的房间,在他身边坐了一会,然后开口:“江夜,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还是要像现在这样,好好吃饭、睡觉,积极向上地活着,不要做坏事……” “小慕。”他对她说,“你为什么总是要做这种假设?” “江夜,我是认真的,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他撇过头去,沉默以对。 看来,他又生气了。 她没等到答案,站起来摸了摸他低下去的脑袋:“猪崽,我相信你会的。” 第二日早晨,她的脑海里出现各种纷乱嘈杂的声音,好像有几百个人在她脑子里开了场会,差不多半个小时结束,系统惊喜的声音出现:“宿主,恭喜你,任务成功了!你能活过来啦,传送时间在十天后,你现在有想做的事赶紧去做哦!” “那……江夜呢?他的结局是什么?” “江夜他,被你教的很好。这是刚才我老板的话。”系统嘻嘻笑了几声,“你放心吧,他这辈子不会再害人。女主不会因他而死,这个世界也不会再崩溃了。” “哦。”她突然低落下来。 “宿主,你不应该感到开心激动吗?等回去后,我们会送你一份惊喜大礼哦!” “那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这里?” 江夜要赶早上九点开去A城的火车,在华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再与选拔出来的其余六名国家队选手去往X国,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江夜是其中唯一不用参加集训队选拔考试的学生。 林江慕看了眼时间,快七点半了,她猛地下床跑出去,叫了几声江夜,没人应,房间没人,柜子里的衣服被拿走几件,箱子也不见了。 他走了。 林江慕一下泄了气,垂头往客厅走去。一抬头,江夜穿戴整齐,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见她出来,江夜拉着身边的箱子走到大门口。再看向她,似乎在等什么。她走过去,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湿了。心眼上像是被堵住了,难受。 “江夜。” 她还记得初见他时,那个比竹竿还瘦的小孩,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还生气呢?” 相伴了那么多年,即使没有血缘,她也将他当作了真正的亲人。 江夜:“我走了。” “你等等。”林江慕从房间里面拿了一条蓝色的围巾,她抓着围巾两端,示意他低头。江夜默不作声弯下腰来,柔软的布料一圈圈将他缠住,她随意打了个结,拍了拍:“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他注视着她的脸。 其实他有些读不懂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到底是什么呢,走到电梯前他还是没想明白,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林江慕倚在门边,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他也伸手挥了挥。进电梯后门慢慢合拢,小慕的脸也逐渐消失不见,他轻抚着脖间温暖柔软的围巾,心中想道,算了,他不要生气了,等回来,他就原谅她。小慕总是这样,总爱说他不乐意听的话,但他心里其实笃定地认为,她不会走,她会一直在他身边。——而这份自信,他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骗人” 九点十五分,江夜给她发消息。 ——小慕,我出发了。 ——一路平安,考试加油!! ——嗯。 接下来的十天,江夜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 比如。 ——小慕,你睡了吗? ——没睡呢。 ——在做什么? ——看电视。 ——哦。 她不再回了,过个十分钟左右,江夜又会发来——那早点睡,晚安。然后话题就此终结。 结束生命的那天早上,她不舍地摸遍了江夜送给她的所有礼物,木雕小人、一只空的药膏、他用奖金买的项链……还有好多他在外地参加竞赛带回来的纪念品。 如果都能带走就好了。 宿主支支吾吾的:“宿主,其实我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林江慕:“你说。” 宿主:“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 林江慕:“……” 按照指示,她像平常一样在七点出门,步行至菜市场。走出路口后,往右转,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时,她会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飞。 而一切都是那么凑巧,她突然在马路对面看到一家新开的玩偶店。右边的橱窗挂着一个亮金色的月牙抱枕。 她一下就晃了神——江夜今年的生日礼物,她还没有准备。 时光仿佛倒流回很久很久以前,瘦小的孩子整天抱着一弯月亮,坐在院子里等她归来。等褪色了,线头都掉光了,他也仍是不肯放开。 想起那个固执的小孩,她不禁失笑,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马路中央。 系统焦急的声音:“宿主,你搞什么啊,怎么不按规定的来啦,你要去干嘛?” “我想买那个。”她在心里想。 系统:“不能回去买嘛!你又带不——” 刺耳的鸣笛声仿佛就在身后响起,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林江慕像是被人使劲从一具躯壳里扯了出来。意识飘在空中,她俯视着下方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 系统骂骂咧咧道:“我艹,要不是我反应快,宿主你就要痛死了!你太乱来了,我下次再也不要跟你这样不听话的宿主了。” 林江慕:“哦。” 系统:“咳咳……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那个,你要过几天走,还是现在立刻走?留下来的话,大概能飘十天左右,我可以送你去江夜考试的地方。” 林江慕:“不用。立刻。” 系统:“哦。” 传送前,系统跟她说:“对了,宿主,传送阵出了点小问题,你回去后可能会有一点点变化。” 林江慕:“什么变化?”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弱:“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 赵安铭在上数学课时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他接过电话,听见老妈在电话另一端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不由得急红了眼:“妈!妈!你怎么了!” “我没事,是你小慕阿姨出事了……” 他赶往医院,赵苗凤坐在大门口的长椅上,脸埋在膝盖处,见他来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睛红着,应该是刚哭过一场。 “妈,小慕阿姨——” 赵苗凤抓住儿子的手,声音嘶哑:“警察说她横穿马路,你小慕阿姨怎么会横穿马路呢?她平常最守交通规则了,就算没人,也从来不闯红灯的……”她带着儿子来到太平间,她站在门口,鼻子又酸了,她用手背擦了一把眼睛:“进去吧,看你小慕阿姨最后一面。” 赵安铭进去了一会,出来时他用袖子擦自己的眼睛,走到赵苗凤身边,扶着她:“妈……你跟阿夜,说了吗?” “我怎么说,阿夜再过几天要出国考试,要是让他知道了……” “那就不跟阿夜说了吗?他要是知道,要是知道——”赵安铭说,“妈,要是阿夜没见到小慕阿姨最后一面,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脚步声响起,走廊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他走近了,赵苗凤对来人说:“谢老师,小慕在里面。” 谢文瑀勉强点了头,他大概进去了一分钟就出来了,垂着头低声对他们说了句:“失陪一下。”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在楼梯口遇到赵安铭、赵苗凤母子。赵安铭闻到谢文瑀身上还未散完的烟味。 “我去把江夜带回来,见她最后一面。”谢文瑀眼睛中聚起了难以描绘的痛楚,他似是强忍着说出这句话,说完后,又背过身去。 —— 【小慕,吃早饭了吗?】 八点发的消息,等到中午,江夜也没收到回复。他隐隐觉得不安,往她的手机和家里的座机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人接。直到他打去赵苗凤的手机,听到电话那端压抑的哭腔,不知怎的,他整颗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死死捏住了。 赵苗凤说,谢文瑀来接他了。 在华中门口,他看见风尘仆仆的谢文瑀,印象中,这个男人好像从来没这么憔悴过。此时谢文瑀双眼泛着红血丝,脸色苍白。看见他以后,谢文瑀的眼睛便红了,一把抓住江夜,哽咽着对他说,江夜,你妈出事了,我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说死亡。 骗人。 小慕怎么可能离开他。 火车停靠,江夜一个人往外走。火车站外,人来人往,人声嘈杂。江夜的脑袋一片空白,他要到哪里去?手被人抓住,谢文瑀背着他的书包从后面追上来。 他想起来了,这个讨厌的男人说。 要带他去见小慕最后一面。 江夜在当天晚上十点回到C市。 在赵安铭看来,江夜接受的很快,步调从容,面色冷静,他只看了一眼,就从停尸房里出来。似乎只是过来确认她的死亡。谢文瑀说,他在路上已经跟江夜讲过一遍事故的情况,他听时的反应也和现在一样,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 江夜一言不发往外走时,被赵安铭拉住:“阿夜,你去哪里?” 他把赵安铭的手扯开,在路边拦了辆车,来到了事故发生的现场。江夜一眼便看到了马路中央一团暗红色的脏污,触目惊心。足以想象,那是流了多少的血才会扩散成这样。江夜凝视着她曾经躺下的地方,心脏被什么东西用力绞成一团,这是一种无法形容、快要令他窒息的感受。 眼前一阵晕眩,仿佛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往前走。他听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人飞奔过来,将他拽离了一辆急速而来的轿车,司机紧急刹车,窗口摇下探出头来骂了一句“找死啊,你!”赵安铭连忙道歉,司机又骂了几句才启动离开。 “阿夜,走吧,别看了,我们回家吧……” 脑海中循环着有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它们挤压、冲击着他的脑腔,他几乎无法思考,无法控制自己。直到他抬起头,看见对面那家店。 他身上的某一样东西突然被击碎了,那一瞬间,他看向身边的人,说了第一句话。 “赵安铭,我应该是在做梦吧。” 赵安铭从未见过这样的江夜,他猛地将江夜抱住,求道:“阿夜,我们走,我们走,好吗?” 回去路上,江夜跟在赵安铭身后走着,如同一抹游离于世间的魂魄。到了小区,谢文瑀没有上楼,走前他对赵苗凤说:“姐,你今晚多看着江夜点,我看这孩子状态不太对,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谢老师,你放心吧,我会看好阿夜,不会让他有事的。”赵安铭说。 “谢老师,您今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赵苗凤说完,拍了拍赵安铭,示意他追上江夜。 这一层就他们两户,一出电梯,赵苗凤就看见儿子站在江夜家门口。 “大虎,阿夜呢?” 赵安铭挠挠头,脸上一副自责的表情:“都怪我,阿夜叫我不用跟着进去,我还没想好说什么,他就把门关上了,我当时就该直接冲进去的!妈,怎么办,阿夜会不会做傻事啊?” “先敲门,看看阿夜开不开,实在不行,找开锁的过来撬门。” 凌晨两点,换锁匠用铁榔头砸开了锁。 他们在江慕的房间找到了他。 江夜坐在江慕的床边,地上有一箱零零碎碎的东西,他的手上有一个褪了色的月牙抱枕。赵安铭认出,这都是小慕阿姨送给江夜的东西,他从小就很宝贝这些小玩意。——这些东西一直被他藏在箱子里。 赵安铭走到他面前,蹲下,轻轻唤了一声“阿夜”。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扶起江夜的脸,赵安铭看见那双覆着血色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老天把这里面所有的光彩都夺走了。赵安铭不忍心继续看着江夜这副样子,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跑了出去。 而江夜始终坐在地上,目光低垂,死死地抱着那个抱枕。 令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但从那天以后,江夜就再也没开口说过话。叫他吃饭也只是吃几口,然后继续回江慕的房间呆着,如同行尸走肉般。不论赵安铭和赵苗凤对他说什么话,即使故意喊出江慕的名字刺激他,他也跟没听到似的,好像完全丧失了听觉。 一个月后,赵苗凤叫赵安铭把江夜带上车,去同安镇散心。 赵安铭跟江夜说了一路的话,虽然一直都没得到回复,但看见江夜抬起头望向窗外时,赵安铭脸上总算有了笑意:“阿夜,你从搬走后就没回来过吧,你不知道现在同安镇大变样啦,还有夜市呢,我们晚上去逛逛吧。” 面包车停在泸水河边,叁人沿着河慢慢走。赵安铭边走边说话,走着走着发现人没跟上来,他回头一看,江夜正望着街角的一处老平房。 门口的井边拴着一只老黑狗。浑身的毛东一处西一处的黏在一起。它脖子勒着一条铁链,活动范围大概就是它的链条长度,吃喝拉撒都在那一圈小地方,脏的不成样子。大老远都能闻见那股臭骚味。它很老了,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两只后脚深一步浅一步,应该带着伤。 它被拴在街口这个位置,谁过来都能踢上一脚。 江夜朝老黑狗走去的时候,赵安铭突然就想起来了,那会儿他们要搬家,城里不方便养狗,他们只能将小黑寄养在邻居张奶奶家。——可是,小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开始,老黑狗还冲着江夜龇牙。等江夜蹲下来,它嗅了嗅,像是完全呆住了。 垂地的链条慢慢朝江夜拖动过来。 这只狗跟江夜见它时的第一面那样瘦小,江夜看着它浑浊、历经沧桑的眼睛。他一伸出手,它的脑袋就贴了过来。它似乎认出了他,尾巴慢慢冲他摇晃着。 江夜轻轻抚着它的头,眼睛慢慢的、慢慢的红了。 “我带你回家。” “小黑。” —— 五一加更送上。 “我知道他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正值初春,研究所外细雨濛濛、淋漓不尽,一个年轻男子背着黑色书包,撑一把伞快步行至门口,输入密码,自动门往两边打开。他将雨伞放到前台旁边的置伞架上,上面已经晾了四把。没想到师兄师姐们来得比他还早,王诚川这样想着,用手掸掉右肩的雨丝,走进右边过道的第一个房间。 “师兄,师姐!” 沉科和关悦彤在各自位置摆弄着实验器具,见小师弟来了,回头打招呼:“早啊,小川。” 时间还早,王诚川把书包里的论文拿出来,放到一边,先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打了一会儿下手,两道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即推门而入,分别进来的是另外两位师兄。 作为最小的那个,王诚川没多少要紧的活,一个上午忙活过去,师兄沉科招呼着大家伙儿走去八百米外的烤肉店搓一顿。王诚川当然没什么问题,吃饱喝足的时候,师兄师姐们便开始聊起了手头上的重点项目,聊得差不多了,顺带会问上他一句,最新小师弟有没有碰到什么困难啊。 王诚川最近准备发表一篇论文,名字叫做《连续性犯罪者童年创伤与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关系》。 “沉师兄,我最近在研究J市的那个案子,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XX。他属于非常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主要是由于童年创伤,导致杏仁核、眶前叶等脑区损伤,进而影响共情能力的形成与发展。我昨天看了王教授的分析,他提出了天生犯罪人的概念……” “天生犯罪人理论。”沉科立马接话说道,“具有不可抗拒的必然性,这类人所具备的一些基因,会导致他不得不陷入犯罪。这个案子我也看了,从王教授给出的构想来看,XX无论童年时期是否有过被虐待的经历,他最终都将走向犯罪道路。” J市的连环杀人案在几个月前宣告结案,凶手也已认罪并供述所有罪行,警方以犯罪心理学家的分析为基础,认为其为反社会人格障碍。 这么轰动的案子,这些高材生们当然都时刻关注着进展。 “沉师兄,你未免太过绝对了吧。”关悦彤放下可乐,双手交握放在桌前,身体往前倾,“我们都知道,生物的发展是基因与环境的共同产物,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人群的脑部结构不同于一般人,他们与生俱来就携带危险的基因,他们无法体会别人的痛苦,没有道德感,甚至会产生虐待别人的欲望,但是——”关悦彤猛地一拍桌,旁边几桌的客人都望了过来。 “但是真正起决定性因素的,是教育和环境,优良的教育与包容的环境,可以战胜先天的缺陷!” “这什么火药味啊。”旁边有人小声说,“沉师兄和关师姐昨天又吵架了?” “我知道。”沉科推了推眼镜,面色平静地对她说,“我们只针对个体案例。” 大战一触即发,另外一位师兄连忙按住沉科的肩,给他倒了杯可乐:“都吃快点哈,吃完还得赶紧干活呢。导师两点左右过来,沉师兄,等会还要你帮我调一下……” 关悦彤:“你拿的是我的可乐。” …… 吃完将近一点,几人慢慢步行走回研究所。快到门口时,沉科突然开口对关悦彤说:“小关,你说的确实没错。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人群通常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智商,他们心思缜密,在强压下极度冷静。但是他们拥有无法矫正的性格缺陷。如果,他们能在幼年时期得到正确的引导,那么这类人很有可能会成为各行业顶尖的人才。” 旁边的人点头:“无法遵守伦理和社会规范,又不能体会别人的痛苦,甚至难以抑制虐待他人的欲望……这样的人,恐怕连亲生父母都不能对他无限包容吧。” 有人又说:“其实国外有不少优秀的科学家都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而正是刚才关师姐所说的环境因素使他们向积极的一面发展,这不利的基因反而使他们面对科学研究更加狂热。”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人,很像是——”有人突然说道。 一行人都陷入沉默,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同一个身影。车门啪的一声关上,几人都吓了一跳,转过头去,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朝他们走来。几人自觉分开成两批,中间让出一条道来,挺直背脊,各自叫一声“江教授。”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径直朝研究所正门走去。江教授的穿着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蓝色卫衣,牛仔裤,运动鞋,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大学生。王诚川想,这样说其实也不对,江教授开挂的人生履历时常让人忽视他的真实年龄,其实他也才24岁,在场的五个人,江教授只比王诚川一个人大。最大的沉科都28岁了。 A大的论坛有一半的表白帖都是写给江教授的。 一米九,高颜值,逆天智商。 A大论坛热帖中有这么句话——当他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望向你的时候,你会想要将整个世界都捧给他。 —— 肩膀被人撞开,林江慕趔趄了一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迟钝地看着朝前涌动的人群,一起出发去教室的舍友也没发现她没跟上,过了好一会才回头。 “林江慕怎么回事?傻站在那里干什么?” “喂,林江慕,你干嘛呢!”有人招了招手,前方的人也纷纷回头看向杵在路中央的林江慕。 “算了,我们先走吧,快迟到了。” 林江慕退到路边上,往人少的地方走。这是理工大,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看到了她的大学室友。 “是的,宿主,你就是在理工大。”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熟悉又欠揍的声音。 林江慕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你他妈怎么还在?” “宿主,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任务成功就有一份惊喜大礼送给你?” “你别告诉我这个惊喜大奖就是你?” “……” 系统:“咳咳,好了,不提这个了。传送阵不是出了点问题嘛,所以咱最多只能给你传到这个年份。宿主,这个很好诶,你看你年轻了这么多岁呢!” “所以我公务员白考了?” “……宿主,你要试着从好的方面想,比如说……”系统说,“江夜!你知道咱们猪崽现在有多牛逼吗?” 手上拿的书是《算法与数据结构》,上课铃已经响了,她只能先回宿舍。 “我宿舍在哪?” “你看,宿主你还是需要我的嘛!”系统说,“21幢401室。” 她的桌子在靠近厕所的那一端,桌上东西很少,只有一迭书、一盏台灯,比起其余叁张桌子,实在显得有些寒碜。对于林江慕来说,这是她人生中最窘迫的时期。上了大学之后,一切都要花钱,光是学费就花光了她暑假赚的所有钱。而大一的课业繁重,她只能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去打工,还在这一年因为不规律和不健康的饮食习惯落下了终身胃病。 她很郁闷,趴在桌子上发呆。 “宿主,宿主,你不打算去找江夜吗?你不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什么情况?” 江夜在高一获得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牌,15岁参加高考,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成为C省的理科状元,被A大录取。在校两年,江夜在国际生物学期刊发表五篇论文,16岁时攻克一个世界级生物难题,被授予塞尔德生物学奖。17岁本科毕业,后在A大硕博连读四年,毕业后被A大聘为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彼时,他才21岁。 五分钟听完,林江慕说:“所以他后来弃考了?” “嗯。” 过了五分钟,系统又说:“宿主,你可以去找他。” “怎么找,过去跟他说我死而复生了?他会信吗?” A大跟理工大在同一个区,两公里。她骑着自己大一买的二手自行车,停在东门。作为全国顶尖学府,它拥有其独一无二的建筑风格,宏伟壮观,又兼具艺术和古典。生命科学学院主楼一层,展示栏里,她看到了江夜。放着江夜照片位置的这块玻璃也比别的地方干净很多。 在一众老学者中,江夜显得极为突出。他的照片下印着叁行字,概括了自她离开后九年的辉煌人生。直面看到更让人震撼,江夜与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林江慕想。 “宿主,所以你放弃跟江夜相认了?” 林江慕没否认,系统急了:“宿主,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你就这么绝情?” “先不论江夜会不会认我,你觉得我现在这个身份,怎么跟江夜相处?”林江慕分析道,“他总要结婚的吧,怎么跟他老婆解释我的存在?而且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早就释怀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不定他还会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相认,让他内心保留着有关于我最好的回忆。” “我知道他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宿主,你也太低估江夜对你的感情了!” 林江慕朝外走去,心底却有些空落落的。 系统知道她的担忧:“宿主,就算你不找江夜,那谢文瑀呢,你也不打算找了?” 那一场短暂的无疾而终的感情,现在想起也只是有点唏嘘。 “九年了,人家都几岁了,说不定娃都有两个了,我还去找人家,疯了吧……”她走在林荫大道上,突然被人拽住手臂,往后一扯,面前出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江慕。”面前的男人看见她完全愣住了,一直没将手松开,林江慕嘶了一声,男人才放开她。 面前这人正是谢文瑀,他带着金框眼镜,岁月在他眼尾留下了细微的痕迹。林江慕在几个月前才见过他,这次相见,隔了九年时光,谢文瑀完全褪去了青年的急躁和腼腆,变得更加儒雅稳重。不过此时他的行为不能算的上是稳重。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面容,上下打量她。 大概十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脸颊浮现一丝红:“对不起,我可能认错人了。” “没关系。” 林江慕继续往前走,在脑中跟系统说:“谢文瑀,他怎么在这?” 系统:“谢文瑀混的也不错,你走之后,他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后来读博,现在是A大物理学院的教授了。” 有人追了上来,谢文瑀跟着她的脚步,问她:“这位同学,你是哪个院的?” 林江慕便答:“我是理工大的,不是A大的学生。” “哦。”谢文瑀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善言辞。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题,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没长进,林江慕低头忍笑。 谢文瑀看见她弯起的笑眼,松下紧绷的神经,问道:“你是想报考A大吗?” “没有,我就是来看看。” 谢文瑀对上她的目光,心头泛起涟漪:“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名字吗?”说出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画蛇添足道,“其实是这样的,你长得跟我一个故人非常像,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连声音都——”他似乎也觉得这话太像“搭讪术语”,停下,小心觑她的脸色。 “林江慕。” 谢文瑀又是一愣,这会儿只是心底感慨,没有再说别的,沉默跟着林江慕走到东门。 “那我先走了?” “我叫谢文瑀。”他的目光与她的对上,不自然偏开些许,“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我没手机。” 现在的大学生哪有没手机的,除非是……无意中触碰到别人的隐私,谢文瑀心中将自己谴责了一遍,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便签和笔,写下一串号码给她。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要是碰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 系统叹道:“都叁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单纯呐!” 林江慕将纸条收进裤兜里,推着自行车,回头冲他挥手:“谢文瑀,再见。” 谢文瑀没缓过神来,在原地伫立良久。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你这么有名” 林江慕刚回到寝室,宿舍里正在讲话的两人就不说话了,等她走到位置上,王思雨突然对她说:“林江慕,刚才陈宇州问到你,为什么没去上课。” “我有事。” “哦。” 她在场,宿舍总会格外安静,林江慕找了几本书装进书包,对她们说:“我去图书馆了。”走出宿舍,如释重负。林江慕确实跟她们几个玩不到一块儿。她上学上的晚,比她们大两岁,而且她看起来太寒酸了,吃饭要点食堂里最便宜的,一个季节就两叁件换洗的衣服,整日为生计奔波,脸上写满了忧愁。没人会想要与她这样的人结交。 她们口中的陈宇州是同班的一个富二代,追了她很久,到大叁才彻底放弃,后来跟隔壁信工的校花好上了。 傍晚五点,永久路街口的一家西餐厅。林江慕换好制服,去给客人点餐,没五分钟,陈宇州欠揍的脸又出现在面前。 “林江慕,今天上课怎么没来?” 她往哪边走,陈宇州就往哪挡。 现在看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林江慕耐着性子对他说:“因为我有事。你先让我一下,我要去工作。” 陈宇州看见一双沉静的眸子,心中怪道,明明昨天也才见过,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林江慕将他推开往前走,他便追上去:“林江慕,你有什么要紧事啊,除了打工,还是打工,你倒不如跟了我,爷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在这站一整天,多辛苦,你说我讲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 林江慕将单子给到后厨,一转身,陈宇州又杵在她后面。 “陈宇州,你是不是想让我被老板裁了?” “我走也行,你先答应我晚上一起吃饭。” “我要上班。” “那我就等你下班。”陈宇州找了个位置坐下,冲她一招手,“服务员,点单。” 系统:“宿主,我看这个陈宇州也挺帅的,还有钱,你跟他谈谈也不吃亏啊!不过,好像还是谢老师更好一点,为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啧啧……” —— 下课铃打响,谢文瑀拿着书和茶杯走出大教室。隔壁教室也放了课,他看见被学生包围的江夜,在旁边等了会,人散开,他过去叫了声“江夜”。好多女生故意落后,慢吞吞从教室里出来,跟在两人的身后。 “最近怎么样,还顺利吗?” 江夜点头。 “上个月我回C市碰到你凤姨了,她说你一年多没回去了,她一直记挂着你,。” “今年很忙。” 谢文瑀拍了拍他的肩:“再忙也要抽时间回去看看,感情是需要维系的。” “嗯,我知道。” 谢文瑀看着江夜那张被时光雕刻得愈发漠然的脸,心念一动:“我前几天在学校看到一个跟——”说到一半又停下,顾自摇了摇头,长得再像又怎么样呢,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 在校门口跟江夜分别,谢文瑀转道去理工大。 路上学生叁叁两两,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风采,每当看见他们年轻的脸庞,总能勾起谢文瑀那些深埋心里的记忆。他叹了口气,又想起了那个与江慕相似的学生。 前方路口一男一女拉扯着。 “我要回宿舍了。” “你答应我要跟我吃饭的。”陈宇州拽着林江慕身后的书包,往后拖,“林江慕,我等了你这么久。”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林江慕。”陈宇州对她说,“你最好趁我好好对你说话的时候乖一点。” 系统:“哈哈哈,这台词,他是在演霸道总裁吗?” “陈宇州,我没空跟你这样的小孩玩谈恋爱的游戏。”林江慕仰起头,一字一句对他说,“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小孩? 陈宇州一时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一张俊脸拧了起来,见她要走,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我这种条件的你都看不上,那你倒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 “松手。” “林江慕,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对你没兴趣。” “林江慕,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跟我在一起到底哪里不好?我什么都能给你。” “松手。”林江慕眼神冷了下来,“你不松手是不是?我报警了。” 陈宇州一句话没说,拽着林江慕往里面拖,把人按墙上时,猛地被人拉开,一个拳头砸到脸上。陈宇州踉跄着往后退,用舌顶了顶腮,尝到了一丝血,他笑着抬头,看见一个男人把林江慕拉到了身后。 “我教训自己的女朋友,你多管什么闲事?” “他不是我男朋友,走吧,别管他,我没事了。” 谢文瑀脱掉外套,盖到林江慕身上,然后对陈宇州说:“同学,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为已经构成违法了?” “不知道。”陈宇州痞笑着往墙上一靠,“你他妈算哪根葱啊。” 陈宇州是那种别人越搭理他,他就越来劲的性子。林江慕怕谢文瑀吃亏,就在他背后小声说:“谢文瑀,走吧,这人脑子有问题,你越跟他吵他越来劲。” 谢文瑀拧着眉,没搭腔,将林江慕圈在右手边,往外走。陈宇州见他这副保护者的姿态,刺眼的很,不爽道:“原来你喜欢老男人啊,林江慕,你怎么这么会勾人呢?” “陈宇州,我就是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你太年轻了,不是我的菜。” 陈宇州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指了指谢文瑀,又指指自己:“林江慕,你瞎了吗?” 林江慕在他面前挽住谢文瑀的手臂,说:“他是A大的教授,你呢?你除了父母的钱,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成绩,年龄,还是相貌?你好像除了比他年轻,还有什么能比的上他?” 陈宇州张大了嘴:“你、你居然觉得他比我帅?” “难道不是吗?” “我陈宇州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没眼光的女人?” 陈宇州一怒之下转身离去,林江慕放开谢文瑀的手,笑着对他说:“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要是下次他再来骚扰你,你给我打电话。” 夜晚的风将林江慕颊边的碎发吹起来,她伸手一撩,露出一个笑容。 “好的,谢谢您。” 谢文瑀一阵恍惚。时间太久了,江慕没有留下照片,他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可今天看到这个年轻的学生,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再次生动起来。他想起了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还有当初那个怯懦的自己。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A大的……” 林江慕一愣,笑着说:“当然知道啦,你这么有名。” 谢文瑀脸一红,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系统:“艹!” 她向谢文瑀道谢,说改天有空请他吃饭。谢文瑀回去后等了好几天,上课还好几次走神,终于在周五傍晚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是座机号码。他对着手机傻笑,沉寂九年的心再次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林江慕跟谢文瑀吃了几次饭,还是在学校附近的餐厅,谢文瑀作为A大的风云教授,被人偷拍发到网上,帖子很快被顶上热门。 研究所内,关悦彤和王诚川聊起最近学生们津津乐道的八卦。 “彤姐,你听说了吗?最近谢教授好像在追一个理工的学生,那女生才大一呢。” “啧啧,谢教授都叁十五了,老牛吃嫩草啊。不过谢教授除了年纪大点,哪都挺好的,一看就是个会宠老婆的。” “是啊,师生恋呢,还是很浪漫的。” “嘿嘿,有妹子照片吗?” “有啊,我刚还存了呢,妹子好有味道,绝了。听说理工的一个富二代也在追她呢!” “都做好了?”一道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王诚川只感觉背上一凉,他转过头去,见江教授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具有极强的压迫感。江教授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手一抖,手机掉了下去,在软毯上滚了几圈,刚好落到江夜脚边。 江夜弯腰,慢条斯理捡起来,朝王诚川走来。 “谢谢江教授。”他恭敬地摊开双手,指尖还颤着。江教授看着人冷,对学生其实很宽容,选题错了,换,内容跑偏了,改。他不会疾言厉色,只会客观地给出意见,公平地对待每个学生。可他就是怕,没由来的。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相视而笑,气氛融洽。王诚川正要接过来,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收了回去,他心肝都颤了颤,只见江教授捏着自己的手机,盯着屏幕,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江夜再次抬头,王诚川对上他的目光,怔了。 那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像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海,突然被人搅浑了,然后从最深处卷起惊涛骇浪。 “你们继续。”江夜边往外走边脱掉白大褂,脚步迫切,像是急于去求证什么。实验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震惊的目光,也不敢背地谈论自家导师,沉下心,继续做手头的事。 江夜开车回公寓,五分钟后,他调出了理工大新生的入学资料。打印机吐出一张薄薄的纸,他看着右上角的一寸照,不知在桌前坐了多久。这一张小小的照片,将那一扇尘封九年的门打开了。 无数有关于她的回忆如洪水般朝他袭来。 晚上九点,江夜终于平息,他将纸放在桌上,起身拿车钥匙。 理工大。 他立于女生宿舍楼下的树边,等了大概一个小时,看见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然后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走进宿舍。 —— 我来了!晚上九点有四千猪的加更! “我叫林江慕” 林江慕当然看见江夜了。 一米九的个头,身躯挺拔如松柏,立在枝叶繁茂的树下,如一幅静谧的冷色调画报。比起九年前,他更耀眼了。他完全褪去了那股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青涩,时光令他沉淀下来,使他愈发神秘,令人捉摸不透。 她不知道为什么江夜会出现在这里。心中也不敢确定他就是来找自己的,走上台阶时差点踩空了脚。 “江夜还站在外面?”进去后她问系统。 系统:“对。” “他来这里干什么?” “宿主,我觉得江夜应该是来找你的。” “是吗?” “宿主,要不你下去跟他聊聊?这是一个好机会。你最近不是没钱吃饭吗,赶紧抱住江夜大腿啊,他现在超级有钱的。” “抱什么抱,他不一定会认我好不好?” “宿主,你就去嘛!” “不去。” 前段时间,说好要请谢文瑀吃饭,她挑了家实惠的小餐馆,没想到谢文瑀趁她去卫生间偷偷把账结了,她只好说下次,于是一次又一次,谢文瑀总是想尽办法提前把账结了。学校里又传出些她与谢文瑀的风言风语,高校教授与女大学生,说出去总归不太好听,她也不好意思继续占谢文瑀的便宜,便打电话跟他说,下次不要见面了。 家教的活她暂时做不了,十几年没学习,脑子都迟钝了,她现在听以前学过的课程都够吃力的,更别提去教别人了。 每天早上八点,没课的时候她会去学校机房上网。清理邮箱时,发现一则类似群发的招聘广告。 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坐标A大天河路。 “这个发错了吧?” 内勤/前台岗位,4K~6K,六险一金,接受兼职,不限学历。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林江慕叹着,拿出纸笔把地址和电话记下。 系统:“嘿嘿。” “你能不能别总是发出奇怪的声音?” 系统:“我哪有?” 林江慕走出机房,到附近的小卖部打电话。 “喂。”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 “您好,我在网上看到招聘信息,想确认下目前您这儿还招内勤前台的岗位吗?” “前台?”电话那头的人嘀咕了一下,“我们这不需要前台吧。”大约四五秒后,他又对她说,“你等等啊,我问问。” 只听他将电话放下了,脚步声远去,过了一会,他喘着气拿起话筒说:“有的,你方便的话明天就可以过来面试,早上七点以后一般都有人在。” “好的,谢谢。” 虽然觉得这个研究所不太靠谱,林江慕还是为它准备了一个下午,制作简历,模拟面试问答,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从理工大骑自行车过去。 这是一栋极具现代化设计的建筑,暗灰色调,上下两层,大门是面部识别,她四处寻找门铃时,门缓缓开了。里面旋即跑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年龄看上去与她差不了多少,应该也是学生。 “往这边。”王诚川边走边打量着林江慕,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其一,他们这个小研究所是属于江教授私人的不以盈利为目的实验室,从来就没有对外招聘的先例。其二,江教授今天非常反常,早上不仅第一个到研究所,等会居然还要亲自面试这个妹子。 “你还在念书吗?” “嗯,我现在读大一,就在旁边的理工大。” 提到理工大,王诚川便想起了前段时间跟谢文瑀教授闹绯闻的那个女学生,好像也是大一来着?王诚川没有多想,引她到二楼,江教授平时休息的地方,他轻扣了一下门,示意她进去。 林江慕从包里拿出简历,转开把手,看见坐在桌前的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听到系统的贼笑,她按捺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走到桌前的黑色软椅坐下。 江夜双手交握置于实木桌上,上身穿了件白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他额前的头发被发胶往两边固定,发尾扫着眉峰,下面是深邃如海的双眸,正凝视着她。林江慕突然有些紧张,低了低头,心里问系统:“他什么意思,认出我了?” 系统:“不知道,你先说几句呗。” 林江慕双手将简历递过去,他接住,修长的手指捏住纸页,看了一会,又抬头,说:“林江慕。”他念她姓时还刻意停顿了一下。 “嗯。” “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她避开江夜的视线,往他身后的书架看去:“我叫林江慕,今年21岁,目前就读于理工大,信息科学技术学院XX届生。” “嗯。”他放下简历,“什么时候来上班?” “啊?”林江慕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他。 “今天有课吗?”他又问。 林江慕摇头,然后又点头:“早上没课。” “嗯,那等会写排班表,今天就正式入职。薪资待遇方面,你有什么要求?” “?” 江夜抿了抿唇,注视着她说:“一小时70,工资按周发放,你觉得怎么样?” 林江慕有点懵,脱口而出:“你现在——”她及时刹住,深呼一口气,“你需要我做什么?” “一些资料整理,外来人员和设备的登记。” “就这些?” 江夜点头,盯着她说:“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了。” “嗯,走吧。”江夜突然站起来,从桌子里面绕过来,站到她面前。 “去、去哪?” “你的位置。” 他们来到二楼的前台招待处,上面放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有一个玻璃杯,插着十几只娇艳的粉玫瑰。江夜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没拆封的手机盒,放到她面前:“这是办公用品。”他又指了指桌子下方的柜子,“这里面的你都可以拿来用。” 林江慕看着手机盒上印着的LOGO——这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智能机。 “江夜。”她终于没忍住叫他。 江夜:“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他真没认出自己?只是见她长得与江慕很像,所以就大发善心做做好事? 林江慕:“刚才带我进来的那个人跟我说的。” 他相信了这个说辞,从口袋里拿出名片给她:“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 “不可能。”关悦彤插起腰跟王诚川理论,“江教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关悦彤作为江夜粉丝后援会的头号粉丝,又在他手下呆了两年,对江夜的脾性最为了解,他根本不可能做出像王诚川口中所说借职位之便追求女性的行为。 这几个学生对江夜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拜,连最大的沉科都是如此:“师弟,是你想多了,江教授最近很忙,确实需要一个助手来分担琐事。”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呢。”王诚川急道,“你是没看到刚才江教授站在二楼看那个女生的表情,简直、简直了——”他找不到形容词,想了想,将大腿一拍,“就很像我看我前女友的那种感觉,反正他们俩绝对有故事!” “师弟,你早饭是不是吃太饱了?”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不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是你说的太离谱了。”关悦彤对他说,“别乱想了,好好干活!” “散了吧,散了吧。” 林江慕下楼时,五个年轻人从左边的实验室有说有笑地走出来,正好迎面遇上。她冲他们微笑,往门口走时,被前头的人叫住,正是那个早上给她带路的男生。 “同学,一起吃饭啊。”王诚川故意转头朝后面使了个眼色,关悦彤看到,低声说了句“无聊。” “不了,我等会还有事。” “哎,有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啊!走啦,一起一起。”王诚川自来熟地过来拍她,“大家以后都要常见面,先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嘛!” 林江慕无奈只得应下,几个人便讨论起附近的餐馆。王诚川的余光瞄到从楼上下来的江夜,手立刻从林江慕肩上缩回来,往边上挪了一步,乖学生一样低下头。 “去吃饭?”江夜立在台阶上问。 众人默了片刻,平时江教授从来不过问他们学业以外的事,因此他们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答,是邀请江教授一同去吃,还是与他随意客套几句?王诚川私底下最闹腾,偏在江夜面前,安静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沉科正要替大家回,只听旁边有人抢先一步说:“嗯,我们去吃烤肉。” 林江慕起初还没觉得不对,直到身边的人齐刷刷看过来,她才问系统:“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系统:“宿主,你现在才第一次见江夜啊!” 林江慕:“哦。” 江夜颔首,看着她。 这下气氛更怪异了,林江慕顶着两边的压力说:“那我们去吃饭了,拜拜。” 江夜什么表情她没注意,她第一个溜出去,出去后就被江夜的几个学生围住了。 “林江慕是吧,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跟我们江教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王诚川率先逼问。 另一个也问:“前女友?” —— 四千猪加更~ “那我今晚睡哪个房间呢” “怎么可能!”她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激动,调整语速说,“你们想太多啦,我之前压根没见过江教授。” 一直没说话的关悦彤突然开口:“那么是江教授在追你?” 旁边人见她一脸震惊,也没反驳,便以为他们是说中了,用力一拍手:“我草!是真的啊!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校网该炸了吧!” “不是,你们误会了,江夜怎么可能会追我?” “别狡辩了,你们早就认识吧。” 火眼金睛的高材生们逼问道:“所以江教授是怎么跟你表白的?” “真的没有,你们误会了。” “好了好了。”沉科把几个人拉开,打起了圆场,“别把小师妹吓着了。不是说要去吃饭吗,好好走路。” 江夜的几个学生都有分寸,见好就收,吃完一顿饭,几个人平摊了饭钱,愣是没收林江慕的。林江慕拿这几个人没辙,只好说:“那我下次请你们几个吃饭。” “倒不用请吃饭,你让江教授平日里多指点我们几句就行!” 看来他们还是误会了,林江慕无奈叹气,跟他们道别之后,对系统说:“这像话吗?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出来的。” 系统:“我觉得挺像的。” ? 系统:“宿主,我觉得他们的想法挺不错的,你要是跟江夜在一起,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么。” “呵呵。” 研究所的活很简单,大多是整理一些废弃的实验器材,清点、标记入库,没事的时候,她还会将课本带到这里,有次还被出来接水的江夜抓个正着,她刷着习题没听到门开的声音,一抬头碰到了什么,转头发现是江夜,吓得她立刻将书合上了:“江教授?” 他注视着她那本《高等数学》。 林江慕有些心虚,将书拿到书桌下。刚卡在一道“求单调区间”的题上,少说也有二十分钟。她不知道江夜看了多久。她没被这个该死的系统绑定之前,每年的期末考都维持在专业前十,她能兼顾学业和工作,足以证明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都过去十多年了,她早就不如当年那般思维敏捷、一点就通,有时她甚至跟不上老师的节奏。 “你刚才说的,我已经做完了。” “嗯。” 林江慕发觉他有点不高兴,连忙带入自己当下的身份,补充说道:“江教授,我下次一定不会在工作时间干别的事了。” 江夜应了声,眼神从她脸上扫过,走去饮水机那接水,然后回到旁边的房间,关门。 林江慕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更生气了,心中想道,江夜这几年混得确实不错,架子是摆得越来越足了。 周日早上八点,一周的工资会准时打到她的卡上,一分不少。一小时70,从她进研究所门的那一刻开始算起,不足一小时就按比例算。最多的一次居然都快到四千了。多亏江夜这个大方的老板,让她不用再为来年的学费忧愁。 研究所也有别的人,她能说的上话的只有江夜的那几个学生,闲下来时,她会下楼去他们的实验室帮点小忙。据他们所说,江教授以前虽然也天天来研究所,但可不会待到这么晚,等到某人走了就离开,这时林江慕就要挥手否认,对他们说,你看我跟江教授一天到头说过几句话吗。 他们找不到别的事实依据,只好对她说,本来嘛,江教授就这么个性子,要从细节上才能看出他对你的“爱”。林江慕时常被他们说的一身鸡皮疙瘩。 就连江夜唯一的女学生关悦彤也同意地附和:“林江慕,江教授确实对你跟别人不一样。” 晚上没课时,林江慕一般会在研究所待到十点半,跟江夜打个招呼,骑单车回理工大,在宿舍里学习两个多小时,凌晨一点半上床睡觉。有时学入神了,熬到两叁点也是常有的事。 林江慕只想打个盹,被窗外的雷声惊醒,她从桌子上起来,后背滑落一条毯子。外面雷声轰鸣,雨点激烈地砸在玻璃窗上,她有些恍惚地捡起毯子,按亮手机。十一点了!她睡了两个小时? 她发愁地看着窗外的天色。 怎么办?宿舍回不去,难道要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 正在她纠结之时,林江慕听见门把被旋开的声音,她循声而去。江夜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手上拿着一把黑伞。 “醒了?”江夜站在灯光下,影子投到她的脸上,“外面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宿舍关门了。”林江慕说,“江教授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待到六点再走。” 他垂眸望她,大约十秒,他又朝她走近几步。低沉的声音有着沙砾的质感:“太晚了,这里会很冷。我附近有一处公寓,你可以借住一晚。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送你去酒店。” 总之,林江慕点头了。 她跟江夜住了十多年,她还给他处理过尿床的床单,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是不知道江夜是怎么想的,大半夜,邀请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女人去他家? 这样想着,林江慕跟着他下去,拉开门时,窗外的雨洒进来,她打了个哆嗦,下一秒,身体便被毯子裹住,她一愣,江夜撑开了伞,手自然地圈住她的肩,伞往她那一边倾斜。 他见她不动,低头看下来。仿佛在问“不走?” 门口停了江夜那辆黑色的车。 车上很快就打足了暖气,林江慕裹着毯子坐在副驾上,脑子还有点发懵。暖气吹得人昏昏欲睡,江夜的车技很稳,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到了?” “嗯。” 林江慕迷迷糊糊地跟着江夜上楼,坐电梯到19楼。他打开密码锁,从玄关处拿了双灰色的拖鞋。她穿上,进门后逐渐恢复清醒。房子整体呈灰黑色系。家具电器清一色灰,窗帘是厚重的黑。即使打开了灯,光也是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心中一边想,江夜一个大学教授,到底哪赚的钱,开得起豪车还住市中心的房?一边又想,他这审美是真不行,房子怎么给他装修成这样。 “想喝点什么?”有声音在头顶响起。 “嗯?”她回神,说,“热水就行。” 江夜去厨房烧水,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感觉有什么东西蹭着自己的腿。她低下头,是一个黑黑的脑袋。 是一条黑狗。 它的毛干净又柔顺,她顺了顺狗狗的毛,它的脑袋便顺从地贴上来。 林江慕把狗抱上来,她看着它的眼睛,低呼一声:“小黑,是你吗?” 黑狗慢慢摆起了尾巴,乖乖窝在她怀里。 此时江夜拿着一杯水走过来,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见她抱着狗也没有惊讶,只是说:“水是温的。” 林江慕点头,摸着小黑的头说:“江教授,我可以抱抱它吗?” “嗯。” 江夜原来不喜欢小黑,可现在他却将小黑接到了自己的房子。林江慕按下心中的疑惑,喝了一口水,问:“江教授,那我今晚睡哪个房间呢?” 他把她领到左边的房间:“房间里面有卫生间。” 公寓负一楼有超市,江夜买了毛巾、牙刷、拖鞋还有睡裙,走进卧室,见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 衣柜里挂着男士衬衫和外套,床头柜上还有一本中间折页的书。如果她猜的不错,这是江夜的房间。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 “没事。”林江慕说,“麻烦你了,江教授。” 江夜沉默不语,似乎又在不高兴了。 这夜,几乎是一夜无眠,将近五点才昏沉睡去,又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应了一声,发现是江夜。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江夜来叫赖床的自己吃早饭。 她将半张脸埋进被子:“我好困,等会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现在几点了?” “十点。” 什么? “江教授,你今天不是有事吗?”她记得今天早上九点会有访客来研究所。 “推迟了。” 不会是因为她吧? “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她习惯性说道。 “现在也不迟。”江夜站在她床边,就像以前的很多很多次,“早饭想吃点什么?” 系统:“江夜应该已经认出是你了吧。” 林江慕:“那他为什么不问?” 系统:“或者他只是把你当替身?” 林江慕:“……” 林江慕对江夜说:“我都可以。江教授,我们什么时候去研究所?” “下午一点,我们吃过午饭再去。” 十一点,林江慕看着厨房里的江夜处理食材。这一幕并不陌生,自江夜上初中后,他就开始学着做菜,他脑子聪明,学什么都快,做出来的模样几乎与菜谱上的一模一样。林江慕回来以后,不止一次地怀念江夜的厨艺。 宫保鸡丁,糖醋排骨,青椒炒肉,还有香煎荷包蛋。 还是原来的味道。 “怎么样?”他盛了大半碗米饭放她面前。 “不错。”她冲他竖起大拇指。 他站在她对面,也不坐下,只是望着她看,似乎是陷入了某个回忆中。 系统:“完了完了,宿主,江夜好像真把你当替身了!” —— 之前看到有位宝子想要封面,高清原图俺放微博了@随便果是真的吗。 “你会生我的气吗” 林江慕一进实验室就被围住了。 “林江慕!你你你!昨天去江教授家了?”王诚川替所有人问,见她没立即否认,众人都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这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没有!”林江慕解释,“我昨天睡过头,外面又下暴雨,在江教授家借住一晚上而已。” “江教授才不会管别人有没有地方睡呢!林江慕你到现在都没明白你在江教授心里到底有多特殊!”有人大声道。 关悦彤也说:“是啊,林江慕,你为什么不答应江教授呢?” “你们真的都误会了!”林江慕说,“江教授从来没对我表过白,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种意思。” “那你知道每天江教授都会等你下班了再走吗——” 林江慕背对着门,她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注意到众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微妙,以无比肯定的语气对他们说:“江教授不会喜欢我的。你们总是乱猜有什么意思,要是真的好奇的话,去问江夜啊。” 整个空间诡异般的安静,她察觉到不对,转过头,江夜立在门边,静静地注视她。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吭声。 江夜走进来:“想问我什么?” 没人敢回答。 一个个的,到了江夜面前连屁都不敢放。林江慕笑了声,仰起头看江夜,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他们问我,你是不是在追我。江教授,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阳光穿透江夜的眼睛,使他瞳仁的颜色变成更浅的琥珀色。就像网上说的,江教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你看时,你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奉上。林江慕面前是成年后的江夜,她跟他相隔了九年的时光,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而他对她说:“是真的,我在追你。” 看到她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江夜心头生出一丝久违的愉悦。 他的学生们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俩人。 林江慕:“江教授,你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 “不行,绝对不行!”她深吸一口气,旁边几人完全傻了。她直接拉住江夜的手腕,“我们出去说。” 到了二楼,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林江慕撒开手,脑子里一团乱,来回走了几步,提一口气,说:“江夜,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要追求我?” “我对你有好感。” “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没弄错。” 他固执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林江慕抓了一把头发,烦躁地背过去,问系统:“江夜他怎么回事?他不觉得我跟江慕长得很像吗?” 系统:“宿主,咱们江夜这么帅,你就算跟他在一起也不吃亏啊!” “你开什么玩笑?” 系统:“呵呵,那你跟他坦白呗,说你就是那个早就死了的江慕。” “你觉得他会相信这种超自然现象?” 林江慕最后也没回应,一句“我知道了”搪塞回去,而之后江夜也没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她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江夜那几个学生从那天之后对她尊敬多了,俨然把她当作未来的师娘,也不敢当她面开玩笑,见了她还要恭恭敬敬问好。她虽然无奈,只能随他们去。 林江慕每天教室、研究所、宿舍叁点一线,为了即将来临的期末考忙得晕头转向,而烦人精陈宇州不知道又抽哪门子的疯,在高数课后拦住她,一把夺过她手上的伞,不让她走:“喂,林江慕,中午一起吃个饭,上回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林江慕前一天晚上背书熬了大夜,脑子晕乎乎的,实在没力气应付陈宇州,说出来的话也有气无力的:“我还有事,你把伞给我。”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雨声急如鼓点,砸的令人心烦。 “你能有什么事啊,除了打工就是打工,你倒不如每天陪我吃饭,我给你钱,怎么样?” 林江慕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绕过他直接冲进了暴雨里。大概是昨晚睡得少,陈宇州又咋咋唬唬吵得她耳朵疼,一冲动便做出了这个举动。陈大少爷看愣了,站了一会,拿着伞也冲进了雨里。 在雨水里,两个人都被淋透了,还在拉来扯去,像在演一出可笑的偶像剧。 “林江慕,你疯了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对,你别来烦着我了。” “我喜欢你就这么让你难受吗?”大少爷的表情难得有一丝受伤。他撑开伞,往她身上倾斜。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湿了,脸上也糊满了雨水,狼狈极了。 “对不起,陈宇州,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林江慕认真对他说,“而且我现在还不打算谈恋爱,我只想好好学习。” “你永远只有这些话,林江慕。”他把雨伞塞到她手上,“我最多可以等到你毕业。”他丢下这句话便淋着雨跑了。 林江慕只觉得脑袋更晕了,她掉头往校门口走去。大概是水淋多了脑子不甚灵清,她此时想的竟然不是回宿舍去换套衣服,而是先赶去研究所。出了校门口,林江慕被一人拦住,她往左边,那人就往左挡住,她往右,那人又挪过来。 她将伞往后一倾,在迷蒙的雨幕中,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仰起头,视线模糊再模糊,直到手拿不稳伞柄。她晃了晃,世界天旋地转,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了句什么,她便昏的不省人事。 落入的怀抱是温暖的,掌在腰间的手臂是结实而富有力量的,他的身上有令她心安的气息。 再次醒来,她躺在一个并不陌生的环境,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方衣柜,入目都是厚重的灰与黑。她隐约从门外听到些脚步声,盯着门,脚步声停在门口,门被打开,江夜手上端着什么走了进来。 这样的场景出现过很多次。江夜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懂得照顾人了,每回她病卧在床,他总会小大人似的给她端水送药,每种药分几次吃,一次吃几颗,他记得一清二楚,每次都是一样样递给她,等她吃完了再好好的装回去,从不含糊。 林江慕吃了药,目光仍是涣散无神,江夜把水杯放在床边,坐下来,手抚上她的额头。她却突然将头撇开,身子也往远离他的另一边挪了挪,手攥着被沿,目光含着一丝警惕。 此时,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干燥清爽,脑后散乱的头发也是干的,可明明晕倒前她淋了雨,她微扯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 脑中轰的一炸,本来因病气而泛红的脸颊更红了,她将被子掩的实实的,头转到另一边。正当她脑子一团乱时。 熟透的脸蛋被微凉的手扶住。她被迫与江夜对视。 江夜一手扶着她滚烫的脸颊,一手撑在她脑边。她的心跳有点快,不用问了,这里没有别人,除了江夜,还能有谁给她换衣服? 早就该坦白的。 “江——” 江夜突然倾身而来,他想干什么?她连忙伸手撑住他的胸膛。 “江夜,是我,我是江慕!” 她出车祸死而复生,醒来后就成为了林江慕,但是怕他不信,所以一直没说。不知道这样的说法他会信吗?她说出口后忐忑地望向江夜,他会觉得她是个疯子吗? 系统:“宿主,你放心吧,江夜肯定会认你。” 而她看到的是江夜分外深沉的目光,和辨不清喜怒的脸色。 “是我啊,猪崽。”她叫他的小名,抓住他放在床边的手,“你不认我了吗?”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手被回握,他凝视着她:“小慕。” 不知怎么了,她的眼角湿润了,可能是因为生病变得脆弱,她觉得鼻子酸酸的,往被子里躲了躲。两人手依旧紧握着。 “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有认你,是怕你不相信,你会生我的气吗?”她的眼睛红红的。 “不会。” “猪崽。”她现在好像没有什么立场教育他,说话也没以前有底气,“既然你知道是我了,以后我们还是维持一点距离,不要让你的学生误会了。” “我知道了。” 她闻言松了口气,即使隔着九年的时光,江夜还是愿意听她的话。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抽不开,便提醒道,“江夜,手。”他松开后,她把手放进被窝。 相认后,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是跟原来一样,江夜去做饭,再照顾她吃饭喝药,她沉沉睡去,醒来已经很晚了。 暮色被厚重的窗帘盖的严严实实,江夜立在床前看着她。 “可是我看不出来他有多想我” 江夜向她提出了留在这里的请求。 “这不太好吧。” 现在江夜没女朋友,是没问题,但以后呢? “江夜,在别人眼中,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呢,而且你以后也要成家,总不至于一直跟我住在一块儿吧。” “他们都知道我在追求你。” 江夜的意思是将错就错,以女朋友的身份跟他一起住。她半晌没吭声。 系统:“宿主,哎……” 她退让一步:“那好吧,你让我考虑一晚上。” 系统:“宿主,你看看这个。” 系统往她脑中植入一段画面——在阳光遗忘的角落,少年低垂着脑袋紧紧蜷缩着,手臂抱着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林江慕眼睛红了:“可是我看不出来他有多想我。” 从相认,到刚才他提出请求,他表现的太过平静,仿佛只是知晓了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其实她的心里也有失落,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却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她在或者不在,都无所谓。 系统叹气:“宿主,江夜不会表达自己,你一直以来不都知道吗?其实你在的时候还好一点,这几年,哎,越来越自闭了……” 早上八点,起床,她在卧室配套的卫生间看见新的洗漱用品,衣柜里,左边挂着白色衬衫和西服,右边是四五套女装,格子区域还迭好了一套晾洗干净的藕粉色内衣。她打开门,听到煎蛋的声音,滋溜滋溜,她寻着味道过去,摸了摸肚子,在餐桌上坐下,看着江夜忙活的背影。 江夜做了叁明治,放餐桌的两边,又从微波炉里拿出两杯牛奶。 林江慕是喜欢热闹的人,可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她渴望拥有一个家。跟江夜呆在一起,舒服自在,他们一起生活了13年,要是能一直下去,好像也不错。 她喝了一口牛奶,说出自己的决定:“江夜,在你没谈恋爱之前,我们就一起住吧,还是跟原来一样。等以后——”她顿了下,“以后有什么变数,就再谈。” “不过你这有别的空房间吗?我等会回学校一趟,把我的东西搬过来。” “有很多房间。”江夜带她去看,选了一间他房间对面的,里面铺了床,这几天他好像就睡在这里——明明有空房间,还让她住他的卧室。 “嗯,这里不错。” “小慕,这个给你。”江夜给她一张黑金色的卡,她愣了一下,没收下。他继续说,“没多少钱,你先用着,研究所不用去了,你专心念书,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别的地方。” 她怎么觉得这话有点怪。虽然最后她还是收下了江夜给的“零花钱”。 江夜执意要送她去理工大,等下了车,去女寝的一路上,行人一步叁回头。林江慕已经习惯了,毕竟江夜从小颜值就高,在哪都是焦点。而大家就在远处看着,拍几张照片,林江慕没当回事,哪知道人家把照片传到A大论坛上去了。 标题为《直播江神塌房》,主楼放了他俩并肩的合照,帖子热度瞬间过了万,在网上引发轩然大波。 【我艹?】 【这女的谁?】 【我怎么觉得这女的似曾相识?】 【我靠,是那个,前段时间跟谢教授暧昧的那个理工大的大一女生。】 【这他妈,这位姐也太有手段了吧!】 【林江慕,孤儿,目前就读理工大信息科学技术学院XX专业XX班。】 【啊……这?配不上咱们江神吧?】 【冷知识:同班一陈姓富二代追求此女,却频频遭受冷眼。附图为二代。】 【虽然,但是……小陈不错,在江神和谢教授面前就太不够看了。】 【迷惑,长得也就一般,怎么天下男人都喜欢她?】 【那方面比较厉害吧。】 热度持续升温,而身处漩涡中心的两人一无所知。林江慕第二天还照常去上课了,江夜本来想送她去,她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当猴子似的看,要自己走过去,江夜只好说:“那下课我来接你。” 林江慕一走进理工大北门,路边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比那天江夜在时还要过分,对着她竖起手机拍照,窃窃私语,露出令她反感的目光。她心中不适,加快了步伐朝教室走去。大教室已经坐了一大半学生了,她一进去,闹哄哄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她,她抓紧了肩上的书包带,匆匆朝座位最后走去。她拿出书,还有人时不时回头过来看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么?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她盯着笔记本的空白页,心里慌慌的。 她坐下没一会儿,教室里又开始响起交谈声。一道阴影投在她脸上,她抬头,陈宇州阴沉着脸站在她位置旁边。 “林江慕,你不觉得有什么事要跟我解释一下的吗?” 林江慕当他少爷病又犯了,没理,翻着手头的书。陈宇州一个眼神,她旁边的学生纷纷让位,他走进来,拽住林江慕的胳膊:“跟我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快上课了,有什么事下课再说。”她抽开手,轻描淡写对他说。 越看她这副样子,陈宇州越气,一团怒火堵在胸口:“林江慕,你确定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他看着她的头顶,咬着牙道,“你明明答应我毕业后跟我在一起,现在算是怎么回事?骗我很好玩吗,林江慕,没想到我看错你了,网上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爱慕虚荣、水性扬花的女人!” 任谁被莫名其妙骂这一通都会发怒,林江慕忍无可忍:“陈宇州,我从来没答应过你,我从头到尾都是跟你说,我对你不感兴趣,我对你这样的小孩儿一点兴趣都没有,听明白了吗?”她掷地有声,在偌大的教室里还能听到回音。 教《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的王教授是个中年男人,他拿着茶杯和教案,刚走进教室,便听见了林江慕的这么一番话,正要出声,只见教室后面那个站着的男生,强硬拉住了女生的手腕,几乎是将人拖出了座位。他一思忖,估计是小情侣闹矛盾,便大声喝止:“干嘛呢,那个男生,马上上课了,给我找位置坐下!” 没想到男生听都不听,直接将人连拖带拽地往大门口拉,旁边的学生都坐着看,没有一个人帮忙。林江慕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妥协。 还未走到门口,教室门口又出现一人。男人一出现,仿佛所有的光都聚拢在他身上。他个子很高,几乎要顶到了门框。 “是江神!”有人第一时间认了出来,发出压抑的尖叫声。 江夜径直朝拉扯中的两人走去。眉峰似剑,眸渗浓墨,他在陈宇州面前站定,比陈大概要高个六七厘米。众人这时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黯然失色”,原本陈宇州作为信科的院草,个子高长得帅还有钱,虽然脾气差了点,大家还是能接受的,毕竟大帅哥嘛!可此时在江夜面前,几乎全方位被吊打了。 “放开。”江夜启唇,冰凉的目光在他们相触的肌肤上停留片刻,再转上来,盯着陈宇州的眼睛。 众人就见一向日天日地的陈少爷怵了,气势上就弱了,却还强撑着没放开。 陈宇州当然认识这位学术届有名的挂,还嘴硬道:“你谁?” 江夜见他不放手,眸光更深,伸手把陈宇州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看到林江慕手腕上的一圈红印,又抬起眼,看了陈宇州一眼。陈宇州被他轻轻瞄了一眼,心里居然不受控制生出一丝慌,他却仍是强撑着,定在原地,没往后退。 江夜轻柔地执起林江慕的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林江慕便将包递给他。两人这一连贯默契动作,似做过无数遍。江夜把她的包背在肩上,拉着她走出门口时,林江慕扯扯他的衣服,小声说:“老师在那里。” 江夜跟上课的教授见过——在去年A大的研讨会,他们有过短暂的交流,也算认识。他询问的目光投过去,王教授便挥了挥手,“去吧去吧。”然后一瞪杵在中央的陈宇州,“你!还不快给我坐下!” 陈宇州觉得自己像是抢强民女的恶棍,被别人英雄救美,自己却沦为了笑柄。他脸封着,一声不吭走出教室。 众人都目瞪口呆,消化刚才那一幕,等缓过神来,悔断了肠子。 【没拍照啊!】 【我也是!光看好戏了,江神可太帅了!】 软工一班的学生们几乎都在低头摆弄手机。 【我有!】 前排有位机灵的,拍下了一张照片,正好是江夜执起林江慕的手的那一幕,这一瞬间被定格下来,男人全身都像是镀上了层柔光,他拉着她的手,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居然有点磕。】 【+1】 【我也!不看不知道,他们是真配啊!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对对!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我觉得林江慕虽然长得还不错,但要配江神还是远远不够,今天一见,我大错特错,这简直绝配!】 【而且我之前一直觉得林江慕长得眼熟,今天我终于看出来了!她长得像江神!】 【破案了!他们真的有夫妻相!】 【快去发A大校网!今晚不能只有我们心碎!】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江夜先将她送上车,“小慕,你等我一会儿。”回来时,他手上拿着一只药膏,两人坐在后座,江夜拧开药膏,挤出一小块抹在她红红的手腕上,轻柔转开,涂抹。 她觉得被握住的那一块肌肤有点烫,不自在地往后扯了扯,说:“我没事。” “小慕,别动,马上好了。”他抬头问她,“疼吗?” 她摇摇头,将头撇开,去看窗外。等江夜抹好,她把手抽回来,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一处的肌肤。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正好来这里有事。” “哦,那你处理完了?” “嗯,我们回家吧。” “好。” 江夜开车回去,在公寓门口瞄到一个不速之客,他本想装作没看到,直接开进去。不料林江慕打开了车窗,跟门口等着的人打招呼。 “谢教授,你怎么在这里?” 车停在门口,两人下了车。 谢文瑀走上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落在江夜的脸上,问出自己的困惑,“你们,江夜,你跟她……”他没说出后面的话,林江慕先脸红了,便出口解释道:“我们现在——” 她说到一半,肩被人揽住,她往上看去,看到江夜利落流畅的下颌线。 “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江夜抢话对谢文瑀说。 此番场景,不用解释也能猜出两人的关系。江夜此时看向他的目光,似曾相识。谢文瑀愣了半晌,心头生出些荒谬和不可思议来。 “江夜,我们谈谈?” “谢老师,我明天来找你。” “好。”谢文瑀心底一片沉重,他看了一眼放在林江慕肩上的那只手,再看向江夜时,用他惯用的那副语气对江夜说,“有些事,你还是要想清楚,等你明天过来,我好好跟你聊聊。” 回到公寓,林江慕问他:“江夜,其实我们可以告诉谢老师,他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 两个人站在玄关处,面对面。江夜立在她面前,像一堵墙。对于林江慕来说,她一眨眼睛便来到了九年后,她所认为的江夜,还是九年前那个。可此时她才突然察觉到,江夜变了很多,他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是生闷气的小孩,等着人去哄他。现在的他,更加沉稳,也更加捉摸不透,他轻轻将目光投下,无形之中便释放了压迫感。 林江慕不由得想到了前世的江夜,不禁将手揪紧了。 “小慕,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他居然问这个?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好感是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林江慕觉得她跟谢文瑀之间应该是不大有可能了。“我现在哪有心思想别的事啊,我得好好学习,不然期末真的会挂科。” 想到这个她就有点抓狂,都怪这个垃圾系统! 系统这会儿倒是不狡辩了:“对不起,宿主。” 江夜随着她走进去,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出她爱看的偶像剧,拿出柜子里的零食摆到茶几上。林江慕盘腿坐下,抱着沙发靠枕,下巴搁上。她拆开一包薯片,递到江夜面前。江夜吃了一片,抽了张纸巾擦手,指腹碾在纸巾上,慢条斯理的,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林江慕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回电视屏幕上。江夜在旁边说了一句什么,她有点走神,“你说什么?”转过头,从这个角度,她看见江夜白皙的脖颈中央,喉结上下滑动着。 “期末考哪几门?”他问。 她把大一上的几门课都说了,高数、线性代数、Python、数据结构……说完后江夜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别的。林江慕假意咳了一声,然后试探问道:“猪崽,你都会的吧?” 他点头。 “靠你啦。”她拍拍江夜的肩,卸下一副重担的模样,她早先怎么没想到呢,“我有不会的来问你哦!” 第二天再去学校,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敬畏,只有几个胆大的,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坐到林江慕的边上,跟她讲话:“林江慕,你真的跟江神在一起了?” 林江慕点头后,那人又问:“昨天A大论坛被黑是不是江——”他被身后人一扯,连忙捂住嘴,嘿嘿一笑,“没事哈没事哈。” A大作为国内超一流重点大学,论坛覆盖广泛的学术领域,是全国最顶尖水平的学术论坛,而其中唯一的闲聊板块面向所有人开放。 要知道,昨天他们所有人都没找到论坛的入口,校方排查了一夜,都没查出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又离奇出现,论坛所有资料和讲课录屏都保存完好,除了——闲聊板块,消失了。 校方查不出原因,也就放在一边没着急处理,反正这个板块也是可有可无的。 A大计算机系的学生们都被激起了挑战欲,熬了一整天再加一个早上,他们连攻击者的尾巴影子都摸不着。他们断定,这个神秘黑客的水平远远超出了他们,处于国内黑客顶尖的水准。对于其他非本专业同学的猜测,他们当然也听说了,纷纷摇头表示不可能。江神虽然牛B,但他是学生物的,跨行如跨山,更何况还是A大论坛,入侵改写的同时还能全身而退,这绝对不是一个业余人员能做到的。 “林江慕,你跟江神是怎么认识的啊?”前面的女生转过头来问。她问出了很多人的心里话,好多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打工的时候认识的。” 女生见她不太想说的样子,也没继续问,上课铃声打响,大家都转了回去。一节课,林江慕收获了若干目光,不仅有教室里的,还有教室外的。下了课,教室的前后门都站了很多人,都朝里张望着,林江慕收拾书包,那些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原来那些人都是来看她的。 林江慕走出门口,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讨论。 “你看,她就是江神的女朋友。” “也不怎么样嘛!” “就是说,一点都不配。” “也不知道江神怎么就……” 走远就听不到了,林江慕心里憋闷的很。江夜的车停在理工大北门的湖边,她上车后,重重关上门。不说话,赌气似的望着前方。 “小慕。”江夜注意到她蹙起的眉还有向下压的嘴角,“怎么了,有谁惹你生气了?” “我很差吗?”林江慕说。 “是谁说你了?” “没有人说。” “小慕。”他叫了一声她,等她转过头来,他再继续说,“你在我心里,是最漂亮、最善良、最美好的人。你不要因为别人随便的一句话就生气,不值得,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有多么的好。” 她完全愣了,在江夜长久的凝视下,她的视线往边上一偏,手没意识地揪着衣摆,耳根慢慢变红了。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她小声说。 他见她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脸却浮上点红晕,他伸过去碰了碰。林江慕的反应很大,吓到了似的,身体猛的往后躲:“你干什么?” “小慕,你的脸有点红。”他的大掌又伸过去,摸住了她的脸颊,“好烫。”他皱了眉。 “我没事,只是有点热。”她拍了拍窗,“江夜,你把车窗打开,我吹吹风就好。” “不行,你现在不能吹风。”江夜没听她的话,边启动车边说,“小慕,我们先回去,我给你做检查。” “我真的没事,不信你摸摸我的额头。”她把头伸过去,“我早就好了。” 他转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摸她的额头。 “额头是不是一点都不烫了?” “嗯。”前面没车,他忍不住转过来看她。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移动,在阳光的映照下,他的瞳仁又变成了极浅的琥珀色。 “江夜,你看路啊!” “嗯。”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突然又朝她伸来。他又想干嘛?她揉着衣摆,没动,他的手指在她眼前停下,然后轻柔地将挂在她鼻梁上的一小绺发丝绕到耳后。她呼出一口气,软在靠背上。 林江慕把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挥散。期末考在十二月下旬,考完试那天正好是12月21日,江夜的生日。缺席了他九年的生日,这次得给他好好过。 回到公寓,小黑摆着尾巴蹭着她的裤子,林江慕把狗狗抱在怀里,摸摸狗头,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江夜拎着从负一楼超市买来的菜去厨房。 一切又回到了以前,她倚在沙发上,看向厨房那个忙碌的背影。液晶电视的声音在耳中渐渐远去,小黑舔着她的手背,她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她知道是江夜,没睁眼,迷迷糊糊地说:“我再眯一会儿。” 那只温柔的手并不纵容她:“小慕,吃完了再睡。” 她感觉有一只手探向腰间,瞬间醒了,江夜的另一手放在她腿弯处,正要抱她去餐桌,她立刻站了起来:“好了,吃饭吃饭!” “你真厉害” 停课了。在期末考前有一周的复习时间,林江慕整天呆在江夜的书房学习,房间里开着暖气,小黑蜷睡在脚边,她支着下巴,拿着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不会就空着,跳到下一题。埋头写了两个小时,她抬头看了眼时间,六点半,江夜也快到了。她便伸懒腰边朝外走去,小黑也醒了,慢悠悠摇晃着尾巴跟着她出去。 大门咔吱一声打开,江夜提着菜进来,小黑走过去在他脚边嗅着,江夜半蹲下来,摸摸小黑的头。 “回来啦。”林江慕在冰箱拿了瓶水,在沙发上盘腿坐好,旋开冰水的瓶盖。 江夜走到她面前,手背挡住她喝水,她愣了一下,仰头。 他顺势拿走她手里的矿泉水,盖好,对着那双迷惑望向他的眼睛说:“小慕。你生理期还有两天就到了,不要喝冰水。”他看见她的脸浮上一层淡淡的红。 “江夜,你为什么要记这个!” 江夜的书房很大,一整面墙的书架,书架前放置一张深褐色的实木桌,桌前一把黑色真皮转椅。桌子供两个人并排坐着都显得宽敞。林江慕霸占了江夜的位置,他只能坐在旁边的矮脚沙发上。 她将不会做的都空出来,一起问江夜。 “江夜。”她轻声唤,江夜便把书放下,走过来,左手撑着桌面,右手扶着椅背,像是把她整个人圈了起来。 她打开习题册,折角的几页都是她不会的。 “这题,还有这题……你看看,怎么做?” 江夜看了一眼脑中便有了结果,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步骤。 以前读书时,一下课,他的座位边总是围满了问题目的人,江夜基本知道每个人的理解能力,学得快的,他就跳过繁琐的步骤,讲几个关键要点,而理解能力较弱的,他便从头至尾讲起。但小慕,他低头看着她认真垂着的脑袋。 他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小慕需要他来教她。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林江慕就穿了一件短袖,她将脑后的头发盘起,两颊挂着细碎的发丝。许久没听到江夜的声音,她抬起头,手里捏着的笔尾戳着脸颊:“然后呢?” 江夜看见她红润的嘴唇,像是涂了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他将视线挪到纸上,继续讲下去,讲至一半,林江慕便有了思路:“我知道了!”于是埋头在纸上写下去。 她将题目算出来,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是不是这样?” 江夜注视她,点头:“对,小慕真聪明。”然后摸了摸林江慕的脑袋。 林江慕的笑容在脸上凝固。 系统噗嗤大笑:“宿主,哈哈哈,宿主,你也有今天,哈哈,笑死我了。” 江夜:“小慕,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垂下头,翻到另外一面,“这题呢?” 小慕写了一半,卡在中间的步骤了。江夜扫了一眼,便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他在题干中圈出要素,在她写下的步骤中划出其中一步,说:“小慕,这一步错了,你仔细想想,错在哪了?” 江夜的确是个很优秀的老师,循循善诱,林江慕捏着笔凝神思索,不一会儿就有了思路,她在草稿纸上重新换算,两分钟后,她将答案拿给江夜看:“对吗?” 江夜一点头,她的眼睛便弯了起来,握拳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江夜将手放到她头顶时,她早有准备,身体往边上一挪,抬头,用眼神表达了她的不赞同。 江夜紧抿着唇,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好像在说,“我知道了。” 最难的留到最后,做完最后一道,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了。林江慕对他说:“江夜,你给我个方向,让我自己想,这一题,我一定要做出来。” “小慕,有个知识点你们大二才会学到。”江夜拿来一个平板,架在林江慕面前,十分钟讲完基础公式,他又找来五道例题给她做,半小时后,江夜再让她重新看那道题,林江慕眼睛一亮,果然有思路了。 她提笔打着草稿,写了满满一页纸,却一直算不出来答案,像是走进了死胡同。她揪着眉边的碎发,凝眉细想,江夜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有了!林江慕又重新翻开一张干净的草稿纸,刷刷写下步骤,没有任何卡顿,她顺畅地写到最后一步,算出答案。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一题,她居然做了一个半小时。 不过这回,肯定对了。她笑弯了眼睛,对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江夜招了招手,自得地叉着腰,“我算出来了。” 江夜迈步走过来。她解决完所有难题,也有闲情欣赏起面前人的美色。浅蓝色薄款毛衣,灰色运动裤,他个子高,穿什么都很有型。 他随意将袖子一挽,露出手臂紧实的肌肉。书房吊灯是冷光,江夜是天生的冷白皮,在灯光的映衬下,他整个人白到发光。浓眉深目下是挺拔的鼻梁,嘴唇是一抹艳丽的红。 系统:“啧啧,真是长开了。” 江夜到了面前,林江慕咳了一声,把目光放到前方,他拿起了她的草稿纸。这会儿她的注意力重新到了题上,忙问道:“怎么样,对的吧?” 他拿开纸,看她。 林江慕看到他这个眼神,明白了,一瞬间耷下脑袋,失望道:“错了?” 江夜看着那双弯弯的眼睛恢复了原先的形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他在纸上写下几步,给她讲解。林江慕听懂了,“我再试试。”说完埋头又算了起来。 又花了半小时做出来。她不敢确信这次是对的,叫了一声江夜:“你再看看?” 江夜顺着看下去,直至答案,眼尾微微上扬,冲她肯定地点头。 “对了?”林江慕太开心了,她望向江夜,眼睛闪闪发亮,“都是你教的好,猪崽,你真厉害!” 自脊髓处涌起一股冲动,他再次感受到这一种不受控制的欲望,这种欲望深埋于心底,早已长成参天大树。他着她红润的唇瓣一翕一合,说着什么——此时他已经无法听清外界的声音。 而在林江慕眼中,面前的江夜,突然直直盯着她嘴唇的方向,叫他名字也不应。她恍若感应到了什么,正要起身,江夜却突然握住她身边的两个扶手,将她和椅子拖到他面前,抵着桌子,他俯身,周身被头顶明亮的光拢住,他捧住了她的脸。 她失神地看着他那双被欲望侵袭的眼睛,深黑的漩涡仿佛也要将她一同拉下去。 江夜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她没有推开他。像是被鼓励了般,江夜又将唇印了上来。浅尝辄止的吻过后,江夜开始尝试撬开她的齿关。可这个位置太难发挥,江夜将林江慕整个人捞起来,把桌面上的书都推开,把她放上去。 林江慕总算回神了,她推着他的胸膛,脸偏到一边去,脖子和耳根都红透了。 江夜一手掌着她的腰,一手撑在桌面上,他埋入她发肩,嗅着她的气息,祈求般地唤她名字。 “小慕。” “小慕。” “小慕。” 一声又一声。 他无不失落地想,明明她刚才都没有拒绝。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呢? “江夜,你——离我远一点。” 他们贴的太近,都能感应到彼此之间升腾的温度。 他不舍地轻抚她的后背,在她发间留下一吻,然后听话地离开。 林江慕缓了好久,感觉自己恢复正常了,抬头,又看见宝石一样的眼睛凝望着她。她仓皇移开,“我、有点困了。” 林江慕好几天都不敢直视江夜,之后几天她也没去书房,躲在自己的房间看书。江夜倒是跟以前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照常给她做饭。 系统先沉不住气:“宿主,你们都亲了那么多回了,还磨磨叽叽的,我都替你们着急。” “闭嘴。” “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现在连马甲都换了,宿主你到底还在顾忌什么?猪崽这么帅,还对你这么好。” “你闭嘴一会儿可以么?” “可以。” —— 大家,我真没心情日更了,每天都有晦气东西来评论区叫。 (你)如果不小心点进这章,一定要对号入座哦,我骂的就是你,晦气玩意儿,艹! 后面的内容我一次性发了。 还有喜欢这本的朋友,我不会坑的,本身也快写到结局了,怎么都会写完的。 “这几年,你还好吗” 期末考林江慕发挥的不错。 她上了江夜的车,笑容淡了些,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取蛋糕时,江夜站在门外等她,服务员频频朝外面看,对林江慕说:“你男朋友好帅啊!是演员吗?” 林江慕接过蛋糕,微笑着摇头。 江夜拉开门,等她出来后,又拿过她手里的蛋糕,放进车后座。 “小慕。” 许愿前,江夜突然叫了她一声。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蛋糕上的烛火慢慢摇曳着。她仰头注视着江夜的眼睛,幽暗的火苗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晃动,她开始紧张。 “嗯?” “许愿,好像没有用。”他这样对她说。 他从桌对面绕过来,握住她的手,属于他的温度从交握的手心传进心里。 “小慕,我们像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你不喜欢我抱你,也不喜欢我亲你。那我答应你,什么都不做。”他牵着她的手,食指刮着她汗湿的手心,痒痒的。 “只要,小慕。”他凝视着她,“你一直呆在我身边。” “好不好?” 他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系统:“宿主,你发什么呆啊,快答应啊!” “好……”话音刚落,江夜往前迈了小半步,似是要抱她,但想到刚才的承诺,他又停下抬起来的手,“小慕,我可以——”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解锁成功的提示音,咔吱一声,有人将门打开。 “怎么黑漆漆的,阿夜呢,这个点还没回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还在忙吧,这孩子,电话也不接。”另一道女声听上去年纪有些大了,五十岁上下。 玄关的灯被按亮,一个往厨房走,另一个往客厅。转过拐角,赵安铭看见并肩而立的两人,吓出一声“卧槽”。 “小慕阿——”他见鬼似的地从林江慕脸上掠过,差点脱口而出那个称呼,目光再往下,他盯了一会儿两人交握的双手,最后看向江夜,“阿夜?” 他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赵苗凤放下菜,过来看见林江慕,足足愣了半分钟,看了一眼扶着墙正处于震惊中的赵安铭。她比赵安铭要冷静,开口便问:“阿夜,这是哪家的姑娘呀,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我姓林。”林江慕替江夜回答。 赵苗凤又吓了一跳,心道,不仅长得像,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哦,小林啊。你看我们,真的是来得太不凑巧了,阿夜。”赵苗凤看向江夜,“你这孩子,怎么电话也不接!” 江夜回:“我手机放卧室了。” 赵苗凤瞄了赵安铭一眼,赵安铭顿悟,忙说:“阿夜,我上次好像有东西落在你卧室了,你带我过去找找。”他朝江夜使了个颜色。 林江慕低头忍笑,小声对江夜说:“看来他们有话要对你说。” 等江夜进卧室,赵安铭连忙把门关上,赵苗凤呼出了一口气,在床沿边坐下,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是问:“阿夜啊,你跟这个小林什么时候认识的?” “十月份。” 那也不久。赵苗凤继续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小林她知道你——”她停下,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你打算跟她结婚吗?” 赵安铭已经缓过来了,这事是江夜不对,做的太不地道,那小姑娘看样子应该还在念书吧。都带回家里来了……要是今天他们没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阿夜,你是真心喜欢她吗?”赵安铭用下巴指了指外面,“还是因为他长得像小慕阿姨。”他说完这句,赵苗凤瞪了他一眼。 江夜点头,对赵苗凤说:“结婚,要看她的意思。” 赵苗凤想起过去,眼眶红了,她站起来,拍了拍江夜的肩:“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阿夜,我支持你做出的所有决定。”拍了一下赵安铭的手臂,“我们先走吧。” 赵安铭似是想说什么,还是忍了下来。 他们来得突然,去得也匆忙,只留下厨房里的两袋食材。林江慕坐在沙发上,江夜走过来,她便笑问道:“他们说什么了?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 江夜摇头:“小慕,你刚才答应我了。” “刚才,哦……”她笑着点头,“我答应你了。” 他坐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 “你刚才也答应我了。”林江慕提醒道。 “小慕,我只答应不抱你,不亲你。” 这话把林江慕说不自在了,她抽出手,站起来:“我饿了,菜都要凉了!” 林江慕吃饭,江夜在门口捣鼓着密码锁,设定完成,他试了一遍,再将门关上,“小慕,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0908?” “小慕,这不是你真实的生日。”他很敏锐。 “不是。”她说,“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他脚步有一瞬停顿,走到桌边,他切了一大块蛋糕,缀着一大颗草莓,他放到林江慕的右手边,“小慕,那你以后跟我一起过生日,今天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说着,他就走进了卧室。 林江慕给他的礼物是一件衬衫,穿在他身上的那一件,浅蓝色竖条纹,再搭上浅色的牛仔裤,看着就像没毕业的大学生。不过他本来也年轻,才24岁,正是最鲜亮耀眼的年纪。 他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丝绒小长盒。 他打开盒子,拿出一条项链。 银制细链,中间坠了颗金色的宝石,宝石周身点缀一圈闪亮的钻。江夜将她脑后的发撩起,那颗耀眼的宝石便落在了她的锁骨下方。 系统倒抽了一口凉气:“宿主,你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吗?” 他轻柔地放下她的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脖子上的项链,许久,林江慕的耳根悄悄泛起红色,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颈后的皮肤,“怎么样?” “好看。” 她低声笑了:“嗯,那吃饭吧。” “对了,大虎和凤姐他们俩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江夜坐在她对面,本来去夹菜,筷子停在空中,掀眸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她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小慕,你为什么不问我,这几年我过得怎么样。”他这样对她说。 她一怔,喉中有些干涩:“猪崽,这几年,你还好吗?” “不好。”他回答她,“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每一天。 每一夜。 都在后悔。 每一天。 每一夜。 都在想你。 “但现在,似乎不太行” 年关将至,江夜处理完手头的事,跟林江慕一起回C市。下午叁点出发,五点半到达。 赵苗凤和赵安铭两人在楼下等着,林江慕抱着小黑下来,两人看见她的脸又是一愣。江夜停好车,四个人一同去坐电梯,赵苗凤说:“小林,今年还好有你,阿夜终于肯回来过年了。” “是啊,小——”赵安铭勾住江夜的脖子,“小林,明天我跟阿夜带你去好好逛逛,你还没来过C市吧?” 林江慕笑着:“嗯,好啊。”电梯停了,林江慕先出去,下意识往左边走。 “诶,错了错了,小林,这里。”赵安铭指了指相反的一边,“我们家在对面。” 江夜也跟着林江慕走了过去。 赵安铭错愕道:“阿夜?” 连赵苗凤都惊讶地望向江夜。 为什么他们是这样的反应?林江慕仰头去江夜。他从口袋拿出钥匙,对赵安铭两人说:“我们先放一下东西,等会过来。” 门一打开,粉尘扑面而来。房间里面全是灰,看起来很久没有住过了。林江慕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被江夜拉到身后:“小慕,你跟着凤姨先过去休息。我进去放东西。” 赵苗凤和赵安铭听见这个称呼,都是一怔,心中掩下数不尽的唏嘘感慨。赵苗凤拉着林江慕在客厅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越聊越心惊,心中念道,这的确怪不着阿夜,这小林不仅跟江慕长得像,连性子都差不了多少。 四人吃完饭,赵苗凤把江夜和赵安铭两人打发去洗碗,然后带着林江慕去楼下散步。 “看来阿夜是真的接受你了。” 林江慕歪着头去看她,赵苗凤又是一个晃神。 实在是太像了。 “其实,你跟阿夜的母亲长得很像。”赵苗凤叹了口气,再去看林江慕的神色,见她没有在意,便继续说,“阿夜呢跟我们家一样,也是单亲家庭,他从小跟她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母亲发生意外生亡了。” “就是我们隔壁的那个房子,就是他母亲买的。”想起当年的事,赵苗凤脸上浮现笑容,“当时还是贷款买的呢。你想,我们那会儿,有谁贷款啊,要还叁十年,我当时都以为小慕她疯了呢。”赵苗凤突然停下,问道,“小慕,是阿夜妈妈的名字。倒是巧了,你也叫小慕。你是哪个mu?” “羡慕的慕。” “那真是巧了!”赵苗凤握住林江慕的手,笑着。 “凤姨,那后来呢?” “当年啊,这房子全款只要十二万,现在这里都涨到一万一平了,你看我当年要是跟小慕一样贷款买了,现在可有的赚了!” “不过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赵苗凤点点头:“还是小慕有远见,要是她还在,可有的福好享了。儿子那么听话还有出息,房子也买了,每个月只要还几百块,哎……” “凤姨你也别太难过了。” “我是还好,就是阿夜那孩子……你别看他表面上冷冷淡淡的,好像谁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可劲记着呢。你是不知道,他妈走了后,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吃饭,就在地上坐着。” 赵苗凤说,江夜一走进她的房间,就跟失了魂一样。赵苗凤实在没办法,跟赵安铭把他拖出来,再也不让江夜进她的卧室。那个房子从此也就被封存起来。九年,一直到现在。 所以下午江夜跟着她走进去,他们才会那么震惊。 江夜考上大学后,偶尔才会回来,或者赵安铭和赵苗凤去A市看他。但过年,从不回来。 厨房。 赵安铭把洗干净的碗放到碗柜里,支支吾吾:“阿夜,我……” 江夜擦干桌面,去洗抹布:“你要说什么?” 赵安铭现在是个警察,身上自带有一股正气,他站直腰板,深吸一口气,卯足劲对江夜说:“阿夜,你不能这样!” “你这样不对!你别再骗人家了!” 赵安铭跟他妈不一样,他知道的事比她多,所以他知道为什么江夜会找一个跟小慕阿姨这么像的人。 “我骗谁?” “你自己不清楚吗?”赵安铭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一下江夜的肩,“阿夜,你找了一个跟小慕阿姨这么像的女朋友!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江夜沉静的眸子望向他:“这不关你的事。” “好,好,不关我的事!”赵安铭气得原地打转,“江夜!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随便欺骗人家小女孩的感情呢。” “我没有骗她。”江夜说完就往外走。 “你还想骗我?”赵安铭在玄关穿鞋,夹起一个篮球,跟着江夜出门,“阿夜!都这么多年了,你、你——” 江夜夺走他手上的篮球:“来一局?” 他们在小区门口跟林江慕她们碰上。林江慕看见江夜手上的篮球,朝他们走去:“江夜,你们要去打篮球啊?” 江夜点头。 “我还没看过你打篮球呢。”林江慕挽着赵苗凤的手,“凤姨,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绿江南岸附近的篮球场扩建过,现在场上有六个篮球架,都被占了。赵安铭过去交涉,过了一会,他跑过来叫江夜。篮球场边上有不少女生,江夜脱掉羽绒服,小女生们便脸红起来,你戳我我戳你头扎在一堆,捂着嘴时而抬头望一眼。 “他有女朋友了。”有人指了指替江夜抱着衣服的林江慕。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妹妹呢。” 江夜里面只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长袖,他优越的身高和面貌在青涩的男孩们之间显得格外出众。他在叁分线外小跑,出了点汗,正将袖子推到手肘之上,“阿夜,接着!”篮筐下方的赵安铭把球传来,江夜单手一伸,截住球,原地跃起,空中炫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进了,他轻松随意的动作引发一阵尖叫。 “没想到江夜篮球打的这么好。”林江慕坐在场外的长椅上,托腮望着奔跑的江夜,对一旁的赵苗凤说。 赵苗凤一笑:“你是不知道,这篮球还是大虎教他的。阿夜从小就这样,学什么都很快,大虎教了阿夜几天,就被他超过了,这臭小子还生了自己好几天闷气。” 林江慕也笑着点点头。 打完一轮,江夜朝林江慕走去。旁边的女生们推搡着,推出一个胆子大的,拿着开了瓶盖的矿泉水拦住江夜。 “你、你好。” “不好意思哦。”赵安铭从后面跑过来,勾住江夜的脖子,下巴指了指后面,“这位已经名草有主了哦。” 女生顺着视线望回去。林江慕被赵苗凤推了一把,只得配合地拿起干毛巾和矿泉水,递给江夜。 江夜喝完水,林江慕再递上羽绒服:“江夜,快穿上衣服。” 他拿过衣服,搭在左手臂上,右手顺势揽住她的肩。林江慕顿住,江夜低下头询问:“怎么了?”他的身上散着热气,脖子上沁出汗珠。 “什么嘛,真的是女朋友……”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 两人一同回去,走过寂静的小道,冷风吹来,林江慕拢紧了衣服,抬头看去,江夜还是没穿上羽绒服,出神望着前方。 “江夜,你不冷吗?” 他被她唤回了神,停下来,用自己的羽绒服将她整个儿裹住,再紧紧搂住。 “我不冷。” 两人慢慢走回家,林江慕一直想着刚才赵苗凤对她说的话,不知不觉被搂着走到江夜的房间。她抬头看江夜。 “凤姨只晒了一床被子,小慕,今天你只能跟我睡了。” 林江慕洗完澡,坐在桌前擦头发。这个房间一点都没变,还是她离开前的那样,她环顾四周,江夜突然开门进来,他穿着短袖,头发擦得半干,手里拿着个吹风机,他径直朝书桌走来,身上的热气和沐浴露的清香扑了她满面。 她身体往后一挪,湿发从他手心溜走:“我、我自己来就行。” 江夜以前也给她吹头发,但现在,似乎不太行。 她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痒痒的,她站起来,坐到床边吹头。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江夜看了她一会儿,坐到她刚才的位置。 半个小时后,她吹完头发,江夜仍在看书,她把吹风机放到桌上。 “那我先睡了?” “嗯。” 也不是没一起睡过,林江慕爬上床,被窝里热热的,脚往下伸去,她勾出一个热水袋,捧到怀里。 “江夜。” 江夜转过头。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打篮球,很厉害嘛!” 他将书合上,突然起身,往床边走来。她懒散的背一下子挺直,双手撑着床,上身往另一边倾去。江夜掀开被子躺进来,看到她的一系列动作,唇线紧绷。 “小慕。”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你怕我。” 她挪回原位:“不是……江夜,我没有怕你。”只是有点紧张。 “嗯。”他说,“那睡了?” “嗯。” 他把灯按灭,躺进被窝里,跟她的身体只有一拳的距离。林江慕也睡下,规规矩矩平躺,看一眼旁边。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江夜的轮廓,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在黑暗掩饰下,她要比白天自在很多,她侧过身,双手合拢枕着脸:“江夜,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大约半分钟后,他叫了一声她,“小慕。” “嗯。” “小慕,你……”他突然侧过身,面对她,“你真的回来了吗,你是真实的吗?” “当然。”她一哽,蓦地想起赵苗凤对她说的那些话,“我当然是真的啊!” 他突然伸手将她抱住,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他埋入她发间,温热的气息渗入她的肌肤。她一下僵住,却没有推开他,而是慢慢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在他耳边说:“对啊,我回来了啊,不会走了。” “小慕。”他抬头,与她额头相抵,鼻尖轻轻蹭着她,“小慕。” “江夜——” 他感受到她的抗拒,深深呼吸,克制的将她放开,声音夹了一丝哑:“睡吧,小慕。” “我回来了,以后都不会走了” 江夜睡觉的时候跟小时候一样,规规矩矩的,两只手压在被子上,交握。他睡着了。她欣赏了一会儿老天爷的鬼斧神工,再转到另一头,望着黑漆漆的墙壁,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光大亮,她起床去江边散步,七点左右,买了豆浆和包子带回去。 回去,江夜的卧室门开着,里面没人,被子掀开了一角,被窝还温热着。厕所也没人。她把早餐放到餐桌上,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是她的卧室。 门是锁着的,她敲了敲门。 “江夜,江夜。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应。 她在玄关处的柜子找到备用钥匙,打开门。 江夜坐在床头边的地板上,双手环膝,望着前方。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抬头。林江慕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 “江夜,你坐在这干什么?吃早饭了。” 魂牵梦萦的声音,他身体一颤,抬起头来,林江慕看见他那笼了一层水雾的眼睛。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小慕?”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是怕惊扰了她。 “嗯,是我。”林江慕蹲下来,看向他湿漉漉的眼睛。 他认真地看着她,用目光慢慢描摹她的面容,每一寸都不放过。 “怎么了?”她抓住他的肩,“我们去吃饭,好么?” 好久没吭声的系统说:“宿主,江夜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你得想办法把他唤醒。” 赵苗凤跟她说,自九年前他们把昏迷的江夜送到医院,这个房子就彻底封存起来,如果不是她,江夜一辈子都不会再进来。 “江夜,江夜,你醒醒。”她轻轻拍着他的脸,“猪崽,你看着我。” “小慕。” 明亮的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令他下颌与脖颈之间的线条都清晰地浮现起来。林江慕从来都没有看过这样的江夜,狼狈、脆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猪崽,是我。”她跪坐在他面前,温柔地捧住他的脸,“我回来了,以后都不会走了。” “小慕。”他轻轻蹭着她的掌心,目光像淋湿的被抛弃的小狗。 “嗯,是我。” 他用力抱住她,将脸埋在她发间。她发现他在颤抖,便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猪崽,乖,别怕,我没事。” 他慢慢平复下来,抱着她,指尖慢慢轻触描绘她的脸颊,目光跟随着指尖滑动,似是在确认她的真实。 “江夜,走吧,我们去吃早饭。” “小慕。”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对不起。” 每一次小慕出现在他梦里,他都想对她说这句话,可是每当他要开口了,小慕却总是消失。 如果那天他没有跟小慕生气,如果他没有离开,如果…… “小慕,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生气。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 “好吗?” 林江慕的眼眶红了,她抚着他的脸,说:“好,我原谅你。” “小慕。” “嗯。” “小慕。” “嗯。” “小慕,你是不是还会离开?” “不会。”她注视着他,“我不会再离开。” 他们在角落里紧紧相拥,晨光也温柔地将他们抱住。 林江慕发现自己正坐在他的大腿上,红着脸推了他一下。江夜没动,凑近了去看她柔软红润的唇,还有脸颊上细腻的绒毛。他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小慕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一无二跟赵苗凤之于赵安铭不一样。 “我们去吃饭?” “嗯。” 除夕夜。 江夜和林江慕去对门吃年夜饭。吃完饭,四人一起去江边看烟花。赵苗凤看到两人始终交握的双手,脸上浮现欣慰的笑容,她把不长眼色的儿子拉过来,对前面两人说:“阿夜,小林,你们走你们的,我跟大虎去别处逛。” 赵安铭等两人消失在视野中,才说:“妈,你觉得这样对吗?”刚才在饭桌上,江夜张口闭口都是“小慕”,那种语气,那种神态,分明将她当作了死去的小慕阿姨。 “人生在世,糊涂点才能过得开心。大虎,你以后也别说这种话了,只要阿夜他,过得幸福就行了。”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你倒是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 江边寒风阵阵,林江慕裹紧了衣服,被江夜揽住肩膀。江岸的另一边升起璀璨的烟火,林江慕仰起头,看见江夜的脸被烟火映亮,他澄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 林江慕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猪崽,我们回去吧,这里好冷。” 江夜点头,抓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回去时,像以前的很多次,他们并肩朝家里走去。而与过去不一样的是——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吹来的寒风似乎也带上一丝热度,把她的脸吹得红红的。 “猪崽,新年想要什么礼物?” 她仰头望去,他垂眼看她。 “我想要的,已经在我手里了。” 手被人轻轻一捏,林江慕低下头,心里好像钻出了一根细小的芽儿,搔得她的心痒痒的。 “真的不想要?可是一份超级大超级大的礼物哦。” 江夜立刻说:“想要。” “哈哈。”林江慕突然笑弯了眼睛,跳起来使劲揉了一把江夜的脑袋,“骗你的啦。” 她笑着往家的方向跑,江夜抿唇,在她后面唤了一声“小慕”,长腿追上去。直到林江慕被人揪住后领,系统哈哈大笑起来:“宿主啊,我发现猪崽越来越不乖咯,以前他可不敢这么对你,哈哈哈。” 林江慕站定,往后转,把两只手揣兜里,仰头瞪江夜。 江夜松开手:“小慕,是你先骗我。” “对不起,行不行?”林江慕说完转身,往前大跨步走。 江夜长腿跨了几步就跟上:“小慕,你生气了?” “没生气。” “那为什么你走这么快?” “我困了,要睡觉。” “哦。” —— “淋湿的被抛弃的小狗”,我好喜欢用这个形容。 “七天” 过完年,林江慕又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中。空闲的时候,她也会去研究所找江夜。跟江夜那帮学生已经很熟了,几人一见她,纷纷调侃道。 “呦,师母来啦。” “师母好。” 林江慕早已习惯:“早,江夜在哪呢。” “楼上忙呢。”王诚川说。 林江慕点头:“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几个人也不客气,让她帮忙做点小事。时间过去的很快,几人把手上的事做完了,便闲聊起来。 “你们看新闻没有,J市的连环杀人案,去年破案的那个——” J市的连环杀人案,死者均为20岁左右的女性,系勒杀至死,死时全身赤裸,下身都曾遭到性侵犯。 王诚川立马接上:“我看了,靠!居然抓错人了!那人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五年前就失踪了,凶手很有可能是他!” 关悦彤:“你看的什么野媒!兄弟两人很有可能是共同作案,只是现在还没出结果,不要这么快下定论。” 沉科:“大家最近都要小心一点,不要去人少的地方。” 林江慕问:“你知道这个杀人犯的下落吗?” 系统:“我怎么会知道这个?” “……”林江慕想起了上一世,虽然出现的时间点不一样,但总感觉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这个跟江夜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可能有关系?”系统,“宿主,你别想那么多好不好,江夜被你教的很好啦,不会做坏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 “宿主,世界上那么多杀人案件,你每个都要担心的话,岂不是要累死了?” 晚上,江夜手上拎着一个白色的纸袋,放到茶几上,“小慕,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林江慕半躺在沙发上看书,起身把纸袋拿过来,往里看一眼,“怎么突然给我买衣服?” 她把衣服拿出来,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吊牌已经被剪掉了。手心的触感柔软舒适,整个裙身布满了精致的刺绣,她抬头望去,看见江夜把手往后一背,眼神往旁边偏去。 “是我偶然看到。它很好看,一定很适合你。” 林江慕点点头,把裙子拿起来:“那我去试试。” 白裙长度在膝盖往下一点,上身贴合,从腰间开始收紧,往下撒开裙摆,如一朵绽开的花。林江慕捏着裙摆,站到江夜面前:“怎么样?”她的脖颈下方露出一小片肌肤,锁骨中间垂着上次江夜送她的宝石项链。 江夜点点头,眼神落到闪闪发亮的宝石上,又很快挪开。 “很好看。”他往前走近一步,“小慕,明天是周六,我一整天都有空,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吧?” 系统:“嘿嘿,要约会啦?” 结果周六那天早上九点,江夜刚做好早餐,林江慕坐在餐桌上喝牛奶,门铃响了。 “是谁啊?” 江夜跟访客谈了差不多十分钟,进来时脸色不太好,关门时的力道都大了几分。原来是警局的人。他们特地前来拜托江夜参与案件调查——那个案件正是不久前林江慕听王诚川他提起过的J市连环杀人案。 系统:“猪崽辅修了犯罪心理学的。“ 林江慕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笑着说:“去呗,猪崽要是能帮的上忙,当然要去。” “可是我们今天要一起去看电影。” “没关系啊,看电影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她坐到江夜身边,摸上他的脑袋,笑眼漾着温柔,“没想到现在猪崽是这么厉害的人,希望能赶快抓到坏蛋,不要再有人受伤了。” 江夜点头,握住了林江慕的手,好看的眼睛凝视着她:“小慕,对不起,你会失望吗?” “当然不会。”她说,“等你晚上回来,也可以去看啊。” “好。” 江夜不在,中午林江慕决定点个炸鸡,再去楼下的超市买啤酒,搭配韩剧食用。从负一楼的超市出来,她的右手拎着叁罐啤酒——她突然觉得这个剧情似曾相识。走进电梯,电梯门快要闭合时,一只手伸了进来,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男人进来时,脚步一顿,头微微抬了抬,林江慕看到男人掩饰在帽檐下的眼睛。 脑海中出现系统颤抖的声音:“刀,他身上有一把刀。” 林江慕往后退了一步,站到角落位置。她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那双眼睛,充斥着戾气和阴冷。 林江慕:“怎么办?” 系统:“宿、宿主,别怕。” 男人没有按楼层。 按键上只有“19”亮着,林江慕的心跳开始加快,电梯门即将再度合上之际,她走上前,按上两个箭头背向朝外的按键,从男人的视角,或许已经看到了她颤抖的指尖。 “不好意思,你先上去吧。” 林江慕不敢回头,电梯门又开了,她只往前跨了一步,尖锐的针头扎入她的脖颈,她失去了意识。 因为今天要出门看电影,所以林江慕一早就化好了妆,穿上江夜送的白裙子。A市的叁月份还有点冷,平均温度是6℃-15℃,她平常出门还要加一件外套。今天没有,她原以为很快就会回去。 她是被冻醒的。她在封闭潮湿的屋子里醒来,手脚都被捆住,脚上的拖鞋也不知道哪去了。 屋子里没有人,她缩紧身子:“系统,你在吗?” 系统:“宿主,你终于醒了!” “宿主,你别怕,他出门了,你暂时不会有事。” “嗯。”林江慕的手被绑得很紧,“我现在是在哪?” 系统:“开阳区的西部,一处废弃的厂房。” “这个人是谁?” “宿主,我说了你不要害怕。” “嗯。” “就是你们之前聊到过的,J市连环杀人犯。” 林江慕沉默了很久,想起新闻上的那些受害人的死状:“系统,我这次要是死了,是不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系统也难得没立刻回答,脑中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它的声音:“宿主,江夜不是跟警察一起去调查这个案子了吗,你要相信猪崽,猪崽那么厉害,他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林江慕的下巴枕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厂房里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她觉得越来越冷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 “宿主,宿主。”系统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力,“我们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啦,上一世,江夜不是同时把你跟何依依都抓了嘛。”系统说,“江夜的白月光女主都只活了24小时,而你,居然在他手上活了七天,七天诶!我想,我领导选了你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宿主,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可以跟上次一样,尽量拖延时间,等到猪崽来救我们!” 系统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它还以为林江慕冷晕过去了,大声道:“宿主,宿主,你别睡!” “你不是高等智能生物,这个都不知道啊。” “喂,我很有职业操守的好不啦,盗取记忆算是违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哦。” 过了一会儿,只听她低低地说:“七天……” 寒冷令她逐渐失去意识,那一段被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再次涌入脑中,如同洪水泄闸。那些痛苦的、挣扎的情绪,像是这个房间里的寒气,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身体。恍惚中,她似乎又听到那一道沉重的呼吸声。 —— 前方插入上一世。 前世一 他出生在夜里,所以取名为“夜”。 在阴暗潮湿的巷道里,有一个小孩。看上去只有叁四岁,其实身体年龄已经有六岁了。他又瘦又干,脸色枯黄,头发稀疏微卷,长到耳朵两边。已是深秋,他还穿着短袖,短袖正面有叁个洞,后面也有一个,下身是一条脏兮兮的裤衩。露出来的两截细细的手臂上遍布淤青和伤疤,新旧交错。 他坐在门槛上,环着膝盖看着远处。 身后的二楼隐约传来男女交合的声音。 他像是在发呆,也像是在认真想什么事情。 巷子另一边几个六七岁的小孩笑闹着跑过来,其中一个小胖子把皮球一踢,便滚到了江夜脚边。 另外有个男孩喊:“喂,你给我们踢过来。” 江夜还是坐在原地,连眼珠子都没动。 小胖子登登登跑过来:“没关系,我来捡。”小胖子过来了,把球抱到怀里,好奇看着江夜。小胖子身上穿了两件衣服,里面一件长袖,外面是帽兜卫衣,裤子也是夹绒的。 “你不冷吗?”小胖子对江夜说。 江夜抬起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胖子又说。 “他是哑巴,不会说话的。”有人跑过来,扯扯小胖子的帽兜,“大虎,别跟他玩,我妈妈说他们家不干净。走吧。” 小胖子赵安铭跟着几个男孩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走了。 阴天。 江夜八岁。 他像平日一样坐在门槛上,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短袖。身后的二楼依旧传来男女交合的声音。 地上有一只脏了的熊猫玩偶,少了一只黑色的脚。江夜盯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他把熊猫捡起来,拿在手里。 一群小孩子又玩到了这里。 “小哑巴,这是我扔掉的玩具,是我的东西,你不要碰。”有个男孩劈手夺过江夜手里的脏玩偶,丢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 “喂,吴聪,你怎么这样?你都不要了,为什么不给他玩?”赵安铭说。 “就是不给,他这么脏,还这么臭。” 江夜两只黑眼珠转过去,吴聪吓一跳,下意识伸手推过去,“你瞪我干嘛,小哑巴。”江夜太瘦太小了,被推出去好大远,手臂擦破一大块皮,都见血了。几个小孩都吓坏了,纷忙跑了,罪魁祸首吴聪第一个跑的,最后只剩个赵安铭。 赵安铭想去扶他,“你没事吧?”江夜两只黑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小胖子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也不敢碰他,只是把娃娃捡起来,放到他身边,“这个给你,我替吴聪给你道歉,对不起。” 江夜一直盯着他,小胖子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说:“那我先走了。” 等人都消失在巷子里,江夜慢慢爬起来,血液从伤口处蜿蜒流下,顺着手指滴到地面上,他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他最后没有捡那个娃娃。 江夜九岁。 门口出现一只黑色的小狗,趴在草丛里瑟瑟发抖。江夜早上就盯着那只小狗看,却不碰它也不摸它,直到有一天,小胖子发现了这只流浪小狗,每天都带着吃的来喂它。 有一天早上,小狗气息奄奄躺在草丛里,像是被人重重踩了几脚,头歪着,狗身子到处流血。 赵安铭拿着火腿肠过来的时候,看见江夜的手放在小狗的脖子上,手上都是血。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夜十岁,家里发生火灾,他逃过一劫,被送往福利院。 虐待小动物,怪物,不详……背负着这样的评价,他上了小学一年级。 被欺凌、被孤立,他从不在意,即便带着一身的伤,他也会默默地坐在位置上看书。一年级读完,由于成绩优异,年龄也大,班主任便申请让他参加跳级考试,升到小学六年级。 老师安排班长做他的同桌。 开学第一天。 江夜穿着福利院发的旧衣服,兜里揣着一只铅笔和一块橡皮。 刚坐下位置,旁边可爱的小女生冲他笑了,脸颊两边有小小的酒窝。 “你好,我叫何依依。” 江夜没说话,只是突然攥紧了兜里的铅笔。 有个男生过来说:“依依,他是哑巴,你别浪费时间跟他说话了。” 何依依:“你不能这样说他,老师让我好好照顾新同学。” 上课了,何依依看见同桌的桌上只有一本课本,一只铅笔,一块橡皮,也没有漂亮的小本子,文具盒,但是上课却很认真,一直听老师讲话。 下了课后,何依依便拿出自己的牛奶,红色的盒装旺仔。 “给你喝。” 江夜的眼睛转过去,看向牛奶又看向她的笑容。 “很甜哦。”何依依两颊的酒窝深了。 小学毕业考那天,有人把江夜关进了学校的厕所,他没能参加考试,也没有机会再继续念书。福利院的院长给他找了一份餐馆打杂的工作。 时间飞速流逝,他开始长个子,也逐渐显露出惊人的美貌。 他换过好几份工作,十五岁时,他在一家酒吧工作。某天深夜,一个醉酒的中年男人一路尾随,企图侵犯他。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他观赏男人的恐惧,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攫住了他,他冰冷了十五年的血液开始沸腾。 他似乎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 上辈子的确是个连环杀人犯(文案也有说),骂人的一律反弹。 前世二 林江慕会怀疑自己在某个偶像剧拍摄现场。 如果右边角落没有那具女尸的话。 这像是在地下室,林江慕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头顶亮着白织灯。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英俊苍白的男人半蹲在旁边那个漂亮的女人面前,一直盯着她瞧,直到女人醒来。 “你、你是谁?” 女人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了,跟林江慕一样。 女人也看到了右边的尸体,那具尸体的脖子被切开,身体蜷曲,眼睛大瞪,死状可怕。女人不住地往后挪,直到后背抵住墙,退无可退。男人伸出手去碰女人的脸,女人惊恐地闭上眼睛,吓得直发抖。可男人只是伸出手去把绑她的绳索解了,把浑身颤抖的她拉到前方的桌子边。 桌上放着食物。 女人没有坐下,只是抱住男人的手臂,眼泪落下来:“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求你。” 男人不说话,只盯着她满是泪的脸。 几个小时后,他出了这个房间,女人又被绑回林江慕旁边。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并进行了短暂的交流。林江慕知道了旁边女人的名字,叫做何依依。 午夜,男人又重复刚才的行为,何依依虽然害怕,但比白天镇定了很多。男人再次把她松开时,她试图跟他谈判。 “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的存折里有五十万,你要是放我们出去,我把钱都给你。真的,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何依依看向墙边的林江慕,林江慕配合地点点头。 他只是垂眸看着何依依的脸。 林江慕饿了一天,再次醒来满眼冒金星。突然发现身边的何依依已经断了气,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跟右边的女人一样的死法。她直接吓晕了过去。 等醒来,林江慕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空间里的血腥味比先前更甚,男人朝她走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要轮到她了。可男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似乎完全将她忽视了。他将两具尸体装进麻袋,轻松扛到背后,林江慕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划去“硬刚”这个选项。 她得活下来。找到合适的时机逃跑,或者拖延时间等到警察的救援。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何依依与那个杀人犯相处的画面。 有点奇怪。 为什么杀人犯从来不将她松开? 男人处理完尸体,又把整个房间打扫了一遍。像拎垃圾一样把林江慕提到外面的地上。外面是更开阔的空间,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有一个书架,堆满了书。男人用水冲了一遍地,血腥味散去,他拖着地,里里外外都不放过,等到全干了,再把林江慕拎回去,放到原来的位置。 20多岁的年轻女性,割喉。 江夜,她在心里念出两个字。 他暂时没打算处理她,打扫完房子就把她丢在这里。林江慕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逐渐流失。再这样下去,不用他动手,她就会被活活饿死。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她甚至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不知道又过去多久,他终于进来了,他似乎只是进来拿角落里的拖把,林江慕却叫住了他。 “我可以吃点东西吗?” 他转过来,俯视着她。林江慕看见他冰冷的双眸,还有脖颈间淡青的脉络。她很害怕,但还是强撑着说:“我很饿,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他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在想她的死法。大约一分钟,他朝她走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她的心脏上。等到他松开她手脚的束缚,她才短暂地松掉一口气。 “谢谢。”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盒饭,原本是他替何依依准备的,“我可以吃这个吗?” 他看着她,没说话。 林江慕太饿了,在桌前坐下,快速吃完早就冷掉的盒饭,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回来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拳,转过身。江夜还站在原来那个位置。 她努力抿出一个笑容:“我吃好了。” 当然不会得到回复。他拿着绳索走过来,林江慕强压下灵魂深处的惧怕,死死掐住了手心,等他俯下身来时,她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他漠然的目光。她的神经在这一刻绷紧到极点。 “我不会逃。”这句的尾音有一丝颤抖,林江慕又重复了一遍,第二句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我不会逃。”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绑我?” 他看着她的脸,这个目光与他看何依依时不同。黑眸中闪过一种情绪,很快消失不见。他最终没有将林江慕绑起来。他走向楼梯时,林江慕的整个后背都湿透了,手心也被自己掐出了血。 她得先摸清楚这里的位置,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有万全的把握。 房间里面还有一个小门,里面是厕所。江夜没有将这个房间的门锁上,她暂时不敢出去,上完厕所趴在桌上保存体力。恍惚间,她听见门把转开的声音,她陡然醒来,全身都进入备战状态。 江夜手上拿着一把洗干净的小刀,面无表情朝她走来。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打算杀了他。 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 他慢条斯理用一块白色的布擦拭刀身,然后将布扔到桌上。这时,他脸上才出现了与之前不同的表情,这更像是一种状态,他似乎有点兴奋。但很快,他离她只有一步的时候,这种状态消失了。 他盯着她的脸,没有立刻动手。 林江慕强压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仰着头,那把刀闪出来的冷光印在她的脸颊。 “江夜。”她看着他那一双充斥着黑暗的眼睛。 “我不会走,我可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你能不能不要杀我?” 江夜再一次放过了她,林江慕没有觉得庆幸,他下一次进来的时候,或许就是她的死期了,她必须掌握主动权。 在内心万般挣扎后,她第一次打开这扇门。 右边靠墙有一张大床,江夜正仰靠在上面看书。 林江慕走过去,爬上了那张床。 前世三 江夜一条腿放平,一条腿支起,左手拿着一本书。 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林江慕跪在他身侧,颤抖着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很脏了,还溅上了血。 她将脱掉的上衣和裤子迭好放到床下,只剩内衣和内裤。 内衣原来是藕粉色的,全罩杯,很古板的款式,因为洗过太多次,褪成了难看的粉灰色。内裤是黑色的,林江慕从网上买的,二十块钱五条。 她扶上江夜的肩,看着他的眼睛。 或许他会放过她,或许他会直接杀了她。 她倾身过去,闭眼,印上他的唇。 他没有将她推开,但也没有别的动作。他甚至都没放下手中的书。 林江慕咬紧牙根,是死是活,拼了。 她抽走他手上的书,放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跨坐上他的腰,低头捧住他的头,胸衣快要贴到他的脖子。她慢慢地吻他,从额头,眉心,眼睛,到脸颊,慢慢地将吻一个个印下。直到下巴,他终于有了反应,冰凉的手指触到她腰间,那一块被他碰到的肌肤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爬遍了。 林江慕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她每次都告诉自己,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 她要勾引这个杀人犯。 因他的触碰,心跳开始急剧跳动,她的手从他的后脑处挪到肩膀,这里的温度比她的手要高,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指触到一块凸起,是一小块疤,在他的后颈处,颜色比其他的地方深很多。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不专心,放在她腰间的手一下扣紧了。 林江慕看准他的唇,闭上眼睛吻过去。 你要想象他是你的爱人。 她这样催眠着自己。在他干燥的唇上,慢慢碾磨,轻吮。他始终没有将嘴张开。林江慕便一直轻柔地吮吸他的唇瓣。 腰直久了有些酸。林江慕已经让自己完全带入了设定的情境中,渐渐的,她将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 漫长的细致的吻过后。林江慕抬起身子,看见他的唇上留下了亮晶晶的东西,耻意令她的身体泛起粉色。 她直视那双深渊里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对他说。 “我是你的。” 可他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硬。 他是个性无能。她在心里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他动了,他钳住她的腰把她推到一边,赤脚下了地,从书桌下的柜子里拿了一件衣服,走进前方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里面响起淋浴的声音,她从磨砂门中看见他身躯的轮廓。 他洗完澡出来时,林江慕已经重新穿上了脏衣服,坐在床角,她看见江夜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紧张地抓住了灰色的床单,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 江夜的头发还滴着水,滴下来的水把他灰色的短袖洇湿了。 他走到她面前,俯视了她半分钟,在她的心理防线崩溃之际,他倾下身,扣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扔到硬床上。 她的头撞到床板,吃痛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沉重的身躯压下,次啦一声,她身上的衬衫被他直接撕开,两叁颗纽扣脱线崩了出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抓着他腰间的衣服,眼睛含着水光。 他的动作并不轻柔,也不粗暴。干净利落地扯开她的衬衫,胸罩往上推,两团白兔便迫不及待地弹跳出来。 他抓着她的乳揉捏,指尖时而刮过尖端,玩弄了一会儿,乳尖便立了起来。林江慕知道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暗示,没关系,放松,放松,就当是被狗咬了。 很快,江夜便不再逗留于她的胸前。他扒下她的裤子,把手放在她内裤上时,林江慕下意识夹住了。他看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夹了,缓缓将腿打开。 他拨开她的棉制内裤,指尖慢慢探入紧致的、湿软的穴里。 他似乎对人体构造很了解,他加重力道玩弄的地方,都是她受不了的地方。她很快觉得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欲求不满的、放荡的……她的眼睛覆上情欲的色彩。 “不要……这样。”她顾不上对他的恐惧,双手用力抓住他刚劲的腰,双腿将他的手狠狠夹住了。可他覆着薄茧的手指仍是不停地亵玩她的小珠,直到她控制不住自己颤抖起来,眼前快速闪过什么,等回过神来,她身下的床单湿了一片,他的手上淌满了她的东西。 林江慕喘着气,将头瞥到一边,整张脸蔓延上了潮红,下身好像还在不停缩动着。她的手瘫在床上,脑中陷入短暂的空白。 没休息多久。 她酸软的腰就被人抓起来,她惊慌地抬起头,看到江夜已经褪去了全身的衣物,腰间巨大的、深粉色的性器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 “等——” 她只说了一个字,那根可怖的肉刃便劈开了她。 顺利地挤入湿软的肉里,即使碰到了小小的阻碍,也没有犹豫。他完全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填满了她。 林江慕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她没有交往过,自然也没有性生活。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当它真的发生了,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了无尽的酸涩。 心里的羞耻与抗拒,还有性爱带给她肉体上的愉悦和满足,令她几乎要崩溃。 江夜没有给她时间想更多。 他抓着她的腰,紧绷的腹部发力,抽出又进入,肉刃摩擦着温软的穴,每一次都会把晶莹的黏液带出来。 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 “不……要。” 她短促的求饶被他撞散,空中充斥着暧昧的撞击声。 没有技巧地进出,每次都是整根进、整根出,让她很快就受不了。她腿心被人使劲按着,动不了分毫,被捣出的白沫从交连处淌下,令身下的床单变得更加黏腻、湿润。 他加速时,身体也跟着压下来。 林江慕终于快要忍不住,无意识中抱住了什么,手上是湿润的触感,她下一刻反应到这是江夜的头发。 他突然停下来。 林江慕感觉自己的下身好像被千万只小虫啃着,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了。她将他抱紧了。用力圈着他的脖子,她的手穿过他湿湿的头发,她湿漉漉的眼睛不住地蹭着他的脸。 在他耳边哀求:“求求你,不要……” 但换来的是更加剧烈的对待。 林江慕发誓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她哭了。 以前在学校被同学霸凌时她都没有哭。她从小就不哭。她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在别人的床上,哭成这样。 乳被撞的一下一下往前晃,炙热的肿胀不停地鞭笞着她。她先是小小地抽泣,后来实在忍不住,眼泪越掉越多,上身一抽一抽的。 “江夜,求……求你……” 这似乎让他更兴奋了,他一手扣着她的腰,腾出另一只抓她的奶子。腰腹仍是大力地捣着她。 这次空白的时间更长,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做出了更加丢脸的事,等缓过神来,身下的床单湿了一半,都是她流出来的。 江夜浑身赤裸,她有点混乱地看着他。 他正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的身体。 这一刻,残忍和懵懂两个截然不同的词汇在他身上演化到极致。 他垂下来的目光与先前都不同,那双覆着黑暗的眼睛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东西。 林江慕说不上来。 林江慕以为结束了,但是没有。 只歇了大概五分钟,他好像又硬了。林江慕根本没有力气动,他直接将她掀翻了,从后面肏进来。 只肏了大概五六下,她便软了腰,双膝跪着,往前爬。他立刻将她拖回来,扣住大腿间的嫩肉,狠狠捣进去。紧实又富有力量的腹部拍击着她的臀,里面酸软的不像话,她很快又受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脸枕着双手,头被一下下顶到前面去,有时候还会撞到床板。 身体很快又到了顶点,穴里面不断收缩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迅速射入她的身体。他松开桎梏她的手。她侧躺在他的床上,急促呼吸,胸腔剧烈起伏,穴里喷涌出大片体液。 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两具肉体相拥,无数次疯狂的性爱。 林江慕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总有一天会崩溃。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她真的能等到救援吗? 不知道是第几天,林江慕从江夜的床里起来。江夜正在桌边用餐,她去浴室洗澡,用他的毛巾和牙刷。二十分钟后,她穿着他的短袖出来。 江夜看了她一眼。 林江慕懂他的意思,她走过去,坐进他怀里。盘子里剩下他吃了一半的叁明治,她咬了咬牙,把另一半吃了。 江夜拿着一本书,空出来的手从她的衣摆处伸进去,不紧不慢地揉着她的两团。 她的气息很快乱了,脸潮红着抓着他衣摆。 他把她腿分开,抵在桌前。她没有穿内裤,他直接抓着她的屁股肏进去。结束后,他把软成一滩水的她放回床上,出去了。 密室的入口前有一段甬道,等江夜离开一阵后,她走过去,尝试打开那扇门。 当然没有成功。 等江夜再次回来,他直接把她拉下了床。原来床后面还有另一个房间,江夜按上墙壁的某一块圆形凸起,门便缓缓打开了。林江慕的心突然又加速跳动起来。 里面有一块巨大的屏幕,被嵌入墙里,桌上有一块键盘,江夜啪嗒按下空格键。屏幕上便放映出她企图打开密室大门的画面。 江夜转过身来,屏幕昏黄的灯光映到他脸上,那恍若黑洞般的瞳仁紧紧锁住了她。 林江慕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江夜便上前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甩到床上。 她摔得头昏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强劲的身躯便压了下来,江夜未做前戏,便持着肉刃从后面肏进来。这些日子她的身体被他调教的很敏感,没肏一会便湿润起来。但他这次的动作又凶又猛,她抽搐着没到一分钟就高潮了。 她哭着往前爬,每一次都被抓回去,狠狠肏弄。 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最后她实在怕了,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身,求道:“对不起,江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会想要逃了。” “我会永远呆在你身边。” 他的手在她脑袋上落下。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再继续。 林江慕累睡着了,醒来时,江夜在桌上捣鼓着什么,盘子里研磨出白色的粉状物,边上还有一把擦干净的小刀。 林江慕觉得自己的脖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在这过程中他没有看她一眼。 她坐在床上,用薄被裹着自己。江夜忙活完了,往透明杯子里倒矿泉水,当着她的面把粉末放了进去,粉末在水里扩散,很快就消失不见。 江夜拿着水杯朝她走来。 林江慕摇着头,往后退。 江夜看了她许久,自己喝了一大口,按住她的后脑,锁住她的唇,同时用手捏住她下巴,撬开齿关,将水渡进去。 她推不动他的胸膛,被迫喝下那一整杯水。 她呛红了脸,又尝试扣自己的嗓子眼,吐不出来。没一会儿,她便觉得自己的四肢好像不停使唤了。 “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当然没说话,将不能动弹的她打横抱起,走进浴室。里面有只白色浴缸,他们在这里做过几次。他已经放好了一缸温水。 他抱着她坐在浴缸旁边的地上,她没力气,只能靠在他胸前。 看着江夜拿出那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犹豫划向自己的手腕,割了一个大口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夜又在割破的右手手腕伤口处缠上细绳,吊上石块。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没皱。 他将手和石块放入浴缸,一整缸水很快被染红了。 她坐在他大腿上,被他搂紧了腰。 不论说什么都不会得到回应,林江慕看着那一缸水被染的越来越红,她的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 心跳似乎也越来越慢了。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机会活了。 林江慕狠狠瞪住他,狠狠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般。 “死、变、态。” 最后的最后。 封闭的房间,充斥着血腥之气。一缸血红的水边上,男人闭着眼,一只手垂在水缸中,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一个女人。女人坐在男人的怀里,也闭着眼,手紧紧攥着男人胸前的衣服。 —— 前世完【4000+】 上次说丝滑到底的肉就是这篇…… 还有……第叁本了,我终于学会了用“肏”这个字…… “我不要这个” 林江慕被一盆冷水泼醒。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男人身高大概一七五,方脸,皮肤暗黄,右脸靠近颧骨的地方有一块圆形的褐色斑块。他后面的墙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具,斧头、铁制长勾、菜刀……他拿着扭成一个弧线的细铁丝走向她。林江慕能看见铁丝上附着的暗红色血迹。 林江慕往墙角挪去:“系统,你在吗?” “宿主,我在。” “你可以直接让我死掉吗,就像上次那样。” “不行,不行啊,宿主,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死了——” “系统,拜托你了。” “宿主,拜托你再坚持一会儿。猪崽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他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系统,我真的很害怕。” 男人一把将她拖过来,往她脖间勒上细铁丝,逐渐收紧。 “好,宿主,我立刻给你抽离意识。你不要害怕,我回去就给我领导磕头,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们那边可多走后门的,虽然我没有什么后台……” 耳边传来剧烈的撞击声,脖间的束缚突然松了,她努力睁开眼睛朝前看去。模糊的视野中,数不尽的光从前方奔涌而来。有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奔到了身前,将她面前的男人拖住,狠狠掼到墙上。 她被人轻柔地扶起来,她闻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 警笛声越来越近。 “猪崽,是你吗?” “小慕,别怕,没事了。” 赵安铭从警车中冲出来时,江夜正抱着林江慕从破败阴暗的厂房中出来。 太阳即将落山,天边大片大片的云彩绽放,如同一片片燃烧着的火焰。耀眼的金色落在男人头顶。男人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女人赤着脚,双腿上好几道长短交错的伤痕,伤痕中渗出的血丝从白皙的皮肤蔓延到雪白的裙摆上。 男人的身上正涌出无穷无尽的戾气。 赵安铭红了眼睛,冲到江夜面前:“阿夜,小林她没事吧?” 江夜垂下头,轻声说:“嘘,别吵她。” 他把她放进车里,在她耳边说:“小慕,我很快就回来。” 她抓着他的衣服,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阴暗的空间里,男人正打算爬起来往窗口那逃。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江夜缓慢逼近,那个杀人犯转过身来,也不逃了,狞笑着看过来。双方力量悬殊,男人很快被江夜扼住喉咙,悬空按在墙壁上。快要窒息前江夜把他放开。 男人被扔到地上,急剧喘气。但折磨还没完。江夜将他的左右两腿反折,利落踩断。在男人的哀嚎声中,江夜从墙上取了一把斧头。 一下,两下,沉重的闷响伴随着男人的惨叫从里面传出来。 整个专案组的人都在门口看着,没有一个人冲进去。 直到哐当一声,斧头被人丢到地上。有人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男人软倒在地上,整根右手臂都被人用斧头砍了下来。伤口正往外喷涌鲜血。 江夜出来时,几个身经百战的刑警都有点怵,还有人腿都抖了起来。他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极为正常的事。他对领头的那个说:“张警官,请你叫人帮忙给他治血吧。” 张警官还算镇定:“江教授,你放心吧,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的。” 林江慕靠坐在浴室的墙边,江夜正在调水温,他把淋浴头放到浴缸里,然后伸向林江慕后背的拉链。 “不用,我自己会洗的。”她躲开他的手,脸被热气熏的有点红。 “小慕,我就在外面。” “嗯。” 洗完澡,林江慕头脑昏沉地拉开浴室门,江夜站在门口,她一出来,干毛巾便包住了她的湿发。被他牵到他的卧室,林江慕枕在他的大腿上,下面垫了一块厚厚的毛巾。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轻轻按摩着她的头皮,吹风机的热风扑在脸上。 林江慕太累太困了,就这样躺在他的大腿上睡着了。 睡梦中,她又看到那一双令人惊惧的眼睛。陌生的男人拿出铁丝用力缠住自己的脖子,她快要窒息,却怎么都挣不脱…… “小慕,小慕……”林江慕被江夜拍醒,他坐在床边,手掌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小慕,别怕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系统:“是啊,宿主,没事了,还好猪崽来的快,你好好的呢,那个大坏蛋已经被抓起来啦!” “嗯。”林江慕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她抓着被子,往江夜的方向挪了挪。 脸边一直有只手安抚着她,慢慢顺着她的头发,她的心也慢慢宁静下来,她不想再梦到那个人,便强撑着不睡。 “猪崽,谢谢你救了我。” “小慕。”他的双眼覆着血色,慢慢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他的语气从未如此低落、自责,“小慕,都是我的错。” 她摸着他的后脑:“没关系,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她。 这一刻,两个人的心跳声都重迭在一起。 他突然低头开始吻她,慢慢地、轻柔地吻她的脸。 这样温柔的吻,似乎能缝合一切伤痛。 “小慕。”他覆了上来,隔着一床薄被,他捧住了她的脸,大拇指轻抚着额间的肌肤,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海妖,“别怕,我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嗯……” 趁她失神,他掀开被子,压下来,她被他的气息包围了,透不过气来。他的手从腰间慢慢游移往下,臀连着大腿泛起层层鸡皮疙瘩。 她被动地承受他的吻,两只手攥紧了压在胸前,压住了“咚咚咚”乱跳的心脏。脑子里好像烧起了一团火,把理智烧得一干二净。这样温柔的吻和爱抚……没人能抵挡的住。 当江夜舔上她的上颚时,她身体一颤,轻吟一声。 他似是被鼓舞了,手掌从睡裙的下摆探入,罩住她的乳,揉捏搓弄。林江慕整张脸烧红了,脚趾都蜷了起来。“唔……”她想说什么,江夜却趁机更深入。 她被吻得头晕目眩,再回过神来,睡衣已经被丢在了地上,身上只剩了条叁角蕾丝内裤。 他从脸吻到脖子,然后是锁骨,每一寸都不放过。大概有十分钟,他终于开始眷顾她的奶兔。乳尖被吮住的那刹那,林江慕简直想要尖叫,她圈紧他的脖子,喘息急切:“江夜,你不要……” 他只会更用力地吮吸,用牙齿刮过乳尖,等到立起来,他又去吃另一只。 “江夜,江夜,你起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小慕这样的声音好好听,他抬起身。她红红的脸蛋往旁边瞥过去了。他把她的脸扶回来,吃她的唇瓣,“小慕,你好香,哪里都香。” “江夜。”林江慕把他探下去的手抓住了,“我们不能这样……” 他用膝盖将她的双腿顶开,手指拨开内裤,摸到了她的水源。手指搅了搅,“小慕,不要撒谎。” “你明明也喜欢这样。” 理智崩溃,林江慕捞过旁边的枕头,捂住脸,拼命忍着。 没一会儿,江夜离开了,她听见抽屉被打开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江夜不知道在拿什么东西。 林江慕挪开枕头去看。 江夜正在拆避孕套——他也是第一次用这个,低头认真研究了一小会,然后往身上套。 “江夜,你——”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 林江慕好像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用枕头把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小慕。”他再度压下的时候,慢慢推入自己。他将小慕脸上碍眼的枕头拿开。 水汪汪的眼睛正埋怨地瞪着他。 “江夜,你快出去。”她手脚并用地推着他,“我不要……” 江夜捉住她的手亲一下:“小慕,别怕,放轻松……” “我不要这个。”身体往前挪,腿抵着他的胸膛推,“啵”的一声,那个东西滑了出去,饱胀的感觉消失了,林江慕顿时松了口气。 “小慕。”江夜去亲她的脸,低声蛊惑道,“为什么不要,它很好,它会让你很快乐。” 林江慕推不动他,撇过脸:“江夜,你快起来,我要睡觉。” “跟我睡觉,小慕……”他咬她的耳垂,往里面吹气。 “小慕,你的脸好红……” 江夜想起第一次这样亲她。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午后,小慕在客厅睡着了,看着她安睡的脸庞,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冲动,于是,他吻了她。 那时,他隐约感觉到亲吻的另一种涵义。 后来,就再也停不下来…… 还有,第一次梦见她像现在这样躺在自己身下。 那样好看,那样乖。他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多……那时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的画面,现在正无比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还有,他第一次想着她,握住自己…… 他急促又沉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小慕”“小慕”“小慕”,拉住她的手,十指扣紧。滚烫的胸膛压下,他又吻了吻她的唇,“小慕,跟我睡觉,好不好?” —— 我看有几个猜顾璋是杀人犯的,他早就打完酱油啦!后面也不会出现。 温柔的肉真是难写!!!放完这章,我彻底没库存了……之后应该会更的很慢。不过后面也是炒来炒去的情节,估计再有个几章就完结了。番外应该是两叁章的样子。 “我们都能站在阳光下,真好” 林江慕把眼睛闭上了。 “小慕,我会让你快乐的。” 江夜趁机放入自己,穴里已经够湿了,他一下就挤进一半。 “别——” 他开始挺动,浅浅戳弄。林江慕的眼角溢出水珠,江夜吻去,慢慢施力,抽出来时,只留一个头,然后一下子凿入温软的穴里。 林江慕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抱着江夜的手臂,“猪崽,你快停下,我好难受,我这样真的好难受……” 他怎么可能会停下,看见这样的小慕,他忍不住想要再多欺负她一点。 忽然有那么一刻,她会清醒,自己在跟江夜做什么样的事。他全身赤裸压在她上方。他们十指紧扣。那张她从小看大的脸,覆上情欲的色彩。而他深深埋入她,顶弄她,额角滴落动情的汗水,在晃动的乳波上晕开。 “江夜……” “嗯。”他应,下身突然又加快。粗大的肉刃极速摩擦着嫩肉,林江慕终于无法忍耐,哭叫出来,她推着江夜的胸膛,语无伦次。 “猪……嗯,不要那么快……我、我……”说到一半,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起来,直到某一瞬,她颤抖着,用力抓住江夜的背,他也紧紧搂住了她。 漫长的空白过来,林江慕终于缓过来。 她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枕在江夜的手臂上,他的大掌正慢慢地抚她的后脑。下身黏糊糊的,床单也湿透了。 “小慕?”江夜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林江慕连忙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晨林江慕醒来,黏糊糊的感觉消失了,身上干燥清爽,床单也换过了,旁边没有人。窗帘拉开了一点点,外面的光照亮了一个角落。细小的尘埃漂浮在一道道光束中。林江慕发怔地望着那片被阳光映亮的叁角区域。 昨天…… “做了。”脑中那道欠揍的声音响起,“别怀疑,宿主,你真的跟江夜做了。” 林江慕没搭理。 “宿主,接受现实吧。”系统憋了一晚上,终于可以讲话了,“昨天晚上你不知道有多爽哦。我都录下来了,哈哈……我就没见过这么会流水的人,喷的到处都是,整个床单都湿了……我看网上大家都说,第一次都不会喷的,果然还是看人的,宿主你也太敏感了,不过猪崽那个尺寸也是真的太大了,一般人还——” “闭嘴,可不可以?” “OK.” 江夜推门进来,手里拿了早点,牛奶和吐司。 “小慕,感觉怎么样?”他自然地在她身侧坐下,摸上她的额头。她被他一碰,脸上就浮起了红晕。 他企图掀开被子,被林江慕制止:“你干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消肿。” 腿心清清凉凉的的,应该是被敷了药。她攥紧被子,往旁边躲:“我没事了!” “小慕。”他坚持说,“给我看看。” “江夜。”她推了一把江夜,结果手被抓住,“你先出去,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系统凉凉地说:“你以为猪崽还会听你的话吗?” 江夜眉心微皱:“小慕,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瞒我,让我看看,好不好?” 系统嘿嘿笑:“是啊,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我没事。”林江慕抽回手,“我就想安静地睡一会儿!” “嗯。”江夜妥协,把被角掖好,“那你先吃点东西。” 系统:“啧啧。” 晚上,江夜敲响她房间的门,他刚洗完澡,头发微湿,身上还冒着热气。 “小慕,我来陪你睡觉。” 林江慕抓着门把,脸刷的红了:“不用,我自己睡。” “可是——” “好啦,不用陪我,我等会儿还要看书,你明天不是要上课吗,还不去休息?” “我请假了。” 林江慕低着头不说话,搓着自己的睡衣裙摆。 “我知道了,小慕,你有什么事叫我。” “嗯。” 关了灯之后,林江慕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点睡意,却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来,紧紧扼住她的脖子。她猛然惊醒,一身冷汗。打开灯,无尽的恐惧包裹了她。 林江慕放轻脚步,走到江夜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敲门,在快要触到门上又退回。踌躇再叁,心里叹一口气,然后转身。 系统:“反正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呗。” 她刚退回自己的房门前,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小慕。”江夜过来牵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间,“小慕是不是睡不着?我来陪你说会话吧。” 起初一个坐在桌前,一个坐在床上。 夜越来越深,林江慕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手上的书都要拿不稳了。江夜起身,过去把她的书放在一边,“小慕,睡觉吧。” 两人拉着手走到床边,林江慕的脚步一顿,江夜回头看她。 “江夜,我还——” 他突然俯下身,将她整个儿提了起来,林江慕惊慌的叫了一声。江夜单手抱着她,手护在她脑后,压到墙上吻了起来。这个吻来势汹汹。啃咬着她的唇瓣,吮吸她的舌。她身体悬空着,无奈只能夹住他。 “唔——”他的胸膛硬似铁,完全推不动。 在她快要缺氧前,江夜终于放开了她,她靠在他胸前喘气。听到他的声音:“小慕,你在我面前,我忍不住。” 她迟迟没吭声。 他便试探着把手伸进衣摆,揉她。 她喘着,小声:“去床上。” 他呼出长长一声,把她抱到床上后就没再做什么。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他一下下抚着她的背:“小慕,睡吧,你受伤了,今天不能做。” 在他的安抚下,睡意逐渐袭来,林江慕没有再做噩梦。 J市连环杀人犯孙某丁被缉拿归案,其为之前错抓错判嫌疑犯孙某成之亲哥,十余年杀害共39人,经J市人民法院审判,最终判处孙某丁死刑。 案件告一段落,全国人民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江夜坐在沙发上,持一本书,林江慕枕在他大腿上玩手机。电视机放着综艺节目,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小慕,今天下午要不要出去?”他顺着她的头发。 “不想出去。” “小慕,我们去看电影吧,好不好?” 最后她还是答应了江夜。 江夜打开门,外面的暖风吹进来,撩起她额前的发丝。她看着光照进来的地方,摇了摇头,两手垂在身侧,握拳,退后几步:“江夜,我还是不出去了。” “小慕。”他走过来,宽大又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她,“走吧,我拉着你,不会放手的。” 她迟疑着,江夜静静等着她的回答。五分钟后,林江慕终于下定决心。 “嗯,走吧。” 电梯门打开,她看见里面有一个人,拉拉江夜的手:“猪崽,我们等下一班。” 江夜把她带进来,圈在自己身侧,手慢慢抚着她。 到一楼时,后面的女人先一步出去,经过他们时,调侃道:“小俩口,感情挺不错的啊。” 外面阳光正好,风也很温柔,林江慕看着江夜宽厚挺拔的背,心中突然涌现一股莫名的酸涩。 “小慕,怎么了?”他停下脚步,认真垂头看她,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湿润。 “风里有沙子。”她笑了起来。 只是突然觉得。 我们都能站在阳光下,真好。 —— 后面真的缘更了……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我了。” “江慕,能聊聊吗?” 理工大东门,谢文瑀叫住了她。他应该在门口等了很久。衬衫领口被汗水微微洇湿了,脸上也浮现红色。他面色沉重,看起来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跟她说。不然也不会特意等在东门。 “什么事?” 东门对面的咖啡店,谢文瑀给她点了一杯橙汁。 “你最近好点了吗?” 前段时间J市连环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林江慕作为此案唯一的幸存者,自然备受关注,这段时间她收到不少来自同学和老师的慰问。 她微笑:“嗯。” 他低着头,默了又默,下定决定似的抬起头,问她:“你是不是江慕?”她一愣,刚才果然不是错觉,他的确是叫她“江慕”了。 看见林江慕的反应,谢文瑀完全确定了:“你是江慕。” 系统:“谢老师,你知道的太晚了啊!”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文瑀往前倾:“你跟江夜,应该不是……”说完他又顾自摇了摇头,自嘲般一笑,“你瞧我,乱想你什么呢,你们俩怎么可能?” 林江慕问他:“上次,你跟江夜聊什么了?” “他跟我说,这是你们俩的事,跟我无关。” 的确是江夜的风格。 林江慕一笑,喝了口橙汁。 谢文瑀看着她上扬的眉眼,也跟着笑起来:“江慕,你周末有没有空,我这里有两张——”谢文瑀刚将口袋里的电影票拿出来,不远处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慕。”江夜长腿一下就跨到了林江慕旁边,立在谢文瑀对面,质问般的语气:“谢老师,你找小慕做什么?” 熟悉的敌意又来了。谢文瑀以前总觉得不对劲,现在总算看明白了。 “江夜,你怎么这么跟谢老师说话?”大高个子立在过道上,一副来找茬的模样,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林江慕扯他的衣服,“你先坐下,别站着挡路。” “小慕。”他垂下眼,拉住她手腕,“我们回去吧。” 系统:“走吧走吧,你都跟江夜睡了,还跟前暧昧对象单独见面……宿主,这就是你的不对啦。咱们猪崽从小占有欲就强啊,肯定气死了呢。” 江夜不肯坐,林江慕只好冲谢文瑀抱歉一笑:“谢老师,那我先走了。”没等她说完,江夜就等不及似的拉她起来,往门口走。 “江慕。”谢文瑀在背后叫住她,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林江慕知道他的意思,没有犹豫,笑着点了头。 一路上,林江慕也没解释,两人沉默着到了家。江夜拎着菜走进厨房,林江慕拿着围裙跟进去:“生气了?”看到他嘴角一直向下压着,忍不住笑,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他弯下腰,林江慕把围裙带子往他头上套,系好腰带。 “有必要吗?”她捏捏他的脸颊,“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他撇过脸:“我没有生气。” 她笑:“还说没生气呢。” 锅里起油,江夜绕过她,从冰箱里拿了四个鸡蛋。 “小慕,你先出去。”他轻轻推她,“油会溅到你。” 林江慕上前把火关了,指着自己的右脸颊,对他说:“猪崽,你脸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她四指并拢往下弯了弯:“我帮你拿掉。” 江夜弯下腰,脸靠近她。林江慕仰头,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江夜在原地站了好久,林江慕坐上沙发,调起了电视节目,他才后知后觉地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傻愣愣的,手里拿着个鸡蛋。 林江慕听见脚步,唇边的笑容逐渐扩大。 “小慕。” “干嘛?” 遥控器换台,电视屏幕里正下着滂沱大雨,偶像剧男主角在女主角楼下声嘶力竭,淋得像只落水狗。她觉得这个场景实在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是你第二次亲我。” 在男主角声嘶力竭的叫喊中,她听见江夜低低的,快要被掩盖过去的声音。她不由得往后望去。 他杵在那儿,有点可怜瞅着她。 系统:“唉,可怜孩子。” 她怔了很久,冲他招招手:“猪崽过来。” 他过来了,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向她。如果他身后有尾巴的话,应该早就摇了起来了吧。 林江慕又是一笑,踮起脚,在他右侧脸颊印上一吻。 “第叁个了。” 江夜扭头,把左侧对向她。 “幼稚。”她扯着他左侧脸颊的肉。 生活回归正轨,林江慕就没有再跟江夜睡一个房间了。每天晚上十点江夜洗完澡准时来敲门,林江慕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小子,在自己心理防线最弱的时候,趁虚而入,实在太可恨。 “江夜,你要给我时间,好吗?”她每回都这么跟他说。 晚上十点,他照常来敲门。 “小慕。”他洗完澡,穿着短袖中裤,头发也洗好吹干了,蓬松地散着。 “什么事?” “小慕,我想——” 她把门敞开:“进来吧。” 他眼睛一亮,跟着她进去,见她在学习就没打扰,坐在床边等她。坐了大概十五分钟,他走过去:“小慕,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我都会。”她头也未抬。 “哦。” 江夜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又走回床边。十一点,小慕终于结束了,江夜看着她走向自己,然后从衣柜里拿了睡衣,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又等了二十分钟,她从里间的浴室出来,轻飘飘地对他说:“还在呢。” 江夜坐在床沿,仰头看她,抿紧唇。 林江慕靠近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被他的嗅觉捕获了,他觉得全身都麻了,手不受控制地将她搂住。 “小慕。”声音有点儿委屈。 她低头吻下去。 “第四个。” 天旋地转间,林江慕被扑倒在床上。江夜压着她,右手垫着她的后脑。转眼,她身上的衣服被扒得一干二净。江夜埋在她胸前,捏着一只,吃着另外一只。 “江夜!你……慢点、啊……”她抓住江夜的头发。 他毫无章法地啃着,把两颗乳尖儿嘬的挺挺的,再去亲她的唇。他吻得急切,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吃下去。林江慕慢慢抚着他的后脑,试着回应,他也渐渐放缓了动作。 两人紧紧相拥,唇齿交缠,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直到结束,双方仍沉浸在刚才的吻中。两人额头相贴着,江夜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未有过的快。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有力,急剧地跳动着,好像快要从里面跳出来了。 “小慕,我的心跳好快。”他抓住她的手按上去,“你摸摸。” “嗯。”她红着脸与他对视。 江夜又将她吻了一遍,然后起身打开了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林江慕探头过去——里面居然整整齐齐迭放着七八盒避孕套。 “江夜——你,什么时候放的?” 江夜给自己带好套,想要继续吻她,被她抵住胸膛。 “是我之前早就买好的。” 林江慕扯过旁边的薄被,把他推开,故意说:“我现在突然好困,想睡觉了。” “小慕……” 江夜急了,把被子从她手里夺过,直接扔到床下去,他握着她的腰,又埋首下去舔她:“那小慕,你睡吧,不要管我。”探手下去,摸到湿黏黏的水,再捻捻小珠,等差不多了,再握着肉刃挤进小穴。 林江慕绷紧了身体,她往下看了一眼,更怕。太大了,进不去的。 似乎是勾起了上一夜的回忆,这下林江慕是真的退却了,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江夜,我们还是下次吧……” “小慕别怕……”他不停地吻着她,腹下的炽热一寸寸挤进去,“难受就咬我。”她的脸贴在他肩上,湿湿的眼睫毛擦着他那一块儿的肌肤,他觉得下面似乎更硬了。 一瞬间,理智全无。整根抽出,将里面的水带出来,再顶到底。林江慕颤抖着,咬住他递过来的肩。 “慢、慢……”好不容易那一阵过去了,她终于喘的上气来说话。 江夜被她这一下咬得更兴奋了,连连捣弄了十几下,最后不知道是戳到哪里,林江慕哭叫着,高潮了。 “小慕……我还没开始呢……” 他抓着她的腿,正要继续。林江慕双眼溢满水光看着他:“猪崽……我们下次……” “小慕。”他吻她,“再给我二十分钟好不好?” “……五分钟。” “五分钟也太少了。” “十分钟,不能再多了。” “好吧。”江夜一面答应,一面去摸她的小穴。高潮后,她的身体正敏感着,他一触碰,她便难受得往后退。 她的腿被他扛到肩上。他拿着肉刃在她黏腻的腿心上下蹭,随时都有可能肏进去,她越发紧张了,尤其小穴还停留在高潮的余韵中,慢慢抽动着。她一定很快又丢盔弃甲。 这样想着,他突然挺进来。 交合处不断喷溅出汁水,她哭喊着“快停下”,可江夜根本不听她,每一下都使了劲,撞着她娇嫩的花心。两团白兔前后跳动着,她抱住自己,没一会儿就被江夜拉开,“小慕,很好看啊,我想看。” “我不要……了,江夜,十分钟是不是早就到——” 他突然一个深顶,她脑中一阵白光,下腹开始急剧缩动起来。江夜俯下身吻她,胸膛贴着她的乳,下面仍不断地撞击着她。 “小慕,小慕……” “嗯。”林江慕环住他,回应他的吻。 两人一同抵达高潮。 沐浴着晨光醒来,很难得,江夜还睡着。她躺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睡颜。 睡着的他,乖极了。垂着长长的眼睫毛,不知道坐着什么好梦,连嘴角都是弯起来的。林江慕戳了戳他的脸。 “宿主,我要走啦。”脑中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林江慕:“?” “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惊喜大奖吗?宿主,你有什么愿望,想要什么都可以哦。” “你上次不是说……” “骗你的啦,我是自己要留下来的……这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不知道第二个宿主会不会像小慕你这样好,唉,小慕,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什么时候?” “就等会了。”机械音低落下来,“小慕,我也是第一次做系统,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要体谅我哦……我走了,你会想我的吧?” “嗯。” “嘿嘿,那你有什么愿望?” “我没什么愿望。”林江慕说,“系统,你有名字吗?” “嘿嘿,说来也巧啦,我出厂那天,正好是江夜的生日,所以我的代号是——” “1221.” …… 吵吵闹闹的声音远去,她觉得心里空落落,好像少了一块什么东西。江夜醒了,吻她的脸:“小慕,你看上去很难过,怎么了?” “没事。”她偎进他怀里,过了一会儿,她说,“江夜,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她凑近他耳朵,慢慢讲了起来。 故事很长,江夜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你相信吗?” 江夜点点头。 “真的信了?”她笑,自己讲出来都觉得荒谬,江夜居然信了? “信,小慕说什么我都信。” “嗯……那等会吃什么呢?” “小慕你想吃什么?” “冰箱里还有鸡蛋吗?” “还有六个。” “想吃鸡蛋饼。” “好……” —— “小慕,猪崽,以后请一直一直幸福下去哦!” “会的。” “不过,宿主,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我想要的,你已经给我了。” 你给了我一个家。 ——END—— —— 完结啦,后面还有叁章左右的番外。 明后天把前面的章节都修一下,就改为收费了,并同步到爱发电@随便果是真的吗(微博也是同名)。 还有个番外灵感(等有空写):江夜带着两世记忆重生到上一世的十五岁(还没杀人前),去找未成年小慕…… 关于孩子 江夜最近好像在躲着她。 林江慕猜测是因为自己前几天向他提出备孕的建议。 自从决定跟江夜在一起,这个念头就一直在林江慕心头盘桓。她从小孤苦无依、一个人讨生活,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现在家里有一个人能赚钱,她再也不用面临生存压力,日子也过得越来越舒心。 她还记得她提出来时,江夜脸上那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小慕,生孩子很伤身的。” “没事啊,我还年轻,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的。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在家里还是太安静了吗,如果有小孩子的话,也会更热闹啊……” 江夜抿着唇,眉峰紧皱,应该是想说“我不觉得”。他企图打消林江慕生孩子的念头,各种生产后遗症详细地讲给她听。 “阿夜,我从小就梦想有个家庭。现在我们都在一起了,家里也有条件养得起孩子,没道理不生啊。而且我身体很好,从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生个孩子肯定也没问题的。” 江夜没直接答应,而是说:“现在还太早,再等几年。” 这几天江夜都只是抱着她睡觉,没做别的。每天还回来的很晚。 这天晚上,江夜一躺下,温软的躯体就缠了上来。林江慕双腿勾住他的腰,在他腿间随便弄了几下,他就硬了。 “等等,小慕。” 他亲了一下她的脖子,抱着她在耳边喘气。支起身拉开抽屉,拿了个避孕套,林江慕按住他的手。 “今天不用带,我安全期。” “小慕,安全期不能百分百保证安全。”江夜给自己套好,防护措施做的滴水不漏。 肉棒在穴口慢慢磨着,林江慕抵着江夜的胸膛,轻喘着问:“那你先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我们什么时候生孩子?” 江夜脸上的表情一僵,动作也停下来。他抱住林江慕,试探性:“小慕,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我听别人说,小孩子会很闹、很烦,吵得你睡不着觉……” “我又不是没养过孩子,你小时候就很乖啊,也很好养,从来不给我添麻烦。” 江夜听着她的话,不知道跟着想了什么,坚决摇头:“不行!” “不行什么?” “我是说,再过几年,最近我有点忙……” “没关系啊,你忙你的,我有空就行了。” “小慕……” “你该不会是在敷衍我吧?猪崽,你到底在顾忌什么?你不喜欢小孩子?” 一连串问句把江夜难倒了,他看着林江慕板起的脸,圈紧她的腰,有点委屈地亲了亲她的脸:“没有敷衍你,我答应你,明年,好不好?” “好!”林江慕绽开笑颜,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 第二年,江夜也像他承诺的那样,彻底摘掉了套套,做的时候无所顾忌,疯的时候能折腾一整个晚上,导致她第二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叁个月后,快要被榨干的林江慕拉着江夜去看医生。 路上她还对江夜说:“如果检查出来是我们自己的身体有问题,那就不要孩子了,可能是真的没缘分吧……” 江夜:“小慕,别难过,你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到了医院,两人都没检查出问题。医生劝林江慕不要太急,给她开了补阴虚的药,委婉表示注意那方面的节制。 之后林江慕就没怎么提“要孩子”的事。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有天下午她突然想做,江夜明明硬了,还说自己不想。晚饭前特地出门了一趟。她电话打去研究所一问,果然在那里。 回来后,江夜面不改色地说,他在盯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所以时不时都要过去看一眼。 两个人大半年都没做避孕措施,林江慕内心本来就有疑虑,便杀去了研究所。正好逮住出来的王诚川,他一脸如临大敌。林江慕直觉这小子可能知道点什么,但他口风很紧,不论她问什么都说自己不清楚。 林江慕决心自己找出答案。观察了大概小半年,她发现每隔25天,江夜都会去一趟研究所,雷打不动。有一次她趁他出门,悄悄跟了过去。抓到他在自己的房间,往自己的手臂注射某种不明液体。 江夜见她来了,也没慌张,慢条斯理将所有液体注入血管,把针管处理好,问她:“小慕,你怎么来了?” 反而是林江慕慌了。 “这是什么?江夜,你生病了?” “小慕,我没事。”看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只好坦白,声音低低的,“这是避孕针。” “什么?”林江慕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再联想到他之前的行为,所有的疑虑都有了答案,声音听起来便有些咬牙切齿了,“避孕针?!” 这段日子在床上,不管他想要如何,林江慕都尽量满足他,还做了很多以前不可能会做的事…… 林江慕越想越恨:“既然你不想要孩子,以后就别碰我了!” 妥协 冷战第五天晚上,江夜悄悄爬上了林江慕的床。 “干什么?” 灯一亮,江夜的动作停下来,他坐在床沿,挪了挪,试探性地按住她放在边上的手:“小慕。你一个人睡觉,会不会——” “不会。”林江慕抽开手。 “哦。”江夜捏着床单,“小慕,我……” “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关一下灯。” 林江慕直接躺下,翻了个身,背对江夜。 过了一会儿,江夜憋出一个“哦”字,走到门口关了灯,脚步又折了回来,没等她出声,他迅速钻进了被窝里,搂住林江慕的腰,贴着她后颈处,低声说“小慕,我错了,不该骗你……” 她依旧没说话。 “小慕……” “你不想可以告诉我,没必要这样瞒着我。” 她转了过来。 江夜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嘴唇印上她的脸:“小慕,我怕……” “你怕什么?” 江夜没说话,林江慕用力捏住他的脸蛋,往两边扯:“你怕不答应我,我就去找别人了?” “不行!” 林江慕看着他皱得紧紧的眉,像是当真了。 这么可爱呢。 “好啊,那你不答应我,我就只能去找别人了。” 江夜翻身压下,见她满脸的笑,说:“小慕,你是开玩笑的吧?” “谁知道呢……” 声音被堵在喉中。 …… 江夜亲够了,才在她耳边说:“小慕,别去找别人,我什么都能给你。” “哦?孩子也能?” 江夜抿了抿唇,说:“嗯。” “可你要是去偷偷打针我也不知道啊。” “不会了……小慕,我不会再骗你了。只是,你能不能等我准备好……” 林江慕又乐了:“说说看,你到底要准备什么啊?准备多久?” 江夜看着她,表情委委屈屈,好像已经妥协到底线了。 “行,行。”林江慕亲了一口他,“什么时候准备好?” “五年。” “这么久?” “小慕……” “好,我同意了,这次可不能再骗我。” 江夜开心了,猛地亲了她好几下:“一定不会!” —— 我好短小。 番外空了一阵子写,找不回当时的感觉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