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恶女要当家》 第1章 妓院获重生 宁国,北郡。 青云县,天香楼。 舒颜倏地睁开眼,身上伏着一个肥猪一样光着身子的男人。 衣裳已经被他扒去一半,肥胖的大手正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一瞬间,眼神从茫然变的冷厉,快速屈膝上抬。 胖男人的关键部位立即受到了致命一击。 “啊……”他痛叫一声,眼睛立刻就红了,“你这个贱人,看来还是吃的苦头不够!” 疼痛更加激发了他的怒火,大手扬起,重重落下。 舒颜侧头,轻松躲开巴掌,又是一脚踢向男人心口。 只听“嘭”的一声,胖男人重重摔到地下。 来自下身和胸口的双重痛苦让他蜷缩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痛声叫着出声,“来……人……来人啊!” 此时的天香楼,正是莺歌燕舞最热闹的时候,靡靡之音淹没了琼花阁的一切动静。 而且,就算这个房间真的传出些什么动静,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 琼花阁是天香楼最特别的房间。 它不是给某个花魁或者花娘固定使用的房间,而是专门给第一次接客的花娘准备的。 每当琼花阁门口的灯点亮,外面那些恩客们只会露出羡慕的眼光。 毕竟想进入琼花阁,那可是百两银子起步,非有钱人,享受不到里面的艳福。 至于银子上至多少,就完全看竞争对手愿意花多少钱了。 “来……唔……”男人爬向门口,提高声音。 这次,玉足重重踩到他头上。 猝不及防的男人,头猛的磕到地上顿时鼻血横流。 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威胁他,“再敢叫唤一声,踩烂你的脑袋!” 连遭三次重击,胖男人的头脑发懵。 刚刚还是待宰的羔羊这会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狼? 她出的每一脚,都直中他的要害部位,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疼。 尤其踩住后颈的脚仿佛有千钧重,他简直无法呼吸。 无力的趴在那里,喉间只能发出一些短促的声响,“呃,呃……” 拢起勉强蔽体的衣裳,舒颜终于有时间打量周围,除了那张华丽的大床,其他家具布置的也算精致。 “我问你,这里是哪里?” 被踩在脚下的男人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不过感受着脖子上的压力,他艰难的道。 “这,是……天香楼。” “哪里的天香楼?” “青云,县的,天香楼。” “青云县?”舒颜皱皱眉,“你说,今夕何年?” “大,大宁历四十六年……” “四十六年……”舒颜愣住了,自她被那人一瓶毒药赐死,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忽然,她心头一动,眼神不由落向梳妆台上的铜镜。 一个脸颊红肿、额头渗血的女孩正在里面低低哭泣。 “你是……舒丫头?”舒颜惊讶的看着镜中人。 前几天也是这个叫舒丫头的女孩在她魂魄栖身的大槐树下哭泣。 那绝望的哭声,让人心疼却完全没办法安慰,因为她是一个鬼,冤死了十六年的鬼! 没想到今日竟然夺舍重生到了舒丫头身上。 镜中,舒丫头凄楚、决然的眼神看着舒颜。 舒颜的头忽然一阵剧痛。 偷鸡摸狗的哥哥、尖酸刻薄的嫂子、村人的歧视、没日没夜的劳作…… 即使是这样,最后还是被烂赌的父亲毫不留情卖进天香楼换赌资。 舒丫头经历的一幕幕,仿若潮水一般向自己涌来,这让舒颜心口发堵。 捂着心口缓了一口气看镜中,舒丫头的影子正渐渐模糊。 “舒丫头……” 就在那道影子马上要消散的时候,舒颜双眸变的冷漠而坚定。 “你放心,我给你报仇!” 最后的泪顺着眼角滑落,舒丫头彻底消散在镜中。 额上的血水流进眼睛,舒颜毫不在意。 踩着男人的脚上用了力,男人疼的龇牙咧嘴。 “你杀了她,一命抵一命,你自己选个死法。”舒颜冷漠的道。 “我杀了谁?” 胖男人简直糊涂了,他不知道舒颜在和谁说话,更不知道她说的“她”是谁? “舒姑娘,刚刚,都是我……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你太好看了,反抗的又那么激烈……” 感受到后颈上的脚更加用力,他急忙住嘴。 这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有了神力,他这样的身材竟然在她手下没有还手之力,想想都恐怖。 为了从她脚下保住小命,他不得不陪着小心。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错了,我给你钱养伤如何?” “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拿着那些钱买好药滋补身体,买金银首饰,或者我给你赎身……” “你,有很多钱?”低沉的声音问他。 “对,对,有很多,”脚下的人忽然像抓到了希望,“都在我……” 他歪头瞥了一眼扔在不远处的衣裳,“都在我衣裳的暗袋里,不如让我去找出来给你?” 感受到脖子上的脚劲一松,男人立刻爬到衣裳旁边。 掏摸了一番,果真拿着一沓银票出来。 “这是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 男人说着,立刻一股脑把银票扔到空中,就在舒颜抬头看银票的时候,他接着又扔出了手边的一个花瓶。 趁着这个时机,他快速冲向门边。 一边开门,一边大叫,“救命,救命啊……” 轻松避开袭来的花瓶,又伸手一一截住空中落下的银票,舒颜才不惊不慌的回身。 闪身,暴踢,这一脚,正中男人后心。 “既然你不选择,我便帮你选了!” “啊……” 沉重的身躯直接撞断了二楼栏杆,接着又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往下坠去。 一楼,十几个舞娘正随着丝竹乐妖娆的舞动着身躯。 就见,一个庞然大物重重砸到舞台中央。 不着寸缕的胖男人趴在那里,鲜血自他身下缓缓洇开。 “啊……” “天啊!” “死人了!” 舞娘们惊叫着四散逃开,欣赏歌舞的看客们也目瞪口呆。 一时间,天香楼乱做一团。 在慌乱的人群中间,一个神秘的黑衣男人蹙起眉头。 “爷,好像是田永,”身后的随从一眼就看清台上人的模样,“我这就……” 抬手拦住要上前查看的随从,男人沉声道,“此处人多眼杂,我们不便暴露身份,你速去通知县衙……” “爷,留您一个人在这里属下不放心,”随从有些担心,“不如您跟我一起去县衙,那里的人还能保护您。” 他们才到这里,就出现这种事情,也许对方察觉了他们的行动,所以提前出手了。 黑衣男人抬头扫了眼二楼断裂的栏杆,又看看趴在血泊中的男人。 “你只管去,这不是刺杀事件,如果是刺客,把动静闹这么大会适得其反……” 第2章 扭送去衙门 “我的天呀,田大爷……” 崔妈妈见了地上那一摊血迹,人就是一个趔趄。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打手小心翼翼上前探了他的鼻息。 “崔妈妈,田大爷他……好像,没气了!” “啊……” “天哪!” 外围的看客,再次惊呼出声。 几个陪酒的花娘更是吓的直往恩客怀里钻。 “田大爷,您这是怎么啦?” 崔妈妈带着哭腔,“来时还好好的,这才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就……”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个男人死在这里,天香楼以后就是出过人命的地方。 以后哪个恩客敢上门,今后的生意可怎么做呦! “等等,”她忽然又想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琼花阁里那个小贱蹄子呢?” 恩客都从楼上掉了下来,她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不会,人就是她从楼上推下来的吧? 不可能! 崔妈妈急忙否定自己。 那个丫头才十几岁,田大爷身材又肥又壮,怎么可能是她。 “我在这里,”二楼栏杆缺口处,露出一个人影,“人是我推下来的!” 众人不由抬头往楼上看去。 人群中的黑衣人也跟着抬头。 瘦弱纤细的身影站在那里,额头渗血,衣衫褴褛。 随着她渐渐走下楼,大家更是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嘶……”人群中,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看她的样子,无论是新客还是熟客都能猜到她刚刚遭遇了什么。 虽说这里是花楼,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能把人弄成这副不能看的样子,也实在微乎其微了。 明明是受了虐待的一副破碎、凄惨的模样,可偏偏她的眼神淡漠,还带着一种鄙视众生的冷傲。 黑衣人胸口一震。 那眼神……那么熟悉。 许多年前,也曾有一个人有那样的目光,淡漠、冷傲、鄙视众生,却只对着一个人才会发光。 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充满痛苦。 舒颜一路顺着楼梯走下来,围在旁边的看客不由后退一些给她让出路来。 大家既害怕她,又是无限唏嘘。 崔妈妈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身狼狈的舒颜。 良久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斜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舒颜坦然的站在崔妈妈面前,“人是我推下来的!” 崔妈妈腿一软,接着就是重重一巴掌扇到她脸上。 “你好大的胆子,敢把客人从楼上推下来。” “他活,或者我活,总要选一个。” 舒颜毫不在意擦去唇角的血水,冷眼看着崔妈妈。 “如果今天是我从楼上掉下来,不知道崔妈妈会不会为我打那个男人一巴掌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客人打你,你就该受着,你别忘了,你是你那个烂赌的爹卖给我的,你的命是我的!” 崔妈妈这样嘴上说着,可是心里发虚。 本来,还没有经过调教的花娘不应该去琼花阁点灯。 可是架不住这位田大爷出的银子够多。 五百两银子买一个农家女的初夜,天香楼资质不错的花娘,都少有这个价格。 于是爱财心切的崔妈妈,硬是把才买几日的舒丫头捯饬干净给送进了琼花阁。 但是,她万万买想到,原来这田大爷这么急三火四的,竟然是有这种爱好。 瞧他把舒颜打的这一身伤,她自己都忍不住浑身发麻。 所以,这位田大爷之所以愿意出这么多钱,大概就是要买下这丫头这条命的意思吧! 就在崔妈妈悔不当初的时候,外面走进几个衙役。 “让开,让开……县衙办案。” 众人立刻闪开一条路。 其中一个衙役来到胖男人身边,探了他的颈动脉和鼻息,然后回头道,“头,没气了!” 陈捕头看向崔妈妈,“在场的人,可有谁和死者发生过冲突?” 环视周围一圈,他已经做好了挨个盘查的准备了。 不想,没用崔妈妈回话,舒颜冷漠的开口,“人是我推下来的,不必再问了!” 陈捕头这才注意到背对自己的舒颜,见她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便大致知道了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既然承认是你做的,那便跟我们走吧!” 虽然对这个小姑娘于心不忍,不过,杀人就是杀人了,她要接受律法的制裁。 “你们几个,把尸体抬走,剩下的,给她上锁押走……” 这大概是衙役们外出办案最快的一次,进门不到一炷香,就带着死者和嫌犯一起离开了。 跟着衙役一起离开的,还有天香楼的所有客人。 “张大爷,您这就要走吗?” “李大爷……” 崔妈妈和几个花娘苦苦挽留,奈何大家都是毫不留恋的甩袖而去。 天香楼死了人,尤其,还是花娘对客人动的手,谁还能在此时饮酒作乐? 黑衣人跟着人群走出天香楼,借着黑夜的掩护一路尾随在衙役的后面。 夜色漆黑如墨,只有衙役打的几盏灯笼发出幽幽的光亮。 前面的人抬尸体,后面的人押人犯,衬上这幽幽的光芒,气氛诡异的很。 忽然,一道冷风吹来,掀动盖尸体的白布,抬担架的衙役不由打了个冷颤。 舒颜倒是十分喜爱悠悠的凉意,并在风中深深的呼吸了一大口。 这醉人的清风,已经十六年没有吹过,真是想念的很。 十六年前,在她还是宁国的镇北将军时,练兵打仗之余,她最爱的就是在边陲的山野间纵马驰骋,吹吹风,饱览她为孟弘守护的这片壮阔山河的美景。 孟弘…… 少年相识相伴,她隐藏自己的女儿身,帮助他一路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登基为帝。 她为他阵前杀敌,守疆卫国,他却以莫须有的罪名轻易收走了她的性命。 “奉皇上旨意,镇北将军舒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罪不容赦,赐毒酒一杯。” 传旨人是头戴黑色面具的黑鳞卫,只听命于皇帝,执行密令。 那尖利阴柔的嗓音戳进她的耳膜,震惊,愤怒,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怔在那里。 她还未来得及争辩,她的部下就纷纷跳出来拔剑对峙,镇北将军,手下精兵良将无数,一声呼和,便可带兵杀回京城。 那黑鳞卫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将军,皇上的意思是为了您和舒家的体面,请不要让咱们为难,否则您母亲舒夫人的性命……” 他竟然用母亲威胁她,他明知道她最在乎她的母亲。 舒颜心口一阵紧缩,心脏仿佛被人捏住。 孟弘,他竟如此绝情绝义!逼得她别无选择!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笑声苍凉又凄怆,让听闻之人不由一恸。 很快,帐中就燃起冲天火焰,为了不暴露女儿身,给舒家增添更多的罪名,她选择了自焚。 大火熊熊燃烧,烧掉了她的忠心,烧掉了十多年的情谊,却烧不掉她的冤屈和仇恨。 老天有眼,如今她借用舒丫头的身体重生过来,待她替舒丫头把该讨的都讨回来,她定要去问问孟弘,她是如何通敌叛国的! 第3章 那人是细作 青云县大街上。 “快走......”衙役推了她一把。 舒颜也不说话,而是沉默的加快脚步。 忽然,她歪头看向斜后方,重生到舒丫头身上后,她的感知好像更敏锐了。 见一家酒馆的酒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又快速收回视线。 等一帮衙役走远了,黑衣人才从酒馆旁的小巷踱步而出。 “爷......”之前吩咐报官的随从,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爷,现在田永死在妓馆,他这条线索就断了,咱们是不是马上去和飞雪汇合,继续跟第二条线索?” “不急,”黑衣人摇摇头,“咱们也去县衙......” “可是爷,您不是说暂时不宜在青云县现身吗?” 黑衣人大步往县衙方向,“本王改主意了!” 县衙大堂,县太爷打着哈欠看了一眼陈捕头。 “这大晚上的,发生什么急事?” 他才搂着小妾躺下,床上软玉温香,实在让人留恋的紧。 “大人,天香楼发生堕楼命案......” 陈捕头当即把天香楼发生的事情从头禀报了一遍。 “......属下已经带人把尸体和伤人的嫌犯一并带了回来,请大人发落。” 县令看了一眼担架上的肥胖的尸体,又看看鼻青脸肿瞧不出模样的舒颜。 他叹然,“花娘不堪恩客虐待奋起杀人......事实清楚明了,嫌犯也认罪,那便收去大牢,等秋后问斩吧。” “大人!”从被抓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舒颜,这会儿突然张了口。 她声音低沉,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声音。 “民女的确承认推人下楼,但是并不承认杀人!” “这,有什么区别?”县令一愣。 他指着尸体,“这人是因为被你推下楼而致死,事实俱在,岂容你在这狡辩否认?” “大人,民女的确把他推下楼了,但是他并没有死。” “没死?”县令看向站在尸体边上的仵作。 “大人,这人的确是死亡无疑。”仵作刚刚已经查验了一遍,“他心跳、呼吸俱无。” “大人,这人不仅没死,而且他是周国派来的细作。”舒颜却胸有成竹的道。 “你胡说什么?”县令瞪大了眼睛。 舒颜此言一出,不仅堂上的人惊讶,屋顶上的两道人影也同样震惊无比。 “爷,”飞云看向自家主子,“这女人,该不会是为了脱罪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吧?”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田永是周国细作,“而且她竟然说田永没死!” 他们当时可就是在天香楼现场,眼睁睁看着田永从楼上摔下来的,怎么可能有假。 “这正是本王好奇的......”黑衣人眼神复杂的看向下面。 她到底是什么人? 之前,她发现他的藏身之处,现在,她更是笃定田永是周国细作。 一个青楼的花娘,真的如此敏锐吗? 还是,她另有身份? 听到舒颜说“细作”这个词,县令的脸色都变了。 北郡是宁国边陲,青云县更是边陲小县,这里最忌讳的就是细作这个词。 一旦被邻国细作窃取了密报之类的,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就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细作,我看你就是胡编乱造,小心本官再判你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到时候数罪并罚,就不必等到秋后再问斩了!” “大人,民女没有妖言惑众,这人的确是细作无疑。” 舒颜陈述事实,“他的口音与宁国人不同,还有......他胸口这个鹰身刺青。” “凭一个鹰身刺青,你就敢说他是细作?” 陈捕头也注意过那个鹰身刺青,不过,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他呵斥她,“且不说着天下有鹰身刺青的多了去了,而且人已经死了,由你怎么说都行,谁能分辨真假?” 口音不同? 在场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听过? “你胡编乱造,想给自己脱罪,也要找合理的理由才行。” 舒颜却是二话不说,来到担架旁,一脚踩向胖男人的胸口。 “啊,你在干什么!” 旁边的衙役急忙上来拦住她,“你想毁尸灭迹不成?” 舒颜冷冷道,“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也被大人定罪了,何来毁尸灭迹之说?” 几个衙役就是一愣。 “大胆女子,”县令一拍惊堂木,“本大人还此,你也太无法无天了。” 而就在他们把目光放在舒颜身上的时候,躺在担架上那个被判定已死的人,忽然咳了一声。 “咳......” 接着,就是一口污血自他唇角溢出。 之后,男人的胸膛竟然开始有了微微的起伏。 “这怎么可能?” 见了这惊人的一幕,大堂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是陈捕头反应快速,他急忙上前摸上男人的颈部,然后又去听他的胸口。 不一会,他抬起头看向呆愣愣的仵作。 “你来瞧瞧。” 那仵作这才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做了和陈捕快一样的动作。 片刻,他吃惊的抬起头,“大人,这怎么可能?” “我刚刚......他明明......” 仵作指指地上的人,又指指自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他刚刚验尸的时候,这人的确是气息全无的,可是被那女人踩了一脚之后,他竟然有了呼吸。 这是他生平之未见。 陈捕头看了一眼平静的舒颜,最后转向县令,“大人,这人的确是活转了过来......” 县令目瞪口呆的坐在堂上。 断定已死之人,竟然又活了过来,他当县令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 “这......” 这是诈尸吗? 他看向舒颜,“你如何把他救活的?” “大人,民女说了,他根本就没死。” “民女不过是瞧着他胸膛还有一丝起伏,胡乱试试而已。” 早在舒颜在天香楼时,就发现这个男人皮糙肉厚,十分抗打。 尽管他躺在血泊里吓人,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气绝。 不过,有了她这一脚,虽然将他胸口的淤血逼了出来,但是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她彻底毁了他的心脉,十日内必气绝身亡。 “大人,民女所说句句属实,他既然没死,是不是细作,您一审问便知。” “陈捕头,你觉得......”县令没了主意,问向陈捕头。 该相信这丫头的无稽之谈吗? 还不等陈捕头有所表示,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陈捕头抽刀拦在他面前。 飞云不慌不忙亮出手里的令牌,“县令大人,我家主子要见你......” “你主子?”县令只觉今天都是些匪夷所思之事。 陈捕头从他手里拿了令牌,呈到县令面前。 待看清令牌上的字,他慌忙站起来。 “大人。”陈捕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县令。 县令却吩咐下去,“找个大夫先来看看他......陈捕头,你跟我来。” “大人,那她呢?”衙役指着舒颜问道。 “暂时关进牢里,等本官回来再审......” 撂下这几句话,县令便带着陈捕头跟在飞云身后出了门。 第4章 赏银一千两 “似乎小县衙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女牢阴暗潮湿,混着难闻的气味,舒颜对这样的环境完全不陌生。 只不过,从前她是作为镇北将军,把俘虏、逃兵关进大牢,现在是她自己进来而已。 随意坐在角落的破草堆上,仔细回想县令看见那块令牌的反应。 她当时离的远,只能看到是一块青玉令牌,至于上面的小字,就不得而知。 又想到暗中跟在衙役后面的那道气息。 “会是一帮人吗?他们也在跟踪这个细作?” 正想的出神,忽然一声尖叫打断她是思路。 “啊,有老鼠啊!” “走开,臭老鼠……” 本来熟睡的几个女囚,这会都跳脚起来。 舒颜看向始作俑者,几只硕大的老鼠。 这牢房的老鼠似乎与外面的老鼠不一样。 它们不惧怕人,这些女人越是尖叫跺脚驱赶,越赶不走它们。 似乎在它们眼里,这些人犯就是它们的美食一般。 舒颜实在被几个女人的声音吵的不行,手边摸到一块小石子,弹指便射了出去。 最大的那只老鼠被石子射中,立刻从牢门飞窜出去。 其他几只老鼠没了领头,也跟着四散离去。 没了老鼠的威胁,几个女犯终于安静下来,舒颜也重新得到了安宁。 离她最近的那个女犯,朝她说了声“谢谢”。 舒颜看她脸色惨白,眼神一闪。 那女人没有立刻躺下入睡,而是和舒颜一样倚墙而坐。 她轻声问道,“姑娘,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伤人。”舒颜淡漠的回道。 她抬眼看看小窗之外的星空,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如果真如她猜测,那么天亮她就能出去。 “你也是因为伤人进来的?” 女人听了她的回答,竟然流下来泪来。 舒颜看她的泪水,沉默了一会,道,“你似乎是刚生产完,可是身体上有什么不适?” “你懂医术?”女人惊讶的看着她。 舒颜点点头,“很久以前……懂些皮毛。” 女人苦涩道,“不是生产,是小产……”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凄然一笑。 “最近,那几只老鼠老是在这里徘徊,我想它们是知道我活不久了,想等着吃我呢。” “只可怜我那个女儿,为爹爹所弃,又马上要没了娘亲……” 一直面无表情的舒颜,忽然有些动容,“你还有个女儿?” 提起女儿,薛巧云的泪水再度涌出。 怪她眼瞎,选了个负心的丈夫。 薛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靠做点药材买卖也算小有资产。 作为独女,薛巧云本可以顺遂的过一生,不过当她不听父亲劝阻,义无反顾嫁给身无分文的丈夫时,一切就都改变了。 爹爹才过世,丈夫不仅立即接手了薛家的生意和宅子,更是领了一房小妾回来。 而那小妾给他生的儿子,年纪比她的女儿还大一岁。 薛巧云陷入丧父和丈夫背叛的双重痛苦中,加上又被小妾陷害流产,新仇旧恨,她用匕首捅伤了小妾。 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小产未恢复元气的她,自觉熬不过半年的羁押。 心中若有一丝牵挂,便只有那个年幼的女儿。 耳边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舒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 “其实,我马上会被无罪释放,你若是担心女儿,我可以先帮你照顾一二……” “真的?”薛巧云沉寂的眼中忽然有了神采。 …… 这次舒颜没有被押去大堂,而是直接去了二堂。 县令坐在那里正喝着茶,旁边站着陈捕快。 舒颜瞧他们神色,二人似乎都是一夜未睡。 小小的议事厅,看似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舒颜把目光从屏风那里收回。 “舒丫头,本来你伤人应该定罪的……” 县令放下茶杯。 “但是既然那人也没死,而且是他虐待在先,你推他下楼只是出于保命,所以本官便判你无罪释放。” 听到被判无罪,感激涕零的场面没有发生。 舒颜依然直直的站在那里。 陈捕头提醒她,“大人都判你无罪了,还不快谢大人恩典?” 他以为舒颜是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喜过度了。 经陈捕快提醒,舒颜便张了口。 不过她说的不是感激之语,而是…… “大人,《大宁律》中,凡是举报外族细作者,一经查实,赏银百两……” “什么?”县令一愣,“你一个花娘,还懂《大宁律》?” “大人,您既然判定民女无罪,也就是说,对方细作的身份已经得到了验证。” 陈捕快惊讶的看着她。 从昨夜捉到这个女子开始,她就思维清晰,言语有据。 “好吧。” 县太爷也是有些无奈,既然对方都拿《大宁律》说事了,说明这事还真糊弄不了她。 “本官便奖励你一百两银子……” “大人,民女刚刚的话还没说完。”舒颜打断县令。 “你还想说什么?”县令揉揉太阳穴。 “《大宁律》中规定,凡抓获细作者,赏银千两,那个人是民女发现并且抓获的……” 陈捕头呵斥她,“你不要太过分了!” 没见过这么和县衙讨价还价的人。 他们小小县衙,能拿出一百两银子赏她已经不易,她竟然开口要一千两。 舒颜却是坚持道,“大人,这是朝廷规定的,并不是民女胡乱跟您要赏银。” 陈捕头嘴快,“你不要把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人一早就被盯上了,即便不是你……” 忽听背后的屏风发出三声敲击声,他立刻闭上了嘴。 舒颜却是立刻明白,她的猜测是对的。 昨夜跟着他们的人和来县衙的人,是同一批人。 “飞云,给她银子!”屏风后面,终于传来磁性浑厚的声音。 立刻有个步伐矫健的年轻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递给舒颜一张银票。 “这是一千两!”里面的人继续道,“但是我有个要求……” “关于细作这件事,出了衙门绝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舒颜朝屏风点头。 虽然不知道后面坐的是什么大官,但是看在对方一路追踪细作还出手这么大方的份上,她接了飞云手里的银票。 “大人放心,拿了银票,民女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5章 一碗热汤面 拿了银子走出县衙大门,舒颜抬眼望向天际那一抹熹微的晨光,深深呼了一口气。 暗夜过去,一切都是的新的开始。 就在她站在衙门门口略微思考下一步去向,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等一下……” 回头望去,正是刚刚那个被叫做飞云的随从。 舒颜下意识捂紧腰间的银票,“怎么,你家主子后悔了?” 见了她的小动作,飞云一脸不屑。 “你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区区一千两而已,给你就给你了,岂会收回去?” 他撇撇嘴,“这个,是主子给你的。” 舒颜看他手上递过来的,竟然是一件玄色披风。 暗底金纹,绣工上佳,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意思?” 飞云上下打量她,一脸鄙视,“你该不会就想这个样子走到大街上吧?” 人家花娘都不介意如此,爷干嘛这么好心还给她一件披风。 舒颜低头看了自己,顿时恍然大悟。 天香楼的衣裳本就暴露,加上被胖男人撕扯,她身上的衣裳没有一处完好之处。 夜里,光线昏暗,她还不那么突出。 但是青天白日,她这一身就显得格外狼狈。 舒颜立刻展开披风披到身上。 披风很大,正好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的严实,上面还有淡淡的冷檀香气,闻之令人心神安定。 见舒颜收了披风,飞云不再多话,转身便要回去。 “等等……”这次,换舒颜叫住了他。 “怎么?”飞云回身,以为她要说些感谢的话。 不想,舒颜却语出惊人。 “既然你家主子如此心善,那么……你们能不能再给我点碎银子?” “你说什么?”飞云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碎银子,你有吗?” 飞云本彻底恼了,“你刚刚才拿到一千两银票,怎么还好意思张嘴再要钱?” 这人贪心不足。 被打成这个样子,又在大牢里走了一遭,主子给她银票给她披风,她半个谢字也没有,竟然还想继续要钱。 果然,花楼的花娘就是花娘,本性难改。 舒颜伸手一指长街尽头那一处冒着炊烟的小摊子。 “我啊,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没吃过一口东西,现在累的走不动路……” “而且这么早,钱庄也没开门……那个卖汤面的小摊子,应该收不了一千两的银票吧?” “你……”飞云看向舒颜。 披风包裹着她,只露一张青肿的面庞在外面。 “罢了,”他从腰间摸出几块碎银子,“这些都给你,你好自为之。” 舒颜不客气的收下银子,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 当然,她这人从来不欠别人的。 “那个男人十日之内气绝,你们有想问的,尽早……”离开前,她留下了这句忠告。 那位神秘的大人既然如此重视田胖子,可见他身上有十分可用的线索。 若是他们前期忙着救治、安抚他,而错过了最佳审讯时机的话,就显得拿钱的她不厚道了。 这,就当做飞云给她碎银子的馈赠吧。 “你什么意思?”飞云愣愣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 …… 天不亮,面摊老板就早早支开了摊子,燃着的木炭烧着锅里的骨头汤“咕嘟嘟”作响。 不一会,骨头汤的香气就散发出来。 闻着诱人的香气,舒颜站在摊子前,看着老板揉面、切面条,这一幕是这么熟悉。 见舒颜站在摊子前面,他热情道,“姑娘,吃面吗?” 记忆中,舒丫头每次来青云县卖鸡蛋,总要在卖热汤面的摊子驻足良久。 面摊老板也会这么热情的问上一句。 但是舒丫头只能饥肠辘辘的摇摇头,因为她根本没有钱吃汤面。 卖鸡蛋的钱,她要悉数交回去。 虽然她也姓舒,但是舒家没有一个人当她是亲人对待。 她干着全家所有洗涮的活,甚至还要下地去劳作,吃的却是哥、嫂的剩饭,吃不饱更是家常便饭。 那个赌鬼爹爹更是三五日不回家,而一回家,赢了钱便好,输了钱就要对她一顿毒打撒气。 没隔五天,嫂子便打发她来青云县卖鸡蛋,钱一回家就全被嫂子收走。 她也试过卖鸡蛋的钱偷偷给自己买上点吃的,或者藏上一两枚铜钱。 可是嫂子人精一样,出门前,一篮子有多少个鸡蛋,一个鸡蛋卖多少钱,她算的十分明白。 每到那时候,换来的就是哥、嫂的一顿毒打和更加无尽的饥饿。 渐渐,舒丫头就熄了偷偷藏钱的心思,她只希望在吃不饱的时候,至少也少挨一顿打。 有时候鸡蛋一下子卖不完,她就要一直在街上等着,直到卖完为之。 因为嫂子不允许她带着鸡蛋再回家。 每当这时候,这个卖热汤面的摊子就成了她望梅止渴的地方。 “老板,给我三碗热汤面。”舒颜毫不犹豫的坐下。 “姑娘,三碗你吃的完吗?我这里的碗可大。” 老板惊讶的看着一脸青紫的舒颜,又看她纤细瘦弱,心里担忧。 “我饭量大的很,尽管上就行。”舒颜把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哎,好嘞,这就来……”老板立刻收了碎银子,转身去准备汤面。 不大一会,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就端上桌。 舒颜看着冒着热气的汤碗,果然如老板所说,碗挺大的,面也给的足。 她拿起筷子,当吃到第一口汤面的时候,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泪,是舒丫头的。 她舒颜,是没有泪的怪物。 舒颜,舒颜,像母亲给她起的名字一样,一世欢悦,从无愁颜。 她没有管眼泪,任由其倾泻而出。 汤面老板在一旁看傻了眼,该不会,他的汤面这么好吃,把对方都感动哭了吧? 就这样一边流泪,一边吃面,直至三碗热汤面全都吃完。 舒颜终于抹去眼泪,发出满足的叹息,“老板,你的面很好吃!” 不愧是舒丫头一直心心念念的, “姑娘喜欢,以后常来。”有人对自己食物肯定,老板自然高兴。 “我看她以后是没这个机会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舒颜背后响起。 第6章 赎回卖身契 舒颜不必回头,便知道是崔妈妈带人来了。 从县衙出来,她已经注意到有个天香楼的打手一直在附近探头探脑。 “你给天香楼闯下那么大的祸,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吃喝?” 崔妈妈抱胸站在那里,一脸凶色。 舒颜淡漠的站起身,“人饿了,自然要吃要喝,吃饱了才有力气。” “你这个小贱蹄子,算你命大,田大爷竟然没死,而且被家人接回家去……” 舒颜一挑眉,想不到县衙这么快就有了对外的说辞。 “我告诉你,虽然衙门见你可怜不对你追责,但是你给天香楼带来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单只昨夜,崔妈妈就损失惨重,送走了那些常客,越想越恨舒颜。 于是让打手来看看县衙是怎么个判法,不想舒颜却被无罪释放了。 田大爷没死,对天香楼来说是个好事,但是那个闯祸的舒丫头,该收责罚还是要受责罚。 否则她出不了心中这一口恶气。 她以为舒丫头从衙门出来,一定会想法设法逃走,没想到,她竟然悠然的在吃面。 “来啊,给我把她带回去,等我回去好好教训她。” 两个打手就要上来捉舒颜,舒颜不退反进。 两人也见到她的动作,只觉的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噗通”跪到地上“哇哇”痛叫。 “你们怎么回事?” 看着倒地痛叫的两人,崔妈妈又看向身后其他人。 另有两人向舒颜走近。 舒颜向他们发出警告,“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我能推一个田大爷下楼,你们也一样!” 话音刚落,那两个人也跟着躺到在地,看他们抱腿痛叫的模样,和刚才两人一模一样。 “舒丫头,你想造反不成?”崔妈妈惊讶的瞪大眼睛。 “你可忘了,你爹把你卖给了我,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里……” 说着她的手无意识的摸上袖子。 舒颜眼神淡漠的眼神看向她,“这么说,你还随身带着我的卖身契?” 崔妈妈吓的后退一步,剩下的几个打手立刻护在她前面。 她做了多年花楼老板,观人识微,从昨夜开始,这个舒丫头的眼神就不对劲。 大概是田大爷那件事把她逼到了极致,她的眼神不再是从前的软弱无助,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肃杀。 所以出来寻她的时候,她刻意多带了人手,防的就是舒丫头突然发疯。 果然不出她所料,看她刚才那两下子,多带人出来是对的。 “我随身带着卖身契又如何,你还想抢回去不成?” “这里离衙门这么近,你要是敢抢,我就报官,这次看你还能这么容易出来不?” “呵呵,”舒颜冷笑,“一个丧尽天良、逼良为娼的人跟我说报官?” “也不知道咱们两个进了官府,究竟谁关的会比较久一些!” “你……”崔妈妈被舒颜一句话噎住。 她天香楼的确是有些不能见人的勾当,但是,这个舒丫头才来天香楼几天? 她一直被关着,又是怎么知道的? “崔妈妈你放心,我不会抢,只是想赎回去而已。” 舒颜当然知道没有花楼是干净的,但是她也同样没有证据把崔妈妈送进大牢。 “赎回去?”崔妈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个丫头还没开张就把客人推下楼去,拿什么赎回去?” “用什么赎回那是我的事,崔妈妈只管报价钱好了。” “你那个赌鬼老爹,当初为了还赌坊的赌债,千求万求让我买了你,把地都磕出坑来,非要把你卖一百两。” “天老爷的,你一个乡下丫头,一没姿色,二不通文墨,三不会琴弦,我倒是发了善心给了你爹八十两。” “现如今,你想赎身,也不是没可能。” 崔妈妈道,“赎身银再加上你昨天给天香楼造成的损失,你能拿得出一千两来,我便给你卖身契。” “只要一千两?”舒颜看她。 “呵呵,只要一千两?你好大的口气,能拿的出一千两再说吧!” 舒颜当即从腰间掏出衙门里得的一千两。 “一千两在此,把卖身契给我。” “你,你……”崔妈妈看着她手里的银票,惊讶不已,“你哪里得的一千两?” “你不必管我哪里得的一千两,说话算话,卖身契给我。”舒颜朝崔妈妈伸出手。 即便他们不过来,她也是要去一趟天香楼拿卖身契。 在这里遇到,省了很多事。 见崔妈妈迟迟不掏卖身契,“怎么,刚刚说的话,后悔了?” 崔妈妈当然是后悔了,她不过随意说个价钱来为难舒颜。 首先,她不信舒颜能拿出一千两,其次,她心中恨着她,不想叫她好过,一定要带回天香楼折磨一番才能出气。 现在看着舒颜手里的银票,她忽然想到,“怪不得田大爷身上一张银票也没有,都是你拿去的,对吗?” “偷别人的钱给自己赎身,你这贱蹄子是不是想的太美了些?” “赎身钱我一没偷二没抢,”舒颜向她逼近,问道,“只问你给不给卖身契?” “一起上,夺下她的银票,把她给我带回去。” 崔妈妈不回答舒颜,直接下令。 七八个打手一起围了上来。 舒颜脸色变冷,“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吃饱了,比昨天有力气的多。” “你就算再有力气,两个能打倒,四个能打倒,我就不信……” 崔妈妈得意的站在旁边,不等她一句话说完,七八人就倒飞着来到她脚下。 每个人都无一例外的抱着腿惨叫。 崔妈妈张大了嘴巴,等她再抬头,舒颜已经来到她面前。 她惊慌的后退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多少银子?” “什,什么?”崔妈妈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我的赎身银子。” “一,一千……两。” “你说什么?”舒颜忽然抬高声音,“多少银子?” 就听她脚下“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崔妈妈低头看去,一个打手的手骨被她踩断。 那人还来不及痛叫,就晕了过来。 舒丫头的记忆力,这个男人对她的打骂最是厉害。 舒颜又一脚踩在另一个打手的手骨上面,轻轻碾压。 “啊,”手骨的疼痛,让这个强壮的男人冷汗直冒,“崔妈妈……” “啊,天啊……”崔妈妈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一百两银子!” “多少?” 舒颜脚下再次用力,“咔嚓嚓”骨头碎裂的响声磨人耳朵。 崔妈妈急忙掏出袖子里的卖身契,“给你给你,一两银子也不要!” 第7章 重回桃园村 拿到卖身契,循着舒丫头的记忆,舒颜回到了桃园村。 远远,就见到桃园村田间的那棵大槐树。 提着酒壶来到槐树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心中百感交集。 前有山峦起伏,后有良田百亩,中有河水潺潺。 属下真是给她找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 “才十六载光阴,是不是因为用我的骨灰做养分,所以才长的这般粗壮高大呢?” 明明她该无知无觉的和这这株大槐树一般沉寂下去,直到某一天,她却突然醒了过来。 舒家的田地就在这棵大槐树旁。 日常来田间劳作的舒丫头,累时,便坐在大槐树下休息。 汗水洒落树下,偶尔,也有泪水。 或许,就是舒丫头的眼泪把她唤醒的。 舒丫头,只有姓氏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舒丫头。 舒颜喜欢和这个女孩并排坐在槐树下,可惜她看不到她。 村里的汉子路过,见这么一个女孩辛苦劳作,忍不住上前帮忙。 可很快就被自家婆娘扯着耳朵拉走。 一边走还一边骂,“她家有父兄有长嫂,一个个好手好脚的都不下地干活,你去送哪门子殷勤?” “让这么个小丫头独自在地里,还不知道舒家耍什么花招呢,你要是让他们家的人讹上,我跟你没完……” 舒丫头的记忆里,除了饥饿,劳累,挨打,还有村人瞧她蛇鼠一窝的鄙视眼光。 “我用了你的身体,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就只能在这里祭拜,希望你收到会开心!” 把卖身契点上火。 火苗闪动着跳跃着,舒颜完全不在乎它传来的炽热,直到卖身契全部燃尽,她才松了手。 卖身契的灰烬在空中旋转着,然后随风慢慢消散。 舒颜又把酒壶里的酒倒在槐树底下,承诺道,“这只是开始,如果你也能看到,那就在树下好好看着吧。” 又在槐树下坐了良久,她才缓缓起身。 正在她准备回舒家的时候,就见远远一个气冲冲的身影朝自己冲过来。 “死丫头,你干的好事!” 满脸胡茬、一身酒气的舒有德来到近前,当头就是一巴掌招呼过来。 舒颜冷眼截住他的手臂,“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打死你这个丫头,你敢从天香楼私逃?” 见女儿敢阻拦自己,舒有德还没有意识到女儿的变化,他四下瞥了瞥,捡起田间的一根木棍。 “你看我不打死你!” “是吗?” 舒颜看着他胳膊和脸颊上也有伤,显然是崔妈妈把气撒到他身上去了。 舒颜再次接住没头没脑向自己袭来的木棍,手上一用力,孩童手臂粗的木棍竟然被一手捏断。 “死……丫头,你,哪里这么大劲?”舒有德的脑子有那么一丝丝清醒了。 他也发现女儿和之前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 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崔妈妈去找你了?” “你知道就好!” 舒有德气呼呼扔了手里那半截木棍,“既然把你卖进花楼,你就该好好守花娘的本分。” “老老实实跟我回去跟崔妈妈道个歉,以后崔妈妈还是会好好待你的。” “你大概不知道昨夜出了什么事吧?” 舒有德并不关注女儿脸上的伤,毕竟她在家里时,脸上有伤也是常事。 “昨夜出了什么事?” 他一整夜都在赌坊,好不容易天亮才开始翻运,不想崔妈妈带人把他拉出来就是一顿毒打。 知道是舒丫头逃离天香楼,他就怒火冲冲的回来找女儿算账。 舒颜沉声道,“其实,我不是从天香楼私逃出来的,我还带了卖身契出来。” 她指着树底下残留的一丝灰烬,“你看,我刚刚才在树底下烧掉……” 舒有德果然在树下见到一丝灰烬的迹象,“你什么意思?” 舒颜看他眼底青黑,唇角微挑,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崔妈妈手里根本没有卖身契,她去找你,不过是为了发泄一下怒气而已。” “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到她,她根本拿不出卖身契,一切就是空口无凭,她如果一定要我回去,你大可以趁机再卖我一次。” “你,”舒有德瞪大眼睛打量舒颜,然后惊喜道,“你终于有一点舒家人的样子了!” “哈哈,这个办法好,她没有卖身契,说什么都没用。如果再卖你一次,我就有新的赌资……” “丫头啊,你总算开窍了,你多长个心眼,下次还能把卖身契偷出来的话,咱们舒家以后就吃喝不愁了!” 提到钱,提到赌,舒有德眼神就发光。 “那就别愣着了,”舒颜提醒他,“崔妈妈那边是死活拿不出卖身契来的,趁着你身上的伤还在,去大闹一场,多要些养伤钱也是好的!” “你说的对,你先回家等着,爹去去就回……” 冷漠的看舒有德一瘸一拐走远,舒颜回头对大槐树。 “你看到了吗?穷凶极恶的赌鬼而已,你就在这里看着他被打的更惨的回来。” 收拾了酒壶,循着记忆往舒家走去。 还没进院,就听里面是陶罐、瓦罐碎裂的声音。 尖锐的女声道,“你这个夯货,偷钱偷到老娘头上了,把钱都还回来,否则老娘让你好看!” 第8章 热闹的舒家 舒家门口站了几个左邻右舍。 他们都是听到舒家的动静才出来的。 院里吵的越是厉害,外面人的嘲笑也越是厉害。 一个邻居道,“你们说好笑不好笑,这舒老大平日偷鸡摸狗,竟然都偷到自己婆娘身上了!” “你当那个刘氏就是个好人?我看他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舒家没一个好东西,老的赌,小的偷,蛇鼠一窝。” “欸,”旁边人戳戳说话人的胳膊,“别说了。” “怎么?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也是这么觉得吗?舒家,就是桃园村的耻辱!” 村人见了他们一家都要绕道走,他们这些和舒家当邻居的,就更是倒霉。 不仅要天天听小院里的鸡飞狗跳,更要时刻盯紧自家的鸡鸭鹅,防着手脚不干净的舒家老大“光临”。 那人指指旁边,“你瞧那里是不是舒家丫头?” 众人都看向那道玄色身影。 “好几天不见舒丫头了,她这是去哪了?” “看她鼻青脸肿的模样,也不知是去哪做坏事了,让人打成这样。” 村人对舒家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厌恶。 舒承祖在外偷盗被抓住的时候,也是被人打的这样鼻青脸肿。 “他们不愧是兄妹……”邻居们窃窃私语。 “舒丫头,你这是……”只有住舒家隔壁的胖婶关心的走上前。 她虽然对舒家父子、媳妇的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对舒丫头,却一直抱着深深的同情。 生下来就没了娘亲,被爹和哥哥虐待也就罢了,来了个嫂子更是变本加厉。 而且,人群中,也只有她知道舒丫头被卖去天香楼的事。 几天前,她听舒丫头在隔壁哭的撕心裂肺,在院中听了一会墙角才知道,舒家父子竟然把她卖给了天香楼。 见舒丫头披风底下隐隐衣衫褴褛的糟糕模样,她的心跟着一颤。 “丫头,你怎么样?” 舒颜看了一眼胖婶没说话,只朝她点点头便走进舒家。 一个邻居拉了胖婶一把,“舒家没一个好东西,胖婶,你多余理会她。” 门内,刘水香已经把能扔的陶瓦罐都都扔了一遍,这会只剩桌上的一套青瓷茶具。 见丈夫始终不肯把偷的钱还给她,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就朝丈夫扔过来。 舒承祖身手灵活,微微一低头就躲开了袭击。 但是,半晌却没听到茶杯落地的碎裂声。 他不由回头望去。 就见门口逆光站着的玄色身影,手里稳稳抓着那只茶杯。 “哪个天杀的管闲事管到老娘们上来了?”刘水香叉腰来到门口。 以为是哪个多管闲事的邻居,看清是舒丫头后,她大吃一惊。 “你这个死丫头,不在天香楼好好呆着,回来做什么?” “天香楼?” 看热闹的邻居立刻就炸开了锅,“舒家把亲生姑娘弄去了天香楼?” 刘水香朝外面的人群呵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 她好吃懒做又尖酸刻薄,邻居们不想和这种人产生冲突,各自转身回家。 “嘭”的一声关上大门,刘水香盯着一言不发的舒颜。 “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啦?你怎么回来了?” 她瞧见她脸上的青紫,也注意到了披风下面褴褛不堪的衣裳。 “看你的样子,该不会是从天香楼逃出来的吧?你安的什么心思,这会回来,是想让全家受连累不成?” 她不管丈夫的妹妹遭到了什么不幸,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牵连。 天香楼那是什么地方,如果卖去那里的姑娘能来去自由,养那么多的打手岂不是吃干饭的? 当即喊自己丈夫,“舒承祖,你愣着干什么?” “诶?” 舒承祖此时心无旁骛,正小心翼翼转移身上的钱财,被妻子一喊终于抬起头来。 “还不赶快把她送回去,你想等着天香楼的人来掀咱们家的房子吗?” “你这个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舒承祖顾不上管自己偷来的钱,上来拉舒颜的胳膊。 就在他拉住舒颜胳膊的一瞬间,也不知舒颜是怎么动作的,本来应该是他伸手去扯住她的,结果被她反捉住了手臂。 胳膊被狠狠别到背后,舒承祖痛叫出声,“哎哎,死丫头,疼死老子了,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舒颜寒声警告他,“你的脏手,别碰我!” 说完,一松手,巨大的劲力让舒承祖向前栽过去。 幸亏刘水香眼疾手快的拉住他,他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死丫头,你敢打我?”舒承祖瞪圆了眼睛。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在妹妹手上吃亏。 恼怒的撸起袖子,舒承祖挥舞着拳头朝舒颜冲过来。 第9章 捏碎头盖骨 不等舒承祖冲到眼前,舒颜缓缓举起还握在手里的青瓷茶杯。 舒承祖以为她是要朝他扔杯子,就更是愤怒。 整个桃园村,除了他母夜叉一样的婆娘,还从来没有别人敢朝他扔东西,尤其这个拖油瓶的妹妹。 挥向舒颜的拳头,更加用力。 就在拳头与舒颜的脸近在咫尺,忽听“啪”的一声脆响。 “什么?”舒承祖拳头停在半空,惊讶的看着她。 握在舒颜手里的茶杯碎裂,拳头收紧,再缓缓松开。 刚刚还完好的青瓷茶杯,此时化成齑粉纷纷飘落。 舒承祖瞪大眼睛,拳头停在那里,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刘水香也是惊讶的看着眼前一幕,他们家的青瓷茶杯是面粉做的不成? 无情的眸子,看向两夫妻。 舒颜拍拍手里的碎屑。 “我还可以捏碎别的,指骨、手骨、头盖骨……都可以……”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属于舒丫头的房间。 “嘭”的关门声,让两夫妻的心脏也跟着剧烈震动了一下。 “你,你看到了没有?” 舒承祖蹲下身捏起地上那一撮化成齑粉的碎瓷,不可置信的看向妻子。 “这真的是我那个拖油瓶妹妹吗?” 刘水香腿软的坐到凳子上,“你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有余悸。 舒承祖则是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努力学舒颜的样子想把杯子捏碎。 但是,结果毋庸置疑。 见丈夫使尽平生力气杯子都没碎裂,别说化成齑粉了。 刘水香的脸色愈加惨白。 虽然卖她去天香楼是公公和丈夫做的决定,但主意可是她出的! 舒丫头刚刚看她那个眼神太恐怖了,好像是从地狱爬回来要报仇的恶鬼一样。 假如那丫头是回家复仇的,那她一定是第一个被报复的对象。 天杀的,她那浑身散发的冷气,和能把杯子捏碎的力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 此刻,舒颜正打量着舒丫头的房间。 与其说这里是卧房,倒不如说是个杂物间。 里面堆满了各种没用途的破烂货,房间里透着腐朽的霉味。 明明是个牲口都住不舒服的杂物房,却安置了舒丫头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亲眼见了舒丫头这样的居住环境,舒颜对舒家父子、媳妇的恨意就更深了一层。 在他们眼里,舒丫头连条狗都不如! 她仔细检查房间,大概是因为舒丫头住的杂物房根本不碍别人什么事,被卖去天香楼几天,屋里的东西却没人动过。 几件洗的发白的衣裳,整齐的放在破床上,最上面是一把掉了齿的旧木梳和半块碎裂的铜镜。 看着这些,舒颜不由心头发酸。 这是舒丫头的全部家当,也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悲惨一生。 她来到床边,解下披风,褪去已经化成褴褛的衣衫。 衣衫底下,处处是恐怖的青淤痕迹。 相比身上的伤痕,脸上的伤反而是轻的。 她仔细检查这些伤处,怕是没有一个月,不能完全恢复。 检查完伤处,快速展开床上的一件旧衣换上。 旧衣穿上身,她发现衣裳不仅破旧,连手腕脚腕都短上一大截。 “呵呵……”舒颜脸上浮现冷笑。 打从进门,她就注意到刘水香的穿着在农家妇人中算是不错。 她们妯娌之间的身高大差不差,但那妇人竟是连一件旧衣裳也不肯施舍给舒丫头吗? 又想起回舒家时遇到的胖婶,住隔壁毫无血缘的邻居,都对舒丫头抱有一丝关切之意,舒家人,却冷情至此! 冷笑之后,心思也更加坚定。 “这样也好,没有任何可顾念的情分,教训起他们来更痛快!” 系好束腰,舒颜开始整理换下来的烂衣,忽见一枚玉佩从衣物里面掉了出来。 一点光照在玉佩的鎏金点缀之上,光华流转,分外好看。 第10章 双鱼形玉佩 舒颜捡起那枚玉佩。 玉佩是首尾相衔的双鱼形状,中间嵌有鎏金点缀,两条鱼灵动自然,仿佛能随时活转过来一般。 “玉质上等,做工鬼斧神工,像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玉佩送去当铺,应该也值个几百两银子吧? 舒颜惊讶,“舒丫头,你身上竟然还藏有这么价值不菲的玉佩吗?” “关键时刻,为什么不卖了它来保自由呢?” 忽然脑中电光火石,闪出一段记忆。 那是舒有德扯着舒丫头脖领询问玉佩下落的画面…… 原来,这枚双鱼玉佩是舒丫头死去的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舒丫头出生时,舒母含泪把这个戴到她的脖子上便一命呜呼。 她命苦,出生就没了母亲,自小把玉佩戴在身上,就仿佛母亲一直在她身边一样。 舒有德早些年家底殷实,那时对舒丫头说不上爱,但也算不上苛待。 可是自他爱上赌钱之后,人就开始疯魔,家财就跟着跟着日益消散。 起初,舒有德颇有些赌运,赢得时候多,输的时候少。 但是随着赌运渐渐消失,家底败光之后,为了翻盘,他开始发卖家里的东西。 舒有德第一便把主意打到舒丫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上。 但这是母亲留给舒丫头的唯一念想,她怎么会让爹爹拿去当掉,于是便把玉佩藏起来谎称丢了。 为此,她不仅挨了舒有德一顿毒打,更是几天都没有饭吃,人几乎就此饿死过去。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舒颜看玉佩的目光变的郑重起来。 舒丫头如此珍视这枚玉佩,她当然也要好好珍藏。 贴身收好了玉佩,舒颜开始点算这两天一夜的收获。 一张千两银票,是从衙门得来的奖赏。 还有几张银票……她脱鞋坐到床上,从袜子里面取了出来。 崔妈妈猜的不错,的确是她拿了田永的全部家当。 但,这并非是她拿走的,而是田永主动交给她的。 为了保命,他用身上所有的银票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舒颜踢田永下楼后,便第一时间把这些银票都收拾好藏进鞋袜。 衙役来了,只是象征性在她身上简单搜查了一下,毕竟她身上的衣衫单薄,藏没藏东西,一目了然。 当然,谁也料不到,她会在那种境况下去藏东西。 对于舒颜拿田永钱财的事情,崔妈妈初时也只是怀疑。 她亲自带衙役上楼检查田永的东西,衙役只在他随身衣物、行囊中找到了几十两碎银子,这让她感到很奇怪。 她和田永做交易,亲眼见过他不眨眼的拿出一沓银票,他的财产不可能只有那么点碎银子才对! 崔妈妈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给衙役听,而是等衙役一走就先彻底搜查了一遍琼花阁。 在舒颜当街拿出一千两银票轻松的说出要赎回卖身契时,她立时就联想到那可能是田永的钱。 把银票洒在床上,舒颜一张张点数。 田永身上,一共是四千五百两银票,加上他在崔妈妈那里花费的五百两,也就是说他随身带着五千两的巨款。 果然她看的不错,拥有鹰身刺青的田永不仅是个细作中的小头目,身上用来活动的钱财也很多。 只不过,她不知道这家伙拿这么多钱是卖消息刚得到的,还是用来买消息的…… “这些胆大包天的周国细作!”握着银票,舒颜心头火气。 正是因为这些家伙的存在,她某次带兵几乎全军覆没。 也是从那次开始,她从身边的人开始抽丝剥茧,最终一步步查到了这个神秘的细作网络。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铲除这个细作网,自己就先被孟弘铲除了。 一想到这个,舒颜心口就是激荡不已,同时,她眼前也跟着一黑。 第11章 被抬回的人 对于突然陷入黑暗,舒颜努力保持镇定。 她明白这是脱力的症状。 从舒丫头身上醒来那一刻,她就一直在强行使用武力,加上一天一夜不曾合眼,身体的疲劳已经达到极致。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待恢复。 就在这时,舒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你们是谁?”舒承祖打开门,问向来人。 “这是舒有德家吗?”领头的人流里流气,并且毫不客气的踏进舒家门。 刘水香戒备的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姓李名三,也是赌场的常客。 他往旁边斜了斜身子,露出身后四人抬着的担架。 担架上,赫然是闭着眼睛的舒有德。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舒承祖冲到担架边上。 只见自家老爹紧闭双眼,浑身是伤,惨不忍睹。 他瞪大眼睛,“爹,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抬起头看李三等人,“是你们吗?” “怎么可能!”李三摇摇头,“我们和你爹可是朋友,打他做什么?” 事实上,他们几人也算不上舒有德的朋友,不过是在赌坊见过几面,昨夜大家又恰好一同赌通宵而已。 “那是谁,谁把我爹弄成这样的样子的?”舒承祖红了眼睛。 “这个吧,”李三摸摸下巴,“这个怨不得别人。” “你们卖去天香楼的人把客人从二楼推下来摔成重伤,这事你们本来也不占理啊!” 天刚亮的时候,几个天香楼的打手冲进赌坊,揪出舒有德就是一顿胖揍。 赌坊的人都愣住了,不过却没有一个人阻拦。 赌坊、花楼本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没有人替舒有德出头。 大家看挨完揍的舒有德灰头土脸的离开,以为他是灰溜溜回家去躲着了,不想,他竟然去到天香楼门口叫嚣闹事。 “被堵在赌坊教训了一次不长记性,竟然还要去天香楼找回场子,要我说,这第二场揍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听说自己老爹是被天香楼打成这样,舒承祖握紧的拳头不由松开。 如果是天香楼的话,他自问没法帮老爹讨公道了。 “大哥,你说什么?”刘水香却是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说舒丫头把客人从二楼推了下来?” “可不,衙役昨夜可是从天香楼押着人犯、抬着伤者离开的,你们就庆幸吧,那客人最后没死,要不然,你们就是杀人犯的亲戚。” “这怎么可能?”舒承祖还是有些不信,“舒丫头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 “怎么可能没有?”刘水香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桌上少了一个青瓷杯的茶具上。 舒承祖就是一震。 “天香楼昨夜因为这件事,客人都走光了,崔妈妈赔了钱不说,你妹子还当街抢了卖身契,你说她窝火不窝火?” “还抢了……卖身契?”刘水香眼睛转动。 推客人下楼,当街抢卖身契,这怎么听也不像是软弱的舒丫头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 想到舒丫头进门时看自己的森冷目光,刘水香浑身一激灵。 “几位大哥,既然你们这么好心送我公爹回来,不如再帮我们一个忙吧?” “帮?”李三看着她,“帮什么?” 刘水香急忙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言语之间还不忘指指西屋。 听完她的话,男人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不过……” 李三道,“好歹也是你们舒家人,你们舍得送她出来受死?” 刘水香道,“正是因为曾经是一家人,所以我们没法亲自押她给天香楼,所以还要劳烦几位大哥……” “再说,我公爹把她卖到了天香楼,她已经和我们舒家没有半点关系了,总不能因为她做错事,让我们舒家担责任。” 说完,她还不忘看向担架上的舒有德。 “你说的也有道理,”李三道,“那我们兄弟今天就帮你们这个忙了。” 他们要是把惹怒崔妈妈的罪魁祸首送到她跟前,她一定会重谢他们的,倘若让天香楼的姑娘免费伺候他们一晚上…… 几人互相递了眼神,脸上乐开了花。 第12章 人多力量大 一脚踢开西屋的房门,李三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舒丫头在哪里?”其余几人鱼贯进屋。 舒承祖这时才来得及问刘水香,“你刚刚跟他们说了什么?”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咱们两个弄不过那个丫头,这可不是来了现成的帮手吗?” 人多力量大。 她就不信舒丫头还真能捏碎那么多人的骨头不成。 舒承祖茅塞顿开,“娘子,还是你脑子灵活。” 当下两人也顾不上管地上的舒有德,跟着一起去西屋看好戏。 以李三为首的五人在西屋翻找舒丫头,位置越找越离谱,从床上到床下,柜子里面,椅子后面,甚至抽屉……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李三拍着身上沾到的灰尘,质问刘水香夫妇。 “你们把我们兄弟当猴耍呢?这屋哪有人?” “就是,人呢?人在哪?”其余人也叫嚷道。 刘水香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会没人?”她呆呆的看向丈夫,“你也看着她进来的,不是吗?” 舒承祖点点头,“舒丫头的确进来了!” “既然是进来了,那么人呢?” 李三道,“难道是变成老鼠打洞走了?或者变成鬼魂消失了?” 听李三提到鬼,刘水香忽然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凉,“你说……鬼?” 李三却是冷笑一声,“呵呵,鬼……” 他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旧木桌上,“你们以为拿鬼在这忽悠我们,就可以不付钱了吗?” 这一巴掌拍散了刘水香刚刚对鬼产生的恐惧,“付钱,付什么钱?” 静静靠在房梁上隐匿身形的舒颜,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从李三等人进门,她就一直在关注着院中的动静,当正常的说话声突然降了下去,舒颜就猜到刘水香要联合那些人对付自己。 自知身体虚弱,不宜和这些人多做纠缠,舒颜便扯碎所有旧衣结成绳子,几下翻身上了梁上。 刚刚把绳子回收,李三等人便冲了进来。 现在她居高临下,看这一群人狗咬狗。 物以类聚,这的确是舒有德的朋友无疑了,一样的贪财、好赌、卑鄙无耻! 刘水香一向爱财如命、一毛不拔,最听不得别人跟她提“钱”字。 听她发出这样的质问,李三拍了身边小弟的肩膀,“你……告诉他们付什么钱。” 此时,这些假仁假义的赌鬼露出了真面目。 那小弟立刻道,“我们兄弟帮人跑腿帮忙,收费公道合理……” “从县里把舒有德抬回来,是十两纹银,帮你们捉天香楼逃走的姑娘,也是十两。” “你们……”刘水香被气个倒仰,“你们这不是抢钱吗?” “青云县到田园村才几里路程而已,雇个牛车、马车用不上一贯钱,你们竟然要十两银子?” “而且,进屋抓人这件事,是你们同意帮忙的,怎么能跟我们要钱,再说,你们根本没捉到人,要什么钱?” “你这屋里本就没人,让我们找谁?虽然没找到人,我们兄弟是不是帮你们找了?” 李三振振有词,“我们兄弟的功夫,总不能白费吧?” “就是,”其他人附和道,“我们都是出了力的。” “这样吧,反正是没找到人,大家各退一步,我算你们五两好了……” “听到我们大哥说的了吗,我们大哥大方,给你们减去五两,一共是十五两,快快付钱!” 那小弟大声催促着,其他几人就把两夫妇围在中间。 一副你们不付钱今日就不能善了的局面。 西屋狭窄,两夫妻退无可退。 感受到强大的压力,舒承祖额头冒汗,他这人一向欺软怕硬,暗暗拐一拐妻子的胳膊。 见这五人虎视眈眈的模样,刘水香自知今日竟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她公爹能认识的人,可不都是赌坊的人吗?这些人有几个是见钱不眼开的! 无奈之下,她只得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 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也才刚刚十二两多一点。 “我身上就这么多,我公爹也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医药费我们还没着落……” “胡说,你们一定有更多,要我去翻吗?”其中一人道。 刘水香挺起胸膛道,“那你们去翻好了,能找到,你们就全拿走。” “我们舒家要是有钱,何至于卖女儿去天香楼!” “罢了,十二两就十二两,这次就看在有德的面子上。” 李三随手接了刘水香手里的银子。 他们本就不是好心送舒有德回家,而是输个精光后借送他来敛财。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而且钱比预想的多,这就足够了。 等李三等人走了,刘水香长长呼了一口气,缓解了紧张的情绪,她接着就是重重一巴掌打到舒承祖脸上。 “你疯了,他们讹你的钱,你打我做什么?”舒承祖捂着脸。 第13章 不准找大夫 “还不是你那个赌鬼爹交的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刘水香恼怒不已,“我告诉你,不准给他找大夫,你要是敢找大夫来,我就和你和离!” 她失去的那些钱,就从公爹的医药费上找补回来。 “你,你也太恶毒了,他是我爹!” “他是你爹不错,但是你也要想清楚了,你爹要是好了,肯定还会继续去赌。” “你家里可没有妹妹卖了,你是想卖我吗?” 舒承祖捂着脸愣在那里。 刘水香继续道,“从前你家里有什么,现在你家里有什么,我想没人比你更清楚。” “你治好了他,就等着他以后把整个家输掉吧!” 说完,刘水香转身就往外走,竟然完全不理会还躺在院子里的公爹。 舒承祖木木的走到院子里。 躺在担架上的舒有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舒承祖愧疚的看了他一眼,“爹,我送你回屋。” 把舒有德安置到床上,又给他喂了几口水,他就要起身离开。 “呃呃……”舒有德想挽留儿子。 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是耳朵还好用。 儿媳妇给儿子的警告,他全都听在耳中。 此时,他看向儿子的眼睛充满祈求。 儿子啊,千万不要听那个女人的!他实在太痛了,他需要个大夫! 可惜,舒承祖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舒有德躺在床上,一脸绝望…… 刘水香和舒承祖经历了李三的事件,因为请不请大夫而陷入矛盾,两人完全忘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西屋的舒颜。 本来是因为体力透支,她才选择暂时躲到房梁上。 但是,也就是这一躲,让她发现了另一种报仇的方式。 惩罚某些人,或许根本不需要武力,只需要不停在他们软肋上捅刀子即可。 鬼? 舒颜冷笑,刘水香那样坏事做尽、自私自利的人,也会怕鬼吗? 她可不就是那个来复仇的厉鬼! 翻身从梁上下来,她选择先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眼下这两夫妇谁也没想起她来,正是她休息的好时机。 睡了多半个时辰,她终于感到体力恢复了一些。 此时的舒承祖在院中敲门,商量躲在屋子里的妻子。 “爹疼的实在厉害,你就让我去找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血浓于水,毕竟那是他的老子。 舒有德对不起过任何人,却从没有亏待过这个儿子。 看着老爹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疼着,本来决定听妻子话的舒承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刘水香坐在屋中,脸色僵硬,这次她是铁了心。 想彻底摆脱烂赌的公爹,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将来这人就算死了,大家也会说是天香楼出手狠辣,跟她这个做儿媳的完全没关系。 “厉害关系我都跟你说了,你想请大夫,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必来商量我。” 她对门外的丈夫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去给你爹请大夫,我便同你和离,这样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舒承祖沉默了下来。 他这人喜欢偷鸡摸狗不劳而获,但是本人没头脑不聪明,全是靠媳妇经营着这个家。 他不敢想象没有媳妇,他能不能和爹两个人好好生活。 一边是养育之恩的爹爹,一边是赖以依靠的媳妇,舒承祖拿不定主意。 坐在院中,耳边听着老爹在屋中的叫唤声,他心中难受。 就在这时,忽听房门“吱扭”打开的声音。 他以为刘水香改变了主意,急忙回头看去,就见西屋的房门缓缓打开。 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口,一边伸懒腰,一边打着哈欠! “娘子,娘子……”舒承祖颤抖着声音喊道,“你快出来!” 第14章 药里竟有菜 “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刘水香气急败坏的打开门。 舒承祖这个夯货,他是想把她不给他爹治伤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吗? 舒承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把手指向西屋。 看到门口那道细瘦的身影,刘水香心里“咯噔”一下。 明明她的脸是僵硬的,却硬是挑起一抹笑容。 “妹子,你这是从哪来?” 舒颜扭扭腰,活动活动脖子,每一下都能让动作显的诡异和与众不同。 刘水香下意识的向舒承祖靠近,还紧张的吞了口口水。 “哥哥、嫂嫂这话说的奇怪,”舒颜懵然道,“我就在屋里睡觉啊!” “你,在,屋里,睡觉?”刘水香舌头发麻,话都说不完整了。 “是啊,我今天很累,所以在屋里睡觉,有什么不妥吗?” 见舒颜幽深的目光望向自己,刘水香急忙摇摇头,“没,没有……” “就是想问问妹妹,我们刚才去你屋里没找到你,你去了哪里?” 李三五个人,加上她和丈夫,一共是七个人。 七个人在小小的西屋分散、翻找,怎么可能有遗漏的地方? 还是,她真如李三所说那样,舒丫头真的成了鬼? 想想也是有可能的,她那个好赌的公爹都被打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舒丫头一个弱女子,能经得起天香楼的虐待? “你们刚才进了我屋子?”舒颜先是惊讶,然后摇摇头,“可能是我睡的太香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不过……”她问刘水香,“嫂嫂进我屋子,是有什么事?” “啊,哈……那个,”刘水香磕巴着道,“我是想问问妹妹晚上想吃什么,嫂子给你做!” “真的?”舒颜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她,“嫂嫂,你对我可真好。” 刘水香吞了口口水,“你是家里最小的,嫂嫂应该对你好。” 刘水香动作很快,四菜一汤很快上了桌,她还特意把那盘鱼放到舒颜面前。 “小妹,一定饿坏了吧?快趁热吃,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鱼。” 舒颜看着桌上鱼、肉、青菜,这和舒丫头过去吃残羹剩饭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水香眼也不眨的看着舒颜,见她缓缓拿起筷子,伸向那一盘鲈鱼,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不过,舒颜的筷子并没有朝鱼下去,而是又缓缓放下。 即使鱼香扑鼻,她也闻到了里面蒙汗药的味道。 刘水香紧张的问道,“怎么?不喜欢吃鱼吗?” “想起以前都是吃鱼骨,怕现在吃鱼肉不习惯……”舒颜淡漠的道。 听她这话,刘水香脸上的期待化成尴尬。 “那是你没福气,既然你不吃,那我便吃了……” 舒承祖手上动作迅速,一大块鱼肉就到了他的碗里。 晌午开始他就没吃过东西,这会已经饿坏了。 “不行……”刘水香急忙阻止,一边拼命给舒承祖使颜色。 奈何,她的蠢货丈夫却是一点也没有察觉。 一边吃着鱼肉一边赞叹,“嗯,鱼的味道不错。” 接着又吃了几口肉,然后又“呼噜噜”喝上一大碗汤。 刘水香眼睛瞪圆,脸色惨白。 一碗汤没喝一半,舒承祖就一头趴到了桌上。 而坐在他旁边的舒颜却悠悠拿起筷子,把鱼夹到刘水香的碗里,还不忘点评,“嫂嫂,你这蒙汗药放的有点多。” “你这不是在菜里放药,而是往药里面放了菜呀!” 刘水香如遭电击。 “嫂嫂一向珍惜钱财爱惜食物,哥哥剩下这么多菜,你可别浪费,更何况里面掺杂了那么贵的蒙汗药!” “妹子,我……” 此时刘水香已经确定,舒颜是回来复仇的鬼。 一切就解释是通了,她力大无穷,她时隐时现,甚至能识破她在菜里放药。 从前的舒丫头,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 她就知道,舒丫头要是变成鬼,肯定第一个来找她复仇。 舒颜唤回愣神的刘水香,“嫂嫂,快吃啊,别浪费!” 听着那一声声没有感情的催促,刘水香恐惧的拿起筷子。 一口,两口,三口…… 很快,她再也支撑不住,像丈夫一样“嘭”的一声趴到桌上没了意识。 至此,舒家三人,一个被天香楼打成重伤,两个被蒙汗药迷晕。 不过,舒颜并不想就此取走他们的生命。 死,对恶人来说是一种善举。 她要叫他们生不如死。 “行了,”舒颜放下筷子,“今天就玩到这吧,咱们明天见!” 她起身整理了衣裳,完全不理会主屋里那一声声哼哼,出门而去。 第15章 新老药材铺 夜里的青云县比起舒颜白天看到的,又是一份不同。 与十六年前的动荡不安相比,现在处处安定。 夜色刚刚降临,街上的灯笼就高高挂起。 春日的来临使气温回升,出来摆摊做生意的小贩也多了起来,街上倒是一片繁荣景象。 舒颜在街上转了几圈,最后来到一家药材铺。 据舒丫头的记忆,这家药材铺子在青云县由来已久,虽说不上青云县最大,但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 站在门口,舒颜打量门边上“张氏药材铺”几个簇新的大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里收拾的簇新,完全没有历史悠久的味道,是否是舒丫头的记忆出错了? 就在她思考之际,站在柜台后面的伙计已经瞧见了她,他热情的问道,“姑娘,您要买些什么药材?” 舒颜见伙计热情,抬脚走了进去。 她把自己写的方子递过去,“伙计,这个方子上的药材能抓全吗?” 伙计双手接过药方,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之后,他抬起头。 “姑娘,您要的这些药材价格都不便宜,而且有几味药材您要的年份老,药性会很冲。” 舒颜却是眼前一亮,“这么说,这些药材你们这里都有,是吗?” 这伙计说的不错,她有几味药材需要陈年年份的。 之所以找老的药材铺,正是因为老药材铺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些药储存到足够的年份。 “姑娘,有是有,但是这么多味陈年药材放在一起,药性不可控啊!”伙计再次提醒舒颜。 舒颜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你只管告诉我多少钱就行!” 伙计见对药材属性知道的分明,当下也不再多话,对着药方扒拉起柜台上的算盘。 “噼里啪啦”一阵响,他抬头道,“姑娘,一副药是二十两!” 二十两?! 舒颜倒是没想到。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她看别人抓药都是几串铜钱最多几块碎银子就能买到一副药,到她这里就是二十两银子一副药。 从前,她跟着宫中的御医学医术,药材什么的都是随便拿随便用,从来也不知道药材的价格。 后来当了镇北将军,日日领兵在外作战,军队的药材由朝廷供给军医管理。 这竟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买药。 舒颜点点头,“那就按这个方子,先给我抓上十副……” “十副?”伙计吃惊不小。 “嗯,”舒颜的语气不容置疑,把二百两银票放在柜台,“多的别问,只管把药配出来就是!” “好,好的!”进对方痛快拍出二百两银票,伙计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他们药材铺一个月的净利润也才一百两而已,想不到这位姑娘穿着普通,出手竟是如此阔绰。 伙计在柜上铺开十张油纸,然后转身按着药方去一一称药。 舒颜在柜台前面安静的等着。 这时,外面走进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看起来,和舒丫头年纪相当。 “阿福。”她喊了一声。 正在称药的伙计回头,见了那女子。 “老板在后堂。”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身继续称药。 舒颜却是注意到,伙计的脸色没了刚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恶。 许是听到前堂的声音,一个儒雅的男人从后堂走出来。 见了两人,他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女人朝男人一笑,声音里是说不尽的温柔、娇软。 “还说呢,你昨日不是答应小志陪他去书斋买一副新的文房四宝带去学堂,小志可是从早上等到你天黑。” “现在再不去的话,明日小志还去不去学堂?” 男人恍然。 见小志嘟着嘴站在那里,一脸的不开心,他急忙放下手里的账本。 “瞧我这记性,儿子,是爹爹不好,爹这就带你去书斋……” 交代了阿福几句,他就带着两人离开。 那被称作阿福的伙计一边包药材一边“啐”了一声,“奸夫淫妇!”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舒颜耳目聪灵。 阿福的这一句骂,忽然让舒颜脑中一闪。 “伙计,”她问道,“你们药材铺以前的老板,是不是姓薛?” “姑娘,想不到您第一次来,竟然知道我们以前的老板。” 说起前老板,阿福就不自觉开心,“不错,这里以前就是薛氏药材铺!” 第16章 叹同病相怜 舒颜提着药包走出药材铺,叹一声,“还真的是巧!” 她在狱中见到的那个失去生存意志的女人,正是薛家药材铺老板的亲生女儿。 离开大牢的时候,她劝那个女人打起精神,还答应在她出狱之前帮她照顾女儿。 舒颜自觉自己不是那么热心的人,尤其她还背负着彻骨的仇恨,自己尚且自顾不暇。 但是,不管是从舒丫头的身世,还是舒颜自己的身世出发,她都没法对这个失去母亲守护的女孩视而不见。 没有母亲的庇护,薛巧云的女儿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个舒丫头。 一路提着药跟着那一家三口去了书斋,看他们买完东西又一路跟去了薛家。 一群外来之人,住着薛家的房子,经营着薛家的产业,却把薛家后人赶了出去。 坐在墙头,看鸠占鹊巢的一家在客厅其乐融融,舒颜满眼冷漠。 忽然,她眼神一动。 厨房里走出一个人影,十岁的张姗手里端着和她个头极为不相称的巨大海碗,海碗里盛着滚烫的热汤。 她一路小心翼翼来到客厅,路过那个叫张志的男孩身边时,他恶作剧般的伸出了脚。 一碗滚烫的热汤洒落在地,同时也响起了两声尖叫。 “啊……” “啊!” 热汤大部分撒到了张姗身上,而张志身上只溅了几个汤点子。 “小志,你没事吧?”女人急忙搂住自己的儿子。 上下检查一番,发现他手上有几个烫伤的红点子,对张姗就是一顿呵斥。 “小志明天就要进新学堂了,你故意烫他的手是什么意思?” 被烫的最厉害的人,却挨着最狠的骂,张姗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始作俑者却在母亲怀里朝她做鬼脸。 “呜呜,爹……”张姗习惯的去向自己的爹爹找安慰。 “做错了事,怎么还有脸哭,这是你哥哥!” 张元厌恶的推开她,扯着她把她扔进柴房,“罚你晚上睡柴房,不准吃饭!” 坐在柴房的张姗泪如雨下。 手上被烫伤的疼,也抵不住她思念母亲的疼痛。 “娘,姗儿好想你啊!” 自从那个女人带着所谓的哥哥进了家门,她就没了爹,娘在大牢里也不知道如何了! 也不知道哭到什么时候,她忽然听到柴房门响动。 “谁?”张姗抬起红肿的眼睛,就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口。 “姐姐,你是谁?”看清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张姗抹去眼里的泪。 舒颜朝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然后向她伸出手,低声道,“跟我走,我受你母亲所托照顾你。” 听对方提起自己的母亲,张姗眼泪又掉了下来,“真的是母亲托你来的吗?” 舒颜郑重的点点头,“相信我,跟我走。” 张姗毫不犹豫的朝她伸出手。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母亲不在,她对这里没有丝毫留恋。 悄无声的翻墙而走,舒颜带着张姗安置在县城东的青云客栈。 打开窗户,她一指斜对面,对张姗道,“那里是县衙,你瞧见了吗?” 张姗的视线跟着她手势望去。 “这里离衙门最近,以后你每天都去探望你母亲,如何?” “真的吗?”一直低落的张姗忽然兴奋起来,“我真的每天都能去探望娘亲?” “嗯,”舒颜点点头,把烫伤药递给她,“去洗个澡,上个药,明天见你母亲可不能再叫她担心。” “姐姐,我知道了……”张姗急忙去了屏风后面的浴室。 舒颜则是坐在灯下,打开一包药材细细研磨,一股奇异的药香充斥房间。 等张姗洗好澡出来,店小二正好送来做好的饭菜,顺便给浴桶换了水。 安排张姗吃饭,她自己则拿着精心研磨的药粉来到浴室。 药粉洒下,原本只是有些温度的普通洗澡水,忽然变的翻滚沸腾起来。 舒颜脱了衣裳,毫不犹豫跨进浴桶,将自己完全浸泡其中。 不一会,灼热的痛感自四肢百骸一直蔓延至心脏。 她心跳如擂鼓,眼前又开始发黑! 第17章 洗筋伐髓汤 “呃!”舒颜咬紧牙关,忍受这巨大的痛苦。 这洗筋伐髓汤是她结合医术和古籍自创的。 把药物放入水中泡浴,药力会随着身体的毛孔打开而渗入四肢百骸,以此达到从外到内强身健体的目的。 过去的舒颜,为在变强,为了更好的站在孟弘身边,对这种痛苦已经十分熟悉,甚至可以忽视。 但是对于舒丫头,这却是第一次体验,加上她体弱还带伤,这份痛苦来的尤为刻骨铭心。 但是无论怎么痛,舒颜都咬牙坚持下来。 她忍住不吭一声,任头上的汗水肆虐流下。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支撑自己。 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回京城去,给枉死的自己讨个公道! 就这样忍耐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药力被完全吸收殆尽,身上再也感受不到灼烧之感,舒颜终于缓缓起身。 她浑身的皮肤赤红发烫,那是药力渗进皮肤加速血液流动的结果。 舒颜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轻柔里衣,可即使质地再轻柔,穿在身上摩擦皮肤也像一种酷刑。 收拾妥当,舒颜来到外间。 张姗见她出来,拿着舒颜刚刚给她的药道,“姐姐,我也给你上药吧!” 她早就注意到舒颜脸上的伤。 烫伤药一样可以治疗跌打损伤,外公还在世的时候,给她讲过简单的药材和药理。 舒颜看了一眼桌上一动没动的饭菜,点点头,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张姗把乳白色的药膏在掌心搓热,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抹到舒颜脸上。 “姐姐,你的伤……也是被家人欺负的吗?”张姗好奇的问道。 舒颜摇摇头,“比那个还要恶劣……” 张姗的眸子就是一黯。 等她涂好药,舒颜就拿起筷子。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吃饭,快些休息,这样明天你才能快些见到你母亲!” 张姗点点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看的出,她早是饿急了。 舒颜瞧她十岁左右年纪就如此懂事,又想到同样早熟的舒丫头,只恨舒有德、张元之流。 有如此孝顺懂事的女儿,却弃如敝履、待如猪狗。 他们枉为人父,枉为人! …… 第二天天色还没大亮,舒颜便早早起身,察觉舒颜起身,张姗也跟着起身梳洗。 舒颜瞧她夜里大概根本没有睡好,不过这也实属正常。 要去大牢见分离许久的母亲,常人都要激动万分,更何况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收拾好了吗?”一切就绪,舒颜看向张姗。 张姗把袖子往下扯了扯,挡住手臂上的烫伤,点点头,“姐姐,咱们走吧!” 两人下楼,经过客栈柜台,店小二及时的把一个食盒递过来。 “小姐,这是您昨天交代厨房准备的饭菜和点心,请您查看。” 舒颜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张姗。 “姐姐,这是……”张姗愣愣的看着食盒。 “拿着吧,牢中的饭菜不好吃,正好你给你母亲带过去,顺便把点心分给牢房其他人,也好让她们帮忙照护你母亲不是。” “姐姐,”张姗几乎要哭出声,“你对我真好……” “别哭,”舒颜道,“见了你母亲可千万别哭,你要鼓励她好好养身体早日出来。” “嗯!”张姗重重点点头,接过食盒。 舒颜转头又给了店小二一块碎银子,“小二哥,做的不错,明天还照这样准备……” 店小二收了碎银子,脸上乐开了花,“小姐您放心吧,明天保证也安排的妥妥的!” 第18章 再度进女牢 再度走进女牢,不过是间隔了一日的时间。 一切未变。 “娘……”张姗一眼便见到了那个靠在墙角有气无力的影子。 薛巧云毫无神采的眸子,忽然间一亮,她踉跄的来到牢门边上,“姗儿,是你吗?你怎么来了这里?” 张姗跪在门边,紧紧握住母亲瘦骨嶙峋的手,“娘,是姐姐带我来的……” 薛巧云这才发现,女儿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 “真的是你,你真的……”薛巧云眼泪滑落,“你真的去帮我照顾姗儿了!” “娘,你别哭,”张姗忍着眼里的泪水,“姐姐答应我了,我以后每天都来看你,直到你出狱。” 薛巧云抹去泪水,“你能来看娘当然好,可是你爹那里他会放你来看我吗?” “娘,”张姗语气低沉,“爹他眼里只有那个张志,咱们的家也成了他们的家……” 薛巧云一怔,止不住的心酸。 “娘,我跟着姐姐从家里出来了,你不出来,我不会再回去了。” “可是丫头,你离家出走要住在哪里呢?自你外公没了,咱们家也没什么亲戚能收留你了!” 女儿能逃离那个贱女人的魔爪是好的,但是她无家可归,不就是流落街头了? “薛姐姐,你放下吧,”舒颜安慰她,“我暂时在青云客栈落脚,姗儿跟我在一起,不会无处可去的。” “舒妹妹,你对我们母亲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薛巧云感激涕流。 “别说谢不谢的,”舒颜道,“昨天匆忙,今天正好,把胳膊给我……” 薛巧云诧异的把胳膊伸出牢笼。 舒颜按住她的脉搏,片刻之后,她道,“明天开始,我会让姗儿给你早晚送药来喝,你要快点养好身体好早日出来照顾姗儿。” “我只能照顾她一时,后面还是要你这个做母亲的来守护才行。” “我……知道了……”薛巧云泪如雨下,“舒妹妹,我们母亲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大恩大德的!” 舒颜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命运不同,际遇不同,却都是无奈之下爱着女儿的母亲。 走出县衙门口,舒颜还在失魂落魄的想着,山遥路远,又隔了十六年,母亲还好吗? 这时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姐姐,小心!” 张姗急忙拉了走神的舒颜一把,舒颜这才至和马车相撞。 “姐姐,你没事吧?”张姗检查舒颜上下。 舒颜摇摇头,“我没事,刚刚想事情走神了,咱们回客栈。” 等两人离开,马车上的人缓缓走下来。 一身暗黑的人影挺拔修直,他望着舒颜两人走进青云客栈。 “爷,”飞云道,“那不是推田永下楼的女人吗,她怎么又来大牢了?” 黑衣人朝大牢门口的守卫亮了手里的令牌,“那两个女人来做什么?” 见来人持有县令大人的手令,守卫不敢不答,“回大人的话,她们是来探监的。” “爷,那女人该不会是探田永的监吧?”飞云低声猜测。 不过田永的身份是那个女人揭发的,而且她也收了爷的封口费。 她真的会出尔反尔? “那么,他们是探谁的监?”平淡的声音继续问道。 第19章 幽灵般隐现 回到客栈房间,舒颜看了一眼张姗。 “我白天还有事情要处理,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姐姐,不要看我年纪小,我什么都会干,什么也不怕,自己也可以照顾好自己。” 张姗拍着胸脯道。 她自小最得外公宠爱,时常跟着外公进出药材铺,见外公做买卖谈生意,她比同龄人早熟许多。 “那就好,你能照顾自己,我就放心了。”舒颜赞赏的摸摸她的头顶。 “万一遇到什么处理不了了事情,你就找客栈掌柜的或者店小二,我都交代给他们了。” “还有,这几天不要乱走,毕竟你刚从薛家逃出来,万一你爹真的在找你,后面再逃出来就不容易了。” 舒丫头的身体透支的厉害,需要慢慢恢复,她暂时没法使用武力解决任何事情,所以舒颜只能嘱咐张姗万事小心谨慎。 “我知道,姐姐放心!” 又给了张姗留了应急的银两,舒颜这才放心的离开。 她这次出客栈,天色才彻底亮了起来。 舒颜掐算着时辰,这个时候,那两个自己吃下蒙汗药的蠢货该醒了。 果然,舒家院里,舒承祖最先醒了过来。 懵懵然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趴在院子里这么睡了一夜。 瞧着桌上是昨天的残羹冷炙,又见对面妻子也在酣睡,他一把摇醒她。 “娘子,娘子?” 刘水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丈夫一张大脸凑在自己近前。 她抬起有些发沉的头颅,见了狼藉的桌子,她立刻想起自己昨天在舒颜的威逼下吃了有蒙汗药的饭菜。 此刻,火气直冲头顶,她一把推开舒承祖。 “你这个夯货,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猝不及防的舒承祖被她推个趔趄,他恼怒不已,“大早晨的,你发什么神经?” 他今天又没偷她东西,她凭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我昨天那么给你使眼色,你是瞎了吗?” “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给我使眼色?” 舒承祖昨天只顾吃的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妻子什么表情。 “我在菜里加了蒙汗药,本来是想给舒丫头的,没想到你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抢着吃起来。” “就差那么一步!”刘水香恨铁不成钢。 “你为什么要在菜里下蒙汗药?”舒承祖不解。 “你,”刘水香无奈道,“你的脑子除了整想着天偷鸡摸狗的,能不能偶尔也想点别的事?” “我如果不把那丫头弄晕,你怎么送她回天香楼?你没听昨天那帮人怎么说的吗?” “那丫头把客人推下楼害天香楼损失惨重,不把人送回去,难道要咱们家替她抵抗天香楼的怒火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刘水香却立刻后悔了。 因为她想起了遗忘的故事的后半部分。 她不应该这么大声。 西屋的舒丫头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胆战心惊的她来到西屋门口,小心翼翼在门口解释。 “妹子,嫂嫂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嫂嫂昨天的想法……” 舒承祖看着一会一变脸的妻子,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在他妻子心中,已经彻底认定舒颜是鬼。 “我向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嫂嫂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你想在家呆多久就呆多久……” 解释了半天,不见里面有回应,刘水香轻轻推开房门。 “妹子,妹子?” 空荡荡的屋子,又是半个影子也没有。 刘水香急忙退出屋子,“轰”的一声关上门。 舒承祖这会脸色终于难看起来,“你,你说,那,那个丫头是不是会隐身术?” “隐身术你个头!”刘水香没头没脑的骂了他一句。 就在这时,堂屋发出“啪啦”一声响,两人都吓的一哆嗦。 “可能是爹喊我?”舒承祖急忙往堂屋走去。 刘水香也跟在他身后,就在她一只脚踏进堂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鬼使神差的回个头。 洞开的西屋门口,瘦削的白色身影,两人视线相遇,她给了她一个诡异的微笑。 刘水香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第20章 一起去犁地 “不是舒丫头,供桌上的烛台不知怎么倒了……” 舒承祖一边说着,一边从堂屋走出来。 见妻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有些不耐烦,“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他跟着刘水香直勾勾的眼神看去,西屋门口,安安静静站着他那个神出鬼没的好妹妹。 “你,你是,是从哪冒出来的?”舒承祖结巴的问道。 “哥哥说什么傻话,”舒颜笑道,“我一直在屋里睡觉!” 她一个石子打翻烛台,趁着夫妇两人不注意,悄无声息的来到西屋门口。 “那,你,你现在出来是,是干嘛?”刘水香声音颤抖。 “哥哥、嫂嫂,你们看今天天气不错,没几日就要春种了,咱们家的地还没有犁呢?” 舒颜十分担忧的道。 “妹子啊,”刘水香安慰着她道,“你回屋好好休息,往年都是辛苦你在地里忙活,今年也轮到我和你哥哥了。” “不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看着舒颜脸上的冷硬的表情,刘水香几乎要当场崩溃。 天香楼真的能让花娘抢了卖身契出逃?还是只是对外的借口? 刘水香紧紧靠在丈夫身边,这一刻,她真是希望丈夫能有点主意。 但是很显然,她的丈夫就只会发傻。 “既然哥哥嫂嫂没意见,咱们现在就出发如何?”舒颜提议。 “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把地犁出来,要赶快松好土,要不会错过春种……” 站在地里,刘水香痛苦的挑挑嘴角,她后悔说替舒丫头下地的那种话了。 “哥哥、嫂嫂,你们要好好干啊!”坐在大槐树下的舒颜,大声道。 无奈的两人只能一前一后,一个拉着犁具一个推,一步步努力向前。 他们两个都是好吃懒做,很久没干过农活,手脚笨拙的很。 一路向前,不是你崴到,就是他偏离路线,方方正正的地,却被他们犁的七扭八歪。 不少在地里干活的村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 大家顾不上自己地里的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今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人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你没看错,”另一个人道,“的确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舒家这对公婆也下地,真是桃园村一大奇闻了。” “你看看他们的犁的地,哈哈哈,也太好笑了!” 接受着村人们异样眼光的洗礼,刘水香只恨自己没有早早逃走。 “相公,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了!”干了半晌农活,刘水香几近崩溃。 她扶着犁具的手打着颤,舒承祖那双偷鸡摸狗的手早被绳子磨出一串串水泡。 “什么?”前面的舒有德停下。 “不要回头,别让那丫头注意到咱们,一边拉犁一边听我说……” 舒承祖立刻把头转回去。 “我娘家有个有名的神婆,得空我去找她一趟,让她来驱鬼。” “你真的觉得死丫头是鬼?”舒承祖还是不可置信。 刘水香抹一把头上的汗,“觉不觉的都要试试,你难道要一直被她盯着天天下地干活吗?” 好不容易就要摆脱烂赌的公爹了,竟然回来个妹妹的厉鬼,这像话吗? 接着,大概是为了打发犁地的苦闷,她又跟丈夫讲了许多娘家那个神婆的诸多奇人轶事。 背靠大槐树,闭目养神的舒颜倒是听了个有趣。 对于驱鬼这种事,如果她还依然依附于大槐树上,或许会怕上一怕,但她现在是舒丫头,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她也不知道该说着两夫妻是聪明还是蠢,他们既然觉得她是鬼,怎么就想不到她还有个顺风耳呢? 重生在舒丫头身上,她的五感比前世敏锐了太多。 舒颜摸着大槐树道,“看他们这种惊慌恐惧的样子,是不是比杀了他们有意思多了?” 第21章 悔不该当初 天还不过晌午,正是太阳最好的时候,舒承祖和刘水香两人几乎瘫倒在田里。 “丫头,我的腿好像不能动了,手也使不上力……” 舒承祖哪受过这种罪,拉绳子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这,可比他出去偷鸡摸狗的难多了。 刘水香也累的够呛,她回头朝舒颜诉苦,“妹妹啊,你看咱们是不是回去歇一歇……” 舒颜为难的看着田里,“哥哥、嫂嫂,你们把地犁成这个样子,回头还要重新返工,这什么时候才能春种呢?” “你放心,哥嫂今日歇一歇,明日再干也是一样的。” “再说,公爹受伤还躺在家里……咱们不能老在地里干活不照顾他呀?” 这时,她的声音提高,“他就算有千万不是,也是生养你的父亲。” 故意把话说给周围干活的村民听,想通过舆论的压力让舒颜妥协。 孰不知,她这样说,村人只会更笑话舒家,谁会对舒家抱有同情呢? 舒颜看穿了她的目的,却并不计较。 看这两夫妻的确累的够呛,她知道今日的惩罚也差不多了。 地,种不种的她不在乎,她要的只是折磨他们两夫妇而已。 “好吧,那先回家,明日再来犁地好了!” 舒颜轻松的起身,离开大槐树。 明日? 刘水香脸上却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等你有明天再说吧! 三人回到舒家,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回来照顾公爹的人,却并没有进里屋半步。 察觉两夫妇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舒颜幽幽的道,“我累了,就先回屋休息。”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西屋。 两夫妇看她进了屋,互相交换了眼色。 很快,舒承祖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大锁,在外面悄悄把西屋的门锁上。 刘水香临走前又嘱咐他,“我请七姑来之前,你好好盯着西屋。” 她娘家的那个神婆,大家都唤作七姑。 这七姑又是她家邻居,小的时候,刘水香最常看的就是七姑驱鬼做法事。 也许是耳濡目染,她也是最信鬼神之说的人。 舒承祖点点头,“你快去快回。” 就在他一个人坐在院中守着西屋的时候,堂屋暗哑的呼唤。 “承,承祖啊……”舒有德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呼唤着儿子。 他身不能动,肺受伤说话也费劲,可听力却不受影响。 一听到儿媳妇出门,心思便活动开了。 “承祖……咳咳咳……” “爹!”舒承祖走进堂屋,先给舒有德喝了水润喉。 舒有德勉力支着身子,“你,你……去给爹请个大夫来,快去……” 舒承祖为难道,“爹,我身上哪有银钱?” “爹箱底还有些银子,你都拿去,悄悄的请个大夫回来,水香不会知道的。” 他原先觉得刘水香这个女人精明,是个不错的儿媳。 可是现在看来,她就是太精明了,一旦觉得他这个公爹没用,就撺掇着儿子舍弃他。 他不会叫她得逞的。 他不仅不能叫她得逞,等他还好了,还要把她逐出舒家。 “爹,”舒承祖为难道,“我要是敢去请大夫,她就跟我和离,我……” “是爹重要,还是那个女人重要?” 舒有德一口气上不来,肺几乎要炸掉。 “天下不只有一个女人,她要是敢跟你和离,爹将来给你娶更好的!” 舒承祖望着老爹气急败坏的模样,又想到妻子充满警告的眼神,犹豫的站在那里,就是没有答应舒有德的要求。 见儿子如此,舒有德重重的躺回床上。 此时腹中一阵饥肠辘辘,再看儿子为图省事,从早晨就给他放在床头的那一笸箩窝头。 这时,舒有德忽然就想起舒丫头的好来。 每天回家,丫头把下酒菜端到他面前,再给他倒上一杯小酒…… 他心中哀叹,他怎么就把那个乖巧听话的丫头卖掉了呢? “爹,娘子让我守着西屋的门,我不能和你多说了,一会让她看见又要不高兴。” “让你守着西屋门,她要做什么?”舒有德肺部疼痛,声音比刚才又小了些。 见老爹突然转移话题,不再提请大夫的事情,舒承祖松了一口气,当即一五一十的把刘水香去请神婆驱鬼的事情说了。 “呵,”舒承祖只觉得荒唐,“她,说丫头是鬼?” “嗯,”舒承祖点点头,“我也见了,她进了西屋就不见了,可是早晨又从西屋出来……” 舒有德却不信这些,“要是有鬼的话,丫头她娘肯定第一个从地下爬出来杀了我。” 看舒有德痛苦、失望又悔恨的神情,舒颜翻身躺在房顶。 阳光暖洋洋,晒的人正好。 不远处的村道上,刘水香正火急火燎领着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妇赶来。 第22章 请神婆驱鬼 那老妇虽然上了年纪,却精神抖擞,只人太胖了些,动作起来十分笨拙。 进了门,她先找地方坐下歇息喘气。 刘水香催促道,“哎呦,我的七姑,你先别歇着了,帮我驱鬼之后,你想怎么歇着就怎么歇着……” “等你驱了鬼,我给你置办上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你,行不行?” “行行行……”七姑一听有酒菜,当即站起身。 这时,舒承祖把西屋房门打开,如夫妇俩所料,那个丫头果然不在里面。 两人不敢进门,只七姑胆大,自己在里面摆上香炉、蜡烛等等。 然后吩咐两人,“把门关上!” 两人当即把门关上,听她在里面振振有词。 舒颜从房顶望下去,就见胖胖的七姑挥舞着桃木剑又是唱又是跳的,十分滑稽。 也听不太清她都唱了些什么,只隐约一句,“急奉老君令,驱魔斩妖不留情……” 等她唱跳完,手里的符纸放到香烛上引燃。 燃起的符纸发出一阵巨大的火花和爆破声,把屋外的舒承祖吓了一跳。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而刘水香则见怪不怪。 “好了,进来吧!”七姑收了手。 “这样,就可以了吗?”舒承祖半信半疑的走进去。 七姑淡定的收拾桌上的器具,“鬼,已经驱除了。” “可是,”舒承祖又道,“她上次也是这样突然消失了,然后又再次出现,这次真的……” 刘水香呵斥他,“你怎么敢怀疑七姑的实力?” “刚刚你们听到的,就是厉鬼被焚烧之后发出的惨叫。”七姑信心满满。 “七姑,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刘水香还忙不迭的向她道谢。 七姑谦虚的一点头,桃木剑打横放在怀里,手心朝上。 刘水香立刻明白过来,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她手心。 房顶的舒颜冷笑连连。 这是她见刘水香掏钱最快的一次。 不是为人,却是为鬼。 “罢了,今天就先让你们高兴高兴,明天有你们好看!” 不想再看这一出闹剧,她果断翻身从离开。 离开时,隔壁胖婶家三岁的小孙子正在院里玩竹马。 仰头看见灵巧的舒颜,嘴里道,“鸟,鸟……” 舒颜没有第一时间回青云客栈,而是先去了薛家药材铺。 早上给薛巧云把了脉,开药方,还没来得及给她去抓药。 本想去薛家药材铺,就见伙计阿福正在给药铺落锁。 “奇怪,这么早就锁门?”明明,她来的比昨日还早一些。 正想张口喊住他,却见他神色紧张,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舒颜便没有打扰他,而是默默往隔壁几条街外的药材铺走去。 等抓了药,从药材铺出来,恰巧又遇见了阿福。 舒颜从他身旁路过,只听他问路人,“大叔,你可看到一个十岁左右,长相清秀的小女孩一个人路过吗?” 听他形容,舒颜瞬间就明白他是在找张姗。 这个伙计,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找张姗? 难道是张元的命令? 是张元终于担心这个出走的女儿,还是有别的什么计划呢? 舒颜没有回青云客栈,而是跟在阿福身后。 阿福把青云县几条街道都打听了一遍,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张姗的去向。 最后,无奈的他来到薛家。 “果然,”舒颜站在墙角,“真的是张元让他出来找人的!” 不过,和她预想的不一样,阿福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宅子外面。 门里传来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张元之所以早早离开药材铺回家,是因今日是儿子张志入新学堂的日子。 “相公,你把药材铺交给阿福一个人看管,可以吗?”李琴儿不放心的问道。 “放心,阿福虽然是那个老头子培养的,但是能力没的说。” “今天不是志儿第一次去学堂吗,以前委屈你们住在乡下,我想好好补偿你们母子……” 李琴儿脸上露出笑意,当即夹了一块鱼肉去他碗里,“相公,你对我们母子真好。” “对了,”张元道,“明天我要去隔壁镇吃酒席,晚上你们就不要等我吃饭了……”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没人提起过张姗的名字。 阿福一锤墙壁,“小小姐,你去了哪里?” 舒颜已经大致明白,找人,是他自发去的。 知道张姗不见的事情,阿福替薛老板的外甥女担心。 拿着药回到青云客栈,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青云客栈门口,张姗远远的迎了出来。 “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怎么不在房间里等我,夜里外面风凉。” “我想姐姐啦,”张姗拉着舒颜的手,关心的问道,“姐姐,你今天的事情顺利吗?” 第23章 自己来煎药 想到今天那一场驱鬼的闹剧,舒颜唇角一勾,“我一切顺利。” 她摸摸张姗的头,“谢谢你想着我。” “姐姐,你出去了一天,快进房间休息……”张姗帮她拿手里的东西。 尽管姐姐说事情顺利,可是她还是瞧出她脸上的疲劳。 舒颜把手里的药交代给她,“那我先去休息,这是给你娘抓的药。” “你送去厨房,让他们明早帮忙煎好,好给你母亲送过去。” 张姗一听是给母亲的药,急忙摇摇头,“姐姐,不必劳烦厨房,我自己煎药就可以。” “你小小年纪,做这个太危险了,还是让厨房的人来做。” “姐姐,你忘了我们家是做什么的?” “外公以前天天带我去药材铺,我还没开蒙的时候,就先识的药材、会的煎药!” 舒颜瞧着她,“你外公教你识药材可算是家学,可是你那么小就学煎药?” “嗯,”张姗点点头,“过去母亲生病,都是我和外公给她煎药。” “外公说,他老了,以后我就要好好照顾母亲……” 舒颜心头一动。 把体弱的女儿托付给外孙女,也不托付给女婿,薛老板怕是早就洞察了张元的野心。 “可是,你胳膊上还有伤,不如等伤好了再做。”舒颜担心她的胳膊。 “姐姐,你给我的药很好用,我的胳膊没什么的。” 张姗活动活动胳膊,表示自己没事。 她之所以如此坚持,除了对母亲的孝道,也是要给舒颜省钱。 白天舒颜离开之后,她便把青云客栈里里外外熟悉了一遍。 一直的外公身边耳濡目染他做药材生意,让她对待很多事情都比同龄人成熟。 外公生病那时,就长长叹息,“姗儿,你母亲要是有你一半聪明该有多好?” 那时的张姗还不知外公是什么意思。 直到外公离世,薛家变张家,接着便是李琴儿带着儿子上门。 可是,她很快就明白了。 姐姐帮了她们母女大忙,她不能整日在客栈坐享其成,她也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姐姐才行。 客栈的厨房虽然可以帮他们煎药,但是和他们给母亲准备食材是一样的,都需要额外收钱。 母亲的饭菜已经很消耗银钱,她不想再因为煎药这件小事再让姐姐破费。 舒颜见张姗坚持,便点点头,“好吧,就交给你。” “不过,”她道,“到底是你自己说,明早上我要亲自看看你是如何煎药的。” “如果做的好,你就继续做,如果不行,还是让厨房的人代劳就好,知道吗?” 张姗点点头。 天不亮,她就爬起来给母亲煎药。 此时青云客栈的后厨空,厨娘还没来。 张姗给舒颜搬了凳子坐在旁边,自己则洗手开始在药炉前给母亲煎药。 熟练的把药材放入药罐,再倒入足量的清水浸泡,然后把木炭放入炉子点燃,接着再着把药罐放上去。 扇风,控火,合理有序,一气呵成。 舒颜点点头,“做的不错,的确是药材铺出身的孩子。” 被舒颜肯定,张姗脸上笑的开心,“姐姐,我也会做些饭菜,今早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舒颜看她满脸期待,“事有轻重缓急,姐姐等着以后尝你的手艺,现在先集中心力照顾好你母亲。” 张姗点点头,“姐姐,我知道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 “你们……”见她们在煎药,她道,“正好,把我们家夫人的药也煎了!” 说着,手里的药包扔到张姗面前的灶台上。 第24章 天字一号房 舒颜瞧她一身短襦布裙,像某大户人家的丫头。 她起身拿起药包,精准的扔回对方怀里,“旁边有炉子,自己煎。” “你什么意思?” 那个丫头一脸不可思议,“区区一个客栈的厨娘,敢这么跟客人说话?” “信不信我去找掌柜的,现在就辞掉你们?” “信,”舒颜冷漠的点点头,“你现在就去,越快越好,辞不掉我们,就是你没本事。” “你……”那丫头指着舒颜,“我没见过你这么嚣张的厨娘,你可知道我们家夫人是谁?” “我告诉你们,得罪了我们家夫人,不仅是辞退你们,你们以后在整个北郡都别想立足。” 这话口气大的吓人,不过舒颜又不是被吓大的。 狐假虎威的货色而已。 在这大宁,再大还能大过京城那个薄情寡义的人吗? 不过,这话虽然舒颜不惧,不代表张姗不怕。 她拉拉舒颜的衣袖,“姐姐,让我来煎药吧,反正煎一份也是煎,两份也是一样煎……” 对方似乎很有来头,她不想姐姐和别人起冲突。 “算你这个小姑娘识相,”那丫头重新把药包扔给张姗,“快些煎好,然后送到天字一号房!”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狗仗人势的东西,姗儿,把药给她扔一边,不必给他们煎药!”舒颜才不管对方是什么神秘的夫人。 张姗却拉着舒颜坐下,哄劝道。 “姐姐你别生气,我这也是举手之劳,看一炉药和同时看两炉药,没有区别的。” “既然对方需要喝药,就说明是病了,咱们不和病人计较。” 说完,她打开药包,就准备把药材放进旁边的药罐。 “等等……”舒颜却叫住了她,刚坐下的身子也重新站起来。 “怎么了,姐姐?”张姗一脸惊讶。 “你把药放下给我瞧瞧。” 张姗不明所以,把药包重新放下。 舒颜把一堆药材摊开,然后在里面翻找,最后挑出几根药材仔细查看。 “姐姐,这不是人参吗?有什么不对吗?” 张姗跟着祖父进出药材铺,基础的药材都是认识的。 “人参?”舒颜满脸玩味之色,“这东西,可比人参有意思的多。” …… 张姗提着比昨天大一倍的食盒,来到县衙大牢门口。 舒颜塞了碎银子到守门的狱卒手里,“劳烦狱卒大哥了!” 两个狱卒收了银子,眉开眼笑,“哪里哪里,总之我们记住你们了,以后随时想来探监都成!” 等两人的进了大牢,其中一个狱卒则是飞快的跑去衙门后堂。 幽静的客房门口,那狱卒小声向守在门口的飞云报告。 飞云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然后转身进了屋子,“爷,天香楼的那个舒丫头今天又来了大牢!” 一身暗纹玄衣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的手中是一份画押的供词。 “其他事情打听的如何?” “都打听清楚了,她们去看的是一个叫薛巧云的女人,因为伤害丈夫的小妾,县令判她羁押六个月。” 飞云道,“和舒丫头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就是薛巧云的女儿。” “这两人,可有亲属关系?” “并没有,”飞云摇摇头,“似乎那夜,两人关在同一间牢房……” 他推测道,“看来,舒丫头是同情薛家母女,所以才在出大牢之后这么帮助她们母女俩。” “一个被卖进青楼差点被恩客打死的人,还有心思和余力关心别人家的事情?” 男人一挑眉,“这样的人,倒是少见!” 飞云就是一凛,“爷说的对,这样说来,她反而更加可疑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供词,“消息放出去了吗?” 第25章 牢门口再遇 舒颜看薛巧云一口气把药都喝下去,又看向她身后。 这间牢房关的女人多是伤人或者盗窃,都算不上凶恶至极的人。 因为有舒颜的照拂,大家这两天的生活明显都跟着滋润了起来,所以对薛巧云也格外关照些。 薛巧云现在见了女儿,有人开导,又吃了药,她心中有了盼头。 一天的时间,整个人就重新恢复了生机。 舒颜告诉她,她以后除了诊脉其他时候不会再过来,不过张姗依然每天都能来。 最后,她问了薛巧云一个问题,“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舒小姐有什么事尽管问就是。” 薛巧云现在对舒颜只有满心感激之情,不论她想知道什么,她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你们药材铺里那个叫阿福的伙计。” “阿福?他怎么了?”薛巧云一愣,她没想到舒颜会突然问到阿福。 “是这样的……”舒颜便把看到阿福在街上寻找张姗的事情跟她说了。 “想不到,”薛巧云听完之后,更咽道,“阿福对我们母女这样上心!” 又想到当初爹安排她嫁给阿福,偏偏她对那个道貌岸然的张元动了心。 此时薛巧云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我见他十分关心你们母女,所以想先问你,要不要告诉他张姗的下落好让他安心?” 其实,舒颜心中有另一种考量。 一旦她身体养好,就要立刻动身去京城,万一到时候薛巧云没出狱,张姗就没人照顾。 她看阿福古道热肠又是个不忘本的忠仆,想来把张姗托付给他照顾,是个不错的选择。 “阿福从小到大一直跟在我爹身边,等同于半个儿子。” 薛巧云道,“舒小姐,还劳烦您告诉他一声,别让他再替我们母女担忧。” “我知道了!”舒颜点点头。 一边和张姗走出大牢,一边想着这几天就找个时机带张姗去和阿福打个招呼。 不经意间抬头,舒颜忽然发现前面一辆马车十分熟悉。 正是昨日自己差点撞上去的那辆。 “真巧,两日都在大牢门口遇到?”她有些诧异。 但是,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经过马车的时候,她敏锐的察觉里面的人在盯着自己。 这道气息,她十分熟悉,黑暗的青云街上、衙门屏风后面…… 她一个激灵,是那个给她披风的神秘大人! 从那日他毫不吝啬的给了她一千两,她便猜出他逗留青云县的目的,就是以田永为线索的细作网络。 眼下,又频频在大牢附近看到他们,是不是说明田永作为一个细作网小头目,根本没有被秘密羁押,而就被关在大牢里呢? 县衙大牢防守一般,若是遇到劫狱肯定难以招架,这位大人,应该没这么蠢吧? 还是……这只是一出诱敌深入的好戏? 舒颜回顾那辆低调的马车。 就见飞云第一个从马车上下来,另一道挺拔的身影紧随其后。 那人没有回头,她看不见他的样子。 不过他身上那件绣着暗纹的玄色衣袍,却提醒了舒颜,她的包袱里还有一件价值不菲的同色披风。 于是从大牢离开直接去桃园村的舒颜,又折回青云客栈。 明日不知道能不能遇见,先把披风还回去。 不想,她刚折回客栈,就见店小二慌慌张张迎了上来。 “姑娘,你快去瞧瞧吧,你妹妹被天字一号房的人被绑走了!” 舒颜当即抬脚往楼上走,店小二还跟在后面解释。 “姑娘,不是我们没帮你照看好妹妹,实在对方人多,而且还是住天字一号房的贵客,我们不好阻拦……” 第26章 药里有问题 张姗和舒颜在街上分开,提着空食盒一路去了客栈厨房。 正想收拾药罐里的药物残渣,忽然就被突然闯入的几人给扭住胳膊。 领头的女人道,“就是她,把她带走……” 张姗惊讶的看着她,正是清晨让她们煎药的那个丫头春桃。 春桃扇了她一巴掌,“看什么看,敢给我们夫人下毒,你死定了!” 厨娘们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等这些人拉着张姗离开,她们才着急忙慌的去通知店小二和掌柜的。 这才有了店小二匆忙向舒颜解释的情景。 毕竟,照顾张姗这件事,舒颜也是付了银子的。 一面是住在天字一号房的贵客,一面是虽然住在普通房间,却处处出手大方的客人。 两相冲突,青云客栈难以两全。 “林妈,就是她,就是她给夫人煎的药!”把人带到天字一号房,春桃猛的推了张姗一把。 张姗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勉强爬起身,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又重新跌倒在地。 林妈打量她,“还是个小姑娘,怎的就这么狠心?是谁指使你在药里面下毒的?” 张姗脸色苍白,“没有人指使我,我没有下毒!” 林妈却敏锐的察觉她语气中的紧张,“既然没下毒,那你紧张什么?” 张姗脸色更白,却没有说话。 因为她想起了煎药前,姐姐在药里面的发现。 春桃在旁边煽风点火道,“林妈,你瞧她这就是做贼心虚,我看不给她点教训,她是不会招的!”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在药里下毒的?”林妈提高了声音。 见张姗还是不说话,林妈朝左右一使眼色,“既然她不想开口,陈二、陈四你们就让她开口。” “林妈,您瞧好吧。”陈二抽出别在腰间的鞭子,“啪啦”一声甩出响声。 “小姑娘,我劝你乖乖的说出真相,要不这皮鞭可不认人!” 陈四在后面抓住张姗,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眼见鞭子落下,张姗害怕的闭上眼睛。 “住手!” 就在这时,舒颜踢开天字一号房的门,把扬起鞭子的陈二一脚踢飞出去。 “什么人?” 陈二身上有点功夫,冷不防被舒颜一脚踢倒,又快速站起来。 他鞭子转了方向,带着风声朝舒颜袭来。 “自不量力!” 舒颜抓住他的鞭梢,快速在手上缠了几圈,略一用力,陈二竟然又被她甩了出去。 这次重重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不说,鞭子也到了对方手里。 眼见陈二两下便被人教训的倒地不起,林妈愣住了,“你,你是谁?” “我倒要问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妹妹?” 舒颜摩挲着手里的鞭子,“对面就是县衙,你们在客栈对我妹妹动用私刑?” “她是你妹妹?”林妈问道。 “先回答我的话,你们要用私刑?” 这时春桃也认出了舒颜,她在旁边指证。 “林妈,煎药的时候她们两个都在……一定是她们合谋在夫人药里下毒的!” “你家夫人是谁?我们又为什么要害她?” 舒颜扶起地上的张姗,手中的鞭子指向春桃。 “如果非要说下毒谋害,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嫌疑!” “你胡说什么,”春桃声音尖锐,“我对夫人忠心耿耿。” “好一个忠心耿耿!” 舒颜冷笑。 “我们乡下人见识少,还从来不知道哪家忠心耿耿的仆人,会把自家主子的药随便扔给陌生人来煎!” “我,我不是随便扔给陌生人,你们是厨房的厨娘,就应该做这些事!” 舒颜不看春桃,而是望向林妈,“出门在外,给主人煎药的事该交给客栈的厨娘,是吗?” “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不懂!” 第27章 贼人喊捉贼 进屋时,舒颜就打量了环境。 除了屏风后面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这屋里能主事的应该就是这个林妈。 果然,林妈皱了眉头。 舒颜继续道。 “问都不问一声,就颐指气使的把药丢给我们,若是我们姐妹下毒害你家夫人,我们早跑了。” “你们跑了,还有掌柜的……这家客栈总也跑不了吧!”春桃还强自辩解。 “呵呵……”舒颜笑的越发阴冷,“客栈掌柜会帮你留意一个客人的行踪?” “什么……客人?”林妈看向瑟缩在门口的店小二。 店小二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各位都是咱们客栈的住客,我看这应该是误会一场,大家各位和气生财……” “住客?”林妈脸色越发难看。 她望向春桃,“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次出来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为什么会把夫人的药交给陌生人?” 春桃当即跪下认错,“林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可是,夫人的确是喝了她们姐妹的药才吐血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你懂医?”舒颜冷冷的问她。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她当然不介意送她一程。 春桃一愣,“我不懂!” “那你们夫人出这么大的事,你们请大夫来了吗?”舒颜又问。 “大夫早就派人去请了,想是正在来的路上……” “既然你不会医,大夫也没来,你是怎么确定你家夫人一定是因为药里有毒而吐血的呢?” “莫不是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亦或者……”舒颜脸上是无尽冷漠,“贼喊捉贼,根本是你自己下的毒呢?” 春桃浑身一激灵,“你别胡说,我没有!” “是吗?”舒颜幽幽的道,“为什么有人吐血,我第一想到的是他得了什么病,而不是想到中毒?” 她目光扫视林妈和其他仆人,“难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做下人的,和我们乡下人想的不一样?”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妈醒过神来。 的确,自夫人吐血,这丫头就一直在强调夫人是中毒。 她为何会如此笃定? 不等林妈去追问春桃,舒颜忽然甩开手里的鞭子,正打到春桃身上。 “啊……”春桃惨叫一声。 “这一鞭,是还你早上对我们的无礼!” 不待春桃躲闪,第二鞭又接着袭来,“这一鞭,是还你打我妹妹!” 猝不及防挨了两鞭子,春桃躺倒在地疼的痛彻心扉。 谁也没想到,舒颜会突然出手教训春桃。 林妈出声制止。 “姑娘……我们家夫人还没醒来,事实如何,也并不一定就如你所说,还请你手下留情。” 舒颜把鞭子扔还到陈二怀里,“那我就等你家夫人醒了亲自向我道歉!” 说完,她拉着张姗头也不回的离开。 林妈还想再拦她们,这时出去请大夫的人回来了。 看着老大夫被扯着袖子匆匆赶来,林妈便顾不上舒颜两人,只安排了一人去盯着她们的房间。 陈四则是指指躺在地上的春桃,“林妈,春桃怎么办?” 林妈看她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 “把她关到下人房,等夫人醒了再好好审她。” 第28章 少了一味药 跟着舒颜回到房间,张姗心有余悸。 但她还是不忘问舒颜,“姐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的事情……” “傻丫头,都成这个样子,还有空管我……”舒颜拉起她的胳膊,把袖子撸上去。 本来刚刚结痂的烫伤,因为刚才的推搡、拉扯,伤口全都裂开、出血。 舒颜拿出药膏,给她在伤口上涂抹起来。 “天气快热了,不处理好伤口的话,容易溃烂。” “姐姐,对不起。” 张姗声音里满是愧疚,“都怪我自作主张,如果不答应给他们煎药,就不会惹出这些事来。” “不怪你,”舒颜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道,“你的本意也是不想给我增添麻烦。” “再说,有些事该来的躲不掉……” “那,姐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张姗年纪小,没见过大风浪。 “咱们明明把里面的药材挑出来了,为什么她们的夫人还会吐血?” 这是她最不明白的地方。 “吐血,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坏事!”舒颜给她上好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看在她们房间门口徘徊的身影,又望一望外面高升的太阳。 这下,不仅披风还不成了,也赶不及去桃园村了。 她可以想象刘水香和舒承祖得意的面庞,他们一定会以为是驱鬼成功了吧? 也好,今天就让他们得意上一天。 去过天堂,才显得地狱恐怖不是! …… 此时,天字一号房。 老大夫给床上昏迷的人把脉之后,又施了几针。 不多会,陈夫人悠悠转醒。 “夫人,您怎么样?”林妈紧张不已。 陈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林妈,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您早晨喝药之后……”吐血,这两个字,林妈斟酌着说不出口。 不过,陈夫人还是回想起来了,“我……似乎是吐血了?” “夫人,您吐血之后,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老大夫在旁边询问。 “不舒服?” 陈夫人慢慢体会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觉得先前憋闷的胸口有了一丝舒畅……” “大夫,这是为何?”林妈急切的问向老大夫。 那老大夫摇摇头,“夫人久病沉疴,老朽难以推断夫人是因何吐血!” 林妈道,“真的不是中毒?” 老大夫又是摇摇头,“看起来和夫人喝的药没有关系……” 刚刚,他已经检查过药罐里的药渣,里面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听了大夫的话,林妈又陷入疑惑,所以那对姐妹和春桃都没下毒?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拿出一张药方。 “大夫,这是我们家夫人常年用来补身的药方,劳烦你对照药方仔细瞧瞧,看看药材和药方是否有不相符的地方?” 如果不是毒,会不会是有什么药性相冲了呢? 老大夫接了药方,再次辨别起药罐里的药渣。 良久,老大夫抬起头,“药罐里的药,的确和方子上有所不同!” “多了什么?”林妈凛然。 “不是多了,而是少了。” “少了?”林妈一愣,“少了什么?” “人参!” 林妈诧异,难道她想错了。 “林妈,你到底在怀疑些什么?”等老大夫离开,靠在床上的陈夫人问道。 “在我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您有所不知……” 林妈便把春桃和舒颜姐妹之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 “……夫人,这个春桃一向惫懒,现在连给您煎药都不用心了,我想药里的人参一定是把她拿走了。” “春桃人呢?” “关在下人房,夫人房,您要审问她吗?” “算了,打她二十板子,以后不许她近身伺候就是。” “夫人,您对犯了错的下人未免太仁慈!” 林妈不同意这样的做法,“以后其他丫头有样学样,便更不会尊重您。” 陈夫人叹息一声,“我岁月无多,还能当他们几天主子,他们的心不在我这里很正常。” “到如今这种地步,我的喝的药还有什么意义?有没有人参,又有什么差别?” “夫人,您别这么说,您还年轻……” 林妈红了眼眶,“您要好好活着,林妈无儿无女,还等着夫人给我养老送终!” “林妈,”陈夫人感激她,“从小到大,都是你在身边照顾我,你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你,可是这个……” 她苦笑一声,“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怕熬不出这个春天。” “不会的,”林妈流着泪打断她,“您一定长命百岁!”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打破青云客栈本就不平静的上午。 “不好啦,有人上吊啦!” 第29章 有人自尽了 声音,是从客栈后院的柴房发出来的。 一个去柴房拿柴火的厨娘,发现了吊在房梁上的尸体。 短襦布裙,赭色绣花鞋。 她一眼就认出是天字一号房的贵夫人带来的丫头,这人没少在厨房耍威风。 “来人啊……救命啊……” 陈家的仆人陈四正撒尿回来,听见厨娘的叫声,第一个跑到现场。 和后来的几人合力把春桃从房梁上救下,陈四手指在她鼻下试了试,气息已然全无。 陈四惊惶失措的看着姗姗而来的陈二,“春桃,死了!” 陈二踢了他一脚,“林妈让你看着人,你去哪了?” “该关在下人房的人,怎么会来到柴房上吊?” 陈四苦着脸,“我哪里知道,不过就是撒个尿的功夫,我要是知道她要上吊,就是憋死也不离开……” “还愣着干什么,”陈二又踢了他一脚,“去通知林妈!” 陈四慌慌张张离开了,留陈二在这里守着尸首。 不多时,整个青云客栈都知道柴房有人上吊自尽,很快,大家就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拢在柴房门口。 张姗站在人群中,当她看到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春桃,不由紧紧攥住舒颜的手。 “姐姐,她……就这么死了?” 之前还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的人,顷刻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小小年纪的张姗一时难以接受。 舒颜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你害怕的话,就先回房去等着我。” 张姗摇摇头,“我要和姐姐在一起。” 柴房里,衙役们正在检查现场。 青云客栈与府衙斜对相望,这里出了人命官司,衙门的动作可比去天香楼快多了。 陈捕问一直守在春桃身边的陈二,“死者是谁?” 陈二道,“是我们家的丫头,名字叫春桃。” “谁先发现她的?” “是我,”一旁的厨娘心有余悸,“厨房没了柴火,我来拿些柴火,没想到就……” 陈捕头查问的时候,仵作就在旁边勘验春桃的尸体。 舒颜的视线,也跟着仵作一直游走。 脖颈间只一条青紫勒痕,死因是上吊窒息无疑。 但是,舒颜就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这时,仵作把春桃翻个身,露出她后背那两道渗着血的鞭伤。 围观的人看到那两道鞭伤,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看着两道鞭痕可真是深……” “该不会是主人家对这丫头动用私刑,这丫头受不住,所以才上的吊吧?” “谁知道呢!” 陈捕头的眼光立刻就落在陈二掖在后腰的皮鞭,“她的伤是你打的?” “不,不是……”陈二急忙摇摇头,“大人,我怎么可能打春桃。” 陈捕头一把抽出他腰间的鞭子,只见鞭稍勾着一丝衣料,和春桃身上的一样。 “还说不是你打的?” 陈二急忙解释道,“大人,真的不是我,是之前我的鞭子的人……” 忽然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大人,就是她,她抢了我的鞭子打的春桃。” 陈捕头循着陈二手指的方向看去。 乍一眼看去,人群中,一个人影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陈捕头觉得人有些眼熟。 当他对上舒颜那双冷漠无波的眼睛时,惊呼一声,“是你!” 第30章 北郡城陈家 “不错,”接收到陈捕头的目光,舒颜坦然的点点头,“陈捕头,是我。” “你,你……” 陈捕头愕然道,“才在天香楼打了人,竟然又在客栈打人?你是不是挺喜欢进大牢的?” “陈捕头,您要搞清楚一件事,天香楼的事,那位‘大人’已经判我无罪了!” “大人”这两个字,她着重强调了一下。 这位陈捕头办差事的效率挺快,但是说话也快。 当着客栈这么多人提及天香楼的事,田永这件事,她还有保密的需要吗? 陈捕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立刻略过天香楼的话题。 “可你,这次打人……未免……” 自这女子张口向县令大人要赏银开始,他就知道她不是外表看起来的柔弱和任人宰割。 现在看到春桃身上的鞭伤,再加上天香楼的事,他有理由怀疑舒颜卷入了杀人事件,当然对她怀疑又戒备。 “陈捕头,我是打人而不是杀人吧?” “再说,是她打先出手打我妹妹,我还手打她,顶多是两人之间互相有纠纷,您不是想因为这样就把我送进大牢?” “而且,刚刚仵作也说了,她是自尽。” “你……妹妹?” 陈捕头看向躲在舒颜身后的张姗,见怯懦的张姗脸上赫然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向陈二,“是这样吗?是春桃先出手?” 陈二因为之前被舒颜夺鞭子的事记恨在心,刚刚陈捕头问春桃的鞭伤,他本想借机把嫌疑引到舒颜身上,让她受点教训。 不想,这个陈捕头竟然是认识她的。 “这,我……”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一旁就有声音插进来,“捕头大人,是这样的没错。” 林妈适时的出现,“的确是春桃先欺负的这对姐妹。” “这春桃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家夫人的药材害我家夫人病发,还嫁祸给这对姐妹……” “我本是让人把她先关起来,等夫人醒后询问夫人的意见再处置她的,不想她先畏罪自杀了!” “你家夫人是?”陈捕头问林妈。 林妈这才恍然一笑,“捕头大人,忘了跟您介绍了,我们来自己北郡陈家。” “北郡……陈家?” 陈捕头一惊,他凑到林妈耳边小声问,“不知道是主家还是分家呢?” 见林妈看向自己,他急忙道,“不瞒你说,我也姓陈,分家掌家人是我堂叔……” “你也姓陈?”林妈脸色带了喜色,“想不到,竟然能在这小小青云县见到北郡陈家的人。” 陈捕头点点头,“正是……” 林妈附到他耳边,“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夫人是……” 后面几个字,她说的极为小声,无论舒颜怎么努力,却再也听不清。 但是,只“北郡陈家”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让她震撼了。 她万万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陈家的人。 “既然事实清晰,又是你们自家的丫头……那么,尸体你们……” 他刚想说你们自己处置,可是就在此时,他眼神无意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他立刻改口,“那么尸体我便带回衙门……” “什么?”林妈一愣,“陈捕头?” 刚刚不是说好了,由陈家来处置春桃的尸体吗? 为什么陈捕头突然又改口? “虽说你们来自北郡,但这总是在青云县地头上发生的命案,我们有责任一查到底。” 陈捕头道,“等我们把尸体带回县衙,仔细复验确认无误后,你们再来领尸吧。” 说完,他也不再给林妈说话的机会,当即令人抬着尸体回衙门。 “诶,陈捕头,你这是……”林妈被陈捕头突然如此摸不着头脑。 舒颜却注意到人群中有道身影一闪而逝。 她眼神一闪,是那个叫飞云的家伙。 看来,陈捕头突然改口,多半是那位神秘大人也察觉了异常。 这么说…… 她回头看悬在梁上的麻绳,以春桃的身高即使加上凳子,那绳子的位置也略高了些。 普通的自杀事件,围观看热闹的人陆续散去。 惊讶过后的林妈见舒颜和张姗也要离开,急忙道,“两位姑娘等等……” 舒颜和张姗站住脚。 “跟我走一趟吧,我们家夫人想见你们。” “见我们?”张姗又惊有怕,“你们不是都弄清楚了吗,我们没有下毒!” 而且,始作俑者已经自杀了,尸体刚刚被衙门抬走。 “夫人醒了之后,知道春桃对你们做的事,就一定要见见你们,当面向你们表达歉意。” 林妈看向舒颜,“而且道歉这件事,不是你们要求的吗?” “这……”张姗看看陷入沉思的舒颜,“姐姐,咱们去吗?” 第31章 多出的回报 舒颜跟在林妈身后,再次去往天字一号房。 她心中忐忑。 十六年过去了,这个北郡陈家,和她过去知道的那个陈家,是一家吗? 这次,她越过了那道屏风,看到了屏风后面的陈夫人。 一个才三十出头年纪就瘦削、苍白、虚弱的不成样子的女人! 林妈先向陈夫人禀报了春桃自杀的事,又说了衙门把尸体带走复验。 陈夫人的脸上是一抹叹然,“虽说春桃犯了错,可也不至于选择自尽这样激烈。” “夫人,她不尽心也不是一两天了,她选择自尽,奴婢倒是倒是觉得是她做的错事太多了,没法面对您。” “回头衙门验好尸体,你带人将她好好葬了。” 陈夫人道,“至于春桃家里,既然她死了,诸事就算了,对她家人不必多说什么。” 林妈点点头,“夫人,我知道了……” 见夫人把目光落在舒颜和张姗身上。 她急忙道,“夫人,她们两个就是给您煎药的……” 林妈正想给夫人介绍她们俩,忽然想起来自己还从来没问过这两姐妹的名字。 她问两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我叫张姗……”张姗怯怯的回道。 半晌没听见舒颜的回答,林妈看去,就见舒颜怔愣的看着自家夫人,正神游天外。 她只觉得这位陈夫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可是记忆中,却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影子。 或许,是她之前认识的陈家人? “咳咳,”林妈清了清嗓子,“丫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舒颜回过神来,见陈夫人和林妈都看着自己,“舒……丫头!” 差一点,“舒颜”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舒丫头?”林妈嗤笑,“这是个什么名字?” 又看向张姗,“你们一个姓张,一个姓舒,原来不是姐妹啊!” “你……姓舒?”陈夫人却不在意两人是不是姐妹,听到舒颜的姓氏,她眼神闪烁。 “是!”舒颜缓缓点头。 陈夫人目不转睛的望着舒颜。 透过眼前瘦削的少女,她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 神色变换间,她悠悠叹一口气,“这个姓氏,倒是少见的很……” 舒颜看她神情忽然变的哀伤,心中也跟着一动。 “夫人,夫人……”林妈看着陈夫人脸色有变,知道她又想起了前尘往事。 脸上不由现出一抹担忧。 经林妈提醒,陈夫人收回视线,不过她的语气却是比刚才更加柔和。 “两位姑娘好心帮我煎药,却被我的丫头这样诬陷,都是我管教不严。” “如今她上吊自尽虽然方法激烈了些,但是也不失为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给林妈使个眼色,林妈当即递给二人一个荷包。 “这是夫人给你们的,作为你们煎药和被我们误会的补偿。” “不,夫人,这钱……”张姗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煎药,本来也是她自己答应的事情。 她因为外公病逝、母亲也生病的关系,只是同情生病的人,根本不是为了钱。 舒颜却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沉甸甸的荷包在手上颇有分量,竟然有一百两之多。 她平静的道,“你们这钱给的,可比我们受到的惊吓多的多。” 见舒颜毫不犹豫的接了钱,林妈有些瞧不起她,果然是乡下的丫头,见钱眼开的主。 “那是自然,我们夫人一向大方。” 舒颜把荷包递给张姗,示意她收起来。 “我这人做事一向分明,从不欠别人的东西。” “作为多出来的那部分钱财的回报,我建议,你们把从北郡带来的药统统扔掉!” 第32章 扔掉那些药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北郡带的药?” 林妈警觉的瞪大眼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青云县人,心比普通人细一些而已。” 舒颜不看林妈,而是望着床上的陈夫人。 “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夸自己的人。”陈夫人被她的话逗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见了这个舒姓的姑娘,心情莫名就跟着放松。 “说说看,你们都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要我们把北郡城带来的药都扔掉?” 林妈惊奇的望着自家夫人,她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件事情这么好奇了。 舒颜看看张姗,“你来说给夫人听。” 张姗犹豫了一下,然后道,“我外公是做药材铺生意的,和北郡城也有些生意往来,所以你们药包上的标识我认识。” “妙春堂,那是整个北郡最有名的药材铺……”那样的药铺,不应该抓错药的。 不过林妈却并没听她说下去,而是打断她。 “想不到你小小乡下丫头,也知道妙春堂,不过那又怎样?” 她怀疑道,“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把北郡带来的药材扔掉,然后买你外公家的药材吧?” 林妈满脸不屑,“你们这样抢生意,是不是有些卑鄙了?” “再说,我们夫人用的药珍稀又名贵,小小青云县的药材铺可不一定有。” “不,不是这样的……”张姗急忙摇头,她涨红着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了一眼舒颜,终于又鼓足勇气。 从袖子掏出一方帕子,帕子里包着的是早晨舒颜从药材里面挑出来的药材。 “这是姐姐早晨在夫人的药包里发现的……” “这不是人参吗?”林妈一把抢过去,惊讶道,“原来人参不是春桃拿走的,而是你们!” 舒颜冷冷一笑,“既然你认定这是人参,那尽管拿去给你家夫人补身吧!” 眼神始终在陈夫人身上,“你们多给的钱,也只够我们回报到这里。” “愿不愿意扔掉那些药,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告辞了……” 说完,她一手拿荷包,一手拉着张姗转身而去。 “夫人,你看看她们,您给她们这么多钱,她们却在您面前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起来。”林妈一脸抱怨。 “林妈,”陈夫人却若有所思,“从北郡带来的药,还剩几副?” “还剩下三副药,”林妈一怔,“夫人,您该不会真的觉得妙春堂给咱们的药有问题吧?” “林妈,”陈夫人道,“你拿着剩下的药,再带着药方,多找几家药材铺让他们辨一辨。” 林妈攥紧手里那方包着药材的帕子,心情沉重的走出天字一号房。 路过舒颜两人的房间时,她朝陈二使眼色,示意他把人盯好了。 林妈出去后,有小丫头端着稀粥进来,“夫人,奴婢伺候您吃些东西吧……” 陈夫人摇摇头,“你先出去吧,我现在不想吃。” 靠在床上,眼神落向湛蓝的窗外。 那个姓舒的丫头,让她想起十六年前在青云县外纵马驰骋的时光。 那是整个北郡最动荡不安的时期,却是她一生最快乐是时光。 只可惜,一场大火,使一切化为灰烬,包括她的心。 “十六年了,”她喟然叹息,“舒将军,我现在去地下,还有机会与你再相遇吗?” 第33章 人参与商陆 一个时辰以后,林妈匆匆而回。 见桌上摆着动也没动的粥,微微蹙眉,守在旁边的丫头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夫人,您又没吃东西?”她来到床边。 “林妈,我没什么胃口,”陈夫人勉强打起精神,“说说你的收获吧。” 提起这个,林妈的心就是一沉。 “我去了三家药材铺……” “其中一家药材铺的掌柜拿着药方和药包比对半天也没发现异常,另两家发现药方和药材有出入。” “发现异常的两家,其中一家是仔细辨别了许久才发现差别,而最后一家是一眼就瞧出里面的药材的不同。” “后来,我又找到了给您看病的那位老大夫……” 林妈把张姗的那方手帕拿出来,又把三包药材放在陈夫人面前。 “咱们从北郡带来的药材里面,人参的确不是人参,而是与人参极为相像的商陆!” “商陆?” “是,商陆!”林妈重重的点点头。 她重复着老大夫的话,“商陆与人参相像,咱们药材里面的商陆则是做的极为相像,不是极为熟悉药材的人,根本辨别不出二者之间的区别。” “这两者,药性有何区别?” 陈夫人微微阖上眼睛,掩饰眸中的复杂神色。 “一个增补进益,一个……泻下利水……”说到这些,林妈心痛如绞。 陈夫人有些疲惫,“想不到我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有人如此惦记。” “夫人,您的药一直是我亲自去抓药和保管,绝对没有假手于别人,所以能调换药材的时机,便不是负责煎药的春桃,而是妙春堂。” 还真被那个叫舒丫头的丫头说对了,妙春堂有问题。 “可是夫人,我不明白,咱们陈家跟妙春堂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换掉您的药材?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呢?” “等回了北郡,这事我一定禀报就郡守,这事一定要查到底。” “算了,”陈夫人悠悠叹一口气,毫无斗志的靠在床上,“……这躯壳挡了某些人的路,随便谁,想踢开便踢开罢!” “夫人,这怎么行,您不能失了斗志啊,不能叫这些背地使阴招的小人得逞。” 林妈苦口婆心,“郡守对您那么好,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郡守想想……他那么爱您,您舍得让他伤心吗?” 听林妈提起丈夫,陈夫人眼神只亮了一瞬便又立即又灭下去。 “林妈,早伤心和晚伤心,都是要伤心的。” “我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对他来说反而是拖累,让他趁早解脱,岂不是更好?” “夫人……” 林妈还想劝她,陈夫人却疲累的闭上眼睛,“我累了,让我休息会吧!” 林妈无奈,只能先照顾她休息。 等床上人睡熟,她苍老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愁容。 老爷过世前,把小姐托付给她照顾,可是,眼看着小姐生机凋零,她没了任何办法。 她担忧的看着床上人。 就听陈夫人呓语着,“舒将军,你派人来接引灵玉了吗?我遇到一个车女子跟你很像!” 林妈浑身剧震。 “小姐,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还没忘记他吗?” 第34章 送回药材铺 因为春桃的意外事件,客栈厨房午膳供应的比平常晚了很多。 舒颜用了午膳就带着张姗去了薛氏药材铺。 远远看着自家药材铺,张姗吓了一跳。 “姐姐,你要把我送回去了吗?”她站在原地,不敢往前再迈一步。 “不是,”舒颜道,“我带你来找人……” 张姗却是摇头退后,“我爹在里面,我不进去。” 舒颜道,“你放心吧,张元今天去邻镇了,不在药材铺。” 这是昨天她跟着阿福去薛家的时候,无意听到的。 “姐姐……”张姗拉住舒颜的手,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知道吗?”舒颜道,“自从知道你不见了,伙计阿福一直在找你,你现在要进去跟他报个平安。” 亲生骨肉丢了,当爹的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照例经营药材铺,照例去别人家里吃席。 而一个小伙计,却为这件事跑断腿。 此时,血缘已经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了。 “真的吗?”张姗冷静下来,“阿福叔真的一直在找我?” 舒颜点点头,“进去吧,去跟他报个平安,叫他不要操心。” “姐姐,”张姗点点头,“谢谢姐姐为我做的一切!” “别啰嗦,快进去……我在外面盯着……” 张姗立刻就冲进了铺子。 乍然见了那个一直在找的人,药材铺的阿福简直高兴坏了。 张姗则是和他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撸起袖子给他看那对母子对她造成的伤害,一边指着门外的舒颜。 当看着舒颜的那一瞬间,阿福惊讶万分,他对来这位曾来抓药的客人印象深刻。 “小小姐,那你现在住在哪,我能经常去看你吗?” “这个……” 张姗看了一眼站在街上的舒颜,姐姐没有说她能不能告诉阿福叔她们的住处。 所以她拒绝道,“阿福叔,我暂时不能跟你说我住的地方,不过,我一有时间会经常来看你的。” 阿福点点头,“小心点好,你爹他……”他没有说下去。 不能叫小小姐再回到薛家受苦了。 “对了阿福叔,你记住姐姐的样子,以后她来拿药,你想办法不要收她的钱好不好?” “姐姐照顾我和母亲,已经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如今来咱们药材铺还收钱,我和母亲都对她过意不去。” “小小姐,这事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再收舒小姐的钱的。” 即使现在薛家药材铺改姓张了,他也会想办法摆平这笔账目。 这是小姐和小小姐的恩人,他们的药材铺必须要有所回报。 张姗点头,“阿福叔,这里人多眼杂,我过几天有时间再来找你。” “我和母亲,你都不必担心,姐姐会照顾好我们的!” 见张姗快速奔到大树下,和等在那里的清瘦身影并肩而行,阿福一直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怎么样,”舒颜问她,“跟阿福说清楚了吗?” “嗯,”张姗点点头,“姐姐放心,阿福叔都知道了!” 舒颜点点头。 预先通知了阿福,这样等她离开青云县,好把人托付给他。 回青云客栈的路上,两人路过书斋,舒颜牵着张姗的手走了进去。 信手拿起书架上《大宁简史》、《大宁新律》、《北郡秘闻录》等等书籍,正史、野史的都有。 舒颜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在她死后的这些年,大宁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历史上又是怎么记载她这个镇北将军的。 挑了自己想看的书,就见张姗正看着一套文房四宝发呆。 外公还在世的时候,送她去先生那里启蒙,先生夸她聪明,字也写的好。 可是自从那个女人带着儿子来了,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学堂。 那个乡下来的张志,明明笔都拿不稳,却用了书斋最好的笔墨纸砚。 “掌柜的。” 舒颜把自己挑的书递给柜台结账,顺便拿了张姗一直在看的那套文房四宝。 “姐姐,这……”张姗知道一定是因为她多看了几眼,姐姐要买给她。 舒颜一笑,“话说,这也不只给你用,你没看到我也买了这么多书么,文房四宝我也需要……” 第35章 不存在的人 回到客栈,舒颜急不可耐的翻阅起一本本史书。 不过,她把买来的所有书都翻遍了,却仅在《大宁简史》这一本史书上发现了关于自己的一丝记录。 而且,真的只是一丝记录。 因为这记录相当简略,只寥寥几笔。 “大宁二十七年,周国进犯,镇北将军舒颜驱逐周国入侵于北郡,三载而胜,举国欢腾。” 而关于她是如何被界定叛国,又是如何被仓促赐死,任她翻遍了所有正史、野史,却都没再找到一点点记录。 舒颜扔下这几本书。 能让史书最后只剩这一笔的,除了那个金銮殿上掌天下权柄的帝王,不会再有别人。 手下重重的一拍桌子,恨意绞动心口,她呼吸不畅。 “姐姐,你怎么了?”一旁认真练字的张姗抬起头来。 舒颜看着她,不自觉的问出口,“你可听说过很久以前带领北郡驱逐周国进犯的镇北将军?” 才问出口,她就想到张姗才十岁,怎么可能知道十六年前的事情。 可是出乎她意料,张姗却点点头,“知道啊,外公时常跟我提起……” “你外公跟你提过?”舒颜眼神充满疑惑。 “嗯,”张姗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笔,“外公说那时候他刚刚开起药材铺,就遇到周国进犯,北郡的百姓水深火热。” “虽然镇北军有朝廷的药材供给,但是对于整日厮杀的镇北军来说着远远不够……于是他们就经常在四周郡县采购药材……” “外公说我们薛家药材铺的药材,当时几乎都供给了镇北军……他还有幸在县衙见过镇北将军……” 舒颜忽然想到,因为当时军中对粮食和药材的需求量比较大,她曾亲自去北郡各县见过粮商和药材商。 没想到,她和薛家会是这样一种渊源。 “那么,你外公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位镇北将军后来是怎么死的?” 张姗摇摇头,“外公说,驱逐了周国之后,这位镇北将军便没了消息。” “他也一直遗憾,他说将军守护了北郡三年,受伤无数,可能悄悄解甲归田不理俗事去了……” 听了张姗的话,舒颜彻底明白,因为帝王封锁消息和史书粉饰太平,世人根本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情。 孟弘,你真是绝情,绝情到这世间不留我一丝痕迹! 但是…… 舒颜攥紧拳头,我一定要让世人知道,你都对我做过什么事情! 一下午,舒颜就在房间研究这十六年间大宁发生的事情。 自驱除周国之后,孟弘的帝椅算是彻底坐稳,外患解除,那些因为他初登基的一些不看好的声音也跟着平定下来。 这十六年间,无论是对北郡还是整个大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也是自驱逐周国之后,大宁开启了新一轮的强兵,北郡却再没有镇北军,转而统一改成了护北军。 前几年,孟弘更是被北郡划为胞弟的封地,从此,北郡又多了一位北郡王。 舒颜惊讶不已,孟弘竟然把北郡给了弟弟孟临做封地? 孟临?! 那个喜欢跟在自己身边天真可爱的小九皇子,只是他的影子已经在记忆中模糊了…… 第36章 神婆再上门 第二天天不亮,舒颜就站在舒承祖和刘水香门口催促。 “哥哥、嫂嫂,时辰不早了,怎么还不起床下地呢?” 尚在梦乡的刘水香迷迷糊糊的道,“相公,我是不是幻听了?我又听到那个死丫头的声音了?” “怎么会,七姑不是说已经把她送走了吗?”舒承祖困意十足。 忽然,两人一同坐起身,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胡乱的套上衣裳打开门,刘水香就见舒丫头直直的站在两人门口。 她脚下一个踉跄,扯着丈夫的衣袖才不至于跌倒。 “妹,妹子……”刘水香结巴道,惶恐道:“你,你这是从哪里来呀?” 昨天,她明明没有出现。 他们还以为七姑驱鬼成功了,把下地的疲累忘记,在家高兴了整整一天。 不想,只松懈了这一天而已,这舒丫头竟然又重新出现了。 难道,七姑的法术失灵了? 还是说,怨鬼太厉害,连七姑也对付不了? 舒颜歪头看着夫妻俩,面无表情的道,苍白的脸色更显渗人,“我能睡在哪里,当然是西屋。” “从小到大,西屋一直是我的房间,不是吗?” 舒承祖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妻子,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张和无措。 一刻钟后,大槐树下,舒颜喝了一口水,然后淡淡提醒两人。 “哥哥嫂嫂,你们的动作太慢了……” 舒承祖夫妇不得不再加快犁地的速度,但是很快他们又慢了下来。 前天在地里劳作一天的浑身酸痛根本没有恢复,现在他们疲乏不已。 “娘子,怎么办?” 舒承祖一边在前面使劲扯着绳子拉着犁,一边悄悄问后面的妻子。 刘水香无奈,她拿鬼能有什么办法,“要不再找一次七姑……” “可是,这次要是再不管用呢?”舒承祖有些担忧。 刘水香就想起前天傍晚塞给七姑的那个大红包,心里就是一阵肉疼。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她胳膊酸软无力,几乎抬不起来。 她咬着牙,发狠道:“如果不立刻把这个瘟神送走,咱们又要干上一天的农活。” 说完,她就往地上一躺。 舒承祖吓了一跳,急忙来扶她,“娘子,你怎么了?” “哎呦,哎呦,我肚子好疼……” 刘水香朝舒承祖眨眨眼,低声嘱咐他,“我拖着那丫头,你快去找七姑,越快越好。” 然后,她继续捂着肚子在那里痛叫。 舒承祖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就领会了妻子的意思。 临走前他还不忘朝舒颜道,“丫头,好好照看你嫂子,我马上回来。” 舒颜这时才把眼睛从书上移开,她唇角一挑,“哥哥放心!” 等舒承祖离开,她问刘水香,“看嫂嫂似乎是疼的厉害,我送你回家如何?” 刘水香立刻拒绝,“不,不了,我肚子疼的走不了路,就在这里等着你哥请大夫来。” 周围地里还有其他干活的村人,留在这里,比她回去单独面对舒丫头安全得多。 “那我扶嫂嫂来树下避一避太阳可好?” 尽管刘水香满头是汗,被正午的太阳晒的头晕眼花,可她还是摇摇头,她不想靠鬼太近。 “我就在这里好了,太阳晒的还挺舒服的。” 面对舒颜仿佛洞彻一切的目光,她心里七上八下。 舒颜只打量了刘水香一会,便收了视线。 “那随嫂嫂的便吧,我困了,先睡一下……” 她打个哈欠、伸伸懒腰,头靠在树上,再把书盖在脸上。 见舒颜如此惬意,刘水香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没意识到危险是好事。 现在,她只祈祷丈夫的动作能快些,她可在这太阳地里挨不了多久。 难得这次,舒承祖不负妻子期望,没用上半个时辰后,他就把七姑给带来了。 驴车疾驰在桃园村的村路上,带起一片尘土。 路两旁干农活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看向驴车。 看清驴车上的人,有人道,“这不是隔壁村的那个神婆七姑吗?她来咱们桃园村干什么?” “是不是来驱鬼的啊?” “大白天的,咱们桃园村哪来的鬼,而且是舒家驱鬼这也太好笑……” 舒家,才是他们桃园村最大的鬼! 刘水香可不管村人议论什么,见七姑来了,她没了刚才的虚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七姑,你可算来了……” 同时心里道,死丫头,这回你死定了! 第37章 银子要先付 七姑一手扶着舒承祖,一手扶着刘水香,把肥胖的身躯从驴车费力的挪下来。 她脸色不好看,“你们怎么回事?” 她刚要去青云县赴一场满月宴。 这人家是青云县富户,孩子出生时受惊整日哭闹不已,便是请她去压的惊。 现在孩子满月,人家请她去赴满月宴。 有钱人家的满月宴不是普通人家可比的,七姑怎么能放过这么个好吃好喝的日子。 谁知道才走出家门,就被舒承祖给硬拉着来了桃园村。 “水香,不是我说你,我也算看着你从小长大,你过去也跟我做了这么多年邻居,现在……是信不过我的能力吗?” “七姑,不是我不信你的能力,昨天她的确没出现,可是今天竟然又回来了,你瞧瞧……” 刘水香指指树底下以书盖脸的舒颜。 七姑看看舒颜的身影,又看看两夫妻。 “你们这是在开我玩笑,那不是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吗,怎么就是鬼了?” “而且……就算是鬼,现在是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鬼怎么可能出现!” 其实鬼长什么样七姑也不知道,她只是为了钱略施把戏,胡乱作为一通。 前日,他们说西屋有鬼,她已经帮他们做过驱鬼仪式。 现在,夫妻俩竟然指着一个大活人说这就是她驱逐失败的鬼,要不是驱不掉,这不是砸她的招牌吗? 说完,七姑恼怒的转头就走。 坐着驴车,这会往青云县出发的话,应该还能赶上满月宴。 谁知刘水香却拉住她不让走。 “七姑,你不能走,我们夫妻就靠你救命了!”说着,刘水香踹了舒承祖一脚。 舒承祖急忙也跟着上前阻拦,“七姑,她真不是我妹妹!” “我妹妹力气小,可是她的力气很大,而且我妹妹没念过书,是不识字的,你看看,她竟然带着书……” 七姑止住脚步。 “每回她一进西屋就消失不见,所以我这次让相公带着你到这里来,这样才能看见她……”刘水香解释道。 七姑抬头看看天,反正满月宴赶不及,既然都来了桃园村,也不能空手而归。 那小丫头看着也是个胆小好欺的,哥嫂又这么恶毒,她硬说她是恶鬼,量她也反抗不了。 于是她改了主意,“既然如此,我便再帮你们一回,不过……” “不过什么?”刘水香急忙问道。 “不过你们也知道,这鬼十分凶险,我要用上更多的灵力来对付她,所以钱是上次的三倍,而且你们要先付!” “什么?”刘水香瞪大眼睛。 一听“钱”字,她本来就头大,万万想不到七姑这次还坐地起价。 可是即便如此肉疼,她还是乖乖从怀里掏出银子。 “七姑,这次也拜托你了!” 原以为以刘水香的性格,怎么也要犹豫一下,不想她竟然这么痛快的就把钱拿了出来。 七姑开心的接了钱,这次,她对没能参加的满月宴完全没遗憾了。 “你们放心吧,这次一定没问题。”随即转身从驴车上拿下自己吃饭的家伙什。 虽说是出去赴宴,但她一应东西都是带着的。 神婆不同于其他营生,随时要应对一切突发的情况。 这不,这就让她遇到了! 烈日正当中,七姑在地上摆好了香烛,然后煞有介事的递给舒承祖一把生灰,让他绕着大槐树撒上一圈。 等一切准备妥当,她桃木剑挥动,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大槐树下的舒颜,虽然以书遮脸,但其实并没有睡着。 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麻痹刘水香和舒承祖,想看他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直到耳畔传来和前天傍晚一样毫无新意的驱鬼词,舒颜才知道她高估了他们。 对老实诚恳的舒丫头极尽压榨,却对一个装神弄鬼的神婆极尽大方。 即使被神婆骗了更多的银两,两人却仍然充满希望。 舒颜握紧拳头。 第38章 你会遭报应 七姑在地头又蹦又跳的搞着驱鬼仪式,那边吸引了周围种地的村民。 尽管讨厌舒家人,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但还是大家还是没忍住那份好奇。 不一会,众人都围了过来。 “还真是在驱鬼呢!” “话说,这驱的是什么鬼?” 见村人一脸不解,刘水香一指静静靠着槐树的舒颜,“可不就是那个死丫头!” “你说舒丫头是鬼?”众人都是震惊了。 “这不可能吧?” 虽然村人对舒家印象不好,也觉得他们一家像恶鬼一样。 但是他们所说的这个“鬼”,是假的,是个形容词。 可是听刘水香的语气,再加上七姑的正在做的事,她说的显然是个真“鬼”。 “难道……舒丫头还真的成了鬼不成?” “不会吧,我看她还和从前一样。” 其中一个女人这么说道,“怎么一样?” “这两天她在地头看着哥嫂干活,自己光坐在树下喝茶、看书,过去,你们谁看见过她过去能指挥他们干活的?” “再说,舒老爹把她卖到了天香楼,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让卖了身的姑娘还回归本家?” 听她这么一分析,原本围在神婆周围的人,不由都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一个嘲讽的声音道,“你们怕什么,舒丫头就算变成鬼回来,也是报复虐待她的人!” 刘水香回头看去,就见胖婶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提着装了饭菜的篮子站在那里。 胖婶是来给在地里干活的丈夫送饭的,不想正看到这样一场闹剧。 “你什么意思?”刘水香恼怒不已。 她早就看这个胖婶不顺眼了,整天说话阴阳怪气。 胖婶年轻时也是泼辣的人,从前她就看不过舒家人那么对舒丫头,这会见两夫妻对舒丫头越来越过分,她也就不再忍耐。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清楚?你这么对丫头,是会遭报应的!” “你……”刘水香变了脸色。 这句话,正说到她的害怕之处,如果不是因为怕遭报应,她又怎么会把七姑找来。 就在刘水香和胖婶剑拔弩张、七姑手舞足蹈、村民议论纷纷之际,树下的舒颜终于缓缓拿开盖在脸上的书。 她站起身,“不过睡了一小会,没想到竟然这么热闹。” 见舒颜醒来,村人看向她的目光复杂。 这人,真的是鬼吗? “大家怎么这么看着我?”舒颜语气中充满疑问,把视线落在舒承祖和刘水香身上,“嫂嫂,你身体这么快就好了吗?” 她又看向七姑,“这就是你给嫂嫂请的大夫吗,竟然这么灵验。” 说完,她抬脚往人群走来,一脚就越过那生灰画出来的界限。 “啊……”刘水香惊呼一声,靠到丈夫身后。 这时,七姑口里高喊一声,“恶鬼退散!” 一手燃烧的符纸,一手糯米,两样东西一起朝舒颜扔了过来。 舒颜轻巧的躲开满天飞散的糯米,符纸却是抬手给打了回来。 那燃着的符纸不偏不倚,正落到刘水香的胸口。 火星遇到了易燃的布料,立刻就窜起火苗。 “啊!”刘水香尖叫一声,拼命扑打自己胸前。 第39章 是人还是鬼 春衫单薄,没扑灭的火很快就灼烧到了皮肤。 刘水香一面拼命扑打火焰,一面杀猪一样的嚎叫着。 “娘子,娘子……”舒承祖急忙去帮她灭火。 围在旁边的村人没有帮手的意思,一是位置尴尬,围在这看热闹的爷们多妇人少。 二是,没人愿意帮舒家。 胖婶手里的提篮倒是有给丈夫带的水罐,但她把盖在提篮上的粗麻布掖的更严实了些。 等舒承祖笨手笨脚的帮妻子灭了火,刘水香胸前已经是狼藉一片,她的脸上也受了些波及。 舒承祖脱了外衣罩在妻子身上。 两人都是惊恐的望向舒颜,同时祈求着七姑,“七姑,你快想个办法……” 七姑惊骇的望着这一幕,她给人驱鬼,这还是头一回失手。 回头看向始作俑者,舒颜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眼神阴冷渗人。 她吓得一个激灵。 “我哥哥请你来是给嫂嫂治病的,你这符纸方向扔错了。” 七姑把桃木剑挡在胸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舒颜唇角扯起一抹冷漠的笑,“我当然是人了!” “七姑,你别信她,她绝不是舒丫头,舒丫头根本不识字!”刘水香狼狈的道,“快把这鬼赶走!“ 舒颜晃晃手里的书,“原来我识字,就是鬼吗?” “不错,原来的舒丫头没进过学堂不识字,你到底是谁?” “嫂嫂怎么知道我以前不识字呢?说起来我能识字,还要多亏嫂嫂。” “如果不是你天天让我去青云县卖鸡蛋,卖不完就不让我回家,我也不会有时间蹲在私塾的窗户底下呢!” “你偷学的?”舒承祖惊讶不已。 舒颜冷眼看着二人,私塾偷学这件事是她编纂的。 舒丫头能活着就已十分不易,她不可能有时间去读书学字。 不过,她的确是经常在私塾附近卖鸡蛋。 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雨天,她一颗鸡蛋也没卖出去,淋着雨迟迟不敢回家。 从私塾下学的一个少年不仅好心买走了她所有的鸡蛋,还把自己的伞给了她。 从那时起,舒丫头总是在私塾附近徘徊,只为多见见那个好心的少年。 这,也许是舒丫头短暂而苦痛的人生里,唯一的甜蜜。 可惜,好景不长。 少年的母亲很快就发现儿子经常买一堆鸡蛋回来的秘密,她当街呵斥舒丫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从此,舒丫头再也不去私塾附近,少年也被母亲送去北郡的书院读书。 “好啊,怪不得那时候卖个鸡蛋天天不回家,原来是躲到私塾去了……” 刘水香从刚刚被火烧的惊慌中缓过神来。 盯舒丫头这么紧,她竟然还能找到偷懒的时机,果然不能相信外表的老实。 “不对,如果不是鬼,你那么大的力气又怎么解释?”舒承祖问道。 “力气?”舒颜玩着手里的小石子,“我的力气很大吗?” 舒承祖眼睛一瞪,那可是捏碎一只青瓷茶杯的力气。 他还记得她说能捏碎头盖骨的眼神和语气。 舒颜却道,“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一个记事起就下地干活的女孩子,没点子力气怕是早就累死了吧?” “不像哥哥,有爹爹疼着,有嫂嫂护着,只有我一个人要在地里拼命干活。” 话音落下,周围看热闹的村人就是一阵唏嘘,他们是舒颜下地干活最好的见证人。 “哥哥如果像有我这么大的力气,其实很简单……” 舒颜一指明显落后别家进度的土地,“多来地里干活,你的力气也会变大的。” 听舒颜说到干地里的活,舒承祖一个激灵,这么一来,事情岂不是又回到原点? 来不及纠结舒丫头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他碰碰妻子的胳膊。 刘水香也想到了,他们就是不想下地干活,才找了七姑一遍又一遍来收鬼,如果舒丫头不是鬼的话…… 她看向七姑,“七姑,这丫头真的不是鬼?” “哼,这么大的太阳,地上那么大的影子,”胖婶没等七姑回话,就提起地上的篮子,“有鬼?我看你们是心里有鬼!” 说完,她拉着小孙子的手继续去给丈夫送饭,这样的闹剧,她是看不下去了。 七姑这时有些骑虎难下。 她本来想糊弄一下随便往舒颜身上扔几道符纸了事,可是刚刚看舒颜利落反击的样子,明显她的算盘落空了。 “七姑,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是鬼吗?”刘水香语气急促。 众目睽睽之下,七姑想抵赖也不行了,只能无奈道。 “那个……我刚来时不就是跟你们说了,这是个好好的大活人!” 第40章 骗钱的七姑 “七姑!” 刘水香瞪圆了眼睛,“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们,没有鬼你却还在这假惺惺的驱鬼,还收我那么多钱?” 最重要的就是,她收了他们那么多钱! “呵呵,你们也别急,”七姑尴尬的解释道,“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吗?” “自从舒丫头回家,你们日夜寝食难安的,你们找到了我,我能不帮你们吗?” “你胡说,谁说我们寝食难安的!”刘水香气急败坏的跺脚。 可是即使她否认,周围的村民也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她扯了扯披在身上的衣服,朝七姑伸出手,“把钱还给我!” “什么钱?”七姑跟她装傻充愣。 “七姑,你根本没驱鬼,拿我们那么多钱,良心不会痛吗?” “我帮你们做了两场驱鬼的法事,耗费了大量神力,不管有没有鬼,法事已经完成,钱是不可能还给你的!” 到手的钱就是她的了,怎么可能再还回去? 刘水香把钱看的最重,见七姑如此耍赖骗自己,她也不管胸口和脸上有伤,一头就朝七姑冲了过去。 一边撕扯着七姑要钱,一边看丈夫,“舒承祖,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舒承祖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个撕扯在一起的女人,他虽然偷东西时的手脚利落,但是面对女人打架,就完全没了办法。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舒承祖上前拉架。 然后一指周围看热闹的村人,“你们两个还嫌不够丢脸吗?” “丢什么脸,为什么会丢脸?” 刘水香凌乱着头发喘着粗气道,“这个神婆七姑骗我们的钱,就应该让大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可是她环顾四周,发现围观的村人对受骗的自己完全没有同情之色,甚至大家互相交头接耳满脸嘲笑。 尤其舒丫头更是一副懒洋洋看好戏的表情。 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 请七姑驱鬼,一次是十两银子,今天她又收了三倍价钱,再加上前日那一桌吃喝,她花了五十两也不止。 公爹卖舒丫头才得八十两,她竟然在七姑身上赔了五十两,她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七姑得了空,立刻摇晃着肥胖的身子往驴车上爬。 刘水香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她冲过去,扯住七姑的后领疯狂的往下拉扯她。 七姑最终没敌得过刘水香的拉扯,一个失衡,重重从驴车上摔了下来。 “哎呦,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七姑躺在地上哀嚎。 刘水香不管七姑的痛呼,蹲下身就去翻她腰间。 很快,她找到了刚刚给她的银子。 不过,这怎么够,还有前天的。 她又继续在七姑身上翻找,不一会,又在七姑袖间摸出几两碎银子。 虽然不足十两,但是好歹也算弥补了些前天的损失。 七姑躺在地上,见刘水香把她身上的钱财都韬光,还想伸手挡一挡,不过手伸出一半,就立刻又无力的垂下。 她本就身体肥胖、活动不灵便,加上这一摔,一时半会时缓不过来劲。 虽然身上没有力气,但是七姑嘴上可不饶人,她威胁道,“刘水香,你敢这么对我,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刘水香已经红了眼睛,“谁没有好果子吃还不一定呢!” 第41章 还有脸看戏 拿到了钱,刘水香不管七姑的死活,她站起身,扫了一眼围观的村民。 “大家看到了没,这个七姑是个骗子,以后找神婆可千万别找她!” 村民却都露出不屑的眼光,在众人眼中,她们两个半斤八两。 视线扫到冷眼旁观的舒颜,她恶狠狠的道,“死丫头,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还有脸在这看戏?” 不能对那些瞧不起她的村人怎样,却可以把怒火撒到舒丫头身上。 当确定舒丫头不是鬼的那一刻,刘水香身上从前对舒丫头的刻薄劲就回归了。 只可惜,她永远不懂,站在她面前的是舒颜而不再是任她欺侮的舒丫头。 舒颜看着她的眼神散发着冰寒,“嫂嫂既然不想我在这看戏,那还是赶快下地干活的好。” 她讽刺道,“才下地一天半,就这疼那疼,又叫神婆又叫大夫,这样下去,咱们家的地今年就荒了……” “死丫头,我这两天对你态度好点,你是不知道姓什么了,是吗?” 刘水香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支使我们下地干活?” 说完她就撸起休息,一幅随时要上前教训她的模样。 “就是!”见妻子向舒颜发难,舒承祖也跟着撸起袖子,“敢指使我们下地,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对外,他是软弱的,可是对妹妹,他从来不手软。 “那么你们什么意思?” 面对对两人的武力威胁,舒颜丝毫不惧,“答应来地里干活的是你们,反悔的也是你们。”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既然答应来地里干活,就要把活干完!” 最后这句,舒颜语气极重. “呵呵,去了天香楼几天而已,竟然学会威胁哥嫂了,你倒是长本事了!” 刘水香道,“我们根本什么都没答应你,地里的活从前就是你的,现在还是你的,你不要妄想让我们来干!” “看来你们只是向鬼做出了承诺,而不是我……” 手里无意识的抛着小石子,舒颜发出的冰冷的叹息。 “果然,还需要我来提醒一下你们啊!” 说完,一个抛起来的石子被舒颜曲指弹出,直直打在舒承祖露出的胳膊上。 舒承祖的胳膊上立刻传来剧痛, 不待他有所反应,第二枚石子也弹射了过来,正落在他左腿膝盖处。 “啊!”舒承祖发出一声痛呼,接着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大家万万也想不到,舒丫头不过两颗石子,就能把舒承祖一个成年汉子打倒在地。 “啊,这是什么情况?” “舒丫头的力气好大!” 刘水香惊讶的看着舒颜,她的小石子,唤回了她的记忆,眼前又浮现她单手捏碎青瓷杯的画面。 刚刚还颐指气使的忽然就变了。 她忘记了,这才是她找七姑的初心。 如果这丫头不是因为鬼而有这怪力,那么她就是真真实实的能捏碎杯子,那么…… 她吓的一个激灵,慌忙去扶地上的丈夫。 “哥哥嫂嫂,今天耽误了太多时间,午饭就别吃了,赶快干活。” “如果再拖下去,那么晚饭也别吃了!” 语气里的威胁这么熟悉,这不就是他们过去对舒丫头说过的话吗? 刘水香愣愣的看着舒颜手里抛起又落下的小石子。 刚刚忙着和七姑撕扯,她还没察觉到,现在,她胸口和脸上被烧伤的位置隐隐作痛。 第42章 槐树下超度 看着刘水香扶着舒承祖重新回到地里,舒颜又一把拉住那个企图爬上驴车的肥胖身影。 “七姑,是吧?” 七姑一个激灵,生怕对方再度把她拉到地上躺半天。 她急忙道,“姑娘,别别别,我自己下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本来还想继续和刘水香不依不饶一番,不想突然见舒颜两颗石子让舒承祖躺倒在地,她立刻识相的转身往驴车上爬。 不过可惜,舒颜收拾了那辆夫妻,立刻就想起她来。 笨拙的下了驴车,七姑道,“舒姑娘,我的钱都让你嫂嫂拿回去了,没有钱再给你了?” “你放心,我不是跟你要钱。” “舒姑娘,我这不过是点小把戏……” 见对方不要钱,七姑老脸挤出一丝笑脸。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之前冲撞了你,我十分抱歉!” 既然不是要钱,那就好办了,她可以认错道歉。 谁知,道了歉,舒颜也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驱鬼这件事就算了,”舒颜看着她包袱里的蜡烛、香,“你可会超度?” “超度?”七姑急忙点头,“我当然会。” 舒颜道,“那你帮我超度一个人。” “舒姑娘要超度何人?” 舒颜看了一眼大槐树,“舒丫头!” 七姑惊恐的瞪大眼睛,眼前这位不就是舒丫头吗? 这舒家一家子怕不是有大病? 哥嫂说妹子是鬼要驱鬼,舒丫头又要给自己超度,这……叫什么事啊! 可是,她也只能心里抱怨,谁叫舒颜比那两夫妻更恐怖。 于是,舒家田间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刘水香和舒承祖两人奋力在犁着地,而他们请来的那个神婆却在大槐树下跳着大神。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舒颜看着手舞足蹈的七姑,心中默默替舒丫头祈祷。 “丫头,如果你还在我身边,那么你便好好看着我替你报仇。” “如果你投胎了,希望你来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多多享福少受苦难……” 半个时辰之后,七姑大汗淋漓的完成超度仪式。 “舒姑娘,这样……可以了吧?”她小心的问舒颜。 “可以了,你走吧!”舒颜把一块银子塞到她手里。 七姑一哆嗦。 她以为被舒丫头强行硬留下做超度,对方不会给钱,万万没想到,人家给的钱比刘水香大方多了。 这时,正在努力犁地的刘水香眼角就是一闪。 她这人对金钱什么的最为敏感,舒颜递出银子的那一瞬间,她便忘记其他,心中转而升起另一个念头。 这个丫头,哪来的钱? 而此时,舒承祖再也坚持不住,拉犁的手一松,整个人跪到田里。 “相公,你怎么样?”刘水香扔了犁具,上前扶住他。 见他捂着左腿,她急忙帮他撸起裤腿查看。 就见他左膝盖鼓起一大片青肿,明显是刚刚那个石子造成的。 刘水香眼中是骇然,此时,胸口和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再次袭来。 这时,一个石子落在他们身边,激起一蓬尘土弥漫。 “咳咳。”刘水香咳嗽了两声,望向大槐树下。 不再装鬼的舒颜更加冷情,“再提醒你们一遍,不要偷懒,今天的活干不完,晚饭不能吃!” 刘水香火冒三丈,“你把你哥打成这样,他这样还怎么犁地?” “还有,你没看到我身上也有伤吗?” 舒颜对他们没有半点同情,“受伤了,可不是不干活的理由!” 刘水香张口就想骂她,忽然觉得这句话十分耳熟。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来,这句话是她以前说过的。 那时的舒丫头挨了打还挨了饿,有气无力的,她还是拿扫帚撵着她来地里干活了。 这时,刘水香注意到舒颜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木棍。 可以想象,如果她和丈夫停手不干,她就会拿着木棍上来对他们一阵殴打,就像他们以前教训她一样。 现在他们夫妻处在下风,不想挨打的刘水香只能无奈的扶起舒承祖。 直到天色昏暗,周围劳作的村民一个个收拾农具回家,筋疲力尽的两人还是不停犁地。 每个从低头路过的桃园村民,都要驻足看看苦干的两人,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即使听到,刘水香还是知道他们会说什么,报应、窝里斗、风水轮流转之类的。 她心里暗暗发誓,今天在舒丫头这里受的屈辱,一定要讨回来。 “好了!”直到月亮出来,舒颜终于站起身,“我想明日毋需我督促,哥哥嫂嫂要主动到田里来才好!” 说完,她转头离开桃园村,不装鬼,连舒家都没必要回去了! 刘水香和舒承祖相互扶持着回了舒家,他们做的一件事就是进堂屋找舒有德。 “爹,你说对了,”舒承祖道,“舒丫头她真的不是鬼!” 第43章 她在大牢里 舒颜一路回了青云客栈,张姗却并不在房间。 她又去后厨看了看,人也不在那里。 找不到人,她心里有些着急,毕竟春桃的死因不明,这个客栈里或许有潜在的危险。 如果张姗出事,她没法向薛巧云交代。 于是舒颜找到店小二,“小二,可见过我妹妹去哪里了?” 店小二一见舒颜,急忙道,“舒小姐,您妹妹在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舒颜一蹙眉。 该不会,陈家人还因为春桃的事在找麻烦? 见舒颜变了脸色,店小二急忙解释。 “舒小姐,您别着急,天字一号房是客客气气请您妹妹过去的,看样子不是找麻烦。” 舒颜点点头,去了天字一号房,就见陈二守在门口。 陈二的神色很矛盾,对舒颜他有些畏惧,又有些敌意,但是还是给她打开了门。 “夫人,舒姑娘来了……” 舒颜走进去,屏风后面不见林妈,只有一个小丫头和张姗在陈夫人身边。 “姗儿,你怎么来了这里?” 张姗正陪着陈夫人在床边说话,见舒颜进来,她才恍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靠在床上的陈夫人道,“你别怪她,是林妈今日去衙门料理春桃的事,所以才特意找了姗儿来陪我。” 舒颜见这位陈夫人靠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一次袭来。 只是,她的记忆中,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一丝印象。 “其实,夫人您手下人带了一堆,虽然死了一个,但是还是有人照顾您的,为什么要把我妹妹找来呢?” 张姗只是个身世坎坷的十岁孩子,这不能不让她怀疑,陈家找张姗过来是别有居心。 面对舒颜的不满,陈夫人并没有翻脸,只是坦然的道,“大概林妈只是想有个孩子来活跃气氛……” “毕竟,像我这样年纪依然没有儿女傍身,是有些孤单的。” 舒颜吃惊的看着她。 这她倒是没想到,陈夫人这样的年纪没有儿女。 不过,看她的身体情况也大致能猜到了。 她这身体不是一日两日才虚弱成这样,没有孕养孩子也实属正常。 “舒姑娘,我听姗儿说你在外面有很多事要忙,正好我身体不适要在青云县呆一些日子,这段时间,能不能让姗儿来陪陪我呢?” 本来,林妈突然让张姗来陪自己,陈夫人还是觉得有些麻烦人家的。 可是,这个孩子陪了她一天后,她就改变了想法。 张姗乖巧可爱,会读书能认字,她陪在她身边的确让她充实了许多。 “这……”舒颜没想到陈夫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看向张姗,“这件事还需要姗儿自己拿主意。” 张姗点点头,“姐姐,让我来陪夫人吧,我早上给娘送了药之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正好来陪陪夫人,希望她的病也能快些好。” 见张姗自己同意,舒颜倒也没有别的话说。 对方是北郡陈家的人,张姗和她们结交也没有坏处。 陈夫人却从张姗话里听出一些东西。 “小姗儿,你母亲也病着吗?她在哪里?让你放下母亲来照顾我,这倒是不合适了……” 这个孩子陪了自己一天,她竟然不知道她的母亲也病着。 张姗脸色黯然,“夫人,照顾您和照顾我母亲,这没什么冲突的,她在大牢里……” “大牢里?”陈夫人一愣,“这是为何?” 张姗这才机会向对方说自己的身世。 说到那个存心不良的爹爹和自己可怜的母亲,她潸然泪下。 “这么说……”陈夫人看了一眼舒颜,“你们住在这里,是为了方便进大牢照顾母亲?” 第44章 谁来救救我 林妈带着陈四去衙门安置了春桃的尸体。 回到天字一号房,就见自家夫人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张姗那个丫头让您不顺心了?” 陈夫人摇摇头,她看向林妈,“林妈,那丫头尽心尽力陪了我一天,她让我很开心。” 很开心? 林妈看着陈夫人的表情,“可是夫人,你这个样子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林妈,你昨日说青云县衙的捕头是咱们陈家分家的人,是吗?” “可不是。”一提陈捕头,林妈就有气。 本来能悄无声息解决春桃的事情,他非要带去衙门公事公办。 害她今日在衙门忙了半日,才领着春桃的尸体找地方安葬。 “那个家伙,一点陈家人的自觉都没有,连本家人也不维护,活该他一辈子在青云县当捕头。” “林妈,你明日去向他打听薛巧云的事情……” “薛巧云?”林妈念叨着这个名字,“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人?” “我听张姗说,这是她母亲,因为伤了丈夫的小妾,现在在牢里。” “张姗的母亲在牢里?!”林妈大吃一惊。 “嗯,听说她母亲在牢里病的厉害,她每日煎药就是往牢里送给母亲的。” “我看这孩子懂事乖巧又如此孝顺,如果能帮上她一把,也是好的。” 她成亲至今,膝下无儿无女。 见了舒颜和张姗这样的女孩,格外生出一份母爱来,尤其,她们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 “夫人,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打听。”林妈已经明白了自家夫人的心思。 只是想到那个一点面子也不给她的陈捕头,她就是一阵头大,得好好想想明天怎么交涉才好。 舒颜和张姗回了房间。 张姗问舒颜,“姐姐,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答应林妈去照顾陈夫人?” 舒颜摇摇头,“那个陈夫人也是个可怜人……你想帮她,我没什么意见。” “但是照顾她的同时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她一直对春桃之死持怀疑态度。 张姗心地善良是好事,但她也该有足够的警惕心。 “你可别忘了有人在她的药上做手脚,万事留一分小心,知道吗?” “姐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留意的。” 经历了外公去世、父亲变心、母亲入狱这一系列变故,张姗的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交代了张姗,舒颜走进浴室。 在浴桶里撒上洗筋伐髓的药粉,她慢慢把自己浸入翻滚的水中。 痛苦袭来,舒颜紧紧咬住牙关。 尽管这痛苦剧烈,但是明显舒丫头身体的耐受力却大有进步。 “才三天时间……”舒颜喃喃。 以这样的恢复速度,不用一个月,半月之后她就可以动身去京城了。 想到暌违已久的京城和那道森森宫墙,她夜里辗转不能入睡。 等张姗起床去厨房煎药,她也跟着起了身。 看着张姗又是照顾着两炉药,她奇怪道,“不是让她们把药扔掉吗?” 张姗点点头,“林妈的确把北郡带来的药扔掉了,这些新药是请上次来这的老大夫重新抓的……” “林妈说陈夫人身体孱弱,补药不能停。” 舒颜闻着空气中混杂的药香。 喝那么多补药,到底能对那位行将朽木的陈夫人起些什么作用呢? 她暗暗摇头,不再管别人的闲事,而是简单收拾了直奔桃园村。 身体恢复的速度超出她的想象,她要加快舒家那边的进度了。 解决了舒家,再把薛巧云从牢中弄出来让她们母女相聚,她就可以身无牵挂的离开青云县。 这样计划着,舒颜就到了舒家的地头。 远远,大槐树孤零矗立,地里不见那两夫妻身影。 “看来,昨天没给足他们教训……”她脚下不停,径直去了舒家。 进了舒家,她就发现舒家今天有些异常。 院子里空荡荡,东屋和堂屋都没有舒有德和刘水香的身影。 舒颜诧异,他们该不会因为不想干农活,逃跑了? 正想着,就听西屋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哼叫。 “哎呦,哎呦,谁来救救我?” 第45章 去衙门说话 舒颜走进西屋,就见本来应该在堂屋的舒有德,竟然出现在这里。 那张过去睡着舒丫头的破床上,现在躺着浑身脏乱、瘦骨嶙峋的舒有德。 两天不见,这赌徒肉眼可见的衰弱下去。 她疑惑的不是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而是,“你怎么来的西屋?” 舒有德不能动弹,但是一见舒颜,还是立刻张嘴骂起来。 “死丫头,你这么对你爹,等我好了,有你好看!” “你莫不是被打糊涂了?” 舒颜冷冷的道,“不给你治伤的是你的宝贝儿子和儿媳妇,与我有何关联?” “如果不是你骗我去天香楼,我会被打成这个样子吗?” 说起这个,舒有德就有气,他狠狠扫落床头的水碗。 如果他不被打成这个样子,儿媳妇怎么敢这么对他。 舒颜灵巧的闪身避开崩裂的碎瓷。 舒有德大声控诉,“你这个不孝女,这么虐待你的父亲,会遭报应的!” 舒颜已经听着院中杂乱的脚步声,她眼神冷漠的看着舒有德。 “爹,你没事吧?” 舒承祖当先冲了进来,见了一地的狼藉,他呵斥舒颜,“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对咱爹?” “就是,”刘水香三两步进来,“妹子,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虐待公爹!” “虐待?”舒颜面色清冷,“这是从哪里说起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刘水香道,“你不仅虐待亲父,还忤逆哥嫂……” 她转而对站在门口的两人道,“两位差大哥,你们也都看到了,舒丫头虐待我公爹的事情天天发生!” 站在门口的,是两个皂衣衙役。 其中一人道,“舒丫头,天香楼告你偷盗银子和卖身契,你哥嫂告你虐待父亲,现在跟我们去衙门说话。” “偷盗、不孝……”舒颜重复着这两项罪名,冷冷一笑。 自古偷盗罪名是小,不孝罪名却大。 她看向刘水香,“这次,又是你的主意吗?” “什么主意不主意的,你胡说八道什么?要不是你不安守本分,天香楼会去衙门告你吗?” “再说,你虐待公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尽管是她提议崔妈妈去衙门状告舒颜的,可是她下意识的避开自己是主谋这件事。 昨天,她可是受尽了七姑和舒颜的气。 她心意难平,一边要出这口气,一边又害怕舒颜莫名其妙的怪力,于是就想到了去找天香楼来收拾舒颜。 不想,她去了天香楼,事情也并不如她所愿。 因为舒颜打伤了天香楼的不少打手,大家都不愿意来直面舒颜。 这也是为什么舒颜都回到舒家,而天香楼打伤了舒有德却不来舒家找茬的真正原因。 刘水香没找来天香楼收拾舒颜,不过头脑灵活的她立刻又想到借助衙门的力量来压制舒颜。 崔妈妈因为舒颜的逃跑憋着一口气,几乎在刘水香说出计划的一瞬间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便一拍即合,相携着去县衙把舒颜给告了,她们就不信,舒丫头敢和官府作对不成。 第一次,舒颜觉得自己小看了刘水香。 她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来对付她,也怪不得舒家两父子都能被她拿捏住。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舒有德,“这么说,你也就被他们说服了,是吗?” 舒有德装傻充愣,“你不给我请大夫看伤也就罢了,连口水都不给我喝,这会有什么可说的。” 他把刘水香做的事情全都嫁接到舒颜身上。 “两位差爷,劳烦你们帮我把这个不孝的丫头抓走,让她受该受的惩罚!” 昨夜儿子、儿媳来到堂屋,说出要送舒丫头进大牢这件事,他本来是不同意的。 可是儿媳说,只要他愿意配合,她便请大夫来给他治伤。 虽然躺在床上的某一瞬间他是后悔卖舒丫头的,不过权衡利弊,舒有德还是决定配合刘水香。 他现在不能动弹,一切都要靠儿子。 可是他的儿子,又是十分听刘水香的话,他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一旦他能动弹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刘水香赶出家门! 至于女儿…… 舒有德看向舒颜,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她一旦进了大牢,最后那点价值也就没有了! 第46章 二度进公堂 衙役的到来,让舒家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很多人都以为要被押走的是舒承祖,因为这家伙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 见舒颜被他们押着从舒家走出来,幸灾乐祸的大家一片惊愕。 “舒丫头,你这是犯了什么事?”胖婶不由自主的走上前。 “走开,别妨碍衙门办案!”刘水香一把推开她。 她还记着昨天的仇,等送舒丫头进大牢,回头再和她说道。 一个村民拉住她,“胖婶,你瞎关心个什么劲,舒家人被押走,不是大快人心的事吗?” “可是,”胖婶心疼舒丫头,“那个丫头着实可怜……” 舒颜心头一动。 昨天她为自己发声,今天依然对自己抱以同情。 又想到从前她偷偷塞窝窝头给舒丫头的场景,舒颜回头安慰胖婶。 “多谢胖婶关心,我没事,很快会回来的。” 她对舒丫头的这一片真心,值得她这一声谢。 胖婶惊讶的看着舒颜。 还是这个丫头从天香楼回来,第一次跟她说话。 刘水香“哼”了一声,“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 进了公堂的门,她要是能安然出来,她刘水香三个字就倒着写。 “舒丫头……” 看着衙役把人押走,胖婶心情复杂。 又回头看看舒家的宅子,感叹一声,这里面住的是吃人的魔鬼啊! …… 照顾母亲吃了东西又喝了药,张姗又和母亲说了好一会话才从牢里出来。 才出大牢大门,正见舒颜被两个衙役押着从自己面前经过。 “姐姐……” 手里的食盒跌落,张姗立刻跟了上去,“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舒颜朝她摇摇头,“姗儿,我没事,你回去等我。” 张姗这时候哪里能听舒颜的。 她的母亲就是被官差押走,结果再也没回来,眼下姐姐也被押着,她心里害怕极了。 “姐姐,姐姐……”她一路跟着舒颜,被衙役一把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姗儿,你听我的,回去等我!” “呦呦,离家几天,这就有好姐妹啦!”刘水香在一旁冷嘲热讽。 “姐姐……”张姗哭了出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再次跟上去,这时她被人一把拉住。 “别急!”拉住她的是林妈。 “林妈,你怎么也在衙门?”张姗抹了一把眼泪。 林妈是为了向衙门打听薛巧云的案件而来。 不巧的是,今天是十五,是县衙公开审案的日子。 公堂除了不少苦主等待伸冤的苦主,也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林妈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就见陈捕头站在县令下首正在协助审案。 意识到今天大概什么也问不到,林妈退出来人群决定明日再办夫人交代的事情。 没成想,一抬头的功夫,就见舒颜被押着走进公堂,而张姗跟在后面哭哭啼啼。 林妈拉着张姗颤抖的手。 “你别着急,先冷静下来,咱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妈又带着张姗再度挤进了人群。 公堂上正在审理的案子正好结束,两个衙役把舒颜推搡了上去。 县令喝了一口茶,然后问道,“堂下原告是谁,为何告状呢?” 只听崔妈妈又尖细的声音道,“大人,我要告桃园村舒丫头偷盗天香楼钱财和卖身契……” 说完,她还不忘恶狠狠的盯一眼舒颜。 接着是刘水香道,“大人,我们也要状告舒丫头,她不敬哥嫂,虐待父亲……” 舒丫头? 乍一听这个名字,县令大人觉得有些熟悉。 而陈捕头脸色已经变了。 五天见了三次面,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察觉了陈捕头的眼光,舒颜朝他坦然一笑,似乎并不为自己被人告而感到一丝紧张。 陈捕头有些无奈,他悄悄朝旁边一个衙役招招手,然后低声吩咐他。 “你去后堂找那位大人,告诉他……” 舒丫头可一直在这位的怀疑名单里,她这么频繁的与衙门产生交集,不知是否另有居心。 这时,县令放下茶杯,威严道,“被告舒丫头,你可认罪?” 第47章 这全是诬告 舒颜道,“大人,民女无罪,这全是诬告!” “对天香楼,民女没有偷任何人的钱财,卖身契是天香楼主动给我的。” “对家里人,民女更是至恭至孝,崔妈妈和嫂嫂说的事情,都是子虚乌有。” 县令又问向崔妈妈和刘水香,“原告,你们可听见了,你们状告舒丫头偷盗、不孝,可拿得出人证、物证?” “大人,舒丫头原是舒家卖给我们天香楼的姑娘,第一次接客就把客人踢下楼……” 听崔妈妈如此说,县令一个机灵,他忽然就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舒颜有些熟悉了。 眼神落在陈捕头身上,陈捕头朝他点点头。 县令脸色变的严肃。 这时,崔妈妈还在滔滔不绝。 “……她不仅打伤了我们的人,还强行抢走了卖身契,更是偷走了天香楼不少银钱……” “大人,我那些手下还在养伤,您可以派人去查验他们的伤势……” 说着,崔妈妈指指人群中几个吊着胳膊瘸着腿的手下,“他们都是人证!” “第一次听说被卖进花楼还能打人抢卖身契逃跑的?” 公堂外听审看热闹的人这时忽然议论开了。 “天香楼的打手我见过,五大三粗的,一个瘦弱的丫头能打的过那些人?这崔妈妈莫不是栽赃嫁祸?” “我看不像,天香楼是什么地方,还需要来衙门告一个姑娘,他们私下手段厉害的紧。” “你说的也是,天香楼来衙门告人,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肯定是拿这个舒丫头没办法了,所以才让衙门来出面。” “话说这丫头瘦瘦弱弱的,你们真的觉得她能打的了那几个大汉?” “不过看崔妈妈这副样子,似乎她说的都是真的……这女子也是厉害。” 公堂上,刘水香接着崔妈妈的话道,“大人,舒丫头不光打伤了天香楼的人,也打伤了我丈夫……” 说着,她朝一旁默不出声的舒有德使个眼色。 舒有德立刻挽起裤腿,露出膝盖那一片青紫,“大人,这就是我妹妹打的!” “她不仅打我这个做哥哥的,更是虐待我那受伤躺在床上的父亲!” “您不信的话,两位去我们家的差爷可以作证。” 县令看向负责抓人的两个衙役,“真有这样的事?” “回大人,是这样没错!” 一个衙役回道,“我们去舒家拿人时,舒丫头不给父亲吃喝……” 这时,看热闹的人一片哗然。 大宁国,以孝治天下。 “从天香楼逃跑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她虐待父亲、兄嫂,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不孝双亲,不敬长辈,这是恶行!” 林妈在人群中听的浑浑噩噩,她不由看向张姗,“你这个姐姐,当真是从天香楼出来的?” 张姗摇摇头,“我不知道姐姐是从哪里来的。” 她只知道姐姐是和母亲在牢里认识的,其余一概不知。 现在听人是说这些,才觉得姐姐比自己更凄惨,她虽然被家人苛待,但是还没有被亲爹爹卖进花楼。 可是姐姐…… 她心中一阵难过,祈求道,“林妈,你能不能帮帮姐姐?” 林妈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果这个舒丫头是青楼女子的话,行为又如此不端,陈家贸然插手只会留人话柄,这于陈家不利。 所以,她没有回应张姗的话。 县令的目光落在舒颜身上,“舒丫头,事已至此,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想起那天舒颜拿《大宁律》跟自己要赏银的事。 她既然熟悉大宁律法,便该知道,不孝,在大宁是重罪。 陈捕头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一个乡下女子,懂得大宁律法,识的出周国细作。 他们现在反而不在意这桩案子如何,而是要看这个女子会如何。 “大人,”面对崔妈妈和刘水香的咄咄逼人,舒颜冷静的道,“那便先说说我这不孝的重罪……” 舒颜看看堂外看热闹的人,“父亲躺在床上不能动,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而已。” “我这些日子,白天和哥嫂下地,夜里也不住舒家,没有照顾过父亲,自然也不存在虐待父亲这种说法……” “你说你不在舒家,可有人证?” “当然,”舒颜点点头,“民女自从离开天香楼,一直住在青云客栈,青云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能给我作证。” 人群中的张姗忍不住喊道,“我也能给姐姐作证!” 第48章 钱从哪里来 县令看向张姗,“你又是谁?” 张姗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大人,民女张姗,这些天一直和舒姐姐住在青云客栈,民女可以给舒姐姐作证!” 舒颜看了一眼张姗,转头对堂上继续道。 “前日客栈发生命案,我们两个都在现场,也接受过陈捕头的盘问。” 县令看向陈捕头。 陈捕头点点头,“是的,大人,有这样的事。” “所以……”舒颜道,“大人,民女不曾在舒家居住,又何谈虐待父亲一说。” 舒承祖没想到舒颜竟然真的有证人证明她不在家,慌张的看向妻子。 刘水香却一点也不急,“你不在家住,更是说明你不孝。” “公爹因你而受重伤,你竟然对他置之不理,即使不是虐待,也算遗弃!” 这时堂外一个充满正义的百姓道,“哪有这样的女儿,父亲重伤,她竟然不去照顾,反而跑到客栈去住?” “如果我的女儿将来对我这样不孝,我一定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掐死她……” 舒颜冷眼看向说话人,“如果你也嗜赌如命,为了区区赌资把女儿卖进花楼,还希望女儿日后在花楼赚钱继续贴补你赌钱,你再说这些混账话吧!” 那人立时哑了口,他显然想不到,案子还有个这样的背景。 站在他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唏嘘声,大家开始同情作为被告的舒颜了。 舒颜又看向刘水香。 “嫂嫂之前不是一直说,卖进天香楼那一刻,我就不是舒家人了,怎么这会却全忘了?” “我,我没有这么说过……”刘水香一阵心虚。 舒颜又看向县令。 “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自民女被卖入天香楼那一刻起,便不再是舒有德的女儿了。” “照顾重伤的舒有德,是我善心,不照顾他,亦不触犯任何律法,您说是不是这样,大人?” “呃,这……”县令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没毛病。” “舒刘氏,既然你公爹已经把舒丫头卖了,你就不能再用女儿的要求来要求舒丫头尽孝了!” 刘水香一时语塞,她只想利用舒颜不孝这点把她送进大牢,完全忽略她被卖了这件事。 这时,崔妈妈却找到了机会。 “大人,既然舒丫头承认这几日一直住在青云客栈,这更是证明她偷了我天香楼的钱财。” “她自被卖到天香楼,还没开始挣钱,是不可能有私房钱的!” 崔妈妈笃定田永身上的钱财在舒颜那里,也笃信,舒丫头就算说出这是田永的钱,大家也不会信她。 早在县衙查案当天,她就否认田永身上有很多钱,而且田永的家人把他接走,也没有人出头替他找这笔钱。 这就说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田永身上丢失了钱财,不管舒颜承认钱来自哪里,最后都会进她口袋。 看着崔妈妈咄咄逼人的嘴脸,舒颜唇角挑起。 她问向公案后的县令,“大人,关于我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件事可以说吗?” “啊,这……”县令大人忽然有些为难了。 很显然,她之所以这么富有,用的是那笔赏银。 之前那位交代过,这钱就是用来保守秘密的,这反而让他审的案子陷入两难。 不让她说吧,这件案子没法了结,让她说吧,案子倒是了结了,但是他该怎么跟那位解释呢? 崔妈妈却并不知道当中缘由,她催促舒颜。 “你倒是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啊,这笔钱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舒颜却是执着的等着县令的答案。 就在县令犹豫间,就见公堂外面走进一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舒颜,然后径直来到公案边上,附到县令耳边耳语了几句。 第49章 你可别后悔 舒颜见飞云先是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就在县令耳边耳语起来。 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那位神秘大人的想法。 如果他想引蛇出洞的话,这个正是个好时机。 果然,就见县令的脸色先是愕然,接着就是松了一口气般点点头。 “既然如此,”他道,“舒丫头,你便把你的钱财来源说清楚吧!” “对啊,把你的钱财来源说清楚!”崔妈妈催促她。 舒颜冷冷看她一眼,“既然你这么着急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不过……” 她提醒她,“你可别后悔!” “哼,我有什么可后悔的,今日你必须要当着大人的面好好说清楚!” 舒颜点点头,当即大声道,“我有一千两银子……” “大人您瞧瞧,天香楼正丢了一千两银子,她偷了这么多银子,竟然还底气十足!” 崔妈妈正说着,忽然见县令瞧自己的眼色古古怪怪。 就在她一愣之间,就听舒颜接着道。 “这一千两银子,是我在天香楼捉到周国细作,县令大人奖赏于我的!” “嗯,不错,”县令点头称赞,“舒丫头虽然人在青楼,但是心思细腻,发现了客人的可疑之处……” “这样的有勇有谋的女子,世间少有,按朝廷律法,凡抓获他国细作者,赏银千两。”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我的天,捉住一个细作的赏银,竟然有一千两!” “这么多银子,够我一声无忧了。” “可不是,我怎么没遇到这样的好事,也抓到一个细作。” “你想抓细作,得先成为一个花娘……”有人打趣。 站在人群中的林妈吃惊的瞪大眼睛。 刚刚堂上的舒丫头说了什么,她替衙门拿到了细作? 她本来不相信站在堂上那道清瘦的背影竟然能捉住周国细作,可是看县令和陈捕头毫无变化的神色,她又不得不信。 这个女孩,不简单! 此间最惊讶的人,莫过于堂上的三个被告。 刘水香和舒承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而崔妈妈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你刚刚,说,说了什么?” 舒颜眼神冷漠,“我,踢下楼的客人,是,周国细作!” 生怕崔妈妈听不清楚,她把每个字都咬的十分清楚。 然后又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你的天香楼出了细作,这是不是比死过人更有意思呢?” 崔妈妈面色瞬间变白。 青云县是边陲之县,对细作这个词,极为敏感。 一旦天香楼闹出细作的传闻,那么她以后基本就和客人盈门无缘了。 毕竟,大家本来是来花楼放松的,谁也不想莫名其妙成为官府的怀疑对象。 一想到这些,崔妈妈脸色由白变灰,凉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整个人仿佛浸入冰水之中。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惦记的是人家手里的银票,可是万万想不到,人家的银票竟然是这样得来的。 当着众人表扬了舒颜一番,末了县令还不忘补充。 “今后大家若是发现异常之人,一经举报证实是细作,即可得赏银五百两,如果能捉住细作,也可如舒丫头一样得商赏银千两!” 单听赏银数,已经叫那些在外头听审的百姓热血沸腾。 不用说一千两,单五百两已是普通农家几辈子不吃不喝才能攒出来的身家! 大家看向舒颜的目光,从鄙视变成了羡慕。 刘水香反应最快,她立刻亲热的拉住舒颜的胳膊,“妹妹,你看看这事闹的……” “有这样的事怎么不早早跟哥嫂说,倒让我们平白误会你,我看咱们今天就到这,剩下的跟哥嫂回家说。” 舒承祖跟着点点头,“就是,平白让我们误会你。” 两人得知舒颜有一千两赏银的时候,眼神是震惊,震惊之后又是巨大的贪婪。 “我还敬你们一声哥哥、嫂嫂……” 舒颜冷冷推开她的手,又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木然的崔妈妈。 “你们若真的觉得当中误会,大可以直接问我,完全没必要联合崔妈妈把我告上公堂……” “误会和诬陷,这可是两回事!” 舒颜转头看向县令。 “大人,民女自被卖给天香楼开始,便已经和舒家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舒家和天香楼联合起来状告民女,所为的不过是民女手里的赏银。” “请大人按照律法判他们‘反坐’之罪,以弥补民女所受的伤害!” 第50章 被告变原告 所谓“反坐”,即是用被诬告的罪名来惩罚诬告之人。 眨眼间,舒颜就把自己从被告变成了原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不枉她陪这三人来这公堂一遭。 看着舒颜顷刻间反客为主,站在县令身后的飞云几乎要给她竖起大拇指。 同时心里也感叹主子有识人之明,早就瞧出这个女子不简单。 县令惊讶于舒颜知道“反坐”之罪,还不忘扫了一眼刘水香和崔妈妈等人,“诬告之罪,你们可认?” “大人,这事我冤枉啊……” 崔妈妈这时已经从打击中恢复了一丝理智。 她现在顾不上天香楼传出有细作会有什么影响,首先要做的是脱离“反坐”之罪。 “大人,舒丫头自离开天香楼,天香楼的确是丢了钱财,如果不是她花钱如此大手大脚,我是不会怀疑她的!” “这顶多是合理的怀疑,怎么能算得上诬告呢?” 县令点点头,“崔妈妈说的也有道理,舒丫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有的,大人,”舒颜明镜一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崔妈妈,“崔妈妈,你天香楼也丢了一千两是吗?” “是的,没错!”崔妈妈强自镇定。 “口说无凭,”舒颜朝她伸出手,“你可有证据?” “从进公堂只你就口口声声说丢了钱,如果不承认你是诬告,是不是先要证明你真的丢了一千两?” “否则……我说我这一千两丢了,是被崔妈妈你偷了,你该如何?” “怎么没有证据,”崔妈妈强撑着,“我天香楼账本记的明明白白,少那么多钱,我自然知道。” “那就好了,”舒颜沉静的对县令道,“大人,为了我和崔妈妈的清白,我请求把天香楼的账本拿来当场验证。” “你说什么?”崔妈妈大惊失色,“账本是我天香楼的机密,怎么可以拿出来。” “账本是拿来给衙门验证的,又不送给别的花楼查看,你是信不过衙门办事吗?” 舒颜神色越发冷寒,“还是你账本根本就没问题,只为了不认这诬陷的罪名,所以才强说有的?” “用一个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崔妈妈,你这是罪加一等!” 崔妈妈头晕目眩,她这才明白,刚刚被舒颜逼到死胡同了。 她爱财护财,账算的最精,账本自然不可能有问题。 谁能想到,诬陷一个乡下丫头偷钱,还要提前弄一本假账本做的这么全面? “啪!”惊堂木重重一拍,县令高喝一声,“崔妈妈,你可知罪!” 崔妈妈面无人色。 舒颜把她能想到的退路都堵死了,今天这诬告之罪,她是躲不了。 “你为了得到舒丫头手里的钱,先是诬告,现在又狡辩……” “既然你诬告舒丫头偷了你千两银子,本官就判你你赔偿舒丫头千两银子,另外,再打三十大板!” 崔妈妈晃了晃,眼前一片漆黑。 “至于你们……” 县令目光移向舒承祖夫妻。 “你们两个作为哥嫂,苛待妹妹不说,还诬告其不孝,来啊,各打八十大板,再拉到街上示众!” “大人,饶命啊!” 舒承祖跪在地上磕头祈求宽恕,“都是这个婆娘和崔妈妈的主意,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可惜,他想说什么都晚了,县令的红头签已经扔到了面前。 第51章 你还不配问 堂上的板子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而堂外的议论声也一直没断过。 “这桃园村的舒丫头可真是厉害呀!” “谁说不是,看着哥嫂挨板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不是说这个……”那人道,“被卖进青楼还能捉住细作翻身的,这能是普通人物吗?” “而且,崔妈妈是什么样的人物,她都败在舒丫头手上,不仅挨了板子,还要赔上银子……足见这舒丫头不是个好惹的!” “我可不管她好不好惹,我只羡慕人家短短几天就有了两千两银子,那可是我奋斗一生的梦想。” “我也是,太让人羡慕了!” “看到了吗,以后来县衙打官司,虽然咱们请不起状师,但是咱们可以多看律法的书。” “你们看那舒丫头说的起律法头头是道,句句都指在要点上,县令大人都连连点头……” “你说的不错,回头我就去买本《大宁律法》,哪天咱们打官司,不用上千两,能得几十两的赔偿我也开心……” 当然,这之后书斋几个月也卖不出去一本的《大宁律法》,库存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卖光,这是后话。 等衙役打完板子,县令大手一挥。 “好了,此诬告一案就此了结,原被告速速离开,莫要耽误后面的案子……” 崔妈妈被几个吊胳膊瘸腿的手下搀扶走,而刘水香和舒承祖则是被衙役拉着去街上示众。 堂外观审的百姓,经过舒颜这一个诬告案,再没有心思听后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天香楼竟然有细作,我得赶快跟我那个朋友说一说,让他下次可别往那里找乐子了。” “就是就是,我也要跟我兄弟说说,万一在那玩的正高兴,被当成细作抓回来审问……” “不用抓回来审问,就是被周国细作抓过去,也够你受的!” “我说,你们是不是想的有点多,你们这个样子,就是出来喊自己是细作,也没有人会信的。” “你懂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难道咱们不应该是瞪大眼睛赶快去捉个细作,好换赏银吗?” “说的不错,这赏银,可真让人心动啊!”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身影默默分散离开,而就在他们离开,另有几道身影也跟了上去。 舒颜有惊无险的走出衙门,等在门口的张姗立刻迎上来,“姐姐……” 张姗扑到舒颜怀里,痛哭失声,“你没事就好了,刚刚真的吓死我了!” 舒颜摸摸她的脑袋,“傻妹子,哭什么,姐姐不是让你回客栈等我了!” “我以为姐姐只是哄我,我真的不知道……” 张姗眼睛大颗大颗的流着泪,心里对舒颜是止不住的心疼,“没想到姐姐你竟然有这样的哥嫂!” 舒颜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他们早就没关系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越走越远,忘了原地还有一个陪着她的林妈。 见这两姐妹忘了自己,林妈只能抬脚跟上她们一起回客栈。 看着舒颜的背影,她越发觉得她不简单。 年纪不大又出身逆境,但是不论应付县令还是刁民,竟然都不见其落下风。 “这种见识不凡、心思沉稳、游刃有余的样子,的确有夫人一直思念之人的影子,只可惜,那是个男子,这是女子……” 第52章 艾草驱晦气 回到青云客栈,张姗没有让舒颜进门,而是让舒颜在门口等着,“姐姐,你等一会!” 她飞快的跟掌柜的要了一束艾草,点燃之后绕着舒颜转了好几圈。 客栈因为要经常驱蚊虫之类,常年都是备着艾草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林妈好奇的问她。 张姗解释道,“林妈,我这是在给姐姐去晦气呢!” 这是外公教她的,艾草可以驱除晦气。 虽然和舒颜只相处了几天,但是她心中已经把她当成亲姐姐。 她希望姐姐远离晦气,远离小人。 艾草烧完,张姗拉着舒颜的手,“好了姐姐,咱们进去吧!” 舒颜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不过这笑意很快就一闪而逝,因为她感受到来自身后注视自己的目光。 猛一回头,就见那辆熟悉又低调的马车正停在街口。 舒颜默默收回视线,是那位神秘大人的车驾。 对方这样观察自己也不是一两次了,她早就习惯了。 既然他已经允许她说出银子来源,说明他已经开始有所行动和部署。 但是明显他也把她当成嫌疑人之一,总是是不是来盯上自己一盯。 非是她没感受到冒犯,而是想想现在是抽丝剥茧的非常时期,对方多多提防自己也无可厚非。 她转头跟着张姗进了客栈。 进客房之前,舒颜还不忘问和她们一同返回的林妈。 “林妈,能在县衙遇到你,可是春桃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她听张姗说过,春桃的身后事应该是昨天就处理完毕。 林妈摇摇头,“春桃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今天就是单纯想去感谢陈捕头的帮忙而已。” “没想到,去的不巧,正碰到县衙公审,陈捕头根本没空与我说话。” 关于夫人让她打听薛巧云的事情,她一个字也没透露。 她还不清楚薛巧云为什么坐牢,所以不想提及这件事。 虽然陈家在北郡财大势大,但是,树大招风,陈家的一举一动也极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万一那薛巧云是个十恶不赦的,张姗再求着夫人一定把人救出来,那岂不让夫人为难? 尤其夫人身体虚弱,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她不想夫人再在别的事情上操心。 见林妈神色躲闪,舒颜也不再继续追问。 以她那种谨慎的性格,能在关键的时候看护张姗一二,她也是感激她的。 林妈则是对张姗道,“姗儿,你姐姐受了惊吓,你今天就好好陪她,夫人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张姗点点头,“谢谢张妈!” 经历突如其来的惊吓,她的确没心思去陪陈夫人了,她心里更担心的是姐姐。 看着张姗又是给她泡茶,又是去端点心的忙碌身影,舒颜坐在窗口眺望不远处的大牢。 舒家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后面,就该着手薛巧云的事情了。 根据衙门的记录,薛巧云持刀刺伤了李琴儿的胸口,她的肺部受伤严重。 可是,她去过薛家两次,听那李琴儿说话中气十足,完全不像是肺部受过伤的人。 “要想办法看看那李琴儿的伤口才行……” 第53章 关键证据点 张姗端着午饭走进门来,就见舒颜依然沉默的坐在窗边。 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姐姐一直这样默默看着外面,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她不由就想起母亲刚刚被判入狱那几天,她也是整日这样呆呆的。 想想姐姐的父亲、哥嫂,她心里不是滋味。 她轻声问道,“姐姐,你饿不饿,我去厨房拿来饭菜,你吃些吧!” 她以为姐姐是在为身世而感伤,不想,舒颜回过头来,脸上并没有什么感伤低落的情绪。 张姗的心也跟着一松。 也是,姐姐是谁? 她聪明又坚强,还帮母亲把脉看病,不是一般人。 舒颜道,“姗儿,吃了午饭,咱们出去一趟……” “姐姐又要去买书吗?”张姗放下饭菜问道。 这几天,姐姐白日出去忙,但是不管多晚回来,总是能带上几本新书回来,夜里洗澡之后,她还要挑灯夜读。 姐姐才比自己大五岁,可是她看的书比外公看的书还要深奥。 那些书,她完全看不懂不说,姐姐竟然还看的飞快。 桌上这摞满的书,都是姐姐几天之内看完的。 舒颜摇摇头,“不是去买书,咱们两个有别的事情要做!” “好。”张姗点点头,急忙把饭筷摆好。 姐姐做事一向有她的道理,她只要跟着姐姐就好。 吃了午饭,两人一路去了薛家。 “姐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张姗奇怪的问道。 和上次突然去到药材铺不同,这次张姗一点也不怕姐姐要把她送回家之类。 因为她信任舒颜,她既然搭救她们母女,就不会做再送她回虎口的事情。 发出疑问,只是单纯的好奇姐姐为什么今日出门的目的。 “我想过了,”舒颜站在街角,看着薛家古朴的宅子,“要想给你母亲翻案,关键点在李琴儿身上。” “姐姐,你说什么?”张姗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帮我母亲翻案?” 她先是震惊,然后就是欢喜,“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欢喜过后,立刻又是忧愁,“可是……” “事实俱在,县衙已经定了案,母亲的确是伤了那个女人,这还能怎么翻案呢?” “所以我说你母亲能不能翻案,全在李琴儿身上。” 舒颜四下看看无人,带着张姗翻进薛家。 她悄声问她,“李琴儿房间是哪个?” 张姗带着她绕到后院正屋。 天气日渐和暖,李琴儿把正屋的门和窗户都敞开,一个人坐在窗户底下纳着鞋底。 这个时辰,丈夫张元在药材铺忙碌,儿子张志在学堂学习,整个薛家就她孤零零一个人。 舒颜拉着张姗蹲在墙角,思忖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看到她的伤口。 或者晚上再过来一趟,等她脱衣服洗澡看上一看。 看清了薛家的卧房和布局,她就想起身等晚上再来。 不想,这个时候薛家院门被“砰砰”的敲响。 屋里的李琴儿抬起头。 舒颜急忙拉着张姗蹲下身子藏好。 “谁呀?”李琴儿放下手里的鞋底,起身来到院里。 等她徐徐打开院门,舒颜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 就见一个身穿灰衣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薛家门口。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看见来人,李琴儿惊讶中还带着一丝惊慌。 第54章 一对狗男女 那灰衣男回答,“我今天来青云县送货,顺便就来看看你们母子。” “你疯啦,”李琴儿埋怨道,“这个时候来,万一叫别人看到,你还让不让我们母子活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婆娘、儿子都在这里!” 灰衣男兴冲冲来,先得李琴儿一通埋怨,当即脸色难看起来。 “你小点声!”李琴儿急忙捂住他的嘴,朝门外左右看看,然后一把他拉进院里。 她关上门,呵斥道,“你疯啦,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是不是!” “你放心,不会会被别人知道,我是看着周围没人才来的......” 灰衣男靠近李琴儿,闻着她身上的香气,怒气瞬间就没了。 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忍不住在李琴儿浑身上下摸索起来,“这些日子不见,你可想死我了!” 墙后的舒颜急忙捂住张姗的眼睛。 可即使被姐姐捂住眼睛,张姗也知道两人之间在搞些什么猫腻。 自李琴儿来这,为了显示她得张元的喜欢,常常当着薛巧云的面和张元亲热,有时候也难免不被张姗瞧见。 她心脏剧烈跳动,并不是因为李琴儿和灰衣男之间的亲密和黏糊,而是这女人给她爹戴了绿帽子。 最重要的是,听他们语气,张志竟然不是爹的儿子,不是她弟弟。 张姗拳头攥紧,下一刻就想跳出去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一通。 察觉她的异动,舒颜死死按住她,示意她不要冲动。 “瞧你这个死样......”李琴儿被灰衣男一搂一抱,几乎要软化在他的怀里。 但她也仅仅只是沉迷了一小会,很快就找回理智。 “你不能在这多呆,小志快要下学啦,快走......” “走什么走,这些年我也受够了,小志也该知道有我这个爹了!” “你疯啦,让小志认祖归宗,你能养活的了他?” “光他去学堂读书那些钱,就够你受的,你要是想小志以后有更好的生活,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捣乱了。” “而且你现在认回儿子,我之前做的努力岂不就白费了,我白受那婆娘一刀了?” “说起这个......”灰衣男伸手去扯她衣裳,“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李琴儿见他来扯自己衣裳,一把拍下他的手。 灰衣男猥琐一笑,直接抱起她就往正屋走,李琴儿半推半就。 进了屋,关了门和窗,接着就是一阵调笑声。 舒颜急忙趁着时机带张姗翻到墙外。 “姐姐,你怎么不让我进去揭穿这对奸夫淫妇......”张姗情绪激动。 “就任这个女人拆散我们好好一家,而不受到任何惩罚吗?” “谁说是放任她不受惩罚啦,”张姗摇摇头,“只是眼下是要先拿到证据救出你母亲。” “你现在揭穿他们,只是证明了张志不是张元的儿子,李琴儿给张元戴了绿帽子,于你母亲,有什么益处呢?” 张姗猛然冷静下来。 即使父亲知道了李琴儿是骗人,可是他对她们母女造成的伤害已经不能弥补。 父亲愿意去给别人养野种,那是他的事,她要救母亲。 她流下眼泪,“姐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舒颜道,“现在,咱们兵分两路。” “你去药材铺那边监视张元,把这几天他都要做什么事情,一一弄清楚。” “我来守着他们两个,顺便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人物。” “姐姐......”张姗还想说些什么。 舒颜却催促她,“快去吧,你没有轻功,翻墙进出、跟踪人都不方便,晚上咱们在客栈见。” 打发了张姗,舒颜重新翻上薛家墙头,来到卧室房顶上方,小心翼翼揭开一块瓦片。 第55章 原来没受伤 拿走瓦片,舒颜向下看去,屋子里的两人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之所以把张姗支开,并不是真的需要监视张元什么,而是因为接下来的画面小儿不宜。 猴急的男人脱去李琴儿的衣裳,舒颜也目不转睛的盯在李琴儿逐渐暴露的身上。 “咦?不是说你被那个女人刺在胸口吗?”男人看着她光洁的前胸,“伤口呢?” “什么伤口!”李琴儿娇笑一声,白嫩的胳膊搂住男人脖子,“我能叫那个蠢女人伤着?” “既然你没有受伤,那衙门为什么会判那个女人伤人而入狱呢?还是你们买通了县衙?” “还需要为这点小事去打通县衙吗?”李琴儿道,“只需要买通大夫就行了!” “说起那天还真是挺惊险的,她刚失了孩子,拿起刀要伤我,我拼命抵挡……” 两人在争执中,一起跌倒在地,薛巧云体虚,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本来,我想就此算了,我也只是想挤兑她,不是想让她死,没想到,张元立刻想到一条毒计送她进了大牢。” “这下可好,不用我再出手,一切水到渠成!” “我跟你说,你要是这时候来坏我好事,我和小志恨你一辈子!” “知道了,不会……”这时男人把李琴儿紧紧搂在怀里,李琴儿的喘息也跟着粗重起来。 舒颜把瓦片盖上,遮住那一室旖旎,脸色更是冷漠到了极致。 重生之前,周旋于前朝和皇室,她只知道官场险恶。 重生之后,借着舒丫头的身体,她领略了人心凉薄。 很快,正屋的房门被打开,李琴儿依依不舍的拉着灰衣男来到大门口。 “记着,”她嘱咐道,“张元初一、十五都要去药王庙。” “知道了,你等着我……”男人一笑,最后在李琴儿屁股上摸了一把,才转身离开。 李琴儿望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终于关上大门。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关上门的一瞬间,一个灵巧的身影从墙头跃下,一路跟着男人而去。 舒颜远远跟着灰衣男离开青云县,一路尾随他去了李家村。 看着那块刻着“李家村”三个字的巨大路石,舒颜忽然想到李琴儿也姓李,莫不是就是这个村子的人? 其实,确定李琴儿没有受伤,也有被买通作假的大夫,这些足可以替薛巧云翻案,她已经没必要从灰衣男身上找线索。 但是,从舒家人身上,她懂了一个道理。 单纯把恶人送进牢房或者杀了他们,对他们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对于那些为一己私利而害别人的人,必须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张元的出发点是因为薛家有钱而入赘、李琴儿给他生了儿子而陷害发妻,那她便收回薛家的财产,证明他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 灰衣男停在李家村一处房屋前,门前挂的幡上写着一个“铁”字。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道,“李全,我那新菜刀你打好了没有?” 李全急忙道,“打好了,你来的正好……” 说完,他打门,院子里的东西也敞露在舒颜面前,原来是一家铁匠铺子。 把菜刀包好,递给来人,又收了钱,李全舒服的躺在院中的椅子上。 随手拿起旁边的酒壶,悠悠的哼起小曲。 听着曲调,舒颜只觉得一阵耳熟。 她挑起嘴角,“有意思了……” 第56章 舒家着火了 走出李家村,舒颜觉得这一趟的收获比预想多。 李全哼的那首曲调,她十分熟悉,这是天香楼最近刚推出的新曲。 舒丫头被关在天香楼时候,天天听歌舞伎排练这支曲子。 她也跟李家村的人打听过,李琴儿的确是李家村的。 十几年前,李家独女李琴儿为了生计,去青云县的饭馆当了厨娘,后来不知怎么就回了村。 不久,她肚子就大了起来。 起初,李琴儿还受到村里不少人的嘲笑,可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自李琴儿大肚子起,李家人再也不下地干活却吃穿不愁起来。 村人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那就是李琴儿给哪个富户做了小妾,被正室不容所以被富人送回来出钱养孩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琴儿原以为张元就是那个可依靠的富户,不想他只是金玉其外,根本没什么钱财,而且彼时他正用尽心思要去做别人的上门女婿。 发现了张元的真面目,李琴儿忿忿回村,很快又和同村的李全眉来眼去。 但是李琴儿嫌弃李全只是个打铁的,家里没有多少钱,并不想嫁给他。 又知道张元成了薛氏药材铺的女婿,于是便在某一日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去找了他。 起初,张元也只愿意暗暗给她些银钱,等李琴儿生了儿子,而妻子薛巧云因为体弱,这么多年只育有一女之后,张元对李琴儿的儿子逐渐上心。 直到老丈人死了,他就迫不及待把李琴儿和张志两人接近薛家。 “呵呵,哈哈……”把这样的一个狗血故事搞清楚,舒颜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笑里,含着无尽嘲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张元大概以为自己是得到最多的那个人,孰不知,他可能是最倒霉的那个。 “该用个什么方法,让他在最震惊的情况下,给他致命一击呢?” 舒颜边走边想着,却忽然见迎面走来几个高大的身影,她立刻动作迅速的躲到附近一棵大树后面。 此间正是一个岔路口。 几人停下问领头,“头儿,这是三岔路,咱们该往哪边走?” 领头的人吊着手臂,手腕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走中间。” 舒颜认得这个领头人,正是那日在汤面摊子被她踩断手腕的天香楼打手。 一行人中,除了他,其他人的手里都提着两个罐子。 他们从大树前经过,空气中飘来一股桐油的味道。 舒颜没有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去桃园村还带着桐油,所为哪家,不用猜也知道。 几人借着夜色掩护把舒家院门用木棍别死,又在外墙堆上一圈干树枝和柴火,然后泼洒出桐油扔上火折子。 很快,火苗窜起。 看舒家陷入一片火海,领头人下令,“走。” 自始至终,舒颜都躲在暗中看着他们行动,完全没有出手相阻的意思。 一来,她此时正在休养身体,不是这几人的对手。 二来,对舒家她没有助火添柴,已经是慈悲。 火光照的她脸庞和眸子都是红的,心里算算日子,明日就是舒丫头的头七,烧上这么一场,也算不错。 不过,她的目光却是移向隔壁胖婶家。 有桐油的助燃,火势蔓延的很快,若是任由发展,肯定会殃及胖婶家。 平日胖婶对舒丫头颇为关心,不能让她家为舒家的错误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舒颜翻进胖婶家,在水井边打了几十桶水泼到两家连接的墙头,她才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失火了!” 这时,舒承祖和刘水香终于从睡梦中被烟呛醒,他们一边努力向外逃跑,一边高声呼着“救火”。 舒家的火光照亮半个村子,发现异常的村人敲锣打鼓来救火。 胖婶慌乱的抱着小孙子从房里出来,见隔壁火光漫天,她急忙打开院门冲到外面的街上。 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帮忙灭火,大家关心的问胖婶,“胖婶,没事吧?家里还有没有人?” 胖婶摇摇头,丈夫去外村大户人家的田里帮忙,晚上就宿在人家那里,家里只她和小孙子。 有人道,“这火从舒家起,胖婶家竟然没受多少连累,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 胖婶也是心有余悸,“可说不是,也实在是幸运了些……” 这时,舒家的大门已经被众人合力砸开,舒承祖和刘水香相互扶着出来。 劫后余生的两人正大口喘气。 村长却问道,“承祖,你爹呢?” 第57章 爹还在西屋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两夫妻身上。 “对了,我爹,我爹还在西屋呢!”舒承祖忽然想起来。 自从把爹挪到了西屋,除了一天送一餐,他几乎忘了自家爹爹的存在。 在加上这次在县衙挨了打,游了街,回来他们夫妻两个只顾自己养伤,好像还没给爹爹送过饭! “承祖,你们怎么能只顾自己逃啊……” 年迈的村长跺跺脚,又指挥着其他人,“快,快,舒有德还在西屋……” 两个壮汉披着被村民打湿的被子,一头闯进了火场。 炙热的空气袭来,两人呼吸就是一窒,勉力在西屋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眼看火势愈大,两人就想退出去,忽然听到床下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救……命……” 原来舒有德见起火,腿不听使唤的他用最后的力气躲到了床底。 两人合力把床掀翻,把舒承祖从床底拖出来。 正在这时,房顶上的横梁带着火焰落了下来。 正拉住舒有德的两人吓的闭上眼睛,可是不知怎的,明明朝他们落下的横梁,却忽然调转了方向,堪堪擦着两人落向旁边。 西屋浓烟滚滚,他们没发现一旁还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两人呼了一口气,不敢再犹豫,急忙带着舒有德逃出火场。 舒颜本不想出手相救,奈何那两个村民无辜,她不能叫他们在火场横死。 趁着村民被逃出去的人转移视线,她轻飘飘落进隔壁胖婶家。 “舒有德,你怎么样?” 舒有德被放在舒家不远处的大树下。 村长上去拍了拍舒有德。 “爹,爹……”舒承祖扑到他身旁。 此时,他才觉得愧疚,发现火情的时候,他真的是把父亲忘的一干二净了。 舒有德脸色被火焰熏的黢黑,半人半鬼的睁开眼睛,他颤颤巍巍朝村长伸出手。 “有吃的吗?村长,给口吃的吧!” 自帮着儿子、儿媳把舒丫头送进衙门,他就再没有吃过一口东西。 傍晚,饿昏的他好不容易听到儿子、儿媳回来的声音。 但是他饿的发不出声音,而挨了板子加上游街的舒承祖和刘水香,互相涂抹了伤药只顾埋头大睡,也完全忘记了舒有德。 不知谁递给了舒有德一个窝窝头,他立刻三两口直接下肚,然后又再度伸出了手。 看着树底下凄惨的舒家三人,一向瞧不起他们的村民都是唏嘘不已。 “要我说呀,这火起的这么邪乎,肯定是报应!” “就是,卖女儿为了赌资,又冤枉人家不孝……” “听说舒丫头在公堂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要我看呀,早断关系早好。” 这时,刘水香艰难的站起身。 “娘子,你要去哪里?”舒承祖问她。 刘水香看了一眼残垣断壁的房子,“房子都烧没了,也没地方住,我自然是回娘家!” “娘子,我也跟你一起去岳家……”舒承祖也费力的站起身。 刘水香却白了他一眼,“你妹妹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还想进我家的门?” 舒承祖愣在那里。 “明天我会叫我弟弟把和离书送来,你们好自为之吧!” 她当初嫁来舒家,就是因为舒家还算有钱。 不想舒有德执拗的把钱都输到了赌坊,一家子穷困潦倒到要卖女儿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 尤其,她已经注意到院门外那堆没烧尽的柴火。 这场火,明显就是有心人而为之。 公爹因为去天香楼找茬,就被崔妈妈打的遍体鳞伤不能下床,她害崔妈妈挨了板子又赔了银子,崔妈妈派人来放火烧死他们也不是没可能。 崔妈妈狠辣,刘水香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脱离舒家会娘家保命。 第58章 娘子你别走 “娘子,你这突然说的什么话?”舒承祖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水香。 他没想到,妻子竟然能说“和离”这样的字眼。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说着,他就要去摸刘水香的头。 “别碰我,”刘水香一把打掉他的手,“我跟你说真的,咱们就此作罢吧!” 说完,她瘸着腿转身就要走。 舒承祖急忙拉住她,“娘子,你别走,你走了叫我怎么办?” 眼见妻子就要丢下自己,他六神无主。 “叫她走……”这时吃了两个窝窝头的舒有德终于有了力气。 刘水香要离开舒家,这是他巴不得的事情。 只要她一走,儿子就不会再听她的摆布,到时候他们父子还能如从前一般和谐。 可是舒承祖早已经习惯了有妻子做自己的主心骨,“娘子,我不能没有你……” 他拉住刘水香的胳膊,不舍得让她走。 得罪了舒丫头,又害怕崔妈妈的报复,刘水香是铁了心。 “你放开我,让我走……” 一个要走,一个想要挽留,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 暗中的舒颜看着这一幕,又见火起的这么突然刘水香肩上竟然还背着包袱,显然是早有准备。 她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石子,抬手向她的包袱打去。 只见刘水香包袱里面的东西忽然掉落一地。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舒承祖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捡起地上的东西。 是一包沉甸甸的碎银子。 刘水香想去捡已经来不及了。 火起时,她正在收拾银钱,她的确是准备趁着夜色离开的。 不想,崔妈妈的动作比她快。 一听说游街的两人被释放,她后脚就派人来火烧舒家,不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儿媳妇……” 舒有德靠在树下惊呼,“你说家里没有钱了,让我把女儿卖去天香楼,你好狠的心……” “公爹,你可别在这装无辜,把卖女儿的罪过推到我身上。” 刘水香见事情败露,也不再也掩饰。 她天性贪财,如果不是当初的舒家有些根基,她又怎么会嫁给舒承祖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 舒有德也不是逢赌必输,偶尔赢回来也不少,只是他在赌坊进出习惯了,手里有多少钱并没有数。 刘水香就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藏上几钱银子,时间久了,她的私房钱也就越来越多。 有时候,舒承祖偷回来的金银首饰也会让刘水香去青云县当铺典当,至于当多当少,他们父子也不识字,自然由她说了算。 “即使我把手上的钱都给你又怎样?你输光了,还不是照样要卖女儿?你卖舒丫头,只是早晚事而已。” 此刻,反正已经撕破了脸,她毫无顾忌。 说起买女儿这件事,过来救火的村人就对舒家充满了鄙夷之色。 整个桃园村,还没有哪家卖过女儿去花楼,舒家倒是开了这个先例,尤其,还是为了赌资。 眼看着火已经救下,人也好好的,村人不想看舒家人这些自私的嘴脸,大家各自收拾工具回家继续睡觉。 “村长,你别走,你,你帮我主持公道……”舒有德见村长也要走,急忙拉住他。 年迈的村长摇摇头,“有德,当年你和你妹妹也是你娘一个人拉扯大的。” “虽说你妹妹命不好,年纪轻轻就得病过世了,可是你母亲当初无论怎样难,可从没有想过卖你妹妹……” “怎的到你这里,只是为了那么点赌资,就要卖女儿去花楼?” “舒有德,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人事吗?” “给舒丫头吃最差的,干最苦的,就为了一个“赌”字,你把那么孝顺的女儿丢了……” 村长一指还拉扯着的舒承祖和刘水香,“你倒是对他们好,起火的时候,他们管过你吗?” “村长,我……”舒有德被村长这一通指责,一时无言以对。 “种恶因得恶果,我帮不了你什么,”村长敲敲拐棍,“你们自家的事,自己好自为之吧!” 第59章 不是亲生的 主事的村长一走,仅剩的几个村人也走了。 胖婶抱着小孙子回家前,看着舒家还散发着热气的断梁破瓦,就是一阵舒心。 她替舒丫头庆幸,“幸亏丫头不住这里了……” 趁着舒家父子愣神,刘水香也顾不上银子还在舒承祖手里,悄悄没入黑暗之中。 非是她舍财保命,而是她怀里还揣着几张面额不等的银票,碎银子是小,银票才是大头。 大树下,只剩舒有德和舒承祖两父子。 “爹……”见爹爹竟然让自己的妻子离开,舒有德无奈的道,“你怎么能让她走,咱们的房子烧成这个样子,咱们两个去哪呢?” “你怕什么。” 舒有德躺在树下,吃了两个窝窝头,他已经有些力气了。 “你手里不是有银子,咱们重新来过就是。” 舒有德看看手里的银子,“这点钱,够咱们买个屋子还是重新盖个屋子的?” 舒有德眼中有了神采,“你别急啊,等爹爹去赌坊再赌上一把,咱们就能换大宅子了……” 舒承祖瞪大眼睛,“爹,你疯啦,你都什么样了,还想着赌呢!” “你信爹爹,爹赌了这么多年了,这次一定能翻身,到时候咱们不光买新宅,爹还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 “你疯了,疯了,真是无药可救了!”舒承祖跺跺脚,扶着腰坐在大树另一边。 他准备天一亮就去岳家,哪怕不能劝回妻子,跟着她一起落脚也好,总之他不想和这个爹爹多呆上一个时辰。 “承祖啊,你听我说……”树那边,舒有德还没放弃,想继续游说儿子。 “爹,你忘了刚刚村长教训你的话,祖母抚养你和姑姑的时候,也没想过卖女儿,你就为了进赌场,卖了舒丫头。” 舒承祖小偷小摸是事实,和妹妹不亲近是事实,对妹妹呼来喝去也是事实,可他从没想过把她了。 得知父亲把妹妹卖去天香楼的时候,他还震惊不已。 “你懂什么,”舒有德道,“你姑姑是你祖母亲生的,那丫头若是我亲生的,我当然也不卖她!” “爹,”舒承祖又吃惊的从树下跳起脚,“你说什么?” 舒有德忿忿,“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要我是她亲爹和她有血缘,她能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爹,你是不是被火烧糊涂了,舒丫头不是我妹妹,那谁是我妹妹?我娘不是难产而死吗?” “不错,小玉是因为生那个死丫头难产而死,不过她可不是你的亲娘。” “爹,你到底在说什么,”舒承祖几乎要被舒有德绕晕了,“舒丫头不是你的女儿,而我不是我娘的儿子?” “那年你从树上摔下来,摔坏了脑袋不记事,一直把小玉认作亲娘。” 回忆往事,舒有德脑海中却怎么也浮不起小玉的容貌。 舒承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爹,你说,娘不是我亲娘,是舒丫头的亲娘?” 他忽然就想起那难忘的时光,幼时承欢母亲膝下,却原是享受的舒丫头亲娘的时光 那他对舒丫头的那些怒气,岂不是毫无理由? 他以为是因为舒丫头的出生抢走了自己的母爱,没想到,却是他享受了舒丫头的母爱…… 只可惜,舒颜这时已经离开了桃园村,根本没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 舒家的火燃起了她的心头火,要想把这火灭下去,只能用另一把火焰来熄灭了。 第60章 天香楼失火 夜幕之下,青云县家家烛火如荧,甚至有些都早早熄灯睡下,只有天香楼灯火通明。 只可惜,这通明的灯火,越发衬托天香楼的寂寥。 天香楼从客人鼎沸到空无一人的境地,也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而已。 若是说前几天是因为花娘推人下楼而生意惨淡,那么今天就绝对是因为县衙的那一场案子了。 不少花娘懒洋洋的闲在大厅里。 崔妈妈瘸着腿在楼里走动,心中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她就任那个舒丫头抢了卖身契好了,顶多是八十两银子,她天香楼有什么赔不起的。 现在好了,和那个舒刘氏联手去县衙告了舒丫头呢,她手里的钱反而来路明了了,她天香楼却不清白了。 天香楼出了细作,而且这人过去还是常客。 更重要的是,有县衙的赏银在那摆着,人人都盯着天香楼想找第二个细作,谁还敢轻易上门。 万一被怀疑是细作,他们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生吞活剥舒家那两夫妻。 好在,今晚手下去火烧舒家给她出气,手下人怕被人发现,点了火就离开了,最好,那两人就交代在大火里才好。 崔妈妈正想着,忽听后院不知谁喊了一声,“着火啦!” 她一个激灵,急忙瘸着腿往后院赶。 赶到后院,就见漫天的大火肆虐,大有蔓延到前厅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忙着救火的厨子。 那厨子端着水盆哭丧着脸,“崔妈妈,许是火星子溅到桐油上去了。” “桐油,什么桐油?” “就是你让人去外面买回来的桐油啊,那东西一见火就着。” 崔妈妈无力的后退几步,“桐油!” 她是叫人去买桐油了,不过那是为了对付舒家,不想到,舒家的火竟然燃到这里。 “你们怎么干事的,几罐桐油都看不好吗?” 她愤怒的扯着厨子的衣领。 厨子欲哭无泪,“崔妈妈,这事我冤枉啊!我也不知道谁弄了这么多桐油堆在厨房……” 崔妈妈腿一软。 等一帮打手慌忙过来救火,崔妈妈一个耳刮子打到领头人的脸上。 “你们这些废物,让你们去烧了舒家,你们把自己家也烧了是吧!” 这时,县衙也闻知了火情,派了水龙队来救火。 崔妈妈不敢再当着众人的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半生心血被火舌疯狂舔舐。 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再也不用烦恼没有客人上门这种事了,因为她马上就没有天香楼了…… 一晚上目睹了两场大火,舒颜的心情终于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要感谢崔妈妈。 如果不是她派人去烧舒家,她也想不到这个法子来对付天香楼。 借着燃起的火势,她点燃了带来的纸钱。 “舒丫头,希望你喜欢我为你做的!” 等到天香楼被灭了火,没有戏可看,舒颜才回了青云客栈。 张姗已经等的着急了。 “姐姐,你说分头行动,没说是这样晚呀,我看外面乱哄哄的,你没事吧?” 舒颜安慰她,“就是路上遇到了有趣的,所以才耽搁了……” 第61章 依然是夫妻 天香楼着火的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青云县。 张姗一早去厨房煎药的时候,也听客栈做饭的厨娘说了。 想到姐姐昨天回来那么开心,看来就是这件事了。 欺负姐姐的人得到了恶报,她也跟着开心。 舒颜拿了她给薛巧云准备的食物和药,“我今天有些话要单独和你母亲说,你就留下陪陈夫人。” “姐姐,你是不是要跟母亲说……”张姗咬咬嘴唇,“你要跟母亲说昨天咱们见到的事情吗?” 舒颜点点头,也不隐藏自己的意思,“我想问问你母亲如何决断。” 张元为了堂而皇之霸占薛家的财产,并没有因为薛巧云进了大牢而和她断绝关系。 明面上,他们依然是夫妻。 如果张元知道李琴儿的孩子不是他的,势必会紧紧抓住薛巧云这根救命稻草。 所以她要提前问清楚薛巧云的想法。 那是还和她有婚书的丈夫,她如何对待这个丈夫,关系到后面为她翻案的做法。 之所以不让张姗去,因为怕提起这些事的时候,薛巧云会在女儿面前觉得难堪。 “所以……”舒颜在牢中,把昨天那一幕告诉薛巧云,“你是如何决断?” 薛巧云看了一眼舒颜,看到她眸中坚定的目光,不由又想起了几天前,她们两个在牢中相遇的场景。 自父亲去世,她经历了痛苦、失望、绝望,直至眼前这个女人给她带来了新的希望。 过去,父亲就觉得她性格绵软,容易被人拿捏,她自觉嫁了个好男人,从不在意这些。 牢中这些日子,她早已经彻底想明白,父亲可以给她依靠,丈夫却不可以。 “不论他是被那个李琴儿骗还是如何,我是不会原谅他的,请舒小姐帮我夺回父亲的产业!” 舒颜点点头,“你既如此说,我便知道了!” 她悄声道,“待我回去准备准备,两日之内,助你脱困!” 薛巧云捂着怦怦跳的心口,“真的……会那么快吗?” 舒颜郑重的点点头,“你只安心等着看好戏!” 走出大牢,舒颜只觉今日的天和重生那日出牢门看到的天一样蓝。 收回目光,她诧异的看着从衙门走出来的林妈,“林妈,这么巧?” 林妈点点头,“舒姑娘,是有点巧……” 夫人有张姗陪着,她就借机出来再找陈捕头办一办夫人吩咐的事。 陈捕头见林妈来找自己,颇有些惊讶。 他知道因为春桃的事情,她对自己印象不好,尤其见林妈还是带着礼物来,他就更是吃惊。 “林妈,如果是夫人有事吩咐,您直接说就好了,如果只是送这礼物,我看您就带着礼物回去吧。” 昨天暴露细作的事情,衙门已经开始布防,他现在不能有一丝松懈。 林妈见这陈捕头一点也不知情识趣,呆头瓜一个,心里恨这小子不上道,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陈捕头,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下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陈捕头不由眉头一蹙。 “就是女牢里那个薛巧云的事情!” “薛巧云?”陈捕头一愣。 这几天,他对这个名字可太熟了,那位可是也一直盯着这边呢。 他眼神疑惑,“林妈,你打听她做什么?” 林妈见陈捕头神色有异,急忙解释道。 “你别误会,她的女儿住在客栈,陪我家夫人说话解闷,夫人很喜欢她。” “所以我才来打听打听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案子,让这一个小女孩沦落在外?” 陈捕头表情这才松懈,“原来是这样,林妈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薛氏的案情不重,可否交一些银子缩短她的刑期,早些放她出来让她们母女团聚?” 林妈说的很委婉,并没有要求衙门直接放人,而是问能不能提前放出来。 不想,陈捕头立刻摇摇头,“林妈,你说的这事,不可行!” “陈捕头,只不过这样一件伤人的小案子,而且据我所知,对方也只是受些伤并没有人命关天。” “既然你和县令大人都做不了主,难道还需要郡守出面不成?” 林妈眼见这陈捕头油盐不进,愤怒之下抬出了郡守大人。 陈捕头急忙摇头,“林妈,这不是郡守出不出头的问题,而是……” 想到那位还需要利用薛氏观察舒丫头进出大牢的目的,他叹一口气,“别的人我都能帮忙,独独这薛氏……不行!” 第62章 早早回北郡 林妈和舒颜一同回了客栈,陈夫人正和张姗说着话。 见张妈脸色不好看,她笑着对张姗道,“姗儿,你先回去吧,谢谢你帮我煎药。” 张姗点点头,起身带着空碗离开天字一号房。 舒颜没给她刷碗的时间,而是拉着她回房问道,“你可知道当时给李琴儿治伤的大夫?” 张姗摇摇头,“出事的时候,我只顾看护晕倒的母亲,不记得是哪个帮她看的诊。” “那除了张元和李琴儿,还有谁知道?” 张姗咬唇想想,“阿福叔应该知道,母亲被判案的时候,一直是他在前前后后帮忙。” “那好,咱们去找阿福!”舒颜起身,张姗立刻跟上她。 两人离开客栈的时候,林妈正跟陈夫人一五一十学着陈捕头的话。 “夫人,你说这是不是个榆木脑袋……” 林妈气的不行,“一个出身陈家旁支的小捕头,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咱们。” “好像他们小小青云县有很多秘密要保守似的。” “林妈,你先别急,许还真被你说着了,这青云县有秘密。”陈夫人靠在床头。 尽管喝了新配的药,她的身体也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夫人,您的意思是……”林妈疑惑的看着陈夫人。 陈夫人道,“你昨天不是跟我说,舒丫头是从天香楼出来的,还捉过一个细作吗?” “是这样的,没错!”林妈点点头,“她一个农门丫头有钱住客栈,都是县令大人赏的银子。” “虽说大宁在周国入侵的那场战争胜利,可是咱们大宁也损失惨重,而之所以如此惨重,正是因为潜伏在大宁的周国细作。” “战争都结束这么多年,我知道郡守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可是被拿到明面上说细作这件事,这还是咱们北郡第一次。” “夫人,这是什么道理呢?”林妈还是不解。 “这就是说,县衙在通过舒丫头这件事大肆宣扬细作的线索,这就是他们的秘密。” “夫人,您这样越说我越不懂了,他们放消息也好,捉细作也好,跟咱们要救薛氏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那陈捕头很明白的跟我说了,救谁都行,独独不能是薛氏,难道这薛氏和周国细作扯上关系了不成?” 陈夫人摇摇头,疲倦的闭上眼睛,“这我也不知道了,既然薛氏的事情不能急,咱们就等上一等……” “可是夫人,我觉得咱们不能再等了,青云县既然在布网捉周国细作,肯定会乱的很,咱们还是早早回北郡吧。” “不行,”陈夫人闭目拒绝道,“还有三天就到祭日了……” “夫人,十几年来,您风雨无阻的来祭拜,心意,地下的人早收到了,咱们不差这一年,明年再来就是。” 陈夫人又缓缓睁开眼睛,眸中苦涩。 “林妈,你真的觉得我明年还能来?” “夫人,您福大命大,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怎么会熬不到明年。”林妈鼻头发红。 陈夫人再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道,“你也说是熬了,早早让我去见了想见的人,是最好的了……” 第63章 书斋有新书 张氏药材铺。 阿福远远就瞧见了站在门口大树下的小小姐在朝自己招手。 他急忙抓了一包药材包好,然后跟坐在后堂悠闲喝茶的张元道,“掌柜的,今日该给西街瘸腿的王屠户送药了……” “行了,你去送药吧。” 张元朝他挥挥手,然后自己捧着茶壶坐到了柜台后面。 阿福提着药包出来,来到拐角一个小巷子。 “小小姐,舒姑娘,你们今天怎么过来了?” 舒颜也不客气,直接问道,“阿福,你可知道李琴儿受伤那天是哪大夫帮她治的伤?” “舒姑娘,为什么突然要知道这个?”阿福疑惑。 “阿福叔,您就别问了,快说是谁就行!” 阿福见张姗着急,急忙老实回答,“是住在西街的钱大夫。” “这人品、口碑如何?”舒颜问他。 “这……”阿福道,“舒姑娘,不瞒你说,我倒是不觉得这钱大夫医术有多好,只是不少人都是信服他。” “为什么这么说?”舒颜对阿福的话已经有几分信了。 一个有医术的正经大夫,不会去帮张元这样的卑鄙小人诬陷发妻。 阿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药包,又看看舒颜。 “舒姑娘帮我家小姐治病,也是个精通医术的,我正要去西街给王屠户送药,不若你跟我去瞧瞧。” “王屠户?” “月前,王屠户忽患腿疾,请的钱大夫医治,而他的药则是一直在我们药材铺抓……” “所以,你瞧着他的方子不对?” “我只懂药,不太通医理,看不出方子哪里不对。” “但这王屠户的腿疾却是越治越严重,现如今已经不能正常走路,需要我去给他送药。” 舒颜点点头,“看来,这王屠户家里不差钱……那我就跟你一起去瞧瞧罢。” 阿福急忙走在前面,“小小姐,舒姑娘,我给你们带路……” 三人路过书斋,就听小伙计在那里吆喝,“书斋有新书到,要买《大宁律》的里边请……” 这时,有几个书生也路过书斋。 “呦呵,半月不回青云县,书斋竟然要靠卖律法这样的书度日了吗?” “是咱们这几个读书人去了北郡城,所以县里没有读书人了吗?” 几个人这样调笑着,却见周围人一听小伙计吆喝,立刻一窝蜂的挤进书斋。 “掌柜的,给我一本《大宁律》……” “掌柜的,我要两本……” “掌柜的……” “这是什么情况?”几个读书人不由停下脚步。 其中一个拉住买书出来的人问道,“你们这些贩夫走卒,买什么《大宁律》,一个个想做官想疯了?” 那人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袖,“胡说八道什么,瞧不起我们这样的人是吧?” “我告诉你,青楼的花娘都能捉住周国细作,得一千两赏银,你们读书做官要几年才能挣出来?” “就是,读那么多书,还不如好好读读国家律法呢!” 另一个买到书的人附和道,“你知道被别人诬告偷钱的,可以要求‘反坐’的吗,他诬告你偷多少钱,就要赔你多少钱?” “呃,这……都什么跟什么!”那书生被怼的有些恼怒。 “嘿,一看他那个样子就不懂,多余跟他说,还是快回家研究《大宁律》是上策。” 看着买到书的几个人相携离开,几个书生目瞪口呆。 “不过去参加了个‘乡试’,我们这是错过了什么?” “谁知道呢,”另一个书生道,“和贩夫走卒能有什么可说的,咱们还是回归正题的好!” “不错,”那人回过神来,看着被环绕在中间的书生道,“周文俊,还是你母亲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把你送到北郡城的书院读书。” “这次你稳得头筹,又难得回青云县,你可要好好宴请我们这些昔日的同窗不可!” 对于这些同窗的话,周文俊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被人群中一个人影吸引。 路过的舒颜也察觉到这道目光,她的心仿佛狠狠被敲击了一下。 第64章 心中白月光 那道熟悉的清俊的影子,几乎不用搜索舒丫头记忆,他的名字就立刻就舒颜的脑中跳了出来。 周文俊,舒丫头心头白月光一样的男子。 这一刻,属于舒丫头的心,“怦怦”跳的不停,可是舒颜却扭头快速离开人群。 她的鼻头忍不住发酸。 这不是因为见到了那个周书生,而是为了悲苦的舒丫头。 自下生,就没有母爱,在成长中也没得到父兄的关爱。 豆蔻年华,遇到那个心动的男子,却遭到对方母亲的羞辱。 舒丫头这短短一生,辛苦中透着心酸,苦的让人心疼。 “姐姐,你没事吧?”见舒颜脸色不对,张姗关心的问道。 “舒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我改天再带你去……”阿福也道。 “我没事,”舒颜揉揉鼻子,“可能闻了什么不舒服的气味,咱们快去那王屠户家吧。” 救出薛巧云,她在青云县的事差不多就结束了,她要抓紧时间回京城。 救了别人的母亲,也不知她的母亲如何了? 周文俊也在人群中发现了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就要追上去,同窗许书生却拉住他的胳膊。 “周文俊,看什么呢?” 周文俊有些急切,“好像看到个熟人……” “我说,该不会是那个卖鸡蛋的小丫头吧?”一旁的刘书生问道。 几个同窗对他的事都颇为了解。 “我说文俊,你娘说的话,你都忘记啦?” 许书生提醒他,“你现在是秀才了,而且还是解元,那样的乡下丫头配不上你。” “再说,你这次回来是定亲的……” 他这样一说,周文俊仿佛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知道,母亲之所以同意他和这些书生一起出来,是因为她已经事先都交代过他们,让他们拉着他不去见舒丫头。 可即使被母亲强制送去北郡城的书院,他心心念念的依然是那个雨中瑟缩的身影。 周文俊脑海中,又浮现两人初遇的那个下雨天。 雨水顺着粗衣女子浓密的睫毛流下,清澈的眼眸努力想在雨中睁开,就在她眸子投来的一瞬间,那里面满溢的一泓悲伤便触动了他的心弦。 于是,他想也不想的买走了她所有的鸡蛋,甚至还把手里的伞递给了她。 而他淋着雨回了家,还大大病上了一场,可是那道清瘦的身影却仿佛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日日下学总是期盼那一道身影出现。 她向他投来的眸光盈盈,鼻梁挺直俏丽,单薄的身躯总是让人忍不住想拥在怀里。 即使身穿最简陋的粗布衣裳,也挡不住她天生丽质。 可惜好景不长,母亲发现了他的心思,并且以死相逼把他送去北郡城。 这次乡试,他才中解元,母亲便立刻定下了婚事,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 他有心抗拒这桩婚事,奈何母亲天性偏执,连父亲都不能反抗她的意愿,更何况他这个为人子的。 尤其母亲总在大家不顺她意时以死相逼,一家人都拿她没办法。 想起自己马上要定亲了,周文俊熄了那颗想追上舒颜的心。 也许同窗说的对,既然那时就断绝了,现在也没必要让各自再难过。 只是他的心,还是闷闷的不好受。 几个同窗拉着他往反方向走,就这样两拨人一拨往东走,一拨往西走,渐行渐远。 舒颜和张姗跟着阿福来到西街王屠户家里。 此时的王屠户正坐在自己的门口支起的摊子前,“来啊,猪肉,今日新宰杀的猪!” 从前,他都是站在摊子前吆喝,但是这些天因为腿疼的厉害,只能坐在凳子上。 有人上前买肉,他便艰难的扶着桌案站起来,给人家切好了肉,他再坐下。 如此反复,看得出来他每站一次都十分痛苦。 “舒姑娘,这就是王掌柜了。”阿福一边介绍,一边上前打招呼,“王掌柜。” 胖胖的王屠户见他来,又看看他手里提着的药包,他把油乎乎的手往自己围裙上一抹。 “阿福,你这次药送的有点早啊,我的药明天才吃完呐!” 阿福看了看自己随便拿出来的药包,笑道。 “王掌柜,我今天不是来给你送药的,是带朋友过来瞧瞧你。” “瞧瞧我?” 王屠户先是诧异,然后又看看站在他身旁的舒颜。 “哦,带着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来买肉,什么时候定的亲?” 第65章 你这是诅咒 阿福被王屠户这一句给闹了个大红脸。 他急忙摆手,“王掌柜,你别误会,我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舒姑娘。” “我带她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王屠户就更是疑惑了,他们来他摊子前不买猪肉还能是为了什么? 又见舒颜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腿,他不由把腿往桌案底下缩了一缩。 他的腿,最近不仅灼烧疼痛,更是红肿难看。 也就是在自己的猪肉摊前,他才撸起裤腿缓解一下热痛,在人前,他还是介意被别人看到的。 却不知,只这短短一瞬间,舒颜已经从他腿上看出了些端倪。 虽说是春天了,天气已经算不上寒冷,但是也绝没热的要撸起裤腿把腿全露出来才能消热。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腿部症状严重有灼热之感,也说明他的腿部症状已经不可小觑。 “王掌柜,能不能歇摊一会,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腿。” “你这个姑娘年纪看着不大,竟然还有这种爱好?”一个杀猪的屠户,张嘴说出来的都是浑话。 舒颜沉着而冷漠,“如果你以后不需要再站起来,那就当我没说这话。” “你,说什么?”王屠户就是一愣,“你这是诅咒我站不起来?” 他脾气暴,就想上前和舒颜理论。 奈何腿上不给力,扶着桌案站了半天才起身,更别说冲到舒颜面前了。 阿福急忙扶住他道,“王掌柜,您刚刚这话说的有些过分,是我请舒姑娘过来帮你瞧瞧的。” “瞧什么瞧,有什么好瞧的?她是大夫吗?我一直在钱大夫那里治的好好的!”王屠户才不领他这份情。 “我说阿福,虽说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不短,也算得上是朋友,可是你也不能干涉我的事不是?” “我跟你说,要不是钱大夫嘱咐我去你们家药材铺抓药,我就在自家巷口抓药多省事,还巴巴跑好几条街去你家药材铺!” “我照顾你家生意,你可倒好,带着别人上门寻我开心!” “王掌柜,我不敢拿你寻开心,我求你好好听我说……” 阿福看看四周,小声解释。 “你一直照顾我们家药材铺生意,我很感谢你,但是药材铺现在不是我们老掌柜在的时候了……” “就信我一次,你的药方有问题。” “你胡说八道,钱大夫亲自开的药方,能有什么问题?” “是真的,王掌柜,咱们相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让舒姑娘帮你看看腿,有什么话,咱们瞧过了之后再说!” 见阿福一脸诚恳不像是说谎,王屠户有一瞬间怔愣。 最后,他妥协的朝旁边的沽酒的摊子吆喝一声。 “老赵头,帮我看一会摊子,我去去就来……” “行了,你去吧……” 隔壁老赵头正给人沽着酒,大声应和了一声。 王屠户扫了三人一眼,“你们跟我进来吧。” 说完,他艰难转身进了身后的家门。 舒颜最后走进去,见院子颇大,倒是没有想象中屠户家的那种血腥场面。 整体看来,甚至算得上干净。 王屠户指了指院中的桌子,让几人坐下,然后自己也艰难的扶着桌子坐下。 舒颜也不跟他啰嗦,“手给我……” 王屠户见这女子竟然朝他伸出了手,他立时色眯眯的也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正想抚摸柔夷,却被舒颜一把扼住手腕然后反转了过来。 “啊!”王屠户惨叫一声。 他一双杀猪剁肉的手最是有力,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轻松反转拿捏,惨叫之后就是心惊。 只这一下子,他便老老实实,后面更是不敢再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舒颜细长的手指搭在他脉搏上,仔细诊了脉。 她问他,“可是感到双腿屈伸不利,越来越炙热难当,夜间最为难熬?” “你怎么知道?” 王屠户随即看了一眼自己的裤管,见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腿,“我忘了,你早看见了的!” 舒颜不理会他,接着又道,“除了这些,可还有身热、口渴?” 王屠户睁大了眼睛,“这些,都是阿福告诉你的?” 第66章 就好自为之 阿福急忙摇摇头,“王掌柜,我又不是大夫,又没给你看过病,怎么会知道你的症状?” “肯定是我不经意跟你说了,然后你就告诉她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 而且,她还说的这么清楚。 阿福还是摇头否认,“王掌柜,你真的没有告诉我。” 王屠户看着舒颜,质问道,“那就是你在钱大夫那里打听来的。” 舒颜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刚刚出现的情况,这几天,钱大夫也帮你把过脉吗?” “这……”王屠户愣住了,“这倒是没有。” 他这几天的确没见过钱大夫,而且身热、口渴也的现象也是昨天才出现的。 原先,他只是腿部不适,膝盖处有些发热和肿痛,可是吃了一个月的药,腿不仅没好,反而还站不起来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浑身上下也都跟着不对劲起来。 疼痛的部位从腿传到了全身,腿有时腿像有蚂蚁在啃噬一般,有时又像很多人拿着钢针在扎自己一般。 那疼痛劲上来,生不如死。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坚信,“钱大夫说过,服药之后会有些不良反应。” “只要熬过这个阶段,我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舒颜白了他一眼,“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那是自然,他可是青云县有名的大夫,不信他难道信你吗?” 舒颜嗤笑,“你是得了不治之症还是什么,怎的会越治越严重呢?” “什么不治之症,你瞎说,钱大夫说就是普通的风湿骨痛而已……” “既然是普通风湿骨痛,怎么治了一个月却越来越严重,你确定再过几天就好?” “还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冷,“过几天就彻底站不起来?” 王屠户大受震惊,“你胡说,我相信钱大夫。” 随即他质问阿福,“你到底带这个女人来做什么?你没听到吗,她处处对我冷嘲热讽?” “王掌柜,不瞒您说,我自小在药铺长大,虽然不会给人看病下药方,但是也看了不少方子……”阿福给他解释。 王屠户不耐烦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掌柜,钱大夫给您开的方子大有问题,这才让你的腿患原来越严重,我是看不过去,所以才叫舒姑娘过来帮你。” 王屠户吃惊之下,仍然不信舒颜比钱大夫更能帮到他。 “找个女子来帮我看病,又说钱大夫开错了方子,你糊弄谁呢?” “看来你瞧不起女子给你看诊,”舒颜利落的站起身,“那既然如此,你就好自为之吧!” 本来,她也不想行医救命,能来这王屠户这里,完全是看在阿福的面子上。 既然有人不知好歹,而她也已经见了钱大夫的行医水平,这就可以离开了。 见舒颜要走,阿福急忙拉住她。 “舒姑娘,既然都来王掌柜家了,您好人做到底,帮帮他吧!” 王屠户早先和老掌柜关系不错,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他这么上心。 看阿福如此恳求舒颜,王屠户越觉得他们是在搞花样,他更加坚定的赶三人离开。 “你们走,快走!” 就在他“呼”的站起身赶人的时候,腿部传来一阵剧痛。 也仅仅是用力站起来那么一小会,他的腿就再也撑不住他的身体,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见王屠户轰然倒地,大家都是一愣。 “舒姑娘,王掌柜这是怎么回事?”阿福焦急的上前去扶王屠户。 舒颜此时想走也走不了,因为地上的王屠户正抓着自己的脚踝。 “救……救我!” 他疼的脸都变了形,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现在,他不管对方是女子还是大夫,总之有人能立刻帮帮他就好。 他的腿实在太痛了! 第67章 一样的方子 舒颜无奈,只能从腰间拿出随身的几枚银针。 这几枚针,不是给人针灸的,而是用来防身的。 是以,针没有那么讲究,比针灸用的火针还粗上一圈。 此时,那王屠户腿痛的厉害,她也来不及准备趁手的,只能拿她的护身银针将就一下。 吩咐阿福找来烈酒浇在银针上,又把针放在烛火上炙烤一番。 最后,舒颜执针快速扎到王屠户的腿上。 很快,王屠户腿上几处大穴位就布满银针。 尽管这些针比火针要粗,可是王屠户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反而在针刺入穴后感到一丝轻快之意。 他不由长呼一口气。 这种轻松自如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感觉到了,不仅腿不疼了,他还有种身轻如燕的感觉。 这样感觉着,他就真的从地上站起来,蹦跳了几下感受自己的双腿。 “咦,我的腿竟然不疼了!”他高兴的道。 舒颜没给他好脸色。 “你尽管乱动,再多动几下,银针就窜进你的体内游走……” 王屠户这才醒悟,他腿上还扎着银针。 他立刻老实下来。 “姑娘,你医术高明,是我王屠户看走了眼,刚刚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王屠户也算豪爽之人,见对方救自己于痛苦之中,立时对舒颜大为改观。 言语间,也充满了佩服。 舒颜见他诚心认错,不再多和他计较。 又等了一会,她收走了他腿上的银针,然后写了药方递给他。 “你以后,按这个方子抓药。” “这方子不是和钱大夫开那个方子一样?” 王屠户只看了一眼,就发现这方子和钱大夫开的方子竟然一样。 所以,两个大夫之间的差别是一个给他针灸,一个没给他针灸的区别吗? 舒颜用烈酒清洗着银针,“你瞪大你的眼睛仔细看看,一样吗?” 阿福急忙从他手里接过药方。 仔细看过之后,“王掌柜,这和钱大夫开的方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王屠户指着上面的药材名字,又指指自己那张旧方子,“我看药名都是一模一样。” “药名是一样的,可是……”阿福指指每个药材后面,“分量不一样!” “是,是吗?”王屠户又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不一样啊,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那关系可大了,”阿福道,“是药三分毒,凡事物极必反,我想这就是你腿疾迟迟不好的原因。” “物极必反?”王屠户重复着这个词。 “所以,你就让这位神医来给我瞧病?”这会,舒颜已经在他口中从小丫头变成了神医。 “太过而伤阴,是疾病更缠绵难愈。”舒颜漠然道。 她擦完了银针,小心收到腰间,对阿福道,“咱们该走了……” 他们可不是专程来给这个王屠户看病的,还要去找钱大夫。 王屠户送他们出门,怔怔的来到自己的肉摊前。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梦一般。 进门前,他还瘸着腿,这会出来,他竟然能顺畅的走路。 又想到钱大夫为了敛财,让自己的腿病一拖再拖,他剁肉刀往案板上狠狠一扔,刀就深深扎进木墩子里。 他开始收拾摊子上的东西。 隔壁沽酒的老赵头问道,“王屠户,怎么这么早就收摊?” 又见他灵活的挪动着脚步,诧异道,“这钱大夫可真是神了,你的腿好了?” 附近的人对这位钱大夫还是有口皆碑的。 王屠户低头看看腿,“可不是,我这就再去找他给我看看腿!” 此时,阿福已经带着舒颜和张姗来到钱大夫看诊的摊子前。 “舒姑娘,这就是钱大夫了!” 他一指端坐在摊前的那个人,只见那人正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诊脉。 第68章 孩子没保住 张姗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钱大夫。 中年年纪,慈眉善目,与看诊的病人交谈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果不是知道他给李琴儿做了伪证,凭第一眼,张姗立刻就相信眼前这是个仁医。 “舒小姐,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为免张元起疑,这就要回去了……” 阿福不能在外面多呆,“如果你有事情,随时再去药材铺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 舒颜点点头。 阿福又和张姗告别,才转身离开。 张姗看向舒颜。 “姐姐,既然知道这个钱大夫是个庸医,又做了伪证,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衙门告发他,然后给我娘翻案?” 舒颜摇摇头,“现在不能离开,要好好盯紧他。” “这是为什么?”张姗不解。 “你看他没有正经药堂,只支这么一个简单的摊子给人看诊,这是游方大夫的常用做法。” “游方大夫?”张姗还是不大懂。 “游方大夫四处游历,并不在某一地置办产业安定下来,这也说明他十分谨慎。” “咱们不知道张元和他如此勾结,衙门中有没有帮他们瞒天过海的人,万一消息走漏他立刻逃跑,咱们就得不偿失。”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进衙门而不是咱们扭送。” “这?他怎么可能跟咱们去衙门?”张姗愣了。 “简单……”舒颜附在张姗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张姗脸上先是诧异,接着豁然开朗。 舒颜伸手拿起旁边茶水摊上的一杯残茶,甩了几滴水在自己额头、脸上,然后捂着肚子假装很痛苦的样子。 “哎呦,哎呦……” 张姗立刻意会,急忙上前扶住她。 “姐姐,你怎么样,疼的厉害吗,马上就到钱大夫那里了……” 这时,钱大夫摊子前面一个人刚刚坐下,见舒颜拍在队尾又腹痛的厉害,他急忙站起来。 “这位姑娘,疼的这么厉害,还是你先……” 舒颜也不和他谦让,拉着张姗的手快速来到钱大夫的摊前,然后一屁股坐下。 这动作迅速的,让那个让位置的人颇为尴尬。 张姗祈求的看着钱大夫,“大夫,你救救我姐姐,她最近总是腹痛的厉害。” 说着,张姗解开腰间沉甸甸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碎银子递过来。 “只要您把姐姐看好,钱不是问题。” 钱大夫眼睛一亮,他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穿着普通,竟然还是有钱人。 “莫急莫急,让我来看看……”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示意舒颜把手腕放在脉枕上。 半晌之后,舒颜试探的问道,“钱大夫,我怎么样?” 那钱大夫却是犹豫了一下。 他观她脉象,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可是看她脸色又的确是虚弱、苍白,尤其她额间还因为疼痛流下汗水。 “这……”钱大夫看看张姗腰间的荷包,不想白白放过这个挣钱的机会。 正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搪塞这个女子,舒颜却道,“难道,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孩子?”钱大夫又愣住了。 这女子正是豆蔻年华,想必是刚刚嫁人急着给夫家传宗接代,所以才有这种幻觉。 不过这可提醒了他,他脸色跟着变的同情,“你猜的不错!” “你的孩子的确没保住……” “你身体羸弱,于子嗣上有些困难,不过,只要你按我的方子调养,我保证你三年抱俩……” “钱大夫,你说的是真的?”舒颜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那是自然!”钱大夫点点头,“不过……” 他好心提醒她,“调养身体,药方需要跟着身体情况时时变换,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钱算什么,”舒颜急忙摇摇头,“只要让我能生儿子,钱大夫,您赶快给我开方子吧。” “好!”见对方出钱如此不在乎钱财,钱大夫更加确定来人家底殷实。 方子里就捡着金贵的药材一通写。 一边写一边还不忘补充,“你的方子里有几味年份比较久的药材,寻常药材铺没有这个东西。” “你直接去东边的张氏药材铺抓药,他家的药材最齐全……” 舒颜更加确定钱大夫是和张元勾结的,这药材钱,想必有一部分最终会流进他的口袋。 就在钱大夫开方子的时候,等着看诊的人都在围观。 人群之后,还有几个书生站在那里。 其中一个书生面色苍白,正是周文俊一行。 第69章 黑心的大夫 鉴于天香楼的惨痛教训,东街附近几家饭馆都暂时挂牌歇业。 各家馆子关起门来排查一切可能引起火灾的着火源。 虽然歇业几天会少赚不少钱,但若是像天香楼那样,店铺没了的话,他们就连赚钱的地方都没有了。 几个书生见中意的饭馆关门,不得已又辗往西街的饭馆走。 不想,众人正看到舒颜问诊这一幕。 见刚刚还好好的女子,这会却表情痛苦,周文俊心中一痛,他再也顾不上母亲的叮嘱,就要朝那女子奔去。 可当听到那句“难道我的孩子保不住”,迈出去的脚步生生止住,他脸上的表情苦涩难当。 “你瞧瞧,说你什么好……” 许书生一把拉回他。 “你把她放在心里,心心念念的,甚至想拒绝母亲给你安排的亲事,可是人家呢?” “人家早早转头嫁与他人,你看她那一副样子,这是急着要给夫家开枝散叶呢!” “就是,文俊,咱们走吧,莫要为无谓的人耽搁,快去饮酒庆祝才是正途!” 失魂落魄的周文俊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清瘦的背影,最终在几个书生的簇拥下离开了。 舒颜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她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钱大夫写药方。 等他最后一笔落下,舒颜“轰”的起身,一手扯着药方,一手扯着钱大夫的衣领。 “庸医,你贪财害命没有医德,跟我见官去吧!”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后面还排队还想找钱大夫看诊的人愣住了。 钱大夫想把自己的衣襟从对方手里扯回来。 奈何对方看着是一个弱女子,力气竟然恁大,他试了几次都挣脱不开。 他吹胡子瞪眼,“你这女子,我好开心给你看病,你却胡说八道,谁是庸医?” 舒颜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我说的就是你,你就是庸医!” 钱大夫气的浑身发抖,“你凭什么说我是庸医?” “就凭我明明没有怀孕,更没有流产!” “你,这……”钱大夫愣住了,“你没有怀孕?” 他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你是谁派来的?你是故意来砸我招牌的?” 他低声道,“说吧,对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舒颜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不是钱的事情……”然后大声喊道,“大家不要被这个庸医给骗了。” “他给你们的方子只图贵,不图治病,你们的病情反复,这样他就可以一直赚钱!” “什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第一次来找钱大夫看病的人,自然是不信的。 可是人群中,也有多次来过的。 听舒颜这样一说,他们又回想过去过去的方子,的确是比别的大夫开的方子更贵一些。 原先,大家还觉得他们用了最贵的药病也没好,是因为自身的病情重,万万也没想过是因为药不医病。 难道,这钱大夫真的是个黑心大夫? 眼见着周围围观的人开始不信任自己,钱大夫的额角开始流汗。 他好不容易在青云县落下脚来,也打出一些口碑,可不能叫这个小女子随便毁了。 他当即大声道,“大家不要信这个疯婆娘,她是别人请来毁我名誉的,为的就是排挤我不让我在此地行医。” “不错,我是用了些贵的药,那是因为我觉得贵的药疗效更好。” “你们难道不是因为身旁的亲戚朋友在我这里治好病,才慕名而来的吗?” 这时,大家又觉得钱大夫说的在理,钱是多花了些,但是病的确最后都好了。 这也是钱大夫的高明之处。 他故意把一些轻症的人延迟治上几个月,等他们钱花的差不多了,再把他们治好。 这样,他既赚了钱,又得了口碑,还不叫人察觉。 偏偏…… 他看向舒颜,这个疯婆娘竟然来揭穿自己。 见那些看诊的人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他又大声道。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愿意去县令大人面前,请他给我做主!” 此话一出,那些摇摆不定的人重新恢复了对钱大夫的信任。 敢去公堂的人,一定是心中无所畏惧的人,钱大夫肯定不会骗人的! 不过,这却正中舒颜下怀。 她要的,就是人家自动送上门呢! 第70章 三度进公堂 “既然钱大夫这么自信,愿意在县令大人面前辨清白,那我便奉陪到底,咱们去县令大人面前说理去。” 钱大夫吃惊的瞪大眼睛。 他之所以如此说,便是叫人们看看他根本不心虚,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而已。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舒颜打蛇随棍上,竟然真的要去县衙。 他已经放出话去了,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 看看周围人的眼光,骑虎难下的钱大夫只能跟着舒颜去了县衙。 今日不是公审日,县衙有些冷清,门口当值的两个衙役被大太阳晒着,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远处呼呼隆隆的人群左边的衙役一个激灵。 “我的天,今天不是公审,怎的来这么多人?” 右边那个衙役见状立刻转身进去禀告。 此时县衙后堂,陈捕头和县令两人正向坐在上首的人汇报这几日青云县的风吹草动。 忽听门口的衙役道,“大人,公堂外面来了许多人?” 县令看了一眼陈捕头,陈捕头会意,从后衙去了前堂。 看着这一群人,他高声道,“今日不公审,你们这么忙多人,可递了状子等公审日再来……” 其中一人道,“陈捕头,不是我们告状。” 这时,陈捕头忽然发现了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舒颜。 “舒丫头,你别说,你要告状?” 舒颜点点头,“是的陈捕头,就是我!” “胡说,是我才对,我要告你污蔑我!”钱大夫立刻道。 陈捕头回了后衙。 县令问他,“外面什么情况?” 陈捕头无奈的道,“大人,又是那个舒丫头来了……” “你去,”县令也是头大,“告诉他们本官今日公务繁忙,有什么诉讼之类,让他们公审日再来。” 自从那日散播了县衙捉住细作的消息后,他们日夜防守以免大牢那边出任何纰漏。 县衙从上到下一个个劳累不已,谁想在这时候应付那个伶牙俐齿的舒丫头。 于是,陈捕头又来到前堂。 “县令大人今日公务繁忙,把状纸留下排号,月初公审日再来。” 听了陈捕头的话,钱大夫大喜,真是天助,连县令大人都在帮他! 这下他看那个疯婆娘怎么嚣张。 “不行,”舒颜拒绝,“这件案子不能拖了……” 距离月初还有半月时间,岂不耽误她进京,这事当然要速战速决。 “我说你……”陈捕头居高临下看着舒颜,“你是把衙门当成你家了?” “县衙能听你安排,想什么时候告状就什么时候告状吗?” “陈捕头,我这案子与别的案子都不一样,”舒颜道,“如果继续放任这钱大夫逍遥法外,他坑害的就不止是钱财,而是人命了!” “你胡说八道,”钱大夫火气也跟着上来了,“你污蔑我,毁我名誉,要进牢里的是你。” 陈捕头蹙眉看着两人。 见陈捕头似乎有所动摇,舒颜急忙从人群中拉出来王屠户。 “陈捕头,你看他的腿就是最好的证据……” 说着,她蹲下身就撩起无屠户的裤管,露出他红肿的一双腿。 “诶,你……” 王屠户被舒颜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无奈道。 “神医,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当众撩我裤腿……” 他收摊本想去找钱大夫讲理,不想舒颜快他一步拉着人往衙门去,他便跟在了人群中。 也是这一瞬间,众人都瞧见了王屠户恐怖的双腿。 有些胆小的,发出了惊呼。 “陈捕头,您看,这就是钱大夫治了一个月的腿。” “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王屠户双腿轻则肿胀破裂重则永远站不起来!” 钱大夫也是被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这王屠户不过是几日没有来找他看腿,就变成这个样子。 “没错,陈捕头,这庸医差点害我再也站不起来,你不能让他继续逍遥了……” 王屠户附和舒颜的意见。 “而且,他收了我几十两的诊费,都要还给我才行!” 听完两人陈述,陈捕头再次落在钱大夫身上的目光便带了审视。 钱大夫大庭广众被王屠户揭露,已经带了心虚,再见陈捕头锐利的目光,神情中就有了瑟畏缩之意。 办案无数的陈捕头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问过大人的意见!” 就在陈捕头转身的一瞬间,钱大夫的腿肚子开始转筋。 他打心里期望县令能再次拒绝审理这个案件。 但是事与愿违。 县令大人抖擞精神开始升堂了。 第71章 草民不同意 “威……武……”公堂两边,衙役敲打着杀威棒。 神色疲惫的县令看向堂下,和陈捕头的表现一样,他直接看向近期公堂的老熟人舒颜。 他有些头疼的道,“舒丫头,你可知县衙公务繁忙,你这几天三番两次进公堂,可知这是在扰乱公堂秩序?” 而且,她第一次进衙门,得赏银千两。 第二次进衙门,得天香楼赔偿千两。 至于这第三次……她是想赚多少呢? 进县衙难道是她的什么生财之道不成? 两度从陈捕头和县令那里听到相似的话语,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舒颜。 “舒丫头?不就是被卖进天香楼的那个舒丫头吗?” “是她?得了一千两赏银还得天香楼一千两赔偿的舒丫头?” “可不就是她,她现在是咱们青云县的风云人物,对了,你们去书斋买了《大宁律》了吗?” “我刚刚去过,老板刚上的新书又被卖光了,等下次还不知要几天。” “等等,什么新书?” 众人讨论的热烈,县令拍一下惊堂木,“肃静,肃静!” 大家立时噤若寒蝉。 “说说吧,”县令看着堂下的舒颜和钱大夫,“你们哪个是原告,哪个是被告啊?” “大人,早民是原告。” “我要告这疯婆娘被对家收买,故意去我的摊子前假装怀孕流产,骗我写药方诬陷我!” 对于钱大夫的先发制人,舒颜却并不在意。 “大人,民女只是腹痛求医,这钱大夫便给民女开了一大堆小产后调养身体的药……” “他并不在意民女到底得了什么病,而只是看中了民女的银子,所以才会开一堆民女并不需要的药。” “你真是胡说八道,”钱大夫道,“我早瞧出你并未怀孕,只是借机试探你而已。” “果然,我才开了方子之后,你就露出破绽。” “舒丫头,可是有这样的事?” “你伪装欺骗在前,钱大夫借力打力在后,何来他坑骗病人钱财的道理?” 县令盯着舒颜,连日来,他对这个舒丫头很是头痛。 她在公堂,虽然位于堂下,但是多次喧宾夺主,显得他这个县令很多余。 如果这次,是她心怀鬼胎,仗着自己懂大宁律法而肆意妄为,他一定要好好惩戒她一番。 舒颜道,“大人,只凭民女一个人,自然试不出这钱大夫医德是否有损……” “民女请求大人传召之前被钱大夫医治过的病人做证人。” “大人,草民不同意!” 钱大夫以为她是要叫王屠户当证人,立刻出口拒绝。 “钱大夫,说说你为何不同意?”县令问他。 钱大夫急忙解释,“大人,这舒丫头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早有其他安排。” “她要求上堂的证人,肯定是和她一伙的,如果让她安排的证人上堂,这对草民不公平。”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县令点点头,看向舒颜,“舒丫头,钱大夫认为你和证人之间有猫腻,你如何看法?” “大人,民女还没说证人是谁,怎的钱大夫就一定认为我们是串通?” 舒颜转头对钱大夫。 “我只是实事说事,没有污蔑你,为什么你觉得我会陷害你?还是你曾经陷害过别人,所以有阴影了?” “呃,这……我没有。”钱大夫心虚的否定。 “那么舒丫头你就说说看,你要请谁人上堂和你一同作证?” “如果你说出这个人不能让钱大夫信服,诬告他人该受什么处罚,你应该最明白!” 县令已经打定主意让这个略有些嚣张的女子吃点教训,所以说话间,神情严肃了许多。 舒颜却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大人您放心,民女说出来的这个人,保准钱大夫没有任何异议!” 钱大夫嘴角翘上天。 心道,你就吹吧,不论你说出谁的名字,我都一口回绝! 他只一律说不同意,看她怎么办! “那么,舒丫头,说出你的证人吧。”县令催促。 舒颜冷冷一笑,钱大夫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就见那张略透着些苍白的嘴唇翕张,“大人,民女要请的证人是——李琴儿。” 第72章 有力的证人 “李琴儿”这个名字一出,堂上几人都是一惊。 最为吃惊的,毫无疑问是钱大夫。 他已经准备等舒颜说出那个名字后就拒绝的,不想,这个名字却让他生生哑住了。 “李琴儿?”县令一愣,“那是谁?” 初听这个名字,陈捕头也是一怔。 半晌才想起来,正是薛巧云那件案子的伤者。 “回禀大人,这李琴儿就是前些时候薛巧云伤人案中的伤者……” 舒颜解释道,“大人,正是这个李琴儿!” “她的伤,就是这位钱大夫亲自鉴定和治愈的,所以民女想请李琴儿上堂作证。” “原来是那个女子,”县令有了点印象,“钱大夫,舒丫头所说之人,你觉得如何?” “大,大人……这不可……”钱大夫满头是汗。 “钱大夫,为何不可呢?”舒颜反问他。 “衙门断定的案子,又是你亲自治疗的人,我让她来当证人,该不会有错吧?” “她不过是一个被刀刺伤的人,能当你什么证人?我看你还不要骚扰我的病人为好。”钱大夫强行解释。 “钱大夫,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舒颜提醒他,“你说愿意在县令大人面前证明你的清白,现在却不想让李琴儿来做证人。” “那李琴儿,是能证明的你清白,不是吗?” 钱大夫哑在当场。 这话是他说的没错,可是他自己却心知肚明,这李琴儿恰恰是最不能证明自己清白的人。 “钱大夫,你怎么说?”县令问他,“让这李琴儿来证明你的医术,可算对你公平?” 钱大夫后背冷汗直流。 让李琴儿来也不是,不让她来也不是。 不让她来,也就是否认了他之前在衙门做的口供。 若是让她来,万一让县衙发现李琴儿的伤是假的…… 他不敢想象那个万一。 偷眼看向舒颜,她真的……应该……只是想揭穿他坑人钱财这件事吧? 看着衙役带着传令去找李琴儿,钱大夫心中忐忑。 偏偏舒颜还不忘趁着这个间隙提醒县令。 “大人,民女还要请钱大夫拿出他诊病的脉案。” “既然他说没有坑病患的钱财,那么对照大家的病例和开出去的药方,也能看出一二……” 听舒颜如此说,钱大夫从一个惊恐跌入另一个惊恐中。 不过他很快找回镇定。 “回大人,脉案我不小心弄丢了,不过草民以性命起誓,草民是个有良心和医德的大夫,绝不可能做出坑害病患这样的事情。” 这时,堂外那些信任钱大夫的人应和他。 “大人,草民可以为钱大夫证明,他医术高明,治好了我母亲的旧疾……” “不错,我半年前摔断了腿,也是钱大夫才让我的腿渐渐好转。”一个拄着拐杖的人道。 “大人,您听听,我可是尽心尽力治好了病患,不可能坑害这些良善的人们……” 堂上的县令喝了一口茶。 “既然脉案丢了,那病患手里可有方子,拿出来也是一样的。” 舒颜惊讶的发现,刚刚还有些暴躁的县令,这会竟然不动声色的沉稳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刚刚陈捕头是派了两个传令的衙役出去。 一个出去通知拿人,那另一个去了哪里? 忽然,她又感受到了熟悉而带有压迫感的气息。 舒颜不由眯眼朝县令的斜后方看去。 虽然有厚厚的风帘遮挡,但是她确定,那后面一定是坐上了那位神秘的大人。 第73章 看人下菜碟 瞬间,舒颜就明白县令的淡定从容是哪里来的了? 敢情是背后来了撑腰的。 只是,她不确定,是每次县令审案他都在,还是单单只要有她的案子才出现。 他仍然疑心自己是田永那家伙的同伙? 不过,不论是哪一种,舒颜都不在意。 救出薛巧云,她就要动身去京城了,他自然也毋需再过多关注她。 反而,现在有这位大人坐镇,对她营救薛巧云更有利。 因为她明显感到县令大人对她的那几分不耐,在那位大人到了之后便收敛了起来。 有他在,县令会力求公正客观清明,如此才能不在上司面前丢面子。 此刻,听了县令的话,堂外有钱大夫药方的人,纷纷把药方交给衙役。 舒颜也把自己那份药方交了出来。 衙役把药方一一收集了之后,交到县令手里。 县令只简单翻看了一下,又交到陈捕头手上。 “陈捕头,你来看看……” 陈捕头常年在外办案,对于药材方面多少有些了解。 “大人,”他把药方都看了一遍,“这些方子我看平常的很。” “偶有一两张用药分量多了些,也许是钱大夫医术不精所致,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靠此来坑病患钱财。” 听了陈捕头的结论,钱大夫心中一定。 “大人明察,医学一途博大精深,草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承认自己医术不高明,可比落下坑人钱财的名声好。 大不了,不在青云县行医就是了。 他最为庆幸的,就是今天来看诊的穷人多富人少。 知道那些家贫之人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他开的方子也算良心。 如果是那些有钱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一边给他们用好药,一边还拖延他们的病情。 “陈捕头,我觉得钱大夫的医术精与不精,完全取决于病人的家境如何,他最擅长看人下菜碟。” 舒颜接过他手里认为可能是医术不精的两张方子,一张是钱大夫开给她的,另一张…… 她只看了一眼,就来到那个拄着拐杖的人面前。 “瞧你穿着,家境一定颇为殷实。” 那拄拐棍的人穿着比周围人都鲜亮些。 他往后退了一步,“我家殷实不殷实,关你什么事?” 他是人群中最信服钱大夫的,所以对无理取闹的舒颜十分排斥。 “你刚刚说半年前摔断了腿,现在被钱大夫治好了?” “是的,没错。” “那我问你,你的腿是如何伤的?” 那人见周围人都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被邻家的恶狗给追撵摔倒,所以才……” “呵呵……” 舒颜不听他说完,就先冷笑出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的道理,你可曾听说过?” “听过,那又如何?”那人对舒颜的冷笑时十分不服气。 “普通的摔倒而已,又不是从高处跌落。” “你将养了六个月,却才堪堪好转,你觉得这是正常?” “什,什么?”那人还是有些懵懂。 “你摔的是腿,不是脑子吧?”舒颜冷冷盯着他。 “瞧你二十出头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候,摔断腿半年没恢复,还要对大夫千恩万谢?” “也不知这半年,你统共给了钱大夫多少诊费,又在药上花了多少钱?” 那人白了脸色,满眼不可置信。 这时人群中的王屠户站了出来。 他撸起自己的裤管,露出红肿不堪的双腿。 “大人,舒姑娘说的不错……” 刚刚当着众人叫了舒颜神医,被舒颜警告了一番,他老老实实叫舒姑娘。 “我只是普通的腿疾,吃了钱大夫开的药,腿疾越发厉害,整个腿又肿又痛……” “要不是舒姑娘帮我,我还不知道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到什么时候!” 有了刚刚衙门口的震撼,现在再加上拄拐人的事例,那些还支持钱大夫的人,这会默默闭上了嘴。 见此景,钱大夫心凉了半截。 县令现在还什么都没判,这个舒丫头已经把自己扒了个底掉。 这还是不是最差的结果,他心中祈祷,李琴儿,你可千万别被带来啊! 不过,此刻他祈祷的再是诚心,衙役还是来报,“大人,李琴儿已经带到了。” 第74章 三人全到齐 两个衙役去薛家传唤李琴儿的时候,张元正好也在家。 就在阿福匆匆回了药材铺没多久,药材行会的人来邀请张元中午去酒楼赴宴。 张元自然是欣然同意。 从前岳父在世,因为药材铺开的年份久远,从来对这个新兴的药材行会不屑一顾。 但是药材铺到张元手里就不同了。 张元这人虽然于经营药材铺上没什么经验,却眼高手低、好高骛远。 他掌管药材铺的第一件事,就是交了几百两银子加入了这个在北郡城成立的药材行会。 也正是有了药材行会的支持,他才可以不顾旁人白眼和指责,顺理成章的把薛氏药材铺改姓张。 这药材行会虽然在北郡城,但当中的药材商人却是四处游走做买卖,到了一个地方,难免和同行会的人大吃大喝一番。 这是张元几日内收到的第二次邀约了,尽管每次都是作为东道主的他来结账,但是他却甘之如饴。 只是看柜台时,他爬上爬下给人抓药弄的衣服都脏了,于是他让邀请人先走,他回家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不想回了薛家,正在李琴儿伺候下换上新衣,院门就被拍的“轰轰”响。 起初,听到院门响,李琴儿还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是李全竟然这个时候来了,便顾不上给张元系腰带,急匆匆出去查看。 等看到门口是两个穿皂衣的衙役时,她提着的心反而松了下去。 “两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李琴儿?”一个衙役问道。 李琴儿点点头。 另一人道,“劳烦跟我走一趟吧,县衙有桩案子,原告请你去当证人。” “我,证人?” 李琴儿愣住了,“两位是不是搞错了,我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谁的证人,又证明什么呢?” “是啊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张元系好腰带来到门口,“许是和我家娘子重名的别人呢?” “这里是薛家的院子,里面的女主人薛巧云因为伤害小妾李琴儿,现在还在大牢里,你可是这个李琴儿?” 听衙役提到薛巧云的事,李琴儿脸色一变。 她点点头,“我就是这家的……小妾……” “那就是你没错,跟我们走一趟吧!” “相公……”李琴儿无助的看向张元。 张元急忙拉着她的手,“你别怕,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要你做证人?” 就这样,衙役把这两夫妇一起带到了大堂上。 张元看到公堂上对峙的钱大夫和舒颜两人,眉头先是微微一皱。 路上,他也尝试向衙役打听一下到底是什么事,奈何他们一个字也不说。 这钱大夫一向与他合作默契,只不知今天这闹的是哪一出。 李琴儿在堂上站定,佯装镇定的道,“不知大人唤贱妾上堂,是有何事?” 县令问道,“李琴儿,有人状告钱大夫坑骗病人钱财,想要你做个证人……” 证人? 一听这个词,不论是堂内的李琴儿,还是堂外的张元,都是大吃一惊。 “舒丫头,”县令看向舒颜,“你要的人证带来了,你想怎么证明?” 舒颜看看李琴儿,又看看张元。 这样很好,所有人都到齐了呢! “请大人找人为李琴儿验伤,证明她身上有伤口,才能确认她真的被钱大夫治疗过。” “舒丫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陈捕头已经被舒颜给绕晕了。 舒颜道,“大人,民女怀疑这钱大夫不仅坑骗病患钱财,更是为这李琴儿作了伪证……” 这时,隐在人群中的张姗冲了出来。 “大人,请您为我母亲做主,她是被冤枉的,她没有伤人!” 钱大夫木愣愣的转头看向张姗。 她陪舒颜去他摊子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丫头有些似曾相识。 如今听她跪在地上磕头喊一声“母亲冤枉”,他登时一个激灵。 这,可不就是那个薛氏的女儿,那日他去薛家的时候,见过她呀! 他想到了舒颜是给他在做局,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局啊! 第75章 收钱做伪证 “舒丫头,你如此做,这是又扯上了另一桩案子。” 陈捕头对舒颜,“县衙本就公务繁忙,如果证实李琴儿身上的确有伤,你可就……” “那是不可能的。”舒颜笃定的道,“还请大人找人验伤!” 见舒颜如此自信,陈捕头来到公案前和县令耳语了一番。 一时堂上堂下都雅雀无声,这一案套一案,大家都在看县令是如何处置。 很快,陈捕头走了出去,然后又快速回来,一个女狱卒跟在他身后。 看到进来的人,张元心头一凉,糟了,事情怕要在今日暴露。 果不其然,就听县令道,“你带李琴儿去后堂查验伤口……” 李琴儿六神无主,她身上自然没有伤,如何经得起查验。 她不由回头向人群中看去,见张元向后退了两步,隐入人群然后指了指她一人。 李琴儿顷刻知道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让她一个人担下责任。 她虽然心有不甘,可是想想儿子还要靠着他生活,一个人受罚,总比两个人都受罚的好,只能木木然跟着女狱卒去了后堂。 很快,两人就从后堂出来。 “大人,”女狱卒道,“李琴儿身上完好,无任何刀伤痕迹。” 这次,县令的惊堂木重重拍下,“大胆李琴儿!” 李琴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贱妾知错了……” 见李琴儿懂了自己的意思,张元心中略微放松。 县令道,“李琴儿,本官还没开始问话,你倒是先知错了。” “你可知,这件事不是‘错了’这么简单?” “除了要受挨板子,还要如被诬告之人一样去吃牢饭半年以上!” 县令如此说完,人群中立刻有人悄声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反坐……” 另一人道,“什么叫反坐?” “你连反坐都不知道,上次公审你肯定没来,瞧瞧那位……” 那人一指舒颜,“她可就是用反坐,得了天香楼一千两赔偿金呢!” 听到不仅是挨板子,还要像薛巧云一样坐牢半年,李琴儿害怕了。 不仅李琴儿害怕了,连钱大夫也怕了。 他以为这事败露,顶多赔钱、挨板子,以后不在青云县换个地方就是。 万万没想到,还要坐牢啊! 李琴儿咬着牙,又看向人群中的张元。 坐牢这事,她怕! 见李琴儿有了畏惧之色,张元怕她反悔,匆匆转身离开。 他心里打定主意,带着儿子先跟药材行会的人去北郡城躲一段时间,这样谁也找不到他们。 不想,就在他转身之际,舒颜于人群中一把拉住他。 “张老板,你的小妾陷害正妻,不要说你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县令的目光也扫过来,张元一个哆嗦。 早知是这样,他就不应该跟着来公堂的,如果他去赴宴,说不定宴上的人能帮自己一帮。 毕竟,他们连他抢夺薛家产业的流言都能平息。 他立刻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嘴脸,来到张姗身边。 “姗儿,原来你在这里,你可知道父亲找的你有多辛苦?” “这好好的,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说,非要闹到公堂!” “张元,你有了儿子已经不要女儿了,这时候扮演什么父女情深?” 张元被绝情的张姗毫不留情的戳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 这时,县令惊堂木一拍。 “张元,李氏诬陷薛氏伤人,这可是你们合谋?” “大人,这怎么可能,”张元急忙摇头否认,“我对薛氏那是一片情深,怎么可能诬陷她?” 跪在地上的李琴儿身子一震,但是也没说什么。 这事虽然是张元主导,但是他们两个人不能都折在这里,儿子张志还需要人照顾。 可是,见张元想摆脱责任,钱大夫可不干了。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是张元拉他下水的。 “大人,这件案子的主谋就是张元……” 他要下大牢,张元也不能独善其身。 第76章 撕破的脸皮 “大人,”钱大夫重重磕头在地,“是张元给我钱,让我帮他的小妾做的伪证。” “请大人明鉴,草民答应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秉着把正妻送进牢房的险恶用心。” “你不知道他的用心?” 县令哂笑,“你都帮他做伪证了,难道会不知道要做什么?” “大人,草民真的不知道。” “张元说他妻子善妒,这么做只是要给她个教训而已。” “可是草民万万想不到,他这么坑害自己的发妻,并不是教训妻子或者为小妾出头,他是为了堂堂正正接手妻家的产业!” “大人,这张元狼子野心,坑害了发妻也坑了草民,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张元恨恨的盯着和盘托出的钱大夫,既然他这么绝情,也别怪他反击。 “大人,钱大夫这是在污蔑我!” “他是因为介绍病人来我铺子抓药,而我没给他满意的回扣,他才如此的!” 堂外的观众,一片哗然。 大家原本是来看钱大夫来给自己证明清白的,没想到这位钱大夫倒是把自己越证越黑。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到了连环戏。 张元不管外面的嘘声,继续厚着脸皮解释。 “大人,我对薛氏和李氏那是一视同仁,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张姗却是冷冷的戳破。 “既然对我母亲如此情深义重,那怎么外室的儿子却比我年龄大那么多?” “不是父亲贪图荣华富贵,所以用花言巧语骗了我母亲,入赘的我外公家?” “你……丫头,我是生养你的父亲,你怎可以如此诋毁我!”张元不可置信。 印象中,他这个女儿没这么伶牙俐齿才对。 孰不知,张姗自小被外公当掌家人那么培养,失去了对父亲的敬重,她自然毋需恭孝娴顺。 “你娘体弱,孕育子嗣本就艰难,我只是……我只是想有个儿子继承张家香火而已,这有什么错吗?” “一边贪图着我外公的钱财,一边贪图着别的女人给你生儿子,天下间可没这样的好事!” 张元听的目瞪口呆,竟一时无言以对。 舒颜冷眼旁观这场大局已定的纷争,后堂的人也是如此…… 见舒颜三两下就把钱大夫和李琴儿等人的阴谋揭穿,飞云给自家主子斟上茶。 “爷,我看这舒丫头都能当青云县县令了,如果不是和细作有关联的话,断案倒是一把好手。” 骨节分明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慢饮了一口。 “若是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营救这个薛巧云,细作的嫌疑倒是洗清了……” 飞云不懂,“可是爷,为什么我却觉得她越来越可疑?” “之前她懂武功也就罢了,现在看她在堂上对阵那个庸医的样子,似乎比那个钱大夫更懂医术。” “一个乡下女子,真的会懂这么多吗?” 细长的手放下茶杯,声音低沉,“乡野之间,不乏隐士高人,她有些机缘巧遇也说不准。” “可是,她才多大,就算有隐士高人做师傅好了,也不会如此年纪就如此出类拔萃。” 飞云噘着嘴。 他在这个年纪,还在师傅藤条下苦练马步呢! 细长睿智的眸子,在清亮的茶水中隐约看到一抹悠然的身影。 一个比舒丫头年纪更小就崭露头角的女子! 一个世间少有的天才女子! 一个……霸占他心头的女子! “等等。”飞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打断自家主子的神思。 “爷,如果她真的通医术,那么……” 那么她说的那个田永十日内必气绝的话,就是真的了?! 第77章 休书我来写 这是薛巧云进了大牢一个月之后,第一次从里面走出来。 仰头看看头顶灿烂的阳光,她眼眶略略湿润。 她原想,舒姑娘说的两日之内救自己出去,大概是一句安慰自己的话。 她不是不信任她,只是不相信会这么快。 当狱卒拆她手足上的镣铐,站在公堂上,她看到了那一群熟悉的人。 舒姑娘、她的女儿、负心薄幸的男人、还有那个眉眼满含风韵的小妾…… “薛氏,现已证明你伤人之罪是被诬陷,而诬陷你的正是你的丈夫和新进门的小妾,你可还有其他要补充?” 堂上的县令问道。 毕竟是衙门查案有疏漏,才导致无辜之人在牢中度过了这一个月,所以县令看她想提什么要求,好尽量满足。 薛巧云木然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元和李琴儿。 “大人,民妇别无所求,只求一封休书和张元彻底断绝关系。” “不行,云儿,我是爱你的,我不能没有你……” 张元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他娶她、把她送进牢里,都是为了独掌薛家,当初那老丈人是有多瞧不起他,他可是永远记得。 现在他目的达成了,怎么可能同意写休书。 “云儿,我宁愿大人把我打死、杀死,也决不能失去你!” 过去,这些情话对薛巧云最有用,要不她也不会义无反顾的嫁给自己。 可是他忘了,这是他没有纳小妾进门、孩子也没有流产之前。 如今浑身伤痛的薛巧云,听了这些话,就如受了一万支毒箭一般。 心如死灰的她寒声道,“你搞清楚,你是我薛家的上门女婿,算起来,不是你娶了我,而是我娶了你。” “让姗儿跟你姓,是给你面子,休书你不写,那便我来写……” 说完,薛巧云甩出那封早就准备好的休书,压在心头的那股火气,也终于宣泄了出来。 “自今日起,你张元和我薛巧云婚嫁两不相干!” 看着那轻飘飘一张纸落到面前,再看上面休书两个大字,张元头脑轰鸣。 薛巧云道,“请大人给民妇作证,民妇已经与这张元再无夫妻关系!” 县令略有些吃惊,女子休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但他最终还是点点头。 “这虽然于礼法上有不合,但是考虑到张元是上门女婿,又为了岳家的财产而陷害发妻,情节严重……” 他叹息一声,“罢了,本官便为你做这个主。” 听县令认同了薛巧云的休书,大堂外的人都是吃了一惊。 一个女子竟然能写休书休丈夫! 但是想想张元对薛巧云的所作所为,大家很快就认可了这种行为。 “要是我的丈夫吃我的喝我的,弄个小妾恶心我不说,还陷害我进大牢,我也休了他没商量!” 其中一个妇人,说出了所有女子的心声。 见县令支持了自己的做法,薛巧云心酸中透着释然,她看向舒颜。 这个方法,还是舒颜教她的。 她们早料到张元会为了薛家的钱财而坚决不写休书,所以她们索性就提前给他准备了一封休书。 舒颜朝她点点头。 张元、钱大夫、李琴儿三人合谋陷害薛巧云的案子,就此被舒颜扒开放在公堂之上。 作为主谋的张元,等待他的,除了六十大板,还有一年的牢狱之灾。 钱大夫作为同谋,受的罚却比张元重的多,不仅打板子和关大牢,还要偿还他之前骗病人的那些钱财。 如果他不散尽家财尽力赔偿那些病人,县令威胁他在牢里呆的时间就更长。 李琴儿,是三人中受罚最轻的。 因她是听从了张元的吩咐,而且家中还有孩子要照顾,县令只让人打了她二十大板便扔了出去。 一切尘埃落定,舒颜、张姗、薛巧云三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坦然走出衙门。 “娘,咱们回家吧!”张姗眼眶含着激动的泪,扶着娘亲的胳膊。 薛巧云点点头,看向女儿的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心情激动的两母女才走出去不远,又住下脚步。 张姗回过头来,“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第78章 是时候离开 舒颜站在原地,朝母女两人摇摇头。 “你们母女相聚,晚上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去了!” “姐姐,你住在我们家才好,我把你当亲姐姐,你去我们家咱们三人一起说说话。” 姐姐帮她们母女这么多,后面就该她们好好报答她了! 别说去她们家了,张姗想留舒颜在薛家一辈子。 舒颜却还是摇头,“过几天我就要离开青云县了,来来回回折腾不方便,就住在客栈最好。” “舒姑娘,你要离开?”薛巧云惊讶不已。 “嗯,”舒颜点点头,“你们也知道我的事,青云县于我已经没有家了。” “姐姐,为什么这么突然,之前你也没说要离开青云县啊?” 张姗有些接受不了。 相处这些日子,她对舒颜已经有了感情,她不想跟她分离。 “虽然你爹和哥嫂不是好人,这不是还有我和母亲嘛,你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咱们当一家人不好吗?” “是啊,舒姑娘,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薛家也只有我们母女了,咱们住在一起相互扶持照应,也是不错的。” 薛巧云赞同女儿的话。 “等我收回药材铺,咱们三个以后都饿不着的。” 她以为舒颜是因为担忧钱的事情,只是她一直呆在大牢不知道而已,舒颜的身家现在可抵一个药材铺了。 舒颜对张姗解释道,“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忙着你母亲的事不想分心,现在诸事尘埃落地,是该我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姐姐,你离开青云县要去哪呢?” “我在京城,有……亲戚,我想去投奔亲戚,顺便见识下京城的繁华。” “姐姐……”见舒颜去意已决,张姗扑到舒颜怀里,“我舍不得你!” 舒颜摸摸她的头发,“等我在亲戚那边落下脚,有空会回来看你的。” …… 舒颜一个人回了客栈。 看看空荡荡的房间,和张姗住习惯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躺在床上,细数这些天所做的事情。 舒有德已经半瘫不能自理。 舒承祖和刘水香各挨了板子,又受到天香楼的报复。 天香楼,也好不到哪去。 想想大火中崔妈妈那张扭曲的脸,她舒心畅快。 这些人,今后将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他们活着所受的折磨肯定比死了多。 “舒丫头,这样的结果你会满意吗?”舒颜朝着虚空问了一句。 …… 张姗在薛家陪了母亲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便来青云客栈找舒颜,顺便向陈夫人告别。 陈夫人惊讶的看着她,“你前几日不还说住在客栈是为了方便照顾你狱中的母亲,这么快就要走?” “多亏了姐姐,她昨日已经帮我母亲翻案了,现在母亲正在家中休养。” “什么,你母亲被救出来了?”林妈大吃一惊,“为什么陈捕头告诉我……” 她诧异的看着自家夫人,没说出后面的话。 张姗道,“夫人,不知您要在青云客栈住多长时间,如果你需要,我仍然可以过来帮您煎药……” “谢谢你还惦记着我。”陈夫人向她致谢。 看着走出门的张姗,林妈惊奇。 “夫人,这怎么可能呢,那个陈捕头明明说谁都可以,就那薛氏不行,怎的就被那舒丫头轻松翻案了?” “不行,我要去找陈捕头问问清楚!” 他们堂堂北郡陈家的权势,还比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吗? 陈夫人却摇摇头,“你没听那张姗说吗,舒丫头帮她母亲翻案的,不是咱们这样用权势走后门解决的。” 林妈怔怔,“那薛氏是以无罪之身走出来的,和咱们利用权势强行将她放出来,是两回事。” “我倒觉得那个丫头做的对!” “我跟你说过,我也一见那丫头的眼神,就觉得她不简单,她真的很像那个人!” 林妈看着说着说着就睡过去的夫人,眉头紧锁。 把夫人托给小丫头看护,她还是去了一趟衙门。 恰巧陈捕头出去办案回来,见他满脸风尘,她便请他来青云客栈喝茶小憩,顺便问清楚昨日的事。 陈捕头面对林妈,还是有些拘谨。 毕竟这位林妈从出现,就一直拿陈家本家的身份压他。 说句实话,他自出娘胎,就在青云镇生活,也只是知道他们是北郡陈家的分支,可从没沾过本家什么光。 如此境况下,他自然也比其他分支少那么几分敬畏。 更何况,最近衙里还多了一位比郡守官更大的,他就是小心翼翼。 林妈看出陈捕头的不自在,安慰道,“陈捕头,你不必紧张,我也不是向您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 这个词倒是把陈捕头说的一愣。 他还真不知道哪里值得林妈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见陈捕头一头雾水的样子,林妈急忙补充道,“我说的是薛氏那件伤人的案子……” 陈捕头更是不解,“薛氏的案子,您为什么要跟我兴师问罪?” 第79章 刻意的考验 林妈被陈捕头那句朴实无华的反问,气的一个倒仰。 看来,北郡陈家那套说话方式,在这个小捕头面前全然不管用。 她笑了一笑缓解自己的尴尬。 “陈捕头,是我用词不当。” “其实,我就是想问清楚,何以我前天请你放薛氏你不肯,昨天你们却把人放了?” 陈捕头看着林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兴师问罪的。 “已经证明是诬陷,伤人罪不成立,为什么不能放人?” “陈捕头,我不是好奇这个,我好奇的是,你当时为什么说我救别人都行,只这薛氏不行?” 陈捕头这才明白林妈的意思。 但是他不能告诉她,这是那位的意思。 这薛氏本就是刻意留着考验舒丫头的。 而且,上面有严令,他绝对不能暴露那位的行踪。 无奈之下,只能用一句话打发她,“林妈,这是衙门的机密,您不能随便打听。” 话说完了,他还不忘补充道,“以北郡陈家的身份更不行!” 说完,陈捕头站起身,“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我还有公务,这就告辞!” 林妈看着这个愣头捕头连珠炮似的说完就跑了,满眼无奈。 她这打听了跟没打听有什么区别? 正恨的拍大腿,就听旁边一个冷漠的声音。 “林妈既然对这件案子这么感兴趣,怎么不亲自问当事人呢?” 林妈这才注意到,是舒颜和张姗从楼上下来。 张姗从天字一号房出来,就一直在舒颜的房间。 本来,舒颜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再和薛巧云母亲再继续有交集,可是张姗一再邀她去薛家用午饭。 “姐姐,你帮了我们母女大忙,无论如何让我们在你离开青云县之前,请你吃一顿饭,权当送行如何?” 舒颜拗不过这两母女的盛情,还是随张姗出了门。 正巧,两人就见这林妈向陈捕头打听着昨日的事。 不过,舒颜却是注意到了林妈提及的那句“想救别人都行,唯独薛氏不行”。 再想想几次从牢房出来,都能看见那人的马车…… 她脸上难得露出苦笑,那位大人对她盯的倒是紧。 只是,这般盯着自己,真的不会耽误捉真正的细作吗? 林妈看看两人,“你们千万别误会,我也是听姗儿跟夫人说起这事,感觉好奇,所以才想找陈捕头问个明白。” “林妈,刚刚听你的话语,似乎是找陈捕头为姗儿的母亲求过情?”舒颜问她。 林妈见这会也瞒不住,更何况人家自己把人救出来了,她只能点点头。 “夫人也是关心姗儿,想要帮帮忙,不想这陈捕头根本不给我们面子!” 说起这个,她心中就有气。 “林妈,原来你和夫人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张姗极为感动,“我和我母亲都十分感谢你们。” “这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什么忙也没帮上。”林妈有些尴尬。 他们陈家如此势力都没做成的事,被一个乡野间的小丫头轻松做到了,她脸上有些无光。 林家祖辈都是陈家奴仆,他们以为陈家服务为荣,以是陈家人身份而傲于其他仆从。 此刻,她看舒颜的目光从最初的傲慢,后面变成了平淡,再到后面变成了欣赏,再到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震惊。 有勇有谋有医术,还有什么是舒丫头不会的吗? 林妈心头浮起疑惑,姓舒的人,祖上有些特别的血脉什么的吗? 不然,她怎么能叫夫人总是想起那个人! 第80章 丰盛的饭菜 舒颜跟着张姗去了薛家,薛巧云已经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饭桌上,除了她和薛家母女,还有药材铺的伙计阿福。 他本就是薛老板当半个儿子养大的,薛家母女能得团员,其中也有他一份功劳。 阿福举起酒杯,“幸亏有舒姑娘帮忙,我们药材铺才能重新改回名字,我敬姑娘一杯!” 舒颜这才知道,原来一得知自家小姐被放出来,阿福就立刻叫人把张氏挂上的那块牌匾摘下,重新换上薛氏药材铺的旧匾。 不仅如此,他更是领着人来薛家,把李琴儿那对母子给扔了出去。 听他们说着昨日的痛快,舒颜也替他们高兴。 “希望你们自此之后无风无雨,生意顺遂!”她举起酒杯祝福道。 “姐姐,谢谢你。” 张姗眼眶湿润,“如果不是你聪明敏锐,我和母亲不会这么快团聚,而且你还帮我们赶走了那对……” 她顿了一下,还是没用那个词形容自己的父亲,“赶走了他们,我们自此就清净了!” 薛巧云道,“舒姑娘,你对我们薛家的大恩大德我真的无以为报,你就在青云县多留些时日,让我们好好报答恩情!” 舒颜摇摇头,“你们不必如此高看我。” 不过是在牢中恰巧遇到,落魄的薛巧云又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 但她的解释,在薛家看来就是谦虚,大家就对她更是感激。 四人第一轮酒下肚,外面院门就被敲响。 “咚咚咚……” 舒颜看薛巧云等人,“是否还邀请了其他客人?” 薛巧云摇摇头,“我薛家没什么亲戚,进大牢没人帮我出头,出大牢就更不可能来人!” 几人眼中都有疑惑,阿福起身去开门。 不想一个意外的人影冲了进来。 “云儿,云儿,你在哪,我不能没有你!” 大家震惊的看着来人。 应该在大牢的张元,竟然出来了! 原来药材行会的人约张元去酒楼吃饭,见他回家换个衣服迟迟不来,就派人找他。 毕竟,这个人还挺大方的,每次都愿意给他们结账,大家当然不想让张元缺席。 谁知从药材铺找到薛家,都不见张元的影子,打听门口的邻居才知道张元被衙门带走了。 这下,药材行会的人吃惊不小,大家顾不上吃饭就去县衙看张元。 他们去到衙门的时候,张元已经被打完了板子扔进了牢里。 见这些药材行会的人还没有忘记自己,张元有了落水之中见到浮萍的感觉。 “诸位都是北郡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请搭救我一把!” 张元把身上所有的钱财毫无保留的交了出来,恳求他们。 一共是五百两。 本来是他带出来为了请客和打点这些人所用,不想竟然成了他进牢里的保命稻草。 药材行会的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真的决定出手帮张元。 这里是青云县,都是些升斗小民,他们大概不知道还有以钱赎刑这样的办法吧。 有这些钱,他大可以自己把自己弄出去。 这不,便宜了他们这些人。 于是,药材行会的人县令那里摆起了北郡城的谱,花了二百两,提前结束了张元的一年的牢狱生活。 不仅昧下了剩下的三百两,还得了张元对他们的感恩戴德。 被从牢里出来,张元拖着没知觉的腿,一路来到了薛家。 薛巧云看着只在大牢一夜,就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张元,又想到自己在大牢可是苦苦熬了一个月,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下来。 张元还以为这是她在心疼自己,立刻燃起了几分希望。 “云儿,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么对你。” “你看在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看在姗儿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祈求的看着薛巧云,谁知没等来妻子的回答,而是女儿抢先道。 “你想继续回来享福,那是不可能的,这是我外公留给我母亲的产业,而不是给你的,更不是给你养小妾的!” “而且,我母亲已经休了你,你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想回来,那要问问县令大人同不同意。” “爹,这是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爹……” 张姗决然的看着张元,“从这一刻起,我就是薛姗,跟你张元再没有半点关系!” 第81章 是个白眼狼 张姗始终记得外公对她说的话。 “你母亲性格软,你一定要替她守护好薛家和药材铺……” 本应该入狱的人又来纠缠,未免张元以后继续拿她当借口游说母亲,张姗毅然决然断绝了和张元的关系。 “姗儿,你可真是绝情,我是你的父亲,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张元没想到,竟然能从女儿嘴里听到断绝关系这样的话,着实有些震惊。 “父亲,您也配这个词?” 张姗撇撇嘴,这可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你送我母亲去大牢,让我住柴房,把我当狗一样养着,难道说您是禽兽,所以才如此养女儿?” “还是说,只有你那儿子才配好吃好喝的供起来,我就要端茶送水的伺候他们?” 张姗撸起袖子,“你应该不会忘记我是因为什么逃走的吧?” “姗儿,”薛巧云见她胳膊上的伤疤,惊呼一声,“你这是……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薛巧云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刚刚听张元说为了女儿的时候,她的确是有一丝心软,毕竟那是她女儿的父亲。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张元,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 她大声呵斥道,“你给我滚,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云儿,你听我解释,不是我,都是李琴儿……” 张元看着渐渐关上的大门,努力想解释,可是他越是往外甩锅,越是遭到薛巧云的厌恶。 薛家大门“嘭”的一声在他面前合上。 张元现在一无所有,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他继续“砰砰砰”的敲门,一边敲门一边喊着,“云儿,娘子,你不要对我这么绝情。” “我这么多年在薛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难道不记得岳父生病期间都是谁在鞍前马后的操劳吗?” “云儿,云儿……” 屋内,四人即使坐在桌前,有那张元不停干扰,大家这顿饭也吃不清闲。 薛巧云忍无可忍,起身就想再去撵人,舒颜却是一把拉住她。 “你不必去,让张……不,让薛姗去!” 薛巧云不放心的看了女儿一眼,她真的可以应付吗? 就见舒颜在张姗耳边说了几句话,薛姗立刻恍然大悟。 她来到门口,缓缓打开大门。 “姗儿,是不是你母亲原谅我了?”见自己的行为果然有效,张元喜出望外。 “并没有,”薛姗冷冷的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从大牢出来的,但是你能和一个钱大夫合作,那就有可能和无数个钱大夫合作。” “如果不想我去药材铺查账之后,重新送你进大牢,你就不要再来了。” “你……” 张元指着薛姗的鼻子,“你可真是好样的,够狠!过去我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是个白眼狼。”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薛姗越发冷漠,“你难道不是白眼狼?” “张姗……”张元被她气的不行,一巴掌朝薛姗脸上扇过来。 薛姗来不及躲闪,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就见一只纤细的手,捉住了张元的手腕。 “我劝你不要这么对她……” 舒颜捏紧那只手腕,手腕的主人发出“呜呜”痛叫之声。 “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张元红着眼睛瞪着舒颜。 可惜,他只硬气了那么一会,就感受到手腕上碎裂一般的疼痛。 “啊……放手,放手!” 舒颜却是再次重复。 “我劝你不要对她动手,否则……当你发现这才是你唯一的亲骨肉时,你会悔不当初!” 说完,舒颜猛的松手。 张元正在使力抽自己的手腕,突然被舒颜松了劲力,他“噔噔噔”的退了几步,又被门槛一绊,人就摔出薛家门外。 坐地地上对那一瞬间,他“嗷”的一声又立刻跳脚起来。 他臀上还有伤,此刻痛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不过,他这次却没有继续纠缠,而是一边嘴里骂咧咧的,一边转身离开。 他并没有把舒颜的话当回事,他害怕的是薛姗真的去查账。 账上有很多问题,他也的确不止在给一个钱大夫回扣,如果把这件事闹出去,其他人保准会合力整死他。 刚刚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又见识到薛姗的绝情,张元不敢再冒险。 于是他瘸着腿艰难的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小门户前。 见院门上没有锁,而是从里面被反锁,他敲敲门。 “琴儿,你在里面吗?” 第82章 开新药材铺 这所小宅子,是张元之前来青云县寄居的地方。 和薛巧云成婚后,他便把这里买下来。 一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过去的穷困,二是随着张志日渐长大,他也想更方便的见到儿子。 李琴儿匆忙间被赶出薛家,无处可去的她只能先带着儿子回到这里暂时落脚。 儿子张志最先听到张元叫门,“娘,是爹来了……” 他扔了胡乱在纸上写字的笔,匆忙去给张元开门。 正在收拾东西的李琴儿却是脸色一变,她急忙把手边的东西往柜子里一放。 “原来你们母子来了这里……” 见到宝贝儿子,张元虚弱的身上渐渐有了力气。 他紧紧抱住张志。 “爹,你去哪了,为什么他们把我和娘从大宅子里赶了出来?” 张元满脸苦涩,“儿子,你放心,爹以后还会让你住更大的宅子的!” “相公,你是怎么出来的?”李琴儿从房中走出来。 “说来话长,”张元扶着桌子勉强靠着身体,“给我倒些水来……” 李琴儿心头浮起不悦。 昨天他把自己推出去顶罪,因为他掌管着药材铺,她就对他就忍了。 可是他现在一无所有,竟然还使唤自己,李琴儿心中就有了火气。 不过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从水缸随便舀一瓢水来,嘴里还解释。 “我和小志才过来,屋里连茶水都来不及弄,你先将就一下……” 张元已经顾不上那许多,捧着水瓢“咕咚咕咚”喝起来。 刚刚在薛家门口那一通叫嚷,早把他渴坏了。 李琴儿看他那副落魄的样子,心中就越发嫌弃。 “相公,你是怎么从大牢出来的?”她问道。 张元放下水瓢,感慨一声,“这次真是多亏了药材行会的人……” 李琴儿问,“可有去过薛家求姐姐原谅?” 她之前作,那是从没想到一个女子还可以休夫。 她如果还想过从前的好日子,张元就非要回薛家不可。 张元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可惜,他早去过了,而且被对方狠狠的拒之门外。 不仅如此,人家连他日后想去纠缠的路都堵死了。 “相公,你快去找姐姐吧,她对你死心塌地最是心软,她在堂上说的那些,肯定都是气话!” 张元苦笑,“我若是回去,她们母女也必容不下你们母子……” “相公,我们母子有什么打紧,青云县住不下,我们可以回老家,最重要的是你!” 张元见她充满期盼的眼神,两人是各怀心思。 并非李琴儿大度,而是她心知肚明,只要张元能顺利回去,他们母子以后依然可以衣食无忧。 而张元也无法告诉她,他出大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薛巧云母女。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张元给自己找着台阶,“我以后只想守着你们母子!” “等我把这处院子卖了,然后用这些钱开一间小药材铺。” “到时候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咱们从头开始,以后不愁比不上薛家……” 这么多年在薛家耳濡目染,又掌管药材铺一段时间,张元对自己独立开一间药材铺充满了信心。 再加上他和药材行会的关系,他坚信自己以后一定会做的比薛家药材铺更好。 不过,听张元说要卖宅子,李琴儿的眼神就是一闪。 这宅子才值几个钱,几百两而已。 用这些钱能开起一个药材铺? 他们毫无准备的被薛家赶出来,身上可以一点银子也没有。 如果张元卖了宅子去做生意,那这里连最后的生活保障便也没有了。 她不管他能不能东山再起,只知道这么多年,她不缺衣食的享受惯了,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吃苦。 所以李琴儿没接张元的话,而是道,“相公,我去给你烧水洗澡,先把伤口上药……” “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张元这才觉得屁股和双腿疼痛难当,他点点头,“琴儿,你快着些!” 伺候张元洗澡上药,等他昏昏欲睡之际,李琴儿匆匆打开柜子。 她在包袱里翻找出一张房契捏在手心,对张志道,“你照看着爹爹,娘出去再给你爹买些药回来……” 她匆匆离开,近傍晚才回,手里却并没有拿什么药。 见张元睡的像死猪一样,她拿出柜子里的包袱,牵着儿子的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83章 宅子被变卖 张元这一觉,从前一日中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在他尚未完全清醒之际,就听院门被拍的震天响。 他焦躁的捂着耳朵,“琴儿,琴儿,外面是怎么回事?” 叫了几声,不见李琴儿应答,敲门声却依旧不停。 无奈的他只能扶着床柱,小心挪动着穿鞋,一边好奇李琴儿和儿子去了哪里,一边慢慢打开院门。 不就在他打开院门的一刹那,来人一把把他推倒在地。 张元挨了板子的臀部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啊,痛死我了!” “你号丧呢,叫什么叫!”领头进门的男人大喝一声。 张元这才看清,门口是三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男人。 见来他们的面相都不好惹,张元虽然止住了喊叫,可是疼痛依旧,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他忍着眼泪鼻涕问道,“三位大哥,不知道一大早来我家所为何事?” “什么你家,”领头的男人道,“这是老子家,老子刚买的院子,老子还没问你是谁呢!” “大哥,你弄错了吧,这是我的家,我一直住在这里……” “什么玩意?” 那人掏出怀里的两张文书,在他面前展开。 一张房契,一张买卖契约。 “看到了吗,这是老子真金白银买的宅子,你还不赶快滚!” “这怎么可能?”张元抹了一把眼睛的泪水,仔细看向房契,那的确是宅子的房契不错。 他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买卖契约,当看到签约人是李琴儿的时候,他顿时五雷轰顶。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了就赶快给老子滚出去!” 凶汉收起两张契约,朝身后两人一使眼色,两人立刻拖着张元把他扔了出去。 张元屁股和腿疼到麻木,看着紧闭大门的宅子,又茫然看看四周早起或做生意或劳作的行人,他面色惶然。 但是当他想到卖宅子就是自己宠爱的李琴儿时,又是满脸怒色。 怒火中烧的他从地上爬起来,决定去找李琴儿问清楚。 她把宅子卖了,青云县没有落脚的地方,张元猜她回了李家村。 不过他股痛难当,走去李家村不可能,只能狠狠心,用身上仅有的几个铜钱雇了一辆牛车。 牛车走远,三个进门的大汉重新走出门来。 他们来到不远处的热汤面摊子前,朝坐在那里的一个清瘦的背影。 “姑娘,我们做的如何?” 舒颜点点头,“多谢三位大哥帮忙!” 她收了他们递过来的房契和买卖契约,又递了三十两给他们。 “这是剩下的银子!” “姑娘,你出手这么大方,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还记得叫我们!” 领头的熊山瓮声瓮气的对舒颜道谢。 他们三个是亲兄弟,最大的熊山才二十有二,但是因为身材高大魁梧,凡是见过他们的人都以为他们有三十多岁。 熊山、熊海、熊林三兄弟外表凶悍,内里却老实本分。 他们靠身上那把子力气,在镇上做一些搬搬抬抬的活计养家糊口。 昨日,三人刚帮着东街一家新开的馆子搬抬完桌椅,就被舒颜给叫住。 她委托他们帮着她买下一个女子手里的宅子,并且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们五十两银子。 熊家三兄弟刚开始以为是遇到仙人跳了,就想置之不理,不想对方却先预付了二十两的酬劳。 二十两! 他们兄弟三个干上一个月,三人合计也才能挣十两,结果对方出手就是二十两! 三兄弟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按着舒颜的吩咐,他们去和那个叫李琴儿的女人接洽,最后以二百两的价格买下了她要出手的宅子。 昨日在薛家用完午饭,又和薛家两母女说了会话,舒颜才离开薛家。 本来薛姗是要送她回客栈的,舒颜拒绝了她。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会不急着回客栈,我想自己在青云县走走……” 从她成为舒丫头那夜至今,快十天时间,加上她十六前驻守的三年。 这么长的时间,她除了在北郡太守府研讨军事防御,就是在郊外军队驻扎地演兵练武。 她来过几次青云县,都没仔细看过北郡风貌。 如今,她就要离开了,她就想趁着难得的闲暇,好好欣赏一下生养舒丫头的地方。 一旦她回了京城,祸福难料,生死难料,以后再想回到这里,大抵是不可能了。 不想,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竟然能遇到李琴儿左邻右舍各家走动,四处兜售宅子。 第84章 好戏要演完 舒颜见她所作所为,便猜到她是要舍弃张元。 毕竟,这个女子嫁给张元,从头到尾都只为了钱财。 如今张元被薛巧云扫地出门,而张志又和张元没半点关系,她自然不可能再跟着他继续受苦。 于是舒颜便找熊家三兄弟替她出面买下李琴儿手里的房契。 李琴儿住在这条街的时间其实比张元久,张元不认识熊家兄弟,她却是认识的。 见熊家愿意买宅子,她喜出望外,本来是张元五百两买下的宅子,她以两百五十两的价格就贱卖了。 对于半价卖宅子,她一点也不心疼,本来也不是她花钱买的。 而且,如果她今日不把宅子卖出去,明日张元也会张罗卖宅子,到时候他把钱都开药材铺,她可是一个铜钱也捞不着。 买下了宅子,舒颜又让熊家兄弟一大早把张元赶走,这才把剩下的三十两银子给了他们。 兄弟三人见只出面帮人家买个宅子就挣了这么多钱,喜不自胜。 舒颜则是付了老板面钱,起身跟上了张元的牛车。 她既帮了薛家母女,便帮她们把这出戏做到最后。 把张元从宅子暴力赶走,是她计划的最后一部分。 虽说张元现在已经落魄,但是还不足够落魄,她知道的那个惊天的消息,他还不知道。 所以,她要逼着他去知道。 张元坐着牛车去了李家村,一路颠簸,他屁股上的伤口开始渗血。 他勉力挪动双腿去到李琴儿家,却发现大门紧锁空无人烟。 他知道李琴儿这是知道他会来,所以躲起来了。 无奈的拖动伤腿想先谋谋后路,就见来时的巷子中央竟然出现一块样貌古怪的山石。 似是谁家把装饰院子的山石给搬了出来,若是平常,他大可以大跨步迈出去。 可是他如今双股受伤严重,想抬腿都费劲,更别提迈过去。 不得已,张元只得换条路走。 路过李家村的铁匠铺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而真正让他驻下足的,是那个女人声音。 “我给你那么多钱,就是让你出去逍遥的吗?”此时的李琴儿对着李全面目难看。 她趁着夜色回到李家村,怕张元来找她,直接带着儿子来了李全家。 不想李全根本不在家。 她等了又等,一直到天色大亮,才见李全醉醺醺的从外面回来。 除了一身酒气,他身上还萦绕着一身脂粉气。 常去的天香楼因为大火停业,他去了隔壁街的醉香楼。 一边开门进家,一边呵呵笑,“醉香楼,醉香楼,名不虚传,真是醉人的很呐!” 不待他再仔细咂摸回味,一个巴掌兜头袭来。 “谁打我,活够了是吧?” “老娘去哄骗那张元,你竟然用我给你的钱去花楼?” 一听是李琴儿,李全立刻收敛了刚刚爆发的怒气。 他陪着笑脸道,“琴儿,你怎么来了,可是想我了?” 说着,就要上前去楼抱她。 李琴儿愤恨的一把推开他,开始跟他算起账来。 “我这么多年,前前后后给你了也有千余两银子了吧,统统拿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让我都存到钱庄去了吗,这会怎么有?” 李全神色有些微变,陪着笑打着呵呵。 “是存到钱庄去了,还是你拿去进花楼了?” “你说存进钱庄,也该有存证吧?现在就拿出来……”李琴儿朝他伸出手。 李全笑嘻嘻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干嘛要的这么急嘛,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如让我……” 他还没说完,就见张志揉着眼睛从里屋走出来,“娘,干嘛这么吵,我还没睡醒呢!” 昨夜他跟着母亲连夜从青云县赶回李家村,又累又困,一直睡到现在。 见张志在这,李全就是一阵欢喜,“你是特意把小志带回来看我的吗?” 说着,就上前把张志抱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 “李叔,你回来啦?” 张志对李全十分熟悉,趴在他肩头还困意十足。 李全这才反应过来。 “你这么匆匆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85章 奸情终败露 “你还说呢!”李琴儿愤愤的踢了他一脚,“那个张元是个没用的……” 她就把钱大夫做伪证被县衙揭穿的事情一一说了。 “这么说,张元被从薛家赶了出来?” “就是,他还想着让我跟着他吃苦从头来过呢,我是什么人,干嘛跟着他东山再起!” “就是,过去他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辜负了你,现在没了薛家,他怎么可能照顾的了你!” 李全跟着附和。 “少跟我这甜言蜜语!” 李琴儿白了他一眼,“你赶快拿出存证,我们去钱庄把钱取了去外边躲一阵子,省的他再来纠缠我……” 李琴儿催促李全催促的急,可是见他就是不动身拿存证,脸色就更加难看。 “你该不会真的把钱都花到花楼去了吧?” 见李全默然不语,她狠狠捶打他。 “你这个死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把钱都扔到花楼,就没想过我和你儿子以后怎么过吗?” 李全尴尬道,“谁能想到会这么突然,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会在张元身边一辈子,是吗?这样你就永远可以向我伸手要钱!” 李琴儿恨不得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如果跟着这个一无所有的铁匠,她还不如带着儿子在张元身边东山再起呢! 最起码,张元人脉还在,只要他把药材铺开起来,他们母子以后还是锦衣玉食。 想到这里,她当机立断,趁着张元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要赶快带着儿子回去。 她一把把张志从李全手中夺过来,牵着他的手就往外面走。 “琴儿,你要去哪里,你不是离开那张元了吗?”李全拉住她的手。 当初他就想李琴儿留在他身边,奈何李琴儿嫌弃他家穷。 他这些时间是在花楼放纵了些,可那也是因为想念李琴儿…… 如今她不跟着张元,正是他的大好机会。 更何况,她还带着他的宝贝儿子。 两人一个坚决要走,一个苦心挽留,拉扯间,就听张志叫了一声,“爹!” 李琴儿吃惊的看向门口,张元面色难看的站在那里。 “相公,你什么时候……” “别叫我相公!” 张元怒不可遏,“好啊,你这个毒妇,骗我说怀了我的骨肉,原来是和这个男人的野种……” “我为了让你进薛家,害的自己的妻子都流了产,你是怎么对我的?” 想到薛巧云怀的极有可能是个男孩,那才是自己的亲骨肉,张元心口绞痛。 “你吃我的喝我的,还让我替你养别人的儿子,你可真是歹毒的!” 眼见事情败露,两人不可能有转圜余地,李琴儿呵呵一笑。 “张元,你可要搞清楚,陷害你妻子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先对薛家存了不良之心,你会那么对你的发妻?” “是你害她流产,被她赶出薛家,你一点也不冤!” “你这个毒妇,我要你的命!”张元抬手就要去打她。 却被一旁的李全拦下。 李全不上进了些,不挣钱了些,可他是铁匠出身,有的是力气。 这可是清秀文弱的张元不能比的。 李全一把他推个趔趄,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直至张元躺在地上才住了手。 “小子,既然知道了真相,我劝你以后别再来找琴儿的麻烦,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他拉着李琴儿母子转身离开,重重关上大门。 “咳……”蜷曲在地的张元微微侧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失去意识之前,他脑中忽然就想起舒颜在薛家说过的话。 “我劝你不要这么对她……” “……当你发现这才是你唯一的亲骨肉时,你会悔不当初!” “原来,原来……”张元痛心疾首、悔恨交加。 再吐一口鲜血,他彻底昏了过去。 见状,舒颜从暗中走了出来,她踢了他一脚。 见确实是晕死了过去,她转身回到刚才的巷子,把那块借来挡路的假山石悄悄搬回隔壁村民家。 一切回归本位,她拍拍手,“好戏结束,本将军也该退场了!” 回到客栈,她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只等第二天一早赶路。 不想,半夜,有人急促的敲响了她的房门。 第86章 不该救之人 多日的劳累,加上洗筋伐髓汤的药力,夜半子时,正是舒颜最疲倦的时候。 突兀的敲门声把她惊醒,她还以为是店小二或者掌柜的有什么急事。 但是,打开门,来人却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是那个神秘大人的手下——飞云。 见到是他,她急忙拢了拢衣裳,极力遮住自己被药物浸泡泛红的胳膊和脖子。 飞云见她动作,以为舒颜不想被人看到衣衫不整的样子,急忙垂下眼睛。 这样的时辰,让他一个大男人来客栈找一个小女子,的确不合适。 “飞云大人,深夜来找我有事么?”舒颜客气的问他。 “舒丫头……呃,不舒姑娘……” 飞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的礼貌而恭敬些。 “恕我来的有些冒昧,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走,去哪里?”舒颜莫名其妙。 “有些事情想请姑娘帮忙,”他环顾四周,“这里鱼龙混杂,还请姑娘悄悄跟我来!” 舒颜见他半是邀请半是胁迫的样子,大概她拒绝他,他也一样有办法把自己弄走。 点点头,也不问缘由,她道,“那……等我换件衣服!” 舒颜重新回屋里把自己收拾整齐,出房间的时候,又顺手拿起了一个打包精致的包袱。 里面放的,正是那件披风。 上次在大牢遇到那位大人的马车,她本来想还回去,奈何半路出了春桃的岔子,之后又再没有找到机会。 这时,她把包袱递给飞云。 “飞云大人,这是上次大人借我的披风,现在原物奉还。” 飞云看了她一眼,默默伸手接过,“快跟我走吧!” 舒颜抬脚跟着飞云。 她本以为飞云要带她去县衙,不想他却一拐脚进了大牢。 越走,舒颜越发的疑惑。 对方到底是有什么事,竟然要带她去牢里? 从头到尾,飞云一直没有对此行解释半个字。 刚开始,他以为舒颜走进大牢会害怕,就不由回头看去。 见舒颜一脸思索的神情,脸上却没有半分惧怕的意思,他暗暗吃惊这个小女子的胆识。 但是继而一想,这个舒丫头是什么人,她不仅进过大牢,更是三进公堂,她什么都不怕很是正常。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一直往大牢深处,直至来到一片异常开阔的空间。 在这里,不仅有几间宽广的牢房,还独立设置着一个刑房,显然是为了重刑犯人准备的。 不过,自和周国大战结束后,小小青云县的这种重刑犯牢房利用率极低。 周围牢房都没有人,只一间牢房里人影绰绰。 飞云径直来到那间牢房前,“舒姑娘,你来瞧。” 舒颜上前,就见里面躺着一个“老熟人”。 他双眼紧闭,胸膛起伏微弱,进的气多出的气少。 “他还没死?”舒颜惊讶的看着田永。 她倒是没想到,田永生命力如此顽强,她踩断了他的心脉,他竟生生挺到现在还有一丝气息。 掐指算算,正好已经第十天。 飞云把负责看守田永的几个衙役赶出去,整个牢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们爷说,姑娘既能预测他的生死,也请姑娘救他一救!” 那日被舒颜在公堂上的表现惊住,飞云想起了她的警告。 于是他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自家主子。 原本,他们都已经请大夫把田永治好了,谁也不相信他会在马上气绝身亡。 出于保险,他们还是找当初那个秘密给田永医治的大夫来。 那大夫前脚说着没事,后半夜田永就突然闭过气去。 飞云就想去找那个大夫,却被自家主子摇头拒绝。 “那大夫早看不出田永有气绝之兆,自然也无法救他。” “爷,那可如何是好?眼瞧着离咱们收网,还有一天。”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找那个舒丫头,她既早就看出他时日无多,想必也有解决的法子。” “你让我……救他?”舒颜抗拒的看着飞云。 她首先想到的是,“难道十日的时间,你们都没从他口中套得有用的信息?” 听她如此说,像有点瞧不起他们似的,飞云急忙否定,“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是我们爷查不到的!” “既然什么都查到了,那干嘛要救他?而且他心脉已断,生机微渺。” “我们爷是要拿他当饵……”话说半句,飞云急忙收声。 这些是爷的计划,不能叫外人知晓。 “话说,你们引我来,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舒颜问道。 所以,这个饵,是先钓她的? 第87章 多熬上一天 飞云急忙摇头,“舒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不这么想?” 舒颜道,“你们主仆盯我也不是一两天了,我该防备这些,不是吗?” “原来你都知道,怪不得爷说你不简单。” 飞云诧异间,还带着点意料之中的神情。 “不过我们爷早解除对你的怀疑了,否则也不会让你来救这田永!” 舒颜没想到,飞云口中的那位爷竟然对自己是信任的。 她叹口气。 谁让她过去也吃过细作的亏。 既然刚刚飞云不小心透露是以田永当饵,想必是其青云县接头的党羽还没落网。 而且这些日子,县令只借着着那日她和哥嫂对簿公堂的时机大肆宣扬了一番捉住了细作,之后却没有任何行动。 想必是想给对方制造田永什么都没招的假象,引暗中的人来营救或者了结他。 这个时候,田永的确不能死掉。 “舒姑娘,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我们爷从来不会看错人。” “哪怕让他再多熬上个一天,也就够了……” 舒颜心头一动,“只需要一天?” “是,哪怕一天。”飞云重重的点头。 舒颜看看躺在那里的一摊恶心的肥肉,脑中回想着他对舒丫头的所作所为。 心中道,“田永,我恨不得你早早下地府,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就多饶你一天性命!” 她抬头看一脸期盼的飞云,“想让他再多撑一天不是没可能,但是……” “但是什么?”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强行用药撑到明天,那么到明日此时,他会爆体而亡。” “会死的那么恐怖吗?”飞云被舒颜的形容吓了一跳。 “他心脉十日前就断了,五脏六腑从早从内里开始腐烂。” “我的药会让他精神百倍,但是同样也会加速他内脏的腐烂速度……” “呃,我懂了,你不必再解释了!” 见惯风雨的飞云忽然被舒颜的这种形容给弄恶心了。 舒颜问他,“要不要让他如此活一天?” 飞云道,“我先去问过爷的意思,你在此等候。” “等等,”舒颜叫住他,“如果你家爷同意,你就带笔墨纸砚、和一副银针来。” “我要写药方和给他扎穴……” 飞云点点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返回牢房。 见他把笔、纸铺开,又放了针包在旁边,不用问便也知道他家主子是同意了。 舒颜先拿起笔,写下一副方子递给飞云,“让人把药准备好,煎好了就送过来。” 接着,她又缓缓打开一旁的针包。 里面是一副上好的银针。 她看着银针,只觉得似曾相识,这像极了自己上一世用的那副银针。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前世的银针,是宫中太医院院判、素有“金针圣手”之称的苏盛苏院判所送。 她当年带兵出征之时,苏院判把这副银针送给了她。 她记得苏院判曾经说过,这是先帝赐给他的,天下间只这一副,而能打造如此银针的巧匠早已去世。 可是她竟然在十六年后,看到了一副一模一样的。 还是说,这十六年间有人已经得到了那位制针前辈的精髓? 舒颜伸手触摸银针,眸光微闪。 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情绪。 抽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的扎到田永的眉心处,接着又是头顶百会穴。 飞云见她针针扎的都是致命穴位,心里有些哆嗦,莫不是这丫头根本不懂治病,她这是怕田永不死不成? 正忐忑间,却见舒颜针下的田永,浅短的呼吸开始变的绵长。 “这……”飞云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舒颜浑然不在意对方什么眼光,几针下来,她已经大汗淋漓。 一个时辰后,负责煎药的人把药送了过来。 舒颜已经把银针都从田永身上拔走,“给他喂下去!” 那狱卒过来扶着田永的头,把一碗药都给他灌了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那田永悠悠睁开眼睛,“我这是怎么了?” 第88章 太有心机了 飞云没告诉田永实话。 “你小子突然晕过去了,害的小爷我处处给你找大夫……” 那田永朦胧着双眼,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舒颜。 “怎么是个女大夫?” 迷迷糊糊的,他觉得眼前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舒颜背对着他,坚决不再看那块恶心的肥肉一眼。 还好,只是延了他一日寿命而已。 如果那个大人真的让她出手救他,她保不齐立刻出手要了他的命。 “行了,人也醒了,我该走了!” 舒颜径直往大牢外面走,一边走还一边朝身后的飞云道。 “规矩我知道,出了牢房,我什么也不记得!” 飞云本还想拦她一拦,听到她那句话,自己倒是被搞的无语了。 舒颜和守门的狱卒早因为薛巧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见她从里面出来,大家也不阻拦。 不过,她才出门没多久,飞云很快又从后面追上了她。 “舒姑娘,等一等。”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舒颜问他。 飞云递过来两样东西。 一件是刚刚她用过的那个针包,一件是她刚刚还回来的那件披风。 “我们爷说,这两件东西作为你的报酬……” 舒颜在两样东西看了又看,最后只接了银针。 “两样东西都价值不菲,我只收一样便足够!” “啧啧……”见舒颜只选了银针,飞云诧异。 心道,这舒丫头还真是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不识抬举了些。 他们爷什么时候主动送过别人东西,从来都是天潢贵胄家的小姐抢着给他们爷送东西。 这一个小农女,竟然对爷送的东西还挑挑拣拣的。 飞云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东西,“或许,她知道了爷的身份,就不会如此了!” 当然了,不说爷的身份,只说爷的相貌在那小农女面前一露,她也不会如此做! 回到后衙,“爷,银针那个舒丫头倒是收了,披风……” 细长的眸子扫了一眼披风,握着公文的手指却轻轻一动。 深邃的眸光自披风上移开,“田永如何?” “还真的被那丫头救过来了,爷,您看的可真准。” “那舒丫头还真的有点本事,不亏您给她一副稀世的银针。” 提到那副银针,就见自家主子神态略显伤感。 “不过是碰巧给了有缘人,在我手里,它就是死物,去别人手里就活了!” 飞云听的一愣,什么死呀活呀的,主子说的那么伤感,难道是因为他耽误了田永的…… “爷,都怪我,那日她跟我说田永十日内必气绝,我没信她,才让咱们的计划出了疏漏。” “错不在你,谁也想不到,她能如此精准的预测出田永的死期,亦或者……” 手中的公文放下,眉目间多了些思索。 “爷,亦或者什么?” “亦或者,让他十日内死,是她自己的意思!” 飞云一个激灵,他忽然想到那日公堂上她一脚踹向田永心口。 “爷,会不会是那时候……她也太有心机了……” “倒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跟她说延田永几天性命?” “我说哪怕一天也好……” “所以,她告诉你只延了一天,是吗?” 飞云幡然醒悟,“爷,还真是这样!这个女子也太狡猾了,我这就去找她。” “不必了,”低沉的声音透着从容,“一天足矣……” 听自家主子如此笃定,飞云被舒颜戏耍的那一丝阴霾立刻消散。 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 “自从来了北郡,还没到府邸看过,就先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青云县抓细作……” “小县就小县吧,事还特别多。” “尤其那个舒丫头,也太睚眦必报了些,那个田永在天香楼已经受到重创了,她最后竟然还是找机会没放过他。” 飞云本来是想憧憬一下和主子回到府邸的闲逸生活,不想后面就变成了对舒颜的吐糟。 而被她吐槽的对象,此刻已经重新洗漱,安静入了梦乡。 遥远的天际,现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她立刻翻身起床。 多年的军旅生涯,这已经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考虑到这次是远行,而且舒丫头的身体还羸弱,舒颜提前准备了几套男装方便上路。 换上男装,挽起头发,当她看向镜中的时候,一阵恍惚。 这一刻,她仿佛在镜中看到了自己过去的身影。 第89章 怎可以扎针 “这……” 舒颜惊讶的看着镜中,不由自主的去触摸。 难道因为她的灵魂跟舒丫头的身体融合,所以人会长的肖似吗? 舒颜一直盯着镜子,直到自己的眼睛都开始酸涩。 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或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舒丫头的长相,所以把男装的舒丫头当成了过去了自己。 收回神思,她把桌上昨晚带回来的银针放入包袱,然后背起包袱走出门。 就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天字一号房的门也同时打开了。 舒颜惊讶的看着斜对面。 一直躺在床上的陈夫人,竟然破天荒在林妈的搀扶下走出门。 看他们仆从前呼后拥,她不由停下脚步,让她们先行。 林妈等人一心看顾陈夫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舒颜。 几人小心翼翼护着陈夫人往楼下走,陈二几次想要蹲下身去背自家夫人下楼,但都被她阻止。 陈夫人有气无力的道,“也许这次之后,我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你们就让我走这一遭吧!” 话语中带着几分希冀,又带着几分凄凉。 林妈不由抬袖子去抹眼泪。 舒颜居高临下看着陈夫人一步步下楼,不知为什么,她也跟着一阵心酸。 在母亲的培育下,她一直都是男儿般坚强的。 两世为人,她只有过两次刻骨的心酸。 一次是得知孟弘要杀她,一次是当街看到那个书生。 第一次,是为自己,第二次,是为舒丫头。 那么,她又为什么要为这位陈夫人感到心酸呢? 舒颜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就算下人如此相护,陈夫人还是在走下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一头向前栽去。 “夫人,夫人……”林妈惊呼一声。 舒颜脑子还想不到什么,身体却几个窜步来到近前,“让我来看看……” 见陈夫人牙关紧咬,面如金纸,竟然是一副生机消散的模样。 她把包袱扔在一边,就去查探她的脉搏。 “你是谁,你怎么可以随便碰我家夫人!” 林妈先是震惊于夫人的突然晕倒,接着又对这个陌生的男人碰自家夫人充满怒气。 “别说话,”舒颜冷声打断他,“让我听听脉!” 林妈被她一声呵斥,哑在当场,扶着自家夫人说不出话。 这时,陈二却是瞧出来。 “林妈,这不是那个舒丫头,她怎么做男装打扮?” 林妈这才瞧出来,来人竟然是舒颜。 她立刻就收敛怒气。 上次经过药材事件,她已经知道这个丫头是懂些医术的,此时有她帮忙也是好的。 她急忙抬头给旁边小丫头一个眼色,小丫头心领神会,立刻奔出门去找大夫。 很快,舒颜放下诊脉的手,随即摸出包袱里的银针。 想不到她新得的银针,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不及林妈阻止,舒颜快如闪电的出手,一针深深扎在陈夫人的人中。 “啊,你怎么能……” 林妈一声尖叫,“你没瞧见我已经派人去叫大夫了吗,你怎么可以随便给我家夫人扎针!” 她伸手就过来阻止,被舒颜抬手把她手臂给打了出去。 “想你家夫人等不及大夫来,你就尽管过来阻挠我!” 林妈被舒颜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没想到,这个丫头看着瘦瘦弱弱,竟然力气也很大。 又想到那日她在公堂和自己哥嫂对峙的那股狠劲,竟然一时懵在那里。 这时,舒颜拔了针,在陈夫人后背给她推功过血一番。 很快,陈夫人虽然没有醒来,但是已经不成那副牙关紧咬的模样。 “夫人,夫人,您怎么样啊?” 林妈顾不上和舒颜计较,手脚并用爬到陈夫人面前。 这时,负责找大夫的小丫头已经回来,“林妈,大夫来了!” 青云县不大,找个大夫还是很快的。 林妈急忙推开舒颜,把气喘吁吁的老大夫拉到自家夫人近前。 “大夫,快看看我家夫人……” 她又看了一眼陈二,“还不快把夫人送回房去。” 这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不能叫外人看夫人的笑话。 一时大家手忙脚乱把陈夫人送回房。 舒颜收起银针,提着包袱愣在原地。 按她的脾气,对方既然不信任她,她应该毫不犹疑的抬腿就走。 可是,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忽略了些什么事情。 第90章 买一匹好马 众人手忙脚乱把陈夫人抬回房中,那老大夫把脉之后,略略沉吟。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了?” 那老大夫叹息一声。 “这位管家妈妈,我记得上次已经跟你说过,夫人的病我无能为力。” “照着你的方子帮夫人抓副药还可以,但是帮着治你家夫人,我就……” 老大夫越说越为难。 林妈不想就此放弃,“大夫,你无论如何想想办法。” “我们家夫人还年轻,她不应该这个时候……” 说到后面,她有些更咽的说不下去。 老大夫还是摇头。 “各位是从北郡城来,那里的大夫比咱们这里厉害,不如各位还是早些回北郡城找个大夫,或许……” 或许对他们家夫人有帮助。 林妈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 北郡城的大夫比这里多数倍,可是又有什么用? 这些年,北郡城的什么名医他们没请过,连宫中御医的方子他们也有。 可是夫人始终不见好转。 上次这老大夫也是如此说,如今再听他说这话,林妈的心彻底沉入湖底。 “林妈,”这时陈二在旁边提醒她,“要不要让舒姑娘试试?” “我看她一针就能把夫人的脸色变过来,说不定她能帮夫人!” 林妈出于保护夫人的角度,对舒颜胡乱给夫人扎针或许很恼火,可是在他的角度却看的很清楚。 夫人的确是在她一针之下有所好转。 经陈二提醒,渐渐冷静下来的林妈也想到舒颜扎向夫人的那一针。 但是,她始终不大相信那个舒丫头能治好夫人。 她急忙对老大夫道,“有人用银针扎夫人穴位,她的脸色就变的好些,不如你也试试用银针?” 那老大夫却连连摆手摇头,“不可,不可。” “老夫从医多年,诊脉开方容易,于针灸上却并不擅长。” “贸然施针,是会害死人的!” “如果这位小兄弟说的是真的,那位真的擅长金针之道,那么你们或许可以一试。” 老大夫抹一抹头上的汗。 他也说不准针灸之术对这位夫人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再拉个人来,总比他们总是拉扯着他在这里好的多。 对于救这位夫人,他的确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时陈二在旁边提醒林妈,“我看那舒姑娘一身男装打扮还背了包袱,她似乎要离开……” “林妈,您可要快点做决定。” 林妈瞪大眼睛,最后还是不得不把希望压在舒颜身上。 “你快去把舒丫头找回来,可别真让她走了!” 得了林妈的命令,陈二立刻追了出去。 他打听了掌柜,听说舒颜去往车马行的方向,立刻也追了过去。 舒颜正在车马行老板的带领下,在马厩一匹匹骏马面前掠过。 陈二到时,她刚挑中一匹。 “小伙子,有眼光。”车行老板夸赞。 “这匹枣色马虽不如那一灰一白两马膘肥,但是耐力却是最佳,最适合陪着你这样的年轻人远途……” 舒颜不理会老板的夸赞,猜他是想从中加价。 “老板,你也不必多说,这枣红马是耐力足,却不是整个青云县最佳,你实实在在说个价就好!” 老板神色略有尴尬,竟然被一个小年轻识破自己的伎俩,他看他没过二十岁,怎么就人精一样。 “行吧,小子,你有眼光有见识,那我便说个实在价,这马没二百两不卖!” 他看他穿着也是普通,不像有钱公子哥,要价并不虚高。 舒颜摇摇头,“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虽不是上等马,可是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北郡,是青云县,是边陲……” 老板道,“朝廷管控马匹管控的厉害,低于二百两,我就赔钱了!” 经他一提醒,舒颜这才想起,边陲的马价的确不是普通地方可比。 “老板说的有理,”舒颜不再和他计较那五十两,“那就二百两!” 她掏出二百两银票,“劳烦老板给它配一副马鞍。” 老板收了银子,立刻让人把马牵出来,准备给马套马鞍。 这时,陈二来到她身边,“舒姑娘,你救救我家夫人吧!” 舒颜一点也不意外,“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林妈的意思?” “当然是林妈的意思,姑娘你放心,林妈这回不会再为难你,她真心请你回去。” 舒颜吩咐老板,“马装上鞍子,送到青云客栈!” 等两人走了,那马行老板还怔愣着,感情他夸了半天的小伙子,竟然是个姑娘家! 第91章 疑人不要用 舒颜是刻意在柜掌的那里留了信息,好让陈家人知道她去了车马行。 被林妈强硬的推开,她当然不会上赶着去给陈夫人治病。 但是陈家来求她,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之所以做的如此迂回曲折,就是因为心中那点疑惑。 她始终觉得陈夫人面善,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一个人。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她决定暂缓离开青云县的脚步。 跟着陈二返回青云客栈的路上,两人正见衙门押着一辆囚车往县城外的方向走去。 听旁人议论,说是县令虽然捉到了细作,但是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只能把人押往北郡城交由太守处置。 “原来细作长这个样子啊?你们瞧他那肥头大耳的模样。” 百姓指着囚车上的田永议论纷纷。 田永经过昨夜突然晕厥,依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即将要发生什么。 加上县衙对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在囚车里面反而精神百倍,浑然不觉外面那些百姓的歧视目光。 “听说是在花楼被捉住的?” “可不是,被一个刚卖进青楼的花娘捉住的,姓舒还是什么的,总之因为捉住细作还得了一千两赏银。” “我知道那个人,叫舒丫头,衙门开堂的时候,我就在那里看热闹,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小娘子!” “不错,听说她不仅连自家哥嫂也敢出手教训,那大道理更是一套一套的,天香楼的崔妈妈都说不过她!” “说起天香楼,那场大火真是……唉……”有人惋惜一声。 听着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舒颜余光瞥一眼囚车中的人,立刻加快脚步进了青云客栈。 “舒姑娘,请。” 陈二殷勤的给她背着包袱,两人来到天字一号房。 等舒颜走进屋,林妈和老大夫都松了一口气。 林妈迎上来,张口就问舒颜,“你能不能救我家夫人?” “尽人事听天命……”舒颜从陈二手中接过包袱。 “敢情你也不能救我们家夫人,那我们请你回来干什么?”林妈有些恼怒。 舒颜瞪了她一眼,“你就是请大罗金仙来,也是这句话!” 她警告她,“我理解担心你陈夫人而失了分寸、行事鲁莽,但是,事有轻重缓急……” 她拿出针包,“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呆会施针的时候,需要全神贯注,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林妈没想到,舒丫头说话如此硬气。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话了。 夫人病弱这都多少年了,整个陈家后院几乎都是她说了算。 权利过大的林妈,有时候性格难免刚愎自用了些。 未免自己救人时再被她蛮横打扰,舒颜当然要提前警告她。 林妈被舒颜给呛住,脸色红红白白。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我就信你这一遭!” 舒颜不再理会她,小丫头把床上的帘子放下,然后动手去脱陈夫人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林妈在旁边急道。 舒颜深呼一口气,“林妈,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请你离我远点。” 再有下次,她不保证一拳把她打晕。 “还有……把嘴闭上!” 林妈被舒颜呵斥的一愣神之间,舒颜已经把经过炙烤之后的银针刺入陈夫人心口。 “呵……”银针下去,陈夫人喉间发出一声轻叹。 虽然她没有醒过来,但是她的神色不再紧绷。 林妈惊愕的看着这一幕。 舒颜随后的几针,都落在心口附近的穴位。 很快,陈夫人的上半身,就被银针覆盖。 看着夫人身上密密麻麻扎了这么多针,林妈紧张的捂住嘴。 她不是没看到舒颜脸上的汗水,也记住了她的警告,无论她有多少疑惑,这时候都不敢打搅她。 那老大夫被隔在帘子外,单看帘子上缓缓落针的影子,他佩服不已。 “好手法,好手法啊!” 陈二低声道,“大夫,您都不知道她把针下在哪里,又怎么知道是好手法?” 老大夫也低声道,“你不懂,金针之术,最讲究的是一个稳……” “虽然我瞧不见针扎在什么穴位上,但是她的手不见一丝抖动。” “你可知道,穴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手稳,表示心定。” 陈二一知半解的听着老大夫解释,越发觉得舒颜深不可测。 她身上有功夫,可以轻轻松松夺走他的鞭子,现在,还能施针救夫人。 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呢? 第92章 有用武之地 舒颜从没想过,重生这些天,她用的最多的不是武功,竟然是医术。 她师从当年太医院院判苏盛。 能进太医院的大夫,那是天下精英,而能成为院判的,更是其中集大成者。 尤其,苏盛的金针之术,那可是享誉宫廷内外。 除了皇宫贵族,不少达官贵人也千方百计想请他施针救人。 但是,她拜师苏盛学医却并不是出于救人的目的,而是为了更好的杀人。 当年先帝安排她给三皇子孟弘当伴读,除了要跟着上文课,也要陪他一起上武课。 文课对她来说并不吃力,吃力的是武课。 她是女子,在力气方面总也胜不过男子,偏偏京中的世家子弟又喜欢演武比试。 作为三皇子一方,为了不给他丢脸,除了日常勤奋练习功夫,她更是独辟蹊径潜心学医。 为的通过医道,寻找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办法。 后面,她倒是用上了些医术在自己身上。 那副强筋健骨的洗筋伐髓汤,还有就是在大战之后,一个人躲在军帐中默默给自己上药。 万万没想到,重生到舒丫头身上后,她这一身医术忽然有了用武之地。 救薛巧云,帮王屠户,揭露钱大夫,给田永延命……无一不用到医术。 现在,是陈夫人。 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舒颜大汗淋漓。 加上昨夜,她连续两场施针,高度集中的精神已经让舒丫头本就孱弱的身体吃不消。 忍着头晕目眩,收好银针,然后吩咐小丫头给陈夫人掩好衣襟。 “怎么样,夫人怎么样?” 林妈已经把舒丫头给她坏脸色这件事抛诸脑后。 她满心满眼都是她家夫人,这个她从小看护到大的人。 舒颜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掀开帘子走出去,就在她抬袖子擦头上汗水的时候,陈二立刻递过来一杯茶。 舒颜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陈二倒是有眼色。 她接过茶杯。 林妈急切的看着她,可是连番受到她的教训,这会她不敢再轻易开口。 舒颜一口茶下去,稍稍解了眩晕之感。 “再过盏茶的功夫,夫人应该会醒过来,你们先去准备些清淡的粥水,等她醒来给她增补力气。” 这一番针灸下来,对于施针人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这时,小丫头也出来道,“林妈,夫人的被褥都汗湿了,是不是换一套?” 林妈急忙一边安排小丫头去准备粥水,她自己则是掀开帘子进去帮夫人换干衣和被褥。 这时,舒颜放下茶杯,让陈二准备好纸笔墨,“我开个方子,你这就去抓药回来……” 陈二点点头。 不一会,舒颜龙飞凤舞的药方写成,不待交到他手里,门外一个声音道。 “姐姐,抓药这事交给我吧!” 就见薛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 她熟门熟路来客栈找姐姐,当看到空荡荡的房间,立时心里就是一空。 她失落的离开房间,正想问问店小二姐姐的去向,却瞥见上次来过的老大夫从天字一号房出来。 她担心陈夫人,就先来瞧上一眼,却惊喜的发现姐姐原来在这里。 舒颜看了她一眼,“也好,你家铺子药材齐全,你快去快回,煎好了再送进来。” “姐姐,放心交给我吧!”薛姗接了方子,兴奋的离开了。 姐姐还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这时,被林妈吩咐去准备粥水的丫头端着食物进来。 “林妈,这是炉子上煨着的参鸡汤……” “端过来。”林妈吩咐道。 “等等……” 舒颜喊住那个小丫头,“你们眼中普通的粥水是参鸡汤吗?” 林妈不解的看着她,“这有什么不妥吗?我们夫人就是顿顿吃人参我们也吃的起!” 舒颜冷冷的道,“别跟我说,你家夫人的饮食一直如此‘丰盛’?” 小丫头默默点点头。 “林妈,”舒颜问她,“你可知道虚不受补的道理?” 林妈不太懂这些,她只知道人参是好东西,连宫中御医给夫人开的药方里都有人参,天天给夫人做参汤一定没错。 “无知妇孺,”舒颜嘲讽道,“你家夫人的身体会如此,你占一半‘功劳’!” 第93章 白粥与参汤 “你什么意思?”林妈红了眼。 她今日在舒颜这里受了太多的气,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当听到舒颜把夫人的身体不好的原因归咎到她身上,她忍无可忍。 全北郡城都知道她对夫人最是忠心耿耿,她怎么会害夫人呢? “我看着夫人从小长起来,夫人病了之后,更是仔细给她安排吃穿用度,我会害她吗?” 舒颜冷漠的看着她。 “我不信堂堂北郡陈家的人会如此无知?亦或者故意有人引导你如此做?” 林妈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什么?谁会让我……” “想想春桃,想想妙春堂!”舒颜冷声提醒她。 林妈忽然闭上嘴。 仔细回想过去,的确是有人曾经有意无意的提过,那人让她多给夫人准备参汤等膳食补身体。 可是……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那人怎么可能会害夫人呢? 不会的! 林妈努力摒去脑中那个念头,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瞧林妈这个样子,舒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再理会林妈,而是让小丫头继续去准备粥水。 “只普通的粥水米汤之类,你可懂得?”她问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急忙点点头,很快又从厨房端来了白米粥。 林妈无力的坐在凳子上,也没心思去照顾夫人喝粥,全都交给了小丫头。 三十多年前,她的家乡遭了水灾,和丈夫失散后,她独自带着襁褓中的儿子流落到青云县讨生活。 当时郡守府的夫人刚生产没多久,原本准备的奶娘突然生了病,郡守夫人怕奶娘过病气给女儿,让管家重新挑选奶娘。 人群中,管事妈妈一眼便瞧见体格健壮的林妈。 又见她人虽然落魄了,浑身上下却收拾的干净,于是便把她带回郡守府当奶娘。 从那之后,林妈就成了小姐的乳母,他们母子也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这样幸福的日子没过几年,她的儿子就突发恶疾,没几天就一命呜呼。 林妈伤心之余,便把全副心思都放在照顾小姐身上,后面夫人去世,她更是把小姐当成亲生女儿来疼。 直至十六年前,前方才刚刚传来战胜周国的消息,小姐就带着一身烟熏火燎回来,然后重重吐了一口血晕过去。 而老郡守不顾刚刚苏醒的小姐的反对,没几日便把她嫁给了义子陈鸿,顺便向朝廷举荐了陈鸿接任他郡守的位子。 自那之后,小姐的身体就渐渐虚弱下去,再也没好过。 林妈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喜欢陈鸿,他是郡守义子,经常出入郡守府,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倒是对这个人做小姐的夫婿很满意,因为陈鸿对小姐百依百顺、疼爱有加。 林妈也知道小姐心里是有那个舒将军的,毕竟当时整个北郡和军营都在盛传两人的故事。 可是,那位都死了那么久了…… 她以为,小姐就算不喜欢陈鸿,嫁给他这么多年也该有些感情了,可是夫人愣是能看着那些小妾进门争风吃醋,也不动分毫。 “你,”林妈忽然拉住舒颜,“你说……” 正在这时,给陈夫人喂白粥的小丫头道,“夫人,您醒了吗?” 她这一声,立刻吸引了林妈的注意力。 她急忙奔到床边,“夫人,您感觉好点了吗?” 陈夫人的眼皮越动越快,最后缓缓睁开眼睛。 这时,舒颜也走到她近前,“陈夫人,您感觉如何?” 陈夫人朦胧的眼神看向舒颜,口中喃喃道,“小舒将军,你终究是来看我了……” 舒颜浑身剧震,眼睛瞪大。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陈夫人,您说什么?” 林妈急忙道,“没什么,夫人说梦话而已……既然夫人醒了,那就谢谢舒姑娘了……” 她不由分说的扯着舒颜的手,把她往外推,然后快速关上门。 叫外人知道夫人这么多年一直在惦记着一个外男,这名声就毁了! 第94章 被赶出房间 被林妈粗暴的推出房门,舒颜却没有生气。 因为她整个人,还处于震惊中。 愣愣的站在门口,耳边一直回旋着陈夫人刚刚那句呓语。 “小舒将军……” 小舒将军!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喜欢这么称呼她,那就是北郡郡守陈伯言的独生女——陈灵玉。 可是,这可能吗? 那个缠绵病榻、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竟然是当初天真、烂漫的少女? 舒颜大受震惊! 这一刻,她终于切身感受到十六年的差距。 对于她,是一瞬间,对于有些人,却是沧海桑田的变化。 可是,她蹙起眉头,这个差距的确太大了! 陈灵玉虽然是前郡守的掌上明珠,但是并没有因为备受宠爱而泼辣跋扈,反而在战时,她积极辅佐爹爹往军中运送粮草物资。 她不是温室的花朵,而是马背上的巾帼,这样的一个女人,不应该是缠绵病榻的状态才对。 陈二和舒颜一样,也被林妈一起推了出来。 看舒颜脸色不好,以为她在生林妈的气。 “舒姑娘,林妈最近太紧张夫人,脾气有些急,你别跟她计较!” 舒颜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她看到陈二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见舒颜如此,陈二立刻打开隔壁天字二号房的门。 “舒姑娘,我看你也累了,反正你原来那间房也退了,不如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青云客栈天字号一共三个房间,林妈为了夫人的清净,都给包了下来。 所以此时,二号房和三号房都是空的。 陈二把舒颜的包袱放到桌上。 虽然把舒颜安排在这里没得林妈的同意,但是他相信林妈后面会夸赞他的。 毕竟,夫人的身体不是一两天能痊愈的,如果要夫人彻底好起来,这位深藏不露的舒姑娘是一定要留住的。 舒颜跟着陈二走了进去,等陈二出去的时候,她又跟着走出来。 陈二看着茫然的舒颜,“舒姑娘,可是需要什么,我这就让店小二准备。” 舒颜摇摇头,“我不缺东西,只想问你个问题。” 陈二好奇的看着她,“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家夫人……”才起了个头,舒颜忽然不知从何先问起。 是啊,她该怎么问呢,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问呢? 她顶着舒丫头的身体,向别人打听陈灵玉十六年的事情吗? 这样会不会太突兀,又会不会暴露她转生而来的身份呢? 事隔十六年,她不知道的东西、想了解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太多了…… 陈二还在等她的后话,就见舒颜却不说了,他有些怔怔的。 正在这时,林妈却重新打开门,她走出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舒姑娘,能不能单独跟你说说话?”这次出来,她面上平和了许多。 舒颜问她,“夫人如何?” “刚刚只是醒来一小会,这会又睡过去了,夫人的气色比刚才好多了。” 这是对舒颜医术的认同。 一旁的陈二急忙道,“林妈,您想和舒姑娘说话,正好,我刚刚把姑娘的行李放在二号房。” “你们进去谈,我叫小二送壶茶来。”他殷勤的把两人请进房间,然后慢慢给她们关上门。 “舒姑娘!” 陈二关上门的一瞬间,林妈忽然跪到地上。 第95章 夫人的故友 “林妈,你这突然的,是要做什么?” 舒颜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舒姑娘,之前多有得罪,我向你道歉。” 明亮的眸子看着林妈,“即使道歉,也不必下跪,你这道歉,我受不起。” 话是这样说,舒颜却没有去扶她的意思。 这林妈,大概是在陈家呆的时间长了,再加上陈灵玉不管事,有时候行事的确颐指气使了些。 “姑娘,不光道歉,还有,我想请求你……” 舒颜打断她,“林妈,我是乡下女子,你们是陈家高门大户,有什么需要求我的?” 林妈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姑娘,自你帮我们识别了药材里的商陆,我就应该知道你绝不是普通人,是我狗眼不识金镶玉。” “我有时对你的态度是不好了些,可是我们家夫人却是一直很喜欢你的。” “喜欢我?” 终于来到了舒颜最想知道的话题上,她诱导的问道。 “林妈,你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我一介小小农女,到底为什么这么得夫人看重?” “刚刚夫人为什么叫我小舒将军,还有她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事情?” 林妈瞪大眼睛,她没想到,舒颜竟然对这些事感兴趣。 但是,“这些都是夫人的私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不是求我救你家夫人吗?不告诉我前因后果,我怎么救呢?” “你知道我是求你救夫人?”林妈一愣,又疑惑道,“可是你救夫人和知道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舒颜反问她。 “你可知道句话叫‘心病终须心药医’?我想知道过去的事,是想更好的了解夫人,从而帮助她。” “如果她心结不除,再好的大夫也帮不了她!” “是……这样吗?”林妈半信半疑,可她此时又别无选择。 想想夫人孱弱的身体,和那每每陷入昏迷之后的呓语,她无奈的叹息一声。 “好吧,我告诉你,但是你也要向我保证……” “我告诉你的所有事,只能你自己知道,若是叫别人知道了出去霍乱夫人的名声,我林妈就跟你拼命!” “你放心。” 她扶起跪在地上的林妈,两人坐在桌子的两端。 “我向你保证,你告诉我的每一个字都烂在肚子里,绝不叫任何一个外人知晓。”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林妈又审视了舒颜一眼,见她一脸郑重,终于缓缓开口。 “你可记得夫人第一次见你,那时她就说你和她的一个故友很像。” “夫人说的那个故友,就是十九年前率领镇北军击退周国进犯的舒将军!” “尤其你今日换上男装,更是叫夫人错认。” “你年纪小,或许没听过舒将军的名号,他可是救北郡与水火的英雄。” “只可惜皇上下了严令,谁也不允许再谈论此人对北郡的功绩……” 随着林妈娓娓道来,舒颜眼前重新浮现了三年艰苦战争的画面。 “……舒将军死了,夫人的心也跟着死了,可是即便她如此,郡守还是一心一意爱着她……” “等等,”舒颜忽然打断她,“上次听张姗……不,薛姗说过,你推测商陆可能是陈鸿的几房侧室买通妙春堂的人换的?” 林妈不知道舒颜怎么突然就把话题转回商陆上去了。 她点点头,“是,我是这么跟夫人推断过,可是夫人夫人斗志全无,完全不想查这些事情……” 她心里是想立刻会北郡给那些女人下马威的,可夫人坚持不走,害的她跟着白白着急。 “那么,陈鸿都有好几房侧室了,你为什么还能说他是对夫人一心一意的呢?” “你……”林妈思路刚跳到商陆事件上,舒颜又扯回郡守是不是真心这件事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底气不足。 舒颜盯着她的眼睛,“你也开始怀疑了不是吗?” “看你对陈鸿如此推崇的样子,他要是发令,你肯定会心悦诚服的接受。” “就是他让你要天天给夫人炖参汤的,是吧?” “你从没见过我们郡守,怎么敢如此胡乱推测他?” 林妈有些急眼了。 第96章 倒欠的人情 林妈根本就不知道,这不是舒颜没根据的推测,她是真真正正的认识陈鸿。 而且,她对于陈鸿的判断,绝不是空穴来风。 陈鸿是老郡守陈伯言的义子不错,但是他并不是林妈所认为的受老郡守器重。 相反,陈鸿几乎不受老郡守待见,更没有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 当年大战来临,老郡守都能带着女儿亲自押送粮草给前方,而陈鸿却畏缩在后方不动。 胆小、怕事、不堪大用,是她和陈伯言对他的一致定论。 她不相信,大战才刚刚告捷,陈伯言就急不可耐的向皇帝举荐陈鸿继任郡守之位。 论年资、论贡献、论胆识,都轮不到这个陈鸿来当郡守。 她猜测,他能在战后短短时间娶了陈灵玉,当上新郡守,一定是拿捏住了陈伯言什么把柄。 可是,另一个矛盾点就来了。 据她这三年观察,陈伯言恪尽职守,从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他会有什么把柄被陈鸿拿捏要挟呢? 舒颜想不通。 林妈是不敢再想了。 听舒颜说出这种话,她不敢再继续往下这个话题。 事实还没有查清楚,如果是她误会了郡守,那么夫人以后该如何跟他相处? 毕竟从老郡守没了之后,她们能依靠的只有陈鸿。 林妈尝试找回谈话的主动权。 “舒姑娘,我求你的事,你觉得如何,你愿意留在夫人身边照顾她吗?” “只要你愿意,酬金方面你想要多少尽管提!” 舒颜看看林妈。 其实,就算林妈不说,她也会主动留下来帮助陈灵玉。 她前世亲近的人没几个,陈灵玉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她也没打算收钱,反而是当初受陈家父女不少帮助,她欠他们一个巨大的人情。 细作里应外合,导致她带领的轻骑军被围困数日,是他们父女亲自押着辎重突围、救援,才使大宁精锐得以保留。 如今老太守已经去世,她更好好好保护他唯一的女儿。 可是,什么也不图就留在陈灵玉身边,总是容易惹人怀疑。 所以她张口道,“想要夫人身体彻底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我给夫人治病的日子里,你们管我所有吃穿用度……” “等夫人的身体恢复了,你们再给我银子让我离开,如何?” 林妈眼神一亮。 在别的大夫看来回天乏力的夫人,在舒颜这里却是需要些时间。 这是不是说明夫人会恢复? 见舒颜这么有信心,林妈一颗悬着的心略微放下来些。 “那么,如果夫人的身体恢复了,你想要多少酬金呢?” 舒颜想了想。 “我好像和一千两特别有缘,那么等夫人身体恢复后,你们也付我一千两银子好了!” “当真?” 林妈还以为舒颜会狮子大开口,不想她只要一千两。 一千两,对于陈家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舒颜点点头,“我说话算数,但是,我还有另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能治好夫人,别说一个,十个我也答应你。” “后面,我会写新的膳食方子,夫人以后的一日三餐由我做主,你不能插手。” 林妈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如果不是她无知,也许夫人的身体早就恢复了。 只要夫人的身体能恢复,就是立刻收了她的命去赎罪,她也心甘情愿。 “好了,”舒颜对林妈道,“薛姗也该把药煎好了,你先去照顾夫人,我喝口水随后就到。” 看着林妈有些苍老的背影离开,舒颜再也抗不住那突如其来的眩晕和黑暗。 两场针灸,消耗了她为数不多的内力。 扶着桌子,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黑暗中,舒颜自嘲的一笑。 才两场针灸就如此,以这样的面貌回到京城,能挨得到进皇宫和孟弘对质吗? “姐姐,你怎么了?”把煎好的药交给林妈,薛姗就急着过来找舒颜。 她怕不盯着姐姐,她再不告而别。 谁知才进门,就见舒颜扶着桌子脸色苍白。 第97章 守护陈灵玉 舒颜摆摆手,“我没事,歇一会就好了!” 薛姗扶着舒颜坐下,关心的问道,“姐姐,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刚刚给陈夫人针灸,耗费了太多心神。” 这时,隔壁的小丫头敲门进来。 “舒姑娘,林妈说你给夫人针灸辛苦了,让我把这人参鸡汤送过来给你补身体。” 原来林妈在出去的时候,也注意到舒颜的脸色苍白。 她还想让她好好照顾夫人,自然不能让舒颜先倒下,正好夫人不能喝参鸡汤给她喝,也不浪费食材。 “太好了,姐姐,这参鸡汤送的正合适。” 薛姗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参鸡汤,小心喂给看不清东西的舒颜。 舒颜喝了参鸡汤,又坐了一会,黑暗慢慢驱散,眼前渐渐恢复清明。 等眼睛能看清东西,她就立刻站起身。 “姐姐,你不好好休息,要去哪里?”薛姗急忙拉住她。 舒颜道,“我去看看陈夫人......” “陈夫人有林妈守着,有事她会找你的,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薛姗关心的道。 舒颜摇摇头,“我还是不放心。” 自知道陈夫人就是陈灵玉,她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淡定。 这个女子未来的命运,牵动着她的心。 薛姗无奈,只能陪着她一起来到隔壁。 陈灵玉喝了药,已经彻底苏醒,此时她不顾林妈的反对执意要起身下地。 林妈劝她,“夫人,您身体太虚弱了,还是不要出去了。” “不行,林妈,我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马上就中午了,我要赶快去才行......” “夫人,您往年都是十分守时,今年身体情况不允许,故人也不会怪您的!” “林妈,你别拦我,就让我去吧,反正我都已经这个样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么?” 陈夫人有气无力的道,“但是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能错过今天这个日子。” 舒颜一头雾水的听着两人争执。 她原以为陈灵玉今日出门是为了返回北郡城,现在听着,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陈灵玉这么执着的要去哪里呢? 这时林妈见了舒颜,仿佛是见了救星。 “夫人,舒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您从鬼门关拉回来,您可不要让她的功夫白费啊!” 陈灵玉这才注意到悄无声息进来的舒颜和薛姗。 她扶着林妈的手坐在床沿,伸手示意舒颜走的更近些。 舒颜身上还穿着那身男装,陈灵玉看着舒颜的眼神一直没移开。 “夫人,夫人......”林妈叫了她几声。 陈灵玉这才回过神来。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想不到舒丫头穿这一身男装别有一番......风情。” 舒颜却是透过她带笑的眸子看到了一丝追忆,一丝苦涩。 她的眼眶不禁湿润。 十六年的时间,到底在这个女子身上留下了怎样的苦痛?! 她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 她真的想冲口问她,“陈灵玉,这些年你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可是,她不能问,她也没有身份问。 舒颜梗着喉头,“夫人,您感觉如何?” 陈灵玉还是看着她目不转睛,在她眼中,这道影子和许多年前那抹穿盔甲的影子忽然重叠了。 半晌,她才道,“我......都听林妈说了,你又救了我一命,谢谢你!” 舒颜眼眶发酸,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同她讲,可是只能一遍遍把那些话压回去。 “林妈,”愣神过后,陈灵玉还是挣扎着站起来,“马车准备好了没?” “耽误这些时间,再不出发,到那里天该黑了......” 林妈只能无奈的扶着她,“夫人,这次之后,您真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这时她目光看向舒颜。 舒颜不用她说话,当即道,“林妈,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管她们是要去哪,总之她要守护陈灵玉。 第98章 槐树下祭祀 “林妈,这多不好?” 陈灵玉还不知道舒颜决定留下来的事。 “我们已经很麻烦舒姑娘了,你怎么还让她跟咱们同行?” 林妈急忙解释道,“夫人,刚刚没来得及跟您说,我已经请了舒姑娘帮你调理身子,您不必担心会耽误舒姑娘的时间。” “你……请了舒姑娘?”听到这个消息,陈灵玉有些吃惊。 舒颜点点头,“是的夫人,林妈已经答应我了,等我病好后给我一大笔银子。” “所以您不必担忧我,身体哪里不舒服也尽管告诉我。” “这么说,你要留下来?”陈灵玉有些开心。 她不关心林妈到底给舒颜多少银子。 从见舒颜第一面,她就觉得和她有缘,得知她要离开青云县的时候,她还有些失落。 虽然这个舒丫头是个女子,可是她总是能从她行事作风和神情中,找到当年小舒将军的影子。 尤其,她今日竟是做男装打扮,就更是叫她想起故人。 尤其,她也没有儿女。 每每看到舒颜和薛姗,心底总是压抑不住的生出喜爱之情。 她伸手拉住舒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缺什么东西,尽管跟林妈说。” 舒颜握住她冰凉的手,“谢谢夫人!” 这声谢,不仅为现在,也为过去。 有舒颜这个医高明的陪在身边,林妈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 陈四把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林妈扶着陈灵玉先上了车,然后朝舒颜招招手。 薛姗本来也想跟着一起上马车,但是舒颜怕她在外面耽搁的时间太久,薛巧云会担心。 于是就打发她回家。 薛姗拉着舒颜的手,还是有些不放心。 “姐姐你要答应我,如果你离开,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不能不告而别,知道吗?” 舒颜点点头。 “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林妈照顾夫人,就会留在夫人身边好好照顾她,一直到夫人身体完全恢复为止。” 马车上的陈灵玉听了这句信誓旦旦的话,却并不放在心上。 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舒颜留在她身边,而对自己的身体,她其实不抱任何希望。 有了舒颜的保证,薛姗这才放心离开。 她想,陈夫人是北郡陈家的人,就算姐姐跟着她们离开,也是去了北郡。 青云县和北郡城相隔不远,到时候她想姐姐了,就直接去北郡城找她。 送走薛姗,舒颜最后上了马车。 陈四驾车穿街走巷,路越走,舒颜越觉得熟悉。 她掀开帘子向外探头,这……不是通往桃园村的路吗? 她不由好奇的问林妈,“我们这是要去桃园村?” 林妈看了一眼神色凄然的夫人,默默点头,然后又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舒颜心中越来越疑惑。 陈灵玉去桃园村做什么? 当行驶的马车终于停下来,她率先跳下马车。 望着那棵熟悉无比的大槐树,眼神中更是诧异。 今日天气阴沉,似有风雨要来,附近的田地没有出来劳作的人,越显的他们这一波人突兀。 林妈小心翼翼扶着陈灵玉下了马车,然后又从马车后面拿出早准备好的元宝、蜡烛等物。 看她拿出这些东西,舒颜彻底愣住了。 而林妈、陈二等人熟练的把东西摆在大槐树底下,然后留陈灵玉一个人独自在树下,他们则是远远的站在一边。 舒颜虽然和众人站的一样远,但是她的耳力灵敏。 就听陈灵玉在树下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喃喃自语。 语气中,是无限怀念和伤感。 “小舒将军,明年的祭日,我大概是不能再来了。” “算命的说这里是风水宝地,我也觉得这里环境不错……也不知我死后,会不会葬在这么山清水秀的地方!” 她摸摸自己的脸庞,小心翼翼的问,“我这个样子,太老了些是不是?” “如果到那时候,我去地底下找你,你会不会认不出我?” 舒颜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之前,她一直在纠结的是为什么会被舒丫头唤醒,成为舒丫头。 现在看来,她忽视了最根本的那个问题,谁把她埋在了这里! 第99章 有些不对劲 十六年前的四月二十五日,北郡大捷的第三天夜。 想去找小舒将军表白心意的陈灵玉,目睹了那场冲天而起的大火。 她奋不顾身的冲过去救心上人,却被跟在她身后的陈鸿紧紧拉住。 听着帐子中凄厉而、惨痛的笑声,她的心如刀割。 最终,她还是趁黑鳞卫不注意,在余烬中找寻到舒颜的骨灰,并悄悄葬于他们曾经一起纵马驰骋的地方。 因为帝王的严令,她无法给心爱的将军立碑说明他的功勋,又不想以一块无字碑代表将军这一生,于是便以一株槐树代替。 十六年间,她看着小槐树逐渐长成大槐树,看着曾经饱受铁蹄践踏的土地,被开垦出一片片良田。 陈灵玉知道,让小舒将军守望这片曾经倾尽心力保护的土地,他一定很开心。 “小舒将军,”回忆往事,陈灵玉泪如雨下,“我永远也不相信你是会叛国之人!” 舒颜心头剧震。 一个认识三年的女子,比一个认识快二十年的孟弘更信任她! 这,还真是……讽刺! 同时,这也让她心中的愧疚之情更盛。 相识三年,聪慧如她,怎么会瞧不出陈灵玉对她的感情? 可是,为了母亲,为了家族,为了初登帝位的皇帝,她不能叫任何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她想,等大战结束之后,她班师回朝,陈灵玉的心思自然就会跟着熄灭。 但世事哪会轻易就随了人的心思。 就像她当初,只想以舒家世子的身份守在孟弘身边一样…… 看着那个对这大槐树娓娓诉说的憔悴身影,舒颜只希望陈鸿是出于对陈灵玉的爱意才娶的她。 如果不是…… 舒颜握紧了拳头,如果那陈鸿是因为陈灵玉偷偷埋葬她,以此拿来当把柄威胁老郡守的话…… 那她亏欠她的,就更多了! 一直到把手里的纸钱都烧掉,陈灵玉也没有回过神来。 天色越来越阴沉,林妈不得不过去劝她。 “夫人,天色不好,咱们快些回去吧。” 陈灵玉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任由林妈扶她上了马车。 此一别…… 她心头酸涩,“小舒将军,再见了!” 马车走出去没多远,陈灵玉就疲惫的睡在林妈怀里。 舒颜看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庞,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仿佛天公有意掐着时辰,等他们前脚返回客栈,后脚大雨就倾盆而下。 舒颜推开窗户,暴雨让她的心思混乱,恨意、怒意、悔意交杂。 突如其来的雨,打乱了不少人的心思。 押送囚车的飞云,也是其中之一。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陈捕头道,“这雨下的邪乎……” 早不下雨晚不下雨,今日,可是他们早就定下行动的日子,竟然还下雨了。 他问身边的陈捕头,“附近可有躲雨的地方?” 陈捕头一脸狼狈,他回头看看押囚车的几个衙役。 “大家再坚持一会,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去那里躲躲雨,等雨停了再走!” 后面几个衙役招呼了几声,然后奋力赶着囚车继续在泥泞中前行。 暴雨突袭,其他人都很狼狈,只有囚车上的田永似乎很兴奋。 自昨夜醒过来,他心口和身上一直觉得又闷又燥。 一场雨浇下来,他燥热的身体立刻凉快无比。 田永又仰头张开嘴,连喝了几口雨水,心头的烦躁才勉强压下去。 飞云一边催促着大家往破庙躲雨,一边看见田永这奇怪的行为,心中不由着急。 现在已经是傍晚,距离午夜没有几个时辰了…… 外面闷雷阵阵,坐在破庙中的他多少有些不安。 突然其来的一场雨,会破坏爷的精心筹划吗? 陈捕头安排了轮流值夜的人手,然后坐在飞云身边。 他悄声道,“飞云大人,我怎么瞧着这个田永有些不大对劲?” 此时的田永已经被从囚车里放出来,几个衙役把戴着手链、脚铐的他锁在柱子旁边。 飞云淡淡瞥了田永一眼,“有什么不对劲?” “那田永淋了雨,不见一点萎靡……” “而且,他一天都没吃东西,精神却越来越好,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第100章 逆转的局势 “无妨,且不管他。” 飞云对陈捕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休息好养精蓄锐。” 田永这件事,他早就发现了,也猜到了他为何会这样。 毕竟,舒颜之前提醒过他,也跟他说过今夜田永会出现什么症状。 陈捕头不明就里,被飞云转移话题,当即快速吃了几口干粮,然后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闭目休息。 黑夜来临。 正是所有人最松懈的时候。 飞云闭着双眼,但他并没有睡着,而是一直关注着破庙外面的动静。 只可惜,雷声滚滚,雨落不停,他能注意到的动静有限。 也不知过了许久,忽然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 飞云一个翻滚,避开暗箭,接着大喝一声,“敌袭!” 他话音还没落下,无数利箭破空而来,有两个躲闪不及的衙役,被暗箭所伤。 破庙里顿时慌乱起来。 混乱中,自觉敌不过暗箭的飞云大吼一声,“放弃囚犯,保命要紧!” 说着,他率先破窗而出,三两下人影就消失在黑夜中。 见领头都如此,其他衙役自然不敢恋战,纷纷逃离破庙。 眨眼间,破庙外剩一辆囚车,破庙内余一个田永。 这时,一个蒙面黑影自高树上落下,他把弓箭背到身后。 “想不到青云县衙的人如此不堪一击,早知道如此,干嘛跟他们一路还淋这么久的雨,早早动手不就好了。” 另有十道黑影也纷纷从树上落下,他们都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被雨淋了那么久,大家都是十分狼狈。 “我早说了,这小地方的县衙都是乌合之众……”最先落下那人道。 “小心使得万年船。”为首的黑衣人道,“莫要啰嗦,办正事要紧。” 说完,他率先走进破庙,其他人分成两拨,一半跟着他走了进去,一半守在外面。 看到来人,锁在柱子上的田永惊喜道,“是你,主子让你来救我的?” “快,快把我放开……”他晃晃身上的锁链。 不知怎么,他这会极度不舒服,心头烦躁的紧,着急想摆脱束缚。 进来的几人,互相递了眼色,却没有一个人去解开他的锁链。 “怎么,”看几人不动,田永心头越发急躁,“你不是来救我的,快放开我……” 他拼命挣扎了几下,见几人依然不动。 他恍然大悟,“你们不是来救我的,是来杀我的?” 他挣扎的越来越大力。 “我什么也没说,你们要相信我,让我去跟主子说……” 其实,他早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了。 但是,此时此刻,为了活下去,他要极力否认这一切。 领头的黑衣人道,“你自被抓那日起,就该自我了断的。” “这样,就不必劳烦我们费时费力的来解决你。” “就是,”一旁的人附和道,“我听说,你是被一个青楼的花娘给捉住的,这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不,不是这样的,那个花娘不简单,她武功很厉害的……”田永试图解释。 可是,没人想听他的解释。 领头人弯弓搭箭,直指田永的心脏。 田永脸色灰败,他的心因为紧张而激烈跳动,下一瞬,他的眼鼻耳口忽然不受控制的流出了鲜血。 “这……”领头人惊讶的收起弓箭。 “啊,啊……”田永眼前通红一片,他想说话,可是舌头不听使唤。 紧接着,他的肚子如充了气一般越涨越大,连上面的血管也跟着一条条凸起。 几个黑衣人都愣住了。 只一瞬间,田永的肚皮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发出“轰”的一声爆响。 血水、肠子、脏器,化作血雨落下,在场的几人都受到了波及。 见田永死的如此离奇,为首的黑衣人幡然醒悟,“快走,有诈……” 顾不上自己一身的脏污,几人立刻夺门要逃,但是为时已晚。 刚刚被他们居高攻击的几个衙役不仅站在外面,更有一干整装的士兵将这里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肃杀的身影。 领头人瞪大双眼,“北郡王!” 就听飞云大吼一声,“不留活口,统统射杀!” 顷刻间,局势逆转,上百张弓箭对准了蒙面的十一人。 第101章 箭矢上有毒 “爷,果然如您所料,他们不是来救人的,而是为了杀人……” 看着地上躺着的被射成马蜂窝的十几具尸体,飞云下结论道。 这些人大概也没想到,堂堂北郡王会亲自带兵守在这小小青云县,为的就是诛杀他们这十几个细作。 北郡王孟临,初来北郡封地,便在青云县和青平县两处布下捉拿霍乱大宁的细作,而他本人只是刚好、恰恰在青云县而已。 雨已经停了好一会,孟临站在蒙蒙雾气中,看士兵收拾那十一具尸体。 属下问过需不需要留活口时,他摇了摇头。 大部分事情,田永已经交代了,其他的事,由 根本不需要跟他动大刑,只用不找大夫给他医治这一点,就足可以威胁他。 谁让他被一个弱女子从楼上推下来,摔断了几根肋骨,还扎进了胸腔。 单单是这种只要还在呼吸就不能停止的痛苦,就让他在被送进县衙的第一天就招供了。 飞云进了一趟破庙,又很快从里面出来。 孟临细长的眸子微闪,“田永如何?” 一想里面的惨状,飞云脸色就是一变。 “已经死了,如那舒丫头所言那般,爆体而亡……” 回想他躲在暗处看到的那副画面,五脏六腑爆裂的一瞬间,满天碎肉和血液,他就是一阵恶心。 死人,他见的多了。 可是死状那么恐怖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越想那恶心的惨状,飞云竟然还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奇怪? 他迷瞪瞪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很快,他一头向前栽过去。 “飞云!”孟临一把扶住他,低沉的声线有了一丝波动。 这时,听到声音的陈捕头连忙冲进来。 “北郡王,发生什么事了?” 见失去意识的飞云倒在那里,他急忙上前,“飞云,你这是怎么了?” 手探上他颈间,“还有呼吸!”只是,很微弱而且很缓慢。 他立即仔细检查飞云浑身上下。 终于在他肩膀处发现一处擦伤。 看样子,是箭矢留下的擦伤,只很浅的一个伤口。 可这么一道浅浅的伤口,竟然透着乌黑的颜色。 “箭上……有毒!”陈捕头惊愕道。 此时,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来报,“禀北郡王,那两个受伤的衙役,死了!” “死了?”陈捕头轰然起身。 就见几个衙役围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大家一脸悲哀之色。 “头……他们刚刚还好好的呢,这会说倒下就倒下了……” 陈捕头扯开两人胸前的衣襟,只见他们身上的伤口都变成了青乌色,比飞云严重的多。 “都是中毒而死!”检查完毕,陈捕头起身,声音沉重。 逝者已矣,可飞云还活着。 他道,“这些细作身上会不会有解药,我这就搜搜看……” 孟临却摇摇头。 他极快的封住飞云周身几处大的穴,然后吩咐几个得力的手下。 “兵分两路,一路留在这里善后,其他人立刻送飞云回青云县……” 属下立刻行动。 眼看着其他人都整整齐齐上了马,陈捕头却坚持要看看那几个细作的尸体。 在他们身上一通翻找,他终于确定北郡王是对的,这些人身上不可能有解药。 陈捕头也立刻翻身上马,紧紧跟在郡王亲卫的后面。 几匹快马前后串联,踩着天际刚刚放明的那一抹鱼肚白,奔驰回青云县。 县令早在衙门着急的等他们的消息。 见一行人风风火火奔回来,他正要开口询问,就被陈捕头拉住。 “大人,事情很顺利,”他低声的快速的汇报道,“但是,咱们死了两个人,飞云也受了伤。” “怎么回事?”县令一惊。 他立刻吩咐门口的两个腿脚快的衙役,“去把青云县擅长治伤的大夫都找来……” 孟临摇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去青云客栈把舒丫头叫来!” “叫……舒丫头来?”县令和陈捕头都愣住了。 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刻,叫舒丫头来做什么? 第102章 夫人最重要 尽管陈捕头有疑惑,但是北郡王的命令,他必须执行。 看了自家大人一眼,他转身离去。 好在青云客栈离县衙不远,如果舒丫头不能救飞云大人的话,他可以立刻去请其他大夫。 陈捕头抱着这样的心思,敲开了天字一号房的门。 他像昨日不知情的薛姗一样,先去敲的是舒颜原来住的房间。 店小二告诉他,“陈捕头,您找舒姑娘的话,她搬去天字二号房了……” 于是,陈捕头又来到天字二号房。 才想敲门,就被守在门口的陈二告知,“陈捕头,舒姑娘现在不在。” 陈捕头问他,“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本捕头有急事找她?” 那陈二连忙一指身后天字一号房的门,“舒姑娘在这里!” 陈捕头无奈,北郡陈家的人一个两个的,说话还真喜欢拐弯抹角。 话,就不能直说吗? 见陈二并没有给自己开门的意思,他推开他抬手敲门。 林妈一脸不悦的打开房门,“陈二,不是跟你说不能让任何人来打扰吗?” 舒颜此时正聚精会神给陈灵玉针灸,不论是床上的人还是施针的人,都是满头大汗。 陈捕头越过林妈肩膀向里张望,被一张屏风挡住视线,他瞧不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妈见陈捕头敲开门什么话也不说倒是不停张望,脸上就有些不喜。 “陈捕头,这是夫人的房间,你……你有什么事?” 陈捕头知道林妈不喜欢自己,当下也不啰嗦。 “林妈,我有急事找舒姑娘。” “你一个县衙的捕头,找她能有什么事,该不会又是她那个没良心的哥嫂告她了?” “不,不是,”陈捕头急忙道,“是衙门找她有急事。” 这倒是奇了? 屏风后的舒颜缓缓收起银针,衙门找她能谈公务不成? 林妈自然不想舒颜跟着陈捕头走。 天大的事,都没她家夫人重要。 “林妈,希望你知道,我不仅是陈家分家的人,也是县衙的捕头,我找舒丫头,是为公务。” 陈捕头知道陈妈的难缠劲,不想和她过多接触。 里面的舒颜也听出他话中的急切,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把陈灵玉交给小丫头照顾,然后来到门口。 “陈捕头,您找我有何事?” “舒姑娘,”陈捕头组织了下语言,“那位……指名让你去救人!” 虽然现在以田永为诱饵的收网行动结束,但是他还没收到北郡王解除隐瞒他行踪的命令,所以他没有暴露北郡王的身份。 “那位大人让我救人?” 舒颜诧异,“应该……不是田永的事吧,他难道没死?” 在田永生死的预判上,她好像有些失手,所以那位找她救人,她第一想到的就是田永。 陈捕头震惊的瞪大眼睛,“你,你……知道……” 随即下意识的扶住腰间的刀。 知道田永死了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人,那就只有和细作一伙了。 舒颜见他动作,“你不必紧张,之前飞云大人找过我……我知道些你们的那个‘鱼饵’计划。” “‘鱼饵’的事,你也知道?” 其实舒颜不十分清楚。 她只是听飞云提了一嘴,大致推演出他们的行动方案。 陈捕头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个舒丫头知道的还挺多。 但是想到北郡王斩钉截铁让他来找舒丫头救飞云,他又不那么奇怪了。 “不瞒姑娘,田永已经死了,那位让你救的……是飞云!” “飞云?”舒颜愣了,“怎么是他?他怎么伤的?” 陈捕头道,“一言难尽,姑娘,救人之事十万火急,你能不能先跟我去衙门。” “这怎么行,舒丫头还要照顾夫人……” 林妈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她并不知道飞云是谁,只听陈捕头让舒颜去衙门救人,她不想放人。 舒颜知道她担心陈灵玉,立即安抚她。 “林妈,夫人这里我已经给她针灸结束,你好好照顾她。” “这位飞云大人的身份不一般,他和他身后的人都非同一般,不是北郡陈家能得罪的。” 一听是要救身份不凡的人,林妈立刻不说话了。 “行,那你早去早回,夫人这里不能没有你。” 舒颜答应了她,然后匆匆收拾好自己的针包跟着陈捕头离开。 陈捕头一边领着她往后衙走,一边把昨夜的事一一告诉了舒颜。 重要的过程都隐去,只说了飞云受伤的前后经过。 还没见飞云,单听他这么说,舒颜就皱紧了眉头。 第103章 这毒解不了 一进门,舒颜还没来得及看飞云的伤势,就先见到一个熟人。 正是昨日被林妈请来给陈灵玉看诊的那个老大夫。 老大夫姓姜,在青云县行医几十载,颇有些名望。 因为他擅长治疗外伤和毒伤,所以衙门有伤患的时候多是找的他。 这次,陈捕头按北郡王的命令去找舒颜,县令为了稳妥还是让人快马把姜大夫也请了来。 舒颜给陈灵玉针灸耽误些了时间,反而是姜大夫过来的比较早。 见花白须发的姜大夫正在为飞云诊脉,舒颜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默默站在他身后,跟着一同查看飞云的伤口。 期间,她还不忘扫一眼旁边的屏风,并没有感受到那股带有压迫感的气息,便知飞云的主子不在这里。 一个得力手下人事不省,还死了两个衙役,虽然陈捕头其他的没说,但是敌方应该也损失不少。 那位大人,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善后吧? 舒颜这样猜想。 就在这时,县令急不可耐的问道,“姜大夫,如何?” 他一盏茶都喝完了,可是只瞧见姜大夫眉头越皱越深。 这下,姜大夫眉头皱的更深了,“大人,这毒我解不了!” “怎么会?”县令道,“你不是最擅长解毒的吗?” “大人,草民可解蛇虫毒蚁之毒,可是这位大人身上的毒,并不是这些。” “不是蛇虫毒蚁,那不就是毒草了,”县令道,“你是大夫,草药这些你不应该更在行吗?” 姜大夫哭笑不得,“大人,您可知这世上毒草千千万,我,我不是每一种都识得。” “你不识,可以找,你那么多医书?” “大人,床上这位可撑不到我翻遍所有医书,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姜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两天他真是充满挫败感。 先是一个陈夫人,他无能为力,现在又多了一个…… 不过,他终于发现了一旁的舒颜。 就在他和县令说话的时候,舒颜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她放下飞云的手腕,开始检查他的伤口。 只见一向机灵的飞云,面色乌紫,牙关紧咬,一动不动的任舒颜摆弄。 按陈捕头的说法,他肩膀应该只是一条极细小的伤口。 现在这伤口不仅青紫发黑,而且鼓的很高。 舒颜伸手轻轻按了一下,里面立刻渗出黑色的血液,黑血流出的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如果不是陈捕头亲眼见证飞云昨夜受伤,他差点就觉得飞云这伤已经很多天了。 “舒姑娘,怎么样?”他面色凝重的问道。 和县令大人不同,他选择相信北郡王选择的人。 其实,也是没人可相信了,他刚刚已经亲耳听到姜大夫说没法子。 县令却是失望至极,“姜大夫都没有办法,她一个年轻的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他提议道,“陈捕头,不如你快马加鞭去一趟北郡城,从那里找几个名医来,飞云大人或许还有救!” 陈捕头摇摇头,“大人,这一来一回,怕是飞云大人等不及。” “那就带着飞云大人去北郡……”县令又道。 “大人,”陈捕头道,“快马奔波,只怕更会加速飞云大人的毒发时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县令急的背着手来回走动,“到底要怎么办嘛?” 他重新把充满希望的目光放到姜大夫身上,“姜大夫,你说说……” 姜大夫完全没有听到县令大人在跟他说什么,因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舒颜身上。 昨日在青云客栈天字一号房,隔着屏风见舒颜施针,他就感叹过过江山代有才人出。 只可惜,因为是在给妇人脱衣施针,他并不能亲眼一观。 现在再见舒颜掏出针包,他可不是要聚精会神、瞪大眼睛观看! 第104章 白浪费时间 舒颜从开始给飞云检查的时候,就自动把外界声音给屏蔽了。 银针在手,飞快封住他心口处几处穴位,以阻止毒素向他心口蔓延。 见舒颜的手段,陈捕头眼神一亮。 昨夜,北郡王也是如此在飞云心口点了几下。 他心中暗道,看来北郡王的眼光不错,这个舒丫头的确不简单。 县令见舒颜竟然在他说话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出手,吃了一惊。 他也并不懂舒颜这是在干什么,只是觉得她还真是敢拿大。 她一个弱女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得了北郡王的青眼? 的确,在公堂上,她揭穿了钱大夫骗钱的阴谋,顺便帮薛氏洗清了冤屈,也是因为这件事,他挨了北郡王一顿训斥。 北郡王真的信她能治好飞云?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她能比行医几十年的姜大夫还厉害? 县令忿忿的想着,眼神也不由自主盯着舒颜动作。 后面,越看,他眼睛瞪的越大。 只见舒颜在飞云伤口周围扎上针后,竟然接着拿出一柄明晃晃锋利的小刀。 那小刀在火上一烤,接着就在飞云青肿的伤口上利索的划下一个“十”字。 “你这是要干什么……”县令呵斥一声,就想阻止她。 陈捕头立刻挡住他,“大人,大人,舒姑娘正在帮助飞云大人放毒血,您不要打扰她。” 他是捕头,常带着衙役外出办案,也经常受伤,知道这是放毒血的一种手段。 “是吗?”县令惊讶的看着舒颜动作,“可是,本来挺小一个伤口,被她割开那么大……这合理吗?” 不过他的问题,这会没人回答,因为不论是陈捕头还是姜大夫,他们都在认真看着舒颜手下动作。 毒血和脓水随着被扩大的伤口流了出来,很快,屋子里也散发起恶臭。 其他人都不由捂住了鼻子,只有舒颜恍若未闻。 直到血流出的速度越来越慢,舒颜把那把小刀在蜡烛上烧红,然后重重按在飞云的伤口上。 “啊……”即使失去意识,飞云却还是在梦中痛叫出声。 看着那“滋滋”冒烟的皮肉,姜大夫心惊胆战的问一声,“舒姑娘,这样就解毒了吗?” “怎么可能?”舒颜摇摇头,收起了小刀和银针。 “这……”姜大夫愣愣的看着她,“你不是把他体内的毒都逼出来了吗?” “只是把伤口附近的毒血和脓肿逼出来了而已,他身的毒,并没有解除。” “没解毒?”县令跳脚不干了,“没解毒,你这在这是折腾飞云大人玩呢?” “你解不了毒也早说啊,我们好去找别的大夫,现在,你耽误了这么多功夫,竟然没解毒。” 县令越说越恼怒。 北郡王如何看重飞云,这些日子大家在衙门里看的清清楚楚。 他接到飞鸽传书离开之前,可是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照顾好飞云,结果…… 结果这个女人竟然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 “大人,您先别生气,舒姑娘话还没说完。” 陈捕头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他清楚她不仅在祛除伤口处的脓肿,而且还护住了飞云的心脉。 他把目光放在舒颜身上,“舒姑娘,我们知道你深藏不露,怎么治飞云大人心中自有打算。” “但是我们都不懂,还希望你能说明白……” 舒颜看看急躁的县令,知道他一半是担心飞云伤势,一半是怕人死了没法跟那位大人交代。 “大人,您也太着急些了。”舒颜悠悠的道,“刚刚姜大夫也说了,这不是普通的毒。” “飞云大人中的毒十分罕见,想给他解毒把他治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第105章 毒来自周国 “到底飞云大人中的什么毒,竟然这么厉害?”陈捕头问舒颜。 姜大夫也看向舒颜。 他看出这毒不简单,但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刚刚舒颜赞同他的想法,又见她似乎成竹在胸,姜大夫也好奇。 “姑娘,到底是什么毒?” 舒颜看看地上铜盆中刚刚接的黑色血液,鼻尖是腐臭的气息。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来自周国的‘藤毒’。” 早在陈捕头跟她说飞云和那些衙役中箭之后的反应,她已经猜到了是这种毒。 “藤毒?”姜大夫先是一愣,又仿佛醍醐灌顶。 他的确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而且这也是常人想不到的方向。 因为多年前周国进犯的关系,宁、周两国已经不通往来许久。 关于周国的一些事情,大约他这些老一辈的人能记得些,年轻一辈有几个了解的。 当然,他想不到“藤毒”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飞云去执行了什么样的任务。 如果他知道飞云去围剿周国潜伏北郡的细作,那他也能联想到“藤毒”。 “什么‘藤毒’?”县令和陈捕头都是一头雾水。 周国进犯的时候,县令还在京中考进士,而陈捕头也才不记事的年纪。 加上帝王为了隐匿舒颜的事迹,史书上少了很多东西。 所以提起“藤毒”,反而是衙门的人对此一概不知。 姜大夫给他们解释,“这‘藤毒’是周国人擅用的一种毒。” “那,为什么要叫藤毒?”陈捕头问他。 姜大夫捋捋花白的胡须,陷入许久的回忆中。 “周国多山林少田地,又加上他们的气候比咱们温和上许多,除了蛇虫毒蚁等等,山林还生长着一种剧毒的藤蔓。” “周国人把这种藤蔓唤为‘索命藤’。” “我曾在一本旧医书中看过,藤毒会麻痹受伤之人,等他们察觉中毒的时候,多半就回天乏术!” “现在看这位大人的表现,和这种毒一模一样!” “大人,陈捕头,”姜大夫道,“这恰恰是最难的。” “只能一种种解药去调配、去试,这需要大量时间……” 舒颜却是摇头,“这事,也没那么复杂。” “万物相生相克,虽然那索命藤毒性强,但是在其生长范围百米内,也生长着克其毒性的七叶璧藤。” “我们只要能找到那个,就能解飞云大人的毒。” “七叶璧藤?”县令、陈捕头听了这个药名,都纷纷望向姜大夫。 “啊,这……我不曾听说过……” 见姜大夫都没听过这药名,县令以为舒颜是随便杜撰的。 “你一个小丫头,才几岁光景,到底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什么七叶璧藤,怕不是你编出来的?” “我有没有编,大人等我采回来救了飞云大人不就知道了!” “这么说,你要出去采药?”陈捕头问道。 舒颜点点头,当即开始收拾针包等物。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什么七叶璧藤的,姜大夫可是青云县资历最老的大夫,他都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他对周国不了解……”舒颜收拾好针包,开始在桌边坐下提笔写东西。 姜大夫满脸惊讶,“姑娘,你好像对周国很了解?” 姜大夫会知道,那是因为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也见证过那场战争。 而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见众人一脸困惑的看着自己,舒颜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 可是她要救飞云,就必然要透露更多的东西。 对于这些疑问,她早想好了对策。 “这些,都是薛家药材铺的薛老板生前告诉我的。” “薛老板?”姜大夫点点头,“原来如此!如果是他告诉你的,那应该没错了。” 他替舒颜向县令和陈捕头解释。 “当然北郡大战,薛家药材铺往军中送过药材,他们的家业就是那时攒下来的。” “所以,如果是薛老板说的,可信度很大。” 这时,舒颜提笔龙飞凤舞的药方已经写好,她把药方交到姜大夫手里。 “这是我的方子,可暂时延缓毒性漫延,麻烦姜大夫在这里帮我照看着人。” “……我最迟明日中午回来……” 第106章 上山去采药 交代了姜大夫,舒颜还想快速向林妈交代一声。 毕竟陈灵玉这里,也不能放松,她要是突然毫无音信的离开,怕林妈着急。 不想陈捕头却跟了上来,“舒姑娘,你等等我。” 舒颜惊讶的看着他,“陈捕头,你还有什么事吗?” 陈捕头道,“这个‘藤毒’已经要了我两个兄弟的性命,就算是为了我以后的兄弟好,我也要和你一起找出解药……” “可是,你跟我去采药会不会耽误公务?” 衙门死了两个人,飞云还躺在那里,这种乱糟糟的时候,县令能让他出来? 不过事情紧急,她也不和陈捕头过多推诿。 她要去的地方,的确带着几分凶险,有陈捕头保护也是不错。 她匆匆回客栈向陈灵玉和林妈说明了情况。 一听是衙门的人中毒危在旦夕,陈灵玉身为郡守夫人,自然是极力支持舒颜救人。 只有林妈看着门口陈捕头的身影老大不高兴,在她眼里,国家大事也不抵夫人的事重要。 不过,她抱怨归抱怨,还是体谅路远,让陈四把马车赶了出来和他们一起。 陈捕头刚看林妈要吃人一样的样子,还心有余悸,不想见她立刻又派马车出来送他们,这令他十分意外。 坐在马车上,听车轮滚滚,他对林妈的印象好了几分。 舒颜给陈四指的方向,是桃园村后山的位置。 昨日陈灵玉来大槐树下祭拜,终于开启了她全部的记忆。 十六年前,群山之下的桃园村,只是孤零零一片不起眼的小村落。 受战争波及,村子的村民几乎都外逃避难,不光是桃园村,就是周边村子,也都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绵延的群山,一望无际的荒野,蜿蜒曲折的河流。 她和陈灵玉骑马驰骋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指着这里的农家向往道。 “等大战结束,我要住在这样一户农家里,春种秋收,农忙之后就看山看水,过重复而简单的生活……” 年少青春的陈灵玉开心的看着舒颜,“那我便和你住在一处,天天做饭给你吃……” 想到这里,舒颜心头酸涩。 如果她那时跟陈灵玉坦白她女子的身份,陈灵玉的人生会不会和现在不同? “吁……”陈四停下马车,打断了舒颜的思绪,“姑娘,到地方了!” 舒颜跳下马车,远眺绵延大山。 陈捕头把背篓等工具背上肩膀,腰间佩刀也整理归位。 “这里山上真的会有那个七叶璧藤吗?”陈捕头惊愕的看着山上。 山头一个连着一个,这么多山,到底哪座才能找到解药呢? 烈日底下,舒颜一边手搭凉棚观察山势,一边仔细翻找记忆。 终于,她手指向西南方向,“往这边走……” “你确定?你不是说藤类喜欢潮湿阴暗的地方吗?” 陈捕头一指东南方向,“我看那边树木稀疏,反而是那边的树林更茂密……” 怎么看从那边找到索命藤的几率更大一些。 舒颜摇摇头,“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跟着我走没错。” 陈捕头皱眉,见舒颜已经抬脚往那边都,他还是无奈的跟上去。 他不光是来找药的,还是负责保护舒颜的,这可是北郡王的命令。 所以,尽管他认为往北边走更合理,但是仍然跟上了舒颜的脚步。 两人一路往山上走,初时,是舒颜走在前面,陈捕头跟在后面。 渐渐,舒颜体力不支,改由陈捕头走在前面,然后舒颜牵着他的剑鞘。 等到二人翻过第三个山头的时候,陈捕头已经浑身汗湿。 “我说,这一路走来,别说藤蔓了,就是草药也没见几根,你真的确定这个方向对?” 第107章 这不就到了 陈捕头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舒颜。 见陈捕头一脸怀疑,舒颜往前一指,“这不就到了……” 说着,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 不光是陈捕头汗流浃背,她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她不敢停下,舒丫头的身体弱,她只要停下恐怕就再也拔不动脚。 陈捕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这座山头之下,竟然是一片巨大的山坳。 山坳里面郁郁葱葱都是高大的树木,半空中还氤氲着湿气,与外面好像形成了两个天地。 “这……”陈捕头瞪大了眼睛,“这青云县,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为什么他作为县衙捕头,竟然对这里一无所知? “这是个什么地方?”陈捕头追上舒颜,“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密林?” 舒颜随口道,“这是我之前上山采药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地方……” “你来这么远的山采药?”陈捕头不相信。 这里是群山连绵、人迹罕至,加上有野兽出没,一个弱女子来这里采药,他怎么就不信呢? 不过舒颜也不打算让陈捕头相信,他信或者不信都与她无关。 她率先走进这片氤氲着湿气的密林,然后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陈捕头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里被密林覆盖,太阳光照不进来,四处暗黢黢的,他要格外小心,也没再和舒颜说话。 和他的小心谨慎不同,舒颜似乎对里面的路格外熟悉,领着陈捕头向前。 她之所以如此熟悉,是因为这里就是她让人打造的。 当年她带领的轻骑兵之所以一直摆脱不了敌方的围困,就是因为周国人在箭矢上涂抹了藤毒。 第一次突围的时候,不少人被箭雨阻挡了回来,就在她想发动第二次突围的时候,之前中箭的士兵一个个倒地身亡。 异变突生,军心动摇,也为了不让无辜的士兵牺牲,她只能就地扎营,暂停一切行动。 直到陈伯言和陈灵玉带人来解困的时候,她也研究出了解毒之法。 于是,劫后余生的她派出一队人马去深山中种植这样一片不见天日的密林,为的就是模仿周国山林的气候。 当把环境营造好,她把相生相克的索命藤和七叶璧藤放入林中,以备不时之需的同时,也想着再发现些周国别的毒草药也一块放在这里。 再后面,大战频发,她就无暇顾及这里。 如今大梦一场十六年,她也不知道这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搜集的那些周国的毒藤、毒草什么的,都还能活着吗? 舒颜心里忐忑。 不过,也没用她忐忑多久,因为她发现了不远处开始有毒草的痕迹。 接着,她在几株粗壮的大树上,发现了攀爬的暗绿色藤蔓。 她停下脚步。 “怎么?”陈捕头也跟她一起停下,“这就是那个索命藤吗?” 他打量那些藤蔓,下意识退后了两步,远离那些藤蔓。 “是……”舒颜点点头,“你不用怕,只要不碰到索命藤的汁液,就不会中毒。” “周国人用的那些伤人的箭矢,就是用索命藤的汁液泡过的。” “原来是汁液。”陈捕头点点头。 这是密林深处,光线比较昏暗,他点起事先准备的火把,然后凑到藤蔓近前查看。 还没等他看个清楚,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尖利的鸣叫。 “啾……” 陈捕头被吓了一跳,手一抖,火把就掉到地上熄灭了。 两人不由抬头看去,就见一只尖喙利爪的灰鸟,正在他们头顶上盘旋。 舒颜摸上腰间的银针,只等它冲到近前就给它一针。 陈捕头的手也放在腰间的刀上,他和舒颜一样的想法。 那鸟盘旋了一会,接着就是一个俯冲,不过却不是冲向二人,而是冲到他们对面的树上。 第108章 蛇与鸟之争 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在他们对面的树枝上,缠着一条碧绿色的蛇。 它身体是碧绿色,眼睛也是碧绿色,又躲在绿幽幽的树丛中,很难被发现。 在蛇盘身的下方,有一个树洞,一蛇一鸟的目标,显然都是这里。 “怪不得这鸟叫的这么厉害,”陈捕头道,“原来是那蛇到它家门口了。” “只是这蛇比普通蛇小了太多,它竟然觊觎那大鸟的幼崽,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舒颜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看着一鸟一蛇对峙。 灰鸟在第一次冲向碧蛇失败后,在空中盘旋一阵,立刻又发动第二次俯冲。 那碧蛇露着獠牙吐着信子,明明对方体型十分有压迫性,可是愣是不肯从树洞旁边退却。 灰鸟又发动了第三次、第四次进攻。 每一次,它都灵活的躲开碧蛇的尖牙,利爪却在蛇身上留下痕迹。 很快,碧蛇身上多了无数道爪痕。 陈捕头啧啧称奇,“这蛇为了口吃的,倒是挺拼命的。” “它体型太小,不是这灰鸟的对手,为什么还不快逃呢?” “话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笨的蛇……” 他在这说了半天,却没听见舒颜回应一个字,不由向旁边看去。 就见舒颜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也就在这时,灰鸟向碧蛇发动了最后的致命一击,它的利爪狠狠抓上了碧蛇的七寸。 碧蛇再也坚持不住,从树枝上掉落了下来。 灰鸟在天空盘旋几圈,发出胜利的鸣叫。 “天下间,果然母爱最感人!”陈捕头赞叹一声。 “我看未必。”舒颜没有半点感动,反而是看着地下碧蛇的尸体出神。 陈捕头不知道舒颜这话什么意思,才张口要说些什么,就听“嘭”的一声响,刚刚才获得胜利的灰鸟竟然也跟着掉落到碧蛇的尸体旁。 “这是怎么回事?”陈捕头大吃一惊。 “碧蛇有毒!”舒颜淡淡说道。 “蛇有毒我知道,可灰鸟全程都没有被碧蛇咬过,只是用利爪来攻击蛇身,这怎么会中毒呢?” “这鸟用来做武器的可不止利爪,还有它的尖嘴。”舒颜一指鸟喙上还沾着的血迹。 “我的天,这蛇如此厉害吗?只沾染了些血迹,就能毒死一只大鸟?” 他一直以为蛇是通过尖牙中的毒液来杀死敌人的,不想蛇血也有毒吗? “普通的毒蛇或许只有尖牙藏有毒液,但是这种蛇,通身都是毒……” 说完,她掏出腰间锋利的匕首咬在嘴里,然后抱着大树开始往上爬。 “舒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陈捕头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发懵。 “咱们现在是不是要赶快去找解药,而不是忙着救幼鸟?” 他承认刚刚灰鸟的母爱很伟大,可是县衙还有个飞云在等着救。 而且,这树上攀爬着不少索命藤,如果不小心碰到它的汁液,那她就麻烦了。 舒颜嘴里咬着匕首,没空跟陈捕头解释什么,而是小心翼翼避开索命藤,一直来到树洞旁边。 探查了四周没有危险,她把匕首收到腰间。 然后把树洞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腰间的布袋里,她再顺着树溜下来。 整个过程,也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 等她从树上下来,陈捕头埋怨道。 “舒姑娘,你到底分不分的清孰轻孰重,这个时候竟然还忙着掏鸟窝?” “咱们现在可只找到了索命藤,你说的那个七叶璧藤可还没找到呢?” “多耽误一刻,飞云大人就多一分危险!” “陈捕头,别着急,我这不就是找帮手去了……” 说完,她把布口袋递给他看,“帮手在里面。” 陈捕头一边打开口袋一边道,“你捉几只幼鸟,能帮我们什么忙?” 谁知等他打开布袋,手就是一抖。 这哪里面哪有什么幼鸟,分明就是一条幼蛇。 一条小手指粗细、一尺来长、碧绿色身体、碧绿色眼睛的……蛇! 第109章 解药就没毒? 陈捕头惊恐的看着布袋里这条碧绿的小蛇,它和地上那条死蛇一看就是母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上面不是个鸟窝吗?” 他忍着把布袋扔出去的冲动,毕竟舒颜刚刚还说这种蛇通体都是毒。 舒颜摇摇头,“那才不是什么鸟窝,而是蛇窝,这灰鸟是来吃小蛇的……” “这么说……”陈捕头惊讶道,“灰鸟才是入侵者,那母蛇才是保护者?” “可是,蛇不应该是生活在地洞里?怎么会在树上打洞?” 舒颜道,“我想,因为他们的体型太小了吧,住地下不如住树上安全。” “地下没有树上安全?”陈捕头诧异。 “是啊,”舒颜指指树上蜿蜒的索命藤,“这不就是它们最好的守护。” 看着树上交错的索命藤,陈捕头恍然,“你别说,这蛇倒是挺聪明的!” 不过,躲得过地下的敌人,却躲不过天上的。 这次再看地上的一鸟一蛇的尸体,又感慨良多,“真是鸟为食亡!” “那……你说的带路是什么意思?” 舒颜把口袋接过来,里面通体碧绿的小蛇,威胁似的的扬头吐信子。 不过,它体型太小了,威慑力不够,舒颜并不怕它。 舒颜一把捏住它的头颅,然后从口袋里提了出来。 “舒姑娘,你小心它咬到你。”陈捕头担忧的提醒。 她可是肩负救治飞云的重任,不能出一点问题。 “你放心吧,只要不受到攻击,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的!” “你确定?”陈捕头不相信,“这么毒的蛇,会不攻击人?” “对,因为它们是以草为食,所以不攻击活物。” “吃素?” 陈捕头只觉跟舒颜来这一趟,大开眼界,“我头一次知道蛇还吃草的。” “不错,它们吃素,但是吃的不是普通的素,而是毒草、毒花、毒果。” 把小蛇放到地上,看着小蛇走远,舒颜拍拍陈捕头的胳膊,“跟上去……” “你既然放生了,为什么还要跟着它?”陈捕头对于舒颜的行为越来越感到迷惑。 “放生是其一,我还想让它带路。” “带路?一个畜生能带路?” 舒颜捡起地上的蛇尸扔进布袋,“别啰嗦,再跟丢了,咱们就找不到七叶璧藤了!” 陈捕头无可奈何,只能紧紧跟着碧蛇方向。 其实从走进这片丛林,舒颜心中就是没底的。 这里枝繁叶茂,和十六年前已经大相径庭,能遇到以毒草为食的碧蛇,她觉得十分幸运。 碧蛇以毒物为食,又以毒物为庇护,既然这里不安全,他们肯定会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有碧蛇帮忙,他们肯定事半功倍! 果然,就在二人跟着碧蛇往一个方向走出几百米之后,二人面前出现一面崖壁。 小蛇钻到那片浓密的藤蔓之后,就消失不见,而舒颜也喜出望外。 “果然……”她脸上一喜,“这些七叶璧藤也活了下来……” “舒姑娘,这就是七叶璧藤?”陈捕头也满脸喜色,“这么说咱们找到解药了?” 舒颜点点头。 “太好了,”陈捕头兴奋的奔上前去,“这下飞云有救了!” “你干什么?”舒颜立刻呵止了他。 “当然是采药啊?”陈捕头开心的道。 “这七叶璧藤比索命藤毒性更强,你确定要这么徒手采摘?” “什么?”陈捕头愕然立在崖壁面前,“不是说这七叶璧藤是解药吗?” 舒颜眉毛一挑,“谁告诉你解药就没毒的?” 第110章 我刀法不错 “解药还会有毒?”陈捕头愣住了。 舒颜看着那一片七叶璧藤。 此时,最后一抹照在崖壁上的阳光斜去,一大片的七叶璧藤由深绿变成了墨绿。 舒颜一指,“你看到了吗?没有太阳光,它们变成了墨绿色……” 甚至有的变成了黑色。 “没有光了,藤叶暗下来很合理呀!” 陈捕头也发现了变化,但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你看看其他植物,也是如此吗?” 陈捕头又看向崖壁旁边生长的一些野草野花。 他也发现了问题。 没有阳光了,植物的叶子上的光线会变暗些,也不至于叶片变成深墨绿色。 “这是什么道理?”他惊讶不已。 舒颜道,“这是因为七叶璧藤只有在太阳光照的时候,毒性才会退下去,而没有阳光之时,它根系的毒性就会蔓延上来……” “天底下,还有这样奇怪的植物?”陈捕头只觉得今日跟舒颜上山采药真是大开眼界。 他忽然想到,“那么,你跟姜大夫说‘最迟明日中午回去’,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舒颜点点头,找了一棵树,又搬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连翻几个山头,她早已经体力不支。 “现在太阳落下,只能等天亮再采摘,前半夜你来守夜,后半夜换我来……” 说完,她拿出水囊喝了些水,又匆匆吃了点干粮,然后立刻开始闭目休息。 陈捕头愣愣的看着舒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动作,她……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 他是县衙的捕头,带人出去蹲守、换班值夜都是常有的事,但这是个才十几岁的女子,行事就如此果决吗? 又回想她三次去公堂,每次都进退有度从不落下风,陈捕头满心震撼。 见舒颜靠着树紧紧抱着肩头,他急忙起身去捡了一些腐叶、枯枝点燃。 一个小小的火堆,照亮崖壁下的这个小角落。 耳边听着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动静,又听丛林中“窸窸窣窣”的动静。 陈捕头一手拿干粮吃着,一手放在长刀上。 如果有异动,他随时会抽刀而上。 不过幸好,那些山狐、野猪之类的,在靠近之后,大概又畏惧火焰,很快就离开了。 一直到后半夜,除了火光,其他一点声音也没有了,陈捕头才松了一口气。 他才往火堆里添了柴火,就见对面的舒颜已经睁开了眼。 她明亮的眸子,被火光映的莹莹生辉,似乎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 陈捕头看着她的眼神,心头不由一颤。 舒颜起身,“陈捕头,我休息好了,到你休息了!” 陈捕头叮嘱她,“舒姑娘,有任何异动,你就叫醒我!” 舒颜点点头,和他调换位置,由她来照看火堆,偶尔她抬头看看天际,等待着天地间的第一抹光线。 当太阳把陈捕头浑身照的暖洋洋的时候,他猛然睁开眼睛。 仰头见太阳已经高照,他一拍自己的脑袋,“竟然睡的这么熟,还是捕头呢,真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看向崖壁那边,就见舒颜已经把背篓装满。 他急忙来到她身边,“舒姑娘,需要帮忙吗?” 舒颜直起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陈捕头,你醒的正好,药已经采好了,咱们赶快下山吧。” 陈捕头急忙去接她手中的背篓,“我来……” 还没等到他接过背篓,人忽然僵住了,他低声道,“舒姑娘,你别乱动!” 说着,他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 “你别怕,我刀法不错,绝不会伤到你……” 舒颜这才注意到,他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肩头。 “等等,”舒颜急忙按住他要出刀的手,“你别误会,也别伤害它!” 她把盘踞在自己肩头的小蛇轻轻拿到手心,然后送到陈捕头面前。 “我不是跟你说了,它不会主动攻击人。” “可是,它终究是有剧毒的呀,而且……” 陈捕头疑惑道,“它昨夜不是走了吗?怎么竟然又回来了?” 舒颜拍拍自己腰间的布袋,“大概是因为它母亲在这里吧!” “什么?” 陈捕头这才注意到她腰间的布袋,那形状,可不就是被灰鸟弄死的那条蛇。 “你……竟然一直带着那条母蛇的尸体?” 第111章 翠绿的药汁 舒颜点点头,“难得一见的素食毒蛇,这可是上好的药材,我怎么能浪费?” “而且这小蛇既然愿意跟着我,那我便带它一起!” 一条活着的毒蛇,可比死了的蛇有用一百倍。 陈捕头翻个白眼,那条小蛇知道你是要用它母亲入药吗? 于是,在山脚下等着的陈四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陈捕头背着一背篓七叶璧藤,而舒颜则腰间一边挂一个布口袋。 他喃喃自语道,“看来他们上一趟山上,收获颇丰啊!” 等两人回到衙门,正是正午时分。 此时的姜大夫已经在屋中急的团团转了。 舒颜答应的中午回来,可是眼见着都已经正午还不见两人身影,他可不是要急死了。 虽然舒颜走之前开了药来压制毒性,但是终究只是压制而不是控制,毒性漫延的速度减缓了,可是却没有停止。 眼见越到中午,飞云的状态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不好,他满心担忧。 越到中午,他在房间踱步踱的越快。 这时,一旁的县令呵斥他,“我说姜大夫,你就别转悠了,你在我眼前转的我心烦。” “对不起,县令大人,我这也是着急的……” 姜大夫向县令道歉,可是才定住的脚又忍不住转悠了起来。 县令糟心不已,他不知道北郡王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信那个舒丫头能救飞云呢?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反正是北郡王指定的人选,到时候治不好飞云,也跟他没关系。 正想着,就听院外有衙役喊道,“陈捕头回来了!” 姜大夫听到声音,脸上一喜,急忙朝外看去。 果然就见陈捕头和舒颜一前一后的走进来,在他背上还背着一竹篓七叶璧藤。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姜大夫松了一口气。 舒颜也不和他多说什么,而是快速来到床边给飞云把脉,见床上人脸色铁青,心知自己要加快速度了。 她站起身,让姜大夫给她打下手,两人快速研磨出七叶璧藤的汁液。 舒颜又在里面加入了几种药粉混合在一起,最后扶着飞云的头给他把这一碗翠绿的药汁灌了下去。 看着飞云被喂下那满满一大碗绿色汁液,县令看的直犯恶心。 那药汁腥臭无比,比藤毒的恶臭相差无几。 一碗药喂下去,大家都是心中忐忑。 舒颜则是扶着桌子坐下等待。 一盏茶过去,飞云毫无反应。 半个时辰过去,飞云还是毫无反应。 就在众人以为这七叶璧藤没有效果的时候,姜大夫忽然道,“看飞云大人的脸色……” 就见青云脸上的青黑渐渐退了下去,接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咳……” 就这一声,就让众人喜出望外,这是……有救了! “飞云大人,”陈捕头急忙上前,“你感觉怎么样?” 飞云缓缓睁开眼,他环视屋内,“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视线最后落在舒颜身上,“舒姑娘,是你救了我吗?” 舒颜扶着桌子站起身。 “你能恢复意识,就说明毒性在退散,少说话,多休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飞云眨眨眼睛,听舒颜的话继续休息养神。 舒颜则看向姜大夫。 “姜大夫,你一直照顾飞云,对他的情况比较熟悉,后面我想麻烦你照顾他……” “你想把飞云大人托付给我?”姜大夫一愣。 舒颜点点头,“你也知道,我还要照顾陈夫人,她那里离不开人……” 一提到陈灵玉,姜大夫立刻就理解了,那位夫人,的确是够让人操心的! 舒颜把采回来那一篓子七叶璧藤交给他。 “我知道姜大夫你擅长治疗外伤和毒伤,这些七叶璧藤就都交给你。” “刚刚做成药汁,实在是时间上不允许,后面希望姜大夫能做成药丸……” “药丸?”陈捕头眼睛一亮,“如果能做成药丸的话,那简直太好了!” “是的。” 舒颜道,“如果做成药丸,那么你们就可以随身携带,以后再不怕遇到带藤毒了。” “可是做成药丸的话,我……”姜大夫犹豫了一下,他没有方子! 舒颜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方子,姜大夫你好好收着。” 刚刚大家都在等飞云苏醒的时候,她坐在桌边顺手把方子写了下来。 “这……”姜大夫惊住了,“这可是千金难买的方子,你就这么给我了?” 第112章 金贵的方子 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有几张压箱底的秘方,是处世的手段也是谋生的学问。 姜大夫怎么也没想到,舒颜竟然随便就要给他一张解毒药方。 尤其这藤毒难解,解毒的方子就是稀世珍宝! “舒姑娘,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钱转让给我这个方子?”姜大夫问道。 又怕对方要的价太高他出不起,于是他狠狠心直接报了一个最高价,“一万两够不够?” 这是他全部家当,也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只要舒颜同意这个价钱,他立刻就砸锅卖铁、卖田卖地来筹钱。 没有家产了不要紧,比起留钱财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一张稀世的药方可比钱财更有用。 舒颜知道姜大夫是误会了,她急忙摇摇头,“姜大夫,我不是要把方子卖给你!” “不卖?”姜大夫瞪大了眼睛,“那你刚刚的意思是……” 舒颜解释道,“这方子,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所以我想送给你。” “你是说送给我?”姜大夫吃惊道,“是‘送’吗?” 舒颜点点头,“没错!” 她早就打算好了,她以后早晚都是要离开青云县的,如果再有周国细作用藤毒害人,最起码县衙也不会束手无策。 而且衙门有了药,飞云的那位主子也就知道了,该如何武装和保护他的下属,他肯定有主意。 虽然孟弘对不起她,她恨不得立刻把他从皇位上扯下来。 但是眼睁睁看周国细作霍乱北郡,她却是做不到。 这里是她辛苦三年守护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倾注了她的心血,她不能任由那些周国细作肆意妄为。 姜大夫抖着手拿着方子,“舒姑娘,你……你真的……” 他激动到不能自已,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仍然不相信舒颜真的会把方子白给他。 “姜大夫,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舒颜道,“我真的不骗你,给你方子,也是为了你能好好照顾飞云大人。” 姜大夫立刻保证道,“舒姑娘,飞云大人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 “陈夫人的内伤我虽然没有办法,但是照顾飞云大人这样的,我最有经验!” 照顾一个转危为安的毒伤病人,得一张千金难买的药方,这简直是太值了! 有了姜大夫的承诺,舒颜又转头向县令和陈捕头告辞。 本来,县令还觉得舒颜抛下飞云是没有医德,但是当听陈捕头跟他耳语,说舒颜还在照顾北郡陈家的人时,他立刻就改变了态度。 “舒丫头啊,既然飞云已经脱离危险,又有姜大夫在这里照看,你就去忙你的事吧!”他朝舒颜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得了县令的允许,舒颜急忙转身离开。 好不容易走出县衙大门,她的脚却一步比一步沉。 舒颜抬眼看看街尾拐角处的青云客栈,眼前渐渐陷入黑暗。 她按照脑中那抹记忆继续向前,试图在自己完全失去意识前,抵达客栈。 但是,事与愿违,就在她慢慢摸索着往前走的时候,一辆飞驰的马车冲到她面前。 “吁……” 赶车的马夫忽见胡乱走上街的人影,一边扯住缰绳一边高声喊道。 “闪开,姑娘,快闪开……” “啊!”眼见惨剧要发生,街上的人都是发出一声惊呼。 舒颜此刻五感渐渐消退,明知有马车驰来,却是无法躲避。 就在千钧一发,马车里面的人突然纵身跃出,踩着马头落到舒颜身边,然后快速把她抱走。 感受到对方高大的身躯和结实的胸膛,舒颜迷茫着眼睛道谢。 “多谢这位……” “公子”二字还没出口,她立刻改口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清冷的檀香,和自带的威压,这是那位大人回来了。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磁性而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 舒颜努力调动自己的思绪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可惜,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13章 我是他妹妹 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舒颜立刻惊慌的翻身而起。 她急忙检查自己浑身上下。 还是出门时的那身打扮,还是舒丫头的身体。 舒颜松了一口气,“还好……” 上次突然在陌生的环境醒来,她就变成了舒丫头,这次又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害怕自己又变成了别人。 她不怕死,怕的是恩情未报,仇恨未了! 扶着床柱起身,她一眼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本应该挂在她腰间的布袋,只剩一个,被放在桌上。 她上前打开查看,只剩下那条死去的母蛇,而她带来的小蛇却不见了踪影。 正疑惑的找寻,就见房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 “舒姑娘,你醒啦?”来人热情的向她打招呼。 舒颜蹙着眉头,“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她记得在失去意识前,是清冷的檀香扑鼻,而这女子身上是淡淡的莲香。 也许她陷入黑暗看不见人的样貌,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独有的香气,是不能被轻易被掩盖的。 她十分确定,昏迷前遇到的就是那位大人。 他回来了! “舒姑娘,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 年轻女人朝舒颜一笑,然后把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笼递过来,“你在找这个吧?” “抱歉在你昏迷的时候,看了你布袋子里面的东西。” “实在是这小蛇有些不安分,我怕这样一直把它放在口袋会闷死,所以自作主张给它做了这个小笼子。” “你不怕它?”舒颜问道。 “不怕,”年轻女人一笑,“以前和哥哥在外面执行任务,天天宿在野地里,大大小小的蛇我见多了!” “手艺不错!” 舒颜接过笼子,小巧玲珑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刚刚编号的,一股新鲜的竹香气弥漫。 “多谢舒姑娘夸奖……” 舒颜看了看里面碧色小蛇,见它盘在里面精神不错,就把小笼子挂在腰间。 然后问道,“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吧?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差点忘了,”飞雪拍拍脑袋,“舒姑娘,我叫飞雪,你救的飞云,就是我哥哥!” 果然,舒颜心道,她的记忆没有错,那位大人回来了! 她倒是没想到,飞云还有个这么好看的妹妹。 “舒姑娘,我十分感谢你救了我哥哥……” 他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得知哥哥中毒,结束自己的任务,她就马不停蹄的往青云县赶。 听送信的人说,其他中毒的人已经死了,哥哥也只是剩一口气在挣扎,飞雪心情沉重的做好来见哥哥最后一面的打算。 不想,哥哥却被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这怎么能不叫她欣喜。 面对因为疲劳而昏过去的舒颜,她感恩戴德尽心照顾,现在见她醒来,她满脸感激和喜色。 “舒姑娘,你睡了一天一夜,可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什么?”舒颜猛然问道,“你说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天一夜……舒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见舒颜这么惊慌,飞雪也跟着惊慌起来。 “糟了,”舒颜匆匆往外走,“我耽误太多时间了!” 刚刚她看外面的时辰,才刚过午时没多久,她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一小会,没想到,竟然是一天一夜过去了! 她耽误了给陈灵玉施针,她应该给陈灵玉坚持施针七天的! “舒姑娘,你身体还虚弱,你要去哪里呀?” 飞雪跟着她走出门,见舒颜似乎有急事一定要走,她急忙道,“你想去哪,我送你过去。” 爷把人交给她照顾,对方就是她哥哥的救命恩人,她理应把她照顾好。 好在,这里是离衙门不远的一处清净别院,离青云客栈也并不远。 马车来到客栈门口,舒颜没等马车停稳,就匆匆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舒姑娘,你小心些!”见了舒颜这么鲁莽的行为,飞雪急忙扶了她一把。 两人一起下车,就见客栈门口,有两个身影正在焦急的徘徊。 一个是林妈,另一个是薛姗。 见到舒颜回来,两人急忙迎了上来。 和薛姗一脸的关心不同,林妈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 “你上哪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我请来给夫人治病的?” 第114章 诚恳的道歉 青云客栈门口,林妈叉着腰,质问舒颜。 “你说你去救人,夫人心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是你这一走就是两天两夜,你不是不知道夫人的身体状况吧?” 她的夫人每多活一天,她都要烧香拜佛,这个舒丫头倒好,把夫人扔下两天多,一点交代也没有! “陈四说你们昨天上午就回来了,我也去县衙找过你,陈捕头也说你中午就离开了……” 林妈的脸色因为生气而变的通红。 “舒丫头,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对不起林妈,我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时间!”面对林妈的一连串斥责,舒颜坦然承认错误。 她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向人认错道歉。 但在这件事上,她并不觉得委屈。 她亏欠陈灵玉很多,就是用自己的性命还也不为过,而且耽误了给陈灵玉针灸,本来就是她的问题。 她没法否认。 “姐姐……”见舒颜向林妈承认错误,薛姗有些看不下去。 林妈没注意到,但是她看到了,姐姐的脸色很白。 几天前,她也有过这样的症状,这是姐姐极度疲累的表现。 薛姗正想替姐姐辩驳几句,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飞雪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道,“这事不怪舒姑娘,她一心救治别人,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你找不到她的这一天一夜,她是昏迷的。” “这不舒姑娘刚一醒来,就着急的回来了!” 林妈本来是憋着一肚子火的,可是看舒颜立即认错,又见她脸色苍白真的是被人家给搀扶回来的,也就不再多言。 舒颜则是谢了飞雪送她回来,快步进了客栈去看陈灵玉。 没有林妈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补汤、补药的,陈灵玉精神比往昔好了些。 虽然缺了一日针灸,但是她的精神还不至于萎靡下去。 “对不起,夫人,是我耽误了时间!”舒颜一边给她把脉,一边道歉。 “这不怪你,”陈灵玉温柔的道,“我身体什么样我自己很清楚,你不必日日这么牵挂我!” 虽然舒颜说她能治好,林妈也对此充满希望,但是她自己却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更何况是公门之人,你帮了县衙,可不就是帮了郡守……” “林妈,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旁的林妈尴尬的点点头。 这是夫人让她不要过于苛责舒颜的意思。 舒颜却是心中打定主意,往后不能随便离开陈灵玉身边。 因为她的昏迷,连续七天施针的计划被中断,仅一天时间,原本打通的血脉又重新闭塞。 她又要重新连续施针七天。 施针一次,无论对施针人还是受针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精神消耗。 这意味着之前坚持的两天,对于陈灵玉和舒颜来说都白费了。 等她把今日的针灸给陈灵玉做完,头脸上面全是虚汗。 薛姗端来煎好的药,和小丫头服侍陈灵玉喝下去,昏昏欲睡的陈灵玉忽然拉着舒颜的手。 “刚刚还没来得及问,你救的那个人,他现在如何了?” “夫人放心,飞云福大命大,早脱离危险了!” “飞云?”陈灵玉听着这个名字很耳熟。 可是这一阵她病的昏沉,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而此时,她的夫君,北郡城郡守陈鸿也在书房里听手下人汇报飞云受伤这件事。 “大人,如果不是这次中毒的动静比较大,咱们还得不到消息。” “飞云是北郡王最得力的助手,他在青云县,那么北郡王必然也在!” 陈鸿眉头皱紧,“好端端的,北郡王为什么要去青云县?” 那人继续道,“据手下这段时间的探查,大致已经查清楚。” “北郡王在来封地的路上,识破了一个周国细作,而这个细作和青云县附近的几个县都有干系。” “于是北郡王就没有来北郡,而是直接去了青云县。” “青云县令发现细作却秘而不报,就是北郡王的要求……” “陈良,你收拾收拾,这就跟我去青云县走一趟。” “可是,北郡王为人十分低调……咱们这么贸贸然前去拜见,会不会遭到北郡王的厌恶?” “你忘了,”陈鸿冷冷一笑,“我的夫人,此刻还在青云县呢。” “我担心夫人的身体,亲自去找她,然后偶遇了在青云县的北郡王,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 第115章 教训的没错 给陈灵玉重新施了针,又陪她说话直到她睡着,舒颜才疲惫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薛姗已经给她准备好洗澡水,“姐姐,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下吧,你肯定很累了!” 这些日子一直生活在姐姐身边,她十分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姐姐远比看起来更虚弱。 所以当她昨日来找姐姐,知道她和陈捕头上山去采药之后,就一直担心。 昨夜,她等到很晚也没见姐姐回来,放心不下,只好回去跟母亲说了,然后继续在青云客栈等人。 这一等,又等到了中午头。 等舒颜从沐浴出来,她把自己给陈夫人煎药时顺便熬好的粥端过来。 “姐姐,吃些东西……” 舒颜点点头,“谢谢你姗儿。” 这些日子,没有薛姗从旁协助,她在生活上肯定没这么便利。 捧着粥碗,忽然注意到桌子上有一大一小两个木匣子。 “这是什么?”她问道。 “这,就是刚刚送你回来那个姑娘给的,她说是作为你救她哥哥的谢礼。” “你当时忙着去看陈夫人,我就帮你收到房间了。” “谢礼?”舒颜先打开大一点的那个匣子,只见里面是不少药材。 “这……”她吃了一惊。 “怎么了姐姐,是药材有问题吗?” 舒颜道,“他们给的这份谢礼,太贵重了……” “里面的每一株药材的价值,都能和那七叶璧藤相媲美。” “这就相当于我救了人,人家付了超过几十倍的诊金。” “真的吗?” 薛姗也是吃惊不小,“姐姐,你到底是给谁治的病啊,对方出手也太大方了!” 舒颜接着打开另一个小点的匣子,看着里面厚厚一沓银票后,她也是疑惑。 那位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呢,即使是朝廷要员,能出的起这么的也是少见! 更何况,她之前还收了他一副银针,那银针更是天下少有。 二人正看着两个匣子沉思着,就听门外有敲门声。 薛姗起身开门。 见门外来人是林妈,她脸色变了变。 当众斥责姐姐,她对林妈的好感下降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林妈没理会她的小情绪,而是径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来到舒颜面前,她开门见山。 “我是乡下人,从小没读过书,我看着夫人从小长大,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那般看待。” “有时候我说话急了就难听了些,你别见怪!” 她是来向舒颜道歉的。 毕竟是她当初求着舒颜来帮夫人的,现在因为一点意外,就对人家横加指责,的确是她的不对。 舒颜摇摇头,“林妈,你教训的没错。” 她不仅不怪她,她还要替陈灵玉高兴。 陈灵玉出生不久没了母亲,父亲又在卸下郡守之位没多久就去世,这么多年来,是林妈一直坚定的维护她。 虽然没读过书,也看不懂深宅之中的那点算计,但是论起对陈灵玉的忠诚,林妈无人可比。 所以,当林妈为陈灵玉抱打不平的时候,舒颜对她没有任何怨怼之情。 见舒颜不怪罪,林妈心中一宽。 她把参鸡汤放到桌子上,“陈捕头说你们上山找解药又辛苦还危险,你要好好补补身体。” 一见有上好的参鸡汤,薛姗急忙把舒颜手里的粥端走,然后把参汤放到她手里。 姐姐身体不好,参汤比她的粥好。 “多谢林妈关心。”舒颜道谢。 林妈又道,“这次出门我给夫人准备了很多食材,但是你说夫人宜食清淡……” 而且,给夫人清淡饮食了两天,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效果。 “照顾病人本就是辛苦的活,我会让丫头按照夫人原来的食谱来给你准备饮食。” 舒颜张张嘴,她本来不想麻烦陈家人,但是想想自己已经两次晕倒失去意识,她就点点头。 舒丫头的身体的确需要好好补补! 送走了林妈,舒颜对薛姗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你母亲也会担心的,早些回去吧!” “不,姐姐,我都和母亲说好了……” 薛姗摇摇头,“你身体现在也不好,不能光顾着别人而忘了自己,我还是留在客栈照顾你。” “而且,这天字二号房布置的比我家还要好,我之前可从没住过,特别想住住看。” 她扶着喝了参鸡汤的舒颜躺到床上,“姐姐你放心,房间又大,我不会打扰到你的。” 第116章 逃走了一个 飞雪把舒颜送到客栈,没有驾马车去别院,而是直接去了县衙。 在姜大夫的照料下,飞云已经能起身坐着进食。 见到昨天还有气无力的哥哥有这么大的变化,飞雪脸上露出笑容。 “大哥,你恢复的很快!” “那是,也不看看你大哥我是谁,我可是爷最得力的人。” “不过,你怎么来了?”飞云道,“爷不是让你去照顾舒姑娘吗?她怎么样了?” “她呀,刚醒就着急回客栈,这不,我刚把她送回去。” “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不好好照顾她呢?” 听说舒颜为了救自己都晕倒了,飞云担心无比。 “大哥,你和那个舒姑娘应该比我熟吧?” 飞雪无奈的道,“她说走就不多留,是我能拦住的人吗?” “而且,爷也说过了她醒了肯定会立刻走的,所让我顺她的心意就好。” “你不用担心,爷给了她不少好东西,那些足抵上救你的恩情了。” 飞云知道自家爷出手大方。 上次为了多延田永一日寿命,他就送出一副绝世银针,那可是爷常年带在身边之物。 也不知,这次爷给了她什么? 这时,姜大夫把他这新研制出的药丸递过来,“飞云大人,该吃药了。” “这就是能解那个‘藤毒’的解药?” 飞雪伸手接过药,在手里仔细查看,这丹药通体碧绿,好像……” “好像什么?”飞云问她。 好像舒姑娘的那只当宝贝一样的碧绿的蛇,飞雪没有说出来,而是把药递给飞云。 “大哥,快吃药吧!” 飞云接过药丸,看了又看,“太好了,总算不受那碗药的折磨了……” 自从他恢复意识,再喝那碗浓浓的翠绿的药汁就变成一种痛苦的事。 翠绿的、腥臭的液体,只要想想,五脏六腑都要扭曲到一起的感觉。 “想不到大哥竟然还怕药苦?”飞雪调笑他。 “你不懂,你要是喝上一口……算了,你还是不要喝到……”飞云摇摇头。 飞雪心里最清楚不过。 大哥自小练功受伤,从没有因为喝药叫过苦,看来,那药是真的难喝! 同时也庆幸大哥命大,中的毒箭不深。 也幸亏有那个虚弱的不像话、却医术高明的不像话的女大夫,让大哥起死回生。 姜大夫见飞云吃了药,又解开他肩头的绷带给他换药。 现在的情况是,他的毒解的快,肩头的伤反而是好的慢。 注意到外面走进来挺拔的身影,飞雪急忙行礼,“爷,您来了!” 姜大夫见了来人,也跟着低头行礼,完全不敢直视来人。 在县衙呆了两天,他已经知道了孟临的身份。 堂堂北郡王,竟然出现在他们小小青云县,这是多么震惊人的消息。 此时,姜大夫无比感激舒颜。 感激舒颜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能够近距离仰望北郡王的机会。 一张解奇毒的药方,加上为北郡王的手下治疗过,这将是他余生的谈资,更是子孙后代们的骄傲。 飞云也想起身行礼,被孟临摆手制止。 “你毒伤未愈,就不必管什么礼节,养伤要紧。” “爷……是我没用!”飞云内疚道。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中了毒箭,收尾的工作,本应该是他来带领着进行。 这样大家就不会被他分散精力,更不会叫十一个人逃走了一个。 明明十一个人都被射成了刺猬,愣是还有一个用闭气功夫躲过士兵的检查,然后趁着士兵不注意悄悄溜走。 “不是你的错,”孟临摇头,“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大哥,那人即使逃掉,但是他身受重伤肯定不会走远。”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放心养伤,爷已经在各个关口设下重重关卡,他很快就会落网的。” 孟临这才注意到飞雪,“那个舒丫头如何了?” 飞雪又把跟大哥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给孟临。 “爷,原来她还在给住在客栈的郡守夫人治病……” 虽然明面上她把人送到客栈就离开,但是暗中一直有人在偷偷调查。 当属下回来汇报天字号房住的是郡守夫人时,她很惊讶。 他们陪着爷来封地这么久,还没去北郡城见过郡守,不想竟然先在青云县见到郡守夫人。 “可查到郡守夫人是来青云做什么的吗?”飞云问她。 孟临没听到飞雪回答了些什么,因为他心里想的是那个被他搂在怀中、散发药香的身影。 第117章 想跟着姐姐 身躯清瘦,脸色苍白,唯一有神的那双眼睛也陷入在一片迷茫中。 这就是孟临把懵然站在路中央的舒丫头抱走时看到的。 见到这样的舒丫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一痛。 本想让人送她回客栈,可他却临时改了主意,把那个失去意识的小女子,带回自己暂居的别院。 躺在床上的人,完全没有意识,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叫来姜大夫把脉,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 他倒是还没听说,哪个给别人瞧病的大夫,是这般虚弱的! 孟临盯着床上瘦削的脸庞,脑海中再次不由自主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时,那人也是这般大的年纪。 站在一众皇子中间,丝毫也不怯场,淡定自如的回答着父皇的问题,引得的父皇连连点头赞同。 在坐在末位的小孟临眼中,那人清冷如月,圣洁光辉。 …… 舒颜喝了参鸡汤,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这次醒来,终于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 薛姗已经准备好早餐放在桌上。 见舒颜醒来,她急忙道,“姐姐,睡了这么长时间,肯定饿坏了吧?” 舒颜梳洗之后坐在桌边,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餐,她赞叹道,“姗儿,有你在身边真好……” 舒颜拿起勺子,先喝了几口清粥,然后开始持别的。 “姐姐,味道怎么样?”薛姗问道。 舒颜表扬道,“味道很好,我很喜欢。” “姐姐,我可以这样一直照顾你……” 看着舒颜吃的津津有味,薛姗终于说出了自己的一直想说的话。 姐姐拯救了她们母女,也救了薛家,姐姐在她心中,已经成了无与伦比的存在。 她不能想象以后姐姐离开她身边的感觉,所以她想永远和姐姐呆在一起。 舒颜抬头,看见薛姗眼中的渴望,也知道她在等自己的答复。 但是,舒颜却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低头吃东西。 她将来要去的地方,对于薛姗来说太危险。 前世如她,出身侯家、官至镇北将军,依然被逼迫致死。 如果薛姗跟着她去京城,她无法保证她的安全。 薛姗留在这太太平平的青云县,守着母亲过富足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京城是龙潭虎穴,只能她自己来走,前世她已经连累了不少人,今生她不想再牵连无辜。 见姐姐低头吃东西,不说一话,聪明的薛姗知道自己被拒绝了。 她既有些伤心,又觉得刚刚说话的确太突兀。 但是,她想跟在姐姐身边的心却是真的,经过再三思索的。 她自小跟着外公,看他算账、做生意、与药材行的人周旋。 她最佩服的就是有能力又杀伐果断的人,外公是一个,姐姐比外公更厉害! 出于感激也好,崇拜也好,总之她就是想跟在姐姐身边。 舒颜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就快速吃了早饭去看陈灵玉。 昨日施针之后,陈灵玉的精神又好了一些。 看着夫人一天比一天好的状态,林妈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刻薄的表情,脸上也有了些开心的模样。 陈灵玉看着林妈对舒颜的态度,心中就安下来许多。 在她心中,从不把舒颜当成一个大夫,而把她当成朋友。 想想自己这么大年纪,还把这么小年纪的小姑娘当成朋友,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对舒颜的感既熟悉又亲切。 所以她不希望舒颜因为她身边的人而不高兴。 林妈去道歉,除了是她本人的确觉得有些过分,其中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夫人的命令。 等舒颜给陈灵玉扎针又推功过血,忽听客栈外面一阵吵闹。 “外面出了什么事?”林妈蹙着眉问守在门口的陈二。 陈二尴尬的看了舒颜一眼,没有立即说话。 “怎么?” 舒颜收起银针,察觉陈二的视线,“是和我有关?” 第118章 舒有德闹事 青云客栈门口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舒颜才跟着陈二来到客栈门口,就听人群中一个干瘪的声音一边哭泣一边控诉。 “……家里着了大火,把什么都烧的干干净净,她可倒好,带着所有的钱财住在客栈,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可怜我瘸了腿不能动,以手撑地来寻她,路上遇到好人赶着牛车才把我送到这里来。” “你们看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舒有德把自己脏兮兮还往外渗血的手展示给众人看。 其实,这是刚刚客栈掌柜让人往外扔他的时候擦伤的。 “我如今这个样子,女儿又不养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乞讨维生了……” “这人的女儿怎么这样,真是太不孝了,父恩大于天!” “就是啊,听这意思,她还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这样的女儿也太可恶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老人家,你放心,既然你行动不便,我可以帮你进去把她揪出来……” 老人家? 听了这个称呼,舒有德就是一愣。 他才四十岁出头,就被人叫做老人家,心里觉的怪怪的。 但转念又一想,自从他的腿不听使唤后,憔悴成这个样子,被人当成老人也正常。 “年轻人,谢谢你这么好心,那就劳烦你帮我把那个不孝女给揪出来吧!” 年轻人点点头,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情舒有德遭遇的,想要和他一起。 见此情景,客栈掌柜真怕他们一股脑冲进来闹事。 第一次,他觉得自家店小二腿脚慢的离谱。 让他去衙门请几个衙役过来,怎么迟迟不见踪影,明明客栈离衙门这么近。 正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看见舒颜的身影,似乎她在这里站了不短的时间。 他急忙对舒颜道,“舒姑娘,他们马上就要冲进来了,求你赶快想个办法吧,要不我这客栈的生意就没法做了!” 前些天客栈死了个人,就够影响生意了。 现在舒有德又在领着人胡闹。 他这小客栈,可扛不住这么折腾! “掌柜的,给你添麻烦了,你别急我这就解决。” 说完,舒颜毫不犹豫的走进人群。 陈二急忙跟上去护在她身边,生怕她被人群推着、挤到。 “舒有德,听说你找我?” “丫头,你可算愿意出来见爹爹了!”舒有德脸上一喜。 太好了,不枉他费力的闹这么一场,他还真怕她躲着不出来。 只要她出来,他相信在这么多人的道德压力下,她一定会屈服的。 舒颜冷冷扫了一眼地上脏兮兮的舒有德,“掌柜的说的没错,你这样的人的确不配进人家客栈。”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一个女儿说的话吗?” 听了这话,舒有德先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接着就假意去抹眼角根本没有的泪水。 “丫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可是你爹啊!” “儿不嫌母丑,子不嫌家贫。” “是,你现在是身上有钱了,出息了,可是爹爹终究还是你的爹爹啊!” “舒有德,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从没当我是女儿,我也不当你是父亲。” “你从哪来还是回哪去,否则你就是在这里自取其辱!” “大家看看,大家给我评评理……” 舒有德可怜兮兮的看向众人。 “当着外人的她面就这样对我,可想而知人后她对我有多过分!” “姑娘,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这可是你爹!” 刚刚要领头要进去揪人的年轻人,愤愤不平的替舒有德发声。 他正是年轻气盛,最好抱打不平的时候。 “是吗?你觉得的他可怜?” 舒颜冷漠的瞥了他一眼,“那你把他接回家当你爹好了!” “你胡说八道!” 那年轻人没想到舒颜一个小姑娘,竟然会说这种话,气的脸色涨红。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这么可怜他,你养他啊,这才能体现你的正义和善良不是吗?” “你这个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讲话如此恶毒,这可是你的亲爹,人家为什么要给你养爹?”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不下去了,她站出来怒斥舒颜。 “你这样对亲爹,是要遭报应的!” “对……”不少人跟着附和。 “姑娘,你这样是大不孝,你爹完全可以去县衙告你!” “告我?”舒颜点点头,“这个主意好。” “这里离县衙这么近,各位怎么不劝他去公堂讨公道,反而陪他在这里闹事!” 第119章 打你嫌脏手 “你,那是你爹仁慈,想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那个妇人以己度人,替舒有德开口道。 “呵呵……”舒颜冷冷一笑,“事实都不了解清楚,就替这个赌鬼出头?” “你,你说什么?”那妇人被舒颜看的发毛,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那年轻人就要往前帮助妇人,却被陈二一把给拉住。 陈二孔武有力,腰间还别着鞭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那年轻人不敢再向舒颜靠近。 “舒有德……” 舒颜不再向那妇人逼近,而是转头看向舒有德。 她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送你去崔妈妈那挨一顿毒打,都瘫在床上了,却还是一而再的来招惹我。” “从前到现在,你还真是吃多少亏都不长一点记性呀!” “或许,这就是赌徒的劣根性吧!”舒颜不屑的道。 “你说谁是赌徒,我是你爹!”舒有德扯着嗓子有些失控,“不管我什么样,你都要养我,知道吗?” 众人听不到舒颜的话,只看到舒有德听了女儿的话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家对舒有德也越来越同情。 “我说……”舒颜审视着舒有德,“你的好儿子哪去了?” 她刚刚看了四周人群,并没有舒承祖的身影。 这说明来讹钱的只舒有德一个。 “他上次进公堂挨板子的事,到底有没有跟你好好说说?” “哦……”舒颜拖长声调恍然大悟道,“他回去没多久家里就着火了,是不是来不及跟你说?” 舒有德想抓住她话里的一些东西,可是又一时不知道是什么。 他低声道,“死丫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都闹成这样了,她痛痛快快给钱就好,为什么一直在这里不停的啰嗦。 那天发生的事太多,火起的也突然。 因为太饿,他昏昏沉沉的,只知道儿子、媳妇的官司输了还被打了板子。 至于为什么输了,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舒丫头得到的赏钱。 捉细作赏银一千两,崔妈妈诬告她被判反坐又得一千两,这一下就是两千两。 两千两银子,够他在赌场赌上多少个日夜了? 凭借这些钱,他一定可以在赌场重新翻身,到时候,他就可以过回从前那种一掷千金的生活。 想想这样的日子,舒有德就两眼冒光。 所以当刘水香出走,儿子坚决不让他拿最后一点钱去赌场的时候,他就动员儿子去找舒丫头。 “她得了那么多钱,一个人也花不完,我是她爹你是她哥,那些钱理应有咱们一份……” 但是等他在树下睡醒,准备让儿子带他来找舒丫头的时候,舒承祖却不见了。 和儿子一起不见的,还有他放在怀里的银子。 “这个没用的东西!”舒有德忿忿骂了一句。 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去了哪。 他肯定是放不下刘水香,去找他去了。 不过,他可并不在意舒承祖把那些银子拿走,因为那点银子和舒丫头的银子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但是没了儿子在身边,腿脚不利索的他又身无分文,只能在舒家的残壁断垣里苦挨了两天,才搭上来青云县卖鸡的刘二狗的牛车。 舒有德仗着有这么多围观的人撑腰,对舒颜道,“你是我的女儿,就要守为人女的本分。” “你跟我说做女儿的本分?”舒颜撸起袖子,“那你尽到当人父的本分了吗?” 舒有德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害怕的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他立刻大声嚷嚷,“打人了,快看,女儿打老爹了!” 那个年轻人挡在舒有德身前,“你可乱来!” 舒颜嗤笑,“打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 她一把推开那个年轻人,“看来,经历这么多事,我的名气还是不够大……” 舒颜大声道,“那我就在各位面前郑重的介绍下我自己。” “我姓舒,名丫头,至于为什么叫丫头,相信各位应该能懂。” “前些时候,地上的这位把我卖进了天香楼,为了他的赌资,不顾我的哭求,八十两就断了我们父女间的情分……” 听了这几句,有的人瞪大了眼睛,有的人却是想起了什么。 “是不是那个被卖进天香楼然后识破周国细作的那个舒丫头?” “是她,前些天她的兄嫂不是为了那些钱去衙门闹过,还有天香楼的崔妈妈,结果兄嫂挨了打,崔妈妈赔了钱。” “终于,有人想起我了……”舒颜唇角一挑。 第120章 你们不如他 “早在半月前,我就被舒家人卖了,和舒家人再无半点关系,这是经过县令大人公断的。” 舒颜环视一周,缓缓的道。 “各位如果还想继续攻击我,麻烦换点新鲜的事。” 围观的人大眼瞪小眼。 “感情这是哥嫂要不出钱来,换老爹出来装可怜了吗?” “他们一家人都这么对舒丫头这样了,怎么还有脸来要钱?” “你们说,舒家起火什么的,是不是自己放的,为的就是逼舒丫头给他们出钱?”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很快,大家的舆论方向就变了。 毕竟,虽然大家记不住舒丫头的名字,但是县衙赏赐捉住细作的人一千两银子的事,街头巷尾几乎无所不知。 眼见一开始帮着自己的那个妇人和年轻人都不再帮自己说话,舒有德还是不死心。 “既然你说起这件事了,那我告诉你,你能得这么多的钱,还不是多亏我把你卖进天香楼,才有的这样的机缘?” “不管怎么说,你都要分我一些,这样才公平合理!” “公平合理?” 舒颜听到这话,脸上越发冰冷无情,“一个屡教不改的赌徒,在这里跟我谈公平合理?” 她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你也配!” 这不屑的一啐,饱含了她对舒有德的恨意。 眼见舒颜撇清关系,而且态度越来越冷硬,舒有德懵在当场。 舒颜抬头看看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大家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自今日起,她算是彻底替舒丫头和舒有德断绝关系。 但是,看大家恐惧她的眼神,恐怕恶女的名声也会就此传开。 她是单枪匹马捉细作、公堂之上对峙哥嫂、大街上辱骂父亲的人! 不过,不论大家怎么谈论她,她都不会在意。 真正的舒丫头已经死了,而她一心为进京复仇,根本不在乎在青云县名誉不名誉的事情。 就在她要进客栈的一瞬间,回过味来的舒有德拖着瘸腿快速爬过来抱住舒颜的腿。 “丫头,你就可怜可怜你爹吧,你不能对我这么绝情啊……” 他哭道,“家里的房子烧了,爹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你难道真的要看我饿死街头吗?” 舒颜冷漠的由他抱着自己的腿,不予任何回应。 见对方无动于衷,舒有德知道装可怜不起作用,又改成威胁。 “行,你进去吧,我无处可去以后就在客栈门口要饭,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多,肯定饿不死我!” 那客栈掌柜不是怕他影响住客吗,那他还就留在这里继续恶心他了,掌柜的肯定会埋怨舒丫头的。 他就不信,这样做也要不到钱。 “舒有德,我最后提醒你,”舒颜提醒他,“你虽然没了宅子,可是地还在。” “但凡你们父子愿意播撒点种子,也不至于饿死更无需出来乞讨。” “不过,你想继续留在这里享受不劳而获的生活,那随便你好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只是,我要提醒一下各位好心人……” 舒颜大声对周围的人道,“当你们觉得这个赌鬼可怜,想要施舍给他钱财之前之前,要事先知道一件事……” “舒家虽然宅子被烧了,但是田地还有七八亩。” “我想你们很多人家里,还没有他的田地多吧?”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又用复杂的目光看向地上那个人影。 舒颜说的不错,他们的确还不如这个舒有德富有。 不少人心中自嘲,他们这是为什么人出的哪门子头? 真是好笑! 舒颜不再理会其他人,而是转身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客栈掌柜。 “掌柜的,如果这人因为我的关系在客栈门口乞讨,劳烦你不要赶他……” “这是他在这里乞讨影响你收住客的损失补偿,如果不够,我后面再补给你……” “啊,这……舒姑娘你也太大方了!”掌柜眉开眼笑的接下银票。 虽然客栈最近怪事频发,但是好在遇到的客人都不错。 一个陈夫人,把天字号房都包了,而这个舒姑娘自从住进来,就各种小赏钱不断。 现在她直接打赏出一百两,掌柜的可不得笑开花。 银钱在手,又看见店小二终于带着几个衙役往这边走来,他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去。 第121章 钱的吸引力 “这里是怎么了,聚集了这么多人?”其中一个衙役挤进人群问道。 掌柜的急忙迎上去,把舒有德指给他瞧。 “差爷,你们来的正好,请差爷替我们做主哇。” “这个这个赌棍来我们门口闹事不说,还煽动人滋扰我们的住客……” 那衙役先是往地上看了一眼,他皱眉道,“舒有德,你怎么在这里?” 正是那日去舒家传唤舒颜的衙役之一——孙大有。 他当时见过舒有德,也在公堂上证明过舒有德的伤势和被虐待的事情。 当然,县令审完案子,他才知道舒家一家人是真会骗人,他明明白白的被舒家人利用了! 当然,舒姑娘不算在内。 再说,舒姑娘已经和这个吃人的舒家断绝了关系,她当然算不到他的诅咒里面。 “差爷,原来您认识他,那更好办了,您快把他弄走吧,他在这里,实在是影响我做生意……” “那么,被他滋扰的住客是?”孙大有问他,“让那住客来说话。” 掌柜的急忙回头,舒颜却早没了人影。 “咦,舒姑娘哪去了,这么快回房间了吗?” 他看向店小二,“你再去找舒姑娘一趟,就说……” 那孙大有却一把拉住正要上楼的店小二,“等等,你们说被滋扰的住客是舒姑娘?” “是啊,”掌柜的点点头,“就是舒姑娘。” “原来如此,”孙大有点点头,“那就不必叫人了,我直接把闹事的人拖走就行……” 舒颜是什么人,刚刚救了飞云大人的人,而且她研制出了藤毒的解药。 去押送自坐的同僚,被毒箭射伤,没出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这件事衙门里没有不知道的。 一向平静的衙门,还从没发生过这么大的事,而且这还是剧毒,他们可是亲眼见着两个同僚被抬回来的那种惨相。 就在大家一个个担惊受怕的不敢出任务,生怕不知怎么就死在外头,不想舒颜就研制出了解药,这可不是大大安了他们的心。 大家对舒颜,简直是当神明一样。 那样的奇毒都能解了,这不就是神医吗? 只要有神医在,他们的命就很安全。 现在是怎么回事?舒有德竟然敢来找舒姑娘的麻烦?他怎么敢? 听孙大有这样说,那几个信了舒有德的鬼话起哄最厉害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他们可不想被衙门抓走。 “舒有德,钱都没到手呢,你这是要去哪啊?” 见舒有德撑着手拖着身子想溜,孙大有一把拎住他的衣领。 “是你儿子、儿媳身上的八十大板不够重吗?” “啊,不对,”他摇摇头,“应该是钱的吸引力太大吧!” “这位差爷,我家房子都被烧了,儿子、儿媳也跑的不知去向……” 舒有德求饶道,“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找舒丫头的,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女儿呀,求差爷饶了我这一次吧!” 孙大有可不听他解释,喊了几个衙役一起,直接拎着他就离开了。 看衙门都如此为舒颜做主,其他那些被舒有德煽动的人都愧疚难当。 那个信誓旦旦要帮舒有德的年轻人,恨恨的跺脚。 “这都叫什么事,我以后再也不信街上的这些乞丐了,看着可怜,一个个都比我强,我家里才五亩地呢!” 想不到,他竟然能被这样一个骗子团团转。 他以后,再也不随便相信那些人的话了! 其他人也是摇摇头,随着正主们离场,大家都渐渐散去。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一边讨论一边离开的时候,一个孤零零佝偻驼背的老人家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没有人注意,他低垂着的眼睛里,迸发着强烈的恨意。 “舒丫头是吧,你给我等着……”嘀咕完这句话,他才颤颤巍巍转身离开。 就在他的身影挪到挪到街角,看了看四下无人,忽然直起身子快速离开。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直起身的一瞬间,客栈微微掀开的那一丝窗户缝也轻轻落下。 舒颜把窗子关上,对身后的朝薛姗道,“姗儿,你今晚回家去吧!” 第122章 设关卡严查 天色逐渐黑下来,通往青云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风尘仆仆。 “站住……干什么的?”几个手举长矛的士兵拦住马车的去路。 眼见趁着天色暗下来之前还能进青云县,不想马车却在半路被官府临时设置的关卡拦住。 荆棘、木刺拦路,来往行人都需要经过检查才进出。 赶车的马夫急忙勒住马车,待马车停稳,从马车里面探出一个人。 “我还没问你们是谁呢?光天化日,谁让你们私自在这里设置关卡的?” “我们这是奉命行事,不是私设。” “来往行人想进出青云县境必需要接受盘查,拒绝盘查的,一律按通敌论处。” “通敌?”陈良惊诧,“你们这给的罪名也太大了些吧!” “大不大,是上面说了算,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赶快下车接受检查。” “你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竟敢如此命令我们?” “不管你们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接受检查,快下车!”领头的官兵大声道。 “你……” 就在陈良想出手教训他们的时候,一旁正在盯着检查出城人的飞雪听到动静。 她走了过来,问手下,“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接受检查!”领头官兵向飞雪道。 陈良一看是个女子在这里统领关卡查验,先愣了下,接着讽刺道。 “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女子有这样的权利,竟然敢领着人在这里私设关卡,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飞雪道,“不错,我是女子,但我有北郡王的令牌。” 说着,飞雪就把腰间的令牌在他眼前一晃。 “奉命北郡王之命,在此查验、捉拿周国细作,不合作者,都按通敌论处。” 看着那块亮闪闪、金灿灿的令牌,几乎闪瞎了陈良的眼,不过他心中一喜。 他们的消息没错,北郡王果然在此。 他不由回身看向车里。 飞雪等人见他动作,不由戒备起来。 其他人也是严阵以待。 不一会,陈良把车帘掀开,露出里面一直稳如泰山的人。 看清里面的人,飞雪握剑的手改为行礼。 “原来是郡守大人!” 陈鸿一笑,“你认识我?” 他还没报身份,飞雪就认出了他,北郡王身边的人果然厉害,一个女人也不能小瞧。 飞雪道,“我们虽然陪着北郡王初来北郡,但是郡守大人的美名是如雷贯耳。” 陈鸿当然不信她的奉承,北郡这些官员,姓谁名谁长相如何,肯定是他们提前都调查好的。 果然是皇上的亲弟弟,这行事手段、效率,都不是别的王爷所能比的。 想到此,他问道,“刚刚听你说这是北郡王的命令,难道北郡王此刻在青云县不成?” “郡守大人,还请您先回答一下,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飞雪原则性很强,坚持要先执行盘查人物。 “这个嘛,飞雪姑娘倒是谨慎……” “虽说这青云县也是我的管辖范围,但我是悄悄来的,倒没想到能有缘碰到北郡王。” 飞雪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进入正题。 陈鸿脸上的笑又带入了一丝难为情,“其实……我是来接我的夫人的。” “我夫人陈氏,自小就很喜欢青云县的青山秀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这里小住、散心。” “但她最近身体很是不好,又出来十几天不回家,我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瞧瞧然后接她回家。” “郡守夫人……也在这里吗?” 尽管一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飞雪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是,”陈鸿点点头。 飞雪让一边赞叹,“郡守大人,您真是疼惜夫人……” 一边让人打开路障,“抱歉郡守大人,职责所在,盘问了您这许多!” 陈鸿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告诉他为什么设路障,也不在意。 朝她点点头,“没想到北郡王也在此,看来要先去拜会一下北郡王了!” “不知北郡王现在身在何处?” “郡守大人去县衙,就能见到北郡王。” 陈鸿向她道了谢,陈良就放下帘子,让车夫赶着马车离开。 有了方向,马车一路奔向县衙,路过青云客栈的时候,正与被舒颜打发走的薛姗擦肩而过。 第123章 暗夜中暗箭 这夜,舒颜坚决不让薛姗留宿。 薛姗本来并不想走。 今天舒有德来客栈大闹这一场,虽然他什么好处也没得到,还被衙役扔走,但是她看的出姐姐心情不好。 所以,她想留下陪着姐姐。 舒颜道,“这种事,我才不放在心上,你不用担心我为那个赌鬼生气。” 她拿出一张方子,“反而我让你回去,是有事要托你帮忙。” “你也知道我每天沐浴都要用药强身,但是药粉已经用完了,你去药材铺帮我把这些药找齐,再磨成药粉给我。” “之前,都是我自己来研磨药粉,但是现在不是有你了么,我又这么忙。” “你在药材铺把药都被研磨好了,明天再给我送过来,这样就省了我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 薛姗松了口气,当即兴奋的接下药方,“姐姐你放心吧,我这就去药材铺给你配药、研磨药粉!” 难得姐姐终于有用得上她的地方,她当然要好好表现。 就在攥着药方快乐的离开,舒颜郑重的关上房门,然后脸色变的凝重。 天才刚刚擦黑,她立刻熄灭了烛火。 黑夜寂静,一直等到更夫的更鼓打到三更。 就在更鼓响起来的一瞬间,一连三支利箭先后冲破窗户,直直的向舒颜的床上袭来。 顷刻间,床上的人动也不动,在睡梦中彻底陷入了寂静。 又过了一会,死一样的沉寂房间终于有了动静。 窗户微微响动,一个黑衣人从外面闪了进来。 他先是检查周围有没有任何异样的气息,发现这个屋子一切正常,他才放心大胆的来到床边。 看着三支利箭大半都插到的被子底下,可以想象底下的人肯定早就被一箭贯穿。 屠老大眼中得意、恨意夹杂,他连被子都懒得掀开查看。 “只要中了我的毒箭,还没有哪个能活下来的……” 那些人还在搜捕他,他不能在此过多停留。 就在他转身回到窗边的时候,窗户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 屠老大诧异,刚刚他有顺手关上窗户吗? 才伸出手要去开窗户,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他立刻收回手。 就在这一瞬间,一枚细小的银针在刚刚手的位置没入窗棱。 他暗呼一声好险,幸亏他收手收的快。 转头看去,就见桌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身影。 舒颜点上蜡烛,“我等你很久了,你来的有点晚啊!” 把薛姗打发走,为的就是等这个人。 从舒有德在聚众闹事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人群中有人看自己的视线不一样。 躺在床上她并没有入睡,而是一直警惕着。 直到第一支箭破空而响,她立刻翻身钻入了床底。 屠老大看着淡然坐在那里的人,又看看床上的被子,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 是,他闻到血腥气,床上只是障眼法而已。 不过,刚刚的惊慌已经不存在了。 他原以为是进了陷阱,现在发现,仍然只有眼前这小女子的花招。 他桀桀一笑,“不愧是捉住田永的人,你胆子很大吗?” 没有外援,一个弱女子,他一个杀手头目怕什么呢? “嗯,我胆子的确不小。” 舒颜挑挑灯芯,让火光把她的脸照的更亮一些,另一半脸就显的更加暗然。 屠老大掏出腰间的匕首,“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这么凄惨,你刚刚没死也好,这下我可以好好折磨一番。” 看他向自己越靠越近,舒颜好不紧张,她手中寒光一闪。 屠老大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一条膝盖跪地。 他震惊的低头看向左膝,只见一枚银针几乎尽数没入膝盖。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就紧随而至。 又是“噗通”一声,屠老大双膝跪地。 接着他两只手也无力的垂在身侧,手里的匕首再也握不住,“啪啦”一声落地。 舒颜拿着蜡烛慢慢凑近,跪在地上的人,火光照进了那一双惊恐的眼睛里。 “你,你……你到底是谁?” 第124章 周国的克星 屠老大本名不叫屠老大。 他的真名是什么,他本人也早就不记得了。 在他的杀手组织里,都是按照武力排名来获得名字。 屠老大、屠老二、屠老三……屠十一…… 在一轮轮厮杀之中,谁通过厮杀获得第一名,谁就是屠老大。 所以,他屠老大并非不可替代。 他们这十一人全军覆没,新的十一人重新填补上,继承他们的名字。 将不会再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曾有过他们的存在。 而造成这也一切的源头,都是眼前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她识破了田永,官府就不会捉到他,而上面便也不会让他们来杀人灭口。 本来,也只是一场简单的刺杀。 小小县衙,乌合之众,几支长箭就吓破他们的胆。 是他们大意了,田永死成那个样子已经足够让人震惊,再加上那些武器精良的士兵,他们逃无可逃。 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完全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 十一人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屠老大身上也不能幸免。 但幸运的是,所有的箭都没伤到要害,而且——对方的箭上也没有毒。 所以他便闭气躲过检查,然后瞅准时机偷偷溜走。 十一人出来,只剩他自己活着,这还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叫上面知道他还活着,无疑也会派出精锐将他收拾掉。 在宁国也是死,在周国也是死,他不得不易容躲避追捕。 收拾好了箭伤,只简单收拾,他便从一个壮汉变成了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 以他的乔装之术,本可以躲避任何人,但是仇恨蒙蔽了他的眼睛。 他在街上看到了舒有德的那场闹剧,见到了舒颜这个始作俑者。 他心中恨意升腾,决定在离开青云县之前,先把这个女人给解决掉。 但是,屠老大万万没想到,在他筹划如何解决舒颜的时候,舒颜也注意到了他。 此刻,双手双脚不听指挥,跪在地上的他惊恐的问舒颜,“你的针上,有毒?” 舒颜不屑的冷笑,“我可不是你们周国人,只懂得用毒这么卑劣的手段。” “你,你知道我是周国人?” 屠老大没想到舒颜竟然开口就道破他的身份,他可是对易容术最是拿手了,自觉应该没露出破绽才对。 “虽然你的样子不大像,”舒颜看着他有些苍老的容貌,“但是你身上的味道,我却闻的出来……” “什么味道?” “比如……你身上有不少伤口,伤口散发的血气,最重要是,”舒颜撵着手里的银针,“你身上那股浓重的腐臭气息。” “什么腐臭气息,我根本没有闻到。” 屠老大承认自己身上的箭伤散发的血气,但是,哪里有什么腐臭气息? “昨天刚经历的,你就忘记了?”舒颜提醒他,“那你来杀我,是为了什么呢?” “田永……”屠老大忽然瞪大眼睛,“田永那个样子,是你的手笔?” 他努力晃动身子,想找回自己手脚的知觉,这个女人远比看上去的可怕,他现在后悔了,他要离开这里。 谁知道这么做,却让自己连跪姿也保持保不住,整个人无力的躺到地上。 舒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知道吗,田永的五脏六腑,早在我送他进衙门那天就开始腐烂了……” “他在牢房过了十日那么久,却还依然生龙活虎,全靠我这一副银针给他吊着命。” “腐烂发酵了那么久的器官,那种味道只要沾染在身上,怎么也要三五天才能彻底消除……” 屠老大只听她说,就忍不住恶心阵阵,因为他真实经历过那个画面。 “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怎么不给他个痛快!” “是你天真还是我天真?”舒颜一脚踩在他胸口,“如果让他死了,怎么捉你们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胸口被踩着,他气息憋闷。 “我?”舒颜脚在他胸口用力,“我是你们周国的克星!” 记忆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记得,这是当时周国带兵来犯的主将说的,她觉得这评价十分中肯。 有她舒颜在的一日,周国就别想对北郡有任何遐想! 第125章 两万两买命 “问了半天我是谁,你还没说你是谁呢?”舒颜看着薛老大。 摩挲着手里的银针,她在他脑袋上比划着,不知道是先往眉心好,还是往眼睛好。 “我……” 还没等屠老大说话,舒颜摇摇头。 “我看你也挺为难的,还是不要说好了……” “上次田永就是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我,还说给我赎身之后再给我五千两银子,让我好好留在他身边。” “结果怎么样,他食言了,坚决不肯为我赎身,我就只好拿他去官府换银子喽!” “等等……” 这话突然提醒了屠老大,他对面的是什么人,是个花娘,她肯定最看重钱财。 “你抓我,也是为财而已,官府才给一千两,我给你一万两!” “一万两?”舒颜口中质疑,眼中却放光,“你真的有那么多钱?” “有,有的,我用一万两买我的命,如何?” 舒颜审视了屠老大一番,还是摇摇头,“算了……” “你们周国人太喜欢骗人,还是把你交给衙门稳妥,最起码他们的一千两赏银是不会骗人的!” “我不会骗人,”见舒颜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送官府,屠老大急忙道,“我给你两万两!” “两万两?”舒颜眼神一闪,看的出,她心动了。 “是,是的,两万两买我一条命,你实在是太划算了!” “呵,我划算?” 舒颜眼神重新恢复冰冷。 “你刚刚可是要杀我的,这会就跟我谈起生意,不会太讽刺吗?” “怎么会……” 屠老大已经找到了她的弱点,他努力挺着自己脖子说道。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再追加两万两,算是对姑娘的赔偿。” “只不过钱可不在我身上,我需要去取。” “说实话,四万两的银子的确让人心动,但是,让你离开,我还有命拿吗?” 舒颜手中的银针向屠老大的眉心靠的更近了。 “姑娘,姑娘,我绝不是骗你,你可以跟我去我落脚的地方看,我真的有四万两。” “如果你不放心我去取,可以跟我一起去。” “你当我傻吗?去到你的地方,就等于进了狼窝,万一你的伙伴等在那里,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的伙伴都死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咽不下这口气贸然来找你报仇!” “我原计划明天一早就离开青云县的……” 越说,屠老大眼神中悔恨交加,这可不是骗人的,他是真的后悔。 后悔自己的鲁莽冲动、多此一举。 “他们的钱都在我这里,很多,绝对够四万两,只要你放我一条性命,它们就都是你的了!” 等了一会,不见舒颜回答,屠老大费力抬了抬头。 就见舒颜已经给自己披上一件披风,“走吧,这就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家财……” “等等……”屠老大喊住她,“你先把针拔了,不拔针我怎么带你去?” “不行,”舒颜不放心道,“拔了针,万一你杀了我或者跑了怎么办?” “没有我带路,你想怎么去拿那些钱财呢?”屠老大问她。 “好吧。”舒颜点点头,果真收了他腿上的银针。 慢慢感觉到腿的存在,舒老大体会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慢慢起身,“可是,我的手?” 他的手依然没有知觉。 “我可不傻,”舒颜道,“只要你带我去拿到钱,我就把你胳膊上的针拔去。” 屠老大看看依然无力的两只胳膊,最后点点头,“好!” 只要出了客栈的门,远离了官府的地界,后面他可以慢慢想办法。 第126章 不要话太多 舒颜走到客栈柜台的时候,掌柜的已经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他还是关心的问了句,“舒姑娘,这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舒颜朝他点点头,“掌柜的,朋友带我去看个东西……” 说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就消失在客栈外的夜色里。 屠老大领着舒颜在黑暗的街道上走了又走,一直来到了一处破烂的几乎要倒塌的旧房屋前。 “就是这里?”她问道。 屠老大点点头,“是!” 黑暗中他的脸上有了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总算到了! 孰不知,他的一切表情,尽被舒颜收在眼底。 屠老大手不能用,示意舒颜打开门。 舒颜按他指示,打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这里破败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会藏着你的宝物?” 屠老大道,“你不懂,这样的地方不惹人瞩目,是藏东西的好地方。” “好吧,东西在哪呢?”舒颜问道。 屠老大一脚踢开正屋的门,然后进去踩踩地下的石砖,“就在这里!” 舒颜上前,敲了敲,果然是空心的。 她又上手试了试,石砖很沉,她根本搬不动。 “你把我手上的针拔了,我来搬……” 舒颜瞪着他,“我要是解开你的手,还拿什么压制你呢?” “那你就给我解开一只手,东西压在砖石底下,我一只手足矣。” 舒颜看看屠老大,又看看地砖,犹豫了一会,“你真的不会骗我?” “不会,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怎么会骗你呢,你只解开我一只手好了,这样你就放心了吧?” 舒颜点点头,“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她拿走他左胳膊上的银针。 片刻,屠老大的手上就有了力气。 “好了,你赶快把财宝都搬出来吧!”舒颜指挥他。 这时,那屠老大却“哈哈”一笑,“果然就是个贪财的小姑娘而已……” 见他要去拔去制约他右胳膊的银针,舒颜急忙向他射出几枚银针。 有了之前的经验,屠老大轻松的躲开银针,此时右手的银针已经被拔出。 “你以为,我吃过你一次亏,后面还会继续上当吗?” 他终究武力高强,有了防备,这样一个弱女子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想在客栈杀你,那里人多,我想给你个痛快,不想你偏偏跟我出来了……” “那么,我不介意多折磨折磨你,你当过花娘,花招应该挺多吧?” 这丫头现在是瘦了些,但是姿色不错,等他玩够了,再杀死她给那些手下报仇好了! 听着这人恶心的打算,舒颜也是点点头。 “你想的不错,其实和我想的差不多,客栈人多,虐杀的话,会打扰到别人……” “什么?”屠老大不屑的笑道,“你这个丫头疯了不成?” 舒颜心中泛着恶心,“你这双眼睛亵渎了我,那便从这双眼睛开始吧!” 只见她手中,又多了两枚银针。 “你以为,你这招对我还有用吗?”屠老大笑她自不量力。 “其实,你拔针那么久了,怎么不想检查检查胳膊,再跟我吐露这些恶心的计划呢?” “你的杀手组织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在敌人面前,不要话太多吗?” “还有,”舒颜好心的提醒他,“你大概对我的银针封穴有些误解,你以为谁拔针,都能解除麻痹吗?” 第127章 被我废掉了 “什……么?”屠老大愣了愣。 经舒颜一提醒,他急忙去看自己的右臂。 刚刚太得意了,现在才发现,针是拔了,可是右臂还一直无法动弹。 “怎么会这样?”他不可置信。 左手去扶右臂,结果才松手,右臂还是无力的垂下去。 “你,你……”他惊恐的抬起头,“为什么会这样?” 舒颜朝他耸耸肩,无奈的道,“怎么办呢?” “你右臂可不是被封了穴位,而是被我废掉了。” “你怎么敢……”屠老大愤怒了,“你竟然骗我?” “你也不是在骗我吗?” 舒颜咬牙看着他,“你刚刚不也称赞我‘花招’挺多吗?” “这个‘花招’怎么样,你喜欢吗?” “你,”屠老大瞪圆了眼睛,血涌上头,左手成爪,直朝舒颜脖子袭而来,“我杀了你!” “我刚刚还想,如果你真的老老实实把财宝交出来,我可以让你全须全尾的到府衙手里,可惜……” 舒颜摇头叹息,有时候,她也想给敌人一个完整的身体! 愤怒之下的屠老大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完全把舒颜最为拿手的东西抛到脑后。 眼见他的手距离那雪白的脖颈还有半寸,两枚银针洞穿了他的眼睛。 霎时间,屠老大眼前的天地就变成一片血红。 而那血红也只是昙花一现,红色过后,就是无边的黑暗袭来。 “啊!”屠老大发出一声惨叫,“我的眼睛!” 他左手摸上眼睛,只摸到血流如注,却什么也看不到! “舒丫头,我要杀了你!”陷入癫狂的屠老大再次朝舒颜扑了过来。 他身上有箭伤,眼睛又刚刚失明,舒颜只微微侧身就躲开这所谓的攻击。 看着他在屋中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舒颜嫌他吵闹,在他最后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抬脚踢在他膝盖上。 只这轻轻一下,屠老大就失去重心,重重向前倒去。 看人趴在那里,从脸部洇开一摊鲜血,舒颜没再管他,而是来到那块空心的石砖前。 轻轻松松就搬动石砖,露出底下的一个木匣子。 不等她伸手去开匣子,她的袖子忽然一动,一条食指粗细的碧绿小蛇从里面探出了头颅。 正是舒颜从山上带回来那条。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的时候,舒颜就把蛇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只见小蛇离开舒颜的手,爬到匣子上盘踞了起来。 看小蛇如此动作,显然是上面有它喜欢的味道。 “我倒是忘了,他们喜欢用毒……” 小蛇以毒花毒草为食,能吸引它的,自然是毒。 看来,这匣子是不能直接用手碰触了。 舒颜起身来到屠老大身边,既然他在匣子上涂有毒药,那应该也有破解之法。 把他反转过来,然后在他胸口寻摸了一番,果然找到一副蚕丝手套。 戴上手套打开匣子,窗外的月光正好照进来,月光流转,把匣子里面的东西照的光辉璀璨。 “屠老大在这方面倒是说了实话,他的确有不少钱财。” 舒颜点点头,对里面的金银珠宝很满意。 小蛇也跟着游走进匣子,它和那些碧绿的翡翠在一起,一时还分不出哪是碧蛇,哪是碧玉。 忽然,舒颜被压在箱底的一本书给吸引,书只露出一个角,上面隐隐一个“术”字。 她急忙把书从匣子底下拿出来,借着月光仔细看去。 书一看就有些年份了,封面上喷溅状的血迹足见这书的来源并不光明。 在褐色的血迹之后,舒颜辨出三个模糊的字。 “易容术……”翻开里面,竟然是介绍如何易容的。 “怪不得,”她叹一声,“一直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看他面容,似乎年纪很大,看行动,却又像一个壮年。 原来矛盾在这里,他易容了! 抬头看舒老大,此时他的脸被血液浸泡,原本服帖的人皮面具出现一片褶皱。 舒颜扯住那面褶皱往上一撕,立刻露出了一副疤痕交错的脸。 这才是屠老大的真面目! 舒颜握着书,“这倒是个好东西!” 那日穿男装,她就发现舒丫头竟然和前世的自己有些相似。 为怕回京城引起从前那些故人的怀疑,她也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办。 现在好了,有了这本《易容术》她就不用担心任何人能认出自己。 正高兴这份天降机缘,舒颜忽听外面脚步声杂乱,接着就是明亮的火光朝这边越来越近。 她刚把书和蚕丝手套收进怀里,立刻就有人破门而入。 第128章 杀手的头目 “舒姑娘,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 领头冲进来的是飞云,看到屋子里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一步迈过去,来到舒颜身边。 舒颜惊讶的看着他,“飞云大人,你怎么来了?” 在他身后,十几人举着火把,把这个小破院照的灯火通明。 这其中,除了陈二她认识,其他人看着都不像是县衙的人,倒好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近卫军。 “他们是……”舒颜越来越好奇飞云身后那位大人的身份。 到底是什么官职的大人,还有这样一支军队呢? “别管他们是谁了,你怎么样?” 飞云此刻只关心他的救命恩人有没有受伤。 “听说你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都快把我们急死了!” 制作出藤毒解药的舒颜,对他们来说是个宝贝,如果她被人掳走,这将是他们的重大损失。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舒颜好奇。 “是我……” 陈二在旁边道,“我也是迷迷糊糊看你跟一个男人出来好奇,所以多问了掌柜几句,才知道那男人不是这里的常客……” 听掌柜说这个人从没在客栈出现过,陈二意识到不妙。 他急忙让掌柜去通知楼上的林妈,而自己则是远远跟着两人。 林妈等人被掌柜的敲门声惊醒,听掌柜说了前因后果,陈灵玉急忙让林妈去舒颜房间检查一下。 当看到床铺上那三支洞穿被褥的利箭时,林妈惊叫出声。 “我的天啊!” 一边急急忙回房间保护夫人,一边让掌柜的赶紧把这件事通知陈捕头。 得到消息的陈捕头又把这件事告诉了飞云。 不是他有意要打扰飞云养伤,北郡王和突如其来的郡守在内室详谈,县令在进去之前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飞雪又去守了关卡,所以他只能找飞云拿主意。 一听救命恩人被一个陌生男人绑架走,飞云急忙和陈捕头兵分两路,陈捕头去调查客栈,他则带着手下精锐去找人。 路上,恰巧遇到了陈二,陈二便领着他们来到了这栋破旧的民房。 “舒姑娘,这人真的没有伤到你吗?”飞云又问了一遍。 “没有。”舒颜把小蛇塞进袖子里,然后不舍的看这里一眼放宝石的匣子。 可惜他们来的太快了些,她来不及收这些财宝。 她现在不仅不缺钱,而是很不缺钱。 田永身上的银票、县衙的赏银、崔妈妈的赔偿,加上飞云背后那位大人给她的一匣子银票,她现在拥有钱财超过万两。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带兵打仗总是缺物资,她总是下意识的去屯物资。 眼见县衙的人来了,这些东西就和自己无关了,她有些小小的失落。 飞云见她的确没有受伤,放下心来,话才进入正题。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满脸是血的人,“这人为什么绑架你,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些……”舒颜点点头,“但是我建议你先把他带回去,再慢慢审问,他只是晕过去了,没有死!” “没死?”飞云愣了一下,急忙去探屠老大的鼻息。 “这应该是你们收网行动之后丢的那个人,不知道他青云县还有没有同党,尽快带他回去关起来吧。” “什么?” 飞云本来还想再关心舒颜几句的,不想她倒是来了这么一句。 他急忙仔细去看地上的人。 刚刚他没仔细看,现在看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可不就是那伙杀手的头目。 “竟然是他!”飞雪正带人设关卡四处找他,他竟然送上门来了! 这下,飞云因为自己受伤而让人逃跑的那点遗憾都消失了。 人是因为他跑了,现在又被他亲手捉到了,当然,里面有九分功劳都是舒颜的。 他只是去把人套上绳索,然后让人把他抬回县衙而已。 当然,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舒颜。 飞云认为舒颜在客栈被袭击,那里已经不安全,在没确定屠老大到底还有没有同伙前,他觉得应该保护好舒颜。 一行人回到县衙,正好陈鸿和北郡王孟临促膝长谈结束离开。 望着十几人严阵以待的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走进衙门,坐马车上的陈鸿朝陈良招招手。 在他探出头的一瞬间,敏锐的舒颜立刻就看清了那张脸。 十六年在陈灵玉的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而对这位郡守大人身上却好像特别宽容。 舒颜一眼就认出了陈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