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是和尚》 第一章 一老一少 “左章!别闭眼!” “作对!坚持住,医院马上就到了!” “姓刘的你特么给老子快点开!” 一辆疾驰的警车中,随着一声声宛若癫狂的呼喊声响起,头脑昏沉的左章缓缓睁开了双眼。 短暂的迷茫过后,昏迷前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清醒了过来。 可是,与神智的清醒同步恢复的,还有胸腹数个位置的剧痛,以及能让他清清楚楚感受到的自身生机的流逝。 “对对!就这样,别闭眼!”一名负责给左章止血的便衣同伴眼见左章短暂昏迷后又睁开了眼,欣喜若狂的呼喊道: “作对!将来你爱和谁作对就和谁作对!我们绝对不磨叨了!” 负责开车和坐在副驾驶的两名警员见状,连忙大声的开口附和,生怕左章又昏迷过去。 然而,拼命和头脑中越来越重的困倦感作斗争的左章,却觉自己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越来越沉的眼皮。 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左章不甘的趁着眼皮重新闭合的刹那,视线一一扫过车内的三名同伴,无奈一笑, “恐怕……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双目闭合的左章便觉自己被无边黑暗瞬间侵噬…… …… 咚嗡…… 黄昏,当西沉的红日带着余辉没入绵延的山脉之后,一座不知位于何处的寺庙之中忽地响起一记浑厚的钟声。 “又来……烦死了……” 钟声未落,刚刚将整个寺院清扫干净的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眉眼耷拉着撇撇嘴, “每次都等我把整个寺庙都扫撒干净才撞钟,真是缺德带冒烟的……” 嘟囔完,五官俊朗可精神却有些颓废的左章叹了口气,缓步来到硕大的木质寺门前。 只见他把手中宽大的笤帚放在门后,熟练地闭合门扇挂上门栓,然后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自己关门的双手,接着便无精打采的向寺庙大殿后方走去。 片刻功夫,左章穿过一个角门,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殿外。 笃笃笃…… 敞开的殿门中传出一阵轻缓明朗的木鱼声,让人听之静心。 只是左章在听到木鱼声之后,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带着一脸无奈走进了殿门。 小殿内空间不大,仅有一尊看不清面目的木质九尺坐佛。 而这坐佛也不用细细打量,只是随便看一眼,就能看出这尊佛像雕工粗糙材质粗陋,仿佛是一名蹩脚匠人胡乱赶出来作品。 在佛像前方,一名瘦小干枯看不出具体年岁的白须老僧正双眼微阖盘腿端坐,手捧着一个乌沉沉的木鱼轻轻敲着。 “老秃驴,别敲了。” 左章看也没看老僧背后的佛像,随手捡过小殿内一个蒲团放在老僧对面,拍了拍身上灰扑扑的僧衣便歪着身子坐下,“整天敲个没完,你也不嫌吵得慌。” “晚课时间到了。”面对左章的出言不逊,白须老僧不以为意的放下手中的木鱼木槌,笑呵呵的睁开双眼:“开始吧。” 左章闻言顿时黑了脸,却无可奈何的盘起双腿端正坐姿,双手成拈花状轻放膝头,闭目诵念起了一片晦涩艰深难辨音节的经文。 而随着他的诵念,左章瞬间进入了一种心神莫名沉静的状态中,紧接着前一世的记忆宛如江河决堤般涌上心头! 父母…… 同事…… 疾驰的警车…… 仓惶奔逃的歹徒…… 直冲而来的汽车…… 一桩桩一件件,仿若电影亦如走马灯,在左章脑海清晰而迅捷的闪过,仿若刻意提醒他不要遗忘一般。 而与此同时,心神沉静的左章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周有无形无质的莫名气流涌动。 他知道那是这方世界中的天地灵气,可是他虽能清楚的感受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影响那气流分毫,更别说与之沟通或者引之入体了。 将晦涩艰深的经文诵念了三遍之后,左章悠然停口,睁开双眼恢复了先前的惫懒歪坐姿态。 “感觉如何?”始终静静看着左章的白须老僧开口问道。 “还是没什么用。”左章不耐烦的摆摆手,“这罗汉金身我练了十四年,除了增长力气增强体质,完全没别的作用啊。 “半年前更是连力气都不长了,我可是听你说这罗汉金身造化玄奇才练的。 “这十四年要是搁别人身上,光玩系统签到都能签出来数不尽的神功妙法,所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门新功法了?” 谁知白须老僧闻言却是笑了,不以为意的说道:“继续晚课吧。” “继续个屁啊。”左章双手一摆慵懒的撑在身后地上,缩肩塌腰歪头撇嘴道: “这都十四年了,我脑子里的东西早让你掏光了,哪还有你没听过的。” “没了?”白须老僧饶有兴趣的看着坐没坐相的左章,轻飘飘地说道:“许你一顿配果酒的肉食。” “真的?”很是懒散不羁的左章顿时坐直身子,两眼放光的看着白须老僧确认道:“说话算话?” “我何时诓骗于你?”白须老僧笑吟吟的拿出一串佛珠,拿在手中一边拨弄一边说道:“开始吧。” “我想想!”左章搓搓手,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兴致勃勃地开口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件东西,名叫手机,它能……” “千里传音,万里相视。”白须老僧若无其事的打断左章的话头,“十四年前便听过了。” “啧,老秃驴记性倒好……”左章摩挲了一下下巴,歪头思忖片刻,再度开口道:“我们那里还有一件东西,名叫飞机,能够……” “载人翱翔,转瞬千里。”满脸笑意的白须老僧再次截断了左章的话头。“十四年前,你说与我听时,与手机仅差三晚。” “老秃驴你最强大脑啊你!”同样记得轻轻楚楚却指望白须老僧老糊涂的左章翻了个白眼,手撑脸颊皱眉思索道:“有一种东西,叫电脑,能……” “千般功用,造化玄奇,听过了……” “呃……还有一种东西叫汽车……” “铜皮铁骨,载人驰骋,听过了……” “靠!发电机,能……” “转化能量,驱动机械……” “淦!空调……” “操控温度,送暖制冷……” “基督教!” “听过……” “资本主义!” “听过……” 渐渐的,在白须老僧一声声淡然自若的“听过”中,左章从一开始的洒然自如变成了气急败环,并赌气般的倔强嘶吼出一个个名词,期望能找到白须老僧不曾听过的东西。 只可惜,当绞尽脑汁的左章将自己所有能想起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之后,才发现白须老僧真的全都听过,且一件都不曾遗忘过! “老秃驴!你记性这般好是要逼死人么!”发觉自己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左章咬牙捶地,“我说过的事情你竟一个都忘不了…… “等等!” 正说着,左章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灼灼看着白须老僧,一字一句的确认道: “老秃驴,是否只要是我的所见所闻,且是你没听过的,不拘我给你讲什么都行?” “不错。”白须老僧老神在在的拨捻着手中的佛珠,“但须言之有物,不得妄言虚假。” “那好,你且听着!”左章说着盘腿坐直,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这庙荒废不知多少年岁,已是一片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 端坐佛像前的白须老僧见状,笑呵呵的闭上双眼,坐姿不曾有丝毫变化,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听着。 而眼见白须老僧没有再打断自己的话头,左章心中稍稍松了口气,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继续说道:“忽然有一日,这荒庙中来了一个老和尚。 “这老和尚一到荒庙便住了下来,且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他开始着手修缮这处荒庙。而任谁也想不到,这老和尚开始修缮荒庙的第一步,却是去山下化缘。 “短短三个月,他走遍了这荒庙周边百里内的每一个城乡村县沟坎堡坳,向每一个人化了缘,就连四肢残缺的乞儿和藏身深山的逃兵都没有放过。 “可奇怪的是,这老和尚每次化缘都不曾开口索要金银财物等东西,只说尽心便好。 “被化缘的人出尽家财他不嫌多,只道一声我佛慈悲他也不嫌少,从始至终都是这种不知所谓的神棍做派。” 左章说着顿了顿,细细看了几眼距自己不过数尺的白须老僧,发觉对方依旧双眼闭合一副淡定静听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 “就这样,三个月后,老和尚带着他化到的种种事物独自回到荒庙,开始凭一己之力进行修缮。 “而仅仅六个月后,旧时的荒壁残垣就变成了一座占地近三十亩的崭新寺院,再没有了曾经的破败模样。” “我佛慈悲。”依然闭着双眼的白须老僧忽然开口,拨弄着佛珠轻声道:“这便是你从寺中香客口中听闻来的么。” “装模作样……”左章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寺院修缮完毕,老和尚也不曾更改寺名,只是下山遍告曾经被他化缘的众人,说正心寺已然修缮完毕,可以前来拜佛焚香。 “之后,他便再次回到正心寺中,独自一人守着这处仅有他一名和尚的寺院,应对香客修行扫撒。 “就这般又过了一年,终日不离寺院的老和尚忽然抛下寺院下了山,赶赴万里之外的一处村庄,掳掠了一名孩童……” “掳掠?这个词用在此处……”淡然听着的白须老僧嘴角翘起,闭着双眼缓缓点头道:“倒也算得当。” “老秃驴……”左章横眉撇嘴,吐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那孩童不满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天真烂漫?”白须老僧双眼微睁,笑吟吟的扫量了一眼面上毫无愧色的左章,摇头笑道:“这个词却是用错地方了。” “你管得着吗!”左章挑眉回斥一句,然后续道:“那孩童正年幼,家中又有疼爱他的双亲和两名兄长。家境虽说清贫,却也算是一家和睦。 “只可怜就是这样一个和睦之家,竟被这老和尚用三百两纹银拆了个零零落落。 “而在带走不愿离家的孩童之时,他甚至还威胁这名孩童如若不跟他离家,就将其就地打杀! “老秃驴,你听听,这是一个出家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话语中质问和讽刺意味异常露骨的左章说罢,便面带冷笑斜乜着白须老僧。 而白须老僧则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还有吗?” “嘿,有啊。”左章冷笑一声道:“那老和尚带着孩童回到正心寺,强行给他剃度,让他做了一名小沙弥。 “那孩童本不就不愿出家,哪里愿意困居寺庙,便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能够逃脱这老和尚的魔爪,一次次的尝试逃出去。 “只可惜他无论如何尝试,都踏不出这寺门半步,更被这老和尚逼着修习什么佛法,蹉跎了人生中大把的时光。” 话至最终,左章眉眼耷拉的歪了歪脖子,毫不顾及形象的仰天躺倒在光洁的地面上,而白须老僧则不为所动的笑笑:“心中怨气倒是不少。” “怨气?哈哈!”白须老僧毫不在意的态度并没有激怒左章,反而让他揶揄笑道:“老秃驴,我六岁起,便被你困在这寺庙之中。 “自从到了这里,你就逼着我做和尚,每天除了打扫寺院便是修行。 “五千三百七十二天,我踏不出这寺门半步,只能在方寸之间打转,难道还不能有点怨气?” 说罢,左章正了正自己头顶的僧帽,然后惬意的将双臂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双眼半睁半闭看着屋顶的房梁随意道: “讲完了,记得答应我的果酒和肉食。” 白须老僧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笑笑:“既然你与老僧说了一件奇闻,老僧也回报你一桩往事吧。” 左章无所谓的晃晃脚尖,面上不为所动,只是微阖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诧异: 这老秃驴一天憋不出一个屁,今日怎的话多起来了? 白须老僧见状也不在意,再度闭上双眼淡然开口道:“不知多少年前,佛门一名小沙弥为领悟佛法真谛,离开寺院,开始他也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苦行。 “岁月流逝,小沙弥渐渐变成了一名老朽不堪的僧人,虽然依旧未能领会佛法真谛,却屡屡能在苦行途中听到佛祖降下的佛旨。 “十五年前,这名昔日的小沙弥垂垂老矣行将就木,便回到他曾经苦行时修建的第一座寺庙,并准备将之作为自己的圆寂之所。 “可是没过多久,他却再次于冥冥中听到佛旨。” 白须老僧话音刚落,仰躺地面晃着二郎腿的左章心头骤然一惊,紧接着便觉寒意遍体,浑身上下顿时僵直如石! 第二章 险死还生 “猜到了?”依旧闭着双眼的白须老僧微微颔首,云淡风轻道:“佛祖降下佛旨,言说有域外天魔夺舍潜伏,欲行灭世之举,让那老僧去斩妖除魔。 “于是,那老僧离开寺庙,多加探访,终于找到了那个伪装成六岁孩童的域外天魔,并将之在未及成长前带回了寺庙。” 此刻心头骇然难当的左章念头飞速转动,回想被白须老僧带回正心寺后的种种见闻过往,忽然灵光一闪,面带嘲讽实则紧张的试探道: “看来这老和尚不怎么听佛祖的话啊。” 白须老僧闻言缓缓睁开双目,只见眸中有难以名状的光华隐隐流转,“你怎知那域外天魔不会死?” “会吗?”左章一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里,可面上依旧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甚至还悠闲的晃了晃二郎腿,“那么果酒和肉食就是我的断头饭了? “若真是如此,老秃驴你也太小气寒酸了些。” “心神不宁,何必强作镇定。”白须老僧微微一笑,眸内光华悠然隐去,“你可能不知,那老僧苦行多年,遵从佛旨打杀的域外天魔,已有五个。” 话音刚落,左章强自放松下来的躯体再度一僵,心头惊骇难当: 似我一般的穿越者还有五个! 且都被这老秃驴打杀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淡定,面色凝重的翻身坐起,死死盯着白须老僧的双眼,“老秃驴,你要做什么!” “我佛慈悲。”面对左章的质问,白须老僧不置可否的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老僧给你取的法名?” “法名……”左章脑海中顿时闪过两个字,面上忽然涌现几分恼怒,语气坚定的咬牙反驳道:“狗屁法名!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老子都叫左章!” “也好。”白须老僧闻言笑笑,放下手中佛珠双手合十浅声道:“能不能吃到老僧答应你的饭食,且看你的造化吧。” 话音刚落,白须老僧口诵佛号,一种无形无状却莫可抵御的浩荡波动便从他身上荡漾开来!眨眼间便将左章席卷其中! 骤然间,心怀戒备的左章顿觉胸中慌乱烦闷异常,一股难以名状的暴躁猛然涌上心头! 不知白须老僧还有何等手段的他骇异之下只能疾步而退,只两步便跃出小殿远远站定,而胸中异样和心头暴躁也在他离开小殿后迅速消散! “老秃驴!你到底要做什么!”凝聚心神细细体察内视的左章见自身无异,稍松一口气的同时却于心中生出极不和谐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寻找那不和谐感的来源,连忙弓身架步站在殿门外,满含戒备看着依旧盘坐殿内的白须老僧,心念闪动急思对策。 “你身为域外天魔,又何必心存侥幸。”白须老僧理所当然的说道:“老僧自是要遵从佛旨,斩妖除魔!” 说罢,白须老僧再宣一声“我佛慈悲”,枯瘦黝黑的右手骈指成掌,冲着殿门外的左章平平一推! 刹那间,一股浩浩金光从白须老僧掌心迸射而出,转瞬便带着无穷无尽的威压直奔左章而来! “老秃驴你发什么疯!” 左章只觉白须老僧刚刚抬手那金光便来到自己面前,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仅能本能的抬起手臂挡在胸前,渴望能抵御那浩浩荡荡的茫茫金光! 嗡…… 瞬时间金光临体,左章只觉脑海中猛地一震,原本全神凝聚的精神意识瞬间溃散! 无论是记忆还是念头,尽皆不见踪影,整个脑海仿若被金光洗涤一空般化作空空荡荡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左章忽然清醒过来,然而头顶的月亮却被明晃晃的太阳所取代,同时自己也不再站于小殿前,而是置身于正心寺的大殿外。 不过真正让他惊诧的,却是他看到了一个头戴僧帽身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正蹲坐在寺门的门槛后,眼巴巴的看着寺门外。 这小沙弥六七岁年纪,相貌清秀五官俊俏,一双黑宝石般明亮剔透的眼睛时不时的转一下,显得灵慧非常。 刹那间,左章目光一凝,认出那便是刚刚被带入正心寺不久的自己! “老秃驴搞什么东西?” 心生讶然之下,左章缓缓走到年幼时的自己身后,满怀好奇的探手去拍那显瘦弱小的肩膀。 然而,他落下的手却毫无滞碍的穿过了那幼小的身躯,仿若哪里空无一物一般! “幻境?”左章正要细细打量四周,就见门外一个足球大的灰影蓦然跳进四门,乖巧的蹲在年幼的自己面前,却是一只灰毛兔子。 左章见状,心头顿时涌起一段记忆,不由撇嘴笑笑。 下一刻,年幼的左章笑哈哈的揪着灰兔耳朵将之提起,开怀笑道:“哈哈!小爷的肉食来了!且看小爷……靠!” 话至半途,年幼的左章忽然面色一变,转头瞪着小殿方向骂道:“老秃驴你还要点脸不!这是只怀着崽子的母兔子!诚心恶心我是吧!” 稚嫩的童声响彻寺院,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而骂过之后,年幼的左章不爽的将灰兔轻轻放到地上,黑着脸道:“赶快滚!小爷不吃带崽子的!” 那灰兔茫然愣怔片刻,晃晃脑袋翻出门槛,不慌不忙的窜进了寺外山林中。 始终旁观的左章见年幼的自己满脸郁闷,不由笑笑,却见四周悠忽一颤,幻境瞬间烟消云散,而年幼的自己则化作一蓬闪烁着微光的沙尘,涌入自己眉心! 猝不及防之下,左章戒备体察自身,却发觉并没有丝毫异样,心头顿生疑虑。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新的幻境骤然出现,正心寺依旧如故,而年幼的左章也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却是手捧着一颗水灵灵的大桃子蹲在寺门后啃着。 在寺门外,一大一小两只猴子眼巴巴的看着左章脚边的几颗桃子,虽满脸羡慕,却不敢贸然上前。 年幼的左章见猴子露出这番神情,面带不爽道:“看什么看!后院的桃树一年才结二十颗桃子,我还不够吃呢!” 然而那两只猴子却不仅不为所动,反而面带讨好的凑上前几分。 “麻烦!”年幼的左章郁闷轻哼,随手捡起一个桃子丢出门外,见那大猴子一把捡起放到小猴子面前,无奈一叹后又将一颗桃子丢给大猴子。 “滚滚滚!再不滚抓你们进来烤着吃了!”不爽的喝骂一声,年幼的左章麻利的兜起剩下的桃子,头也不回的回转后院。 接着,幻境再度消散,年幼的左章又化作一蓬光沙,涌入皱眉思索的左章的眉心。 依旧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左章心头疑惑更重,可紧接着幻境便是数次变化。 每一次上演的皆是他困居正心寺十四年间所发生的往事,且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自己,总会在最后化作光沙涌入他的眉心。 “老秃驴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让我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何用意?抑或说…… “是那光沙有古怪?” 百思不得其解的左章见自己并无异样,便索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当看电影一般看着那些事情在自己面前上演,只觉得很是有几分趣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左章看到数天前的自己将一名骚扰女香客的无赖子踢出寺门,并化作光沙涌入自己眉心时,始终没有察觉自身有异的他忽觉脑中一阵剧痛! 这剧痛来得极猛极快,眨眼间就仿若要将他的脑袋炸开一般! 痛极的左章惨嚎一声捂着头软倒地上,只觉脑袋里有数之不尽的钻头由内而外不停地钻打,直痛得他连意识也无法凝聚!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快要一命呜呼的左章忽觉颅中剧痛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涣散的意识也再次凝聚。 可当他喘着粗气睁开眼时,却见自己依旧站在小殿前,只是身上的僧衣僧帽却被汗水尽数打湿,仿若自己刚被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老秃驴……”意识迅速清醒过来的左章看向小殿中,咬牙皱眉道:“你特么有病啊……” 然而不等他说完,端坐殿中似乎永远都不会起身的白须老僧忽然笑问道:“为何不杀我?” “什……么?”左章只觉脑中混沌一片,完全捉摸不透白须老僧的想法。 “你对我没有起杀心。”白须老僧轻声说道: “十四年前我将你从家中带走时你没想过杀我,困居正心寺的十四年间你也没想过杀我,刚刚我说要杀你的时候你依然没想过杀我。” 左章闻言心中一动,诧异问道:“若我动了杀心……” “若你在这十四年间动了哪怕一丝杀心……”白须老僧说着自然而然的笑笑,“都会在我刚刚的那一掌下神魂俱灭。” “有病!”明白自己在无形间渡过一劫的左章顿时松了口气,心念一闪讶然问道:“你之前打杀的五个域外天魔曾经想杀你?” “不错。”白须老僧点点头。 左章顿时恍然,“那刚刚的烦闷感和暴躁感,是在引动我心中对你的杀意?” 白须老僧笑呵呵的点头承认,“六个域外天魔,数你最为聪慧。” “听你这么夸我,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左章撇撇嘴又问道:“刚刚的幻境和那些金沙是怎么回事?” 白须老僧也不解释,只是笑容可掬地反问道:“罗汉金身半年不得寸进,你现在且试试?” 左章闻言愣了一下,连忙盘腿坐定诵念经文。 而这一次,随着他的心神沉静,不仅上一世的记忆没有再出现,体内经脉中还多出了一些细若游丝的气流,沿着经脉缓缓游动! 只是这气流运行间全然不与外界灵气交感,仿若无根无源一般,颇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一遍经文念罢,体内气流恰恰流转周身经脉一周,汇聚于丹田位置。 左章细细感受,隐隐觉得自身久未增长的力气似乎又长了一丝,颇感惊喜的同时也有些纳闷,“这是……” “那是真气,今后你便能继续修习罗汉金身了。”白须老僧点点头,“罗汉金身七重境界,你今日算是踏入了第一重。” 左章见白须老僧似乎谈兴颇浓,不由纳闷的多打量了他几眼。 要知道自从他被白须老僧掳回正心寺中之后,便鲜少见他开口说话,且即便开口也是强逼自己修行,根本不提寺外之事,弄得他只能从香客口中打听外界的事情。 可那些香客都是周边山村县城的寻常百姓,整天东长西短的哪有他想知道的东西,弄得自己到了这方世界二十年,依旧孤陋寡闻的和个土包子一样。 想到这里,左章眼珠一转,正要打听一些想知道的事情,却见白须老僧冲自己招了招手道:“智障,你来。” “靠!”左章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了毛,勃然羞恼瞪着眼睛大声喝骂道: “你才智障! “你全家都是智障! “还有你那个狗屁佛祖也是智障!神经病!” 骂完,左章气咻咻的转身,也不理会白须老僧的招呼就向厢房方向大步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觉一阵无形劲风从背后袭来,眨眼间便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仿若一只无形巨掌一般把他凌空摄起,拽向了小殿中。 “老秃驴你有完没完……” 左章对这般遭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很快放弃了注定徒劳的抵抗,摆了个舒服的侧卧姿势,垂头丧气的等着落地的那一刻。 小殿中,白须老僧双手合十不见有所动作,笑吟吟的看着缓缓落在地上的左章,淡然道: “给你剃度时,却是不曾料想这个法名在你们的世界会是那般含义,是我思虑不周了。” “知道错了就改啊。”左章手撑脸颊侧卧地上,脸上满是无奈和不爽,“让你改你又不改,整天智障智障的叫,你以为你很幽默……” “法名上了度牒,却是改不得了。”白须老僧摇摇头,“将来你行走世间,便给自己另取一个法号吧。” “法名法号有屁用,我又不想做和尚……”左章很光棍的摇摇头,旋即猛地怔然,瞪大双眼盯着白须老僧,惊疑不定道: “行走世间?老秃驴,你今天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第三章 决意赴死 “我要去往极乐佛国了。”白须老僧若无其事的说道:“在你看来,便是要死了。” 左章闻言惊骇坐起,上下打量白须老僧半晌,摸了摸头顶僧帽皱眉道:“慧觉和尚你玩真的?” “我何时诓骗于你?”慧觉老僧颔首笑道:“明日辰时,你便自由了。” “你明日辰时便要死了?”左章眉头皱的更紧了,却觉面前的慧觉老僧与往日里根本没什么区别,心头涌起无限疑惑,“为什么?” 慧觉老僧微微抬头,深邃如渊的双眼仰望,视线仿若洞穿屋顶直入苍穹一般,“苦行多年始终没能领悟佛法真谛,便去极乐佛国请佛祖解疑。” “就因为这你便要寻死?”左章完全无法理解慧觉老僧的思路,满脑子都是不可思议,“修佛修得你脑子都秀逗了。” “在你的故乡,不也有舍命求真之人么。”慧觉老僧收回目光,直视左章双眼笑道:“明日辰时过后,这正心寺便是你的了。 “之后不论是拆是焚是卖,皆由你做主。” “老子又不做和尚,要这破庙有屁用。”神色莫名的左章转身看了眼小殿外,然后再度转向慧觉老僧,指着自己的僧帽问道: “我就想问,我的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看着一脸认真点戳着自己脑袋的左章,表情神态始终未曾有太大变动的慧觉老僧终于失笑道:“万千烦恼丝一朝落尽,不正是你们世界强者的发型么?” “强个屁啊!”左章一把扯掉头上的僧帽,气急败坏的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点了一圈,“老秃驴你给我戳的这几个疤癞丑的要死! “十四年了!我想尽办法也消解不掉,没头发遮掩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顶着僧帽!” 只见左章光到反光的秃头上,七个大小不一形态怪异的烫疤毫无规律的分布在头顶各处。 大的如拇指甲盖一般,小的则如黄豆大小,仿若被什么人用不同器具烫上去的一般,远远看去便如一个癞头和尚。 “这戒疤……”慧觉老僧收敛笑容沉吟道:“你还是顶着比较好。” “神经病……”抗议过无数次的左章早知慧觉老僧会这般说,撇撇嘴将僧帽戴回头顶,不爽起身道:“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没有我就要回去休息了!” “明日一切照常。”慧觉老僧说罢闭上双眼,转瞬间便入了定。 “就这?”刚刚还扬言要走的左章见慧觉老僧这般淡然,却是有些焦躁了起来,“拜托!老秃驴你明天就要死了,今天除了吓唬我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吗?” 然而仿若化作一尊雕像一般的慧觉老僧却没有给予他一丝的回应,不由让他越发郁闷。 “不知所谓!管你去死去活!” 说罢,左章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大步流星出了小殿。 然而心烦意乱之下,左章也没了休息的心思,转身来到了小殿边的石台上。 这石台一丈方圆,上面摆着一尊五尺高三尺宽的铜钟。钟身光洁没有丝毫纹饰,就连钟顶的钟钮也只是光秃秃的一个半圆铜环。 只见左章神色复杂的站在铜钟边,伸手握住钟钮,只轻轻一提便将重逾千斤的铜钟一把拎起! 左章细细感受一番,随手向上一抛,铜钟便直直飞起丈余高! 而当铜钟裹挟着恶风坠落而下时,左章却是看也未看,另一只手臂轻轻舒展当空一捞,那流星般坠落的铜钟便稳稳地停在他手掌上! “看来刚刚长力气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轻哼一声,左章心中想着慧觉老僧圆寂的事情,意兴阑珊的将铜钟放在石台上,踱着步子来到寺门前。 他打开门扇盘腿端坐在门槛后,静静盯着门外夜色中的山景,伸手向前探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探出门外的时候,一股滞涩感骤然出现,紧接着他的手掌便似是触碰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玻璃一般,被死死的挡在了门内! 见自己依旧出不得寺门分毫,左章摇摇头收回手掌,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而想着想着,左章只觉脑中杂念纷纷,不由得想起了前世今生的种种。 上一世他本是一名刑警,因为在一次任务中拦截驾车逃窜的歹徒而重伤牺牲,醒来时却莫名奇妙的成为了这个世界中的一名稚龄孩童。 一开始,骤逢惊变的左章面对自己的新身份和这一方世界时,很是有些不适应。 可是以稚龄童子的身份在这方世界生活了数年之后,父母和两位兄长的关爱还是让左章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于是,放下心中负担的他便想借用上一世的经验和记忆大展拳脚,让这一世的父母兄长能过上尽可能好的生活,也让自己能享受一世。 可不曾想还没等他将想法付诸实现,慧觉老僧就突兀的闯进了他的家中,用三百两银子将他从家中买走。 而时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初父母兄长在看到雪花白银时的心动,以及将自己送出家门时的决绝。 之后,不再以家人为念的左章便困居正心寺中,一边想着如何逃离,一边随着慧觉老僧诵念佛经修习罗汉金身。 就这样,十四年时光匆匆而过,只是左章万没有料到,那个渐渐被自己当做亲厚长辈的慧觉老僧,会突然选择赴死! 想到这里,左章眉头皱得越发紧了,盯着寺外夜色自语道: “老秃驴…… “你究竟要做什么啊…… “极乐佛国中…… “到底有什么秘密……” 数个时辰后,天色微亮,厚重悠扬的钟声再次响起,将一整晚都没合眼的左章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 “已经卯时了?”左章嘀咕一声想起昨夜慧觉老僧说一切照旧,便叹了口气将脑中杂念尽数甩走,盘腿坐定,默默运转慧觉老僧教给他的罗汉金身。 这门功法是慧觉老僧当年带他回正心寺后不久,一字一句传授给他的。 而自打修习罗汉金身以来,左章就觉自己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不仅视听嗅味四觉日趋灵敏,体魄也是一天赛一天的强健。 见罗汉金身能同步增强自身的眼、耳、鼻、舌、身五识,左章便本着不修行便白活的穿越原则,修行越发勤勉。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这罗汉金身虽能强化他的五识,可修行时总会让他回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他也曾就此事询问过慧觉老僧,得到的答案则是前世宿慧根深蒂固不宜消解。 而现在想来,慧觉老僧的话纯属搪塞之词,否则如何解释上了一重境界之后便不再有记忆涌上心头了? 眨眼间,左章已经催运体内真气运转了一遍罗汉金身,心神恢复宁静的他便如往常般起身扫撒收拾,准备迎候前来拜佛上香的香客。 过不多久,当红日跃出地脉并将明晃晃的阳光挥洒在正心寺的屋顶时,寺门外的登山石梯上远远走来一人。 “嗯?谁人来的这般早?” 站在寺门内的左章微感诧异,毕竟正心寺地处偏远,即便距寺最近的村落也有十多里。 再加上这方世界交通落后以及正心寺位于山巅攀登不便,要在天亮时分赶到,恐怕一个多时辰前便要动身。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好奇的远远打量来者。 这是一名身穿天青色华服的男子,年龄在三十许,虽然五官紧凑身形圆润肥胖,可他顺着石梯急速攀登时却气息舒缓步履轻盈,显然不是寻常香客。 就在左章打量来者的时候,肥胖男子也远远地看见了他,略一愣怔便笑哈哈的挥手高呼道:“智障小师傅,别来无……” 喀喇! 呼! 啪! 骤然间,一连串的异响打断了肥胖男子的话头! 却是一块地砖被面色阴沉的左章从脚下地面硬生生抠起抖手一甩,那砖便裹挟着沉闷风声流星般袭向笑容满面的肥胖男子,最终结结实实砸在肥胖男子堪堪挡在面前的掌心上! “嘶……”吓了一跳的肥胖男子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实心青砖,只觉手心麻痛不已,不由看着黑着脸的左章苦笑道: “智……呃,左小哥,你下手也忒重了吧。这要是寻常人,就被你一砖拍死了……” “寻常人也不会屡教不改。”左章哼了一声,看着走到面前将青砖双手递还的肥胖男子,冷着脸问道: “张世山僧会不辞辛劳清早登门,不知有何见教啊?” “哎呀,左小哥,怎的这般生分!”名叫张世山的肥胖男子摆了摆手,贼眉鼠眼的回头瞅了瞅登山石梯方向,然后才凑近左章低声问道: “慧觉大师要圆寂了?” 将青砖放回原位跺了两脚的左章动作一滞,皱眉看向眨巴着小眼睛的张世山,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天爷!竟是真的!”张世山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昨日晌午我正在醉花楼喝酒,忽然就听到慧觉大师的千里传音,说他将于今日辰时去往极乐佛国! “你也知道,我身为县里的僧会,这种事情必然要当场求证,所以才会大清早的登门。 “对了,他还着我带上这个,说是可能用得着。” 说着,张世山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黄铜钵盂,口诵佛咒伸手一招,手中便多了一个硕大的食盒。 左章一看食盒,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而嗅到食盒中隐隐散出的味道后,不由了然撇嘴道:“这是他答应我的东西。” “难怪。”张世山闻言直接将食盒交到左章手中,珍而重之的收好钵盂由衷赞叹道:“慧觉大师真乃得道高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引人深思啊。” 果酒和肉食能让你深思出个啥…… 拎着食盒的左章心中鄙视一句,很快回想起昨夜间慧觉老僧所言的种种,再没了站在寺门前迎候香客的心思,转身向大殿后方走去。 “诶,左小哥,等等我!”张世山见状眼珠一转连忙跟上,“快带我去聆听慧觉大师教诲!” 然而刚走了两步,左章忽然驻足,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张世山,轻声问道:“张大哥,我且问你,这正心寺是何年何月建成的?最后又为何会荒废?” “何年何月所建……”有些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挠挠头,皱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这我却是不大清楚,毕竟上一任僧会交予我的籍册中也没有记载。 “不过呢,僧会司记录周边寺庙的籍册中,可溯的年岁最早能追到五百年前,所以这正心寺应该最少建于五百年前。 “至于荒废的原因,我就更不清楚了。” “五百年……”左章努力压制着心中震惊,目光复杂的看向小殿方向。 第四章 重获自由 眨眼功夫,两人来到了慧觉老僧所在的小殿外,左章听着殿中十四年来从未变过的木鱼声,深吸一口气将食盒放在地上,这才拾阶而上快速进了殿内。 “老……咳,师父。”左章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眼珠乱转的张世山,轻咳一声后冲着枯瘦干枯的慧觉老僧双手合十道:“张僧会到了。” 双眼微阖的慧觉老僧先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左章两眼,然后才面带微笑转向张世山,放下木鱼颔首道:“劳烦张僧会了。” “大师说的哪里话,不劳烦,不劳烦!”张世山连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然后带着几分局促搓着手问道: “不知大师去往极乐佛国之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确有一事。”慧觉老僧笑吟吟指着神色难明的左章。“今日辰时之后,智……我这徒弟便是正心寺的主持了,烦请张僧会册封记录。” 张世山闻言偷偷扫了眼面色阴晴不定的左章,连忙拍胸脯保证道:“大师放心,在下定当照办! “相信正心寺传承必然能在智障小师傅手中发扬光……嘶!” 话至半途,张世山忽觉自己小腿迎面骨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话头登时被打断! 而当他扭头看去,却见面色阴沉的左章正冷冷盯着自己,顿时知道是这个极度讨厌自己法名的左章下的狠手,不由缩了缩头。 “张僧会,我与师父有几句话说,烦请回避。”左章冷着脸冲张世山合十施礼,然后等张世山龇牙咧嘴一瘸一拐的离开小殿后,转向慧觉老僧询问道: “老秃驴,你要去极乐佛国做什么?” “你很在意?”慧觉老僧淡然笑笑,复又闭上双眼,拿起木鱼轻轻敲着,“往后这寺里便剩你一人了,莫要懈怠了修行。” “靠!装模作样上瘾了你!”左章一见慧觉老僧这般做派,便知道他不会再开口说什么,顿感心头烦躁难当,狠狠揉了揉头顶的僧帽转身离开了小殿。 殿门外,身材肥胖的张世山正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假作欣赏状,而见左章走出殿门连忙迎了上去低身问道:“左小哥,慧觉大师……” “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左章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皱眉看着张世山,若有所思道:“难道去极乐佛国的和尚很少?” “哎呀,左小哥,何止是少!”张世山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慧觉老僧所在的小殿方向,凑近左章小声道:“你从不下山可能还不知道。 “万里之外的周国举国崇佛,可近百年内能去往极乐佛国的大德高僧也不过屈指之数! “而咱们晋国佛门不兴,反正我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高僧能去到极乐佛国的。 “反倒是有不少骗子借此行骗被当地僧正僧会戳穿,下场惨不忍睹呐。” 左章闻言沉吟片刻,然后缓缓问道:“所以你不想这件事情宣扬开来?” “和左小哥说话就是轻松!”张世山眨巴着小眼睛,又凑近左章几分掩口低声道: “咱们晋国高祖立国之初就不信任佛道两门,历代国君更是依遵祖制对佛道两门严加戒备。 “而我观慧觉大师和左小哥你们也没有将此事宣扬开来的意思,咱们索性就悄悄的恭送慧觉大师算了,你说可好?” “悄悄的把事情办了?”左章打量着面前张世山,见对方面带希冀紧张,歪头琢磨道:“这是张大哥你的意思?还是府州里都纲和僧正的意思?” “哎呀,左小哥你这时候与我装什么糊涂!”张世山轻啧一声连连摆手, “我一介武夫,在县里兼着一个不入流的僧会,又不拿朝廷的俸禄,谁信我所辖的穷乡僻壤里能出一个大德高僧! “再说即便是有人信,依着咱们晋国国君和文武百官对佛道两门的忌惮,对佛门的打压必定随之而来! “到时候正心寺首当其冲,你我哪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呀,左兄弟你听哥哥一句劝,慧觉大师去往极乐佛国的事情咱哥俩就烂在肚子里,千万莫要传出去!” 听张世山这般说,左章瞬间明白张世山想要明哲保身,于是本就不打算宣扬此事的他索性就坡下驴道: “也好,张大哥就当我师父年岁已高无疾而终了吧。” “敞亮!”张世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直起塌了好一会的腰背,笑呵呵的与左章扯东扯西闲聊起来。 只是左章却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了片刻,就听小殿中木鱼声忽然一顿,紧接着慧觉老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佛慈悲,时辰到了。” 左章闻言连忙跨进小殿,却见慧觉老僧依旧双目闭合盘腿端坐,神态安详慈和得很,根本不像将死之人。 然而就在心情复杂的他不知该说是些什么时,却见慧觉老僧原本稳定绵长的呼吸竟然毫无征兆的骤然停顿! 紧接着,慧觉老僧瞬间散发出一种苍朴寂然的意味,仿若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一般,就这样再没了半分活人的气息! “师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左章顿感措手不及! 心头剧震之下左章正要上前查看,却忽见慧觉老僧身上光影一闪! 一个与慧觉老僧生前一般无二的虚幻身影骤然出现,脱离了毫无生气的慧觉老僧躯体,起身走到了自己身前! “终于肯心甘情愿的喊我一声师父了。”慧觉老僧虚影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看着左章微笑颔首。 咚咚咚…… 轮番剧变之下感觉脑子即将宕机的左章傻傻的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却忽地听到身旁传来一阵撞击声。 而待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发觉是紧随自己进了小殿的张世山不知何时跪伏地上,正面带惊慌虔诚的冲着身前数尺空空如也的位置叩头不已! 心头一片茫然的左章看了几眼,大脑很快重新恢复运转,见张世山对自己和慧觉老僧虚影视若不见,不由低声问道:“老秃驴,他怎么了?” 慧觉老僧也不在意左章换回了对自己的称谓,轻声笑道:“相由心生,我相即心相。 “此时在他心中,老僧乃是一副身高三丈横眉怒目的凶恶罗汉模样。” “相由心生这个词是这么用的?” 左章吐槽之余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面前的慧觉老僧虚影,却觉对方慈眉善目笑容祥和,完全一副亲厚长者的模样,顿时疑上心头,“老秃驴你莫不是在骗我?” “且问你自己的本心去吧。”慧觉老僧虚影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指指左章身处的小殿道:“自你来了正心寺我便没离开过这里,你始终未能一探究竟,想必已是心痒难耐。 “待我走后,此处也随你处置。不过,你需记着,今日酉时须将我遗躯封入小殿佛像之中。 “等到有朝一日你能将佛像焚化时,切莫手软,可记住了?” 火化遗躯…… 左章心感疑惑正要询问,却见慧觉老僧虚影表情异常认真的叮嘱道:“你需谨记,此方世界对域外天魔敌意极重。 “若想安安稳稳度过此生,便缩身正心寺中,万万莫要下山。” 左章闻言眉头一皱,下意识就想说什么,然而慧觉老僧的虚影蓦然一弹手指,一抹金光便闪电般没入自己眉心! 刹那间,一股玄之又玄的信息骤然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恍惚了瞬间! 而当他回过神来,原本站在他眼前的慧觉老僧虚影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怀畏惧跪伏地面的张世山在不停地诵念佛号。 老秃驴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吓人…… 心头莫名有些压抑的左章扫了眼张世山,鄙视的摸了摸僧帽,抬头看向与往日没什么差别的屋顶。 片刻后,左章轻叹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俯身搀扶张世山,“张大哥,我师父已经走了。” “我佛慈悲……大师慈悲……” 身躯肥胖却动作灵活的张世山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就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将他扳了起来,汗津津的脑袋上满是问号,“呃……?” “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左章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然后对张世山的狼狈相视若未睹道:“我就任正心寺主持的事情,还得麻烦张大哥了。” “啊?哦……好说好说!”忙不迭答应下来的张世山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地心有余悸道:“慧觉大师真乃世外高僧大能啊!” 所以说他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吓人啊…… 左章心中吐槽,却是没心思理会明显有些被吓破胆的张世山,安抚几句便将心神不定的他送走。 而当张世山宽硕的身影顺着登山石梯向山下走去时,站在寺门内的左章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只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洞开的大门和高不过三寸的门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一下缓缓将手掌伸向门外。 三寸…… 两寸…… 一寸…… 随着左章满是汗水的手掌一点点穿过大打开的寺门,那似乎已经铭刻在他记忆中的滞涩感没有再出现,而曾经阻挡了他五千多个日夜的无形坚壁也消散无踪! “呼……” 看着自己顺顺当当伸出门外的手掌,左章急促的吸了一口气,心神激荡的抬脚跨过门槛,急不可耐的跃出寺门! 而当他站定寺外的刹那,清晨的习习凉风和明媚的阳光毫无遮挡的将他笼罩,让他顿觉心旷神怡,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贪婪的感受这阔别十四年的自由! 然而,就在左章的全副心神都沉浸于再度恢复自由的喜悦中时,登山石梯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熟悉的脚步声。 察觉有异的左章瞬间从兴奋喜悦的心境中脱离出来,睁眼看去,却见一个身着天青色华服的胖子正急速攀登而上,眨眼便来到寺门外,正是刚刚离开正心寺不过片刻的张世山。 “嗯?”张世山远远瞧见左章展开双臂闭着眼睛,似乎还准备原地转圈,不由讶异问道:“智……呃,左小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咳,正在悼念师父。”左章尴尬的咳了一声,连忙收敛心神转移话题,“张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哦,你看我这脑子!”张世山一拍脑门凑上前来,“本来这次登门除了见证慧觉大师圆寂以外,还有一件事要办,却是刚才心神震荡忘却了。 “左小哥,不知你愿不愿意下山做一趟法事?” 下山…… 简简单单两个字落在左章耳中,却仿佛带着无边的诱惑一般,瞬间勾起了他心中被强摁了十四年的渴望! 而心生波澜之下,左章转头望向山外,却见天广地阔云高风远,心头顿生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之感,是他困居正心寺十四年间从未有过的体验! 刹那间,只觉身上枷锁烟消云散的左章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向往,看了眼身后在广阔天地间连方寸之地都不如的正心寺,眼神蓦然坚定! 老秃驴,你与我有恩,这正心寺我自会替你看顾好。 可我既是域外天魔,便容不得自己缩身蝇头蜗角之上! 这方天地既然对我敌意极重,那便让我看看它究竟有何奥妙吧! 第五章 重获自由 顷刻之间,心念电闪的左章便定下主意,打算借着慧觉老僧留给他的身份,逐步探索这方世界。 于是,感觉下山做法事便是一个契机的左章略作思忖,意味深长的看向张世山问道: “能让张大哥出面的,要么不是寻常人,要么不是寻常事,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对吗?” “左小哥智慧通达,厉害厉害!”不知左章脑中顷刻间转过许多念头的张世山笑哈哈一笑,送上一记马屁后点头道: “说实话,我听了你教我的法子,确实挣下不少家业。可是家大业大之后,来往的却都不是寻常人了。 “这一次是庆州城孙记钱庄的东家孙元伟兄长因病死了,而他兄嫂向佛之心甚笃,便想请几位高僧超度兄长亡魂。 “不过呢,左小哥你也猜到了,这些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说辞。孙元伟真正想找的,其实是能帮他摆平家中蹊跷的高人。” 左章闻言笑笑,盯着张世山的眼睛咧嘴道:“能把人整死的蹊跷,张大哥你觉得我能摆平?” “左小哥何必自谦。”张世山腆着笑脸道:“自古名师出高徒,慧觉大师能成就极乐佛国罗汉,左小哥自然不是寻常人比得了的。 “况且孙元伟兄长的尸身我验过,确系因病而亡。且这病是因旦旦而伐过度纵欲引出来的老病根发作,医治不及才死了,并无怪异之处。 “至于孙元伟所说的蹊跷,是他说他兄长月余前自府城归来后,便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似的,整日里在自己的后宅与妻妾丫鬟厮混。 “这不,才一个月出头,一条精壮好汉便将身子搞垮,引出旧患一命呜呼了。” “看来这孙元伟与自己的兄长不太和睦啊。”左章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僧帽轻声问道:“人死灯灭,他如今来找人驱邪,是不想自己出事吧?” “左小哥真是洞悉人心。”张世山点点头,扫了眼登山石梯的方向,见已有早来的香客出现在山腰处,便加快语速道: “那孙元伟要面子得很,不想家丑外扬,更不想因此坏了名声生意,这才让我打听与他不相熟的高人。 “而且他也说了,只要能助他安定家宅且严守秘密,他愿以重金酬谢!” “张大哥你还在乎重金?”左章闻言笑着揶揄道:“我看是这份人情更值钱一些吧。” “哎呀,左小哥,这不还是你当年教我的嘛!”张世山见状顿时明白左章松了口,连忙顺着话头问道:“那我这就让孙元伟那边准备?” “邪祟……”左章稍作沉吟,眼珠一转回想起慧觉老僧留在他脑海中的玄奥信息,转瞬有了计较,冲着张世山亲切笑道: “奔着张大哥的面子,我便下山一趟吧。 “不过张大哥你需帮我弄一张新的度牒,用作我下山行走之用。 “法名嘛……便叫智深吧。” “这个好办!”张世山闻言大喜,笑哈哈拍着肚子答应下来,与左章约定了下山的时间,便急不可耐的下山去了。 送走张世山,静下心来的左章遥望山巅之下的山景,又看了眼陆续出现在登山石梯上的香客,舒舒坦坦的长出一口气,转身走进寺门,直奔后院的小殿。 来到小殿外,响了十四年的木鱼声没有再出现,左章的耳中却隐隐约约出现了那令人心平气和的笃笃声。 “啧,该洗耳朵了……”左章驻足站定片刻,不适的摸了摸僧帽,这才拎起自己放在小殿外的硕大食盒,举步进了小殿。 殿内,慧觉老僧的遗躯依旧维持着盘腿端坐的姿态,而脸上带着祥和笑意的神情也不曾有丝毫的变化,除了没有呼吸,一切都仿若往日一般。 “老秃驴……”左章面色复杂的坐在慧觉老僧遗躯面前,长叹一声后将慧觉老僧遗躯身旁的木鱼挪到一边,“……听不着你敲这破木鱼,我也能清净清净了。” 说着,左章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坛果酒三碟肉食,摆在面前吃喝起来。 片刻功夫,面无表情的左章将果酒和肉食统统填进腹中,抬手用僧衣胡乱抹了抹嘴。 “一点味道也没有……”语气莫名的嘀咕一声后,左章坐直身子看着慧觉老僧的遗躯,轻声道:“老秃驴,我要下山一趟,且在你这里寻些用以自保的神通。” 说罢,左章双目闭合双手合十,模仿着慧觉老僧遗躯的动作飞快入定,然后轻诵一声“我佛慈悲”。 话音刚落,左章就觉一股骤然坠落的失重感猛地袭来,险些让猝不及防的他脱离入定状态! 幸得左章被慧觉老僧逼着苦修十四年,入定功夫深之又深,紧守心神下堪堪熬过了失重感带来的强烈不适。 而待到失重感消失,左章缓缓睁开眼打量四周。 只见慧觉老僧的遗躯尚在,可自己与慧觉老僧遗躯所在的地方已不是之前所在的小殿,而是一处光线柔和的广阔空间。 在这一方空间内,仰视不见其顶,遥望难寻其边,广阔的难以形容。 然而这处空间除了广阔以外,还十分拥挤。 只因这里如同一个藏经之所一般,密密麻麻的竖着一个个简朴古拙的高大木质书架,且上面摆满了封皮上没有任何字迹的无名典籍。 好奇心起的左章摸着僧帽细细打量,只见每个书架相隔不过数步,恰能容他从容通过,便站起身来走向最近的一个书架,伸手去取存放其上的无名典籍。 “你要寻什么……” “卧槽!” 背后突然响起的话语声顿时把毫无防备的左章吓了个魂飞魄散,情急之下双脚猛地发力一跺,整个人便如流星般跃出三丈多远! 然而刚一落地,左章就觉那道声音莫名熟悉,心头一动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话语声传来的方向,顿时恼羞成怒瞪眼骂道: “靠!老秃驴!你特么玩诈尸啊!” 只见左章目光所及之处,随着他一同进到这方空间的慧觉老僧遗躯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面带慈祥笑意的望着左章, “去往极乐佛国的是我,在你面前的也是我,何来诈尸之说?” “一天天没完没了的装神弄鬼!”从未想过慧觉老僧会再次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左章不由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努力抚平心绪后快步来到慧觉老僧面前。 然而刚刚站定,他却忽地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小殿中悲伤悼念慧觉老僧,顿时又有几分羞恼涌上心头,没好气的皱眉叉腰问道: “我不管你什么我不我的!为什么你又活了?这处空间又是怎么回事?” “这处空间……”慧觉老僧自然而然的回避掉左章的第一个问题,指着密密麻麻的书架与典籍笑道:“我为其取名为须弥境,存放着我终生苦修所得。 “这里有神功妙法,也有奇闻秘事,还有我为你量身打造的本命神通,只要你想要,这里的一切便都是你的。” “这么好?”左章看了看四周数之不清的无名典籍,若有所思道:“原来你去极乐佛国之前所说的话和留在我脑子里的信息,是想把我骗进来啊。” “我何时诓骗于你?”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笑笑,旋即眼神认真了些许,“这么快便进了须弥境,想必你主意已定。” 左章闻言默然片刻,神色沉静的环视四周后坐在慧觉老僧面前,将张世山请他下山做法事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要下山一趟。” “随你。”慧觉老僧淡然颔首,“可是想找些保命的东西?” “不然呢?我可是天地不容的域外天魔。”左章说话间恢复了惫懒模样,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掌,“先来几个本命神通。” “胃口倒不小。”慧觉老僧失笑,随手一招一本典籍便飞向左章手中,“这门神通正合你用。” 左章伸手去接,然而他刚一触到典籍封皮,那无名典籍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的眉心之中! “这……不就是你教我的罗汉金身吗?”左章细细分辨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讶然道:“不对!怎的还有新内容?老秃驴你竟然藏私!” “不藏私的话,你半年前就把自己练死了。”慧觉老僧理所当然的笑笑,“你也真是心大,我给什么你就练什么,也不怕把自己练出个好歹来。” “你要害我用不着这些小伎俩。”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好奇的查看脑海中罗汉金身的新内容。 而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部分新内容与原本罗汉金身的不同之处。 原来,慧觉老僧先前教给他的是罗汉金身的修行法,现如今交给他的则是罗汉金身的神通法。 两门功法各有玄妙,其中修行法修的是真气修为,神通法练的是本命神通。 同时神通法必须以相应境界的修行法真气修为做基石,运使真气按照特定路线游走和锤锻体魄经脉窍穴,才能练成相应的本命神通。 所以,罗汉金身的七重境界,便对应着七种本命神通! 想到这里,左章顿时兴奋起来,巴不得一口气修到罗汉金身最高境界,肆无忌惮的横行世间! “用你们世界的话来说,你恐怕在想屁吃。” 最是熟悉左章的慧觉老僧瞬间看穿了他的臆想,笑了一声后语重心长道:“修行只有厚积薄发才是正道,一蹴而就哪会有好下场。” “用你管!”左章不爽慧觉老僧打断自己的幻想,翻了个白眼好奇问道:“老秃驴,这世上真有妖魔邪祟?” 慧觉老僧点点头,“这世上既有诸般神佛与你这域外天魔,自然也有数不清的妖魔邪祟。” “真有啊……”左章略作思忖好奇追问道:“那凡人如何自保?” “何必问得这般委婉?”慧觉老僧似是洞悉了左章的想法一般,摇摇头失笑道:“此世间,似我一般的人物虽少,可是能将如今的你镇压的却不知凡几。 “所以,你行走世间之时,切不可暴露你域外天魔的身份,否则身死魂灭便在顷刻之间。” 一听慧觉老僧这般说,饶是左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脸色却还是有些垮。 慧觉老僧见状,笑呵呵的继续说道:“这世间,不止佛门在寻找扑杀域外天魔。 “道宗、武者、文脉甚至妖族,只要有所怀疑,便宁愿错杀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只不过,域外天魔犹善隐藏,且知晓域外天魔存在的也不是地位寻常之人,是以你只要小心行事,当无性命之忧。” “就是苟呗。”意识到形势严峻的左章咧咧嘴,回想自己曾打算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大展拳脚,不由为自己被慧觉老僧困在正心寺中感到侥幸。 而想到这里,左章忽地意识到什么,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问道:“老秃驴,为何这般优待我?” 慧觉老僧不置可否的避过左章的问题,转而说道:“罗汉金身妙用无穷,却无招无式弱于争斗。 “是以你下山行走之时,还需几套傍身的武技。” 说完,慧觉老僧又招来三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 未及反应的左章只觉眉心一涨,然后脑海中便多了三套武技。 只略作思索,种种招式便清晰的在脑中闪过,仿若自己已经能倒背如流一般。 “灌顶之术虽便捷,却也需你苦练一番方可掌握。”慧觉老僧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些拳脚功夫乃是佛门弟子习练的基础武技,以你的能力,掌握纯熟不过盏茶工夫。 “至于张世山所说的邪祟,当是不入流的精怪。你带着我的木鱼前去,便是有什么变故,也可保你万全无忧。” “就那个和棒槌似的玩意儿?”左章闻言,面露嫌弃的同时也打定主意,今后无论何时都要将慧觉老僧的木鱼随身携带,“老秃驴,邪祟和精怪有什么分别?” 慧觉老僧答道:“精怪乃是人族以外的万物生了灵慧之后的统称,亦即是妖族,而邪祟则是吞噬生人血肉精气的精怪。 “凡是被邪祟吞噬血气的人,死状都与常人不同,很好辨认。” 好奇宝宝一般的左章顿时恍然,“难怪胆小如鼠的张世山也敢承揽这种事情。” 慧觉老僧笑了笑:“这世间颇多玄妙,你久居寺内不曾见闻,自当好好体验一番。 “不过你既然决定将来下山行走,便找机会将一两个瞧得上眼的带回寺里吧,也好替你在外出时守着正心寺。 “且去吧。” 慧觉老僧说罢,也不等左章说什么,笑呵呵的一挥衣袖。 猝不及防的左章顿觉眼前一阵恍惚,再度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正心寺的小殿中,而慧觉老僧毫无生机的遗躯依旧端坐于他面前! “靠!老秃驴真是死性不改!” 被赶出须弥境的左章愣了一下,瞬间回想起曾经被慧觉老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过往时光,冲着慧觉老僧遗躯撇嘴咒骂一声。 骂过之后,感觉心中舒畅些许的左章看向殿中的燃香,却见与自己入定时相比竟是无甚变化,心头不由一惊! 须弥境的盏茶功夫,竟只是外界的刹那…… 惊诧之下,左章倍感神奇的同时也静下心来细细回忆,见罗汉金身新的一章内容与三套武技丝毫不落的出现在海中,顿时松了口气。 “罗汉金身是水磨工夫,短时间内难以精进。”左章嘀咕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三门武技上,“罗汉拳,伏魔棍,水上漂,名字简直土爆了……” 不过左章嘴上嫌弃,人却长身而起,在小殿中就地演练起来。 只见他沉心静气认真回忆,照着脑海中的武技蹲步抱架,然后一丝不苟的弓步出拳! 呼…… 刹那间,一阵令人呼吸窘迫的堂堂拳风带着闷响猛然刮过,将小殿内燃香的袅袅烟柱吹得散乱不堪! 我去!我特么是绝顶高手啊…… 震惊于自己出拳威力的左章见状,心头顿时兴奋起来,继续照着记忆中的拳谱一招一式演练。 顷刻之间,阵阵狂猛拳风在左章一招一式间席卷而出,仿若在小殿内掀起了一阵无序而狂乱的风暴! 然而,随着左章对罗汉拳越来越熟悉,原本又急又猛的拳风很快减弱,不一会就消失不见。 反倒是一声声闷雷般的震响自他出拳挥掌间频频爆发,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最终,当左章将罗汉拳演练到第七遍的时候,闷雷震响也在悠忽间消失! 而左章原本一板一眼标准至极的动作,已变得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举手投足间更带着一股从容洒脱的韵味! “天才如我,果然学什么都快!”彻底掌握罗汉拳的左章心怀得意收拳站定,装腔作势的正了正僧帽抖了抖衣袖,做绝世高手状扫量四周。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此间除了慧觉老僧的遗躯外再无别的观众,不由遗憾的翻了个白眼,开始习练伏魔棍与水上漂。 就这样,左章将这三门武技彻底掌握纯熟之后,才施施然离开小殿,神清气爽的来到大殿外迎候前来拜佛的香客。 眨眼间,红日迁移再次来到傍晚。 而当最后一名香客离去,左章如往常一般关上寺门扫撒完寺院,然后掐着时间带着工具于酉时再次回到小殿,在慧觉老僧的遗躯前站定。 “老秃驴,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不过……” 神色莫名的左章打量了两眼遗躯,撸起袖子绕着木质佛像一边转悠一边嘀咕道: “不过你既然说要我将你的遗躯在酉时封入这尊佛像之中,还让我将来把你们一同焚化,便一定有你的用意。 “所以呢,你也别怪我粗手粗脚对你不恭敬……嗯?这是什么?” 一声轻咦,却是正寻思从何处下手挖洞的左章在来到佛像后方时,看到了一个近似椭圆的纹路。 而细看之下,他忽然发觉这处纹路似乎是一道暗门的轮廓! “老秃驴忒鸡贼!”好奇心起的左章搓了搓手,靠近观瞧,眨眼间就弄明白了暗门的开启方式,不由得意笑道:“却还是难不住本天才。” 说罢,他伸手摁住暗门轻轻一旋,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后,那暗门就轻轻巧巧的打开。 而待左章满怀好奇地探头看去时,却发觉暗门内是一个下宽上窄仿若圆锥的空洞,且其大小只比慧觉老僧成端坐姿态的遗躯略大。 “准备工作做得这么到位吗?”瞬间明白这处空间功用的左章摸了摸僧帽,轻叹一声回到佛像前方。 他先是冲慧觉老僧遗躯合十施礼,然后才面带恭敬的将其端起,动作轻缓的放入洞中。 然而就在左章动作轻缓的封闭暗门时,也不知是光影闪烁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慧觉老僧遗躯面上那原本安详慈和的笑容,似乎浅淡了一丝! 这一丝变化极其微弱,再加上发生在暗门闭合的瞬间,心中思绪复杂的左章自是丝毫没有察觉! 而当他用力将暗门封闭,回到佛像前目光复杂的看向这尊粗糙简陋的佛像时,寺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了张世山的呼声: “左小哥!万事俱备,快随我下山去吧!” 第六章 夜探孙府 月近中天,夜色深沉,位于广安府庆州城的孙家大宅中。 年近中年身材有些发福的孙元伟身着孝服,面带哀切的坐在花厅中,一边与刚刚落座的张世山寒暄,一边暗暗打量双手合十阖目端坐的左章。 然而越是打量,孙元伟就越有些摸不准,只觉得左章虽然确有几分高僧的做派,可年龄却比他见过的那些所谓高僧的和尚年轻太多。 不过孙元伟对兼任僧会的张世山还是有着几分信任,再加上他也有自信对方不敢诓骗于他,便不动神色的继续暗暗打量左章。 “孙兄,你也莫要太过悲伤。”明知孙元伟暗中打量左章的张世山心中暗笑,做出似若未觉得模样温言宽慰道:“令兄有这一遭也是他的命数。 “如今人死灯灭,有你为他操办身后事,想必他也走得安心了。” “话虽如此,可我……唉……”孙元伟闻言摇头掩面,作势抹去眼角的水光,表情沉重哀痛的拱手道: “张兄弟,请务必将那害死我大哥的邪祟诛杀,让我大哥也能死得瞑目!” “孙兄且放心!”张世山面带傲然的伸手向扮高僧状的左章一引,郑重说道:“这位就是我遍寻州府为你请来的高僧,智深大师! “孙兄你别看智深大师年纪不大,可他自小便师从高僧修行,如今已苦修近二十载,佛法之精深实乃我生平仅见! “而且智深大师不仅精通佛法,更是以弱冠之龄担任堂堂一寺的主持,说是得道高僧也绝对不为过!” “我佛慈悲。”面对张世山的吹捧,左章适时颔首回礼自谦道:“佛法博大精深,贫僧不过领悟一二,万不敢言精通二字。 “至于这个主持……呵呵,也是贫僧侥幸得来,当不得张僧会这般盛赞。” “智深主持何必自谦。”张世山面不改色的信口赞道:“正心寺建寺数百年,如今阖寺上下就以您修为最是精深! “您做主持,寺中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眼下您苦修二十年首次下山,恰逢孙兄家宅之中有邪祟作怪,还请智深大师援手相助,将那害人的邪祟就地诛灭!” “好说。”暗叹张世山吹捧功力深不见底的左章微笑颔首,然后冲着表情哀痛的孙元伟点头致意道: “孙施主,令兄近日身亡,贫僧恐那邪祟还藏身于贵府某处,还请带我去令兄生前的居所一观。” 此时孙元伟在张世山的吹捧和左章的装腔作势下,也感觉左章比那些自称高僧的和尚强了许多,便恭敬地点头答应一声,起身带着两人去往后宅。 过不多久,众人来到一处寂静的宅院外,因宅院内未曾燃点火烛,令如霜月色挥洒院中,显出几分清冷宁静的韵味。 “我大嫂如今正在正厅守灵,此时院中无人。” 月色下,隐隐显出几分紧张畏惧的孙元伟向身后几名亲随靠近了些许,舔了舔嘴唇冲左章与张世山拱手叹道:“唉,每每靠近这里,在下便总能回想起兄长的音容笑貌,心中总会痛楚难当不良于行。 “为了不给二位添乱,在下就不进去了,张兄弟与智深大师请自便。” 说罢,孙元伟也不等左章与张世山回应,着亲随将一串钥匙递给二人后,便似是身后有恶犬追撵一般快步溜走了。 “真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呐……”左章掂量着手中的钥匙,看着消失在月色下的孙元伟一行,揶揄笑道:“张大哥,与他打交道,你可要小心着些了。” “他可是开钱庄的,我哪敢大意。”张世山摇摇头嘿笑一声,转头透过宅院大门看向稍有些凌乱的院内, “左小哥你看,想是那孙元伟兄长死后里面的人就都搬走了,且连个敢进去清扫的人也没有。” “毕竟是能把人弄死的邪祟。”左章轻抚僧帽,整了整身上杏黄色素净僧衣,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鱼,紧紧攥住木鱼尾端的握柄,仿若一个拎着榔头的莽汉一般走了进去。 “左小哥你真是谨慎过头。”张世山见左章一脸郑重戒备,笑着摆摆手大步跟上,“我一介武夫都不怕,你功力远胜于我,又有宝器傍身,小心个什么劲。 “况且我看啊,孙元伟家至今也没有第二个人遭难,八成就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他兄长是得了失心疯。 “否则若是真有邪祟作怪,他家宅子能安宁到今天?早乱套了!” “阴沟里翻船的人生前都是似你这般认为的。”不为所动的左章哼了一声,依旧紧紧端着木鱼小步前进,同时不停扫量四周。 张世山见状笑着摇摇头,也不与左章争辩,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侧,缓缓来到这宅院的庭院正中。 然而就在张世山准备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他身边的左章却忽然面带凝重的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远处沐浴着月色而倍显清冷的一处房屋。 被左章弄得有些茫然的张世山正待开口询问,却见左章皱眉开口道:“张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主家卧房有些古怪,仿佛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逸散而出。” “呃……啥?”张世山闻言心头一突,看了看毫无异常的主家卧房,停下脚步不由自主的靠近左章一分,喉结滚动涩声道:“左小哥,你…… “你好端端的吓我作甚?” “吓唬你?你以为我很闲么。”左章瞥了眼刚才很勇现在却很怂的张世山,深吸一口气问道:“张大哥,可还记得来时路上你与我说过的话?” 感觉自己嘴唇有些发干的张世山疑惑道:“一路上你问东问西让我说了好多,你指的是哪句话?” “你说孙元伟兄长尸身无碍,便不会是邪祟附身。”左章盯着主家卧房缓缓说道:“否则要么气血衰败筋肉萎缩,要么内脏短缺躯干残损。 “现在看,孙元伟的兄长与这几条都不相干,且孙元伟笃定的说他兄长在从府城回来后性情大变,最终整日里纵欲不知节制导致伤病复发而亡,那他是因为什么失控的呢?” 跟在左章身边的张世山见左章说的郑重,不由下意识的向左章侧后挪了半步,“为什么?” “唉,平时也没觉得你缺心眼儿啊……”左章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孙元伟说他兄长从府城归来后突然变了个人,然后开始旦旦而伐。 “可是你看这宅院,近一些的有秋千暖帐花圃草坪,远一些的有小湖亭台假山凉阁,就连主房厢房的外形都瑰艳得很。 “而若不是骄奢放浪纵情声色之辈,能把自己的宅院建成这般模样?” “啊?”张世山眨巴眨巴小眼睛,很快明白过来:“你是说孙元伟的兄长本身就是个贪花恋色之徒?” “不错。”左章点点头,盯着主家卧房若有所思道:“所以,孙元伟口中他兄长性情大变的说法,就值得怀疑了。” “难不成是孙元伟暗下杀手?”张世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珠一转试探问道:“那咱们……报官?” “张大哥,你是想敲孙元伟的竹杠吧?”左章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刚刚孙元伟靠近宅院的时候,神情之中所带的畏惧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所以,这宅院中应该确实有些蹊跷,而他的兄长八成是从贪花恋色变成了纵欲无度,只是没他说的那么夸张而已。” 张世山闻言,感觉好不容易清晰了些许的脑子再度化作一锅浆糊,不由疑惑道:“智……不是,左小哥,你到底要说啥啊?” “张大哥,有空多动动脑……算了,还是别为难你脑袋里的浆糊了。”左章无奈嘀咕一句,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不是邪祟附身,却能改变人的性情。 “就说明盘桓在孙元伟兄长身边的,不是不入流的邪祟,而是会用术法惑乱人心的精怪!” “会用术法的……精怪!”刹那间,张世山就觉一股凉气顺着后背窜入脑海,惊恐之下骇然道:“天爷!堂堂庆州城里怎会出现精怪! “智……智障,咱们怎么……” “再叫我的法名,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左章狠狠瞪了眼屡教不改的张世山,望着不远处的主家卧房,平定心绪默默思索。 精怪…… 惑心之术…… 旧病复发而亡…… 突然改变了性情…… 一个月内纵欲无度…… 除孙元伟兄长外没有第二例…… 刹那间,一条条线索在左章脑海中交织串联,让他一点点拨开迷雾,窥探到了孙元伟兄长身死一事的真相! 而随着思绪越来越清晰,左章忽然自信一笑,目光湛湛拎着乌沉沉的木鱼,面容沉静缓步向着主家卧房走去! “左小哥!你……”犹自惊疑不定的张世山见状一惊,正要伸手去拽,却见左章头也不回的冲自己摆摆手,步履坚定的向前走去。 “唉呀……”急得抓耳挠腮张世山犹豫片刻,一狠心一咬牙便跟了上去,只是行进间总想着将自己肥硕的身子藏在比他瘦好几圈的左章身后。 左章听得身后足音响起,知道是张世山跟来,不过他此时却没心情理会他。 只见他一边观察着散逸出主家卧房的莫名气息,一边看似从容实则戒备万分的来到房门前站定,伸手握住挂在门上的铜锁,猛地一拧一拽! 咔吧! 一声脆响,左章随手丢掉被他硬生生扯下来的铜锁,从容推开房门。 下一刻,房门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中豁然洞开,将屋内的一切暴露在左章面前。 只见黑漆漆的屋内,桌椅床榻俱全却很是凌乱,不仅四处落着一层浮土,角落中更有蛛网暗结,显然许久不曾有人打扫。 左章站在门外扫量片刻,细细分辨莫名气息来源的视线缓缓上移,只见那浅淡如浮尘的莫名气息飘荡在屋内上方,来源隐隐指向一根宽大的房梁! 见对方依然没有动静,左章心头越发镇定,底气十足的冲着房梁说道: “我知你藏身房梁上,下来。” 而他话音刚落,就见视野内的莫名气息骤然一乱,紧接着一个略显沙哑的老者声音从房梁上传来,“大师慧眼……小的这便下来……” 下一刻,房梁上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紧接着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黑影猛然一跃而下,直奔左章面门而来! 早有准备的左章正要将手中木鱼砸向对方,却忽然发觉黑影纯是凭着重力落下,其速连自己砸向张世山的砖头都不如。 什么玩意儿…… 心念一闪,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的左章眼珠一转,在黑影距离自己面门还有两尺之时闪电般侧步闪身,恰将藏在身后的张世山露了出来! 始终缩身左章身后的张世山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自纳闷左章为何突然闪开,就见视野中一个黑影蓦然放大! 啪! 只听一声闷响,黑影精准的落在了不及闪躲的张世山额头,接着便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而骤然遭袭的张世山猛的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接着便面带惊恐栽倒在地,捂着面门翻滚哀嚎起来! 然而看他满地打滚时的矫健身姿和中气十足的哀嚎声,显然即便有所损伤也有限得很。 “张大哥,没什么事便起来吧。”左章暗笑一声,也不理会张世山,俯身去看跌落地上的黑影。 那是一尊不知什么木材雕刻的长寿长者雕像,做工细致惟妙惟肖,尤其是那长寿长者慈祥宽厚的容貌神情,更是刻画得活灵活现,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就在左章打量木雕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受到损伤却出了老大洋相的张世山醒过神来,火速从地上爬起,恼羞成怒的伸手抓向地上的木雕, “好个害人性命的邪物!竟然敢偷袭你家张爷爷,且看我将你碎尸万段!” 第七章 别有内情 “张大哥且慢!” 眼看张世山即将抓中木雕,左章忽然抬手挡住了张世山的手掌,嘴角带笑俯视着木雕,意味深长道:“为何袭击我等?” 那木雕闻言急颤一下,惶急喊道:“小的只道大师要打杀小的,惶急之下失了智!冒犯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见谅?”左章闻言笑了笑,语气莫名道:“你害死了此间主人,手上沾了人命,你说我怎么个见谅法?” “冤枉呐!”木雕闻言急切道:“小的不曾害人,更不敢害人……” 木雕话没说完,心中依旧带着几分羞恼的张世山便瞪着眼睛喊道:“胡说! “此间主人自府城归来后就变了性情,还敢说不是你所为!” 这一声质问吓得木雕颤了一下,也震得左章耳膜发痒,而张世山却没什么自觉的站在左章身旁瞪着木雕,一副仗势欺妖的模样。 左章见状颇感无奈,眼角一抽没有说话。 而木雕见左章不说话,惶急的颤动一下,滚了两滚端端正正立在地上,语气谦卑畏缩的朝着左章告饶道:“大师明鉴! “小的自被这宅院主人买回府中,便藏身房梁安安分分的修行,实不曾有过逾越之举,更遑论害人啊!” “还敢狡辩!”张世山见木雕畏惧,胆气越发壮了,声色俱厉的呵斥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真当我们是吃素的吗!” 说罢,张世山转向左章,毫不避讳的指着木雕说道:“左小哥,此妖冥顽不灵,少不得让他吃一番苦头! “庆州城里就有专管此事的缉妖司,咱们索性将它送进去,让那些煞神炮制他!” 缉妖司? 那是什么地方? 骤然听到一个新词的左章顿时心生好奇,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便摆手拒绝了张世山的提议,看向战战兢兢的木雕, “你既然说此间主人之死与你无关,那便老老实实的答话。 “待我查明真相,若此间主人身死一事真与你无关,自不会为难于你。” “大师……此言当真?”木雕轻颤两下,满是畏惧的说道:“大师得道高僧,可不能……” “出家人不打诳语。”左章毫不犹豫的脱口做了保证,然后心念一动又恫吓道:“你也莫要存了欺心之念,否则贫僧定然饶你不得。” “小的不敢……”木雕连忙应了一声,然后畏畏缩缩的说道:“大师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章见状点点头,“说吧,此间主人从府城回来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慈悲!多谢大师!”木雕此时已是一副感激涕零的语气,“月余之前,此间主人归来时还未见异常。 “可谁曾想,数日后的夜间,他忽然频频在梦中呼喊倚香两个字……” “倚香!那可是添香阁的头牌花魁啊!那模样,那身段,啧啧……” 张世山一听倚香两个字顿时兴奋起来,可转瞬就看见了左章嫌弃的目光,顿时讪讪摆手道:“呃……没事了,咱们继续,继续。” 木雕继续道:“后来,此间主人夜间所梦仿佛越来越放浪一般,梦话越来越露骨无耻,不几日的工夫就将他夫人气走了。 “而他也因着夜梦的关系,不仅行事越发寡廉鲜耻,常常在白天与妾室丫鬟厮混,更因心神气血双双损耗而时常陷入恍惚。 “后来有一天,那孙员外前来探望,此间主人正与之相谈间却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喊着倚香的名字就对孙员外用了强……” “什么!”张世山不敢置信的惊呼一声,心中泛起几分膈应的同时只觉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孙元伟竟被他兄长……” 同样倍感荒谬的左章咧嘴皱眉,重新攥紧了差点因震惊而掉落的木鱼,“后来呢?” “孙员外虽在紧急关头勉力挣脱,可后来就再没来过这处宅院了。”木雕老老实实的继续说道: “且不只是孙员外,此间主人的妻子也不曾再回来过,只余下几名妾室丫鬟照看越发恍惚癫狂的此间主人。 “对了,孙员外还着家丁护院把守这处宅院前后,似是叮嘱不许任何人出去。 “而待到前几日,此间主人旧病复发一命呜呼,孙员外才与此间主人的妻子一并出现,为其操办丧事。” 说完,木雕就不再言语,只是隐隐流露出几分紧张,似乎生怕左章与张世山不信一般。 “原来如此。”左章点点头问道:“这期间你一直藏身房梁么?” 木雕连忙答道:“小的不良于行,拼尽灵力才能跃上房梁,上去后就从未下来过。” 面露思忖的左章又问道:“你藏身房梁,能感知到多大的范围?” “这个……”木雕不曾料到左章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略作思索后答道:“小的虽有面貌,本质却不过一块愚木,感应也全凭自身妖气。 “位于空旷之地还好,可藏身房梁之上时却因着墙壁阻隔,感应身周十丈便是极限了。” “那便好办了。”左章冷笑一声道:“依你之言,此间主人最开始出现异常之时甚为突兀,显是在睡梦时中了惑心之术。 “你藏身卧房房梁,却没有感应到施术者,便说明施术者不在你的感应范围之外。可对?” 木雕闻言蓦然僵住,正惊惧不已间就听左章继续面带冷笑道:“可是,隔着十丈施展惑心之术,还能精准的落在于卧房中沉睡的死者身上…… “有这等本领,当是了不得的妖物吧?不如我请缉妖司的司官来查探一番,也好还你一个清白,如何?” 一旁的张世山此时也回过味来,细细审量木雕,却见它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也不动,全没了方才口齿灵活的模样! 而就在张世山准备喝问之时,就见木雕惶急颤动道:“大师开恩!是小的惹下的祸事,修行间散出妖气害了此间主人! “小的自知罪孽深重,还请大师看在小的……” “还在扯谎。”左章冷哼一声打断木雕的话头,落在它身上的目光冷峻如冰, “比之死者,其妻睡于主家卧房的时间更是长久,怎不见她被你影响! “你初始骤然袭击我等,便有寻死之念!寻死不成又用谎言欺瞒,现在被戳穿谎言便要主动顶罪! “好!既然你一意隐瞒,我今夜就遍搜孙府,将那害人的精怪打个魂飞魄散!” 刹那间,只觉自己心思被左章看了个通透的木雕顿时如坠冰窖,忙不迭的慌张求饶道:“大师慈悲!小的……” 笃。 木雕话音未落,一记轻响骤然响起,却是左章抽出与木鱼配套的木槌,轻轻在木雕额头敲了一记。 而轻响过后,那颤个不停的木瞬间一定,话头一断没了声息! “没动静了?”张世山见木雕静默没了动静,不由好奇问道:“它怎么了?” 左章低头盯着木雕,见那长寿长者的面容上泛起几丝呆滞,身上的气息更是被一记木槌敲得仅剩下薄如轻纱的一层,便解释道: “早几年我也曾被这样惩戒过,当时昏迷了足足一个时辰。 “至于他,只会比我昏的时间更长。” “昏迷了?”张世山顿时眼含兴奋热切的看着左章手中的木槌,“果然是法宝!” “别惦记了,不会给你的。”左章收起木槌,冲张世山伸手道:“张大哥,来个布袋子。” 张石山见状二话不说取出随身携带的黄铜钵盂,口诵佛号伸手一捞,手中便多了一个紫红色锦袋。 “这个骚气十足的色调……”左章嫌弃的接过,随手将木雕收入袋中封了口,纵身跃上屋顶向周围看去。 张世山见状忙不迭的跟着上了房,顺着左章的视线四处打量的同时好奇问道:“左小哥,你在寻什么?” “自然是找另一个精怪的踪迹。”左章理所当然的答道。 “另一个……啊?”张世山一惊,不敢置信的盯着左章,“你还要去找另外一个精怪?” 左章随手将装着木雕的布包塞到张世山手中,见对方虽然面露抗拒却依旧动作僵硬的接过,不由笑道:“张大哥你怕了?” “能不怕吗?”张世山单臂伸直,动作僵硬的拎着布包,“咱们不知对方深浅,万一是个厉害角色,弄死你我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情! “左小哥,听哥哥一句劝,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缉妖司吧。 “他们有的是诛杀精怪的办法,到时候即便会死人,死的也不是咱俩不是?” 依旧细细扫量孙宅各处房舍的左章忽然咧嘴笑了,“张大哥,你觉得这个木雕实力如何?” 见左章神情镇定,张世山也稍稍安定下来,思忖片刻后眨巴着小眼睛答道:“我只觉得它狡诈奸猾的紧,至于实力……他还有实力?” “被砸了一下额头就害怕得满地打滚,你还有脸瞧不起他?”左章闻言顿感哭笑不得,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 “其实仔细想想,孙府上下百多号人,从始至终却只有孙元伟的兄长倒了霉,表明那精怪极可能是上门寻仇。” “报仇?”感觉拎着烫手山芋的张世山纳闷道:“什么仇?” “我哪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左章摊摊手道:“不过,按照这个木雕的表现来看,他很是维护那个精怪,且打心眼里觉得另外那个精怪不是咱们的对手。 “而若不是极为了解另外那个精怪的实力,这木雕为何会如此笃定对方在你我手中翻不了天? “且孙元伟兄长性情大变持续一个月之久,说明那精怪报仇之心甚坚。 “可即便如此,那精怪却除了惑心之术以外,并没有再动用更加狠辣的手段……” “惑心之术也很厉害了!”张世山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左章面无表情的扬了扬手中的木鱼,顿时讪讪道:“比之慧觉大师的遗宝,自然还差很多……” “那不就得了。”明确对方实力的左章此时有信心得很,头脑也清明了很多, “那个精怪向人复仇却不逞爪牙之利,一味的用一种术法引导蛊惑,因此其极可能除却惑心之术外便再没了别的本领。 “而即便是惑心之术,也仅仅是先惑梦后乱神,靠着长久施展才引着孙元伟兄长亏损本源旧患复发。 “这等实力低微的精怪,难道张大哥你还不敢去一探究竟吗?” “不敢……”张世山极为光棍的摇摇头,却见左章对他的表态视若未睹,只能无奈点头道:“也罢,左小哥,该如何行事便由你定夺吧。” “嗯?”以为还要再劝一番张世山才会同意的左章意外地摸了摸僧帽,索性说道:“那咱们也不必知会孙元伟了,自己查探便好。 “况且我对此事背后的因果颇有几分好奇,总要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才不枉这下山一趟。” 张世山见左章定下行止,深吸一口气点头答应。 片刻后,凝神四处观望的左章忽然目光一定,见远处几栋房舍间弥散出一股比木雕还弱的莫名气息,便指给张世山问道:“张大哥,那是何处?” 张世山略作辨认,又回忆了一番孙宅的房舍布局,笃定答道:“当是孙元伟用作屯粮的库房。” “藏在粮仓中?”左章闻言笑了,“不会是个耗子精吧?” 张世山被左章轻松的语气感染,揶揄笑道:“那咱俩岂不成了捕鼠的花猫了?” 左章闻言哈哈一笑,纵身一跃向着粮仓方向掠去。 片刻后,当左章驻足于粮仓附近之后,就见张世山犯愁的看着七八个高大砖房皱眉道:“这么多,一个个的找会打草惊蛇吧?” 左章闻言运足目力略作打量,顿时发觉一座粮仓隐隐弥散出刚才看到过的气息,心头一定咧嘴笑了,“自不能一个个的找……” 第八章 最佳选择 向张世山解释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气息之后,左章眼看着张世山竭尽所能的睁大了自己的小眼睛瞪着粮仓,不一会上涌的血气就将一张胖脸涨的通红。 “张大哥,别瞪了。”左章忍着笑劝道:“小心把眼珠子瞪炸了。” 张世山闻言无奈,沮丧放弃了徒劳的努力,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揉着因充血而通红的双眼,看着左章羡慕道:“啧,左小哥真是天赋异禀,哥哥我比不了啊……” “兴许是我习练佛门功法的原因。”左章想起自己习练的是慧觉老僧传授的罗汉金身,心有所悟的同时也收敛了思绪向着散逸莫名气息的粮仓走去。 张世山点头跟上,可行至距粮仓不足三丈的时候,就见左章忽然驻足并抬起手臂拦住了自己,“张大哥,他发现咱们了。” “啊?”张世山闻言心头一跳,语气莫名道:“那它岂不是要跑?” “并没有……”左章面色怪异的看着三丈外的粮仓,却见那原本悠然浮荡的气息在刚刚忽然紧缩了一瞬,紧接着就再次弥散在粮仓周围,只是稍稍凝实了些许。 看不到气息变化的张世山见左章皱眉思忖,不由有些抓耳挠腮道:“左小哥,咱们现在做什么?” “我本想着与他好好聊聊,看来暂时是不可能了。” 左章说着摇摇头,他虽对粮仓中所藏精怪心怀好奇,却并不打算冒险,略作思忖转头诚恳地看着张世山道:“张大哥,对不住了。” “啥?”左章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顿时让张世山颇感摸不着头脑,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见左章面带歉然的伸出双手,闪电般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子! 愣怔刹那,张世山忽然明白了左章的意图,心头骇然之下连连摆手慌张道:“左小哥,哥哥我待你……” “不薄,我知道。”左章歉然笑笑低声道:“张大哥,团身护住头颈!进去弄些乱子出来!” 话音未落,左章双臂较力猛的一提一甩,陡然将身形宽壮的张世山丢向粮仓大门! 满面惊恐的张世山顿觉自己身子一歪猛然失了平衡,紧接着耳边疾风骤响,整个人便如腾云驾雾般的飞了出去! 嘭! 轰然一声巨响,就见半空中仓促团身的张世山宛如一颗炮弹一般直接轰进了粮仓之中,结实厚重的木门瞬间碎裂四散,烟尘滚滚而起! 对张世山极为了解的左章丝毫不担心他会受伤,立足原地死死盯着粮仓。 而眼看那莫名气息在张世山撞入粮仓中后便骤然紊乱波动,左章足下一动便悄无声息的冲了进去! 瞬时间,粮仓内的情景也毫无遮挡的展露在左章面前! 只见这处粮仓之中,数不尽的粮袋整整齐齐的码着,先一步撞进来的张世山则状若疯癫的将一袋袋粮食撕扯开四处抛洒,让烟尘四起的粮仓中下起一阵阵粮雨! 左章暗道一声干得好,视线一扫就发现了紊乱气息的源头! 那是一个阴暗的角落,一只仅比巴掌略大的棕灰色小兽弓背缩头伏踞于地,颤抖不已的盯着不停闹出巨大动静的张世山! 这是…… 松鼠? 左章只略作分辨便即确认,那长着蓬松卷曲长尾的棕灰小兽,是一只体型略大的松鼠。 见这松鼠没注意到悄然闯入的自己,左章也不犹豫,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伸手就向它抓去! 那松鼠正惊恐不已的盯着疯狂折腾的张世山,忽觉疾风掠来,下意识的就要闪避! 然而不知为何,它却忽地又硬生生的扭过头来,四足一蹬电射而出,张口直奔着左章手掌咬来! 搞什么? 吓成这样还这么勇? 纳闷之下,左章从容的将手掌微沉,不仅避过松鼠口齿,更将自投罗网的松鼠一把抓在手中,紧接着准备好的木槌轻轻一挥便直奔松鼠脑门而去! 可就在此时,那松鼠似是也知道自己再不反抗便万事皆休,忽地低头向左章虎口咬去! 喀嘣! 只听一声脆响,却是始终不曾放下戒备的左章见势不对,攥着木槌的手腕轻轻一抖,顺势就将槌头一端送到了松鼠口下! 那松鼠未料到有这般变故,猝不及防下只觉门牙如同磕在铁石之上,一阵剧痛直窜脑海,险些让它晕厥过去! “呼!好悬!” 左章看了看松鼠口中闪烁着锋锐光芒的门牙,又看了看毫无损伤的木槌,长出一口气的同时索性将槌头顶在松鼠咽喉处,“别动!” “好……痛……”只觉牙痛难忍的松鼠勉力抬起前爪,掩口痛呼一声后就没再出声,不过却也没有再挣扎。 左章点了点头,见张世山依旧奋尽全力的人工造雨,不由失笑道:“张大哥,我得手了,收了神通吧。” “啊?得手了?”张世山闻言愕然,旋即就看到了左章手中的松鼠,松了口气的同时哭丧着脸坐在地上,小眼睛委屈的眨巴着, “左小哥,哥哥我待你委实……” “不薄不薄。”左章闻言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这次是我欠张大哥一个人情,以后用的上我的地方只管说。” 本就没受什么伤的张世山闻言眼珠一转,脸上顿时浮起笑容,起身跟着左章向粮仓外走去。 可还没等他们两人踏足门外,就听左章掌中的松鼠畏畏缩缩轻声请求道:“能把……我的果子……带上吗?” “嗯?”左章愣了一下,却见松鼠黑黝黝的小眼睛正满含不舍的盯着它原先藏身的角落。 在那角落中,堆着几十个颜色各异苹果大小的布包,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而联系松鼠此时的哀求和方才悍然直扑的做派,左章顿时明白这些布包中所装何物,不由失笑,“这都是你的?” 话音刚落,松鼠眼中就出现几丝晶莹剔透的泪光,前爪更是可怜巴巴的缩在胸前,结结巴巴低声说道:“我能……做个……饱死鬼吗?” 靠!你是在玩吃货卖萌吗…… 本就没有杀心的左章顿时被松鼠弄得心头一软,转向张世山笑道:“张大哥,看你的了。” “都带走?好说。”张世山爽快的拿出黄铜钵盂,眨眼间将几十个布包收入其中,笑问道:“接下来咱们去那里?找孙元伟交差吗?” “那是自然。”左章看着手中的松鼠嘿嘿一笑。“做了好事岂能不留名?” 过不多久,重返孙府花厅的张世山指着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硕鼠残尸,傲然朗声道:“孙兄,这就是害你兄长死于非命的的邪祟! “夜间智深大师遍索你兄长居所,发现其正藏与主房房梁之上。之后智深大师一路追杀,终于在粮仓中将其打杀! “说实话,今夜也是幸得这妖邪道行尚浅。若再给它几年的时光,恐怕你这孙府上下便要糟啊!” “这……便是害死我兄长的邪祟?”孙元伟细细看了两眼那血肉模糊的硕鼠,感觉确实是比之自己见过的老鼠大了一些。 而听了张世山的解释,孙元伟也想起先前家丁曾禀报粮仓位置出现过巨大声响,顿时便对张世山的说法信了几成,心念闪动思索起来。 转瞬间,心中有了定夺的孙元伟站起身来,冲着左章拱手感激道:“今日幸得智深大师出手,才让我孙府上下得以安宁。 “待得家兄丧事办妥,在下一定亲登正心寺,以谢智深大师诛邪大恩!” “孙施主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双手拢在胸前袖中的左章起身颔首回礼笑道:“此间事了,贫僧也该回转寺中了 “否则恐耽误了明日的早课,懈怠了修行。告辞。” 说罢,左章竟是就这般转身就走,步履看着轻缓却在眨眼间就出了花厅,弄得还准备扯皮几句的孙元伟颇有些不适应。 负责善后的张世山见状,起身凑到孙元伟面前低声道:“智深大师乃方外高僧,于黄白之物并不在意。 “况且他也知道孙兄你心怀疑虑,是以也留足时间让孙兄求证。 “所以孙兄也不必多想,待得你忙过了这一阵,寻个空闲日子去正心寺烧柱香便好了。” “哦?原来如此。”孙元伟顿时恍然,不过他到底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若无其事的冲一名随侍打了个眼色,那名随侍立即将几张银票捧到张世山面前。 “哎呀,孙兄你这……这哪里使得!”张世山见状立即客套几句,余光却在那几张银票上打转。 而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孙元伟笑了笑,伸手将银票牢牢摁在张世山手中,感激道:“张兄弟此番为我奔波,些许车马费用不成敬意。 “待我操办完家兄的身后事,他日必登门重谢。” “孙兄,你看你还和我见外……”张世山闻言勉为其难的叹了一声,然后动作熟练至极的将银票揣在怀中,寒暄几句后麻利的包起硕鼠残尸拱手告辞。 而当张世山追着左章离开花厅之后,孙元伟脸上热络感激的笑容逐渐敛去,看着左章与张世山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去,安排几个人到那宅子里住着。 “没我许可,不许出来!” “是,老爷。”随侍立即应了一声,正待离去,却听孙元伟带着厌恶说道:“还有,将这腌臜玩意儿烧了去!” 随侍愣了一下,却见孙元伟面带嫌恶的侧行几步离开了花厅,而在他脚步躲避的位置,则是沾染了一丝硕鼠残尸血迹的华美绒毯…… 孙府外,张世山与左章乘着马车出了庆州城,行至半途时,沉默一路的张世山忽然凑近左章,跃跃欲试低声问道: “左小哥,咱们如何处置那两个精怪?” 左章见张世山一脸期待,不由失笑。抽出拢在袖中的双手,见被自己紧紧攥着的木雕与松鼠气息平稳无有异常,便摇头道: “他们暂且醒不来,等回了寺中再说。” “对对对!回去再说!”张世山连连点头,转头招呼驾车的外家丁快些走。 可当他回过头来时,却见左章面带思索的盯着尚在昏迷中的木雕和松鼠,不禁纳闷道:“左小哥,可有什么异常?” “那倒没有。”左章依旧紧紧盯着手中两个精怪,“不过想知道一些关于缉妖司的事情,张大哥能说说吗?” 张世山面色微变,“左小哥怎的对那种地方感兴趣了?” “好奇而已。”左章察觉到张世山语气有异,心中越发好奇,“缉妖司很吓人?” “何止是吓人……”张世山撇撇嘴,见左章真心想了解一二,便苦笑一声说道:“那地方专管精怪妖邪的一应事宜,就没个正常人。 “不过说起来,也是因为各个州城有缉妖司坐镇,咱们晋国各地才鲜受精怪妖邪侵扰。” “那他们也算是功德无量了。”左章闻言沉吟道:“可张大哥你对缉妖司畏多过敬,是何缘由?” “这个……”张世山顿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后撇嘴道:“我这么和你说吧,缉妖司管的不是人,所以行事风格便没什么章法。 “再加上加入其中的人来源庞杂,且不少是与妖邪有几分仇怨的,各人所用的手段就……呃,复杂了些。” 张世山用词委婉,左章却听得明白,知道他在说缉妖司不少人胸怀怨愤心性扭曲,行事狠辣没有顾忌,为人所不喜。 想到这里,左章眼珠一转问道:“既如此,便没人约束管制他们么?” “有是有,却不好管。”张世山挠了挠头道:“缉妖司地位特殊,王权专管。各地文官可以谏言,却没有管制的权力。 “可是谁家文官吃饱了撑的,放着功名利禄不争,去招惹行事不守章法的缉妖司上下人员。 “所以,若不是触了文官的底线,他们一般不会找缉妖司的麻烦。” “生人勿近么……”左章低低沉吟一声,暗暗思索起来,“这么说来,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左章之所以对缉妖司感兴趣,完全是因为他想弄一个便于了解这方世界的身份。 毕竟相较于成分纯粹且对于域外天魔尤为戒备的佛门、道宗、文脉以及武道宗门来看,缉妖司这种鱼龙混杂又生人勿近的地方,显然更适合左章行事。 不过我现在这个身份却有些不好运作…… 要不,用手里这两个小精怪做敲门砖? 就在左章正思忖着如何制造加入缉妖司的契机时,忽见手中木雕的气息略有波动,竟是有了几分醒转的迹象! “张大哥。”左章眼珠一转收敛了思绪,“让马车停歇片刻。” 张世山闻言心头一动,顿时醒悟过来,轻敲车厢喊停了马车,并让家丁去远处等候。 待得家丁走远,左章将木雕放下拿出木槌,槌端死死顶在另一只手中双眼紧闭的松鼠的咽喉,冷笑道:“既然醒了,何必装死?” “唉……”那静默不动的长寿长者木雕自知瞒不下去,轻叹一声后滚了一滚,面朝左章端正站起,语气低沉道: “大师乃大德高僧,还请慈悲为怀,莫要为难小小一只松鼠。” “哦?怎么不伏低扮小了?”左章不为所动的哼笑一声,手中木槌依旧顶在昏迷松鼠的咽喉,带着寒意的目光落在木雕身上,“从现在起,我问,你答。 “为了让你安心答我,我先与你讲明,问过你的问题,我会原原本本的再问这小松鼠一遍。 “如果你们所言不一致,你们会死;你们中不管是谁含糊其辞,你们也会死;我问出问题后一息之内不作回答,你们还是会死。 “可记住了?” 左章冷冰冰的声音吓得木雕心生骇然,忍不住惊呼道:“大师……你,此般行径……” “我的问题是……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面容冷峻的左章毫不留情的打断木雕的话头,俯视木雕的同时手中木槌微微用力,将槌头向昏迷松鼠的咽喉位置推进几分。 仿若万载寒冰一般的话语和表情狠狠砸在木雕心头,瞬间让他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将他包围! 而木雕惊恐之余很快想起左章说过的一息之限,生怕同伴惨死在左章手中的他连忙答道:“小……小的记住了!” 一旁的张世山从未见过左章这般吓人的模样,即便知道是装出来的,却还是让他有些懵怔和不知所措。 “记住便好。”左章没空理会张世山,维持着狠辣冷酷,面无表情的问道:“先将你的来历说一说,顺便说说你图谋孙元伟兄长性命的缘由。” “大师怎知……”木雕豁然一惊失声惊呼,可旋即就看到了左章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心生畏惧下立即答道: “大师明鉴,孙元伟兄长的性命…… “确是小的谋算害去的。” 第九章 前因后果 “小的前身本是荒野间的一株桃树,后来侥幸生了灵智,得以修行…… “然而许是命运不济,未能化形之时便遭人砍伐伤了根基,无奈之下只能将神魂附在一截残躯之上…… “谁料这截残躯被匠人雕做长寿长者模样,货于他人,流落市井之间…… “二十年前,小的被一书生带回家中,献于其父,后又被书生父亲赠与书生独子…… “只是这书生的独子成年之后……”长寿长者木雕说着顿了一下,才语气低沉道:“尚未及婚配,就死在孙元伟兄长手中了。” “难怪你心思口舌比常人也强上许多,竟是有着这般际遇。”左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问道:“听你所言,似乎那书生独子之死与你也有几分关系,是吗?” “……是。”木雕颤了一下愧疚道:“那书生独子是我看着长大,本也是个读书的胚子。谁知后来他迷上了烟花巷的一名女子,还将在下当作定情物送与那名女子。 “可那烟花女子却知书生独子拿不出供她赎身的钱财,恰好孙元伟的兄长同样迷恋于她,于是她便做了孙元伟兄长的小妾。 “那书生独子得知后上孙府寻那烟花女子,却被孙元伟兄长嘲讽,激愤之余口不择言骂了那不知廉耻的男女两句。 “我当时正藏身房梁之上,只觉那处宅院中乌烟瘴气得很,便有心回到书生独子身边,于是拼尽灵力勉强潜入了他的书囊之中。 “可谁知孙元伟的兄长已是怀恨在心,污蔑书生独子盗窃孙家家财,强搜书囊准备栽赃之时,却发现了被那烟花女子带进孙府的我。 “之后,唉……” 木雕越说越是低沉,最后叹了一声便陷入寂静,就连那长寿长者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伤怀愧疚。 砰! 忽然,一声震响骤然爆发,吓了木雕与左章一跳,却是张世山猛捶了一下马车车壁,“丧尽天良!着实该死!” 靠!一惊一乍的,情绪都被你打断了…… 同样对木雕以及书生独子心怀同情的左章心中嘀咕一句,整肃心情思忖道:“所以你便对孙元伟的兄长动了杀心?” “不错。”木雕继续说道:“只是小的体残魂伤,没有手段寻仇,只能再度藏身房梁,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 “而在月余之前,一只松鼠精怪忽然潜入孙府,搜寻良久后窜入了孙元伟兄长的宅子,直奔孙元伟兄长的卧房而来。 “我见她气势汹汹似怀有仇怨,便静观其变。却机缘巧合见她身怀惑心之术,能影响孙元伟兄长梦境。 “然而她似乎术法不大纯熟,只让孙元伟兄长做了两场被人追杀的噩梦,连惊醒歹人都做不到,更别说伤及他人了。” “原来如此。”左章已然猜到了事情后续的发展,点头道:“于是你就帮着这松鼠图谋孙元伟兄长的性命,害他旧病复发一命呜呼。 “只是,这松鼠与孙元伟的兄长有何仇隙?” “这却是另一桩事了。”木雕一五一十的答道:“数年前,恰逢秋末冬初,孙元伟的兄长外出行猎,途中恰好发现了这松鼠一家。 “孙元伟兄长知道松鼠善储粮,不仅硬将她一家过冬的粮食干果剖挖搜刮一空,更是把藏身窝中的松鼠尽数捕杀。 “至于大师手中的松鼠,则是凑巧生了灵智,勉强逃得一条性命。” 耳听得掌中松鼠有这般凄惨的身世,左章忽地想起慧觉老僧曾说过的话,喟然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孙元伟兄长既被你们联手图谋了性命,也算是他的命数。 “不过,你们先前既已得手,为何不离开孙府,还敢在此间滞留?” 木雕沉默片刻,面上忽地显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无奈神色,“大师……有所不知,您掌中的这个丫头,却是个……唉,是个贪嘴悭吝的财迷。” “丫头!” “财迷?” 两声带着疑惑的呼声几乎同时响起,只是前者不敢置信略显高亢,后者轻声沉吟隐露沉稳,却是张世山与左章分别开了口。 “它是母……呃,女的?”张世山探着粗短的脖子,心怀诧异的细细打量左章手中的松鼠,挠头道:“我说怎么看着怪惹人怜惜的。” 惹人怜惜就是女的?真没见识…… 左章鄙视的瞥了眼张世山,攥着松鼠的手掌却是稍稍放松了一丝。 其实,听过松鼠开口说话的左章对于其性别早有猜测,此时不过是从木雕口中得了确认。 而当他听到财迷两个字的时候,瞬间便想起了那几十个装满了干果的布包,忍着笑做了然状, “难怪我赶到时她依旧死守在那一堆布包前,看样子还是个舍命不舍财的。” 听得左章做出这番评价,木雕心中难得的升起强烈的认同感,无奈叹道:“那丫头始终不曾知晓我也在图谋孙元伟兄长的性命,一听有机会报仇雪恨便对我言听计从。 “之后,她更是拼着损耗灵力,让那凶徒在他兄弟面前发了狂,进而一步步的步入死境。只可惜,这丫头许是因早年的变故有了心伤,见着干果便想收入囊中。 “因此到了本该远遁他方的时候,她却硬是不停地搜罗干果之类,越攒越多直到带也带不走,以致拖延至今。 “小的也曾劝她,可她在这一事上却是执念深重,还扬言说这都是攒来供我们逃亡路上果腹的吃食。 “唉,她也不想想,我如今不过一方木雕,哪用得着这些……” 这木雕说到后来,左章发觉他言语中颇有几分宠溺儿孙的意味,便明白他为何一意替死顶罪,不由暗暗点头 随即,左章又问了一些问题,刁钻的有,古怪的也有,不少问题更是反复询问。 木雕虽觉诧异,不过慑于左章的威胁和装出来的狠辣做派,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和隐瞒,将每个问题都老老实实的答了。 而当木雕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左章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缓缓点头道:“是非曲直,且待我审过你口中的丫头再说,你且先睡去吧。” 说罢,左章手中木槌挥下,在面带坦然不做反抗的木雕头顶轻敲一记。 见木雕瞬间没了声息,左章便将目光挪向手中的松鼠,正思忖着该如何叫醒她,却见张世山小心的收好木雕轻声道: “左小哥,你动作且轻缓些,莫伤了这小东……呃,小姑娘。” “我都不知道张大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左章翻了个白眼,却想起自己被木槌敲了从来都是自行醒转,貌似没有别的唤醒法子,无奈只能摇头道:“先回寺里吧。 “总不能她不醒来咱们便一直等下去,不然若她明早醒来,咱们岂不是要在这里过夜。” 张世山闻言深以为然,立即招呼家丁驱车赶往正心寺。 清晨,左章和张世山赶在卯时回转寺中,而两人刚刚进入小殿不久,左章忽觉掌心一动,然后就见掌中松鼠悠然睁开了水汪汪的透黑双眼,畏畏缩缩的四下打量起来。 “你……”左章见状正待开口说话,却发觉掌中松鼠忽然开始剧烈挣扎,并扯着嗓子哭嚎道:“我的果子!我的果子不见啦!哇……” 猝不及防之下,近在咫尺的左章被尖利的哭嚎声激得眼角一抽,不禁呵斥道:“给我噤声!” 一声怒喝把松鼠吓得讷讷缩头不敢出声,这才让小殿内恢复了平静。 “好家伙,还是个尖嗓子。”坐得较远的张世山虽觉尖利的哭声稍稍有点刺耳,却也越发觉得那小小的松鼠颇有些可爱。 而见那松鼠委屈的安静下来,张世山顿时心头一动,拿出黄铜钵盂口诵佛号轻轻一抖,几十个小小的布包便扑通扑通的落在地面上。 然而这些再次出现在松鼠眼中的布包却让她立即激动起来,只见她拼命挣扎着想要脱离左章手掌的同时也急切的大声喊道:“我的!我的!都是我……” “你再喊我就把它们都烧掉!”左章硬下心肠将木槌顶在松鼠咽喉冷喝一声,然后在松鼠惊恐呆滞的眼神中沉声道:“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就把它们还给你! “但凡说一句谎话,我不光会把你的干果全部烧掉,还要罚你啃一辈子石头!” “我不要吃石头……石头不好吃……”有些被吓坏的松鼠可怜巴巴的嘟囔一句,然后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就转也不转的盯着那几十个布包,视线中满是紧张不舍。 “我问你,你用来迷惑他人的惑心之术是谁教给你的?” 左章问完后静静等着松鼠回答,可等了片刻也不见她开口,好奇打量之下顿时发觉她依旧死死盯着几十包干果,竟是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顿感哭笑不得的左章无奈叹了口气,收起木槌屈起手指冲着松鼠额头轻轻一弹。“我问你话呢!” “诶呦!好痛!”遭了突然袭击的松鼠连忙伸出前爪护住脑袋,水汪汪的黑眼睛转向左章撇嘴委屈道:“问就问嘛……为什么打我……” “就这蠢样还能坑死个人……”左章只觉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涌上,狠狠瞪了一眼暗自偷笑的张世山,整顿心情重新问道:“惑心之术是谁教给你的?” “惑心……之术?”松鼠歪着脑袋嘀咕一声,眼睛眨巴了两下恍然道:“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捉弄人的法术! “那个我突然之间就会了,木爷爷说那是我的本命神通!” 左章一听就知道松鼠所说的木爷爷就是那尊长寿长者木雕,可是当他从松鼠口中听到一模一样的答案后,一股荒谬感于心中油然而生,只觉得本命神通这种东西实在是有点烂大街的味道。 不行!回头得和老秃驴确认一下本命神通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瞬间打定主意的左章收敛心神驱散心中荒谬感,然后开始耐着性子审问松鼠。 然而左章很快发现,即便自己已经做好了应对活宝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宝里宝气的松鼠折腾的够呛! 只因在松鼠的诸多回答中,像之前那种走神没听到实乃家常便饭,什么答非所问、不懂装懂、啰里吧嗦更是应有尽有层出不穷! 而一番审问下来,就连只负责旁听的张世山也不得不承认,若用针对木雕的回答标准来要求松鼠,这小小的松鼠恐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且都是挫骨扬灰的死法…… 终于,在第一名香客来到正心寺上香之前,左章艰难的问完了所有问题,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如何安排木雕和松鼠这两个精怪有了定夺。 “于贫僧看来,因果二字套在你们身上却最是合适不过……” 小殿中,左章端坐佛像之前,俯视恭敬端立地面的木雕与缩着前爪蹲坐在木雕旁的松鼠,缓缓说道: “孙元伟兄长种恶因在前,咎由自取死于非命便是他需得承担的恶果。 “至于你们,一个心思机巧缜密,一个身怀惑心之术,此番联手害人性命虽说是为了报仇,却也都沾染了几分凶戾之气。 “贫僧若放你们离去,只怕此后又沾染因果生出事端。因此,便罚你们守寺百年,你们可愿意?” 木雕闻言豁然一惊,旋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忙不迭的颤动道:“多谢大师恩典!大师慈悲!小的愿意!” 一旁的松鼠见木雕喜不自胜的答应下来,纳闷思索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她自知木雕头脑灵活胜她百倍,便也毫不犹豫的跟着答应道:“谢谢大师,我也愿意留下。” 第十章 慧觉解疑 “左小哥,你就这么把他们留在寺里了?” 小殿内,张世山有些不解的问道:“放他们下山也没什么吧?何必在寺里留两个精怪?” “相比心思善变的人,我更信得过这两个精怪。”左章看了眼殿门外的院子,摸了摸僧帽轻松道: “历尽坎坷的木雕心思缜密却不便行动,身怀术法的松鼠灵活迅捷却最听木雕的话。 “有他们两个看着正心寺,我下山的时候也能放心些。至于他们会不会私自逃走或者做出于我不利的事情…… “呵呵,院里的那株桃树,岂是那么容易住的?” 张世山闻言也将目光移向殿门外,看着那株枝繁叶茂的桃树,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与此同时,张世山所观瞧的桃树上的一个狭小树洞中,木雕嵌在其中兀自沉思,松鼠却在洞口外兴奋的窜来窜去,搜索能够藏下她全部财产的空间。 “丫头,你来。” 忽然,木雕沉声低呼,而呼声刚落,那松鼠便迅捷的钻进了狭小的树洞中,好奇问道:“木爷爷,你叫我?” “是啊。”木雕宠溺的看着毫无防备蹲坐在自己面前的松鼠,轻声说道:“咱们今后就住在这里,怎么样?” “好啊好啊!”松鼠欢快的答应一声,“这树好大,有好几处能藏果子的地方,既没有老鼠抢我的东西,也没有鹰隼长虫叼我,是顶好的窝呢!” “你喜欢便好。”木雕感受着身周久违的桃树气息,又想起左章所说的守寺百年,顿时打定了主意认真道:“丫头,你须牢牢记住,那佛殿里的智深大师是我们的大恩人,你一定对他客气些。 “从今以后你我要在这里住上好久好久,那智深大师修为深不可测,你千万不要做让他不快的事情,可记住了?” “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神的松鼠愣怔一下,然后眨巴着眼睛傻笑道:“木爷爷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吧,我保证一定记住!” “呵呵,好孩子。”木雕对于松鼠的走神早已习以为常,不厌其烦的又细细说了数遍,直到松鼠一字不落的记下,这才放下心来。 而待松鼠离去,木雕沉敛心神细细思索,默默呢喃道:“年岁尚幼却心思机敏,修为高深又有宝器傍身,更难得的是修罗手段与菩萨心肠样样不缺。 “这般看来,此间寺庙,也算是我们的一处好归宿了……” 说罢,长寿长者木雕轻轻颤动,努力的将自己向树洞深处挤了挤,然后就没了声息。 小殿中,等到张世山离开了正心寺,左章便再度端坐佛像前,双目闭合双手合十入了定,默念一声“我佛慈悲”。 而熬过了熟悉的失重感后,左章立即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盘腿端坐笑容慈和的慧觉老僧笑道:“老秃驴,我给你找了两个保安,不要钱的那种,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两个?”慧觉老僧面带微笑沉吟片刻,失笑道:“对精怪下不了杀手,便将他们带回来了?” “真无聊!”见自己吊胃口失败,左章哼了一声仰躺在地上,懒洋洋地将孙元伟兄长身死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确是趣事一桩。”慧觉老僧听罢含笑点头,然后理所当然的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本命神通。”左章撇撇嘴翻身坐起,歪着脑袋纳闷道:“这东西很常见吗?怎的一只灵智刚开的松鼠都有?” 慧觉老僧闻言略作思忖,轻轻摇头缓缓解释道:“本命神通不仅不常见,反而可以说是稀罕得很。 “因为它全靠生灵自身觉醒,与修行努力与否无关,也与你修行什么功法无关……” “嗯……不对!”左章听着听着忽然惊呼一声,皱眉质问道:“那你为何说我照你的功法修行,就能练出本命神通?” “记性不错。”慧觉老僧笑呵呵的点点头,淡然道:“因为老僧给你的功法与他人不同。” “又来了……”见惯了慧觉老僧装模作样的左章咧咧嘴,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催促道:“还有呢?”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继续说道:“本命神通千奇百怪,想要觉醒却难之又难,至于生灵能觉醒何种神通,却需看其血脉与习性。” “血脉和……习性?”左章越发不解道:“前一个还好说,后面的这个习性如何解释?” “你曾说你的故乡流传过一句‘性格决定命运’的话。”慧觉老僧略作思忖说道:“习性与神通的关系,便与这句话有些类似。 “便如狐类成精后,本命神通多为妖惑之术,原因就在于其天生实力弱小,即便开了灵智,也只有依靠诡诈之术才能继续生存和修行。 “当然,万事万物终有例外,因着性情各异,本命神通为遁法与力法的狐类精怪也是有的,不可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左章恍然,可想起松鼠精怪那宝里宝气的性子,不由疑惑道: “可那只憨傻松鼠的本命神通却是惑心之术,难道她也是心思诡诈的?那也伪装的太好了吧!” 慧觉老僧闻言笑笑,阖目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须你自己去想了。” “喂!老秃驴你明明是猜到了什么好吧!”左章见状顿感郁闷,不曾想不但自己没能吊了慧觉老僧的胃口,反而被对方摆了一道。 然而慧觉老僧却是笑而不语,仿佛打定主意不会说出自己的猜测。 左章无奈,只能转口问道:“那人族呢?以你这般说法,人族的本命神通岂不是海了去了?” “人族……”慧觉老僧不知想起什么,闭着眼睛沉声道:“人族的本命神通只有一种,且人人都有,只是都不自知罢了。” “啊?”感觉有些茫然的左章不由皱眉,却忽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蓦然惊呼道:“智慧!” “不错。”闭着双眼的慧觉老僧语气莫名道:“万千生灵初生,不过都是依仗本能而行。可后来不知为何,人族却莫名其妙率先获得智慧。 “自那之后,人族靠着智慧繁荣昌盛,又凭借智慧参悟大道钻研修行之法,最终成为万物之灵长。 “但也正是因此,人族除了智慧这天生的本命神通以外,不会再觉醒任何本命神通。” 听了慧觉老僧的话,左章只觉心神激荡一时间难以平复,惊诧问道:“那为何我能……” 慧觉老僧笑了一声,语气轻松道:“老僧给你的功法与他人不一样,况且,你是域外天魔。” “是这个原因?”左章玩着头思索片刻,忽然反应过来慧觉老僧话语中的隐意,顿时不爽骂道:“老秃驴!你竟变着法儿的骂我不是人!” 慧觉老僧哈哈一笑,正要挥手,就见左章摆手制止道:“慢着!” “还有何事?”慧觉老僧收回手掌随口问道。 “缉妖司。”左章言简意赅道:“那地方可还稳妥?” 慧觉老僧瞬间明白了左章的想法,笑着点头道:“确是个好去处,不过却要小心着些。” “小心什么?”左章立即打蛇随棍上,“细说说。” 慧觉老僧缓缓说道:“世间修行法数之不尽,可却脱不出佛、道、文、武、妖五条路子。 “这五条修行路都有五大境界,各具玄妙,相应境界实力相近……” “五大境界?”左章登时明白过来,“罗汉金身有七重境界!” “不错。”慧觉老僧也不介意左章打断自己的话头,弹指将一本仅有数页的无名典籍化作流光送入左章眉心,“你想知道的都在其中了。” 左章连忙定神查看,却见慧觉老僧随手一挥,心神一震便是一阵恍惚,醒来时已然回到小殿中! “靠!”左章顿时不爽站起,瞅着简陋佛像叉腰骂了声老秃驴,气咻咻的转身向小殿外走去。 而刚刚走出小殿,左章就见不远处一道棕灰色的小影子闪电般窜上了桃树,藏匿在繁茂枝叶间探头探脑的向自己这边窥探,正是被他带回寺中的松鼠。 心知对方依旧畏惧自己,左章也不怎么在意,却忽见脚边的台阶上放着十余颗坚果。 微感诧异的左章心念一转,便明白这是松鼠在向自己示好,且此番行径可能也有着木雕的授意。 看来以后在寺里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不过,既然这两个精怪住在寺里,却要想别的法子进缉妖司了…… 好在这方世界精怪妖邪不在少数,总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左章面带微笑的摇摇头蹲坐在台阶上,捞起那十余颗不怎么饱满的坚果,一边捏碎外壳吃着,一边琢磨慧觉老僧留在他脑海中的东西。 这是一些这世间各大流派修行境界的总略和介绍,左章披着佛门弟子的皮,于是首要关注的便是佛门的修行境界。 按着慧觉老僧留下的信息来看,佛门修行五境分别是戒律境、明性境、灵台境,离垢境和无上境,每个境界三重天,共十五重天。 而对照罗汉金身来看,他从慧觉老僧掌下生还而踏入罗汉金身第一重,实力应当等同于戒律境一重天的武僧。 “戒律境……”左章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自己平时用来衡量自身力气的铜钟,心头疑惑顿生。 因为按着境界区分,张世山是锻体境的武者,实力同样等同于戒律境的武僧。 可是早在数年前,左章就能凭着强横的五识和一身蛮力,轻松吊打张世山! 因此他不相信自己修为精深之后,还与张世山处在同一境界! 想到这里,左章心中疑惑更重: 或者说罗汉金身真的不一般,导致我现在是戒律境巅峰? 抑或,是明性境一重天? 就在左章对自身实力层次颇感疑惑的时候,栖身树洞中的木雕眼见左章淡然闲适的吃着坚果,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木雕冲着藏在树洞中的松鼠无奈道:“傻丫头,你怎的送东西还送次劣的……” “我……”松鼠前爪缩在胸前,眼珠急转两下细声辩道:“好的我都吃掉了!” 唉,也不知智深大师有没有手段让这丫头变聪明些…… 心中叹了一声,彻底放下心来的木雕收敛心神,继续努力感受桃树中的生机流转。 数日后,左章正在大殿中迎候上香拜佛的香客,却见寺门处闪入一个身着藏蓝华服的宽硕身影,不是张世山却又是谁。 只见张世山一进门就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眼珠频转间眉目中隐含忧虑,一看到大殿中的左章就急冲冲的走来。 左章见状哪还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事,冲张世山打了个眼色,然后对过往香客合十施礼,这才转身出了大殿,快步回到了小殿中。 “哎呀,左小哥,别来无恙啊!”紧跟着左章进入小殿的张世山刚一坐下就笑着取出黄铜钵盂,口宣佛号抖落一下, “孙元伟的重金酬谢到了,足足五百两雪花白银!” 话音刚落,一个沉甸甸的小木箱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而听其中哗啦啦的银锭撞击音,显然已被装得满满当当。 然而,不论是装满白银的木箱,还是清脆悦耳的银锭碰撞声,都没能让左章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从张世山脸上挪开。 “左小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张世山被左章看得心中有些发毛,表情僵硬的说道:“哥哥我可没有贪墨你的银子啊……” “不是银子的事儿。”左章怪笑着挑眉道:“张大哥,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恐怕近日有血光……” “呸呸呸!别说!”强做镇定的张世山顿时被吓得失了冷静,面带紧张惶恐道:“左小哥,哥哥我待你不薄,你怎的这般咒我……” “谁咒你了。”左章耸肩笑道:“你紧张得整张脸都发黑了,我只说你印堂发黑已经是打了折扣。 “我说你有话就直说,还玩什么吞吞吐吐。” “唉……”张世山闻言忽然颓丧的叹了口气,面上满是无奈的说道:“祸事……要命的祸事啊!” 左章见状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什么祸事?” 张世山深吸一口气,长叹摇头解释道:“五日之内,庆州城辖下有两县的僧会死于非命。 “庆州城知州已经招庆州僧正商议,有意让各地僧会从各个寺庙抽选好手,协助抓捕凶徒。” “两县的僧会死了?”左章面色一凝,顿时意识到事态严重,念头急转间明白了张世山的担忧,“张大哥是担心自己遭遇不测?” “可不是么!”张世山说着向左章靠近了几分,感觉心安了些许这才继续说道:“我原也是不知道的,是孙元伟听到了消息,这才着人给我送了信。 “死的那两个僧会我知道,虽说其中之一是个混日子的老儒生,可另一个却是实打实的武夫,功力虽比我差着一些,可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然而信中却说,两个僧会死状一般无二,都是被人一把掌将脑瓜子拍了个稀烂,根本看不到有多少挣扎的痕迹! “不过幸运的是,缉妖司也派人看过了,并没有发现妖物遗留的痕迹,并认定凶徒是一名锻体境武者无疑!” “针对僧会,且都是一掌拍死……”左章思索片刻,忽然皱眉道:“手段残忍,死者的共同点又仅有一个,看来凶手不是佛门中人便是与佛门有所瓜葛的人。” “佛门弟子作案?”张世山闻言一愣,却觉左章说得又极有道理,顿时惊道:“那抽调各寺高手岂不是会打草惊蛇!” “与其说是打草惊蛇,不如说是拨草寻蛇。”左章稍作思忖若有所思的说道:“想来那庆州城知州也怀疑是佛门弟子作案,才会叫僧正商讨案情。 “至于抽调佛门高手协助抓捕,应该只是个由头,借此暗中排查可疑的僧人才是真。” “呃……啥?”张世山茫然之下再次感觉自己的脑子化作了浆糊,想不明白之下索性直接问道:“左小哥,那我该怎么办?” 左章笑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原本的话……”张世山挠挠头道:“我想请你下山保护我,或者干脆在正心寺住上几天。” “面对杀人凶徒的时候能被你当做救命稻草,我还真是荣幸啊。”左章揶揄一句,见张世山一脸的担忧紧张,便摸着僧帽笑道: “那我便陪你下山吧,万一真遇到凶徒,也不至于弄坏了寺里的东西。” “好,好!”张世山闻言抚掌高呼一声,却忽然又认真的叮嘱道:“左小哥,记得带上慧觉大师的遗宝!” “我就知道你是惦记这个!”左章鄙视的哼了一声,却下意识的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木鱼木槌,这才底气十足的直起腰板。 第十一章 找上门来 夜间。 月色朦胧。 张世山家中的庭院内。 一个五丈见方的演武场位于庭院正中,而周围竖着的十余个火把所散发出的灼灼火光,将这处苍灰色砖石砌就的演武场照得如白昼一般。 在火光闪耀间,身着青灰色武僧服的左章立于演武场的一侧。 只见他面色沉凝,足下踩弓步抱架站定,双手则持一根儿臂粗细的齐眉短棍,棍端遥指位于演武场另一侧的张世山。 身形宽硕肥胖的张世山此时身穿一身黑色劲装,双脚一前一后站了个虚步,手持一把木质朴刀,右手握刀柄左手摁刀背,将木刀斜挡胸前,聚精会神的盯着左章。 “张大哥,你且小心!” 忽然,左章开口呼了一声,然后足底一弹疾冲而上,手中齐眉棍悠忽间画了个圆,闪电般急窜而出,寻了个刁钻的角度直奔张世山的面门! 满怀戒备的张世山眼见左章来势迅疾,侧步闪身手腕一抖,就见手中刀锋轻移,精准无误的磕在了齐眉棍棍头两寸处! 刹那间,左章只觉一股巨力将手中齐眉棍击歪,堪堪偏过了张世山那目标极大的脑袋! 而张世山在避开齐眉棍后,持刀右臂轻轻一挥使了个粘字诀,手中木刀瞬间划出一条弧线,顺着齐眉棍便削向左章的手腕! “喝!” 眼见木刀袭来,左章一声暴喝,手腕一抖一拧,齐眉棍顿时爆发出一股振劲,荡开刀锋的同时猛地落下,冲着张世山肩头砸去! 张世山见势不对,一招缠头裹脑将木刀一环,护住头颈肩胛的同时脚下一踏缩头疾冲! 梆! 只听木刀与齐眉棍的相击声骤然响起,而左章与张世山则在刹那间错身而过,纷纷站定原先对方所在的位置,再次凝神对峙! “不打了不打了!”左章忽地将齐眉棍抛回兵器架,走到演武场边随意坐下:“张大哥你心里有事,不痛快。” “我就是心里没事也打不过你啊……”额头微汗的张世山摇摇头,揉了揉隐隐泛着酸麻的手腕,丢下木刀来到左章身边坐下摊手叹道: “左小哥,几年前你空有一身蛮力的时候,哥哥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现如今你武技精熟,我更是给你喂招都费劲……” 左章闻言揶揄道:“你每天不是在醉花楼,就是在去醉花楼的路上,进境缓慢又怪得谁来。” “左小哥你是出家人,怎晓得其中妙处。”张世山嘿笑一声,言语间还颇为自得。 上一刻还嘲笑张世山贪花好色的左章顿时想起,自己两世相加近五十年,如今却依旧只会传统手艺,顿时有些气沮,摆摆手转移话题道: “张大哥,我看你心怀忧虑,还在担心那凶徒找上门来么?” 张世山闻言苦笑道:“庆州辖下只有五个县,如今两个僧会的脑袋被拍成了烂西瓜。 “若那凶徒还在庆州地界,保不齐就会去拍剩下的三颗脑袋。 “况且……从正心寺出来后我就越来越心慌,总觉得心头不踏实得很。” 自下山后就觉得张世山有些不对劲的左章听他这般说,顿时收敛了玩笑表情,略作思忖后面上带了几分认真道: “张大哥,将孙元伟着人送来的信拿与我看看。” “你要参研案情?”张世山闻言眼睛一亮,对左章的智慧极有信心的他立即站起身来,一边向卧房跑去一边喊道:“你且等等!我这就去取!” 眨眼工夫,身形宽硕肥胖的张世山就风一般回到了庭院,并将一封信递给左章后便面含期待的站在一旁。 左章抽出信纸,借着火把的光芒飞快看了一遍,然后便将信递还张世山,皱眉沉思起来。 “如何?左小哥。”张世山见状连忙问道:“可有所得?” “案情描述还算清晰,看来孙元伟人脉颇广啊。”左章沉吟间将目光挪向张世山,认真问道:“张大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好好!”张世山忙不迭的答应道:“你且问,我知无不言!” 左章梳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问道:“庆州辖下五个县的僧会,你都了解吗?” 张世山点头:“都接触过,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左章问道:“死去的两名僧会,所居县城可相邻?” 张世山想了想道:“不相邻,中间还隔着一个康县。” 左章又问道:“遇害的两名僧会,是否通晓佛门经典,戒行是否端洁?” “他俩?怎么可能!”张世山连连摇头道:“一个整天之乎者也的老朽儒生,一个贪杯好饮的武夫,能把一篇经文念下来就顶天了。 “说实话,不只是咱们庆州,便是临近的几个府州,各县僧会也鲜有能持戒通经的。” 隐隐有所猜测的左章闻言,立即想起晋国的国情以及张世山花费银钱买下僧会一职的事情,眼珠一转问道: “庆州剩余三县的僧会,除你外的另两人,是否通晓佛门经典,戒行是否端洁?” “另两个……”张世山略作回忆答道:“康县的僧会是个向佛之心甚笃的老员外,据说还曾是咱们广安府某间大寺的俗家弟子,好像已经持戒多年。 “至于萧县的僧会,是个从行伍间退下来的老卒,认识的字加起来不到二十,还是康县县令照顾他才让他做了僧会。 “所以别说经文了,恐怕连佛门戒律有几条他也不晓得。” “康县……萧县……”左章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回忆庆州各县的位置,忽然无奈摇头看向张世山,啧声道: “张大哥,关于凶徒,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呃……嗯?”张世山见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先听……好消息?” 左章轻轻摸了摸头顶的僧帽,咧嘴笑了笑缓缓说道:“好消息是……我知道凶手想拍的下一颗西瓜长在谁脖子上了。” “什么!你知道了?”吓了一跳的张世山瞪大眼睛失声问道:“是谁?” 预料到张世山有此反应的左章歪了歪头,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容浮上了脸庞,“这就是那个坏消息了。” “坏消息?什么意思……”张世山疑惑的反问一句,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而在看到左章肯定的眼神后,张世山顿觉一阵窒息感袭上心头,惊骇呼道:“是……是我!” “答对了。”左章老神在在地点点头,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庆州五县,遇害的两名僧会所在的县城并不相邻。 “但是从第一个僧会遇害的位置去往第二个僧会所在的县城,必然会经过两县之间的康县。 “凶手既然针对僧会,杀害第一名死者之后,途经康县的时候没理由不找到康县僧会门上。 “但是,康县僧会如今依旧安然无恙,那就说明凶手是有意放过了他。 “而再想想康县僧会与两名死者的区别,自然不难得出结论。 “依照同样的理由推测,凶手的下一个目标,自然是贪财好色又不通佛门经义的张大哥你了。” 心头惴惴的张世山顿时被左章一番推论吓得魂不附体,慌张问道:“那为何不是萧县的……” “你之后才是他。”左章耸肩笑笑:“毕竟咱们古县与第二个死者所在的县城相邻,先收拾你比较顺路嘛。” 越听越是心惊的张世山见左章说得轻松,忽然灵机一动迫切问道:“左小哥,你这般淡然,是否已有了万全之策?” “那倒没有。”左章无所谓的摇摇头,手撑脸颊轻松道:“不过这个凶手的身手应该不怎么样,真论起武学造诣来,基本不是张大哥你的对手。” 这一句话又把张世山说得愣住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左章指指张石山手中的信件,“其实还要感激孙元伟,想来他和庆州城知州关系不错,这才能把知州大人的决策和两起凶案的详情写在信中。 “信中说两名僧会除了颅骨被人拍碎,颈骨也有一定损伤。 “而仵作验了尸后便认定,两人都是在仰头之际被人一掌拍在脑门上。 “可是他们俩一个死在书房中,另一个死在主屋里,这两处都是待客的地方,他们临死前能仰头看什么?” 听着左章分析的张世山努力转动脑筋,见左章询问,倍感吃力的他硬着头皮答道:“看……凶手的巴掌?” 看巴掌…… 难不成凶手还要喊一句看我用生命线抽死你么…… 心生荒谬的左章忍不住掩面失笑,轻咳一声后反问道:“若有空看巴掌,为何不反抗? “就算老儒生反抗不及,可另一个僧会可是会武的。老朽如老儒生都能有抬头看的机会,他仰头的时候伸手格挡一下很困难吗? “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手段,让两人在仰头的时候失了神,这才下杀手打杀了两人。” “让人仰头失神的手段……”张世山挠头道:“会是什么手段?” “我怎会知道。”左章摇摇头道:“不过不管什么手段,只看两人的颅骨碎的很不规则,就知道凶手练的是并不怎么精深的外家功夫。 “这种功夫进锻体境容易,再想提升却难了,所以张大哥你对付起来应该不难。” 见左章说得笃定,张世山顿时安心了很多,可旋即他就想起凶手还有让人失神的手段,顿时心中又泛起一丝担忧,“可是如何应对凶手让人失神仰头的莫名手段呢?” “先发制人。”早料到张世山有此一问的左章理所应当的答了一句,然后表情郑重道:“不过今夜张大哥你需早做准备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一惊,“为何?” 左章沉声解释道道:“只看两起案子的间隔,凶手当是徒步而行,且惯在夜间作案。 “而看他的脚程,估摸着已经到了咱们古县境……” 笃笃笃。 正说话间,张世山家宅大门处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不仅将左章的话头打断,更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张世山面现惊容。 “愣着干什么,开门去啊!”左章低声提醒了不知所措的张世山一句,然后一边向花厅走一边说道:“让你心软遣散家丁,这下连个使唤的人手都没了吧。” “啊?”因紧张而不知该说什么的张世山见左章离去,顿感没了主心骨,慌忙问道:“左小哥,你去哪……” “我藏在花厅房梁上好护你周全,快去开门!”左章迅速回了一句,然后一转弯就不见了踪影。 “哦……好。”张世山仓促下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缓步走到大门后站定,扬声问道:“谁人在门外?”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过后,门外人才缓声说道:“贫僧修行途经此地,听闻张世山张僧会乐善好施通晓佛法,特来贵府拜会。” 张世山听着门外男子略显沙哑却宛若催命符的嗓音,本有心拒绝可又想起左章的交代,无奈之下只能抽去门闩打开大门。 而随着大门打开,一名身着灰色老旧僧袍的中年僧人出现在张世山眼中。 只见这中年僧人双手合十站在门外,眉眼平和面容沧桑憔悴,一副风尘仆仆的苦行僧模样,只是口鼻两侧有两道宛如刀刻的法令纹,让人心头觉得有些压抑。 心中压着两件案子的张世山上下打量了中年僧人一番,目光在掠过僧人双手时忽然发觉对方指节粗大遍布老茧,一看便是一双外家高手的手掌! 刹那间,张世山便将面前的僧人与做下两起凶案的凶手画了等号,连忙双手合十低头施礼掩去内心震惊,开口问道: “在下便是张世山,敢问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善空。”中年僧人微微躬身报上名号,一边细细打量张世山一边说道:“深夜叨扰张僧会,还望见谅。” “不碍事。”察觉到对方在看到自己的衣着后诧异了一瞬,张世山退开半步,借着让开门口位置的空挡想好了说辞,笑着解释道: “在下身为僧会,白日颇为繁忙,只能在夜间练功,善空大师莫要见怪。” “张僧会好生勤勉。”善空和尚执礼甚恭,点头赞了一句才跨进门来。 张世山提心吊胆的关门上闩,然后伸手一引向花厅走去,“善空大师请随我来。” “有劳张僧会。”善空和尚缓步跟上,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这处宅子,是张僧会一人独居?” “那倒不是……”前面走着的张世山眼珠一转随口答道:“过几日在下要出趟远门,便让下人们回家歇息几日。” “张僧会善举。”善空和尚颔首微笑,似乎很满意张世山的解释。 片刻后,两人来到花厅坐定,张世山正要呼人上茶却想起家丁已被他暂时遣散,尴尬地笑了笑就准备自己起身去沏茶水。 “不敢劳张僧会动手。”谁知善空和尚却是忽然拦住了张世山,然后目光灼灼的说道:“贫僧此来,还有心与张僧会探讨佛法,请张僧会不吝赐教。” “探讨佛法……”张世山强忍着抬头看房梁的冲动,硬着头皮扮出好奇模样,“不知善空大师有何见教?” 第十二章 有惊无险 善空见张世山没有拒绝,脸上再次泛起满意的笑容,问道:“佛说,众生皆苦,何解?” 我哪知道…… 喜欢终日在醉花楼流连的张世山清楚自己的僧会一职是买来的,大把大把抛银子的快乐他深有体会,却从没听说过什么众生皆苦。 可他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于是只能皱眉仰头做沉吟思索状。 善空和尚见状也不催促,只在一旁含笑等着。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摩挲着下巴仰着头的张世山看似在思索,实际却是借机仰头,寻找藏匿于房梁之上的左章。 与此同时,被张世山视为救星的左章,正收敛气息潜藏在张世山与善空和尚正上方的房梁上,纳闷的看着形容憔悴气血不足的善空。 而左章之所以会心生疑惑,完全是因为他从善空的身上看到了一抹浅淡无形的气息! 这种气息仿若薄纱一般罩在善空和尚身上,与木雕和松鼠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淡薄生涩了很多。 难道这和尚也是精怪…… 可是缉妖司说凶手不是精怪妖物…… 抑或这个善空是有道行的高僧…… 可是有道行的怎么会这么弱,还憔悴成这个样子…… 片刻后,想来想去却想不到一个合理解释的左章只能压下心中困惑,无视了张世山求助的眼神,凝聚心神盯着善空和尚的一举一动。 左章的做法顿时让张世山心头发苦,只能放弃求助开始思索如何拖延时间。 可就在这时,善空和尚似是起了疑心,收敛了笑容肃然问道:“张僧会,何故不言?” “呃……呵呵。”张世山被吓得心头一个激灵,连忙干笑两声掩去紧张故作玄虚道:“善空大师这般问,却是在考校我啊。” 然而这番拖延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只见善空和尚忽然魔怔了一般,神情可怖的缓缓站起,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世山喝问道: “张世山,身为一县僧会,当持戒端行,通晓经典! “你不持戒,不束行,置经典于惘闻,还有何资格任这僧会之职!今日……” “听你放鬼屁!”始终不曾放下心中戒备的张世山见势不对,也不等左章有所表示,反骂一声弹身而起,双掌悍然急推! 霎时间,两只肉呼呼如蒲扇大小的手掌闪电般击出,带着迫人的掌风直奔善空和尚的胸腹! “冥顽不灵!还敢行凶!” 谁知善空和尚也似是早有准备,合十胸前的双手瞬间分开,迎着张世山的手掌就推了过去! 嘭! 刹那间,两人手掌毫无保留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声巨响! 而在巨响过后,张世山身形一晃脚下却是一步未动,善空和尚则噔噔噔连退三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嘿!还真是个软脚虾!”张世山见善空和尚被自己击退,顿时胆气一壮,长笑一声就要疾冲扑上! 可就在这时,表情狰狞的善空和尚却没有丝毫退缩畏惧的大吼一声佛号,扬起双手喊道:“佛祖助我诛杀此僚!” 话音刚落,一抹金光便在善空和尚的双掌间骤然迸发,刚一出现就化作一尊足有一丈的高大金佛虚影,挡在张世山与善空和尚之间! 突然出现的金佛虚影顿时吓得张世山心生骇然,下意识的急急刹住脚步向后疾退躲闪,生怕那金佛虚影有什么古怪! 然而不待他退出两步,那高大金佛虚影忽然瞋目怒喝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刚起,正自疾退的张世山就觉脑中念头一滞,紧接着一阵酥麻感在脑海中爆发,让他僵在原地无法动作! 下一刻,唤出佛像的善空和尚跨步来到张世山面前,双目赤红狂怒喝道:“张世山,你贪图享受欺心蔑佛,枉为僧会! “贫僧今日就送你进无间地狱!” 一声喝罢,善空和尚高举右手,冲着张世山脑门狠狠拍下! 而就在此时,一道灰色身影忽然从天而降,精准的落在张世山身前两尺! 只见他一掌向上护住头顶,另一掌轻柔平推,不仅挡下了杀气极重的杀招,更是一掌拍向善空和尚的胸口! 一心击杀张世山的善空和尚未曾料到会有人突然杀出,猝不及防之下便被那匀称光洁的手掌拍在了胸口! 嘭! 手掌及体的刹那,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 善空和尚只觉一股莫可抵御的巨力狠狠砸在自己胸口,尚不及反应就被拍飞出去!断线风筝一般狠狠撞在身后一丈多远的墙上! “噗……” 跌扑在地的善空和尚喷吐出一口鲜血,强忍着气血翻腾内脏剧痛,艰难的靠墙站起,双目喷火盯着张世山身前的灰色身影,哑声喝问道: “灵猿护脑……罗汉拳……你是哪一寺的武僧!” “我不是和尚。”缓缓收了拳势的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干脆利落的摇头否认后暗暗瞥了眼身后的张世山。 然而张世山此时却带着满面惊恐仰头凝望半空,似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但是当左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发觉视线所过之处根本空无一物,不由疑惑的皱了皱眉。 原来左章刚刚藏身房梁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什么金佛虚影! 整个过程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善空和尚身处劣势忽然扬起双手,然后张世山就惊恐疾退并在瞬间莫名其妙身陷险境。 若说有什么异常之处,那便只有笼罩在善空和尚身上的浅淡气息,在他扬手时骤然化作几缕,分别钻进了他自己与张世山的眼窍和耳窍之中! “不是佛门子弟……”靠着墙才能站稳的善空和尚见左章不说话,嘀咕一句后咬牙强忍胸腹间的剧痛,双手勉力合十反驳道: “罗汉拳有这般造诣……还敢说自己不是佛门子弟! “好一个……妄言妄语的破戒僧!” 心念电转间已经有所猜测的左章闻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发现原本钻进张世山眼窍耳窍的莫名气息忽然散逸而出! 而在莫名气息尽数离开后,张世山闷哼栽倒,那些气息则再度回到善空和尚身上! 瞬间明白善空和尚有何打算的左章心头一紧,面色凝重的沉声劝道:“我劝你就此打住,那邪术在发动时会吸食你的气血。 “如今你身受重伤,贸然动用后果堪……” “住口!”善空和尚怒喝一声截断左章的话头,死死瞪着左章不管不顾的大声诵道:“自甘堕落,死不足惜!阿弥……” “听你念完才是傻子……”左章见善空和尚一意孤行,摇头轻叹足下一跺,整个人便如箭般疾冲而出,赶在对方身周气息变换前瞬间出现在善空和尚身前! 正在努力召唤金佛的善空和尚未曾料到左章这般迅捷,大惊之下不自觉的奋起双掌拍向左章! 可左章哪里容得善空和尚拍中自己,足下一闪侧步避开袭来的双掌,抬手一拳从善空和尚双臂之间穿过,重重砸在善空和尚面门! 只听一声拳肉相撞的闷响,善空和尚闷哼一声昏厥过去,脑袋一仰软倒在地上! 而放到善空和尚的左章却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面色凝重疾退数步回到张世山身前,双拳紧握一脸戒备的盯着善空! 原来那被善空和尚调动的莫名气息,并没有随着善空和尚的晕厥而安静下来,反而开始剧烈的起伏波动! 与此同时,善空和尚面上的血色急速退去,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果然邪门!竟真以生人气血为食!” 心生骇然的左章丝毫没有再待在善空和尚附近的打算,连忙搀起已经恢复意识的张世山,毫不犹豫的撞破窗口跃出屋外! 而直到跑出张世山家宅的大门外,左章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一边戒备的盯着宅院内花厅的方向,一边拉住准备再跑远些的张世山,认真问道:“张大哥,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在左章拉拽下寸步难行的张世山无奈停下脚步,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心有余悸的将自己的见闻经历说了一遍。 “一丈高的金佛虚影……”左章沉吟片刻,细细回忆对照自己看到的异状,却忽然想起自己无聊时与木雕的谈话,不由纳闷道:“怎么感觉和松鼠的惑心之术有点类似?” “又是惑心之术!”张世山闻言失声惊呼道:“难不成那和尚也是精怪?” “不是。”左章摇头道:“他身上的气息与他本人不怎么相容,相比木雕和松鼠浑然一体,更像一件勉强套在身上的衣衫。” 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挠挠头,转而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见张世山一脸无措,左章正要出主意却豁然一愣,目光湛湛的看了眼花厅方向,摸着僧帽语气莫名道:“且容我想想……” 片刻后,左章笃定打入缉妖司的契机就近在眼前,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浅笑,理所当然的说道:“有人行凶,自是要报官。 “不过善空既然会妖术,我们得想办法把缉妖司拽进来。” 对左章言听计从的张世山刚想点头,却忽然想起善空和尚这个正主还没死,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左章摇头道:“他活不成的。” 张世山闻言一惊,“为什么?” “气血散尽怎么活?”左章耸肩道:“那邪门气息以生人气血为食,善空和尚身体无恙的时候,没准还能坚持些时日。 “可他进花厅时就是一副憔悴样,重伤之下又执意催动。如此烈火烹油,恐怕殒命便在顷刻间了。 “至于那邪门气息,离了气血便成了无根之火,我们等到天明怎么也熬死它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放下心来,拍着胸脯点头道:“那好,等到天明我就报官!” “最好如此。”左章点点头后摸了摸僧帽,眸光闪动道:“不过,这个说辞却要稍微改改……” 说着,左章就将自己编好的说辞一字一句说与张世山,并叮嘱他一定一字不落的说与县衙和缉妖司听。 眨眼间,数个时辰过去,硬在大门外坐了半宿的张世山在牢记左章的交代后,头也不回的直奔县衙。 左章则抓紧时间,趁着官府赶来前回到花厅门外,确认已经没有一丝莫名气息后才走进门去。 花厅中,左章离去时重伤昏迷的善空和尚已经完全没了气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只不过他的尸身干瘪萎缩,仿若一具死去许久的干尸,根本不像是昨夜才死的模样。 “现场搜证这种活儿……有二十多年没上手了吧……” 心头有些复杂的左章叹了口气,干脆利落的蹲在善空和尚的尸身前开始搜索,不一会就搜出了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后,只见其中是几本已经快被翻烂的佛经和几样杂七杂八的东西。 左章看了两眼立即从中拿起一个木匣轻轻打开,露出一张略显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纸质度牒。 “陈国……空源寺……善空……” 左章瞬间记下度牒上的内容,然后将所有东西复归原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世山的家。 而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回正心寺时,就见十余名香客聚在寺门前,冲着挂扣铜锁的大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自知误了开寺时辰的左章无奈上前冲众人告歉,打开寺门将一众香客迎进去,这才得空回到小殿中,麻利的入定诵佛进入须弥境。 “老秃驴!”左章刚进须弥境便急声问道:“你可知道陈国的空源寺?” “百余年的小庙,惯好出苦行僧。”盘腿端坐的慧觉老僧慢悠悠睁开闭合的双眼,打量了左章两眼后笑问道:“遇到空源寺的僧人了?” “何止是遇到。”左章盘腿坐下将夜间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眉问道:“空源寺与那邪术可有关联?” “五十年前没有关联,如今却是不知。”慧觉老僧语气淡然的说了一声,然后缓缓摇头道:“至于善空,不过是一个遇到劫数的苦行僧罢了。” 左章闻言皱眉思索片刻,然后又问道:“为何我觉得善空用的邪术与惑心之术有几分相似?” 听了左章的问题,慧觉老僧看了看左章的双眼,缓缓说道:“运使术法需消耗灵力,可若是没有灵力,便要消耗别的东西。” “生人气血!”左章心头一惊,忽然发觉慧觉老僧话语中的隐意,挑眉惊呼道:“你是说善空用的就是惑心之术!” “不曾亲临,不敢妄断。”慧觉老僧摇摇头,话锋一转认真说道:“出去之后,莫要懈怠了修行。且去吧。” 说罢,慧觉老僧轻挥衣袖,便将满脸不爽的左章赶出了须弥境。 而就在左章回到小殿中的时候,张世山却惴惴不安的站在自家花厅的角落中,看着衣着怪异的一男一女蹲在善空和尚尸身前鼓捣着。 第十三章 代为邀请 “师姐,还是没有妖术遗留的痕迹啊……” 说话者是一名二十岁上下身着青衫的男子,他两肩各搭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腰间挂着大小不一形色各异的小瓶小罐,虽说看着臃肿,可是却怎也掩不住他单薄消瘦的身材。 只见他此时一脸纠结的蹲在善空和尚的尸身边嘀咕着,不停地从身上摘下瓶瓶罐罐,从中取出颜色诡异的粉末或用途不明的液体,挥洒滴落在善空和尚的尸身上。 “师姐啊,我都试了八种法子了,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一趟血亏啊……” 被消瘦男子叫做师姐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窈窕的俏丽女子,她身穿紫色劲装,头发盘了个武者髻,肩背腰腿上同样满满当当的别挂着东西。 只不过与消瘦男子不同,女子身上的尽是些刀剑鞭刺飞刀暗器之类,让她看起来活似一个人形兵器架。 “薛元昊,你真真是个废物!” 俏丽女子眼看消瘦男子鼓捣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后冷眼站起,转身看向缩手站在角落中的张世山, “张僧会,请过来一下。” “哦……”正自惴惴的张世山见状,口舌发干的摆出一个僵硬笑脸,踩着小碎步来到俏丽女子面前,缩肩拱手施礼道: “不知师雪莹姑娘有何吩咐?” 被张世山叫做师雪莹的俏丽女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张世山,柳眉微挑轻声问道:“这个善空和尚临死前是你打伤的?” “呃……正是!”张世山闻言立即承认道:“在下一掌击在他的胸口,他吐血而退,随后就不知他发了什么癫狂,大吼大叫着……” “打我一掌。”师雪莹摆摆手打断了张世山的话头,若无其事的竖起的右掌,“打这里,用全力。” 莫名其妙的要求弄的张世山茫然了一瞬,可旋即他就明白师雪莹已对自己的说法起了疑心,连忙摇头拒绝道: “在下武艺不精,怎敢在姑娘面前造次。” “所以你自认无法一掌将善空打成重伤。”师雪莹无所谓的收回右手道:“那把善空打伤的人是谁?” 直白到让人难以接受的询问顿时噎得张世山不轻,不过他还是咬紧牙关道:“师姑娘何出此言,确是在下将善空……” “不可能,你太弱了。”师雪莹毫不留情的说出了自己对张世山的判断,面上没有丝毫照顾张世山感受的意思。 “呃……师姑娘真是快人快语……”颇感师雪莹难以应对的张世山尴尬笑笑,然后直接抛出了左章教给他的说辞, “实不相瞒,在下能把善空打伤,全是靠了一门秘术。” “秘术?”仿佛天生冷淡脸的师雪莹一听秘术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眼珠急转猜测道:“你有能提升功力的秘术?” “师姑娘慧眼如炬。”张世山点点头,然后遗憾叹道:“这门秘术威力非同小可,只是每次运使都要消耗寿元。 “所以除非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在下绝不敢轻易动用。 “昨夜我也是身陷幻觉不得不用,而这次动用秘术虽让我脱离幻觉重伤善空,可也至少去了我三年的寿元。唉……” “损伤寿元……”师雪莹闻言柳眉微蹙,见张世山将手拢在袖中,摆摆手支走了他,转身回到了善空和尚尸身边。 这时,不知打开第几个小瓶子的薛元昊见师雪莹问罢了话,忽然眨眨眼低声道:“师姐,这善空和尚胸口掌印比张胖子的手小,他在扯谎。” “我知道。”师雪莹应了一声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话音刚落,薛元昊心疼的瞥了眼挂在身上的瓶瓶罐罐,无奈撇嘴道:“零零总总算起来,八十两了……” “我错了。”师雪莹面带嫌弃的微微摇头道:“就是废物也比你强。” “我……”薛元昊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可旋即不知想起什么,畏惧的缩了缩头,“师姐,现在怎么办?” 翻看着善空和尚度牒的师雪莹随手从肩头抽出一柄飞刀,手捏刃尖用刀柄轻轻敲击尸身,发出一声声空洞闷响, “不管你能不能发现妖术痕迹,只这死状也只有妖邪能弄出来。 “而这和尚不仅有正经度牒,还是陈国空源寺的僧人,后面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当少不得还要生出些事端来。 “我看还是如实报给师父,由他老人家定夺吧。” 说罢,师雪莹收起飞刀站起身来,叮嘱薛元昊将尸体带回缉妖司,然后就大步来到侍立在角落中的张世山面前。 “有两件事要劳烦张僧会。”师雪莹拱手说罢,也不等有些失措的张世山有所反应,便自顾自的说道: “第一件,请张僧会继续咬定善空和尚是伤在你手中的,将来也莫要改口。 “第二,烦请张僧会与打伤善空的高人通报一声,就说庆州缉妖司师雪莹诚心向武,望他得闲时能指点一二。” 张世山愕然之下面色数变,正想着嘴硬到底,却见师雪莹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不由气势一沮只得点头道:“我尽力。” “那便不打扰了。”师雪莹见目的达到,颔首回礼后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去,徒留不知该做何表情的张世山呆立原地。 傍晚时分,被薛元昊鼓捣了许久的善空和尚尸身,出现在了庆州城中一处密室内的石台上。 而在密室中的人,除了运送尸身的师雪莹与薛元昊,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这名中年男子豹头环眼短髯,顶着一个蒜头鼻,身量虽不高,肩膀腰背却很宽。 一身黑色武者服紧绷绷的裹在身上,将他那极具力量感的肌肉清楚地勾勒出来。 只见这中年男子打量了两眼善空和尚尸体,轻轻撸起袖子去除了善空和尚的僧袍,将右手掌贴在善空和尚尸体胸口的掌印上。 默默感应片刻,中年男子收回右手啧啧叹道:“胸骨裂而不碎,经脉伤而不断,内脏移位却不损,劲力拿捏简直妙至毫巅,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认认真真听着的师雪莹顿时热切问道:“师父,此人修为如何?” “修为嘛……”中年男子用拇指抹了下蒜头鼻,没有回答,却转向师雪莹反问道:“武者五境十五重天,你觉得他在哪一境?” 见中年男子考校自己眼力,师雪莹蹙眉沉思片刻道:“师父既然说他是内外兼修,想来最起码也是气血境的高人。 “而我看他留下的掌印浅淡若无,却能将善空一掌击飞丈余远,劲力这般内敛凝实又能收发随心,怎也该有气血境二重天,甚至还不止。” “啊?”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薛元昊忽然诧异惊呼,不敢置信的看着师雪莹道:“师姐,这人怎可能与师父修为相似?你定是猜错了!” “元昊,你孝心可嘉,不过……”中年男子说着顿了一下,忽然摇头叹道:“不过为师虽不想打击你,却不得不承认你师姐说得对…… “你在武学上,确实是废物了些。” 不曾料到中年男子会这般说的薛元昊顿时傻了眼,仿若被雷击一般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来自师父的鄙视。 中年男子却是没有理会尴尬的薛元昊,看着尸体沉声道:“善空和尚的事,背后恐有非同一般的妖邪作怪。 “而近年来,不光咱们庆州,其他地界上的精怪妖邪也有日趋增多之势,缉妖司中人手……唉,也罢。 “雪莹你去告诉张世山,我有心邀他背后的高手携手除妖,若他愿往…… “许他做庆州缉妖司的金刀客卿!” 话音刚落,师雪莹目光复杂的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放心,我这便去!” 同一时间,正心寺内,在小殿中钻研了一天罗汉金身第二章的左章,忽然从忘我的苦修中清醒过来。 而当他若有所觉的将目光投向小殿门外时,恰看到一个宽硕身影来到门外,顿时笑了,“张大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被师雪莹几句话折磨得心神不宁的张世山摇头苦笑,直接走进小殿坐在左章对面叹道:“想不来也不成啊,缉妖司有个难缠的,已经看穿我在说谎了。” 看不穿才奇怪,不然我不是白设计了…… 左章闻言眼珠转了两下,咧嘴笑道:“看张大哥你还能来这里,想来对方是个看穿不拆穿的聪明人。” “对了,这个聪明人想和你打一场。”张世山灵机一动说了一句,见左章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不由得意的哈哈一笑,将师雪莹的要求说了一遍。 “女的?”听罢张世山的话,左章好奇问道:“修为境界如何?” 张世山闻言沉吟道:“有气血境的实力,我估计该有一重天。” 气血境一重天? 有心借他人称量自己实力境界的左章闻言,稍作思忖便有了主意,撇嘴摇头道:“切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今日起便要闭关修行了,没什么空闲应付切磋比武啊。” “闭关?”张世山诧异道:“闭关多久?” “我不知道。”回想起须弥境中慧觉老僧要他刻苦修行的事情,左章心头莫名生出几分压力,“恐怕最少也要两三个月。” “这么久?”张世山惊呼一声,感慨道:“左小哥当真勤勉。” “我也不想勤勉啊……”决定静心修习罗汉金身的左章无奈摇头,旋即表情认真了几分道: “张大哥,善空和尚的事透着几分蹊跷,我担心庆州地界上很可能有妖物在暗中作祟。 “所以依我看,你也小心着些,最好是能找地方躲一躲,待到那妖物被缉妖司拿了再肆无忌惮的寻花访柳。” “左小哥,你怎的总是这般吓唬我……”心头刚刚轻松了些许的张世山蓦然又紧张起来,而他又不敢无视左章的判断,不安道:“那你看我躲到哪里周全些?” 左章瞥了眼身后的粗陋佛像,摸了摸僧帽道:“按理说还是我这里安全一些,不过庆州城中有缉妖司坐镇,应该……” “不必了!”张世山扫了眼殿外渐暗的天色,又看了看左章放在手边的木鱼木槌,神情坚定的朗声道: “左小哥你待我不薄,如今你要闭关,我岂能弃你于不顾? “所以你不用担心,自今日起我便为你护法,好让你安心修行,尽早出关!” “怕死怕得这么大义凛然,难怪你能从我师父手里骗去一个黄铜钵盂。”左章顿时被张世山逗笑了,点点头答应道:“也好,有你代我处理寺里的事情,兴许我还真能早点出关。” 说罢,左章便与张世山交代了闭关期间的寺务,然后就将张世山赶出小殿,静下心来钻研罗汉金身神通法。 “在正心寺住上一个月,那妖邪怎么也被抓住了吧。”殿门外,张世山抬头看看缓缓向头顶夜空移动的月亮,撇撇嘴一边嘀咕一边向厢房走去。 “红袖……绿罗……啧啧,张爷我先养养身体,你们也养一养,将来……嘿嘿……” 之见张世山带着猥琐的笑容哼笑几声,便一头钻进了厢房之中,过不多久就从中传出了呼噜声,宛若深夜蛙鸣。 眨眼间,半个月时光匆匆而过。 这一日晌午,张世山给正在闭关的左章送完饭菜后,又施施然享用了家丁送来的酒肉,便起身向寺外走去,准备散步消食。 然而刚刚来到寺门外远眺山景,他就见一个人形兵器架顺着登山石梯急攀而上。诧异之下细细打量,发觉竟然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师雪莹! 她怎么来了…… 曾被师雪莹的我行我素搞得头疼不已的张世山心头一惊,只犹豫了片刻,就被师雪莹远远的看到。 “张僧会,你果然在这里!” 一声急呼,速度本就极快的师雪莹猛一提气,速度陡然一增,瞬间如穿花蝴蝶一般从登山香客间掠过,轻飘飘的登上山巅! 而站定之后,她若无其事的在周围香客惊诧的眼神中大步而行,来到张世山面前拱手道:“张僧会,在下有要事相商,烦请借一步说话。” “呃……好。”从未在师雪莹面前掌握话题主动的张世山僵硬的咧咧嘴,转身向无人的角落走了两步,“师姑娘请讲。” 向来不知客套为何物的师雪莹简单将她师父的话复述一遍,然后就直勾勾的看着张世山要求道:“烦请张僧会尽快通报一声。” “金刀客卿……”张世山口干舌燥的嘬了个牙花子,强忍着回头看向小殿方向的冲动,拱手躬身回礼道:“师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代为转达。” “有劳了。”师雪莹见状点点头又问道:“张僧会何时给我答复?” “这个……”张世山面色为难的苦笑道:“这却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了。” “在下明……嗯?”师雪莹点头应了一声,却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师雪莹立即转头看去,却见一只比巴掌略大的松鼠歪着脑袋蹲在不远处的墙头上,正用它那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的盯着自己,眼神中隐露好奇。 第十四章 本命神通 “师姑娘?” 正等着师雪莹下文的张世山见对方忽然愣怔的看着自己身后不远处,纳闷之下转头看去,顿时也看到了出现在墙头的松鼠。 这小丫头也来了……不好! 对小松鼠尤为喜爱的张世山眼看松鼠出现,心头一喜脸上便浮现了笑容。 可他很快想起身边站着的是终日里捕杀妖物的缉妖司高手,心头蓦然一沉,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好在他此时后脑勺冲着师雪莹,并没有让对方看出端倪,心念电转下连忙做出驱赶模样冲着松鼠挥手喝道:“去去!回你的……” “张僧会且慢!”就在这时,师雪莹忽然开口制止了张世山的驱赶,柳眉微微挑起,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松鼠。 这一下顿时把张世山吓得心头猛跳,连忙转动脑筋岔开话题道:“师姑娘,你还记得你说想和打伤善空的高手切磋武技吗? “我将你的要求与他说了,他……” “他怎么说!”师雪莹的注意力顿时被张世山成功唤回,面带急切将视线挪回张世山脸上。 见师雪莹不再死死盯着松鼠,张世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努力挤出一副亲切的笑脸,“他说师姑娘您心志坚韧,天赋又好,自是希望能互相印证一下。 “不过……” 张世山说着故弄玄虚的顿了顿,却把心怀期待的师雪莹弄得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只可惜师姑娘这提议来的不凑巧。”张世山摆上最诚恳的笑容道:“这位高人近日正在闭关,不知何时才能出关,所以切磋的事情……” “不碍事!”师雪莹一听顿时面色一肃摁下心中急切,表情认真道:“我可以等!” 一心尽快打发走师雪莹的张世山见状连忙拱手施礼道:“那好,等到那位高人出关之时,我一定第一时间知会师姑娘。” “有劳张僧会。”师雪莹闻言回了一礼,正要再说什么。 可张世山哪还愿意让她在此逗留,直接指了指身后的正心寺截断师雪莹的话头道:“在下正持戒修行,还有课业未完,就不送师姑娘下山了。告辞!” 说罢,他便扮做歉然万分的模样拱手告辞,麻溜的跑回了正心寺。 而被他丢在原地的师雪莹则讶异的眨眨眼,眼看张世山不见了踪影,不明所以愣怔片刻,再次将目光投向墙头。 然而搜寻良久,她却没能再找到那个毛茸茸的棕灰色可爱身影,不由遗憾的噘嘴离开了。 正心寺内,快步走入的张世山寻了片刻,忽然见墙角处闪过一个影子,心头一松快步赶上,一把将其捞在手中。 “你这丫头好不晓事!”长出一口气的张世山用袖子遮住松鼠,一边快步向小殿方向走一边做掩面轻咳状低声道: “刚才那女子是缉妖司的高手,惯好捕杀精怪,你怎的还敢与她对视!” “啊?”天然呆的松鼠与张世山早混得熟了,在他手中也不挣扎,只是茫然的看着张世山,歪头纳闷道:“张大叔,你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吧。” “你呀你,可长点心眼吧。”见松鼠不知何时又走了神,张世山无奈叹了一声,叮嘱松鼠离师雪莹远一些后,快步来到桃树下将她送上树去,然后就转身向着小殿走去。 可刚刚走到小殿门前,他忽然想起左章正在闭关中,脚下不由一顿。 而正自犹豫间,左章的声音却忽然从大门紧闭的小殿中飘出,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张世山的耳朵。 “张大哥,缉妖司的金刀客卿很稀罕?” “那是自……嗯?”张世山随口应了一声,可话没说完心头就是一惊,讶然惊呼道:“左小哥你听到了!” “嗯,入定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左章的声音轻飘飘的从殿中传出。 “在这殿内?”张世山越觉不可思议,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得老大。 要知道他与师雪莹说话的地方距左章所在的小殿足有数十丈,中间不仅有墙壁阻隔,还有不少香客的交谈声干扰,想要听到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听左章的语气,貌似还听了个清清楚楚,这让张世山如何不感到匪夷所思! 而在小殿内,端坐佛像前的左章面上却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欣喜。 原来,他经过多日不眠不休的苦修,终于将罗汉金身第一重推进了一大截! 同时随着修为的精进,他不仅眼、耳、鼻、舌、身五识越发强横,听到了张世山与师雪莹的对话,体内罗汉金身真气也越发雄浑! 但是让他颇觉玄妙的是,这罗汉金身的真气根本不与外界灵气交互,运行一周便壮大一丝,始终寻不到根源,仿若无源而生一般。 而相比罗汉金身的真气,罗汉金身的神通法也颇让左章惊喜。 神通法中记载的第一种本命神通名叫不坏,需以真气按着特定顺序运行,依次洗炼周身皮肉筋骨。 待到罗汉金身第一重修至圆满,本命神通也会如期而至! “不坏……可别只是名字唬人啊。” 心头兴奋不已的左章嘀咕一声,忽然想起张世山还在小殿门外,便收敛心神咧嘴问道:“张大哥,缉妖司的金刀客卿,你了解么?” “略知一二。”张世山点点头,也不进小殿,就在紧闭的殿门前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缉妖司的客卿,分银刃和金刀两种。 “咱们庆州缉妖司有银刃客卿七人,要么是气血境一重天武者,要么就是有望气血境的武夫。 “而金刀客卿只有两个,一个是气血境二重天的武者,另一个是道士。不过道士修为我不太清楚,想来应该与武者仿佛。 “唉,说起来咱们庆州也是武道不昌,竟连一个铜皮境的武者也没有。” 张世山说罢,端坐殿内的左章忽然心头一动,皱眉看了看自己打伤善空的手掌,心头疑窦丛生。 因为左章听张世山所说,便明白客卿是相当于缉妖司的强力外援。 可是对方连自己的面都没见,就送给自己一个金刀客卿的身份。 难道在他们看来,我已经具备武者气血境二重天的实力了? 可如今我连罗汉金身第二重都没到…… 左章暗暗感叹罗汉金身玄妙,话锋一转问道:“张大哥,缉妖司的客卿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都叫客了,当然是供着了。”张世山带着几分羡慕的声音透门而入,“这些客卿都有自己的地盘势力,缉妖司一般不会动用。 “除非是缉妖司遇到需要他们处理的事情时,才会有偿让他们出手。 “除此之外,不仅没有别的指派,逢年过节还会有一份供奉银子,且能私下购买缉妖司内针对妖物的兵器药品符箓之类。” 条件这般优渥,又不用常与他人打交道,当真比我想象的还完美…… 有心苟浪结合的左章顿生惊喜之感,满意的摸了摸僧帽后笑着说道:“张大哥你要是把喝花酒的心思放在武道上,现在应该已经摸到铜皮境的边了,也能弄个金刀客卿来当当。” “小左哥你还真瞧得起我……” 殿门外,张世山面上忽然闪过一丝黯然,旋即笑呵呵的连连摆手道:“我要是有那能耐,也不会在气血境门口卡那么多年了。” 端坐殿内的左章虽因殿门阻挡没有看到张世山的神情,可他远胜往昔的灵敏听觉,却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张世山语气中的一丝不自然。 难不成张大哥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个念头蓦然从左章心头闪过,可旋即他就摇摇头压下好奇,毕竟事涉张世山隐私,对方不说他也不好打听什么。 想到这里,左章便息了追问的心思,笑呵呵地说道:“张大哥,这个师雪莹下次来寺里的时候,你就说我愿意做缉妖司的金刀客卿。 “至于切磋的事情……就放在我出关之后吧。” 门外的张世山闻言嘿然一笑,“左小哥还真是个爽快人,那哥哥我就先不打搅你苦修了。等到你出关了,哥哥给你好好整一桌!” 说罢,张世山也不多逗留,返身来到桃树下,不停地从黄铜钵盂中拿出干果逗弄吃货松鼠。 而小殿中的左章则满怀期待的再次入定,再度沉浸于苦闷地修行之中。 二十多天后的晌午,酒足饭饱的张世山照例来到寺门外遛弯消食,刚来到石梯边就下意识的朝山下看去,却见一个高挑的人形兵器架远远的攀山而上。 “唉,又来了,来来回回快十趟了……”张世山轻叹一声,搓了搓脸振奋起精神,面上熟练地挂起热情笑容。 同一时间,正心寺小殿的殿门忽然悄无声息的缓缓打开了半边。 片刻后,身着青灰色僧袍的左章步履踉跄的缓缓走出。 可他刚走下殿前台阶脚下就是一软,整个人歪歪斜斜的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无精打采的抬手,擦去密布额头的汗珠。 老……秃驴…… 罗汉金身第一重就这么难搞…… 谋杀徒弟吗…… 有气无力的在心中咒骂几句,左章长出一口气坐直身子,开始琢磨方才修行中的怪异之处。 而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方才修炼罗汉金身时所经历的痛苦,顿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摆子。 原来,一直顺风顺水的修炼,在左章即将修成罗汉金身第一重圆满的时候,突发异变! 可是当察觉不对的左章想要拼着受伤强行停止修炼时,却发觉体内气息开始不受自己控制! 不仅自发按着神通法的修行线路运行!同时种种难以想象的痛苦也随之降临! 刀砍…… 针刺…… 烧灼…… 冰冻…… 种种难以计数的痛苦体验在一个时辰内轮番交替上场,让左章深切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当那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痛苦逐渐消退时,连晕厥都做不到的左章已被折磨的没有了一分力气,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恢复了行动能力,勉力挣扎着走出殿门! 回忆片刻,确认自己修行中没有踏错一步的左章皱眉嘀咕道:“神通法说需要历劫重生,难道所说的劫数就是刚刚那一个时辰的酷刑?” 心生疑惑之下,左章伸出光洁的双手细细看了看,心中暗道:和之前也没有区别啊,这是练成了还是没练成?算了,且试试…… 有了想法,很快恢复如常的左章起身来到厨房中,找到平日做饭的菜刀,轻轻向手背上划去。 然而刀刃刚刚触及肌肤,左章就发现手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利刃所带来的冰凉和压迫,只是持刀的右手却感觉手中菜刀仿佛落在了精铁之上,丝毫压不下去! “肌肤触觉灵敏依旧,刀刃却破不开!” 左章见状心头大喜,持刀右手用力一划后细细观察感受,虽觉手背微痛,可皮肤上却连一道白印子都没有! “这就是本命神通不坏?牛掰啊! “而有了先前那番痛苦折磨,想来对敌时也能适应兵刃加身的痛楚!用作底牌正合适!” 欣喜之下,左章顿时忘记了修炼时的痛苦,挥舞菜刀疯狂自虐,眨眼工夫就将一把好端端的菜刀砍崩了刃口! 而直到菜刀报废成一块弯折扭曲的废铁片子,意犹未尽的左章才看了眼寺门方向,丢下菜刀施施然走出厨房,向着悬挂在小殿旁的铁钟走去! 寺门外,人形兵器架师雪莹恰恰踏上了最后一阶登山石梯,一个飞掠来到张世山面前,刚一站稳就拱手问道:“张僧会!智深大师可出关了?” “暂时还没有。”对于已经适应师雪莹耿直的张世山拱手回礼,从容应道:“不过想来应该快了……” 咚嗡…… 忽然,一记悠扬的钟声打断了张世山的话头,他愕然之下循声望去,发现恰是左章所在的小殿方向! 刹那间,张世山便明白敲钟者是刚刚出关的左章,顿时心头一松,转向师雪莹咧嘴笑道:“师姑娘来得倒是巧。” “智深大师出关了!”师雪莹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不可抑制的期待感便在瞬间充盈心间,冲着张世山表情认真的躬身拱手道:“烦请张僧会引见!” “呃……好说。”从未见过师雪莹这般模样的张世山惊诧之下到退一步,然后轻咳一声率先向寺内走去,“师姑娘随我来。” 片刻后,心怀期待的师雪莹跟着张世山穿过角门来到后院,一抬眼就看到一名相貌俊朗的年轻僧人站在一间小号的佛殿前,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 这和尚是谁…… 心头疑惑刚起,惯好评估他人实力的师雪莹就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左章的双手。 然而下一刻,看清左章掌形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善空和尚胸口的掌印,两相对比下心头豁然一惊失声呼道:“善空是你打伤的!” “正是贫僧。”左章只看师雪莹的眼神变换就明白她是如何得出的结论,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轻轻点头道:“贫僧闭关潜修,怠慢师姑娘了,还请见谅。” “智深主持言重了。”碍于左章年龄,没好意思喊大师的师雪莹柳眉微挑问道:“在下有心向主持讨教武学,不知……” “此事需稍缓片刻。”而左章忽然摆手打断师雪莹的话头,语气郑重的问道:“师姑娘,贫僧想问,近来庆州辖下,是否出了许多与善空死状相似的凶案?” 左话音刚落,师雪莹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智深主持怎么知道?” 第十五章 比武切磋 “果然……” 见师雪莹承认,左章轻叹一声,装模作样的缓缓摇头道:“正心寺地处偏远,每日来上香的香客不过百余,我都认得。 “可从二十余天前起,登门拜佛的香客便逐日递增,昨日更有两百余名香客前后入寺拜佛,不仅多半是生面孔,且大多求的是平安。 “如此怪状,显然是山下不大太平,不仅官府无法平息,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才会有此人心惶惶之兆。 “而师姑娘你近日频繁来此,所为者应当不仅仅是印证武学。” 听罢左章的解释,茫然站在一旁的张世山忽然心头一突,万分庆幸自己待在正心寺的同时,也在瞬间打定主意要再在寺里多住几天。 至于出身缉妖司的师雪莹,则深切的感受到左章此番简单解释背后所蕴藏的过人目光与心智,顿时认真赞道:“智深主持见微知著,在下佩服。” “不敢当。”左章回了一礼问道:“不知贵司在除妖一事上有何章程?” 师雪莹罕见的犹豫了一下,不过想到左章已答应做缉妖司的金刀客卿,她便点头沉声道:“那妖物多冲武人下手,所以家师准备以身做饵。” “我佛慈悲,尊师大义。”左章做出思索担忧的模样,“然庆州虽小,尊师若想独自一人在庆州找到那作恶的妖物,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尊师要用这以身做饵的险策,抛洒在庆州境内的饵就少不得,且每一个饵都要有自保甚至除妖之力。” 见左章思维敏捷,师雪莹便也知道不好再做保留,否则弄巧成拙引起误会还有可能影响合作。 于是她略作思忖便一五一十的答道:“智深主持所言不差,我们发现死于妖物手中的武人没有一人的修为跨入气血境。 “所以判定那妖物的实力应当在灵慧境往上,但未到化血境,估摸着与张僧会仿佛。 “因此家师决定共邀缉妖司的客卿,扮做未入锻体境的武人,暗中携带诛妖兵刃结伴去往各个凶案发生之地,引诱妖物出手的同时暗中探寻妖物的踪迹。” 默默挪到左章身边而倍感安心的张世山正自发呆,忽然听到师雪莹点了自己,愕然刹那顿时明白对方是将自己当作了实力衡量标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此计甚妙。” 左章诚恳的赞了一声在他眼里漏洞百出的计划,然后又问道:“贫僧既然答应做贵司的金刀客卿,自是要出一份力,却不知贵司需要贫僧做些什么?” “智深主持深明大义!”师雪莹闻言顿时一喜,连忙拱手道:“正心寺地处古县,恰好前几日古县出了一起命案,所以可否请智深主持负责古县一地?” 话音刚落,装模作样的左章还没说话,一旁的张世山就吓了一跳,顿觉后背寒气大冒,失声惊呼道:“有人死了!谁死了?” “一个士绅府上的护院。”师雪莹毫不犹豫的答道:“初入锻体境,功夫比善空和尚弱,夜间喝花酒回家的路上被妖物害了。死状与善空相同,气血耗尽形同干尸。 “另外,其余死者也均是在从烟花之所归来的途中遇害,无有例外。” “我佛慈悲。”左章闻言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脸色惨白后怕不已的张世山,然后缓缓说道:“那贫僧便在古县探寻那妖物的踪迹吧。” “多谢主持援手!”师雪莹见左章痛快答应下来,心头一松的同时问道:“不知智深主持惯用什么兵器? “我缉妖司的兵刃颇有镇邪破祟的功效,可以赠与主持一件。” “单刀。”左章略作思索平静说道:“最好刃长两尺,三十斤重。” 师雪莹果断记下左章的要求,又与左章议定了行止,然后便面带热切地看着左章问道:“智深主持,听闻张僧会说您功力高绝,在下诚心向武,不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左章也有心验证自己罗汉金身第一重圆满后的威力,笑着说道:“只是正心寺中没有兵器,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师雪莹看了看身上的刀剑鞭刺等等兵器,毫不做作的大方笑笑,“自无不可。” 左章口诵佛号,转身缓步来到院中茂盛的桃树下,手掌轻轻贴在树干上轻声道:“借我一枝。” 话音刚落,就见那桃树枝丫微微晃动,眨眼间便有一只儿臂粗细两尺多长的桃枝自行断落,恰恰落在左章伸出的手掌中。 匪夷所思的一幕直接将师雪莹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左章手持翠绿枝叶尚在的桃枝在她面前丈余站定,她这才反应过来,讶然道:“智深主持,这株桃树……” “你猜的没错。”左章点头笑道:“此树久沐佛法,生了些许灵性。” 见左章这般说,深知内情的张世山只道左章喜好人前显圣,心头暗笑的同时饶有兴趣的去看师雪莹的反应。 而师雪莹则是一副震惊咋舌的样子,目光在左章与桃树之间来回游移多遍,表情中略带敬服的赞叹道:“正心寺当真乃佛门真寺!” “不敢当。”见师雪莹没有因桃树的异常而生出负面情绪,左章暗暗点头,深吸一口气轻挥手中桃枝,气定神闲道:“师姑娘,请。” 而他刚刚说完,就发觉丈余外的师雪莹面容一肃,身上原本耿直爽朗的气质蓦然一变,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凌厉决绝的气势。 单单这一手就比张大哥强了…… 不过还是没我强…… 除却偷袭善空,从未与张世山以外的人交过手的左章纵然心知自己修为比师雪莹强,依然默默紧了紧手中桃枝,凝聚心神严阵以待。 而师雪莹也没有让他多等,双手自腰间一摆便将两把短刀握在手中,脚下一蹬如飞燕般掠空而来! 比张大哥快…… 紧紧盯着师雪莹的左章心中刚刚闪过一个念头,就见来至身前的师雪莹双臂疾挥,两把短刀破空而至,迅捷无比的分袭自己双肩! 竟然还手下留情…… 见师雪莹没奔着自己要害下手,左章心头一乐脚下稍退,间不容发闪过双刀的同时手中桃枝轻挑,灵蛇一般钻过师雪莹的双臂间隙,眼看就要拂中师雪莹晶润如玉的下巴! 啪! 嗖! 只听两声脆响,却是师雪莹一手横刀格开桃枝,另一手短刀疾风般点向左章咽喉! 然而刀至半途,左章手中的桃枝却借着师雪莹的格挡之力悠然回荡,手腕轻轻一个倒提旋转! 不仅磕开了袭来的短刀,手中桃枝更是划过一个半圆闪电般砸向师雪莹的面门! 邦!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过后,左章看着借势飞退的师雪莹,歉然笑道:“师姑娘,对不住。” “智深主持妙招,不碍事。” 退出丈余远的师雪莹收起双刀,甩甩因为格挡桃枝而有些酸麻的小臂,从腰间解下一条长鞭,舞了个鞭花后又将三把飞刀反手拈花一般扣在手中。 “智深大师,请赐教!” 说罢,面上现出几分兴奋的师雪莹就踏前两步站定,修长匀称的手臂一挥,手中长鞭就如一条怪蟒甩尾般抽向左章! 放长击远么?也算对症下药…… 悠然站定的左章看了眼师雪莹扣着飞刀的手掌,矮身闪过裹挟着恶风的铁质锋锐鞭梢,足下一冲就要拉近距离! 可他刚一动身,师雪莹持飞刀的手掌就是一甩,刹那间三点寒芒分袭左章身前与左右,竟是企图封锁他的行动! 然而早有预料的左章却是丝毫不惧,手中桃枝在身前舞了个花,荡开三柄飞刀的同时赶在长鞭及体之前疾步前冲,企图再度将自己与师雪莹的距离拉近! 可师雪莹岂会让他得逞! 只见她丢出飞刀后足下疾退,保持与左章之间距离的同时右手真气鼓荡,瞬间涌入手中长鞭! 刹那间一声诡异闷响,上一瞬还柔软诡谲的长鞭眨眼间就被师雪莹抖得笔直,竟变成一支长鞭模样的八尺长枪,带着雷霆之势狠狠砸向左章头顶! “苍云铁流!” 远处观战的张世山眼见师雪莹化柔成刚,控制不住的惊诧低呼一声,面上尽是不可思议! 而被长枪攻势笼罩的左章同样对师雪莹的功法感到诧异,可千钧一发之下也容不得他赞叹! 只见他凝神聚气一声暴喝,整个人瞬间化作一道难以分辨的虚影,悠忽间越过六尺之距,来到了师雪莹面前! 未曾料到左章还有这等身法的师雪莹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及反应就见左章笑眯眯的一挥手,手中桃枝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间! “师姑娘,承让了。” 见师雪莹睁大了眼睛呆立原地,面带笑容的左章轻飘飘留下一句话,然后就施施然退到一旁。 “智深主持……”回过神来的师雪莹看了看身上尚未动用的诸般兵器,面色复杂的摇头叹道:“智深主持身法了得,在下佩服。” “师姑娘谬赞了。”左章颔首回礼,视线缓缓扫过她身上的一件件兵器,面露出温和笑容,“师姑娘,贫僧不知你在对付妖物时,身上的兵器足不足用。 “但是贫僧却知道,你若用这些兵器与人争斗,却是有些多了。” 左章话一出口,正暗暗思索方才比武得失的师雪莹顿时一滞,沉思片刻后面上忽然露出一个爽朗清丽的笑容,“智深大师言之有理,雪莹受教了。” “不敢当。”左章仔细回忆慧觉老僧装模作样的派头,努力模仿着他的淡然笑容道:“师姑娘,心愿既了,便下山去吧。” “那我就不打扰了。”师雪莹此时也挂念起庆州妖物的事情,拱手告辞道:“下次登门求教之时,还望智深主持不吝指点。” “那是自然。”有意与缉妖司打好关系的左章点点头,然后便默默看着师雪莹离开。 然而师雪莹还没走出角门,就忽然猛地一拍额头折返回来,面带歉然的将一件金灿灿的事物双手捧着递到左章面前, “智深主持见谅,方才过于投入,却是险些忘记将这东西交给您了。” “这是……令牌?”左章好奇接过细细打量,发觉是一面两寸长一寸宽的金铜混制令牌。 这令牌约半寸厚,整体呈刀状,正面刻着一个缉字,背后则铭刻着一行字: 庆州缉妖司,智深禅师。 师雪莹见左章看得入神,主动解释道:“这是缉妖司赠与金刀客卿的令牌,持此令牌可查阅缉妖司大部分卷宗,也能领取相应的任务。 “同时,金刀客卿若遇精怪妖邪,还有先斩后报的权力。” 左章闻言顿时一喜,明白自己如今已经算是半只脚踏入了缉妖司,收好令牌笑吟吟的回礼道:“蒙贵司看重,贫僧自当竭尽所能。” “主持客气了。”师雪莹恭敬回礼,再次告辞,转身离去。 而待到师雪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左章才摸着僧帽转过身子,看着依旧处在失神状态的张世山,一边拍手一边揶揄道:“张大哥,魂儿呢?被美人儿勾走了?” “嗯?”张世山茫然应了一声,见左章变回了平时的嬉笑模样,顿时明白师雪莹已经离去,不由苦笑道:“哎呀,左小哥,你怎的还有心思玩笑。” “那好,就不开玩笑了。”左章摆摆手做了个认真的表情,“等到缉妖司把答应我的单刀送来时,我准备把它送给张大哥用。” “什么?”张世山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左章对单刀的要求恰与自己最趁手的单刀相符,顿时不敢置信的惊喜道:“左小哥,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左章若无其事的点点头,“张大哥有了这把刀护身,做诱饵的时候也能有些安全感。” “那我可就不客……你说什么!”正自高兴的张世山心头猛地一跳,骇然道:“诱饵?什么诱饵!” “当然是引诱那妖物现身的诱饵了。”左章理所当然的拍着张世山的肩膀,“张大哥你放心,有我和你在一起,不会出事的。” “我知道左小哥你本事高,可是小命要紧啊……” 张世山正想该怎么拒绝,却见左章笑呵呵盯着自己,顿时明白他主意已定,不由无奈苦笑,“咱们待在寺里等事情了结不好吗……” “张大哥你放心,那妖物不在古县。”左章见状笃定地说了一句,然后耸肩笑道:“所以张大哥你可是白得了一把宝刀,怎么样?还是不想做这个诱饵吗?” “真的?”素来知道左章不会无的放矢的张世山心头稍定,好奇便压过了恐惧,“为何这般说?” “因为香客。”左章指了指大殿方向,缓缓解释道:“近来进寺拜佛求平安的香客中,除却来自古县的,相邻两县的香客也有不少。 “而这些香客中不少彼此相识,于寺中相见自然少不得要攀谈一番。我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基本已经确定庆州八起命案的的顺序。 “其中最近的三件命案,除了咱们古县有一件,另外的两件都在乐县,且时间分别在古县命案前后。 “想来那妖物从已经离开了古县,潜回了乐县之中。” “原来如此。”张世山闻言放心了许多,可旋即又疑惑道:“那缉妖司为何不将你派往乐县?” 左章闻言顿时笑了,只是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韵味,“张大哥,你觉得是我这个金刀客卿斩妖露脸好…… “还是缉妖司的司官诛邪立功好呢?” 第十六章 深夜擒妖 夜晚,古县,灯火通明的醉花楼中。 与左章再三确认醉花楼中没有莫名气息后,张世山便彻底放开了手脚,在迎客门仆饱含热情谄媚的恭迎声中,趾高气昂的走进了醉花楼的大门。 “陈妈妈,快将红袖与绿罗换来,张爷我又回来了!” “哎呦!您可来了!红袖,绿罗!快快!你们心心念念的张爷来了!” 醉花楼外,扮做车夫的左章仰躺在马车中,听着醉花楼中或旖旎缱绻或狂乱缠绵的声息,撇嘴嗤笑一声便不再理会,闭上眼睛默默养神。 两个时辰后,被左章明令禁止在醉花楼中过夜的张世山意犹未尽的走出醉花楼,强忍转身折返寻找红颜美女的冲动,踱着步子缓缓来到马车前。 “张大哥身子骨真好,这般折腾也没散了架。” 左章嬉笑着钻出车厢,掀开车帘让面带得色的张世山登车,然后挥手扬鞭驱动驽马,驾着马车缓缓向张世山家走去。 “唉,比不得几年前了。”马车刚刚动起来,张世山听似遗憾实则炫耀的声音就从车厢中传出,“当年我也是纵横花街柳巷的一代豪雄,哪个当红姑娘见了我不是倾心相待……” 马车外,赶车动作已经极为熟练的左章抖了抖手中的马鞭,面带笑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意态悠然闲适,没有丝毫戳破张世山牛皮的意思。 而就在左章与张世山悠闲乘车归家的时候,与古县相邻的乐县街头。 一名身量宽壮结实的中年男子带着浑身的酒气,熏熏然走出了乐县最大的青楼,步履歪斜的在夜色之下缓缓前行。 过不多久,时近子时,面带醉态足下不稳的中年男子正走着,却忽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呜咽声从某处传来。 醉眼朦胧的中年男子顿时站定,好奇的循声看去。 却见传出声响的位置是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行的街角小巷,且那小巷漆黑暗淡,不走近些根本看不清其中事物。 “谁在那里?”中年男子揉揉眼睛靠近两步,冲着小巷中问道:“里面可有人?” “没……没有……”话音刚落,一个女子畏缩惊恐却软糯悦耳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随后小巷中便是蓦然一静。 中年男子疑惑地侧耳倾听,虽没有再听到女子的话语声,却清晰地听到了慌促的呼吸声和衣物的窸窣声。 “姑娘可是遇到难处了?”没听到巷中还有第二个声息的中年男子放缓声线,站在原地寸步未动的问道:“姑娘放心,在下不是歹人。 “若师姑娘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否见告一二,兴许在下能帮得上忙。” 静然片刻后,巷中女子喏喏开口道:“我……我衣衫破了……需要一身蔽体的衣衫。” “这个却有点难办了……”中年男子揉了一下因饮酒而有些发红的蒜头鼻,想了想脱下外袍丢进小巷,“姑娘暂且用这个抵一抵风寒吧。” “这是……多谢先生……”巷中女子语气镇定了些许,紧接着穿套衣物的声音响起,然后她有些羞窘的说道: “先生大恩,小女子迷失了路途,可否请先生指点一下方向。” “举手之劳。”随着巷中女子软糯悦耳的声音传出,中年男子舔舔嘴唇,探头打量巷中两眼,轻咳一声点头道:“不知姑娘想去哪里?” “小女子久不出家门,被歹人劫出时又被蒙蔽双眼,已不知家宅方向。”巷中女子带着几分哀戚说道:“不过我父亲是县衙书吏陈驰,先生可否送我归家。” “好说。”中年男子立即答应道:“姑娘,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快些吧,免得你家人担忧。” “好。”巷中女子应了一声,接着巷中便传来款款脚步声,然后一个身影就出现在巷口。 中年男子细细打量,却见这是一名年约双九的貌美女子,娇柔俏丽却鬓钗散乱,虽穿着自己的外袍,可依旧遮不住其曼妙身材。 似是察觉到中年男子打量自己的目光,貌美女子羞窘的低下头,莲步轻挪走到中年男子身前,躬身行礼轻声道:“多谢先生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呃,好说。”中年男子低头看了眼貌美女子,只觉其躬身时露出的洁白脖颈与精致的双耳尤为诱人,而她身上隐隐散发的气息更是醉人的紧。 渐渐的,中年男子似乎被眼前美色所迷,喉结滚动再挪不开痴迷的目光,浑然没有发觉貌美女子低垂的脸庞上闪过一抹不属于人类的狰狞! “喵呜……” 忽然,一声浅淡若无的猫叫响起,上一刻还娇弱柔媚的貌美女子闪电般扬起右手,带着残影直奔中年男子脖颈! 啪! 只听一声闷响,貌美女子扬起的手臂骤停在中年男子胸前半尺,竟是被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伸出的手掌紧紧攥住了手腕! “好个精通惑心之术的妖物!” 一声冷哼,只见双眼清明如冰的中年男子虎目圆睁,瞬间染上一层淡蓝色光晕的右拳由下而上猛然疾挥,狠狠砸在有些呆怔的貌美女子小腹! 噗! “喵哇!” 刹那之间,砂锅般大小的铁拳便将貌美女子砸飞半空,一声尖利的兽类惨嚎也在夜空中骤然爆发! 而不等在半空中翻滚惨嚎的貌美女子落地,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便双足跺地直冲而上,眨眼来到貌美女子上空半尺,双拳紧握高高扬起,挟万钧之势骤然落下! 嘭! 一记比第一拳还要巨大的撞击声过后,貌美女子如流星坠地一般砸落地面,带起轰然巨响的同时也在乐县街道的地面上扬起大片的烟尘! 而在烟尘正中的地面上,一只宛若豹子大小的灰黑色条纹大猫肢体扭曲的挣扎着,并不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嚎。 惨嚎声中,威势无双的中年男子坠落地面,只是他刚一落地便面色凝重的疾冲向烟尘正中! 看其势头,似要将那猫妖生生撕碎一般! 而就在这时,刚刚还痛苦哀嚎的猫妖忽然翻身而起,四足连闪如同虚影,眨眼间便窜入夜色之中! “果然!”中年男子见状心头一沉,连忙气贯双腿发足急追,同时冲着不远处屋顶上出现的师雪莹喊道:“妖物连害性命,如今已有化血境一重天的实力! “且此妖速度迅捷,又精擅化力之法!速速着人小心围捕!” “是!师父接着!” 师雪莹闻言迅速做出决断,从身上取下两把尖刃短匕飞快抛给中年男子,然后掏出一支短筒冲着猫妖逃遁的天空拉下引信! 瞬时间,一朵红色火花在天空绽放,照亮了乐县黑沉的夜空,也照亮了潜藏于乐县各个角落中的众多脸庞。 …… “张大哥,你有点紧张?” 古县街头,驾车的左章忽然开口,让滔滔不绝点数自己光辉历史的张世山停下了话头。 “哎呀,左小哥看出来了。”张世山干笑一声承认道:“我知左小哥你向来料事如神。 “不过缉妖司明知妖物下落,还让你们在各地伪装搜巡,想来也是担心那万一的可能。” “张大哥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左章揶揄笑笑,点头道:“缉妖司确实有防患于未然的想法,毕竟他们也不敢拿无辜性命去赌。 “不过呢,咱们这般闲逛许久都不曾发觉有什么异常,想来那行凶的妖物即便不在乐县,也不会在咱们古县。” 闻言顿时放下心来的张世山长出了一口气,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催促道:“那咱们还逛什么,快回家歇着吧!” “我在想些事情。”不为所动的左章悠闲甩着马鞭,似若自言自语的说道:“善空和尚是被妖物害死的,这一点是我与缉妖司的共识。 “但因为缉妖司从你手中拿到的供词是我改过的,所以他们得出的结论并不准确。 “也正是因此,在后面的八起凶案接连发生后,他们第一时间将善空的死与行凶妖物联系在一起,并着手布置抓捕。 “但是,张大哥,你真觉得弄死善空的妖物,和后来接连行凶的妖物,是同一个吗?” “啊?不是吗?”张世山胖乎乎的大脸上浮现几分惊诧,“给咱们送刀的缉妖司司吏不是说了吗? “后面的八具尸体死状与善空一模一样,形如干尸却都寻不到妖术遗留的痕迹。” 眉头紧皱的左章轻轻摇头思忖片刻,忽然展颜笑道:“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妖物所为,缉妖司缉捕的妖物死了之后,事情都会告一段落,咱们也能消停消停了。” “哎呀,左小哥你怎的说话说一半呢!”好奇心被左章吊起来的张世山笑着催促道:“快和哥哥说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真的想听?”左章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张世山,漆黑如墨却又格外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别具意味的光芒,“哪怕有生命危险也要听?” 左章的话语和神情顿时吓得张世山心头一突,不由尴尬笑道:“那还是算了,小命要紧。” 说罢,张世山就想缩回车厢内。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道红色火光忽然从远处的夜空中急窜而来,并在古县外的夜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一蓬照亮半边夜空的巨大红色焰火! “信炮!” 一颗胖大脑袋还探在车厢外的张世山失声惊呼,正要催促左章赶快回家,就见左章冲他歉然一笑,随后马鞭一挥抽了一下驽马! “左小哥你……哎呦!” 瞬间加速的马车直接将立足未稳的张世山甩回了车厢内,紧接着就冲着焰火爆炸的方向疾驰! “张大哥,对不住了。”驾车的左章歉然道:“这一连串的事情透着几分蹊跷,我虽不想抢功出风头,却想去看看那妖物的死法。” 车厢内刚刚坐稳的张世山听了左章的解释,飞快的从黄铜钵盂中捞出一把单刀紧紧抱在怀中,苦着脸无奈道:“左小哥,哥哥我待你不薄啊……” 车外,假作没有听到的左章神色莫名的看着焰火爆炸的方向,挥起马鞭再抽一记,直让马车速度再增三分! 盏茶功夫过后,马车来到县外,左章一眼就看到十余名黑衣人正在一个人形兵器架的带领下,将一只灰黑色条纹大猫围困在中央。 那大猫遍体鳞伤折尾断耳,更有一条后肢被削去半个爪子,当真凄惨无比。 可即便如此,它依旧是踞地弓背低声嘶吼,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悍模样,没有半点服软投降的征兆! 至于被师雪莹带领的一众缉妖司司吏,则分持铁网钢叉勾索长棍,显然是存了生擒的念头。 而在众人形成的包围圈外,一名身量宽硕健壮的中年男子戒备站定,左章刚一出现就远远看来,目光冰冷隐含驱逐之意。 “我佛慈悲。”一副车夫打扮的左章见中年男子目含审视排斥,心中一动双手合十道:“贫僧正心寺主持智深,见过施主。” “原来是智深大师。”中年男子见左章自报名号,看了眼被他接连重伤已经翻不起风浪的猫妖,笑着冲左章拱手道:“在下庆州缉妖司司官刘青风,智深大师有礼了。” “看来此间没有贫僧出手的机会了。”左章说罢跳下马车,在张世山的陪同下自然而然来到刘青风身边,一边打量困兽犹斗的猫妖一边问道: “敢问刘司官,此妖手段如何?” 暗暗打量左章的刘青风双手轻轻背在身后,神情淡然道:“用邪法吞噬了不少生人气血,如今已有化血境一重天的高手。 “也是万幸它在乐县现身,否则后果堪忧。” 刘青风说着,便毫不隐瞒的将猫妖种种特异之处说了一遍,向左章示好的同时也隐隐多了几分炫耀的心思。 “刘司官足智多谋功力高绝,贫僧佩服。”左章顺手送上一句马屁,然后心念电转的同时继续细细打量猫妖。 只见逐渐缩小的包围圈中,口鼻沁血的猫妖缩头耸肩前爪踞地,目中凶光不停地扫过一个个缉妖司司吏,仿佛在选择下手目标一般。 忽然,猫妖嘶吼一声一个疾扑,迅捷无比的扑向一名手执长棍的司吏! 那司吏吓了一跳,横持长棍护在身前的同时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却不料猫妖与他一进一退竟在瞬间牵动了包围网,引得周围众人也跟着动了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那猫妖竟生生扭转身子,用比刚才一扑更加迅捷的速度直扑身后手持勾索的司吏! 第十七章 猫妖伏诛 “小心!” “闪开!” 两声暴喝响起,却是观阵的刘青风与指挥的师雪莹同时开口提醒! 可他们两人开口虽快,变起肘腋之下却一个比一个离得远,哪里来得及救下那名司吏!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钢刀出鞘的鸣音骤然迸发,紧接着一抹寒光闪电般掠过十数丈之距,狠狠贯入猫妖肋下! “嗷!” 骤然遭受重创的猫妖爆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嘶吼,足下一缓就要踉跄摔倒! 然而吼声未落,两名手持钢叉的司吏分从猫妖两侧扑上,全力出手之下,锋锐的叉尖毫无阻碍的深深没入猫妖脖颈! 霎时间,众人骤然一静,紧接着才纷纷呼号着扑向惨然倒地的猫妖,却发觉它已经没了气息! 直至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一把钢刀的刀柄突兀的竖在猫妖肋下,刀刃已然尽数没入猫妖胸腹! 众人骇然之下,顺着钢刀飞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双手抱着刀鞘的胖子目瞪口呆站在远处。 而在胖子身旁,则站着一个马夫打扮的俊朗年轻人,正双手合十低头诵念着什么。 众人正自好奇的打量着左章,却忽然发觉自家老大也在左章身旁,却是带着一脸震惊盯着左章,眼中满是惊疑! “老大怎么了?” “看样子像是被吓到了……” “不能吧,那马夫能吓到咱们老大?”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震惊于左章出手速度的刘青风醒过神来,挥手示意众人去处理猫妖尸首,然后才转过身来冲左章拱手道: “多谢智深大师出手。” “我佛慈悲。”装模作样诵念了一遍往生咒的左章颔首回礼,“刘司官客气,此乃贫僧应有之义。” 刘青风闻言摇头叹道:“本想趁着生擒猫妖让他们历练一番,却不想弄成这般模样。” “不曾折损人手就好。”目不转睛从头看到尾的左章附和一声,低头垂目做高僧状,可微微闭合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疑虑。 重伤无力的猫妖为何还能有这般迅捷的动作…… 那猫妖即将扑击之前,身上气息为何会骤然波动…… 原本镇定的持棍司吏,为何会在猫妖扑击的瞬间慌退两步…… 那两名手持钢叉的司吏,为何会先他人一步反应过来并将猫妖击杀…… 还有,为何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切,很正常…… 刹那之间,强行平息心中骇然的左章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疑点,可思来想去却越发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然而默默思忖片刻后,对种种疑点依旧不得其解的左章只能放下疑虑,思索今后的行止。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在击杀猫妖一事上露过脸后,自己已经给缉妖司上下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以后只要适时展现出亲和缉妖司的态度,便能自然而然的打入其中。 于是,知道此时多做逗留也无益处的左章轻咳一声,面带淡然笑容看向刘青风,“刘司官,此间事了,贫僧便告辞了。 “将来若有需要贫僧出手的地方,尽可遣人知会张僧会。” 刘青风闻言,看了眼依旧抱着刀鞘呆立原地的张世山,立即着人将钢刀送回左章手中,笑着拱手回礼道: “多谢智深大师援手,此间事了,在下一定登门拜访。” “恭候大驾。”左章客气回应,然后拽着醒过神来的张世山回到马车上,扬鞭驱车离开。 而确认猫妖已死的张世山则心头大石落地,笑呵呵的坐在车厢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左章聊着。 过不多久,缓缓前行的马车回到了张世山的家门外。 而穿回僧衣僧帽的左章正要与张世山告别,动身回转正心寺的时候,就听身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左章与张世山诧异看去,却见是一名一身黑衣的缉妖司司吏远远走来。 不知对方来意的左章好奇看去,发觉对方正是刚才围捕猫妖的一名司吏,且还是除师雪莹以外的两名女司吏之一,心中诧异不由再增三分。 “见过智深大师,见过张僧会。” 只见这黑衣女司吏步履轻缓的来至两人面前站定,拱手施礼后便看着左章客气笑道:“智深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操劳紧张了大半夜的张世山已觉得有些疲累,见对方不是找自己,也不等左章回应就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的蹲坐在门前石阶上,手撑下巴发起了呆。 看来张大哥也是疲累极了,才会在女子面前…… 忽然,心中念头才转了一半的左章悚然一惊,努力做出淡定模样笑道:“张僧会,你大可不必如此干等。 “既已困乏,便回去歇着吧。此间事了,贫僧便要回正心寺去了” “哦。”张世山闻言也不含糊,站起身便走进了大门,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关锁大门,“智深大师路上小心。” 小个屁心,快滚…… 待得张世山将大门关闭,脚步声消失在门后,强令自己恢复冷静的左章这才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笑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黑衣女司吏拱手答道:“在下蒋云涛。” “蒋施主辛苦。”左章客气一句,一边回忆对方擒妖时的表现,一边认真地看着面前颇具英气的女司吏,好奇问道:“敢问蒋施主所为何来?” 自称蒋云涛的女司吏轻轻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左章问道:“刚刚刘司官想起善空之死还有些许未明之处,只是猫妖方死分身乏术,便着我来与大师确认一下。” “原来如此。”左章淡然笑笑,双手自然而然的拢在袖中,迎着对方的视线轻轻点头道:“不知刘司官想问什么?” 蒋云涛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左章的双眼缓缓问道:“刘司官想问,大师击伤善空和尚的时候,他可曾有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左章皱眉思索片刻,摇摇头道:“贫僧只是觉得他当时执念过于深重,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之处。” 蒋云涛点点头继续问道:“张僧会曾说他看到一尊金佛,然后就陷入恍惚之中。大师当时既然在场,可否说一下前后事由与详情。” “理所应当。”左章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一边做回忆状一边说道:“实不相瞒,当时是张僧会听闻庆州两县僧会遇害,这才请贫僧下山护佑于他。 “而贫僧与他相识多年,自是不会推辞。当夜,善空骤然来访,贫僧感觉怪异,便藏身花厅房梁之上。 “可谁知善空与张僧会谈论佛法之际,却忽然高呼张僧会持戒不端欲痛下杀手。贫僧眼见张僧会有履难之危,无奈只能出手相救。 “只可惜,善空经不得贫僧一掌,重伤之下又莫名中了妖术身死当场,唉,当真是他的劫数啊。” 待到左章说完,从头至尾一直盯着左章的蒋云涛轻轻点头,然后就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向左章,笑容款款道: “智深大师,这是刘司官赠与您的谢礼,还望笑纳。” “刘司官客气了。”左章扫了眼蒋云涛手掌中带着黄泥的土块,摇头婉拒道:“贫僧未曾出力,无功岂敢受禄,蒋施主还是将之送还刘司官吧。” “大师客气了。”蒋云涛双眸中似有水雾晕染一般朦胧了刹那,脸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将手掌向着左章递进两寸道: “刘司官说了,这十两黄金就当做香火钱赠予正心寺,还请大师不要推辞。” 再次看了眼面前的黄泥土块,双手依旧拢在袖中的左章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蒋云涛,淡然开口时已不带任何情感, “这位女施主,莫再做戏了。 “那猫妖既已替你担下了善空的因果,你也没有自曝于缉妖司眼界内的心思,又何必来贫僧面前试探。” “呦,智深大师怎的不继续装傻了。”女司吏随手丢掉掌中的黄泥土块,轻掩口鼻咯咯笑着,双眸中却是寒光一片, “小女子却是想知道,此时的大师眼中,我是何等模样呢?” 自然是一副女骗子模样…… 还是坐拥一座飞机场的女骗子…… 靠!我在想什么…… 暗中凝聚全部心神的左章摁下心中的荒谬念头,看着面前矫揉造作的女司吏,神情淡漠道:“佛眼堪虚破妄,一切色相即是空相。” “难怪小女子的本命神通落在大师身上,总有种虚不受力的感觉呢。”女司吏做出几分愁苦模样,微微眯起的双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意, “大师自称佛眼,想必修为也不简单呢。” 全神戒备的左章顿时面色一沉,拢在袖中的双手已然紧紧握住了随身携带的木鱼,“贫僧本不愿多生事端,女施主却当贫僧没有降妖除魔的手段! “也罢,女施主既自投罗网,贫僧也不好拒之千里了!” 话音未落,左章拢在袖中的便手闪电般抽出,沉甸甸的木鱼带着恶风猛然落向女司吏头顶! 然而就在木鱼即将击中女司吏天灵盖的时候,一道灵光忽然从左章脑海中闪过! “糟!” 面色剧变的左章暴喝一声,奋起全力缩肩撤步的同时,另一只手臂猛然疾挥砸在持木鱼手掌的腕侧,总算让势如千钧的木鱼擦着女司吏的鬓角发梢击在了空处! “大师修佛诵经,火气怎的恁般大。”对于险些将自己脑袋砸个稀烂的一击,女司吏不仅视若未睹,更是主动凑向左章娇笑道: “不过大师到底是怜香惜玉之人呢,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 啪。 一只手掌含怒砍在女司吏颈侧,劲力震荡之下,不仅打断了女司吏的话头,更让她双眼一闭歪歪斜斜软倒在地,眨眼间昏了过去, 而紧紧握着木鱼的左章则面色难看的站立原地,怒火灼灼的目光扫过视野中的每一个角落,“出来!” 啪啪…… 一阵掌声自寂静之中响起,接着一道窈窕倩影便出现在远处的街角。 左章凝神看去,却见那是一个明眸皓齿娇俏灵慧的妙龄女子向自己走来。 那女子步履柔美身形曼妙,一双剪水美眸中似有荧光流转,与左章记忆中的另一名缉妖司女司吏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左章皱眉怒视身穿黑衣的妙龄女子,沉声道:“缉妖司女子罕见,想来师雪莹与这女司吏便是唯二的两个。 “而你,才是凭借幻术假冒蒋云涛的祸首!” “原来智深大师的法号不是叫着玩的呢。”妙龄女子巧笑倩兮的在左章面前两丈处站定,躬身一福笑道:“些许玩笑,智深大师可万莫当真呢。 “若大师实在火气难消,等苏柔姐姐醒来,我让她自荐枕席可好?” 相比飞机场,你更合我的胃口…… 靠!我做和尚做成变态了么…… “不知所谓!”左章怒哼一声驱走心中荒谬念头,认真打量却未能从对方身上看到一丝精怪气息,纳闷之余提神戒备道:“刚才苏柔若死在我手中,恐怕才真的趁了你的意!” “智深主持怎的这般误解于我。”上一瞬还俏笑如花的妙龄女子下一刻眸中便水汽氤氲,楚楚可怜的委屈道:“小女子孤身一人来到庆州,便屡屡遭人欺凌。 “即便如此,小女子也心存善念,始终不曾伤人性命,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巧言令色!”左章冷哼一声道:“合着善空和尚在你眼中却不是人了。” “智深主持说笑了。”妙龄女子秀目微转,理所当然的浅笑道:“善空那秃驴连猪狗都不如,怎会是人呢?” 骂善空就骂善空,你捎带我干什么…… 心头不爽的左章强忍着抬手摸僧帽的冲动,沉声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智深你好生孟浪呢,怎的贸然打听人家女子的心思?”妙龄女子娇嗔一声眸光闪动道:“不若你说说我刚刚是哪里露的马脚,我就告诉你我的目的,怎么样?” 左章闻言果断摇头,“贫僧不信你。” “说嘛说嘛!”妙龄女子眼中满是好奇的催促道:“智深你说与我听,我除了告诉你我的目的,还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好不好?” 妙龄女子的矫揉造作让左章着实有些牙疼,便看了眼依旧昏倒在地的苏柔后敷衍说道:“苏柔手掌虎口与指根处有老茧,体型矫健匀称,是长年习武所留。 “还有她身高体型与衣物鞋裤相合,袖口腰侧鞋面有常年累月留下的磨痕,是缉妖司的资深司吏才有的特征。” “竟是这些细微处。”妙龄女子沉吟一声忽然嘟嘴嗔怪道:“都怪你!我将她幻做蒋云涛的时候,好些细微处都用神通做了改变的! “是我的神通在你身上没有作用,这才被你看穿的!” 神通? 又是本命神通? 回想起苏柔被完全操控而不自知的模样,左章心头骤然再增几分忌惮,却扮作不屑的哼道:“果然要耍赖了。 “你意欲何为贫僧也不在意,可你需记着,庆州境内如若……” “我到庆州是来找人的。”妙龄女子听也没听左章说什么便自顾自的说道:“找一个叫芸娘的人,智深你知道这个人吗?” 被截断话头的左章眼角一抽,摇头问道:“没听过。她是什么人。” “我才不告诉你。”妙龄女子做了个鬼脸,然后指了指昏迷的苏柔道:“智深呐,苏柔姐姐快醒了,你把她还给我吧,我还要送她回家呢。 “你把她还给我,我保证不害她,也不戏弄张胖子,怎么样?” 左章闻言思忖片刻,却实在摸不清妙龄女子的想法,不由有些迟疑。 而当他正纠结的时候,原本昏迷地上的苏柔忽然站起身来,眼神空洞的拂去身上尘土,足下一跺就向来时的方向急掠而去! 突然的变故弄得左章心头一惊,可他忽地想起妙龄女子已经有猫妖替死,便沉下心来没有阻拦远去的苏柔。 “智深你人真好。”妙龄女子见左章没有动作,甜甜一笑后冲着左章眨眨眼道:“对了,还没说我的名字呢。 “我叫做凉卿,智深你可千万记住啊。” “凉……你个屁啊!”左章吐出一个字后立即明白对方是在戏耍自己,顿时恼羞成怒破口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敢占老子的便宜!我还是你爹呐!” 话音未落,妙龄女子嬉笑着足下一闪便去到十余丈外,几个纵跃就不见了踪影,而银铃般的笑声则随风传来。 “咯咯!智深你怎么能和娘亲这么说话呢?犯了嗔戒会被佛祖怪罪的哦……” 左章越发恼怒,“怪你个头!别再让我遇到你!” 第十八章 香客为质 “老秃驴!” 带着满心怒意和疑惑回到正心寺的左章立即进入了须弥境,急吼吼的正要说什么,却见双目闭合的慧觉老僧竖起一只枯瘦的手掌。 “心燥神乱,思绪不定,三息之后再开口。” 沧桑熟悉的嗓音一入耳,左章便觉心中一定,烦乱的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便点点头盘坐静等。 眨眼间三息过去,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淡然笑道:“问吧。” “本命神通不是术法。”左章仿若自言自语的沉吟道:“所以,人族运用智慧不靠灵力,我的不坏不耗真气,精怪妖类御使本命神通自然也用不着灵力。” “不错。”慧觉老僧点点头,“还有呢?” 感觉思绪清晰了很多的左章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松鼠所运使的惑心之术消耗灵力,因此便与善空相同,都是别人教给她的。” “只是这些,不值得你来一趟。”慧觉老僧好奇的看着左章笑道:“你心气难平,看来是遇到对手了。” “死丫头片子!”左章想起自己被妙龄女子戏耍,面色阴沉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后不爽道: “现在想来,忌惮于本命神通对我无用,从头到尾她都在试探我。 “苏柔若是死在我手中,她自是乐见其成,顺手就能挑动缉妖司与我对立,然后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 “而我若是没有对苏柔下杀手,她就用张世山和苏柔等人来威胁我不要多管闲事。 “至于杀我的念头,她不是没有,而是……靠!又被她骗了!她根本没有杀我的本事!” “此女内有丘壑,外有手段,难得。”慧觉老僧神色中带了几分肃然道:“你身为域外天魔,又修习罗汉金身,幻惑之术便于你无用。 “可这世间真正惑乱心智的,从来都不是术法神通,你切不可疏忽。” 听罢慧觉老僧的话,左章瞬间想起妙龄女子所展现的心智话术,心中一动道:“她见我不落圈套,便点明自己身怀本命神通。 “这样一来,便能引起我的忌惮,让我不敢轻易试探。” 说到这里,左章心生一丝羞恼,咧嘴道:“到底还是我不够强!老秃驴,来几门神功妙法……” 然而话没说完,慧觉老僧就淡然说道:“罗汉金身已是世间最强,其他神功妙法你不必练,也练不了。” “啊?”左章闻言,兴奋之余也有些失落,下意识地便开口问道:“那罗汉金身……” “你当罗汉金身是能一蹴而就的么。”慧觉老僧不由失笑,招手将一道流光打入左章眉心,“这第二神通法便是给了你,你短时间内也修不成。” 这下左章却是有些傻眼,“那我现在怎么办?” 慧觉老僧冲着四周茫茫书架轻轻招手,一本无名典籍便飞到了左章面前,“罗汉金身是神通和功法,而你眼下想提升实力,缺的是手段和经验眼界。 “经验眼界我没法子给你,不过你如今真气充盈,已能习练一些上乘的武技术法。 “我这里有一份你能练的武技术法总览,你从中选几样吧。” “说话大喘气很有意思?”稍松一口气的左章翻了个白眼,迫不及待轻触典籍。 刹那间,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让他脑海中凭空多了千多条信息。 左章闭上双眼细细查看,发觉这些信息尽是一个名称加简介,且名称后面各自缀着佛、道、文、武、妖五个字中的一个,显然分属各个修行流派。 顿觉大开眼界的左章心头一片热切,可旋即就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骇然睁眼看向慈眉善目的慧觉老僧,“老秃驴,你说这些……我都能练?” 慧觉老僧似早料到左章会是这般反应,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不同修行派系的功法都不一样。”左章目光灼灼的盯着慧觉老僧,“也正是因此,任谁也不可能用另一脉武技术法……” 然而话没说完,慧觉老僧就不为所动的微阖双眼,“可选好了?” 话头被截断的左章见状便知慧觉老僧不会解释,摁下心头波澜后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目翻检脑中信息。 老大工夫之后,患有选择困难症的左章面带万分纠结的看着慧觉老僧,试探问道:“能都给我吗?” “贪多无益。”慧觉老僧笑呵呵的摇摇头道:“于现今的你而言,三门便是最多。” “唉……”料到会是这般结局的左章长叹一声,想着自己披着一身和尚皮,龇牙咧嘴好一会之后咬牙道:“慈悲剑、浮影无踪和回春针诀。” “倒是都合你的性子。”慧觉老僧说罢微微颔首,招手将三本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然后就再度闭上了双眼,“且去吧。” 刚刚感觉脑海中多了些东西的左章未及查看,便再度被撵出了须弥境。 “每次都这么搞,有够恶趣味的……” 左章撇撇嘴站起,忽地想起一事,正犹豫要不要再进须弥境一趟,可随即就撇嘴嗤笑道:“老秃驴足不出户十四年,怎么可能知道那女子口中的芸娘是谁。” 说罢,左章伸个懒腰出了小殿,就在院落中琢磨起了新到手的三门武技。 这三门武技是他从海量武技中逐一排除后最终剩下的,可以说是优中选优之后的精品。 其中慈悲剑是佛门为数极少的剑道武技之一,虽然重守轻攻,但施展开来剑势绵绵无尽,给人越来越重的无形威压,以不杀而溃人斗志闻名,又名斩心剑。 不过剑名慈悲,劝人放下屠刀革心向善是慈悲,斩妖除魔涤荡罪孽也是慈悲,所以这套剑法的每一招都潜藏着化作凌厉杀招的变式。 只是这些变式威力过大,非佛门真传弟子不能习练,所以知之者甚少。 而第二门浮影无踪乃是一门轻身功法,是由三种轻功融合而成。 分别是方寸腾挪诡谲飘忽的浮尘步、长于短途爆发的影遁术和以长途奔波著称的万里无踪,可以说是全面至极的一门轻身功法。 至于回春针诀,则是一门医道武技,除了在祛病除痛医伤救死上效果显著,于激发潜能方面也有奇效。 而左章之所以选择这三门武技,完全是因为这三门武技能兼顾攻防、移动和治疗三大方面,堪称完美的万金油组合。 琢磨了片刻这三门武技,感觉略有所得的左章暗暗嘀咕道:“这三门武技除了慈悲剑是佛门武技,另外两个都是武道和道宗的本事。 “不过慧觉老僧的总览中说这两门功夫都早早断了传承,所以用的时候只要小心着些,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 左章说罢看了眼天色,见天际微微泛白,便也不打算休息,悠闲来到桃树下,捡起那根曾用来与师雪莹切磋的桃枝,起了个慈悲剑的剑势,便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因着慈悲剑需配合真气运行,所以头一次演练的左章便将心神集中在引导体内真气上。 于是动作虽看着标准却轻柔缓慢得很,完全一副广场舞剑的老大爷做派。 桃树上,宿在树洞中的松鼠听到动静,耳朵一动便睁开了眼,好奇的探出头去。 而只看了片刻,她就被左章轻缓流畅的剑招吸引,两颗黑黝黝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左章,整个身子动也不动,仿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同在树洞中的木雕静静嵌在松鼠身后的树洞深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尊长寿长者木雕的身上延伸出密密麻麻的洁白根须,延伸至身周的桃树躯干之中。 而相比松鼠,木雕更早一步发现在树下舞剑的左章,见松鼠看舞剑看得如痴如醉,木雕那长寿长者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宠溺的笑容。 过不多久,天色渐亮,逐渐掌握慈悲剑运气诀窍的左章收势站定,将手中桃枝轻轻放下后简单吃了些早食,便准备迎候即将登门拜佛的香客。 “真好看……” 桃树的树洞内,一声满含仰慕与意犹未尽的嘟囔响起,如清脆银铃声般在树洞中飘荡。 面带微笑的木雕看着蹲坐在树洞口的松鼠,明知顾问道:“丫头,你说什么好看?” “木爷爷!”松鼠兴奋的钻回树洞内,在木雕面前跳着脚嚷道:“智深大师用树枝赶虫子的动作好看!” “赶虫子……”木雕面上的笑容一滞,无奈笑道:“丫头,那叫剑法。” “剑法?”松鼠歪了歪头,黑宝石般的眼睛眨巴两下:“赶虫子的剑法?” “你和虫子什么仇怨……”木雕摇摇头决定不再纠缠虫子的事情,认真问道:“丫头你想学智深大师刚才的剑法吗?” 松鼠一听顿时兴奋地上蹿下跳,“想学想学!木爷爷教我!” “我哪会……”木雕摇摇头,然后在松鼠略显失落的眼神中缓缓说道:“不过你若想学,便要好好修行。 “早一日修得人身,便能早一日像智深大师那般……呃,赶虫子。” “真的?”松鼠瞪大眼睛雀跃道:“到时候我就把啃食我干果的虫子统统赶跑!” 木雕闻言顿时语塞,片刻后才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那丫头你好好努力,木爷爷等着你化形的那一天……” 寺门外,耳识灵敏的左章自然将木雕与松鼠的交谈一字不落听在耳中,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毕竟不管是一门心思为松鼠做打算的木雕,还是天性纯真的松鼠,都是他特意带回寺里的安保人员。 所以若是那松鼠有朝一日真能化形,他不但不会吝啬几招剑法,还会想着法的给些好处,让他们能够死心塌地的守着正心寺。 是时候给他们起个名字了…… 听着松鼠与木雕的谈话分心片刻,左章便将目光投注到石梯上渐次出现的香客身上。 然而看着看着,左章的眉毛就不可控制的拧巴在一起,因为山腰处的石梯上忽然出现了三名相谈甚欢的女香客。 这三名女香客中的两人左章见过不少次,都是古县中的百姓,每个月总要来寺中上几次香。 可是,真正让左章心生惊诧的,却是一个被这两名女香客一左一右搀扶着的女子。 而看这名女子若有水纹闪烁的剪水双瞳和娇俏灵慧的相貌,恰是昨夜间戏耍了左章的妙龄女子! 我靠! 你还敢找上门来! 仅仅时隔数个时辰就再次见到妙龄女子的左章心中满是不可思议,因为他完全想不到妙龄女子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缘由! 而石梯上的妙龄女子也看到了寺门外的左章,扬起俏脸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明媚如花的笑容,然后就一边与两名女香客热络交谈,一边继续顺着石梯缓缓而上。 两盏茶的工夫过后,妙龄女子与两名女香客一同来到寺门前。 只见她腰肢一转轻轻抽手,摆脱了两名女香客的搀扶,任由她们搀着空气步入寺内。而她则莲步轻挪来到左章面前,眨巴着眼睛娇笑道: “智深呐,有没有想我啊?” “怎么会没有?” 恢复冷静的左章看了眼周围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般的香客,脸上浮起虚假到极点的笑容,“我想了一夜该怎么整治你,还没拿定主意,你要不要给我一个建议?” “原来张世山没有骗我啊!”妙龄女子惊喜道:“果然你在别人面前的高僧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你不老实哦!” 话音刚落,左章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杀意:“张世山怎样了?” “你很紧张他?”妙龄女子不以为意的咯咯笑道:“昨天我答应过你不会捉弄他,所以他只是多说了一些梦话给我听,其中还有你的俗家名字哦。 “看到我这么遵守诺言,你有没有安心一点呢?” “并没有。”左章俯视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妙龄女子,冷冷说道:“我现在在想,死在正心寺,会不会才是你最好的结局。” “真的吗?”妙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水光,眉头微蹙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人家还不想死,怎么办呢?” 左章盯着妙龄女子的眼睛,不带感情地说道:“没关系,我可以送你一程。” “左章你又不老实了。”妙龄女子似是没有看到左章眼中的寒光一般,主动凑近一步,仰头看着左章明亮的双眼娇笑道: “这样试探一个女孩子可不好哦,会让人家讨厌呢。” “彼此彼此。”左章说着收敛了冷冰冰的表情,只是语气依旧冷漠,“冒死在我面前现身,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帮忙啦。”妙龄女子理所当然的说道:“张世山说你会望气术,能看到精怪妖邪的气息。 “想必昨天夜里能看破苏柔姐姐身上的蹊跷,也有望气术的功劳。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就辛苦一下,帮我找到芸娘吧。” 你误会了,我这招搁你身上不灵…… 还有,芸娘是妖精? 眉头微微皱起的左章摇头道:“你家大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做事当亲力亲为呢?” “好可惜啊,我家大人死得早,没教过我呢。”妙龄女子说着面上泛起几分委屈,“左章,我很可怜的。 “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来到庆州,本来是想投奔芸娘婶婶的。 “可是我除了知道她身在庆州,别的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大海捞针似的碰运气。 “如今我已经找了两个月了,不光人没找到,还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人欺负,你说可怜不可怜。” “我信你一个字都嫌多!”左章冷哼一声,双目余光却扫见那两名女香客走出寺门,一左一右搀着空气说说笑笑的顺着石梯向山下走去。 而在她们周围,一个个来往的香客却都不觉异常,有的甚至还冲她们两人打招呼! 看到这一幕,左章顿觉心中压力倍增,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放过这寺中香客,并在找到人后离开庆州。” “我就知道左章还是心疼我的!”妙龄女子眉开眼笑的欢呼一声,然后双手背在身后笑着对左章做了个鬼脸道: “左章,我叫阿黎,这次没有骗你,所以千万别忘记哦。” 第十九章 自以为是 阿黎? 老子管你叫啥…… 左章郁闷的看着面前有恃无恐的阿黎,明白对方经过昨夜的试探和随后针对张世山的“询问”,已经把握到了自己的弱点和底线。 而现如今看来,一个帮她找人的要求,显然是一个远远触及不到左章底线的问题。 起码与那些香客的安危比起来,这个要求对于左章来说,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烦心事而已。 但是,以后呢…… 想着想着,左章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觉得,你还是死在正心寺比较好。” “不行!明明已经答应人家的事情,左章你怎么能反悔呢?”阿黎嘴角翘起,光洁的脸蛋上出现了两个精致的小酒窝,“大不了等你找到了芸娘,我让她拿出好多好多银子捐给正心寺。” “算了,我消受不起。”左章哼了一声,看着四周对自己与阿黎视而不见的香客转而问道:“你要找的芸娘是什么人?” “她是妖精,不是人呢。”阿黎背着双手笑笑,在左章面前俏皮的来回走着,“芸娘婶婶的本体是一只狼,早在几十年前就化形成人了。 “她呢,和我娘亲是好朋友,经常来我们家中做客。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十六年前突然没了音讯,就连我娘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而我娘死后,我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几个月前我听人说芸娘婶婶在庆州隐居,所以就想投奔她。 “可是那人也不知道芸娘婶婶具体在哪里,所以我就只能碰运气了。” 阿黎说得细致,可是对于阿黎所说一个字也不信的左章却摇摇头道:“说重点。” “左章你怎么能催促女孩子呢?”阿黎不以为意的翻了左章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庆州五个县,我一寸挨着一寸的找了两个县,可是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再这么找下去,我还不知要蹉跎多久时光,可是就这么两个月我已经被好些人欺负了,人家真的很可怜的。” 和我有一根毛的关系吗…… “让我来总结一下。”左章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你不确定芸娘现在是否还在庆州境内,但是即便有万一的可能你也不会放弃; “第二,你不想打草惊蛇,却不惜冒着被缉妖司发现和得罪我的代价,也要找到她。 “第三,即便芸娘是狼妖又长年隐居庆州,那么庆州这么多年都没有妖物害人的事件出现,足以说明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妖怪。对吗?” “哇!左章的脑袋很好用呢!”阿黎兴奋地仰头打量着左章,水汪汪的眼睛中带着极其敷衍的崇拜,“我就不行,笨笨的。” “太假了。”左章无视了阿黎虚假的奉承,摇摇头道:“你如果真的想让我帮你找人,就说点真材实料出来。 “若是还一味地用虚言谎话来应付我,等到我因为听了你的话而惊跑了你的芸娘婶婶,你也不要有怨言。” “真是不知道体谅女孩子的心思呢。”阿黎皱着鼻子轻哼一声,将芸娘的相貌描述一番后缓缓说道:“妖精化形艰难,且化形时的外貌一生难改。 “因此,若无意外或是别的什么机缘,一个妖精化形之后的形貌,除了会随年龄增长而日渐成熟苍老以外,便不会再有变化。 “二十年前,芸娘婶婶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现如今的话,应当是一个不足三十的妇人。”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妇人?” “对啊,她嫁人了呢。”阿黎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我不知她嫁的是谁,否则也不会辛苦左章你啦。 “但是呢,她一直都顶喜欢那些掉书袋的白脸小书生,所以想来应该是嫁了个读书人吧。” “原来如此。”左章忽然笑了,“庆州的普通百姓和寻常书生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有道行的读书人却能凝聚生民崇信之力。 “那生民崇信之力克制妖邪精怪,所以你查探起来才会费时耗力。 “而芸娘能嫁给读书人,要么对方爱她极深,要么就是身上带着什么遮蔽气息的法宝吧。” “左章你又猜对了呢,好厉害啊!”阿黎睁大眼睛赞叹一声,旋即又摇头道:“不过呢,芸娘婶婶身上到底有没有法宝,我却是不知道了。”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阿黎,“若是她身上带着能遮蔽自身气息的法宝,我的望气术便不一定能派的上用场。 “你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挨家挨户的闯入内宅去查探吗?” “可以吗?”阿黎面带期待的看着左章。 “可以个屁啊!”左章直接摆手拒绝道:“在庆州,能调动生民崇信之力的读书人,可以说是人上人中的人上人。 “我但凡惹到一个,整个庆州没有我立足之地都是轻的。到时候你事了拂衣去,我却要替你顶缸。 “所以对不住了,如果你没有更稳妥的法子,恕我正心寺庙小水浅经不起折腾,不可能冒险陪你玩这种百害无一利的游戏。” “嗯……也对哦,怎么能坑害左章哥哥你呢?”阿黎装模作样的思忖道:“我倒是还有个法子,左章哥哥要不要听一听呢?” “别套近乎。”心头别扭的左章强忍着挠头的冲动,“有话就说。” “小左哥真是不解风情。”阿黎埋怨了一句后才说道:“庆州那些读书人最是瞧不上僧道武者,便是寻常百姓在他们眼中也比小左哥你高上一等。 “可是呢,他们又处处标榜自己一视同仁无有高下,面子里子都想要,真真虚伪的紧……” “你到底要说什么?”左章见阿黎絮絮叨叨不说正题,却一个劲的挑拨自己对读书人的厌恶,心中顿感不妙,“你做了什……” “小左哥真是智慧不凡呢。”阿黎指了指即将消失在山下石梯尽头处的两名女子,玉手掩口得意的笑道:“她们下山之后呢,会逢人便说这正心寺灵验得很。 “什么财运啊、姻缘啊、前程啊之类的自是不在话下,最最重要的,是咱们正心寺在求子上格外的灵验。 “而似她们一般的香客还有很多很多,想必过不了几日,咱们正心寺绝对会门庭若市香火鼎盛呢!” 面带得色的阿黎刚刚说罢,就见左章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香火……鼎盛?” 一声带着让人心悸寒意的低沉疑问骤然响起,直接让阿黎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而不等她做出回应,眸中隐含杀意的左章就寒声质问道:“你觉得,正心寺是你可以做主的地方?” “小左哥你做什么?好生吓人呢。”切实感受到左章杀意的阿黎心中一突,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可能,转瞬摆出一个委屈的表情道: “只是鼎盛几天便好了,我又不能真个搅扰了小左哥你清修不是?” 阿黎说罢,胸中怒火升腾的左章没有说话,直到他从阿黎眼中隐隐看到一分畏惧之色,这才深吸一口气低沉开口道: “再这么自以为是,我不介意这满寺的香客给你陪葬。” “我才不要!哼!” 见左章目光缓缓恢复平和,松了口气的阿黎则做了个鬼脸,心有余悸之下细细看了眼左章身后的正心寺,却没看出什么特异之处,不由心生疑惑。 毕竟她从张世山的梦话中得知,相比身上的和尚身份,左章更像是一个游戏世间的闲散人。 看着洒脱不羁,也有几分少年心性,可为人处世却很有章法和底线,且骨子里满是洞彻世事的成熟与智慧。 而正是因为弄清楚了左章的性情和底线,对他颇为忌惮的阿黎才觉得自己能够加以利用,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是她万没想到,这座看起来小到有些逼仄的正心寺,却在慧觉老僧死后,成为了左章心中不能贸然触碰的一片逆鳞! “七天之后恢复原状。” 平复心绪的左章不容置疑的说了一句,然后冷着脸缓缓分析道:“芸娘身为妖类却与人结姻,自然子嗣艰难。 “她自家知自家事,若嫁入富贵之家,定架不住身边指望着她的丫鬟仆役着急。所以即便她自己不来,下人丫鬟听说了总要来试试。 “到时候你用本命神通套话,自然能窥得这家宅中的情况。” “对呀对呀!”阿黎骄傲的扬起俏脸,笑嘻嘻的说道:“而且读书人嘛,除了子嗣,前程自然也是顶重要的,因此芸娘婶婶也可能为了郎君的前程来上柱香。 “若是这样还找不到她,那她就只能在那些不来上香的人家中,到时候我挨个查探,一样能与她团聚。” “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左章虚应了一句后问道:“正心寺每天卯时洒扫寺院迎候香客,酉时闭门晚课。你呢?每日何时来?” 阿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有些失落的看了左章片刻后才低身问道:“我不能住在寺里吗?” “当然可以。”左章在脸上堆起一个热情的笑容,只是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要你敢赌自己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我就敢收留你过夜。” “还是不要了。”阿黎遗憾地摇摇头道:“到时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即便你是和尚,我也会寝难安眠呢。” “随你。”左章说罢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寺门内走去,“别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哎呀,吓死我啦!”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然后就随意的蹲在寺门外的树荫下,静静地打量着一个个入寺上香的香客,时不时地用手指遥遥戳点一下。 当日酉时,左章面色阴沉的看着阿黎在几名香客的陪伴下走下山去,这才关门闭寺回到小殿,进入须弥境将发生的一切告知了慧觉老僧。 “叫芸娘的狼妖?” 听罢左章的描述,慧觉老僧忽然摇头笑道:“原来那狼妖叫芸娘啊。” “嗯……呃?”左章顿时一惊,“老秃驴,你竟然认得那狼妖?” “自然认得。”慧觉老僧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初化缘修缮正心寺时,名叫芸娘的狼妖曾给过老僧十两银子。” 话刚出口,猛然醒悟过来的左章就狠狠拍了一下大腿,“你当初与方圆百里内的每个人都化过缘!” 慧觉老僧笑呵呵的看着左章,表情祥和的继续说道:“那狼妖当时确已成婚,想来也是因此改了姓名,唤做了陈王氏。” 见慧觉老僧这般熟悉狼妖的事情,左章不由好奇问道:“那她的丈夫真是读书人?” “是。”慧觉老僧不以为意道:“不过世事无常,顷刻间便是天翻地覆,更何况我已十四年未曾见过她了。 “她如今是否在庆州,会否来寺中祈愿,我都不知。不过,那十两银子,却落在了你栖身十四年的正心寺上。 “所以这中间的因果,便要你来定夺了。” “我?”左章诧异的看着慧觉老僧,疑惑道:“那你呢?” 慧觉老僧哈哈一笑摊手道:“我已经死了。且去吧!” “靠!又来……” 毫无防备的左章只觉一整恍惚,醒过神来时已经出了须弥境,顿时不爽的骂道:“老秃驴!这口锅你当真甩得没良心!” 骂骂咧咧嚷了几句,左章皱眉起身离开小殿,回到厢房中带着心事躺在床上,思忖良久才睡去。 次日,太阳照常爬到了天上,可是从来与热闹二字无缘的正心寺,却迎来了它十四年间从未经历过的喧嚣! 只见寺门外的空地上,从各处赶来的香客们摩肩接踵翘首以盼,紧紧盯着闭合的寺门。 石梯上,同样有早早赶来的香客,却只能排在更早赶来的人身后,期待着自己能再上一层台阶,好离寺门再近一些。 而在寺门后,面色铁青的左章落在门栓上的手已经僵了数息,却久久做不出拉栓开门的决定。 就这样又过了片刻,左章耳听得门外香客越来越多,无奈只能缓缓拉开门栓,将宽大厚重的寺门打开一道仅半人宽的缝隙。 “门开了!” “快!快进去!” “我听说头柱香最是灵验!” “让我……” 咣当! 刹那之间,开启的大门猛然闭合,迸发出轰然巨响,直将宛若冰水落滚油的沸腾喧闹生生闸断! 而不等众香客们反应过来,就听门内传出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传进了寺门外每个人的耳朵。 “佛门清净地,严禁喧哗! “诸位施主一刻不安静,寺门便一刻不开! “一人不安静,便所有人不得入寺!” 三句话喊罢,门后便再没了声息。 而眼见大门开启又闭合的众人带着诧异渐渐安静之际,却有几名香客不依不饶的吵嚷起来。 可他们还没嚷嚷了几句,寺门内就再次传出洪亮的声音,“几位施主这般吵嚷,想来是不愿其他施主入寺礼佛了。” 话音刚落,几名吵嚷的香客就见周围众人纷纷看向自己。 而那一道道目光中隐含的怒火,不仅将他们烧得心慌不已,更是将他们满嘴的牢骚脏口摁回了腹中! 第二十章 芸娘所在 “小左哥真是有本事呢。” 寺门开启片刻之后,隐于人群中的阿黎通过身边众人给她让开的空隙,笑吟吟的来到站在寺门内维持秩序的左章身边。 “小左哥怎的不理人家呢?”阿黎见左章冷着脸不理会自己,顿时莞尔一笑,指着秩序井然缓缓入寺的众香客笑道: “小左哥,你说芸娘婶婶会不会在他们之中呢?” “明知故问。”左章冷冷的回了一句,然后瞥了眼不断有香客出现的登山石梯,“既然来了就手在寺门处吧,记住,每次只能进五个人。” 说罢,左章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寺中,静静站在大殿内的功德箱旁,两眼闭合双手合十,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左章冷淡到近乎冷漠的态度顿时让阿黎心生郁闷,气咻咻的冲左章翻了个白眼,“哼!装模作样!” 不过虽然心头不爽,可阿黎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寺门处守着,纤柔精致的手指时不时地冲香客们点划一下,努力维持着寺门外的秩序。 大殿内,暗暗关注着阿黎的左章见状松了口气,心知芸娘对于她来说太过重要,这才会耐着性子忍受自己的支派。 同时左章也明白,阿黎的这种潜伏忍受绝不会维持太久。 一旦芸娘现身,阿黎必然有所动作,而到那时他也必须出手,偿还那十两银子的因果! 你说你一个妖怪给寺庙捐什么钱…… 捐了钱也不来上香,搞得我都不认识你…… 真是麻烦…… 脑海中念头转罢,颇感头疼的左章默默吐出一口浊气,收敛心神暗暗调动真气凝聚耳窍,瞬间便将自己的听觉范围扩至最大! 刹那之间,数之不尽的各种声音汇聚成混杂磅礴的无形声浪,尽数涌入左章的双耳! 虫鸣、鸟叫、香客交谈、夫妻拌嘴、就连情侣的窃窃私语和香客低不可闻的祈佛誓愿,也一字不落的混杂其中! 卧……槽! 纵然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左章还是被庞杂的声音冲得脑中猛地一涨,紧接着便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和眩晕,让他忍不住就想爆粗口! 然而他终究还是咬着牙强忍种种不适,竭尽所能的分辨梳理涌入耳中的音浪,一点点剔除那些自己不需要的声音! 渐渐的,随着一道道杂音被左章剔除屏蔽,庞杂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分明,最终只剩下一声声或远或近的交谈声,仿若他耳边轻语一般,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总算成了…… 我这特么简直就是人工降噪…… 成功将香客交谈声以外的杂音尽数剔除的左章长出一口气,开始细细分辨那些交谈声中的信息,寻找他要找的东西。 “娘亲,什么是拜佛……” “佛祖保佑我能做添香阁倚香姑娘的入幕之宾……” “谁放的屁,熏死老娘了……” “那个穿蓝衣的小娘子当真俊俏……” “陈王氏就是个不会下蛋的……” “这正心寺一天的香火钱着实不少啊……” 忽然间,一直寻找的三个字如游丝般顺着风飘进了左章的耳朵,顿时让他精神一振! 有了目标的左章不动声色的细细听去,眨眼间便找到了那谈论陈王氏的声音。 “可不是吗!多少年了,那肚子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还听说她不许陈先生纳妾!她一个续弦入门的,也真好意思。” “就是!那陈先生也是个好面子的,对外人还说是自己无心纳妾。” “男人有哪个是不想纳妾的!定是那陈王氏在家里哭闹折腾的不许!” “可惜四十多岁也没个子嗣,我儿子还说陈先生还被她气病了身子,当真造孽呦。” “……” 遥遥窃听片刻,左章便将两人窃窃私语中的陈王氏与狼妖芸娘挂了等号,顺道记下了她们的声线特质,然后就静静等候。 半柱香过后,守着寺门的阿黎放进了五人,而其中两名妇人举止局促却眼含热切,看衣着是寻常人家的妇人。 又过了片刻,轮到两名妇人入殿拜佛,只见她们先后入殿焚香,然后跪倒在佛前蒲团上叩头祈愿。 “佛祖在上,民妇萧县孙刘氏,求佛祖保佑我孙家比李家有钱……” “佛祖在上,信女萧县李吴氏,诚心祈求佛祖保佑我李家比孙家富贵……” 暗暗听着两名妇人祈愿的左章顿感哭笑不得,确定两人即是谈论陈王氏的妇人,同时心中也忍俊不禁道: 你们俩了不起啊,竟然出了个让佛祖头疼的难题。 不一会,两名妇人祈愿完毕,一齐起身后各往功德箱中塞了一文钱,接着便亲如姊妹的相携离去。 而心中笑了好一阵的左章听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沉下心神开始思索如何解决即将来临的难题。 片刻后,若有所悟的左章忽然眼皮微抬,眯缝着明亮剔透的双眼,饶有兴趣的打量寺门处的阿黎。 黄昏时分,酉时将近,在大殿中站了一整天的左章来到寺门前,一边语气温和却态度坚定的驱散还没入寺焚香的香客,一边闭锁寺门。 “你做什么?”在寺门处站了一天岗的阿黎诧异的指着太阳问道:“距离酉时还有半炷香的工夫呢!” “将正心寺恢复原样。”左章关门的同时低声说道:“我帮你杀了芸娘。” 阿黎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你知道芸娘在哪里了?芸娘今天是不是来过了!” “她没来过。”左章将一把大铜锁扣在寺门上,扫了眼无奈离去的众香客,“怎么样?同意吗?” “我……”阿黎同样看了眼逐渐散去的香客,眼珠一转冲着一名香客随手一指,“你回来。” 那名香客本来正要下石梯,可不知怎的忽然眼神一迷就转身回到寺门外,面带迷茫站在阿黎身前,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 “这么怕死吗?”面无表情的左章静静看着阿黎裹挟人质,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考虑的怎么样了?” “左章你又试探人家。”阿黎轻哼一声摇头道:“芸娘是我的婶婶,我和她亲近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杀她。” “是吗?”左章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谈及芸娘的时候,语气淡漠眼神疏离,根本没有一丝敬重和亲近。 “若不是为了杀她,你不惜代价的找她又是为了什么?” “那是因为人家与芸娘婶婶好久没见了,才会疏远一些……”阿黎说着忽然话头一顿,剪水双眸定定看着左章,“你猜到了。” “你说呢?”左章见阿黎面上罕见地现出几分凝重,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笑道:“以你的能力,在庆州境内挑起缉妖司对芸娘的大肆追查并不是难事。 “可是你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在善空死后引诱一只猫妖替你顶罪送死,同时麻痹缉妖司和芸娘,足见你并不想借用缉妖司的刀杀掉芸娘。” 简简单单几句话,顿时让阿黎生出几分被揭穿心事的无措。 可这却让她越发不愿承认这就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想也不想的就梗着脖子反驳道:“我是要亲手杀……” “你太弱了。”左章摆摆手打断阿黎的话头,见周围除了人质已没有别的香客,便随意的蹲坐在寺前台阶上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实力如何,但并不代表我猜不到。 “你的本命神通是幻惑之术,猫妖身死当夜又在我面前展露了高妙的遁法,看起来确实是实力高绝。 “可被你彻底迷乱心智并操纵的善空和苏柔都未入气血境,而猫妖身死之时虽是气血境一重天,但那也是在吞食八名武者气血之后才有的实力。 “再加上你虽能迷惑刘青风这种气血境三重天的武者,却直到认为能拿捏住我之前,都不曾利用任何一个气血境武者的势力寻找芸娘。 “由此可见,你本身的实力比之气血境一重天还有不如。” 说罢,左章抬眼看着面色有些难看的阿黎,嗤笑一声道:“芸娘化形数十年,即便你们妖族本身的实力与化形与否关系不大。 “但她原形既是一匹狼,就算安分守己不曾食人血气,实力也不该弱于化血境二重天。 “而你,虽然有本命神通傍身,却缺乏直面和操控强者的勇气。 “还亲手杀她?你拿什么杀?给她讲笑话笑死她吗?” 左章说罢,阿黎的脸色已经是前所未有的难看,好一会才接受了自己的底牌已经被左章看穿的现实,带着不甘咬牙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左章指了指身后的正心寺道:“把正心寺恢复原样。” “好!”阿黎痛快答应,然后追问道:“还有呢?” “聪明。”左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僧袍,一边向石梯走去一边说道:“我不管你是想从芸娘手中拿到什么东西,还是想知道什么秘密。 “在正心寺恢复宁静之前,那样东西或者秘密都必须由我保管。 “并且你要答应我,之后再也不来打扰芸娘的生活。” “你认识芸娘!”阿黎诧异惊呼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不认识芸娘,更没有必要骗你。”左章摆摆手,脚下不停沿着石梯向山下走去,“下到山脚之前,你只需要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的话,我就带你去找芸娘。不答应,我就去庆州城,请刘青风出手,与我联手斩杀芸娘。” 见左章毫不犹豫的走下石梯,阿黎犹豫不定的思索片刻,连忙带着香客人质追了上去。 就这样,面色淡然的左章在前面走,满怀心事的阿黎则裹挟着人质默默跟在后面,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快要走到山脚。 眼看左章即将走下最后一阶石梯,跟在后面的阿黎咬咬牙把心一横,俏脸一绷气咻咻地喊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可是芸娘将那东西看得比性命还重,我不信你能拿到!” 听得阿黎开口,左章轻笑一声缓缓走下最后一阶石梯,转头看着面带气恼的阿黎,冷漠的笑笑,“那是我的问题。” 说罢,左章毫不犹豫调动真气,直接向着萧县方向飞奔而去! 阿黎见状越发气恼,看了眼身旁神情茫然的香客,喊了声滚回家去便飞身追着左章向萧县而去。 先行一步的左章见阿黎如云燕般轻松缀在自己身后两丈处,心中暗赞一声遁法高妙,接着便暗暗运使万里无踪的真气运行法门,打算趁着赶路的机会习练轻身功法。 而跟在左章身后的阿黎见左章只会粗浅的佛门基础身法,正在心中嘲笑,却不料左章步伐忽然一变,足下一点便轻飘飘的跨出数丈之远! “骗人精!又来戏弄我!” 横竖看左章不顺眼的阿黎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运转引以为傲的遁法,陡然加速的同时整个人却如同悠闲散步一般,依旧紧紧跟在左章身后两丈的位置! 然而跟着跟着,她忽然隐隐觉得有些吃力,静下心来细细体察,却惊觉自己在赌气紧跟左章的时候,竟不知不觉间将遁速提升到了极致! 怎么回事…… 阿黎惊骇之下看向前方,却见此时的左章仿若御风而行一般,闲庭信步之下一步跨出便是十余丈! 而若不是他疾掠间死死摁着头顶的僧帽,单单那随风飘荡的僧袍和悠然自得的步态,便很有几分得道高僧的韵味。 “让你戴帽子!丑死你!” 不肯在遁法上认输的阿黎对着背影滑稽的左章咒骂一声,然后就催动体内灵气咬牙硬撑,竭尽全力维持着与左章之间的两丈之距。 就这样,阿黎随着左章急速奔行了半盏茶的工夫后,终于在体内灵气枯竭之前停在了萧县低矮的牌楼下。 抬头看了眼牌楼,暗暗庆幸自己不曾丢人现眼的阿黎心头一松,强忍经脉空虚的不适感问道:“芸娘在萧县?” “不错。”左章应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着衣着俏丽的阿黎,摇头笑道:“你最好把自己变成一个小沙弥。” “才不要你管!”阿黎不爽的做了个鬼脸,然后轻轻挽了下被风拂乱的发梢,冷眼问道:“然后呢,去哪里?” “跟我走就好。”左章早已从两名上香妇人的口中推测出陈先生的身份,说了一声便向着一个方向走去,“趁现在,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东西。” “装神弄鬼!”阿黎哼了一声,依旧跟在左章身后两丈远的位置:“一枚令牌模样的玉佩,一寸大小,上面刻着一个真字。” 左章闻言默默记下,然后就双手合十默然不语的缓缓前行,不片刻就来到一处私塾外。 笃笃笃。 左章看了眼私塾大门上的牌匾,轻轻叩响院门。 “我佛慈悲,贫僧正心寺主持智深,求见陈希先生。” 第二十一章 陈希芸娘 左章清朗温和的声音透门而入,眨眼就传遍了私塾中的每个角落。 过不多久,私塾内传来脚步声,左章则回头看向阿黎,用眼神警告她不要擅做行动后便挂上温和的笑容,静静等着院门开启。 咔嗒……吱呀。 很快,院门打开,一名身材消瘦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内,眼神平和的看了眼左章,然后便颔首行礼让开两步:“在下陈希,智深大师请进。” “多有叨扰,陈先生见谅。”左章合十施礼,缓缓进入门内。 站在后方的阿黎见状连忙跟上,可刚刚走到门前就觉一阵心悸,抬头看去,却见面色有些苍白的陈希正毫不遮掩的打量着自己,眼神中满是疑惑。 糟糕!难道被看穿了? 阿黎心惊之下脚步不由自主的便是一缓,正急思对策之时,就听先一步进门的左章目视陈希淡然笑道: “陈先生,我这徒孙刚入佛门不久,呆傻憨痴不知礼数,来历又有些复杂,还请见谅。” 呆傻……憨痴! 左章你个死秃驴还要脸吗! 耳听得左章将自己说成一个傻和尚,心中本有些忐忑的阿黎差点炸了毛,加持在身上的幻术也险些崩溃! 而相较之下,正自疑惑的陈希却面露恍然,先是冲左章点了点头,然后朝站立门外的阿黎颔首道:“小师傅请进。” 心中咒骂左章的阿黎顿时一愣,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见陈希允许自己进门,颇有急智的她便迅速镇定心神,有样学样的模仿左章冲陈希合十行礼,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进了门。 “大师请随我来。” 轻轻闭合院门的陈希说罢,带路向私塾内走去。 左章道了声谢缓缓跟上,同时视线不停地在私塾内与陈希身上打转,不一会就随着陈希来到私塾中的一间书房中。 这间书房并不小,不过因为摆着不少书架,挤压了待客所用的空间,导致主位与客位相距颇近,显得有些逼仄。 “此间杂乱狭小,疏于整理,大师见谅。”陈希拱手客气一句,引着左章落了座。 有心近距离观察陈希表情反应的左章心道一声正好,笑了笑落座客位,“外看质朴,内蕴锦绣,陈先生自谦了。” 左章刚刚说完,一名衣着得体的三旬妇人便款款进入书房,动作轻缓的给左章和陈希上茶,举止间颇见章法礼数。 专为芸娘而来的左章略作打量,见这妇人身材高挑匀称,秀丽的五官搭配上一对剑眉,让她整个人平添几分英气! 芸娘! 见三旬妇人与阿黎所说的相貌吻合,左章心中蓦然闪过芸娘的名字! 让二让左章诧异的是,芸娘与阿黎一样,身上没有一丝妖气! 难道她真的带着遮掩气息的宝物? 抑或我看不到化形后妖怪的妖气? 就在左章心生疑惑之时,他就听到身后幻做小沙弥的阿黎呼吸一滞,显然芸娘的出现让她有些举止失措。 要不是有幻惑之术,你就是个掉链子的…… 心中嘀咕一句,已经能熟练装出高僧做派的左章缓缓起身,遮蔽了阿黎视线的同时,也执礼甚恭的冲芸娘颔首施礼道:“多谢陈夫人。” 上茶后正要离去的芸娘愕然瞬间,就连好奇左章来意的陈希也略感讶然:“哦?智深大师认得内子?” “实不相瞒,贫僧与两位素不相识。”左章面带微笑缓缓坐下,老神在在的说道:“不过,却与两位有一段因果。” 陈希闻言抬手让芸娘也落了座,然后好奇道:“大师此言何解?” “两位可知正心寺?”左章问罢,见陈希与芸娘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十余年前,有一老僧曾向两位化缘,说要修缮正心寺。 “那老僧乃是贫僧的师父,而他一直与贫僧说两位所赠颇丰,让贫僧谨记这份善缘。” “原来竟是这一桩缘由。”陈希闻言面露恍然,“那大师此来有何见教呢?” 左章摇头笑道:“见教不敢当,贫僧此来,便是特意了却与两位之间的这一段因果。” “了却因果?”感觉左章说话云山雾罩的陈希略作思索后摇头道:“恕在下愚钝,不解大师所言真意。” “陈先生自谦了。”始终细细观察陈希与芸娘的左章目光灼灼盯着两人,“陈先生夫妇虽久居寻常巷陌,却都不是寻常人物。 “是以两位所遇的难处也不是寻常难处,贫僧要了却的因果,自然也不是寻常因果。” 装模作样的高僧做派和看似玄妙实则云山雾罩的说辞,顿时让陈希皱眉沉思起来,也让一旁的芸娘目露惊异疑虑重重。 见自己目的达到,左章便继续说道:“数日前,庆州有猫妖作祟屡伤人命,贫僧受邀协助缉妖司诛妖,却发觉那猫妖是奔着一件东西来的。 “那猫妖说,她所找的东西是一件一寸大小的玉佩,形如令牌,上刻一个真字,却不知贤夫妇可否见过?” 话音刚落,陈希面色便是一沉,芸娘则蓦然睁大了双眼,迅速瞥了眼陈希腰间的锦囊后就满含戒备的盯着左章! 就你这一眼,我就知道玉佩在哪里了…… 真不专业…… 暗暗摇头的左章努力摆出最为诚恳的笑容,轻轻摆手道:“两位不必紧张,那妖邪已然伏诛,且只有我正心寺一脉知晓此事。” “多谢大师相告。”陈希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认真的看着左章问道:“不知大师所言的了却因果,却是要如何处置那枚玉佩?” 陈希刚刚说完,坐在他身旁的芸娘不等左章开口就焦急呼道:“夫君!那玉佩……” “稍安勿躁。”陈希见状举手横在芸娘身前拦下她的话头,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左章,“且听智深大师如何说。” 芸娘闻言不甘的抿了抿嘴,同样也将视线投注到左章身上,静等着他的说辞。 一个个的都盯着我…… 我才是被迫营业的好吗…… 唉,麻烦…… 感觉身后阿黎同样也死死盯着自己的左章心中叹了一声,面带微笑转向芸娘淡然问道:“陈夫人,你这般着紧这玉佩,想必有所重用,可否告知贫僧?” 正皱眉盯着左章的芸娘愣了一下看向陈希,见丈夫轻轻点头,她才开口答道:“妾身想用这玉佩,去真宝阁讨一味医治夫君顽疾的灵药。” 那两个村妇所言不差,果然是求医…… 不过真宝阁是啥玩意儿…… 蓦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左章虽略感茫然却并不在意,面带好奇继续问道:“顽疾如能得愈自是好事,可我观陈先生似有心结,不知可否见告?” “大师慧眼。”陈希见左章不了解真宝阁内情,稍稍放下了心,礼数周全的回了一句后才细细解释道:“真宝阁不收银钱,从来都是以物易物。 “可是要拿什么去换你要的东西,却是他们说了算。而这玉佩,便是一个能够以物易物的资格。 “只是这真宝阁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假若你要的东西价值十两,那么他要你用来交换的东西便价值十三两。 “陈某身无长物,又宿疾缠身,若非实在没有办法,实不愿让内子去真宝阁寻药。” 做认真倾听状的左章见陈希说话时芸娘面露内疚的抿了抿嘴,略一琢磨便明白陈希话语背后的无奈,看着芸娘意味深长道: “陈夫人,陈先生爱妻心切,这般维护于你,你还执意要去真宝阁吗?” 一语说罢,芸娘心头一跳面现惊容,陈希则双目一亮由衷赞道:“智深大师洞彻世事,当真慧眼。” “不敢当。”左章轻轻摆手,忽觉身后阿黎在自己背上写了句为什么,无奈之下便对着芸娘以劝导的口吻解释道: “陈夫人,如今两位身无长物,若真要去真宝阁换药,不论对方索要何等事物,你恐怕都只能偷盗抢夺以满足真宝阁。 “而我观陈先生虽顽疾缠身,却岿然自若气度非凡,实乃正人君子,怕是不愿你用那些手段换取灵药医治自身吧。” 芸娘面色一紧正要说话,却再一次被神情淡然自若的陈希伸手拦住,“芸娘,且听大师说完。” 左章见状暗赞一声配合,双手合十诚恳道:“两位既与我正心寺有恩,贫僧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早年间,贫僧曾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佛门前辈所纂的医道秘策,其中颇多针对疑难杂症的玄妙针法,不知贤夫妇是否愿意让贫僧一试?” “大师所言当真?”芸娘闻言面现惊喜之色,语带急切的说道:“大师若真能医治拙夫的顽疾,妾身定将玉佩双手奉上!” 搞定一半了…… 左章微微松了一口气温和问道:“陈夫人莫急,可否让贫僧先为陈先生诊断一番?” 芸娘闻言连忙看向丈夫,见陈希没有说话,便有些着急的劝道:“夫君……” “也好。”陈希见芸娘眼中尽是关切,便笑着点点头将手臂伸到左章面前,“有劳智深大师。” “陈先生客气。”左章伸出右手将手指搭在陈希脉门上,双眼微阖,“稍后体内若有些许异样,请陈先生稍作忍耐。” 说罢,左章便运使仅回春针诀,将自身的一缕真气凝聚成蚕丝般的绵软游丝,顺着陈希的脉门刺入对方经脉,探查陈希体内的状况。 一时之间,书房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不论是心怀忐忑的芸娘,还是别有用心的阿黎,亦或是静心忍耐经脉刺痒的陈希,具都一言不发的看着仿若化作石雕的左章。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左章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底气很是不足! 因为他也仅仅是借着在正心寺大殿中扮雕像的空档,钻研了数个时辰的回春针诀,达至堪堪能凝化一根真气游丝针的入门境界! 所以,他此时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将全部心神凝聚在自己的真气游丝上,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在陈希经脉中推进探查。 恍惚间,半柱香的工夫过去,当书房中的安静逐渐晕染了几分焦躁时,左章终于探到了陈希的顽疾所在! 然而,能够通过真气游丝清晰探知陈希脏腑经脉状况的左章,心中却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就见真气游丝的视角之下,一道狭长如刀锋的巨大阴影贯通于陈希心肺之间! 而那刀锋阴影不仅阻碍了陈希的气血运行,更有一股晦暗气息蕴藏其内,与陈希本身的气血宛如水火一般互相抵触,阻碍着任何自愈的尝试! 这能是顽疾? 你夫妻俩耍我有意思吗? 这特么是伤! 片刻后,艰难摸清陈希伤势的左章郁闷的撤回真气,缓缓睁开双眼收回手掌,面色凝重的思忖该如何开口。 而颇感焦灼的芸娘见状,不由带着紧张问道:“智深大师,可有医治之法?” 正自思忖的左章见芸娘和另外两人都看着自己,一边暗暗钻研回春针诀一边皱眉沉吟道:“有,不过……” “不过什么?”芸娘激动地站起身来,就连一直都很镇定的陈希也面露期待。 不过我还不大会用回春针诀…… 心中鄙视自己一句,左章摇头笑笑,“医治此伤需抽丝剥茧一丝一毫的剔除,想要根治恐耗时良久。” “仅是耗时良久?”芸娘闻言顿时一怔,旋即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涌上心头,忙不迭的冲左章施礼道:“耗时良久怕得什么! “只要夫君得复康健,妾身这条性命便也是……” “芸娘休得胡言!”陈希语气难得严厉的喝止了芸娘的话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认真的冲左章躬身行礼道: “大师既有医治的法子,那这玉佩便交给大师吧。” 说罢,陈希就将腰间锦囊摘下,掏出玉佩毫不犹豫的递到了左章手中。 “嗯?”感受着手中微凉光滑的玉石质感,全没料到目的会这般轻易达成的左章顿时有些傻了,“陈先生,你……这是何意?” 去掉玉佩的陈希似是解去了什么负担一般,神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而见左章一脸的疑惑,陈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笑道:“内子虽将玉佩交给我保管,可她心忧我的伤势,从未放弃去真宝阁寻药的念头。 “所以每一日安寝之时,我都担心睁开眼后她会和这玉佩一起消失,时日久了,已成了我心头的一道枷锁。 “如今,大师省却内子奔波履难之苦,这玉佩又变成了惹祸的根苗,所以便索性交由大师保管吧。” 然而左章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若是心怀恶意的歹人……” “那我刚刚便死了。”陈希洒脱的摆摆手道:“大师真气精纯堂皇,内含令人心神宁静的气韵,距离灵台境恐只有一线之差,已得了佛门真传。 “这等身手之下,莫说是我,便是内子也不是大师对手。所以大师若真要害我,用不着这些小手段。” 第二十二章 抽丝剥茧 当左章谢绝了陈希和芸娘的盛情挽留,与阿黎离开私塾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而待到他走出了萧县地界,就听一路沉默的阿黎忽然语气莫名的开口道:“你其实早就知道芸娘住在这里了。” “猜错了。”左章把玩着手中温润无瑕的青色玉佩,瞥了一眼面露不忿的阿黎,轻声笑道:“我是听上香的香客说的。” “你胡说!”阿黎笃定道:“上香的香客那么多,进了寺门后除了祈愿敢说话的都少!” 左章闻言哈哈一笑,“是寺门外的香客说的……” “还在扯谎!”阿黎气恼的打断左章的话头,娇声驳斥道:“你一整天都在大殿里,你能听到的事情,我怎么会听不到! “你还说你师父找他们化缘化了好多银子!若不是认识他们你怎会记得那么清楚,更何况你还能一下就找到他们!” 面对阿黎深思熟虑后的指控,左章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顿时无奈耸肩道:“你说得这么有理有据,我不承认都显得我不够坦诚了。”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在骗我!”阿黎气咻咻的哼了一声,面上尽是羞恼之色,“你还说我呆傻憨痴不知礼数!” “这八个字你倒是记得清楚。”左章哭笑不得的停下脚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生气的阿黎,“所以你只是不忿我说你傻吧?” 心中确实因此而气愤的阿黎正要否认,就见左章轻轻摇头问道:“文脉慎行、省思、文心、笃信、载道五境,你觉得陈希的修为在哪一层?” 阿黎愣了一下,犹疑道:“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左章哈哈一笑,表情认真了些许解释道:“不管陈希的修为如何,在你还没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你是妖族了。 “虽然我让你幻做沙弥确实有试探陈希的想法,可当时我如果不说你来历复杂,陈希就不会信任我,更不会把玉佩交给我。 “至于呆傻憨痴不知礼数,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多嘴多动,结果你还在我背上写字,你说你不傻谁傻。” 阿黎闻言想起自己因太过好奇而忍不住暗暗询问的事情,心虚刹那立即反驳道:“谁让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随你信不信。”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运起万里无踪身法,僧袍飘飘向着正心寺方向掠去。 “说不过人就跑!果然是秃驴!”阿黎哼了一声,见左章遁速不快,便暗运遁法飞鸟般跟在左章身边,“你说没骗我,今天的事情怎么解释?” “女人的好奇心呐……”飞掠间闲来无事的左章眼珠一转正经说道:“我师父当初如何化缘,怎么修缮正心寺,你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在他老人家圆寂之前,他就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让我偿还因果。 “至于陈希和芸娘的事情,是我用了一门名叫他心通的法术,趁香客拜佛祈愿时毫无防备,窥探了他们的记忆。 “所以我说是香客告诉我的,确实是实打实的真话。” 正经的表情和玄乎其玄的说辞顿时惊到了阿黎,甚至吓得她退开两丈之远,深怕左章窥探到她的心事。 “知道害怕了?”左章忍着笑警告道:“知道怕就老实一点,你的鬼心思在我面前是藏不住的。” 阿黎闻言一惊,刚想再退开两丈,却忽然想起与左章打交道的细节,顿时羞恼的重新掠回左章身边,“又在骗我!” “没有啊。”左章假作遗憾的继续忽悠道:“我现在学艺不精,这门法术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 “等到修为高深了,你的心事就真的藏不住了。” “我才不信!”阿黎撇了撇嘴,却半信半疑的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就这么一边赶路一边东一嘴西一嘴的聊着,不一会就回到了古县地界。 而刚进古县界内,阿黎就转身向县城中去,丝毫没有随左章上山归寺的意思。 “这么没有安全感吗?”左章看着阿黎飘忽却坚决的身影,笑了一声便不再理会,独自向正心寺方向掠去。 而待得他回转寺中,简单用了些晚饭便将自己关在小殿内,开始临阵磨枪彻夜钻研回春针诀。 “回春针诀说是法诀,其实就是道门运使真气的技巧。” 小殿内稍显昏暗的烛光中,盘腿端坐佛前的左章皱眉琢磨片刻后竖起右手食指,暗暗凝聚真气于指端。 眨眼间,一根三寸长的真气游丝便在左章指端凝聚而出,仿若没有重量的蛛丝一般,随着他的操控或盘旋或扭转,如臂使指灵活异常。 细细观察指端真气游丝针的左章沉吟道:“相较寻常医者使用的金针银针,真气游丝针更加纤细灵活易于操作。 “可是,寻常医者随身带上几十成百的银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回春针诀要凝聚和操控复数的真气游丝针,却是难上加难!” 说着,左章竖起右手中指,努力维持第一根真气游丝针不溃散的同时,开始调动真气汇聚于中指指端。 然而事实则正如他所说,真气汇聚指端容易,外放也不难,可不管他如何努力,第二根真气游丝针始终无法凝化成丝! “在一只手上分心二用,便如同用一只手的两根手指一个画圆一个画方,唉……” 努力良久不见起色的左章果断散去指端真气,同时竖起左右手食指道:“先试试简单点的吧。” 说罢,左章调动真气汇聚左右手食指指端,按着回春针诀凝化真气游丝针的法门,同时操控两股真气。 一时间,只见时而左手真气成针,时而右手真气成针,此起彼落好似袖珍喷泉,像是两根手指商量好的一般! 哭笑不得的左章不甘心的深吸一口气,沉敛心神,竭尽全力尝试同时操控两股真气。 这一番努力总算让现状有所改观,可是即便两股真气偶然间同时凝化成游丝状,却要么迅速溃散,要么呆滞僵硬,根本无法操作! 左章见状无奈散去真气,摇头叹道:“不行……这针诀练起来毫无捷径可言,唯一的办法便是循序渐进熟能生巧。 “所以我与其在这里尝试同时操控复数真气游丝针,不如先将每一根手指凝化游丝针的过程变成本能!” 主意一定,左章立即沉心操练,不停地在各个指端重复凝聚和散去真气游丝针的过程! 而随着他凝化真气游丝针越来越熟练,他外放的真气也在无形间形成一股微风,刮得小殿中烛光摇曳暗影晃动,很是扰人心神。 可左章却丝毫不为其所扰,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不停的折腾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片刻也不停歇…… 次日一早,在小殿中苦修一夜回春针诀的左章顶着通红的眼睛打开寺门。 见阿黎按着约定头一个赶到,他疲惫的说声交给你了,然后就转身回到小殿中昏沉睡去。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阿黎眼见左章做了甩手掌柜,噘嘴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站在寺门外,透过本命神通幻惑上香的香客,让他们对正心寺心生疏远。 就这样,眨眼间六个时辰过去,当最后一名香客离开正心寺后,心神颇有些疲累的阿黎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她虽疲累,狠狠睡了一觉而倍感精神饱满的左章却走出了小殿,优哉游哉的来到了寺门处。 见四周没有一个香客,左章心情畅快的伸了个懒腰,摸着僧帽咧嘴笑笑,“好巧啊,咱们出发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罢,他就从门后摸出铜锁开始闭锁大门。 正准备休息片刻的阿黎见状,倔强的噘了噘嘴,却什么也没说就缓缓向山下走去。 给大门挂上铜锁的左章扫了眼阿黎隐露疲态的背影,无声笑笑后跟着她向山下走去,只是步履悠闲轻缓,颇有几分闲游山林的感觉。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就在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沉默一路的左章忽然开口问道:“当初善空怎么惹到你了?” “怎么?你要给他报仇吗?”阿黎头也不回的哼了一声,静默片刻才说道:“我在一个驿站过夜,里面有个做半掩门生意的女子。 “善空后半夜也进了驿站,见那女子房门半掩着,就钻了进去。 “那天晚上那女子受了不轻的伤,神志也变得不清不楚的,善空则丢给那女子五分银子便走了。” 平静无波的描述中,左章却感受到了一股毫不遮掩的厌恶,不由摇头叹道:“这般苦行,真也讽刺。” 前边慢慢走着的阿黎闻言螓首微转,面带讥诮的看着左章,“你信我的话?也许那善空是个好的,只是被我突然兴起害死了。” “也有可能哦。”左章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而问道:“那差点死在我手里的苏柔呢?” “苏柔姐姐可是个真好人。”阿黎忽然掩口笑了几声,只是笑声中满是嫌弃,“毕竟愿意肉身布施的的女子,庆州却是不多见呢。 “只可惜了那些被她布施的武夫,怕是身子亏损的有些严重呢!呵呵……” 靠!这么劲爆吗! 心头泛起几分别扭的左章不由咋舌,连忙收敛心神驱走脑海中凭空而生的画面,连连撇嘴道:“我也是嘴欠,问你这些,净给自己添堵。” 走在前面的阿黎却是冷笑了一声,斜斜看了左章一眼后哼道:“你也是个黑心肠的秃驴! “张嘴就是不可信的鬼话,早晚有一天被你的佛祖发落到拔舌地狱去!” “是吗?”左章歪头笑了笑,“那你肯定也在那里,毕竟你也是个谎话连篇的,且昨天还成了我的徒孙。” 阿黎愣了一下顿时想起了那让自己恼火的八个字,恼羞成怒指着左章骂道:“你个头上不长毛的秃驴! “老娘早晚有一天拆了你的破庙!亲手送你去见你那个狗屁佛祖!” “那你可要努力了,哈哈哈……” 跟着阿黎来到山脚的左章长笑一声,提气纵身便向着萧县方向飞掠而去。 而羞恼不已的阿黎则一边施展遁法一边大声骂着,所过之处一声声秃驴散入风中。 傍晚时分,赶到萧县的左章和幻做小沙弥的阿黎再一次进入了私塾中。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没有再去书房,而是来到了一间除一张床榻外再无他物的简陋静室之中。 而在床榻之上,陈希双目闭合面色沉静的躺着,似是睡着了一般。 进入静室的左章见状,扭头看了眼带他进来的芸娘,摁下试探陈希鼻息的荒谬念头,轻咳一声来到床榻边站定。 “陈先生,贫僧这便施展针法,请万勿抵抗。” “大师请便。”闭目静躺的陈希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再没发出一丝生息,真真就如睡着了一般。 “陈先生定气功夫当真了得。” 颇感无语的左章虚赞一声,骈起右手双指,洒脱的凝聚出苦练一夜才将将能同时凝聚的两根真气游丝针,透过陈希胸前孔窍进入其经脉,向着心肺位置探去。 躺在榻上的陈希只觉仿佛有两只细小游虫在胸口游走一般,眉梢不由一挑。 数息过后,两根真气游丝针来至刀锋阴影边缘,略作停顿就开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贴着阴影的边缘缓缓游移。 眨眼间盏茶工夫过去,额头微微见汗的左章终于借着真气游丝针的探查,找到了刀锋阴影的一个淡薄之处。 慢慢来,不能急…… 心中不停对着自己念叨的左章操纵真气游丝针,一点点从阴影淡薄处探入,靠近蕴藏其中的莫名气息。 而随着真气游丝针与莫名气息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直到于无,眼见莫名气息始终没有动静的左章不由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巨石。 不动就好…… 无意之气最是好处理…… 不过这气息怎么有点像石油一样…… 念头电转间,左章操控两根真气游丝针刺入莫名气息之中,轻轻一绞一剜便将一丝莫名气息分离开来。 紧接着,两根真气游丝针在左章的控制下,宛若章鱼触手一般向着那一丝莫名气息缠去,眨眼间便将之紧紧裹缠成不漏一丝缝隙的细长梭状。 做完这一步的左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调动真气牵引游丝针,拖拽着那细梭缓缓脱离阴影,顺着陈希的经脉从胸前窍穴退了出来。 成了!总算没有白练一晚上…… 成功带出一丝莫名气息的左章欣喜的擦去额头汗水,洒脱的竖起指尖,将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真气细梭放在芸娘和阿黎面前。 一直心怀紧张静静观看的两人运足目力,连着扎巴乐好几下眼睛,这才看清左章指尖上的细梭。 而床榻上的陈希也适时睁开眼,起身看着那细梭好奇问道:“智深大师,这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 突遇变故 “这是盘踞在陈先生伤处的气息。” 左章说着解开细梭,露出其中纤细浅淡几近于无的莫名气息。 众人细细看去,只见这脱离真气游丝束缚的莫名气息呈灰黑色水滴状,比之针眼还要小上好多! 而它刚一暴露在空气中,便开始迅速消散!若不是众人紧紧盯着,恐怕都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眨眼间,黑色气息消失,陈希眉头微蹙,芸娘则面罩寒霜。 至于仗着有幻术遮蔽自己真实反应的阿黎,面上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笑。 而她虽然一语未发,可那饱含鄙视的眼神却狠狠的扫了左章好几下,就差叼着牙签哼一声“就这?”。 你行你上啊! 在心中默默怼了阿黎一句,左章若无其事的继续解释道:“陈先生的旧伤之所以久不能愈,完全是因为这气息盘踞在伤患之处。 “而因为其性黏如黑油,又与人体气血如水火一般相互抵触,导致陈先生伤患之处气血不畅,难以自愈。 “久而久之,那受伤处便因气血不足,而逐渐变得与腐肉相似,毫无生气。” 认真听着的陈希闻言点点头,面色平静的问道:“敢问智深大师,若要将我心肺间的气息尽数祛除,需要多少时日?” 左章盘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效率,保守答道:“若能每日医治两个时辰,最多一个月就能祛除,只是随后的调养颇费时日。 “毕竟这伤耽搁了许久,怕是没有个一两年难以复原。” “只要一两年么……”陈希闻言笑笑,面带洒然重新躺回床榻之上,“那就劳烦智深大师了。” “好说。”左章点头笑笑,再次凝聚出两根真气游丝针。 芸娘和阿黎见状,便也不打搅左章医治,静静的退出了房门外。 两个时辰后,结束医治的左章走出静室,在芸娘的盛情款待下用过了饭,这才与陈希芸娘告辞,在夜色中离开了萧县。 就这样,左章接连数天一边苦练回春针诀,一边医治陈希。 而这种前所未有的忙碌,不仅让陈希的身体日渐好转,也让左章的回春针诀进境神速,没几天就能同时在双手十指上同时凝化真气游丝针,医治效率也是一增再增。 与此同时,得益于阿黎每日里幻惑入寺拜佛的香客,导致那些欲念深重的香客们纷纷觉得正心寺是简陋粗鄙的孤山野寺,再没了礼佛祈愿的心思。 这一日,又到了傍晚时分,不过左章闭锁大门后却没有立即启程去往萧县,反而叫住了准备下山的阿黎。 “今天香客只有八十多个,做的真不错。”左章笑呵呵地说了一句,接着便将一直随身携带的玉佩抛向阿黎,“拿去吧。” 面带诧异的阿黎下意识伸手接过玉佩,愕然之下眉毛高高挑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看你这孩子,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左章见状哈哈一笑,踏近一步坏笑道:“要不我再替你保管一段时日?” “你做梦!”阿黎闻言吓了一跳,疾退数步的同时也将玉佩藏在身后,戒备的盯着左章,“你真的把玉佩给我了?” “你都拿到手里了,还在怀疑什么?”左章耸耸肩,洒脱地从阿黎身边走过,向着山下而去,“我要是你,就和芸娘道个别再走。 “毕竟玉佩是人家的,并且你还吃了人家好几顿饭。” “要你管!” 死死攥着玉佩的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才缓缓跟上,只是眉宇间的喜意却是压也压不住,让她的脚步都欢快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左章听着身后比往日轻快了不少的脚步声,心知阿黎得偿所愿喜难自抑,不由好笑道:“你计划去真宝阁换什么?” “我要换……”心情愉悦的阿黎猝不及防之下张口就答,可刚说了三个字就警觉地住了口,瞪着左章哼道:“我才不会告诉你!” “真的不说?”左章摊了摊手笑道:“我师父临死前留下了好多东西,万一我手里正好就有你要的呢? “况且你马上就要离开庆州了,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损失什么,为什么不赌一把能从我这里拿到呢?” 阿黎闻言顿时动摇了,正在为要不要开口而犹豫的时候,却恍然一惊失声道:“我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有!你又在戏弄我!” “唉,就差一点吗……”左章故作遗憾的摇摇头,笑呵呵的回头看了眼阿黎,摸了摸僧帽笑道:“不说也不要紧,毕竟你要的东西我还真没有。” “你你你……”阿黎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见了鬼似的不敢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猜的。”左章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一边继续向山下走一边说道: “平日里不曾见你流露思念担忧的样子,我医治陈希的时候你又面露鄙视,想来不似芸娘一般是为他人寻求灵丹妙药。 “为了玉佩,你在庆州低调隐忍良久,临走也不见急切,可见那东西虽对你很重要,你却并不急着用,或者自知急也没用。 “知道了这些,排除掉你不必去真宝阁就能到手的种种事物,再看看你手中没有却又需要的,基本就能猜到了。” 随着左章的分析,跟在他身后的阿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而待到左章说完,阿黎精致俏皮的眉毛已经彻底挑了起来,“你知道了又如何?我要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脾气真大。”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我是想说,你在去真宝阁之前,最好先考虑清楚是否一定要去。 “要知道你要的东西越珍贵,他们标的价钱就越离谱。别东西还没到手,你就先把自己累死了。” 听罢左章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的阿黎哼了一声就要怼回去,可话至半途她却忽然没了反驳的劲头,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就这样,两人一路无言来到萧县,缓缓向私塾走去。 可还没走了多远,左章就见两名身着白色衣衫的书生出现在萧县的街头,正拦着一位路人打听什么。 缓缓前行的左章见两名白衣书生衣着统一举止相仿,好奇之下不由多看了两眼,并本能的开始观察两人身上的细节。 而他身后的阿黎虽然同样看到了两名书生,可却不知正在想些什么,直到左章忽然低声开口才醒过神来。 “用你的本命神通拦住那两个书生,别让他们找到私塾去。” 进入萧县前就将自己幻做小沙弥的阿黎豁然一愣,打量着两名书生好奇问道:“他们是来找陈先生麻烦的?” “没错。”左章放缓脚步的同时快速低声道:“他们与路人交谈的时候,路人指了下私塾的方向。 “且他们拦人问路的举止十分唐突,看向私塾方向时又双眉皱着,同时表情中不仅没有善意,还带着几分贪婪和凝重。” 阿黎闻言细细看去,果然发觉两名书生确实面色不善,且问过了路后,便直奔着私塾方向而去! “还真是!” 见两人确如左章所说,阿黎轻呼一声足下连动,眨眼间便掠到了两名书生身后不远处。 只见她眸光闪动间竖起手指,冲着两名书生轻划慢点,旋即那两名书生足下一转便朝着萧县外走去! “真好用啊,可惜我不会。啧……”深感阿黎本命神通玄妙非常的左章轻赞一声,看向回到自己身边的阿黎,“他们会怎么样?” “会去树林里睡一觉。”阿黎得意的拍拍手,脑袋微微仰起,“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会让他们重新回到这里,继续去私塾。” “脑瓜子好使啊!”左章闻言不由越发羡慕阿黎的本命神通,赞了一声足下不停迅速向着私塾走去,“今晚就治好陈先生的伤,之后咱们就不管了。” “谁和你个秃驴是咱们……”阿黎闻言正要反驳,却见左章瞬间去的远了,不爽的翻了下眼睛才跟了上去。 来到私塾中,芸娘照例将他们迎进了静室,正待离去却被左章忽然拦住,“陈夫人,贫僧计划今夜就将陈先生伤处气息尽数拔除。 “耗时可能长一些,烦请陈夫人耐心等候。” “真的?”闻言惊喜莫名的芸娘连忙冲左章躬身一福,“大师请尽心施为,不拘多久,妾身都等得!” 左章笑着回了一礼,却瞥见静静躺在床榻上的陈希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显然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 待到芸娘与阿黎退出屋外,陈希才开口问道:“智深大师若有要事缠身,不妨先去处理。” “不急。”左章摆了摆手,直接凝化出十根真气游丝针,“陈先生且静心。” 陈希见左章没有说的打算,便也不再追问,静静的闭上眼睛收敛心神。 有心毕其功于一役的左章也不犹豫,十根真气游丝针分从陈希胸前五处窍穴探入! 眨眼间,游丝针顺着经脉直入刀锋阴影,围拢在缩小至蚕豆般大小的莫名气息周围。 只见这十根真气游丝针刚一就位,就在左章的指挥下分为两两一组分头行动。 它们或绞剜莫名气息,或包裹细小气息化作细梭拖出阴影,有条不紊高效非常! 然而这般高效的分心运作,却带给了左章极大的负担! 毕竟凝聚十根真气游丝针已是极难,如今还要让它们有条不紊的互相协作,对左章的心神负担可谓前所未有的重,顷刻间便让他额头浸满汗水! 可是左章却不敢有稍有松懈,因为不论方才遇到的那两个书生目的为何,只看他们带着恶意直奔私塾,就知道他们上门后不会有什么客气话说! 而看对方的衣着举止,显然是某个宗门的弟子,保不齐就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门派盯上了陈希和芸娘。 因此左章笃定,这种情况之下,医好陈希抽身而退才是王道! 毕竟只是十两银子的因果,又不是舍命的交情,提前通风报信已经是仁至义尽,没必要牵扯进莫名其妙的是非恩怨之中! 就这样,三个时辰眨眼即过。 而当左章将陈希伤处最后一丝莫名气息拔除之后,始终维持全神贯注状态而心神消耗甚巨的他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智深大师!”感觉胸口烦闷去了大半的陈希察觉有异猛然睁眼,见左章汗湿重衫歪倒在地,连忙翻身下床将他扶起,“大师,你这是……” “不妨事……”脑中眩晕难当的左章在陈希的帮助下勉力坐在榻上,抬手止住了陈希的询问。 一直守在门外的芸娘与阿黎听到陈希的呼声,连忙推门而入,恰看到面色发白的左章虚弱地坐在床榻上,当即就是一惊! 而不等她们询问,陈希便摇头止住了两人的话头,然后目光灼灼看着左章,缓缓问道:“大师今日这般急切,是否有什么缘由?” “确有一事,只是方才不便说与贤夫妇听。”左章点头承认,接着就一边运气调息,一边将两名书生寻找陈希的事情说了一遍。 只不过事情涉及阿黎的身份和本命神通,于是左章就将遇到书生的地点改成了古县,且隐去了两名书生遭阿黎幻惑的事情。 然而他刚刚说完,芸娘面色便是一寒,剑眉高高挑起的同时带着几份征询看向陈希。 而细看之下,芸娘眸中隐隐有凶光闪烁,仿佛只要陈希发话,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撕碎那两个书生! “白衣书生……” 察觉到妻子杀意的陈希面色阴晴不定的嘀咕一声,叹了口气后冲左章一揖到地,“多谢大师提前知会,陈某此次欠下的人情却是大了。” “应尽之义。”左章连忙双手虚抬将陈希扶起,转而问道:“不知陈先生有何打算?” “暂避锋芒。”对左章已是十分信任的陈希毫不遮掩的说道:“陈某此时无力出手,芸娘身为妖族更是不能贸然伤了他们性命。 “左右此处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便暂且移居他处略作潜伏吧。” “陈先生此言大善。”仗着罗汉金身恢复迅速,左章迅速驱散脑海中眩晕感后站起身,来到了陈希和芸娘的面前,“两位请看好。” 说罢,左章他按着特殊的顺序戳点着自己右胸的几处窍穴,细细解释道:“这几处窍穴,每日午时,以我这般顺序依次按揉三息。 “短则半年,长则九月,陈先生定然康复无忧。” 陈希闻言再次作揖道谢,芸娘则面露感激的请教了数句,直到掌握纯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左章见此间事了,心头顿时一松,正要告别离去,却听私塾大门处传来响亮的拍门声! 众人闻听顿感诧然,纷纷看向大门方向。 而就在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一名男子急切的呼声: “陈……陈师兄!是我!任子杰!” 第二十四章 两个书生 “任子杰……” 拍门者自报名号之后,面带戒备的陈希略作思忖,暗暗握紧的双手松开了些许,转向芸娘淡然道:“娘子,将他带去书房,我稍后就去。” 见陈希这般说,对他言听计从的芸娘自然依言照办。 而当芸娘离开之后,陈希立即转身冲左章施礼说道:“今日一别,陈某不知何时才能回报大师厚恩。 “既然真宝阁的玉佩在大师手中,那我便将真宝阁的些许秘闻告知大师,以略做回报。” 对真宝阁好奇满满的左章闻言暗暗扫了眼阿黎,见她眼睛亮汪汪的盯着自己,不由心感好笑,冲着陈希点头道:“陈先生请讲。” 陈希拱拱手语速极快的说道:“真宝阁以物易物,归根结底还是在他人的欲望上做文章。 “先前在下曾说以物易物的规矩是十三换十,可实际上除了十三换十以外,他们还会看你对这宝物有多渴求。 “而你若表现得越渴求,他们的出价便会越高。” 陈希说着看了眼书房方向,一边估算时间一边迅速说道:“而除此以外,他们还会考量有求于他们的人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因此,绝世高手和一国宰相若是看中了他们手中的同一件东西,他们所提出的成交要求就绝对不会相同。”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的瞥了眼阿黎,好奇问道:“他们有辨别他人身份的术法?” “据我所知没有。”陈希立即答道:“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出价。 “虽然和他们交易必须表明身份,但他们也不在乎上门的人是否冒充他人。 “毕竟只要能够做成生意,他们就不亏。” “有趣。”左章摸了摸僧帽咧嘴笑道:“这般说来,假冒身无分文的乞儿,便能得些实惠?” “当初内子确有类似的打算。”陈希答道:“可一个人不管怎么改扮,言谈举止间形成的习惯终究难以尽数改变。 “而但凡有一丝不谐之处被真宝阁的人瞧了去,这价格便上去了。 “况且,即便瞒得天衣无缝,要换的东西却是真的,便是有实惠也有限的很。” 左章听陈希说得细致,顿时明白陈希恐怕与这真宝阁还有些瓜葛,便眼珠一转问道:“若是有人要换一套绝世功法呢?” “绝世功法……”陈希略作沉吟,目光闪烁的说道:“这种东西在真宝阁中,也是价格极其昂贵的一类。 “而依着他们从不做亏本买卖的规矩,恐怕要用另一套绝世功法加上其他的一些添头去换。” “那还有何意义?”左章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阿黎,不以为意的笑道:“若能拿到另一套绝世功法,还有必要去和他们换吗?” “大师所言甚是。”陈希的视线在幻做小沙弥的阿黎身上顿了一下,然后拱手施礼道:“智深大师,你我就此别过吧。 “待到我与内子重返庆州,定然登门拜访,以谢大师厚恩。” 左章闻言便知陈希已是倾囊相告,点点头回了一礼告别陈希,与阿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私塾。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放缓脚步,看着出了私塾就一直皱眉沉思的阿黎,轻笑一声道: “听到了吧,想要妖族的修行功法,便要用另一套去换,还要搭一些添头。 “而真宝阁知道,你若能拿到妖族功法也不会求上门去,所以怕是会让你拿出一套人族的功法。” 阿黎闻言醒过神来,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左章,冷着脸表情认真道:“那我也要去换。” “真是个上进的。”左章早知阿黎会这般说,摇摇头道:“陈先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想问的我也替你问过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你就护着他们离开庆州吧。” “我不用你教!”阿黎哼了一声,转身就向萧县掠去,竟是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左章看着她坚定决绝的背影,神情莫名的低声叹道:“天天不是狡诈妖女就是苦大仇深,这么没有安全感,想来童年生活不怎么幸福吧……” 感慨片刻,左章仰头看了看夜空中皎洁若玉盘般的月亮,舒畅的出了口气,运起万里无踪身法,如轻风拂流云一般向着正心寺方向而去。 次日清晨,晨晖初落,心无挂碍的左章站在寺门外,看着石梯上稀少到有些凄凉的香客,结结实实的伸了个懒腰。 “终于清净了……” 心情舒畅的在寺门外转悠片刻,左章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小殿门外,准备静心钻研罗汉金身第二重和第二神通。 啪嗒。 忽然,左近传来一声轻响,左章转头看去,却见毛茸茸的松鼠蹲在不远处,正捧着一把坚果向自己走来。 而在她脚边,一颗坚果正在地面上滚着,显然那轻响便是坚果落地的声音。 “智深大师早!”在正心寺住了许久的松鼠已然不再畏惧左章,快速地将坚果捡起,一股脑的堆到了左章脚边,“智深大师,这些果子我藏不下了,送给你吧!” 正准备欣然接受的左章闻言,顿感哭笑不得,蹲下身来捞起不怎么饱满的坚果,一边吃一边问道:“你啥时候能把你藏着的好果子给我点?” “我、我没有好的……”松鼠闻言迅速退了好几步,眼神飘忽的扫量着不远处桃树的几个位置,眼珠急急转动,似乎生怕左章去抄家。 松鼠的活宝模样逗得左章开怀一笑,三两下吃完坚果,一把捞起松鼠来到桃树下,抬头看着桃树问道:“如何了?” 话音刚落,那茂盛的桃树便摇摆了几下枝丫,紧接着一个沧桑浑厚的声音响起,“多谢智深大师再造之恩,小的已重获身躯。” 左章闻言点点头,看着桃树沉吟道:“既然已重获身躯,那就该有个名字了。” 桃树蓦然一静,旋即激动的抖擞着枝丫兴奋道:“多、多谢大师!” “你本为桃树,却化身木雕好多年,算是劫难缠身。”左章在桃树下一边思索一边踱着步子,“可这劫难,却也是你重获身躯的机缘。 “所以你如今虽然重新做了桃树,这木字却还是留着比较好。 “再有正心寺位于山巅,山风拂过总有山涛之音,加之涛桃同音,嗯……便叫做木听涛吧。” 左章刚说完,桃树就难以自抑的颤抖着,就连沧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激动的震颤,“多谢大师赐名!自今日起,小的便叫做木听涛!” “满意便好。”左章笑了笑,看向掌中的松鼠咧嘴问道:“我也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名字?”蹲在左章手中的松鼠眨巴眼睛想了想,忽然带着几分期待问道:“智深大师!我的门牙可厉害了!我能叫门牙吗?” “呃?”脑中正有好些个名字打转的左章豁然一愣,哭笑不得道:“这名字起了可就改不得了,将来你化了形,这名字会被人笑话的。 “不过你既有了主意,便给你改字不改音,唤做萌芽吧。” 左章说着将萌芽两个字写在地上,让松鼠记了下来。 而不通世事的松鼠见自己还能叫门牙,顿时高兴的在桃树上窜来窜去。 左章见这一树一鼠兴奋难当,心头也颇感愉悦,便笑呵呵的倚坐在桃树下,参悟起罗汉金身来。 随后几日,彻底清闲下来的左章便一边思索如何借助自己缉妖司金刀客卿的身份行入世之事,一边在寺中静心修行。 闲暇时练一练剑法针诀,无聊了便与桃树木听涛闲聊几句,过得算是惬意。 然而,这令左章倍感休闲惬意的时光,终究还是被人破坏了。 这一日的黄昏,左章见没了香客上香,便准备关门安歇。 可他刚走到寺门前,就见登山石梯上忽然出现两人,正步履轻快迅捷的向着山巅而来。 而当左章遥遥看去,却见这两人都是三十出头,身着一模一样的洁白素雅长衫,登山步法又很是一致,恰是曾在萧县中见过的两名书生! 他们怎么找来了…… 心中提起戒备的左章心念电转,扮做看不见两人一般,若无其事的继续关闭大门。 “且慢!” 眼见寺门即将闭合,两人中稍瘦些的书生高呼一声,登山速度随即加快,向着山巅大步而来。 已将寺门闭合大半的左章做出愣怔模样,向着山下看去,假作突然发现两人一般,高举手臂边摇边喊道:“两位施主!入寺拜佛请明早吧!” “小师父且等等!”稍瘦书生也不说来意,直到与同伴来至山巅寺门外才冲着左章行礼道: “在下与同伴游山,不知不觉耽误了归家的时辰,想在贵寺借宿一晚,请小师傅务必成全。” “呃……”左章面露纠结思忖片刻,旋即摇摇头拒绝道:“这位施主,山下西行十余里便是古县,县中有客栈,照顾两位起居也更加周全。 “而我们寺中粗茶淡饭又无暇招待,两位还是去古县住一晚吧” 稍瘦书生扫量着左章,又瞥了眼他身后的正心寺,摇头道:“我与同伴已是疲乏不堪,且天色渐晚,恐不及去往县中,还望小师父通融一二。” 心中警觉的左章闻言面露为难,冲着稍瘦书生合十一礼歉然道:“这位施主,不是贫僧不通融,是我正心寺从不留他人过夜,请失主见谅。” 稍瘦书生闻言与身后稍胖一些的同伴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就见稍胖书生跨前一步来到左章面前,面色不悦的掏出一锭银子硬放在左章手中, “你这和尚好生不知变通,又不会短了你的好处,当真死板!” 说罢,他便趁着左章愣神和为难的空档,伸手推门踏入寺内! “哎……这位施主,使不得啊……”抓着银子如抓烫手山芋的左章正要阻拦,一条手臂却忽然横在他身前! “小师父,真是对不住。”面无歉色的稍瘦书生见左章停下脚步,收回手臂拱手笑道:“我这同伴率真直爽了些,你莫怪他。” “可、可是……”左章左右为难的看着在大殿门前四下打量的稍胖书生,面露急切道:“我们真的不留他人过夜的……” “是我等唐突了。”稍瘦书生笑了一声,冲稍胖书生又打了个眼色,然后就冲着左章大声问道:“小师父,不知你认不认得萧县私塾中的陈希先生?” “啊?”原本盯着稍胖书生动向的左章愕然转头看向稍瘦书生,带着几分茫然答道:“陈先生?我倒是认得,不知施主……” “哦,我是他的同门师弟。”稍瘦书生笑了笑,见稍胖书生渐渐向大殿后方游移,又好奇问道:“前几日我去看望师兄,却见私塾中空无一人。 “后来我听师兄近邻说小师父曾接连数日拜访师兄,却不知小师父与我师兄因何相识?” 左章闻言谦逊的颔首回道:“陈先生夫妇久无子嗣,所以邀我上门诵经求子。” “原来如此。”稍瘦书生面露恍然,接着又问道:“那小师父知道我陈师兄去往哪里了吗?” “贫僧不知。”左章摇头,眼角余光一撇,却似忽然发现稍胖书生靠近了通往后院的角门,顿时大惊失色发足追去,“施主不可!” 稍瘦书生见状冷笑一声,踏前一步手掌急出,眼看便要扯住左章! 然而就在他即将抓住左章僧衣的刹那,跑了没两步的左章便似急切间足下不稳,恰恰一个趔趄闪过了稍瘦书生的手掌! 手下一空的稍瘦书生顿时愕然,而眼见左章手忙脚乱步履虚浮的追向同伴,他轻哼一声急追两步赶至左章身后,继续探手去抓! “我说不知便是不知,你为何不信。” 忽然间,一声细微如虫鸣的叹息声钻进了稍瘦书生的耳朵,惊得他心头一跳,手下动作便是一缓! 而只这一缓,他就觉近在眼前的左章蓦然一闪,整个人瞬间如同浮尘一般飘忽不定! 不仅闪过了自己探出的手掌,更是在刹那间欺近了自己身前两尺! 稍瘦书生顿时骇然难当,撤手疾退失声惊呼道:“你……” 然而不等他退出半步,面无表情的左章手掌便闪电般一扬一落,结结实实的砸在稍瘦书生颈侧! “你什么你,不知所谓。” 左章哼了一声,冷冷的看了眼浑身无力软倒在地的稍瘦书生,转头看向角门方向。 角门前,一只脚已经踏入角门的稍胖书生听到动静扭头看来,恰看到左章一掌将同伴拍倒在地,顿时满脸惊骇呆立当场! 而眼看左章双目含煞的向自己走来,稍胖书生心头一颤慌张呼道:“我们是文鼎山……” 然而步步逼近的左章根本不理他说什么,神色阴冷的指着稍胖男子落在角门内的脚寒声道:“把你的狗腿退出来。” 心头寒意大冒的稍胖男子连忙退出角门,局促畏惧的跌足退向一旁,“大师……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闯进来呢?”双手低垂的左章一步步向稍胖书生走去,冰冷无情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你们在山下打听正心寺的时候,香客应该说过这里不留人过夜。 “执意闯门,不过是怀疑陈希藏在这里……” “大师……我知错了!”退至墙边的稍胖书生已是退无可退,只能对着走到自己近前的左章仓惶求饶道:“我把银子都给你,求你放过我……” 说着他便着急忙慌的伸手入怀去掏银子,可谁知下一瞬他忽然面容狰狞地迅速抽手一扬,“去死吧!” 话音刚起,就见数道寒光骤然飞出,却是数把飞刀如同投林飞鸟般直扑左章面门! 然而,就在刀光闪现的刹那,原本似是毫无防备的左章忽然身影一闪原地消失,紧接着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稍胖书生身侧! 以为能一举击杀左章的稍胖书生顿时骇然欲绝,惊呼欲退的刹那却见一个拳头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嘭! 一声闷响过后,左章收拳站定,看着鼻梁微塌昏倒地上的稍胖书生,摇头冷笑道: “演技真特么假!” 第二十五章 深夜审问 入夜时分,因着天上阴云略浓,让夜色看起来颇有些晦暗阴沉。 而在正心寺的后院之中,数个火把扎着堆竖在小殿门前,将三丈方圆之内照得亮堂堂的。 忽然,一阵混杂着拖拽重物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就见左章拖死狗一般拖着五花大绑的稍胖书生,缓缓来到了小殿前。 只听扑通一声,左章随手将稍胖书生丢在了地上,接着便背对着火把坐在石殿前台阶上,掏出一把坚果吃了起来。 片刻后,夜色深沉,双目紧闭的稍胖书生忽然微微挣扎了一下,显然醒了过来。 “醒了就坐起来。” 左章见状冷冷的说了一声,然后就静静看着一动不动的稍胖书生。 而眼见稍胖书生继续装死,左章随手拈起一枚果壳屈指一弹! 破空声骤然而起,那果壳如同灵雀掠空一般划过一道弧线,精准的砸在稍胖书生微微塌陷的鼻梁上! “呜!” 双眼紧闭的稍胖书生一声闷哼,鼻梁上难以忍受的酸痛瞬间便将他的眼泪激了出来,与他脸上的血迹灰尘混杂在一起。 “唔,顺眼多了。”左章冷冷的说道:“坐起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自知没办法再装下去的稍胖书生连忙挣扎着坐起,只是双手双脚被缚让他行动极为不便,看起来活似一条扭曲求生的毛毛虫。 数息之后,不敢有所迟疑的稍胖书生终于努力坐起,忐忑抬头看向左章所在的位置。 只见两丈之外的灼目火光之下,背对着火把而坐的左章不仅面容一片黑暗,就连身影也因熊熊火焰恍惚不定,如同一道摄人心魄的诡异暗影! 稍胖书生见状心中顿生畏惧,眼神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几分怯意! 殿前台阶上,借着光影效果制造心理压力的左章见稍胖书生心生畏惧,暗道一声审讯能力没有退步,强忍着背后火把的炙烤寒声问道: “叫什么名字?” 稍胖书生吞了口口水,忐忑答道:“王田。” 瞬间找回几分前世审讯感觉的左章心头一阵怀念,继续问道:“文鼎山的人?” “对、对!” 自称王田的稍胖书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道:“我和陈宇师兄都是文鼎山第十二代弟子!求大师看在我掌门师尊方丹平的面上……” “方丹平很有面子吗?”左章不屑冷笑,暗暗记下王田话中信息后又问道:“你们找陈希做什么?” 王田畏惧的缩了缩头,眼神飘忽了一下答道:“陈希师兄当年遭妖人暗害而不知所踪,我们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 “数天前我们打探到陈师兄似乎在这里做私塾先生,便过来确认一下。” “哦?”左章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了许多,“这么说来,你们与陈希关系不错?” 王田闻言顿时心头一喜,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是!我们与陈师兄情同手足……” “原来如此……”左章的语气忽然变得阴森诡谲,“难怪他临死前说与同门师兄弟关系不睦,竟是不愿贫僧去找你们的麻烦! “也罢,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贫僧这便送你们与姓陈的团聚去吧!” 说罢,左章豁然抬手自袖间一抽,一把寒光闪烁的飞刀便捞在了手中,二话不说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掷出! “大……大师饶命!”急转直下的局势直把王田吓得魂飞魄散,惊怖之下失声高呼道:“我们是来找陈希寻仇的!大师杀得好!大师……” 唰! 话音未落,左章手中飞刀已经闪电般掷出,擦着王田的脸颊疾掠而过! 畏惧到极点的王田骇然住口,只觉被刀锋擦过的脸颊一凉,紧接着才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和鲜血涌出所带来的温热! “所以你之前是在骗我?”丢出飞刀的左章语气阴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将一把飞刀抓在手中,随意的抛玩着, “呵呵,方丹平,文鼎山,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刹那间,只觉一座山峰猛然压在心头的王田汗出如浆,嘴唇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看向左章的目光中尽是浓到化不开的惊惧, “大师!我错了! “我们和陈希有仇……真的有仇!” “是吗?”左章捏着飞刀刃尖,冲着王田轻轻晃动刀柄,似在衡量下手的位置,“说说。” 王田紧张的看着左章手中的飞刀,只觉口舌一阵阵发干,可他却不敢有丝毫拖延,迅速说道:“陈希勾结妖族,欺师灭祖! “他不止一次带妖族潜入文鼎山!而且被发现后不仅不知悔改,还打伤师兄弟,盗走师祖遗册!” “勾结妖族?那确实该死。”左章点了点头问道:“不过我杀陈希时他毫无还手之力,想来是你们的手笔吧?” “是我大师兄!”王田连忙答道:“我大师兄功参造化,当年不忍心下杀手,便一刀废了他的修为! “对了!我大师兄也在庆州,还着我与陈宇师兄寻到陈希的踪迹便向他禀告!便是没寻到,明早也要与他汇合!” “是吗?”左章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问道:“那他人在何处呢?贫僧也好就两位的事情登门致歉。” “呃……”王田面色一僵紧张答道:“大师方外高人,我等……些许琐碎事情,不敢劳烦大师……” “有道理。”左章点了点头,随手用飞刀指了指厢房方向,阴森道:“不过呢,你的陈宇师兄却与你说的有些不同。” 王田闻言瞬间呆滞,结结巴巴道:“陈宇师兄……他……说什么了?” “紧张了?”左章阴笑一声,猫戏老鼠般的寒声说道:“他说,你与他是私自探访陈希踪迹,并不曾知会同门。 “而且他还说,是你撺掇他来正心寺查探,还曾提议虐杀贫僧,是他苦口婆心的劝阻才打消了你的念头。 “你说说,贫僧是信你还是信他呢?” 说罢,左章豁然起身,一步一步向着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王田走去! “不、不对!”惊恐至极的王田眼看左章步步逼近,骇然之下竭尽全力的挣扎着向后退去,“大师!陈宇他撒谎! “说要私自探访陈希的是他!出主意来正心寺搜查和要杀大师的都是他! “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听了他的唆使!可我从没……” 啪! 不等王田说完,来至他近前的左章便一掌挥出,直接将他拍晕过去。 随后,左章将王田丢到一间厢房中,然后把同样五花大绑昏迷不醒的陈宇带到院落中,重新回到小殿外火把前。 “疏忽了,火把整的太多,后背衣服都快烧着了……” 纠结的嘀咕一身,左章无奈的摇摇头,依旧背对着火把坐下,不过却比原先的位置远离了火把两尺。 不过即便这样他依然觉得后背很是有些炙烤的感觉,正犹豫要不要撤去两个火把时,趴伏在两丈外地面上的陈宇忽然动了一下。 唉,又要烤好一会了…… 左章心叹一声,扮做冷酷阴狠的模样,随手弹出一枚坚果壳,砸在了陈宇的眼皮上, “再不坐起来,下一颗就废了你的眼睛!” …… 午夜时分,左章将再也吐不出新东西的陈宇打晕关进厢房,然后就走进小殿进入须弥境,将两名书生的事情说与慧觉老僧。 “老秃驴,文鼎山是什么地方?” “我死之后,你过得很是充实啊。”慧觉老僧笑了一声睁开双眼,看着皱眉坐在自己面前的左章,缓缓说道: “文鼎山与你这一世的老家一样,都位于定平府境内,离着正心寺足有千里之遥。 “此山名唤文鼎,却是因为许多年前,有一文道巨擘在此山中潜修数载后,纂写了一篇让他成为一代文宗的文章。 “后来,不少人效仿他入山潜修,渐渐的这些人便结成一派,自称文鼎山一派。” 左章纳闷道:“这么草率吗?那他们有没有出过什么出彩的人物?” “没有。”慧觉老僧直透人心的视线扫了一下左章的眼睛,淡然笑道:“你怕他们打上门来?” 自知在慧觉老僧面前藏不住心思的左章坦然点头,“自古以来都是打了小的惹出老的,万一他们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我就只能不择手段了。” 慧觉老僧闻言摇头笑笑:“文鼎山听着唬人,实则却是个杂门。内中各成派系,文不兴武不昌,气候有限的紧。 “不过你要说出彩的人物,数十年前的文鼎山山主倒是在定平府颇有些声望,只是死得早些,否则也能让文鼎山有些起色。 “再有的话,你救下的那个陈希应当也算一个,天资气度心性都是上上之选,只要逃得生天,将来许是有些成就。” “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左章闻言松了口气,随后摸了摸僧帽,忽然神色凝重的说道:“老秃驴,我可能要杀人了。” 谁知左章心怀纠结的说完,慧觉老僧却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不以为意道:“杀便杀吧。 “你承得起因果,这屠刀落与不落便都随你。” “说得轻松……”左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送我出去吧。” 话音刚落,慧觉老僧诵了一声佛号,随手轻挥衣袖。 一阵熟悉的恍惚过后,左章眼前一清已经身处小殿中。 站在殿中思忖片刻,左章面露决然走出殿门,将王田和陈宇一同拖到院中,给了他们每人一桶水外加三个巴掌,这才把他们弄醒。 而当以为自己已经在劫难逃的两人清醒过来后,不仅没有因为肿胀的脸颊和落汤鸡般的窘状而表露出一丝怨愤,反而一个劲的赞颂感激左章,活似两条找到真命主人的忠犬! “先别急着高兴。”左章厌烦的看着两人,来到两人面前冷冷的俯视道:“还没死,仅仅是因为你们还有点用处。” “大师但有差遣,王田绝无二话!” “陈宇必竭尽所能为大师解忧!” 强忍着心头厌烦的左章狞笑一声,分别在双手上凝化出三根真气游丝针,随手刺入两人胸口,“话说得这么绝,可就收不回去了。” 心中惊惧非常的王田两人顿时面上一僵,却畏惧左章所表现出的狠辣酷烈而丝毫不敢有所异动,只能强作镇定任由左章施为。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身处无边煎熬的两人,终于等到了左章抽手的那一刻。 可还没等他们松口气,就觉胸口一阵阵的发闷,同时还伴有针刺一般的隐痛,顿时让他们还来不及放下的心再度提起了几分! “感觉到了?”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语气中满是玩味:“我在你们心脉中留了一些禁制,十天之内若不解除,便会心脉尽断而亡。 “而在十天之内,你们若能替我办成一件事情,我便出手替你们解禁。” 左章说罢,两人立即心急若焚的抢着表态,生怕慢了一步而被左章厌弃! “你们且听好。”左章竖起一根手指截断两人的话头,“你们谁能在十天内把你们的大师兄带来正心寺,我便给那个人解除禁制。 “至于另外一个,就当做你们文鼎山冒犯我正心寺的代价吧。” 认真听着的两人正思忖着如何将大师兄尽快带来正心寺,可听到左章的后一句话却不约而同的豁然一惊! 而左章则没理会他们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看你们彼此推诿栽赃,就知道你们两个都视对方性命如草芥。 “所以归山路上可都小心着点彼此,别事情还没办成,就把性命折在昔日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弟手中了。” 左章的话顿时让两人心头悚然,不约而同的下意识看向对方,却忽然发觉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且眼神中似有杀意在闪烁的火光下隐隐涌动! 而静观两人神色变化的左章见自己目的达成,便换上一副和蔼温和的表情,解开了两人的束缚。 然而刚刚恢复自由,王田和陈宇就满含戒备的远离了对方,直到彼此相隔一丈才各自站定! 心知两人已经心生嫌隙的左章暗暗满意点头,指着寺门方向笑道:“时间紧迫,你们在此处又备受煎熬,贫僧就不送你们下山了。” 王田和陈宇闻言,目光复杂的对视一眼,慌张的冲左章施了一礼,然后便互相戒备着一同离开了。 待到两人越来越急切的脚步声消失,左章面无表情的来到了桃树之下,若无其事的问道:“都看到了?” 已改名木听涛的桃树枝丫微晃,“回智深大师,小的都看到了。” 左章点点头又问道:“可有疑惑?” “确有不解之处。”桃树隐隐猜到左章有意向自己解释,便老实问道:“小的不知大师放他们离去的深意所在。” “太麻烦了。”左章面无表情地解释道:“不管是尸体还是血,清理起来都太麻烦了,且我也不想弄脏正心寺。 “方才的三针,已经将他们的心脉搅得乱作一团,只是暂时不得死而已。 “如今他们自认命悬一线,唯有把人带来才能得生,急切归山不得安歇,途中又要彼此防备,层层重压之下,两天后心脉便会寸断。” 桃树木听涛顿时恍然,思索间忽然明白了左章与自己解释的用意,立即沉声承诺道: “智深大师放心,木听涛定保正心寺不为贼子所扰!” 第二十六章 倚香尽孝 两天后的清晨,定平府境内的某条官道上,形容憔悴的王田忽然策马出现,朝着文鼎山方向狂奔。 而在他不遗余力的驱策之下,胯下马匹浑身汗出如浆,后股血痕遍布,口鼻间气息粗重白沫横飞,显然已是快要支撑不住!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完全不考虑体恤马力,通红的双眼直愣愣瞪着前方,表情狰狞的疯狂挥舞着马鞭,整个人仿若疯癫了一般! 过不多久,狂奔中的马匹终于不堪驱策,足下一软便要栽倒! “不中用的东西!” 王田见状怒喝一声,足下一错一蹬摆脱马镫就要腾身跃起! 可就在此时,他忽觉胸口猛然涌起一阵绞痛,紧接着一股无力感自胸口扩至全身,整个人瞬间跌回马背上! 下一刻,巨大的马身在狂奔的惯性之下跌足朝前栽飞,马背上的王田则被直接被颠甩出老远! 扑通! 一记巨大的闷响声过后,王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狠狠扑跌在硬实的地面上,荡起一阵烟尘。 而烟尘过后,就见他脖颈严重歪折,鲜血自口鼻中喷涌而出,显然是活不得了! 半柱香工夫过后,官道上再度响起一阵马蹄声,只是这一次的蹄声轻浅缓慢,似是在缓缓步行一般,且蹄音之间还伴有拖拽重物的声音。 片刻后,一匹马出现在王田身死的位置。 只见它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背上空无一人,身侧的地面上却拖拽着一具衣衫磨损破烂的尸体。 这尸体足踝扭曲的脚还在马镫上别着,显然新近方死,虽然看不清面貌,可破烂的衣衫却与方才身死的王田相似非常…… 就在王田和陈宇身死定平府境内的时候,身在正心寺的左章正蹲坐在小殿前的石阶上,一边大口的喝酒吃肉,一边听着张世山兴奋的吹着牛。 “左小哥,你不知道,哥哥我啪的甩出五……五十张一百两的银票,直接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烂鸟蛋闭了嘴!” “五十张……”左章仰脖将一杯果酒倒进肚中,又往嘴里丢了块肉脯笑道:“装着那么厚一摞银票喝花酒,也是难为你了。” 面带亢奋的张世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左小哥你不是说过吗,细节不重要,结果才是王道! “而结果就是,哥哥我昨晚一掷千金败尽群雄,做了倚香姑娘的入幕之宾!哈哈哈……” “是吗?恭喜张大哥。”左章惬意的长出一口气,随手擦去嘴角的酒渍,“对了,张大哥,现在什么时辰?” “卯时三刻。”张世山想也没想的回答,旋即好奇问道:“怎么了?” “酒菜味道不错。”左章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然后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笑道:“添香阁位于府城花河中游,而府城距离正心寺三百多里。 “纵然府城昨夜没有宵禁,也不算一路上的沟沟坎坎,你不顾马力狂奔来正心寺也要一个半时辰。 “所以你最晚也要寅时离开添香阁,才能在现在坐到我面前饮酒。 “可是以张大哥你的性子,即便是一夜鏖战睡得晚醒得早,可你舍得在寅时离开添香阁吗?” “呃……这个嘛……”张世山尴尬笑笑,探手拿起酒壶将左章面前的酒杯倒满,“哎呀,左小哥,做人何必这么较真。 “总之呢,哥哥我是真的进了倚香姑娘的暖阁。 “至于其他,重要么?” “你都不在意,我还能说什么。”左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瞅了眼酒杯底的添香阁铭印,转而问道: “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说说吧,大清早的来找我做什么?” “哎呀,左小哥真是慧眼无双。”张世山随手将残羹冷炙一股脑丢进食盒,再把食盒放进黄铜钵盂,然后殷勤的笑笑,“哥哥今天来确有一事相求。” 左章上下打量了两眼张世山,忽然失笑道:“张大哥,你喝花酒就喝花酒,有必要扯着我一个出家人帮你讨她欢心吗?” “左小哥又不是寻常出家人!”张世山陪着笑凑到左章近前,带着几分讨好道:“左右不过祈福诵经而已,左小哥就随我去一趟府城吧。” “不去!”左章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府城旁边的山上就有大庙,且这种事情办得比我更好也更有声势。” “那些寺庙死要面子,根本不答应倚香姑娘的要求。”张世山依然不肯放弃,“倚香姑娘父母虽对不住她,可她却是个有孝心的。 “这一次也是看我有个僧会的身份,才开口求我帮她故去的父母祈福诵经……” “不行。”左章哼了一声,不为所动的拒绝道:“张大哥,你觉得能将自己女儿卖进添香阁的人,配让我给他们诵经祈福吗?” “呃……”张世山闻言顿时语塞,面色也有些不自然。 左章也不看张世山的脸色,语带不悦的继续说道:“像这种人渣,我不把他们咒到十八层地狱,就算是我大发慈悲了。 “还诵经祈福……我祈他个万劫不复永不超生还差不多!” 见左章几句话就把话头堵得死,张世山一脸苦笑的摇摇头,便也打消了让左章去府城的念头。 “张大哥,你也是个一根筋。”左章瞥见了张世山眼中的不舍和遗憾,笑了一声道:“干脆你帮我办一件事情,然后我帮你看看倚香的事情是否有转机,如何?” 张世山一听有门,顿时便是一喜,连连点头道:“左小哥你说!哥哥我一定尽心竭力的帮你办!” “答应得这么痛快,一会你可别后悔。”左章说罢,见张世山面色一滞,不由笑了一声,细细说道: “张大哥,让你的家丁们帮我打听一下,看看咱们古县地界内,是否有什么关于精怪妖邪的奇闻怪谈,如果能切实知道哪里有害人妖邪更好。” 话音刚落,张世山果然便是一惊,“左小哥,这种事情咱们躲还来不及,你好端端的打听这些作甚?” 左章随手拿出缉妖司金刀客卿令牌晃了晃,笑吟吟的说道:“既然有这么个身份,自然是要做些面子功夫了。” 张世山闻言,纠结的挠挠头后才答应道:“好吧,我回去便着人去打听打听。” “那就拜托张大哥了。”左章见张世山答应下来,道了声谢收起令牌。 其实在他看来,缉妖司若是能在遇到麻烦时主动上门找他出手,才是他贴上去的最好契机。 可是既然连着等了许多天都没等到对方,那便不如趁着诛杀猫妖时所留的印象尚未淡去,逮上一两个精怪送进去,以作为拉近彼此关系的敲门砖。 念头转罢,左章将注意力放回张世山身上,笑呵呵的说道:“张大哥,你与其到我这里当说客,不如想个法子让府城的大庙接下倚香的这单生意。 “到时候,事情办得漂亮,你得了佳人青睐,倚香姑娘还能就近常常前去祭拜,岂不是皆大欢喜?” “嗯?”张世山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左小哥有办法?” “生意嘛,价钱谈拢了怎么都好说。”左章目光看向府城方向咧嘴道:“张大哥,你是僧会,比我更清楚这庙里的和尚也是人。 “既然是人,就有自己的欲求,而府城大庙的欲求很复杂却也很简单,左右脱不开求名求利。 “倚香姑娘身为添香阁花魁,攒下的银子不知多少,更有数不尽的年轻才俊和各路名宿受她影响。 “这么一个当红的清倌人愿意重金为双亲祈福,能给他们庙里带来的实惠不知多少,点出来这一点他们还会不同意?” “妙啊!”张世山抚掌赞叹,忽地又沉吟道:“若是他们还不同意呢?” 左章收回目光耸肩笑笑,笑容中却隐含讥诮,“那便与那庙中和尚说,倚香姑娘只求尽孝,不求彰名,愿意做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法事。 “只是这么一来,却需要倚香姑娘点头了。” 得了指点的张世山顿时喜笑颜开,却突然发觉左章面带诡异笑容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发毛,不安问道:“左小哥,我可是有什么不恰当?” “没有。”左章嘿嘿一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诡异,“起码现在没有。” “那就是有问题!”甚是了解左章的张世山顿时将喜悦抛到九霄云外,紧张问道:“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美人心计而已。” 张世山不解道:“呃……怎么说?” “张大哥,怎么说你也是花丛老手了,唉……”左章笑叹一声,表情认真了一点,“你曾经说过,倚香姑娘十七出道,刚过十八就凭着琴书双绝夺得花河游会的魁首。 “而培养一个这种清倌人,即便是天资出众再加上添香阁愿意下本钱,少说也要七八年的时光。 “且这七八年的时光里,添香阁可不会只教她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什么机巧百变狡诡心思,哪一样少得了? “所以,张大哥,遇事多想想,否则即便美人恩厚,你怕也无福消受。” “左小哥你说得我怪瘆得慌……”张世山胖胖的脸上五官纠结着嘀咕道:“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能有什么坏心思?” 左章闻言摇摇头反问道:“倚香姑娘父母是何方人士? “父母与她关系是否和睦? “当年因何缘由将她卖到添香阁? “后来可有联系? “何时亡故? “死因是什么? “这些个问题的答案,张大哥你可都知晓?” 张世山顿时愕然瞪大了眼睛,“这我哪知道……” “不知道就问,问清楚就去打探验证一番。”左章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轻声笑了笑,“若到时候张大哥你还愿意掺和进去,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张世山闻言摩挲着下巴沉思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抬头看向左章却发觉左章遥遥看着桃树出神,不由无奈苦笑。 晌午过后,带着心事的张世山策马赶到广安府府城添香阁,把缰绳甩给门仆就大步跨了进去。 “呦,张爷!”站在门内迎候宾客的仆役一见张世山,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您可算来了,楼里的姑娘可都等着您点她们的名儿呢!” “少废话!”张世山随手将一锭银子丢到仆役手中,“告诉倚香姑娘,就说她要的东西有眉目了!” 沉甸甸的一锭银子落在手中,心花怒放的仆役顿时将添香阁的规矩丢进了粪坑,应了一声就兴冲冲的上了楼。 而过不多久,坐在楼下焦灼等待的张世山听得楼上脚步轻响,抬头看去,就见一名十四五岁的俏丫头出现在楼上,正冲着自己招手。 张世山昨夜才在倚香暖阁中见过这名俏丫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便是倚香的意思,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 片刻工夫,张世山再度进入了离开尚不足十二个时辰的暖阁,依着俏丫头的叮嘱静坐等候。 坐了一会,见倚香还未现身,张世山便无聊的四下打量,可视线却在扫过一扇纱屏悠然一凝! 这是一扇绣着水月莲花的半透明纱屏,横在暖阁之间将张世山的视线完全遮挡,让他看不到暖阁的另一半。 不过让张世山在意的却不是纱屏,而是纱屏上面搭着的一件绯色薄纱。 而细细看去,那薄纱质地轻柔明透,散发着淡淡幽香,显然是女子所用。 天爷!这是倚香的…… 只觉心头猛跳的张世山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朝着薄纱伸出手掌! 可手臂刚刚抬起,就听纱屏另一边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吓了一跳的张世山连忙坐定,却听足音主人来到纱屏后站定,然后那搭在纱屏上的薄纱就被扯了下去,仅余幽香飘荡。 随着薄纱消失,侥幸之余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张世山视线下移,恰看到半透明薄纱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顿时脑海中绯念满满。 眨眼工夫,那身影便向纱屏一侧走去,紧接着一名女子就出现在张世山的视线中。 这女子五官精致,眉眼娇媚,一身雪青色束身长裙将婀娜的身姿凸显的淋漓尽致,只是那绯色薄纱却不知去了何处。 只见这女子莲步轻挪来到张世山面前,垂首屈膝请了个安,面带温婉笑容,“劳烦张僧会久等了。” “倚香姑娘说的哪里话!不劳烦、不劳烦!” 宛若莺啼一般的声音顿时让张世山心中一荡,连忙起身回了一礼,待到倚香坐下他才重新落了座。 “红羽,快上茶。”倚香轻轻朝俏丫头吩咐一声,然后就面带一丝急切的注视着张世山问道:“张僧会,不知是哪家寺庙的高僧愿意助我了却心愿?” “这个……暂时说不得。”为色所迷的张世山到底还是记得左章的叮嘱,努力驱散心中旖念,拱手问道:“那位高僧想知道令尊令堂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倚香略作思忖答道:“奴家双亲都是怀宁府人氏,家父刘讳勇,家母娘家姓吴。” “原来倚香姑娘姓刘啊。”张世山点点头追问道:“那倚香姑娘是否记得他们家宅何处?当年又是因何而亡?” 这一次倚香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看了张世山两眼,好奇问道:“张僧会,这些都是您替那位高僧所问?” “呃……对。”被倚香注视的张世山莫名有些心虚,眼神闪烁道:“这位高僧言说,他诵经祈福会让亡者魂回故里了却尘缘,然后再送往轮回。” “原来如此。”倚香闻言恍然,款款一笑温言说道:“当真是劳烦张僧会了,竟能为奴家找到这等高僧。” “不敢当、不敢当!”心虚的张世山连连摆手,端起一杯热茶一饮而尽,掩去面上的一丝不自然。 盏茶工夫过后,本是为了打探真假的张世山,却被倚香的温婉坦诚弄得很是有些无地自容。 最终实在忍受不住,仓促间寻了个理由告一声罪,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添香阁。 然而张世山前脚才走,身在暖阁的倚香就蹙着眉头写就一封书信,交给了名叫红羽的俏丫头。 “去,交给在同宁寺挂单的正弘大师!” 倚香一字一句的认真叮嘱道:“就说姓张的起疑心了,他方才问过的问题和我说与他的回复,都在信中!” 第二十七章 正弘试探 次日清晨,正心寺内小殿前。 张世山愁眉苦脸的坐在石阶上,胖胖的脸上五官拧巴在一起,还时不时地撇嘴叹气。 正在桃树下习练慈悲剑的左章自是不会漏掉张世山的叹气声,可他却并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一个劲地钻研剑法。 转眼间半个时辰过去,左章收势站定,感觉自己剑法又有精进后满意的笑笑,丢下桃枝走向张世山。 审问别人把自己审的心防崩了也是醉了…… 左章心中吐槽一句,坐在了张世山身边,温言劝道:“张大哥,花魁嘛,今年这个当明年那个做,一茬接一茬的,比韭菜也强不到哪里。 “你若是实在想做花魁的入幕之宾,等到下一批熟了我帮你出主意,保证让你得偿所愿一回如何?” “绯色的……”张世山闻言又叹了一声,抬起右手手掌端详片刻,脸上挂满了懊悔,遗憾道:“就差一点……唉……” 我靠! 你特么个老瑟批! 猥琐死你算了…… 瞬间明白张世山所说绯色是何含义的左章懒得再理会他,正待起身离去,就见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了一下枝丫。 心感诧然的左章好奇来到桃树下,“何事?” “智深大师容禀,山下来了一名僧人。”桃树木听涛缓缓说道:“正在沿石梯而上,步履沉稳,身手当与张僧会相差仿佛。” “哦?”左章纳罕的打量着面前高大茂盛的桃树,“你怎么知道?” 桃树木听涛恭敬答道:“回禀智深大师,小的将几条根须延伸至寺外的围墙下,探出地面化作几株树苗,观瞧四周以防贼人靠近。” “做得好,继续保持。”左章闻言顿时一喜,想起桃树木听涛所说的僧人,眼珠一转说道:“那僧人多大年纪?” “二十许。”桃树木听涛顿了一下补充道:“身量与智深大师相比,稍微瘦矮了一些。 “眉眼温和端正,算作俊朗,不过比之智深大师还差一些。” “是吗?”左章笑了,摩挲着下巴思忖道:“比我差一点……嗯,那也是难得的美男子了。” 说罢,左章不由对来访僧人生出几分好奇,动身来到寺门外,望向石梯方向。 只见山腰位置,一名身着素净青灰色僧衣的和尚正拾阶而上。 这僧人确比左章稍稍矮瘦了一些,只是面如冠玉,五官明朗英俊,步履间风度翩翩,怎么看怎么觉得器宇不凡。 相貌比我稍差…… 木听涛……还是很懂事的…… 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相貌后,左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就静静等站在寺门外等候。 盏茶功夫过后,英俊僧人来到寺门前,看到左章后便走上前来合十一礼,从随身行囊中拿出度牒上手递向左章,淡然道: “贫僧正弘,途径古县,闻听正心寺乃潜修圣地,想挂单借住一段时间,潜修佛法。” “唔……正心寺是潜修圣地?”左章接过度牒翻开,回问道:“你听谁说的?” 本来只是客套一下的正弘和尚没料到会听到这般回复,怔然刹那颔首回道:“古县香客均这般说。” “你可能被骗了。”左章耸耸肩,挂着理所当然的表情信口胡柴,“正心寺在古县是出了名的荒僻,不说佛经没几部,就连守寺的也死得就剩我一个了。 “你再看这寺里少得可怜的香客,香火都快断了,哪像个圣地。 “而且这山巅风大得很,每天夜里鬼叫也似,吵得人不得清净,哪里适合潜修了。” 登山时气定神闲的正弘料想了许多可能遇到的情况,却浑没想到左章会这般贬低自己的寺庙,顿时有些摸不透左章的用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左章则根本没理会正弘和尚的反应,端详了片刻度牒后递还回去,哼了一声后挑眉道:“对不住,正心寺不能留你挂单借住。” “呃……为何?”正有些无措的正弘和尚顺着左章的话头说道。 “原因很简单。”左章若无其事的盯着正弘和尚,忽然意味深长的咧嘴一笑,“因为……你的度牒是假的。” 正等着左章说出答案的正弘和尚闻言一惊,抓着度牒的手蓦然下意识握紧几分,旋即眉头紧皱低头打量起自己手中的度牒。 然而他的目光刚刚落在度牒上,心头便是一沉,明白自己在左章莫名其妙的话语下心神短暂失守,暴露了最真实的反应! 醒悟过来的正弘和尚连忙收敛心神,缓缓抬头看向左章,眼神中满是毫不遮掩的审视。 “反应还挺快。” 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弘和尚,见对方忽然面露凝重看着自己,不由失笑道:“贫僧只是诈你一下,却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假和尚。” 假僧人身份被揭穿的正弘和尚索性不再伪装,面容沉静的朝着僻静处伸手一引,然后便率先走了过去。 暗暗猜测对方来意的左章见正弘和尚所选处恰有一株幼小的桃树苗,便笑着跟了上去。 “这位大师有礼。”正弘和尚冲左章拱手施礼,“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智深。”左章随口答了一句,然后继续好奇的打量正弘和尚。 “幸会。”正弘和尚疑惑道:“不知大师为何试探于我?” “你太干净了。”左章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脚边的桃树苗,咧嘴笑笑,“挂单借住的和尚都是脏兮兮的,没你这么在意皮相。 “而且你虽会武,可手掌茧痕浅淡,显然时常用心打理。 “再加上那些茧痕在食指拇指的两指根部较重,应是习练剑技造成的。你来说说,你练的是佛门哪一路剑法?” “多谢大师解疑。”面露恍然的正弘和尚礼数周全的的拱手回礼,然后正要再问,就见左章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该贫僧问了。”一直细细打量正弘和尚的左章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面露别有深意的笑容问道:“倚香找寺庙给他爹娘祈福诵经,是你的主意?” 正弘和尚呼吸一滞,旋即坦然承认道:“确是在下的主意。” “原来是个读书人……”左章摩挲着下巴沉吟道:“看来倚香会趁着在寺中为双亲做法事的机会,与你私逃。” 正弘和尚讶然道:“大师如何知晓?” “如何知晓?”左章哼笑一声摆手道:“张世山才从添香阁回来,你就上门挂单借住,你觉得贫僧是傻子吗?” 被左章震慑的正弘连道不敢,接着语气诚恳道:“我与倚香两情相悦,无奈之下出此下策,还请大师为我们保密。” 张瑟批真可怜…… 左章心中暗笑一声,颔首思忖道:“倚香做了两年花魁,攒的银钱应该不少。 “你又习文又练武,风度家教都算不错,家资显然也不薄。 “可即便如此,你们宁愿用这等手法掩人耳目也不考虑赎身,想必你深知家中并不会同意你与倚香的婚事。” “智深大师所言不差。”彻底被左章揭穿的正弘和尚索性不再隐瞒,“在下已为倚香和红羽备好新身份。 “待到她们趁机假死远遁,便能抛却过往换得新生。” “假死……确是妙策。”左章说着面色微寒,“可是为倚香张罗双亲法事的张世山,到时候多少会惹上些麻烦。” “智深大师见谅!”正弘连忙作揖致歉道:“在下这便与倚香再做商量,绝不敢再牵扯张僧会!” “还算懂事。”左章闻言和颜悦色的笑笑,“你能上门来试探,便是想知道张世山与贫僧会否坏了你们的好事。 “且安心吧,只要你不惹我,贫僧也没心思理会你们的小打小闹。” “多谢大师成全。”正弘和尚感激道:“在下怀宁府郑元柏,家父郑讳南,时任怀宁府同知。 “智深大师若有朝一日身至怀宁府,请务必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见对方试探不成便诚意邀好,左章暗赞一声识时务,满意的笑了笑道:“好说,贫僧若有闲暇,一定登门拜访。” “那在下就不叨扰大师了。”郑元柏听出了左章话语中的送客意味,便毫不犹豫礼貌告辞下了山。 眼看着郑元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左章心赞一声懂取舍知进退,然后转身回了寺中。 而回转正心寺后院,左章见蹲坐在小殿前的张世山已经恢复正常,正拿着一包坚果逗弄松鼠萌芽,便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来到了桃树前。 “多谢智深大师指点。”桃树木听涛不等左章开口就主动说道:“小的一定尽心竭力护佑正心寺周全。” “不用一直这么表忠心。”左章摆摆手叮嘱道:“你本就强在心智成熟敏锐,但人心诡谲却也不是说着玩的。 “以后甄别来客时,你谨记宁信自己不信他人,切不可为人所骗。” 桃树木听涛闻言晃动了两下枝丫,“小的记住了。” 左章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拾起树旁的桃枝,继续钻研慈悲剑。 数日后的晌午,走出正心寺小殿的左章正准备用饭,却听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抬头看去,就见张世山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进了后院。 左章站立原地摸了摸僧帽,虽然遥遥闻到了食盒中飘来的酒菜香气,却也看到了张世山耷拉着的胖大脑袋,以及肉乎乎脸上失魂落魄的颓丧表情。 “怎么搞得和丢了魂似的……”左章笑了一声,脑中灵光一闪恍然道:“倚香跑了?” “唉……”来至小殿前的张世山重重叹了口气,将食盒递给左章便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没精打采道: “昨日黄昏,倚香姑娘从同宁寺归来途中,与她的丫鬟红羽落水失踪了。” “唔……”左章丝毫不为所动的打开食盒,拈起一块肉脯丢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若昨晚就乘马车潜逃的话,现在应该快到咱们广安府边界了吧。” 听左章这般说,张世山忽然意识到倚香离自己已经足有百里之遥,顿时没了吃喝的心思,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张大哥,有点出息好么。”左章哭笑不得道:“倚香走了,下一任花魁马上就选出来了,难道说你不想做下一任花魁的入幕之宾?” “我……”张世山犹豫了一下,原本没什么神采的眼珠子忽然又闪过一丝光芒,“我有机会吗?” 这老瑟批果然是个朝三暮四的…… “有啊!”心生鄙视的左章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劝道:“张大哥你不仅财力雄厚,更是个知冷知热的,只要真心相待,哪家姑娘舍得下你。 “所以呀,还是把心思放在下一任花魁身上吧,毕竟这一任已经从良了,你没机会的。” “也是……”张世山思忖片刻,忽然眼神活泛的凑近左章,期待问道:“那我如何才能被下一任花魁看入眼呢?” “这哪能急得来。”左章说着将酒杯木筷递到张世山手中,“不若你先说说我托你打听的那些奇闻怪谈?” 张世山自斟一杯果酒一饮而尽道:“原先躲着这些东西走,现在有心打听反而碰不到了,即便是有点消息,也是乡民以讹传讹。” 左章闻言摸了摸僧帽心道:难不成要去缉妖司接个任务看看?不过这个借口要好好设计一下…… 就在左章思忖行止的时候,广安府境内某条通往怀宁府的路途边,十余名策马大汉张狂的呼喝着,将一辆斜斜停在路边的双驾马车团团围住! 只见他们挥舞着各色兵刃,或狞笑或叫骂,不断地围着双驾马车奔跑,荡起阵阵烟尘! 而在烟尘的正中心,缩身马车内的郑元柏掣剑藏在车帘后,护佑身后满面惊恐的倚香与红羽的同时,努力镇定心神急思对策。 “郑郎……”在呼喝声中越来越惊恐的倚香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畏惧,怯怯开口道:“我们会死吗……” “放心,不会的。”郑元柏见倚香惊恐至极,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道:“静娘,你与红羽谨记,从现在起切莫出声,万事有我应对。 “还有,若歹人发现了你们,我们便以兄妹相称,此次出行是代兄访友,而我们的大兄张世山,则在正心寺修禅!” “啊?”倚香和红羽顿感茫然不解,不过两人终究还是保有几分机敏,立即猜到了几分郑元柏的用意,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郑元柏见状强做镇定的笑笑,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冲着车外大声喊道:“诸位英雄!切莫伤人!万事好商量!” 马车外,一众大汉听得中气十足的喊声,顿时稍稍止了呼喝,齐齐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只见在他们视线汇聚的地方,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策马而立,身形高壮面容冷峻,双目冷冷注视着马车,仿若一只审视猎物的头狼。 而听得郑元柏开口,劲装男子冷笑一声喝问道:“这位公子,你如今能拿什么和我商量?” “真金白银!”郑元柏的身音再度响起,“我家兄长家财无算,若是这位英雄愿意放我等一马,不拘多少银两,我们都出得!” 话音刚落,马车外蓦然一静,所有人都将视线投注在劲装男子身上! 感受到手下目光中灼灼贪欲的劲装男子深吸一口气,顷刻间就有了主意,“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你家兄长又是何方人士!” 马车中的郑元柏闻言,一直紧绷的心弦稍松,连忙回道:“在下张元柏,家兄庆州古县张世山,正在正心寺中修禅! “我可以手书一封,英雄只要着人送与家兄,只要英雄开口,家兄绝无二话!” “好!公子爽快人!”劲装大汉喊道:“那就劳烦公子,让你家兄长送五千两白银来此! “一旦银子到手,在下便放公子你们一马,决不食言!” 第二十八章 百里施救 下午,正心寺中。 酒足饭饱的张世山得了左章帮他泡花魁的承诺,心满意足的随意找了间厢房,不一会就带着满脸的痴笑沉沉睡去。 而左章则静静的站在桃树下,神情专注地用飞刀削砍他用来练剑的桃枝。 过不多久,当这根两尺长短的桃枝初具剑形的时候,左章身后的桃树木听涛忽然抖了下枝丫。 “说吧。”左章头也没回,轻轻说了一声就继续专注地削制桃木剑。 “智深大师,有两名男子上山了。”桃树木听涛说了一句后补充道:“他们手持兵刃,有点粗浅的轻身功夫,看样子还没入锻体境。 “我看他们衣着散乱邋遢,举止粗俗无礼,不像是懂规矩的。” “我知道了。” 闻言眉头微蹙的左章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桃枝,转身缓缓向寺门方向走去。 来到寺门外后,左章恰看到分持刀棍的两名男子登上最后一级石阶,然后略有些急促的喘息着驻足四下打量。 “喂!那个和尚!” 忽然,持刀男子看到了站立寺门前的左章,喊了一声就冲左章勾手招呼道:“你过来!有事问你!” 暗暗观察两名男子的左章顶着满脸的好奇,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双手合十施礼问道:“见过两位施主,不知这位施主想问什么?” “我想想,老大交代我说……”持刀男子平复喘息,回忆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对了,我问你,你们古县是不是有的大财主叫张世山?” 见两名男子眼眶中的贪婪快要淌出来一般,左章自知这种古县人都知道的事情自己撒谎也没用,便点头道:“张世山员外确实家境殷实。” 得到肯定答复的两名男子闻言兴奋的对视一眼,然后持棍男子立即问道:“他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张元柏?” 张元柏…… 看来是郑元柏遇到麻烦了…… 倒是有几分急智…… 一听元柏两个字,左章念头闪动间已经明白,是带着倚香和红羽潜逃的郑元柏遇了麻烦求助无门,只能行险诓骗贼人到正心寺来求援。 于是一脸纯良相的左章毫不犹豫的答道:“张元柏是张世山员外的胞弟,只是知者甚少。 “他兄弟二人感情极好,不拘张元柏要什么,张世山员外从来无有不允。” “哈哈!那便成了!”持刀男子闻言兴奋的笑呼一声,狠狠搓了搓鼻子凑近左章问道:“张世山是否现在就在寺中?” “张员外确在寺中。”已然猜到两人来意的左章微笑点头道:“午课时间刚过,他应该正在休……” “快!快带我们去找他!”持刀男子急不可耐的打断左章的话头。 “好,两位施主请随我来。”语气温和的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转身就向寺中走去。 两名男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生怕送信送得慢了,便一个劲的催促着,却没看到左章眼底的一丝冷冽。 片刻工夫,左章带着两人来到后院,走到在小殿外站定,侧身让开的同时指着殿门道:“张员外就在里面。” 满脑子都是雪花白银的两人闻言哪还忍得,交换了个眼神就兴奋的从左章面前走过,向着殿中而去! 然而,心怀亢奋的他们抬起的脚还没踏上殿前石阶,就觉脑后似有微风吹拂,紧接着毫无防备的脖颈便一紧,竟在顷刻间被人扣住! 察觉有异的两人心头顿时一惊,正待挣扎,却觉扣在脖颈上的手掌劲力一吐,刹那间便如勾魂铁爪一般蓦然收紧! “呃呼……” “呜……” 眨眼之间,无可抗拒的剧痛瞬间侵入脑海,直接将他们的惨嚎声截成两声闷哼! “正心寺的后院也敢进,真是贪心不知死。” 眼神冰冷的左章轻哼一声,看着手掌下瘫软如死狗一般的两名大汉,冷声道:“张元柏在哪里?” 毫无反抗能力的持刀男子听得左章问话,顿时明白自己栽在了装傻充愣的左章手中,不由怒气上涌张口就骂,“你个不知死活……呃!” “答错了。” 没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面无表情的左章骤然收紧手掌,生生将持刀男子掐的白眼狂翻涕泗横流,也吓得持棍男子心头发寒! 然而持棍男子心中寒意未去,就感觉脖颈后的手掌迅速上提,紧接着一双寒光直冒的眼睛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应该比较懂事。”左章如同拎狗崽一般将持棍男子拎起,直视对方满是畏惧的双眼,“说,张元柏在哪里?” “在……在一百八十里外!” 持棍男子并非什么硬骨头,老老实实的交代道:“下山后南行有官道,顺着官道往怀宁府方向走就能看到!” 左章暗暗盘算了一下时间和位置,确认持棍男子没有撒谎,便继续问道:“你们共有多少人?修为最高者是谁?” 持棍男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却觉脖颈后的手掌骤然发力,连忙答道:“十五人!我们首领已经踏入气血境一重天!名唤范金龙……” 过不多久,当左章从两名盗匪口中弄清楚了事情原委后,这两个始终被他掐着脖颈的家伙已是奄奄一息。 “也不知道郑元柏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随手打晕两名男子丢在地上,左章从两人身上搜出书信,迅速将正自酣睡的张世山扯出厢房,冲着尚未完全清醒的他喊道:“倚香要死了!” “倚香!” 上一刻还睡眼惺忪的张世山刹那间一蹦三尺高,瞪着眼睛环顾四周,寻找他心心念念的添香阁花魁。 然而,视线在身周扫了好几圈的他没有找到佳人,却看到了左章促狭的笑容,以及两名瘫倒在地的男子。 很快清醒过来的张世山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假作没有看到左章的坏笑,指着两名人事不省的男子问道: “左小哥,这俩是什么玩意儿?” 左章随手将一封书信拍到张世山手中,把郑元柏的遭遇说了一遍,“郑元柏他们遇到盗匪了。” “倚香有危险!”看罢书信的张世山顿时大惊失色,义愤填膺咬牙怒道:“郑元柏当真不可依靠!” 你这老瑟批当真没救了…… 左章哭笑不得的指着两名昏迷不醒的男子说道:“这些人想谋夺你的家产,怎么处置随你。 “还有,借我一把兵刃,最好是长剑。” “好说!”张世山二话不说拿出黄铜钵盂,取出一把三尺长剑递给左章,表情认真的叮嘱道: “左小哥,哥哥我知道你修为高绝,所以拜托你护佑好倚……” “懒得理你!”左章闻言翻了个白眼,劈手夺过长剑挎在腰间,一个纵身已经翻出院墙,直奔着南方而去! 张世山眼看身法精妙的左章消失在围墙外,面色复杂的轻叹一声,低头看向两名男子,嘴角忽然浮现一丝狞笑, “竟敢谋夺你张爷的家财,真个是不知死字如何写!” 黄昏时分,广安府通往怀宁府的官道上,郑元柏三人所乘的双驾马车依旧斜斜停在路边。 而劲装男子一伙则各自下马安歇,虽然依旧将马车牢牢围在中央,可他们却刻意做出护佑姿态,让过路人以为他们在保护马车。 马车中,俏脸发白的倚香和面带惊恐的红羽紧紧靠在郑元柏身边,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不安。 感受到两人心中紧张和畏惧的郑元柏默默叹了一声,却做出镇定模样低声宽慰道:“放心,智深大师会来救咱们的。” 将郑元柏当做主心骨的倚香两人温婉乖巧的点点头,却不知心弦始终紧绷的郑元柏所承受的压力,比之她们大出不知多少。 渐渐的,天色昏沉,将马车围困在内的众盗匪中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烦躁的站起身来,瞅着近在咫尺的马车,面上戾气渐重。 透过车窗布帘观瞧盗匪动向的郑元柏心头一沉,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开口呼道: “英雄!阁下与麾下众豪杰信守承诺,在下着实佩服! “我家兄长最是欣赏阁下这等人物,不知阁下是否愿意替我兄长做一些他不方便出手的事情?” 略显突兀的说辞骤然响起,让众人纳闷之余,纷纷看向站在路边休憩的首领。 一身劲装的范金龙却是不为所动,瞥了眼马车后淡然冷笑道:“张公子,你如今自身难保,还要替你兄长招揽手下? “还是说你想让我们帮你杀了你兄长,好让你继承他的家财?” 众盗匪闻言顿时一阵哄笑,而那名站起的盗匪则笑了两声便坐了回去,让缩身马车内的郑元柏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不论是贪心不足的盗匪,还是度日如年的郑元柏一行,都没发觉头戴僧帽的左章从密林深处悄然潜来! 只见他借着树木遮挡,在昏暗的天色中悄无声息的攀上一棵大树,然后便动也不动的藏身其上。 一路奔袭着实有点累了…… 郑元柏你且多撑一会…… 让我缓口气…… 硬生生一路飞奔而来的左章见郑元柏一行暂且无恙,便抓紧时间调养气息,同时细细观察一众盗匪的动向,静等着最适合出手的那一刻。 眨眼间,一炷香的工夫过去,藏身树上的左章忽见一名红脸盗匪起身向着树林深处而来,不由面色微凝。 只见这红脸盗匪来到林中就开始解腰带,然后一阵水声传来,却是来放水的。 左章见状心念一动,随手掏出几颗坚果抛向树林深处。 啪嗒。 坚果落地的轻响骤然响起,距之最近的红脸盗匪蓦然一惊,仓惶扎系腰带的同时冲着晦暗的树林深处大声喝道: “谁在那里!出来!” 呼声刚起,一众盗匪顿时警觉起身,抓起兵刃遥遥望向红脸盗匪所在的方向! 而藏身树上的左章则趁着一众盗匪被呼声吸引的刹那,立即运转身法纵身一闪,眨眼间已如魅影般掠上另一棵大树! 听到动静的红脸盗匪眼见密林阴晦,心生畏惧的同时眼珠一转,立即回转身跑到范金龙身边,指着树林深处嚷道: “老大,树林里有动静!” “那你还不去看看?”范金龙冷冷扫了一眼红脸盗匪,眸中寒光闪烁。 红脸盗匪顿时面色一僵,却不敢违拗范金龙的命令,无奈应了一声,转身从一名盗匪同伴手中夺过一把朴刀,向着密林中摸去。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红脸盗匪吸引,视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移动,浑没注意到头顶上一道魅影连闪,悄无声息的向范金龙靠近! 片刻后,红脸盗匪终于摸到了坚果落地的位置,粗略查探一番后立即折身退了出来,冲着一众同伴喊道:“是野兽!” “草!” “你狗眼瞎了!” “再一惊一乍老子弄死你!” 众盗匪闻言心头一松喧嚷起来,红脸盗匪则冲着范金龙讨好的笑笑,“老大,对不住啊,我……小心!” 刹那间,红脸盗匪的惊呼还没出口,半空中魅影便骤然出现,裹挟着慑人寒光直冲着范金龙扑去! 正盯着红脸盗匪的范金龙顿觉不妙,眼皮一抬就见一抹寒光自上而下如流星划空,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变起肘腋之下,心头骇然的范金龙一声暴喝,仰身而退的同时将双臂飞速护在身前,试图阻拦那势不可挡的剑光! 笃笃笃! 只听一串诡异的闷响悠然响起,迅捷的剑光尽数落在范金龙横在身前的双臂上,虽说划破了他的衣衫,却被一层皮甲拦了下来! 皮甲能挡住我的剑? 有古怪! 骤然施袭的左章思忖间得势不饶人,一招未落再起一招,挑起一蓬剑光朝着范金龙双目咽喉罩去! 堪堪挡下第一剑的范金龙尚来不及庆幸,就见凌厉的剑光再次罩向自己,顿时亡魂大冒,抱着脑袋缩身欲退! 可左章哪会给他机会,一步踏出手中长剑骤然加速,一个变向猛然刺出,冷冽剑光闪电般贯穿了范金龙的手掌!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中,面不改色的左章抬脚一勾一扫,范金龙顿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紧接着左章手臂猛甩,手中长剑瞬间脱手,带着铮然剑鸣将范金龙的手掌牢牢钉在地上! 而直至这时,一众盗匪才将将反应过来,却是连一步都没来得及踏出! 瞬时间,所有盗匪的心中同时升起几分寒意,而被牢牢钉在地上不停惨呼的范金龙,无疑令他们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见众盗匪斗志溃散,不准备放过他们的左章足下一动,劈手从一名盗匪手中夺过一根齐眉棍,朝着众盗匪杀了过去! 一时间,一根齐眉棍在左章手中化作重重棍影,崩、挑、荡、扫、砸、拨、摆……轮番使出,在马车周围卷起阵阵棍风! 顷刻之间,一记记怦然重击声裹挟着惨呼声喧嚣而起,直把这人迹罕至的官道变做了声浪重重的闹市一般。 过不多久,随着最后一名盗匪被一棍砸倒,左章收势站定,丢下齐眉棍来到马车前,面带笑容的双手合十道:“郑施主,别来无恙。” 缩身马车中的郑元柏亲眼目睹了左章把所有盗匪尽数击溃的整个过程,心神震荡之下涌起一阵阵崇敬畏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在不曾看到左章大发神威的倚香尚在清醒中,轻轻推了一下有些无措的郑元柏,这才让他清醒过来。 “多谢智深大师援手。”郑元柏连忙跳出马车,冲着左章深深一揖,“救命之恩,元柏没齿难忘。” “郑施主言重,举手之劳罢了。”左章说着指了指手掌被钉在地上的范金龙道:“这人贫僧带走,其余的郑施主自行处理,如何?” “多谢大师。”郑元柏自无不可,点头答应下来。 左章见状笑笑,转身来到范金龙身边,不顾对方的嘶声哀求,一掌将其拍晕,收回长剑牵了两匹马,带着范金龙向着正心寺方向而去。 待得马蹄声远去,遥望左章背影的郑元柏才长长的出了口气,“真乃高僧风范。” 说罢,他沉声叮嘱倚香与红羽躲在车中不要出来,然后神情狠厉的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嚎不休的一众盗匪走去…… 两个时辰后,郑元柏口中的高僧左章扯着范金龙的头发,拖死狗一般将其拖进了正心寺的后院。 而早已等候多时的张世山见左章回来,立即走上前来问道:“左小哥,倚……” “她没事。”左章哭笑不得的打断张世山的话头,然后指了指昏迷的范金龙,问道:“张大哥,你记不记得师雪莹化柔成刚的本事?” “苍云铁流?”张世山略作回忆立即想了起来,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章闻言神色莫名的看着范金龙,轻声沉吟道:“这个家伙似乎也会,而且…… “……好像比师雪莹的功力还高深一些。” 第二十九章 苍云铁流 “他也会苍云铁流?” 张世山的惊呼声在正心寺的后院中响起,胖胖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左章好奇问道:“师雪莹会苍云铁流就很正常吗?” “那是当然!她姓师!”张世山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见左章面带不解,便解释道:“我只是一开始没想到她会是怀宁府师家的人。 “苍云铁流是怀宁府师家的家传功法,最擅化柔成刚。 “若是练到精深处,便是一根头发,真气灌注之下,也能化作坚若精钢的钢针!” 左章若有所思道:“这东西别人不会?” “不可能会啊。”张世山茫然的挠挠头,看着狼狈昏迷的范金龙,疑惑道:“左小哥你想啊,自家的家传功法谁家不是看得死死的。 “而且师家的苍云铁流可不是寻常货色,境界越是高深便越是玄妙,是一门能够得窥通神境门径的功法。 “像这种东西,即便是自家人修习也是练一层给一层,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传给别人,更何况是这种聚众成匪谋财害命的歹人了。” “那就有意思了。”左章低头细细打量着有些凄惨的范金龙,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沉吟道: “不可能练这门功法的人偏偏练了……看来师家出问题了。” “出问题……不应该啊?”张世山不敢置信的摇头道:“师家虽然人丁不旺,可在怀宁府却是有名的很。 “据我所知,怀宁府十三个铜皮境高手,师家就占了两个,绝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左章指了指范金龙,然后眼珠一转冲着张世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张大哥,我教你一个审人的好法子。” “啊?”张世山一脸茫然。 夜半时分,当范金龙带着满头满脸的冷水醒来时,豁然发觉自己不仅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而更令他感到不安的,则是两丈外灼灼耀目的一片火光,以及背对火光而坐的一个宽胖黑影! “这是哪儿?”被火光和黑影弄得心头惴惴的范金龙吞了口口水,不安问道:“你是谁?” “废话太多了。”谨记左章交代的张世山见范金龙主动开口,便努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冰冷,“我问,你答。 “如果你的答案让我不满意,就求我快点了结你吧……” 范金龙闻言心头蓦然一紧,直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不由畏惧点头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他害怕了…… 张世山脑子里蓦然升起四个字,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底气,盯着范金龙寒声问道:“你习练的可是苍云铁流?” 范金龙面色瞬间一僵,喉结不由自的滚动了一下,“正……正是苍云铁流。” “如何得来的?”张世山心中好奇,语气却缓慢随意,显得不怎么在乎。 “买的……”范金龙犹豫着吐出两个字,然后补充道:“一个男的,四十岁上下。 “我偶然碰到,见他功力高绝就主动和他攀谈,然后他问我想不想练苍云铁流。 “后来……后来我花光积蓄,买了苍云铁流的前两层……” 张世山通过左章教的技巧确认范金龙没有撒谎,便继续追问道:“师家呢?你竟然敢在他们眼皮底下习练苍云铁流?” “师家……师家已经倒了。”范金龙说出一个让张世山震惊不已的消息, “九年前,师家两名铜皮境和气血境三重天的高手齐齐被人杀害,然后他们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后来,那些觊觎师家苍云铁流的人总是出手暗算,时间长了师家死的人越来越多,最终支撑不住,就倒了……” …… 就在张世山竭尽所能审问范金龙的时候,将审讯技巧教给张世山的左章则悠闲的站在桃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 而随着审讯的进行,冷静旁观的左章很快弄清了怀宁府师家的遭遇。 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这范金龙虽然不是精怪妖邪,可对于我来说,作用比之那些精怪却大多了! 心中暗笑一声,左章继续将注意力放到范金龙身上。 然而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范金龙有些不对劲,不由集中精神细细打量。 只见双手被绑缚身后的范金龙双肩松垮,腰背顺直,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张世山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而细看他脸上的神色,虽依然留有几分畏惧,可是口齿灵便语气轻松,于无形之间流露出一丝侥幸的味道。 侥幸? 这种情况下还侥幸? 片刻后,眉头微微蹙起的左章目光一凝,恍然记起前世不少人犯都在审问中有过类似的表现! 而一旦出现这种表现,就说明审问者虽然撬开了人犯的嘴,却让对方成功避过了他认为最严重的犯罪行为! 也就是说,范金龙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想被我们知道! 左章念头转罢,主意一定便施展身法,鬼魅一般骤然出现在范金龙身后! 瞬时间,正说着自己在怀宁府见闻的范金龙忽觉身后有微风拂过,心头一惊就觉一只手掌落在自己的头顶上! “怀宁府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 左章冷声说了一句,食指似敲桌面般轻轻敲击范金龙的天灵盖,“说说你们来广安府做什么?” 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的范金龙身子骤然一僵,嘴唇紧张的蠕动着,“我们……在怀宁府待不下去了,所以到广安府……来找口饭吃。” “是吗?” 范金龙的反应让左章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食指中指微微前探,指尖恰落在范金龙双眼的眼皮上,逼得他闭上了双眼, “你明明有气血境二重天的修为,却聚了一帮泥腿子做手下,还对他们隐瞒自身真实修为。 “所以,让我来换个问法:你,来广安府,做什么。” 随着冰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落下,目不能视的范金龙只觉对方的指尖一点点用力,仿佛下一刻就会压爆自己的眼珠子! “我……我说!”双目疼痛难忍的范金龙惶急喊道:“我来找人!” “找什么人?”左章收回了指端的些许力道。 “师家后人……”稍稍松了口气的范金龙连忙答道:“教我苍云铁流的那个人说只要找到师家后人,就给我第三层苍云铁流的心法……” 啪! 范金龙话音未落,双眸内精光闪过的左章一掌挥下,直接将范金龙一巴掌拍晕。 “啊?”坐在小殿前的张世山正听得起劲,然后就见左章忽然出手,不由吓了一跳,“左小哥,你打晕他做什么?” “后面的事情和咱们没关系了。”神色莫名的左章低头看看范金龙,再次看向张世山时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 “张大哥,九年前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多久没回怀宁府了?” “我……”张世山面色复杂的摇摇头,轻声叹道:“十一年了。” “所以说,和老家保持联系还是很有必要的。”左章假作没有发觉张世山的异常,转而说道: “依着他的说法,他要找的师家后人很可能就是师雪莹。 “也难怪师雪莹管刘青风叫师父了,毕竟自己长辈基本都遭了毒手,也只能拜外人为师了。” 张世山挠挠头道:“刘青风也不算高手啊。” “你个不入气血境的,竟然还瞧不起气血境三重天……”左章闻言失笑一声,思忖道: “看来刘青风要么和师家有点关系,要么就是有恩于师雪莹。 “而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会放任范金龙不管,所以把范金龙交给他们师徒,才是最好的选择。” 张世山闻言思索片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后又挠了挠头问道:“那剩下的那些盗匪呢?” “郑元柏会处理的。”左章看向南方,神色莫名的笑笑,“他可不是什么迂腐书生。 “如今他和倚香的身份不能见光,贸然报官于他有害无利。 “所以不管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给咱们善后,他都会把那些人处理干净的。” 数个时辰后,张世山天未亮就下山赶往庆州城缉妖司,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正当值的师雪莹,客套两句就开始讲述自己昨夜的见闻。 然而让张世山没料到的是,师雪莹一听范金龙所练是苍云铁流,顿时就坐不住了! 只见她二话不说将司务甩给正不知低头鼓捣什么的薛元昊,然后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缉妖司,直奔正心寺方向! “师姑娘,在下还没说完……” 张世山则有些无措的看着师雪莹远去的身影,徒劳的嘟囔了一句。 “为用的……”一旁的薛元昊见状摇头叹道:“呵姐向来雷腻哼行,你南不住的……” 含糊不清的说辞把张世山说得一愣,转头看去登时吓了一跳! 却见薛元昊鼻青脸肿的拿着一个小罐子,正从中揩出一抹透明油膏往肿胀的腮帮子上抹。 “薛兄弟?”张世山不敢置信的看着神情淡然的薛元昊,纳闷道:“你这是……” “西父闭干空境,狼呵姐监估我修行。”薛元昊说着眨巴了一下似有水气氤氲的眼睛,“我勾习干了,根的……” “令师姐与你真是……同门情深。”张世山绞尽脑汁挤出一个词,然后便拱手告辞,麻溜的离开了缉妖司。 不过当张世山气喘吁吁地赶回正心寺的时候,恰看到师雪莹拎着五花大绑的范金龙冲出寺门。 而不等他开口打招呼,面色阴沉的师雪莹就从他身边纵掠而过,狠绝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一般。 “范金龙的下场估计会很惨。” 寺门内传出左章云淡风轻的声音,张世山看了看缓缓走出寺门的左章,又看了看飞速离去的师雪莹,担忧道: “师姑娘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咱们管不着。”左章轻轻摇头道:“把范金龙交给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她师家和莫名其妙传授他人苍云铁流的家伙之间的恩怨,你怎么知道不是师家作恶在先?” 张世山闻言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后神色一定,深吸一口气道:“我给家里修书一封,看能否打探到一些消息。” 带着几分坚定笃然的话语顿时让左章颇感意外,细细看去,却见张世山神情沉凝目光坚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左章隐隐感觉张世山做了个重要决定,摸了摸僧帽好奇道:“张大哥,至于吗?” “也没什么,其实是想看看家里近况。”张世山努力摆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顺便看看能不能接两个人过来。”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左章耸肩笑笑,“一顿饭帮你一次。” 张世山愣怔了一下,旋即开怀笑道:“有左小哥你这句话,哥哥我就安心了!” 三天后,庆州城内,刘青风宅邸中的练功房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响遏行云的长啸! 紧接着,练功房厚重的大门轰然而开,身形宽壮的刘青云畅快笑着大步跨出门外,脸上挂满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哈哈哈!铜皮境!我刘某人……” “师父!” 忽然,一个女声在练功房外响起,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练功房外的师雪莹。 只见她扯着比在正心寺时更加狼狈凄惨的范金云,剑眉高高挑起,“师父,这人修习的是苍云铁流!” “嗯?”尚沉浸在成功踏入铜皮境的喜悦中的刘青风愣了一下,旋即目露寒光看向范金龙,厉声问道:“你的苍云铁流哪里来的?” 受了师雪莹酷烈刑讯的范金龙精神萎靡到了极点,无精打采的将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竟有这等事?”刘青风皱眉看着师雪莹,隐隐猜到了她的打算,不由摇头道:“你功力尚浅,做不来引蛇出洞这种事情。” “做不来也得做!”师雪莹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情坚毅道:“家仇不报,徒儿还有什么脸面做师家后人!” “痴愚!”刘青风一掌挥出,劲风一扫便将师雪莹轻轻扶起,郑然斥道: “当年你不过侥幸逃得性命,如今十年不到,便想还回去了? “对方是什么人修为如何你都不知道,贸然出手能有什么成算?” 然而师雪莹却倔强的看着刘青风,冲着刘青风重重的施了一礼,“徒儿心意已决,还望师父成全!” 第三十章 只身查探 眼看师雪莹一门心思要诱出向他人传授苍云铁流的神秘人物,刘青风长叹一声劝道:“雪莹,你这是何苦? “师家苍云铁流完整传承就在你手中,你安安分分修习,早一日踏入通神境,才能早一日有复仇的资本。 “如今区区一个范金龙就将你激得乱了方寸,纵是报仇心切,可你怎知指使他的人不是在诱你现身?” “便是他诱我现身,也须本人亲至。”师雪莹目光灼灼道:“而只要他本人亲至,我便有机会!” “鲁莽!”刘青风呵斥一声,指着练功房说道:“去!闭关半月,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师雪莹闻言双拳蓦然攥紧,倔强的盯着刘青风静默片刻,这才缓缓低下头颅,默默走进了练功房。 而待到练功房大门闭合,稍稍放心的刘青风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萎靡不堪的范金龙。 思忖片刻,刘青风一言不发拎起范金龙,交代家中管家不要断了师雪莹的食水,便立即出府一路疾奔来到了缉妖司。 “元昊!过来!” 刚进缉妖司正堂,刘青风便将浑身挂满了瓶瓶罐罐的薛元昊叫到自己身前,指着范金龙道:“将他关进甲字牢,钥匙交予我来。” “啊?甲字……”已然伤愈恢复的薛元昊不由瞪大了眼睛,见刘青风表情认真,便拱手应道:“是!”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身去办,却见刘青风忽然拦下他道:“慢着,还有一事。” 薛元昊连忙止步,就听刘青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给他下一剂需每日服用解药的毒。 “若是有人拿着甲字牢的钥匙前来,你便暂且听他的安排。 “即便他要带走范金龙,你也不要阻拦,却不许提及下毒之事,包括你师姐!” “呃?”薛元昊疑惑片刻,旋即明白了刘青风的用意,郑然承诺道:“师父放心,徒儿明白。” 刘青风点了点头,静等片刻,待到办妥所有事情的薛元昊归来,将一具拳头大小的铜质兽首交到自己手中,这才火速离开了缉妖司。 …… 正心寺中,后院桃树下,左章笑呵呵的坐着个小板凳,饶有兴趣的看着同在树下的张世山满头大汗的剥着核桃。 而在张世山旁边的地上,松鼠萌芽同样蹲在地上,捧着核桃卖力的剥着。 只见她熟练地爪牙齐用,磕撬刨挖种种手段轮番上阵,面前的一小堆核桃转眼间便剥壳完毕,比之张世山不知快了多少! “张大哥,别比了吧。”瞧了片刻的左章忍俊不禁道:“萌芽不光比你快,剥出来的核桃也是个顶个的完整。 “你再看看你,单是捏便捏碎了好些个,即便是剥出来最完整的,也比不过萌芽手里最散碎的。” “唉,我认输……”张世山闻言摇了摇肥硕的脑袋,将自己剥完和没剥完的核桃尽数放在松鼠萌芽面前。 “我赢了!”松鼠萌芽见状兴奋地跳着脚欢呼一声,然后将张世山剥出来的碎核桃往左章脚边一推, “智深大师,这些都送给你吧,我的树洞里放不下了。” “我就知道……”左章哭笑不得的看了眼脚边的碎核桃,无奈之下一把捞起,一颗不漏的揣进了口袋里。 输给萌芽的张世山则有些羡慕的看着左章,咂摸了一下嘴后盘算着时间说道:“再过几天应该就有回信了。” “这么快?”左章挑眉笑道:“让官驿送信的代价不小吧?” “左右不过是些银两罢了。”张世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张大哥阔气。”左章点头笑笑,正要打趣几句,却听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枝丫道:“智深大师,有一身手极好的男子上山。 “这人三十许,身形宽壮,蒜头鼻,掠速极快。” “果然来了。”左章闻言嘴角微翘点了点头,冲着松鼠萌芽笑道:“缉妖司的老大来了,快快藏起来。” 经常被张世山用缉妖司吓唬的松鼠萌芽惊呼一声,飞快的将核桃推进桃树根部的一个树洞中,然后窜上树梢藏了起来。 见松鼠萌芽藏得严实,左章缓缓站起身来,遥遥看向角门。 张世山自也知道来者是刘青风,顺着左章目光看去,不一会就见一个宽壮的身影出现在角门外,冲着这边拱了拱手。 “智深主持,张僧会,别来无恙。” 刘青风说着一步跨入后院,足下健步如飞,眨眼来至两人面前。 “见过刘司官。”左章自然而然的切换了高僧模式,双手合十颔首笑道:“刘司官行色匆匆,似有心事,可是有用得着贫僧的地方?” “刘某先谢过智深主持在范金龙一事上援手相助。”刘青风说着放低声音道:“不过此行来此,确有些许俗事要劳烦主持。” “刘司官请讲。”左章点点头。 “说起来,此事与范金龙还有几分关系。”刘青风轻叹一声道:“想必大师已经知晓雪莹乃师家后人。 “而在下当年久受师家恩惠,又侥幸救下雪莹,便带她入缉妖司历练。 “如今残害师家的幕后之人似在追寻雪莹,在下担心她冲动之下做出傻事,便打算先去怀宁府查探一番。” “刘司官大义。”左章赞了一声问道:“只不知刘司官要去多久?” “至多半月时光。”刘青风说着认真注视左章拱手施礼道:“在下勒令雪莹闭关静思,所以半月之内缉妖司便无人镇守。 “而观庆州地界,仅有主持修为与我仿佛,所以我想请主持在这半月之内坐镇庆州城缉妖司。” “刘司官谬赞了。”左章心道一声来得正好,面上依旧挂着淡然笑容,“刘司官神完气足血气充盈,想必已经踏入铜皮境,这庆州恐再无可与你比肩者。 “至于缉妖司,在下身为金刀客卿,自是义不容辞,刘司官尽可放心。” “多谢主持。”刘青风闻言放心许多,自袖袍中拿出铜质兽首递给左章道: “主持只需将此物拿于我徒弟薛元昊看,他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却之不恭。”左章双手接过细细打量,却见手中的却是一颗古铜色的虎头。 这虎头圆耳尖牙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似有无形威压。 而在其脖颈处的断面上,则有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复杂铭文,其间隐有光华流转。 “多谢智深主持。”刘青风见左章收好铜质虎头,郑重道谢,然后便告辞离去。 “有这么个师父,师雪莹也真是运气好。”左章目送刘青风消失在角门处,轻叹一声将铜质虎头抛给张世山道: “张大哥,你替我保管两天。” “嗯?”猝不及防的张世山手忙脚乱的接住铜质虎头,讶然道:“我保管?这东西可是号令缉妖司的凭证!” “一把破钥匙,能号令个谁?”若有所思的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坐回板凳上,掏出一把碎核桃边吃边说道: “只看那虎头脖颈断面的铭文和磨痕走向,就知道这玩意儿需要合到什么东西上旋拧着用。 “而之所以需要给薛元昊看,估计是刘青风交代了薛元昊什么事情。 “至于坐镇缉妖司,我会去,但却要等到两天以后” 张世山闻言心生不解,“为什么要等到两天以后?” 因为要让缉妖司内积压下来一些棘手的麻烦,否则如何显得我重要。 左章心头解释一句,将手中的碎核桃一把丢进嘴里,拍了拍手做无奈状,“因为要给刘青风祈福。” “什么?”张世山豁然一惊,“他会出事?” “那倒不一定。”左章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是盼着他别出事,最好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毕竟是能把师家两名铜皮境和几名气血境都弄死的家伙,即便是用了阴谋诡计,也绝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所以啊,我不求刘青风铩羽而归,只盼着他无功而返。” “可是……”张世山犹豫道:“若他真的查探到了什么呢?” “一样是给他祈福。”左章看了眼刘青风离开的方向,“盼着他别让人给弄死,否则那颗虎头会把咱们的手烫伤的。” …… 两天后,将寺务交给张世山操持之后,左章便带着铜质虎头一早赶到了庆州城。 然而,当他向路人打听缉妖司所在的时候,却发觉凡是听到缉妖司三个字的人都会玩变脸似的,要么满含怜悯的看着自己,要么像是躲脏东西一般带着嫌恶远远躲开,搞得他很是无奈。 最终,在将一两银子用作带路费之后,左章终于在一名闲汉的引领下来到了缉妖司的大门外。 而就在左章准备回头同那闲汉致谢时,却见对方二话不说飞快转身,用比带路时快了不知多少倍的速度,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靠!身手真特么好!” 哭笑不得的吐槽一句,左章看向缉妖司细细打量。 只见一个占地不算广阔的高门大院坐落路边,朱门灰墙青瓦看起来仿若大户人家也似,若不是高悬的匾额上写着缉妖司三个字,恐怕会被人当做某个豪门大户的家宅。 这地方莫不是从别人手里抄家抄来的吧…… 脑海中莫名闪过某些影视剧桥段的左章摇头笑笑,举步踏入缉妖司的大门。 然而,进入缉妖司后左章却没看到任何一个人,直到走过前庭穿过中门来至日值班房,才看到了进入缉妖司后遇到的第一个人,浑身上下挂满瓶瓶罐罐的薛元昊。 “诶?你……”尚未与左章照过面的薛元昊也看到了左章,正要开口询问来意,就见左章腰间悬着铜质虎头和金刀客卿的令牌,顿时恍然道: “你是正心寺的智深主持!” 左章点头笑笑,礼数周全的冲着薛元昊合十施礼道:“薛施主好眼力,正是贫僧。” 见左章执礼甚恭,总是被师父师姐呼来喝去的薛元昊顿生好感,旋即想起刘青风临走时的交代,起身回礼道:“智深大师此来有何贵干?” 左章笑吟吟的答道:“两日前,刘司官担心薛施主在他办事期间遇到有些碍难的司务,便着贫僧前来协助。 “谁知贫僧正要前来,却不巧被事情绊住了手脚,这才耽搁到今天,还请薛施主见谅。” 薛元昊闻言顿时一喜,正要说什么,却听左章好奇道:“可是贫僧一路走来,见司中并没有多少人,好似并没有需要贫僧帮忙的……” “有!有有!”薛元昊见状连忙摆手,生怕左章转身离去。 原来,师雪莹的被迫闭关和刘青风的突然消失,不仅让庆州缉妖司缺了两大支柱人物,更让人手本就不多的缉妖司在处理司务时越发力不从心。 而薛元昊虽是缉妖司中的三号人物,可碍于自身修为和平日里刘青风和师雪莹的强势,丝毫没有能指使动缉妖司客卿的自信,无奈之下只能派遣大量司吏去收拾棘手的妖物。 再加上近来几天接连出现颇为难缠的妖物,着实让勉力支撑的薛元昊倍感焦头烂额。 于是,当左章说出协助二字的时候,已经身心俱疲的薛元昊顿时有种身处深渊忽见曙光的幸福感。 “智深大师仗义援手实乃我缉妖司之幸!”薛元昊急匆匆的说道:“康县内恰有妖物作怪,牵扯了大量人手,不知智深大师可否去一趟?” 左章本就有心借着帮忙达成自身目的,闻言含笑点头道:“自无不可。” 薛元昊闻言立即将妖物出现的位置和缉妖司中的联络鸣信说了一遍,然后又叮嘱道:“此妖体型庞大,皮糙肉厚刀斧难伤,虽不曾伤人性命却屡屡毁损农田房舍。 “至于遇到此妖后是擒是杀,智深大师自行定夺便好!” …… 康县,一处密林中,三名身穿缉妖司服饰的男子各持兵刃,一边查探痕迹,一边向着密林深处谨慎前行。 而看他们彼此默契无言配合有度的模样,显然是协同行动惯了的。 过不多久,负责在前方寻踪定向的白脸男子忽然面色一凝蹲下身来,低头细细查看。 而随着他的动作,紧跟着他的两名同伴立即分站左右,将白脸男子护在正中。 片刻后,当白脸男子拨开一片杂草,就见一枚比人脸还大两圈的蹄印出现在地面上,稍作辨认立即轻声说道:“与毁损农田中的蹄印相符,一炷香前经过这里,向东南去了。” 话音刚落,护佑于他左侧的男子立即口齿一翻,一枚铁哨便出现在他嘴里! 下一瞬,空灵嘹亮的鸟鸣声忽然响起,眨眼间便传出数里之外! 紧接着,数声同样嘹亮却音调不同的鸟鸣声在密林各处响起,看范围竟是覆盖了近半密林! “有两组人没回信。”吹哨男子皱起眉头低语一声,却让白脸男子和另一人瞬间紧张起来。 片刻后,吹哨男子忽然面色古怪的说道:“是乙组和丁组。” 白脸男子和另一名同伴闻言对视一眼,面上的紧张却被略带嫌恶的犹豫所取代。 而就在他们沉默相视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头顶天空忽然响起一阵浅淡若无的掠空声,三人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灰色身影一闪而过,向着东南方而去! “那是谁?”白脸男子心生疑惑。 “那是……”吹哨男子却是瞥见了那灰色身影的衣着特征和腰间的一抹金光,略作思忖顿时恍然,“是金刀客卿智深大师!” 听闻过左章相关传闻的白脸男子和另一人顿时一惊,诧异之余却也瞬间放松了许多。 与此同时,东南方向数里外的密林中,三名男子一边查看地面蹄印和四周的痕迹,一边步履迅捷的向着东南方而去。 然而没过多久,负责分辨痕迹的男子忽然足下一顿,俯身细细查看起来。 另两人见状立即围拢在他身边,戒备四周的同时打量着查看痕迹的同伴,目光之中隐含催促。 片刻后,俯身观察的男子忽然起身向东走了几步,然后面带疑惑道:“那妖物似是转向了。” “转去了何处?”一名手持三股钢叉的健壮男子皱眉问道。 负责查探痕迹的男子思忖着不大肯定的说道:“应当是向东而去了。” “应当?”健壮男子不悦道:“若是追丢了,甲组的人少不得……” 轰隆隆! 话音未落,一阵宛若地鸣的沉重足音忽然从他们身后的西面数丈处传来,眨眼间便来至了近前! “不好!妖物使诈!”健壮男子意识到不对劲,急吼一声连忙向一旁跃去! 可另两人却是有些反应不及,仓促间正要躲避,却见一个八尺高六尺宽的壮硕野猪蓦然出现在他们视野中,挟推山倒海之势向着他们冲来! 嘭嘭! 刹那间,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却是猝不及防的两人被野猪直接顶撞了个正着,斜斜飞出两丈,口吐鲜血跌落地上! “大胆妖物!” 先一步跃开的健壮男子眼看两名同伴跌落地上不省人事,怒火盈胸的同时奋尽全力将手中钢叉掷向野猪! 嗖! 只见那钢叉闪电也似,正中野猪肩头!尖锐的叉尖入体两寸,顿时激得野猪嚎叫一声,转头瞪向健壮男子! 下一刻,野猪那硕大的脑袋一转向着健壮男子撞来,而有心将它引开的健壮男子二话不说调转身形,向来路迂回着跑去! 然而没跑多远,他就见前方忽然出现了三名面带惊愕的男子,却是缉妖司中的丁组同僚! 竟然缀着老子准备抢功劳! 持钢叉男子见状,心念一闪便明白同样没有鸣信的丁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虽恼怒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一边口呼散开一边折身绕树而行,希望能够借着密林地形迟滞身后的庞然妖物,给同伴赢得出手的时机! 但是将将才跑了几步,他身后那不仅没有远离反而不断接近的沉重足音却让他意识到,自己这一番努力恐怕是徒劳! 果然,未等丁组三名司吏占据有利位置,野猪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中! 只见它四蹄翻飞极速狂奔,口中两尺长的锋锐獠牙寒光闪烁,活似两把钢刀一般,直指已拒他不足两丈的健壮男子! “上树去!” 一名丁组持弓司吏眼看健壮男子将被追上,情急高呼一声,手中利箭遥指野猪眼睛,只待它稍有停顿便会放箭! “便听你的搏一铺!”健壮男子闻言高呼一声,足下一转奔至一棵两人合围的大树下,提气一纵便顺着树干攀了上去! 那野猪眼见仇人上了树,低吼一声加速冲上,庞大身躯狠狠撞上树干!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大树瞬间歪斜抖动,攀着树干的健壮男子顿时一个不稳,身子一歪便跌了下来! 而眼看庞然野猪因着这一撞势头稍止,丁组持弓司吏二话不说松弦放箭,所指恰是野猪那狂意闪烁的眼睛! 然而箭刚离弦,那野猪却一个摆头,张口咬向从半空跌落的健壮男子,眼看着不仅这一箭要落在空处,健壮男子也将被咬个正着! 第三十一章 协同司务 “糟了!” 丁组持弓司吏见状惊呼一声,正要搭箭再射,却见一道灰色身影骤然出现,伸手扯住即将被野猪咬中的健壮男子,挥臂一甩便将他抛向了树上! “嗷!” 眼见同伴脱险的众人还没放下心来,就听一声惨嚎猛然爆发! 目力极佳的丁组持弓司吏骇然看去,却见自己那本已射空的利箭,竟不知何时深深扎在野猪眼眶中,仅留一截尾羽暴露在外! “怎么会……” 持弓司吏顿时怔住了,仔细回忆,立时想起那灰色身影曾在救援健壮男子时伸手捞抓过什么,却不曾想到竟是抓住了自己的箭枝! 刹那间,知晓此人修为高深的持弓司吏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再度弯弓搭箭就要协助对方诛杀妖物! 然而那野猪遭了重创却越发癫狂起来,疯狂扑腾之间更是用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灰色身影,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而反观那灰色身影,就见他仿若随风浮尘一般在野猪身周闪转腾挪,还顺手将扎在野猪肩头的钢叉拔了出来! 忽然,那手持钢叉的灰色身影悠然一定不再躲避,野猪见状立即嚎叫着扑上,尖锐的獠牙直直冲着灰色身影顶去! “小心!” “快闪开!” 两声急切的提醒忽然响起,却是两名缉妖司司吏见势不对,情急之下开口提醒。 然而一直用身法消耗野猪气力的左章却是不为所动,直到野猪那尖锐的獠牙距他不足三尺时,足下微微一转,整个人便如毫无重量般悠然闪开,手中钢叉也在瞬间刺出! 噗! 一声清晰至极的利刃破体声骤然响起,就见那三股钢叉狠狠贯入野猪脖颈之间,一路将其气管脑髓搅了个稀烂! 下一刻,连临死惨嚎都不及发出的野猪瞬间蹄下一软,在自身的惯性之下直接跌飞出去,直撞断三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我佛慈悲。” 左章见状暗暗扫了眼一众面露惊骇的缉妖司司吏,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诵了一声佛号,然后淡然问道:“可曾有人受伤,贫僧略通医术……” “大师!”被左章救下的健壮男子闻言醒过神来,立即从树上一跃而下,指着自己奔来的方向急道:“我的两名同伴先前被这妖物撞伤,还请大师……” “这位施主请带路!”左章打断健壮男子的话头。 健壮男子闻言转身即走,眨眼间就带着左章和丁组三名司吏来到了他们先前遇袭的地方,看到了两名倒地不起哀嚎着的司吏。 “万莫移动他们!”左章见有人急切下要将两名伤者搬至一处,连忙制止道:“尚不知他们伤在何处,若在挪动间断骨刺入脏腑便药石无救了!” 众人一听顿时冷静下来,可停手了却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在一旁袖手站着。 已在一名伤者身边蹲下的左章见状,一边将伤者上衣扯去一边下指示道:“不要翻动,扯去他的衣袍。” 众人连忙飞快的将另一名伤者扒了个精光,等到就剩底裤和鞋子时才发现左章仅去了伤者上衣,顿时犹豫要不要把裤子给他穿回去。 正犹豫间,这名伤者却精神起来,只见他死死盯着捧着他衣物的同僚,卯足力气结结巴巴道:“我衣服里……有十两……银子。 “莫……丢了。” 捧着他衣物的司吏顿时脸色一黑,“你娘!这节骨眼还担心银子,就算费力气把你这抠货救回来,怕也压榨不出一顿饭钱来!” 一听饭钱二字,这名伤者立时做听不到状,闭着眼睛哀嚎起来。 另一边,左章凭着真气游丝针探明伤者伤情稍作调理,“还好,只是胸骨裂了,脏器受了点震荡,躺着歇歇缓过气来。暂且莫要奔跑,正常行走还是可以的。” 说罢,他也不管伤者千恩万谢的感激,转身来到另一个伤者身边,凝出真气游丝针开始查探伤情。 片刻后,左章长出一口气,一边运使真气游丝针,一边淡然说道:“一样是胸骨微裂脏器震荡,不过肺间有些淤血,需尽快清出来。” 说罢,左章操控真气游丝针处理淤血的同时蓦然渡入一股真气,激得伤者双肺骤然一缩! “咳咳……哇!” 伤者只觉喉咙眼里一股腥味上涌,张口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水,紧接着胸中一畅,神智都清醒了几分。 “没事了,稍后就能起身了。”左章笑了笑站起身来,冲众人合十施礼道:“此间事了,贫僧便回庆州缉妖司向薛代司官复命去了。 “至于那野猪和余下的事情,就劳烦诸位多多担待了。” 众人见左章丝毫没有霸占功劳的意思,大喜之下连忙恭恭敬敬的回应几句,目送左章纵上树梢飞掠而去。 “真乃大德高僧啊。” 忽然一声赞叹响起,却是健壮男子望着左章离去的方向由衷赞叹。 其余几人闻言纷纷附和,言语间更是颇多崇敬。 “智深大师自是了不得。”浑身赤条条的伤者缓缓坐起身来,盯着手捧自己衣物的同僚,“不过能把我的衣服给我吗?还有里面的银子……” 过不多久,回转庆州城缉妖司的左章便将诛杀野猪一事告知了薛元昊,并狠狠替一众司吏请了功,顿时让薛元昊惊喜莫名。 “智深大师当真非凡人也!”薛元昊赞叹一声后又热切问道:“还有一条开了灵慧的蛇妖屡屡吞噬农户家畜,不知大师……” “无妨。”正乐得多露露脸的左章笑着点点头,“其实薛施主大可多指派些司务于我,不必顾虑的。” 薛元昊闻言大喜,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索性将棘手的妖物一股脑的交给左章处理,甚至将临场指挥行动的权力也放给了左章。 左章自是来者不拒,爽快利索的接了任务洒脱而去,丝毫没有犹豫不满。 就这样,左章趁着缉妖司中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员坐镇,藉由协同缉捕诛杀妖物为由,很快就与缉妖司内众多司吏拉近了关系。 再加上他展露实力的同时始终一副恬淡闲适的温良做派,让他在缉妖司众人心中的地位急速攀升。 不过几天下来之后,最让左章感到满意的收获,却是他不仅从缉妖司众人口中了解到大量关于这方世界的常识,还发现缉妖司中收储着庞杂的隐事秘闻! 而这些常识和隐秘与慧觉老僧那种宏观且极具个人主观色彩的信息不同,是让左章感觉更加的细致周详和平民化的东西。 相较起来,慧觉老僧相当于一名学识渊博的大能,而缉妖司则是一个久居闹市耳目灵通的包打听。 明确这一点后,左章便越发觉得加入缉妖司实乃一个正确的决定。 毕竟就他目前所知来看,这世间有着太多超然于凡俗的力量。 若想弄明白自己被这方世界敌对的缘由,最好是能加入一个底蕴足够深的组织或者宗门派系,否则单凭个人之力,哪来的泼天大运和海量时间去一一探索。 至于在王权凌驾一切的晋国,缉妖司无疑是最佳选择! 不过左章也知道,此时的他虽然可以仗着自己金刀客卿的身份,明目张胆的打探和调阅那些秘闻,却不能在刘青风外出的时候这么做。 因为从薛元昊对他的关注来看,显然刘青风在离开缉妖司前所留的叮嘱中,包含着一些类似于关注自己行止的指示。 于是,当缉妖司在他的帮助下迅速恢复了正常运转,深知适可而止的他便以看顾正心寺为由,暂别已习惯他存在的薛元昊和缉妖司一众司吏,在他们的热情相送下返回了正心寺。 然而,回到寺中的左章刚刚坐在桃树下没多久,就见张世山攥着一封信跑到了自己面前,面色凝重的说道: “师家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正思索近几日得失的左章打量着张世山的神色,讶然道:“张大哥,看你的表情,这事情似乎不简单啊。” “哎呀,左小哥,你是不知道呐。”张世山连连点头道:“师家两名铜皮境五个气血境,全是中毒身亡的!” “中毒?”左章眉头微蹙:“能把铜皮境放倒的毒,应该不普通吧。” “可不是!”张世山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向左章凑近了两份低声道:“是妖毒!” 左章面色一凝眉头皱起,略作思忖感慨道:“难怪师雪莹和刘青风都在缉妖司!” “是啊!”张世山摸着下巴咋舌道:“我也是看了信才想到,进了缉妖司才有机会了解和接触各类妖物,顺便查师家的案子!” 左章闻言点头了点头,问道“师家中毒的七个人是分别中毒还是一同中毒?” “一同中毒。”张世山回忆了一下信中的内容道:“师家家主寿辰当晚,包括家主在内的七名高手就全倒了! “随后师家乱作一团,家主和另一个铜皮境高手的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苍云铁流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盗走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桃树下的左章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能下毒成功的家伙,脑子应该不差。 “因此,他若图谋苍云铁流,偷盗的首选位置就是家主书房。 “可是为什么翻了家主书房之后,还要去翻另一个铜皮境高手得书房呢?” “啊?”张世山眼珠急转片刻,惊觉道:“除非家主书房中没有苍云铁流功法秘策!” 左章点点头道:“而没了高手坐镇,师家应该拦不住下毒的家伙。 “可是他到现在依旧在追寻师家后人,说明……” “他始终没拿到苍云铁流的完整功法秘策!”双目圆睁的张世山惊呼一声,“在师雪莹手里!” “难怪刘青风那么着紧师雪莹。”左章抬头看天喟叹道:“师雪莹活着,师家就能东山再起。 “而她如果死了,师家就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张世山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只身前去查探的刘青风,正要开口问一句,就见左章目光深邃的摇了摇头,“刘青风身死的可能不太大了。 “若对方是妖怪,知晓对方会下毒的刘青风不可能没有防备。 “对方若是人,现在依旧执着于寻找苍云铁流,就说明他的修为最多只在铜皮境。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想要杀心怀戒备的刘青风都很难,尤其是他如今已经跨入了铜皮境。” 就在左章和张世山谈论师家遭遇的时候,一路急行的刘青风已经乔装改扮成一名游侠,踏足怀宁府腹地的一个县城。 而来到县城后,刘青风很快根据范金龙所说,找到了他与幕后主使者约定的接头客栈,略作观察就暗暗全神戒备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并不算大的客栈,内分两层,一层是饮食的地方,有大堂有雅间。 二楼则供人住宿,客房九间,有人住的却只有三两间,显然生意不怎么兴旺。 “这位客官,敢问是吃酒还是住店?” 走进客栈的刘青风正随意打量着,就见一名店小二带着讨好的笑容来到自己面前。 “住店。”刘青风抹了把脸,打量着楼上的客房问道:“可有好些的房间,爷住的时间可不短。” “有、有!”店小二闻言一喜,凑到刘青风身边指点着二楼的客房道: “我们这的房间整洁干净得很,其中又以甲乙两间住着最是舒服,不知您住哪一间?” 刘青风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老子出门在外还受什么委屈?要住就住甲字房!” “这位大爷真是有眼光!”店小二奉上一句马屁就报了房价,收了银钱立即安顿刘青风入住。 而待到店小二关门离去,躺坐在客房中的刘青风忽然面色一凝,戒备万分的四下打量。 片刻后,刘青风眉宇间生起几分疑惑,无声嘀咕道: “看这房间许久不曾住人,为何却有血腥味?” 第三十二章 查探归来 嗅到血腥味的刘青风自知如今孤身犯险,丝毫大意不得,便悄无声息的在客房内四下查探起来。 然而仔仔细细的搜索许久,甚至从床下找到了两枚铜板,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丝血迹。 “怎么会……” 刘青风揉了揉鼻子,确定自己鼻端确有一丝极其浅淡的血腥味,心中疑惑越发重了。 地板没有…… 墙壁没有…… 床褥没有…… 桌椅窗棂也没有…… 都没有,可血腥味还在屋内,那便只有…… 思忖间,刘青风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缓缓抬头看向屋顶房梁,忽然目光一凝! 只见一条早已干涸的血痕贴在梁上,从上向下蜿蜒延伸了一寸长短,如同一条黑红色的细微小蛇! 曾有人带伤栖身房梁之上…… 看到血痕的刹那,刘青风便明白它来源何处,悄无声息纵身跃起,蹲立梁上细细查看。 房梁上,一层因久未打扫而积累的灰尘均匀分布,同时也清晰的衬托出了三枚足印和几滴血迹。 刘青风见三枚足印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且其中两枚还略有重叠,显然是同一人所留。 于是略作思忖便将双脚踩在足印上,推测藏匿者当时的姿态。 片刻后,刘青风以一个单膝跪地的姿态蹲在房梁上,而视线所向处,恰是客房的房门位置! 血迹遗留足有半月…… 戒备客房门外…… 而看房梁上血迹的位置…… 是口鼻出血…… 刘青风思忖间掠下房梁,佯做休憩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猜测在客房中发生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青风慢慢意识到,不论曾藏身房梁上的人遭遇了什么,当时他所面临的危险必然来自于客栈内! 而且,当时的情况定然已不允许他逃出客栈,所以只能藏身房梁负隅顽抗! 同时再看这客房内,四处不曾留有血迹,家具齐全协调且无磕碰划损痕迹,显然不曾经历打斗。 这就说明他要么逃得生天,要么就是在瞬间就被人制服。 而看这客栈不似经历什么变动的模样,恐怕对方遇险身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这么想着想着,刘青风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问候, “客官,巳时三刻了,可否需要小的给您准备酒菜饭食?” “巳时三刻了?”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刘青风眼珠一转点头应道:“准备些好酒好菜,爷吃痛快了少不了赏钱!” “得嘞!”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噔噔噔小跑着离开了。 过不多久,酒菜送进屋中。 扮做粗豪做派的刘青风大咧咧屏退店小二,闭锁房门假作进餐,却在弄出响动的同时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倒出白色粉末洒在酒菜碗筷上。 片刻后,半数菜肴中的白色粉末在刘青风的注视下,缓缓变为浅淡的青色! 妖毒! 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刘青风还是心头一骇,下意识的就想退开两步,远离那满桌丰盛的酒菜!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迟疑不得,面色一凝立即凝聚真气包裹手掌,渐渐将掌心靠近混有妖毒的菜肴。 然而就在他手掌真气触及菜肴的刹那,他就觉覆盖手掌的真气瞬间被菜肴抽走一丝,而菜肴上的粉末也由淡青色化为暗青色! 该死! 是吞噬真气的妖毒! 刹那间,师家七名高手惨死时的一幕幕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惊得刘青风骇然散去手掌真气! “一模一样……”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刘青风眼珠急转默默自语道:“吞噬真气壮大己身,这等妖毒一旦入体,真气越是雄浑便越是难以抵御。 “反之,徒具内力的凡俗武者与寻常人,却丝毫不为妖毒所伤。 “而半月之前有人在客栈遭了毒手却还如此风平浪静,且这菜肴中有半数混含妖毒,说明这客栈上下无一个是好人! “此地……不能留了!” 思忖间打定主意的刘青云目光一定,迅速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敞口皮囊,随手抓起筷子将混有妖毒的菜肴向皮囊中划拉。 眨眼工夫,桌上菜肴去了大半,刘青风飞快的系紧皮囊,将没有妖毒混杂的酒水菜肴扑撒到面门衣领上一些,然后将皮囊藏在身上推门而出。 楼下店小二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却见刘青风快步走下楼来,不等他搭话就将一颗细碎银子抛给了自己。 “爷出去办点事情,不几日便回来了。”刘青风说着大步向客栈外走去,“看好爷的房间,短了一件行李,仔细你的皮!” 说罢,刘青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的店小二则呆立原地,眼见刘青风身影消失,顿时有些慌张的看向柜台方向。 柜台内,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掌柜瞥了一眼店小二,面无表情道:“愣着干什么,去把甲字客房给收拾干净,看好里面的行李。” “呃……我这就去。”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上楼去收拾客房。 掌柜的见状不再理会店小二,转头看向店门外刘青风离去的方向,宽而薄的嘴唇抿了抿,嘴角翘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数日后的傍晚,连日赶路的刘青风终于回到了庆州,只是他却没有回转庆州城,而是马不停蹄的奔入了正心寺中。 正与张世山吃肉喝酒的左章得了桃树木听涛禀报,手忙脚乱的让张世山将肉食酒水收好,又将铜质虎头准备好,这才将将赶在刘青风进门前切换了高僧模样。 “我佛慈悲。”上一刻还是酒肉和尚模样的左章此时一脸的宝相庄严,“刘司官安然归来,想必有所收获。” “承大师吉言。”风尘仆仆的刘青风拱手回礼,然后就见左章将铜质虎头递给自己,双手接过笑道:“辛苦智深主持操劳缉妖司俗务。” “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左章客气回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言语,竟是丝毫打听刘青风怀宁府见闻的意思都没有。 “智深大师不好奇?”刘青风见状不由疑惑。 谁知左章却只是笑笑,“刘司官,你短短数日便安然归来,便说明此事已然查探清楚。 “至于此间事由,想必刘司官打定主意后,会与贫僧分说一二。” 故弄玄虚的做派让刘青风顿生高深之感,不禁由衷赞道:“智深主持当真担得起高僧二字。” “刘司官过奖了。”左章说着淡然颔首回礼,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是让刘青风心中生出几分敬重。 两人就这般寒暄几句,无意逗留的刘青风便告辞离去,而左章也恢复了平日的惫懒模样,“刘青风被吓到了。” “嗯?”正从黄铜钵盂中向外掏果酒肉食的张世山愣了一下,“被谁?左小哥你吗?” “你看我像是会下妖毒的人吗?”左章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 “按说要在师家寿宴上同时精准的毒倒七名高手,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大面积投毒,没理由别人不中毒,且这种猛毒不应该留下其他活口。 “但结果却是,除了救都救不回来的七名高手,师家满门皆存,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张世山被左章说得有些犯迷糊,思索片刻后猜测道:“会不会是寿宴上有什么东西,是只给这些高手吃的?” “应该不会。”左章摇摇头,“师家要是有这种习俗,张大哥你拿到的信里不应该没有提及。” “也对……”张世山闻言挠挠头,不得其解之下干脆放弃了思索,指着面前的酒肉道:“还没吃完呢,边吃边想吧。” 左章见状索性也将问题丢到一旁,端杯执筷与张世山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天色暗了下来,酒足饭饱的张世山拍着肚皮吹着牛,左章则笑呵呵的听着,全当张世山在讲笑话。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山下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正遥遥注视着山巅的正心寺。 而随着天光越来越暗,这名男子宽而薄的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漆黑的双眸内寒光闪烁,“师家后人,原来藏在这里啊……” 深夜,月近中天,常在正心寺中留宿的张世山困意上涌,随便钻进一间厢房就沉沉睡去。 而左章则扫撒寺院闭锁寺门后,这才准备安歇。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忽觉夜色之中有浅淡非常的雾气飘进了后院,眨眼间便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雾? 什么光景就起雾? 颇感纳闷的左章蹙眉看着缭绕在身边的浅淡雾气,心中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别扭感,让他想要远离这莫名其妙的雾气。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那雾气就飘荡到了他的鼻端,让他不由自主的吸入了鼻腔之中! 而那雾气刚进鼻腔,便似是活了一般,宛若一条无形小蛇,直冲着左章经脉而去! 吓了一跳的左章顿觉不妙,下意识调动真气涌入鼻窍,要将那诡异的雾气驱除体外! 刹那间,诡异雾气与左章的真气便在鼻腔中相触! 阿嚏! 莫名打了个喷嚏的左章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从鼻窍哼出一口真气,眉毛皱得越发紧了,“靠!什么玩意儿!” “智深大师容禀。” 就在左章戒备院落中莫名雾气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出声道:“山腰处有一男子,似正冲着正心寺喷吐气息。 “这人书生打扮,面生异相,口窍宽大,迥异于常人。” “喷吐气息!”左章瞬间明白后院中的莫名气息来源于何处,心头豁然一惊,“糟了!张大哥!” 话音刚落,左章一个闪身如魅影般出现在张世山厢房外,却见莫名雾气已经飘进了厢房之中! 然而令左章惊奇的是,张世山呼噜打得震天响,莫名雾气不知吸进肚子多少,却不见有丝毫异样! 也没用? 这到底什么鬼玩意儿…… 见自己与张世山在雾气中都安然无恙,左章便稍稍安下心来,纳闷之余转头看向桃树木听涛,“你能否看到院落中的雾气?” “雾气?”桃树木听涛愣了一下,晃动枝丫道:“小的不曾见院落中有雾气。” “是……妖雾?我明白了。”左章略作思忖便即恍然,咧嘴笑笑的同时眸中寒光闪过,低声嘀咕道: “现在想来,师家那七名高手与其他人相比,也就是体内有否真气的区别了。 “只是我这罗汉金身的真气也真是牛掰,竟然能抵御其侵袭!” 说着,左章快步来到桃树下站定,仰头冷笑问道:“能否猜到他的来意?” “小的不知。”桃树木听涛答道:“不过刘司官离去未久他便找上门来,想来可能与刘司官有些关联。” “有些?你可真保守。”左章说着冷冷看向寺门方向,“刘青风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被人缀上了都不知道!” 桃树木听涛心思机敏,又一直听左章谈说师家遭遇,闻言顿时恍然道:“小的明白了!这人就是毒杀师家七名高手的凶徒!” 左章点点头,心念急转间隐隐明白了毒雾玄机,不由暗暗庆幸罗汉金身玄妙非常,同时也头一次为张世山未入气血境而感到幸运, “难怪师家气血境以下的都活了下来,竟是这毒对气血境以下的不起作用! “至于气血境以上的,哼,若不能当机立断排出妖毒,恐怕便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可他为何对大师下手?”桃树木听涛疑惑间刚刚问完,枝丫便是一阵乱抖,“智深大师,他上来了!” “刘青风就是个蠢货!”左章咒骂一声,刚刚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就听敲门声远远传来。 静等片刻,左章扮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步履虚浮的向着寺门处走去。 而来到寺门后,左章打了个哈欠问道:“门外……哈……是谁?” “劳烦小师傅开门。”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从门缝中钻进寺内, “在下一介云游书生,赶路间忘了时辰。特求小师父慈悲,许我借住一晚。” 左章闻言心中冷笑,表面却扮为难状,“你走吧,正心寺不留人过夜。” “多谢……呃?”门外男子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讶然道:“不留人过夜?” “对啊,从不……哈……留人过夜。”左章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 “西方十里之外便是古县,那里客栈酒馆多的是,你去那里吧。” 门外男子没料到左章会这般说,顿了一下才恳求道:“小师傅,你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忍心看我徒增劳碌? “况且夜深路险,我若是在路上被野兽袭杀,葬身它们腹中,这可就成了小师傅你的罪孽了。” “哎?你这人好没道理!”左章闻言顿时气道:“怎个就强往出家人身上落因果! “再说了,你若葬身兽腹,便是解了野兽饥渴之苦!那也算是一桩善事,它们还须感激我哩!” 门外男子一听顿时心生怒火,盯着紧闭的寺门冷声问道:“好你个狠心肠的出家人,我不曾招惹你,你却来咒我葬身兽腹! “好,好好!今日我还非得在你这正心寺中过夜不可!” 第三十三章 又见玉佩 “我正心寺岂是你说住就能住的!” “我云游四方,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冷硬心肠的出家人!” “那你今日便长见识了!” “出家人不修口德,来日必下拔舌地狱!” “出家人的便宜也想占,油锅地狱有你一口油锅!” “……” 眨眼之间,门外男子便与门内的左章吵嚷起来! 而因着时值深夜,山巅又寂静得很,显得他们两人的破口大骂声越发高亢刺耳! 吵了片刻,就在门外男子怒火中烧杀意沸腾时,门内的左章忽然打了个哈欠道: “我不……哈……与你吵了,反正我正心寺不留人过夜,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要向后院走去。 门外男子一听越发恼怒了,二话不说纵身一跃直接从寺门上方掠过,飘然落向寺内! 而当他身处半空之时,似欲喷火的双目飞快一扫,就见一名头戴僧帽的年轻僧人站在寺门后,看样子正要离开。 门外男子见左章低眉垂目犯着迷糊,似是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心头怒火更盛,落地后赫然站定戟指骂道: “兀那秃驴!给我站住!”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左章迷迷糊糊的转头冲着寺门外喊道: “狗东西你骂谁是秃驴! “混账你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腌臜货! “佛爷我从今天起天天咒你不得好死! “定让佛祖保佑你断手断脚断子孙根! “瞎了你的狗眼!大半夜的到我正心寺来找不痛快……” 刹那之间,数不尽的恶毒之语喷涌而出,宛若刀剑一般狠狠扎进男子耳中! “你给我闭嘴!” 怒不可遏的男子血气上涌涨红了脸庞,暴喝一声向着背朝自己的左章冲去,“我今天定教你受尽百般折磨!” 正破口大骂的左章听得身后有动静,惊诧之下豁然转身,却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宽口男子神情狰狞的嘶吼着扑向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你要干什么!” 见宽口男子狰狞可怖,左章慌张之下想要退开,却步履虚浮的倒腾不开腿,竟是自己将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宽口男子见左章一副不中用的模样,狞笑一声在他身前三尺站定,目露凶光俯视猎物一般狠声道: “好个满口喷粪的无德和尚,且看你今天如何死!” “你敢乱来?”似有些被吓到的左章跌足退了两步,慌张的扯着嗓子喊道: “我师父功法通神,你敢造次,定教你买不到后悔药吃! “师父、师父!有人闯门,快来……” “功法通神?哈哈哈……”宽口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狂笑一声探手成爪抓向左章,“你且喊他,看他应不应得!” 左章闻言顿时面露惊容,慌张间胡乱摸索,忽地从袖袍中扯出一个木鱼,胡乱挥舞着,试图抵御宽口男子! “木鱼?当真是个好兵器!哈哈……”宽口男子不以为意大声讥笑着,裹挟恶风的手掌不闪不避迎着木鱼挥去! 嘭! 只听豁然一声巨响,宽口男子的手掌仿若撞在一尊迎面飞来的山峰上,猛然被弹了回来! 而那被荡开的手臂上的巨大的惯性,直接拉扯着他原地一个趔趄失了平衡! “让你走你不走,还真是勇呐。” 就在宽口男子骤逢惊变而骇然无措的刹那,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而不等他弄明白话语中的含义,就见近在咫尺的木鱼速度不减反增,带着刚猛无匹的气势闪电般奔向自己的面门! “你……” 啪! 只听一声脆响,就见宽口男子被左章一记木鱼狠狠拍在面门上! 刹那间,血花迸溅四方! 在左章奋尽全力的挥砸之下,木鱼下的头颅猛地向后一折,接着宽口男子便毫无反抗之力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而看着似乎要挺尸的宽口男子,正要再补几下木鱼的左章眉头微蹙,心头生出几分疑惑, “为什么会比想象中的弱这么多……” 自从得知来人是毒杀师家七名高手的妖精以后,左章就做好了苦战一番的准备。 毕竟就实力来论,能够干掉铜皮境武者的妖族,怎么着也应该有着相应境界的实力。 可是以这名宽口男子的身手和反应来看,能有妖族化血境实力便算不错了! 念头转了几转,左章纳闷的看了眼不曾沾染一丝血迹的木鱼,便继续紧紧盯着不再动弹的宽口男子,心中戒备不曾减少丝毫。 然而躺在地上的宽口男子此时不仅整个面门塌进颅内,脖颈更是向后歪折,让他打了个转的脑袋紧紧贴在了后背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算了,敌人嘛,自然是越弱越好。” 确认宽口男子气息全无,松了口气的左章收起木鱼,准备搜索一下尸体。 可还没等他靠近,宽口男子的尸身忽然一阵扭曲,双手双腿缩回衣袖,身躯则在收缩变细的同时也延伸变长,瞬间便没了人形! 数息过后,尸身不再变化,而一条八尺长短碗口粗细的蛇尸则出现在左章面前。 而看它身上带着诡异气息的斑斓花纹,和虽然严重塌陷却依旧呈三角状的头颅,显然是一条毒蛇! 蛇妖? 难怪擅长用毒了…… 左章别扭的耸了耸肩,缓缓靠近过去,拿出木槌拨拉衣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盘子大小的扁平包囊。 心生好奇的左章小心翼翼解开包囊,就见其中装着三本书册、一些银票银两和一枚寸许大小的玉佩。 “这是……” 眼见玉佩有些眼熟,左章拿起一看,发觉这玉佩成令牌状,一面刻着真字! “真宝阁!” 讶然之下,左章若有所思的掏出那三本书册,却见分别是《苍云铁流》、《百毒经》与《火浪诀》。 “唉,三本功法……我是看呢?是看呢?还是看呢?” 端详着三本功法的左章语气纠结的嘀咕一句,然后就面带坦然的依次翻阅三本功法,不一会就将其中内容尽数记下。 可是在记下内容的同时,左章也发觉这三本功法都不完整! 其中,《苍云铁流》只有前三章与些许习练心得,显然是师家丢失的那一本。 而《百毒经》是一门妖族功法,虽然同样只有三章,却是由两册拼接在一起,其中第一章为一册,后续两章为另一册。 至于最后一本《火浪诀》,则又是一门人族功法,仅有一章,所以看起来是薄薄的一册。 “以真宝阁的尿性,分章兑换也不是做不出来。”左章稍作思考便即恍然,撇撇嘴思忖道: “这百毒经总纲说有五章十层,每练成一层便能练就一种猛毒,而第一层恰是能吞噬真气壮大己身的噬真毒。 “想必这蛇妖是先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火浪诀前一章,换了百毒经第一章。 “然后他练成百毒经第一层之后,又毒害师家高手,盗走苍云铁流,试图换取百毒经后面的几章。 “只是他没料到,苍云铁流完整传承不知怎的跑到了师雪莹手中,所以只换到了后续两章的百毒经。” 说罢,左章将三本功法放入包囊塞回蛇尸身边,又将银票银两和真宝阁玉佩揣进怀里,然后便起身向后院走去。 眨眼间,左章便来到张世山休憩的客房内,一把拽起兀自沉睡的张世山,凑到他耳边喊道:“张大哥!喝花酒去!” “花酒!”张世山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目光茫然的站起身抬脚便走,“去哪里……喝花酒?” 老瑟批…… 哭笑不得的左章连忙探手将他一把拉住,好一顿说才把张世山弄得清醒了些许。 “张大哥,帮我个忙。”左章笑吟吟的将蛇妖来袭的事情略作修改说了一遍,然后指了指庆州方向,“帮我给刘青风送个口信。” “我?”还有些迷瞪的张世山愣了一下。 “我去也行。”左章笑呵呵的说道:“那就需要张大哥你看着蛇妖尸首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彻底清醒过来,连连摆手道:“呃……算了,我这就去。” 说罢,张世山犹豫的扫了眼蛇妖陈尸的寺门方向,咬了咬牙直接翻墙而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左章见张世山离去,返身进了小殿,入定进了须弥境。 须弥境中,慧觉老僧依旧是闭合双目盘腿端坐的姿态,似乎永远都不会变一般。 左章动作熟练地坐在慧觉老僧对面,一手撑着脸颊思忖道:“老秃驴,真宝阁是个什么组织?” 话音落后,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淡然说道:“百余年前兴起的一个商会,许多大国都有他们的踪迹。” “一百多年……”左章沉吟片刻将蛇妖来袭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缓缓说道: “托了刘青风的福,那蛇妖应该是以为师家后人藏身正心寺,所以才会直接下毒杀人。 “可是他被我反杀之后,我从他身上搜到一枚真宝阁的玉佩。 “而再算上芸娘身上的玉佩,这就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带有真宝阁玉佩的妖精了。 “难道真宝阁和妖精做生意比较多吗?” 慧觉老僧闻言看了左章两眼,笑着摇摇头道:“我不知。” 而一副认真思索模样的左章似乎也不在意慧觉老僧知不知道,兀自沉吟道: “陈希曾说及真宝阁的一些秘闻,暗示我妖族功法要用人族功法去换。 “而这蛇妖为了换一本《百毒经》,便害了师家七名高手的性命,那其他妖精呢? “真宝阁组织严密成立百年,不会想不到此举会带来什么害处,却依旧如此行事,为的又是什么?” 见左章目光深邃自言自语,慧觉老僧低眉垂目笑道:“我不知。” “现在想来,真宝阁十三换十的规矩颇多不妥之处。”左章似是没听到慧觉老僧的回答一般,继续说道: “假若我要一味灵药,他要我用一件珍贵古董去换。 “我若有珍贵古董,或是能买到还好,可若没有古董又没有银钱呢?难道去偷盗强抢吗? “真宝阁只说以物易物,却不管我拿来的那东西是何来路!如此行径,不怕仇怨四起吗?” “我不知。”慧觉老僧摇头笑笑,语气淡然无波,“想明白了?” “差不多了。”左章忽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颈环顾四周咧嘴笑道: “这须弥境的静心功效当真不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心中有须弥,你便身在须弥,与须弥境有什么关系。”慧觉老僧失笑道: “据我所知,真宝阁做的都是独门生意,只要有求于他们,便只能接受他们的条件。 “不过这条件却是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商量,只看你选择将何物奉于他们了。” 左章摇头道:“这般行径,不过是打着自愿交易的幌子来损人利己罢了。 “且他们要那么多东西有何用?若真只是做交易,那为何不用银两?”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笑笑,“这却与我无关了。” “那说些可能与你有关的。”左章说着指了指四周数之不尽的书架,“《苍云铁流》、《百毒经》和《火浪诀》,有吗?” 听了左章所说的三部功法,慧觉老僧眼皮微抬,若无其事的看着左章,笑吟吟的问道: “除却《苍云铁流》,另两个都有,想看? “我就知道!”左章一副有所预料的样子,抓到把柄似的看着慧觉老僧,目光灼灼道: “百毒经的噬真毒吞不了罗汉金身的真气,自创罗汉金身的你自是逃不了干系!” “便只是说这一句?”慧觉老僧忍俊不禁,笑着抬起手道:“若是没别的事情,你便出……” “慢着!”左章连忙喝止了准备挥手的慧觉老僧,快速问道: “老秃驴,你与我说实话,罗汉金身究竟是什么功法?” 慧觉老僧闻言放下手掌,缓缓说道:“罗汉金身虽是功法,修的却是神通,至于真气,不过附带之物,以作遮掩罢了。” “遮掩……”左章闻言诧然道:“为何要遮掩?遮掩的又是什么?” “遮掩你身上的本命神通。”慧觉老僧说罢闭上双眼,刚刚放下的手轻轻抬起,“且去吧。” “你个老秃驴又来这套……” 猝不及防的左章惊呼一声,可话音刚落就回到了寂静昏暗的小殿中。 “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自知再进须弥境也问不出什么来的左章冲着佛像骂了一声,气咻咻的走出了小殿,自回厢房休息。 …… 夜色中,张世山一路策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刘青风宅邸前。 然而,好不容易拍开刘家大门的张世山刚刚说要找刘青风,就被刘府家仆以主人家已经安歇为由挡在了门外。 “安歇?你当你张爷是好糊弄的吗?”奔波一路的张世山顿时怒气上涌,揪着拦门的刘府家仆的领子,唾液横飞的瞪眼喝道: “你这不晓事的蠢材!用你脑子里的浆糊好好想想,若没有泼天的祸事,老子用得着这个时辰拍你家的门么! “现在就给我滚进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放毒的妖物跟着他回了庆州! “还有,老子我只等半盏茶的时间,若他不出来,来日登门赔罪的时候,便用你这蠢才的脑袋做赔礼吧!” 说罢,张世山猛地一推,直将刘府家仆推得翻着跟头栽进了大门内! 那刘府家仆被张世山气势所夺,心中愤愤却不敢发作,爬起身来跑进院内,将此事禀报了老管家。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惹他作甚。”知晓刘青风诸多隐秘的老管家听了禀报,见年轻家仆神色愤愤,摇头起身轻叹道: “张僧会是正心寺智深大师的挚友,老爷又格外看重智深大师,说不得他今夜来便是智深大师的意思。 “更何况咱家老爷管着缉妖司这生人勿进的地方,若没点子当紧事,谁会大半夜的登门。 “去吧,将张僧会请到老爷书房,就说老爷在那里等着。客客气气的莫再惹他,否则罚你在张府门口跪三天。” 年轻家仆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应了下来,抬头时却已经看不到老管家的身影。 片刻后,当张世山被前倨后恭的年轻家仆请到刘青风书房中的时候,不光面色凝重的刘青风身在其中,就连被迫闭关的师雪莹也紧着一张俏脸等着张世山。 见刘青风这般看重自己,火气顿时消了大半的张世山此时也知道不该拽着家仆不放,便按着左章的交代讲起了事件的经过。 “什么?那妖物袭扰正心寺去了!” 话至半途,当刘青风听闻妖怪跟着自己到了正心寺时,面色一变豁然而起,紧张道:“张僧会,智深大师如今是否无恙?” 张世山见刘青风与师雪莹都是一脸的紧张,微微扬起下巴傲然一笑,“刘司官与师姑娘且放心,智深大师不仅安然无恙,还将那妖物就地毙杀!” 话音刚落,刘青风与师雪莹仿若中了定身术一般,目瞪口呆懵怔当场,呆若木鸡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四章 信守承诺 数个时辰后,天色微亮,休憩半夜的左章刚刚起来准备扫撒寺院,就听桃树木听涛禀报说张世山带着刘青风和师雪莹上了山。 “来的倒是快。” 左章闻言笑笑,略作整顿来到寺门处,静静等着张世山等人。 眨眼功夫,三道身影掠上山巅,为首的正是左章昨夜刚刚见过面的刘青风。 而他一见左章就急不可耐的奔至寺门前问道:“智深大师,张僧会说……” “刘司官勿急。”左章双手合十淡然笑笑,侧身让出身后洞开的寺门,“那蛇妖就在门内,还请刘司官入内一观。” 急切之情挂了满脸的刘青风见左章与往日一般淡然自若,仿佛只是请他入寺饮一杯茶水一般,顿时心神平静了些许。 然而,一路疾驰思虑杂乱的刘青风心神稍定之后,却不由自主的对左章诛杀妖孽一事生出几分疑虑。 而回想张世山突然登门后所说的一切,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妥之处,可越是细思量越觉得仿若怪谈故事一般让人不敢置信。 难道是两人合伙诓骗于我? 可是他们这般做又有何益处…… 且那妖孽若有不妥,怎瞒得过我与雪莹…… 瞬时间,依旧将信将疑的刘青风心头疑念频闪。 只是他却不知,张世山说与他的说辞,乃是左章为了遮掩自身底牌而刻意修改过的,听起来自然像是故事一般。 也正是因此,导致刘青风越想杂念越多,足下甚至都迟疑了刹那。 不过相比疑虑丛生的刘青风,师雪莹的心思则简单得多。 只见她脸上尽是心急若焚的急切,灼灼视线投注寺门内,三两步便超过了刘青风,眨眼间跨进了寺门内。 刹那间,一条头颅塌陷的斑斓大蛇出现在师雪莹的视野内,裹着衣服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师雪莹久在缉妖司,自是一眼就看出这条大蛇是化形的妖精死后现了原形,连忙上前查看。 心怀疑虑的刘青风紧跟着也进了门,虽得了左章提醒,可骤然见到蛇尸却还是一惊,略作辨认后骇然驻足的看向左章, “智深大师,这条小……” 面露惊容的刘青风说着瞥了眼蛇尸的个头,轻咳一声改口道:“这条玉鬼,当真是被……咳,当真没有伤到你?” “玉鬼?”左章笑了笑好奇道:“贫僧久居正心寺,不曾见过此蛇,刘司官可否讲解一二?” “智深大师当真非寻常人!”刘青风看怪物般的看着左章,咋舌道:“小玉鬼是咱们晋国毒性最烈的毒蛇之一,面如白玉,体型细小,行动迅捷非常。 “其惯于藏匿阴暗隐晦之处偷袭过往生灵,中毒者顷刻即死,且死状如被鬼魅吞了生气般浑身惨白,这才有了小玉鬼之称。” 左章面露恍然,看着蛇尸摇头叹道:“可这条小玉鬼却与小字不沾边了。” 岂止是不沾边…… 刘青风心头苦笑,指着宛如蟒蛇一般的蛇尸面色复杂的说道:“寻常小玉鬼都在一尺长短,最长不过尺半。 “而这条小玉鬼背生异纹,更有八尺之长,虽有开启灵慧修行功法的加持,却也足见其不凡。 “智深大师能将其击毙……想来手段绝非刘某所能想象。” “刘司官谬赞了。”左章淡然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拍死蛇妖的木鱼,心中暗叹到底还是慧觉老僧的法宝厉害。 说话间,查看蛇尸的师雪莹很快便搜出了左章放回去的包囊。 刘青风见状连忙凑到近前,就见其中的三门功法已被师雪莹翻了出来。 “苍云铁流!”刘青风惊呼一声,然后就满怀期待的催促道:“雪莹,你快看看!” “……好。”神色复杂的师雪莹点点头,有些迫切却又有些茫然无措的翻开了手中书册。 一时间,众人具都安静下来,不论是事不关己远离蛇尸的张世山,还是装模作样假扮高僧的左章,全都将视线投注到了师雪莹身上。 然而师雪莹却似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专注的翻看着手中的功法,似乎在认真品读其中的每一个字。 片刻后,垂首捧读的师雪莹忽然眼眶一红,双手颤抖着将功法书册紧紧合上,咬着牙不让眼眶中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佛慈悲。”左章见状轻叹一声,冲着张世山说道:“张僧会,贫僧忽然记起有件事情要与你细说,烦请移步大殿内。” 说罢,左章便转身离去。 而张世山则愣了一下,旋即醒悟左章是要给师雪莹和刘青风留下商量的空间,便快步跟了上去。 刘青风见左章和张世山主动避开,心头涌起一丝感激,连忙转向师雪莹问道:“雪莹,这真是你二叔公的遗物?字迹可相符?” “确系二叔公的遗物……”回忆起惨死长辈的师雪莹强忍心中凄苦应了一声。 刘青风闻言顿觉悬在心头多年的大石落下,一边翻看《百毒经》,一边下意识的看了眼左章所在的大殿,深感左章高深莫测的同时叹道: “这本《百毒经》中所记载的噬真毒,与你师家先烈所中妖毒一般无二,想来是这妖孽就是真凶!” 捧着《苍云铁流》功法的师雪莹抿了抿嘴,面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柔弱之态, “当年我仗着祖父宠溺,趁着他老人家寿宴偷偷拿走他书房中的功法秘策,甚至还为此洋洋自得。 “可现在想来,却是祖父宠着我,任由我胡闹……” “唉……”刘青风叹了一声劝慰道:“想必你祖父也是看到了你的武道天赋,才有意让你拿到完整的《苍云铁流》。 “只是他却没料到,此举恰恰让玉鬼蛇妖失了算计,保住了你师家的传承。” 眼中泪珠滚动的师雪莹闻言看向已然身死的大蛇,眸中光华一凝恨道:“师父,我要将此妖炼成一件兵刃!” “自是应当!”素来将师雪莹视若己出的刘青风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略作思忖后语重心长道: “你此番大仇得报,全赖智深大师出手诛妖,所以你我须好生谢过大师。” “徒儿明白。”师雪莹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起身向着大殿方向走去。 熟知她性情的刘青风见状也不为怪,长身而起跟了上去。 大殿中,左章正与张世山细说昨夜反杀蛇妖的种种,忽听脚步响起,停下话头扭脸看去,恰看到刘青风师徒两人步入大殿。 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师雪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的一头磕在地上大声道: “雪莹多谢智深大师厚恩!将来但有差遣,雪莹必殒身以赴!” 我靠!姑娘你这么彪的吗…… 混没料到师雪莹进门就跪的左章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口中连称使不得。 一旁的刘青风见状适时来到左章面前,深深地躬身拱手道:“在下莽撞,险些害了智深大师。 “好在智深大师修为高深,不曾被妖孽阴毒手段所趁,否则在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刘司官言重了。”左章摆手笑笑,见刘青风眼神中隐含打量,便主动解释道: “也是幸得这妖孽未曾动用妖毒,且敲开寺门后张口便打问是否有出家前姓师的僧人。 “而我记得刘司官言说师家遭遇,便猜到了他的身份,生恐出了什么祸端,只得用计将其诛杀。” 刘青风闻言再次拱手,由衷赞道:“大师智慧高深,在下佩服。” 左章笑了笑客气两句,忽然正色道:“刘司官,这妖孽化形后的相貌为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口窍宽而薄,不知可有印象?” “客栈掌柜!”刘青风略作思忖顿时回忆起来,惊呼道:“原来竟是他!难怪……” 说着,刘青风便将怀宁府客栈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几人叙话片刻,眼见天光渐亮,左章便主动言说要开门迎候香客。 刘青风已是老江湖,一听就明白左章有意让他们善后。 而乐得如此的他便主动开口揽下一应事宜,与师雪莹收敛蛇尸清扫了血迹,客客气气告辞离去。 等到刘青风两人的身影消失,左章感慨片刻后将怀中的真宝阁玉佩取出,递到了张世山面前, “张大哥,再帮我个忙吧。” 曾听左章说过真宝阁玉佩的张世山顺手接过玉佩,好奇问道:“你想我代你到真宝阁换东西去?” “对,也不对。”左章摇头笑笑,“重点不在于换,而在于探。” “打探?”张世山不解道:“打探什么?” “帮我去探探他们都有什么东西。”左章脸上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顺便再看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 “有什么和要什么……”张世山似懂非懂的挠挠头,然后忽然想起一事,疑惑问道:“到哪里能找到真宝阁?” “到……”左章闻言一滞,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告诉你。” 张世山闻言不疑有他,点点头随手将真宝阁玉佩放进黄铜钵盂。 随后数日,没有闲事挂碍的左章自忖有了诛杀蛇妖一事,刘青风必然将他与其他缉妖司客卿区别对待,于是也不急着去缉妖司联络感情,整日里缩在正心寺中钻研罗汉金身。 不过他渐渐发现,罗汉金身第一重圆满以后,自己的进境再度停滞了下来,竟迟迟摸不到踏入第二重的契机。 而由于真气不能再上一层楼,第二神通的修炼也久久不能提上日程,让左章很是郁闷。 迫不得已,左章只能进须弥境求问慧觉老僧,可慧觉老僧却说了一句神棍味极浓的提示后,便笑呵呵的将他赶出了须弥境,让他越发郁闷。 “万物源起……搞什么啊!普通神棍也说不出这种玩意儿吧……” 这一日,左章正琢磨着慧觉老僧提示中的深意,就见张世山拎着食盒走进了自己所在的正心寺小殿中。 “左小哥别来无恙啊。”张世山笑呵呵的从黄铜钵盂中取出一个硕大的木箱抖搂着,摇出一阵阵银锭撞击声,“里面有白银千两,是刘青风托我带来的香火钱。” 嫌弃银箱沉重的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还是老规矩,交给张大哥你打理吧,我这寺里用不着这些东西。”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张世山随手将银箱丢进黄铜钵盂,然后口宣一声佛号从中一拽,手中便多了一根黑黝黝暗沉沉的齐眉棍。 左章微微歪头打量着张世山手中的齐眉棍,见其一寸粗细,六尺长短,整个棍身如黑铁一般,很是不起眼。 不过看张世山刚拿出齐眉棍后便将其咚的一声墩在地上,动作僵硬吃力得很,显然这棍分量不轻。 “看着还不错。”心生好奇的左章站起身来靠近齐眉棍,一边打量一边问道:“多重?” “九百五十斤。”张世山龇牙咧嘴的扶着齐眉棍,面带兴奋的说道:“前几日刘青风找到我,打问你喜欢什么兵器。 “我知道左小哥你不喜张扬喜好藏拙,便没说你习练剑法的事情,只说你精擅佛门棍法。 “于是刘青风便邀我去庆州武库之中,让我替你挑一件趁手的兵刃送来寺中。 “而我转遍了庆州缉妖司武库后,便选中了其中最重最不起眼的乌钢伏妖棍。” 左章闻言笑笑,探手握住乌钢伏妖棍,轻晃一下试了试手感,然后手臂轻抬将之拎起,轻飘飘舞了个棍花咧嘴笑道: “分量还凑合,不过这不起眼的样子却是甚合我心,果然还是张大哥办事牢靠。” 张世山嘿嘿一笑拍了拍肚皮,又拿出一件东西,却是一块三寸高两寸宽的墨绿色印章。 那印章上铭刻着几个字,左章细细辨认一番,顿时诧异道:“庆州缉妖司副司官印?刘青风给我的?” “不然能给谁?”张世山笑容满面的将印章放在左章手***手贺道:“左副司官,小的这厢有礼了。” “张大哥你竟然也有笑话我的时候。”左章接过印章掂量一下,只觉分量颇沉,一边端量一边随口问道:“刘青风说什么了?” “哥哥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会笑话你。”张世山感慨一声答道:“他说你修为高深又德高望重,缉妖司缺的便是你这等有德行的人。 “至于这方印,他说知道你是潜修的高僧,所以仅代表一个职务,并不与金刀客卿的身份冲突,有空去露个脸就好,不会强制点卯。” 左章闻言,顿时明白刘青风已经知晓了自己在缉妖司中的所作所为,再加上诛杀蛇妖的事情,才会给自己这么一个玩意儿示好,不由笑道:“还真是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就是理所应当的。”张世山附和一句,口风生硬的转了一下,“况且左小哥你信诺如山是我平生仅见,着实让我钦佩。” “唔?”左章正琢磨何时利用自己的新身份去查阅缉妖司收储的秘闻,听了张世山的话愣了一下,稍作琢磨后顿时失笑,“花魁选出来了?” “哎呀,左小哥真是料事如神!”张世山的胖脸上挂满了殷勤笑容,凑近左章谄笑道: “倚香姑娘不见之后,添香阁便将她们培养许久的锦蕊姑娘推出来,参加花河游会争那花魁。 “而结果也趁了添香阁的心意,锦蕊姑娘凭着琴箫书画四门绝技力压众雌,成了当之无愧的花魁。 “至于今夜,则是锦蕊姑娘会在添香阁登台露面,并选一位合她眼缘的俊才,夜话诗酒。” 这个操作…… 怎么感觉有点见面会加大抽奖的味道…… 左章撇撇嘴,甩走心头荒谬的念头,看着眼含热切的张世山,笑问道:“张大哥想今晚露个脸?” “嘿嘿……”张世山搓着手笑道:“这个嘛……能露脸是最好。” 左章耸肩失笑道:“好吧,我便陪你去一趟,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哎呀!我就知道左小哥绝对靠得住!”张世山开怀欢呼一声,向着寺外跑去,肥硕的身子灵活迅捷得很,“我这就备马!” “唉,真个没救了……”左章见状摇头笑叹一声,缓步来到桃树下低声叮嘱道:“我明早便归,你与萌芽看好正心寺。” “小的明白,定不让智深大师失望。”桃树木听涛闻言郑然应下。 左章满意地点点头,背着双手优哉游哉的向着寺外走去。 数个时辰后,当月牙高高挂在夜空中的时候,张世山在乔装改扮的左章的陪同下,底气十足的踏进了添香阁的大门。 第三十五章 添香阁中 据说,添香阁是广安府最有名的花楼,十里花河最耀眼的场所,府城众多青楼中的绝对霸主级存在…… 据说,自打花河游会诞生以来,十年中有七年的花河花魁出自添香阁,让这一项荣誉像是被添香阁手拿把攥一般…… 据说,添香阁有数以百计的美女,不论一个男人的喜好有多特殊,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 而由于以上的种种说法,均出自被左章定义为无可救药老瑟批的张世山口中,所以真实性与可靠性都存疑。 不过,当扮做一名书生的左章走进添香阁之后,才发觉素来爱吹牛的张世山对于添香阁的描述,似乎并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 尤其是在有意炫耀的张世山带着他经过了其他几家花楼之后,左章越发觉得添香阁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感觉。 而抛开远较其他花楼豪奢瑰艳的装修风格不论,单就在大堂内穿梭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让左章心生赏心悦目之感。 只是抛头露面的就已经美得冒泡了…… 藏在里面的还不知道要靓到什么程度…… 啧,有点高级会所的意思了…… 左章心中感慨几句,以绝强毅力将视线从过往美女的身上移开后,随着张世山进了一个雅间。 雅间中桌椅酒水俱全,装修精致典雅,被门外大堂中喧闹的声音一衬,就显出几分闹中取静的别样韵味。 张世山见左章面露满意的笑容,便屏退殷勤的仆役和添香阁美人,关闭房门得意道: “左小哥,如何?哥哥我没有骗你吧?” “还好。”左章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满意的点点头,淡然笑道:“锦蕊姑娘呢?什么时候能见到?” “哪有那么好见。”张世山闻言嘬着牙花子落了座,给左章倒了杯酒后感叹道: “锦蕊姑娘今夜只在内楼献艺,能进去观赏的的只有三十人。 “而在锦蕊姑娘献艺之后,才会从这三十人中选一个秉烛夜话。 “至于入围这三十人,说实话,哥哥我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左章揶揄笑道:“倚香那次你不是做了入幕之宾么?” “左小哥你又笑话我。”张世山闻言摇头叹道:“当时是添香阁不准备让倚香姑娘做清倌人了,所以我才能用钱开路。 “如今锦蕊姑娘首次献艺,正是打名声的时候,哥哥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左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确实,名声越大,换来的利益越多。 “不过呢,张大哥你应当也是用过心的,所以具体该怎么进内楼,想必比寻常人清楚很多吧。” 张世山一边饮酒走一边低声说道:“想要争夺这入内楼的资格,首先就是交二十两银子报请。 “而单单报请这一轮,哥哥我前前后后就花了几百两了。 “报请之后,便要按着添香阁所出的题目,与一同报请的人赛上一场,优者入选。 “至于会是什么题目,我不知具体,但基本都是吟诗作对猜谜之类。” 吟诗作对…… 左章沉吟片刻犹豫了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难度,而是因为慧觉老僧曾一再警告他不要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因此,他虽记得不少上一世的经典古诗绝对,却打定主意死也不会将它们拿出来显摆。 因为说不准曾经就有个地球老乡用这些古诗绝对人前显圣,然后又机缘巧合被人当做域外天魔灭掉,那他再显摆这些东西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打定主意的左章毫不犹豫的排除了做文抄公的念头,笑呵呵地说道:“张大哥,你看咱俩像是能玩得转这些的人?” “左小哥你也没法子吗?”张世山见左章点头,无奈道:“那便只有打道回府了。” “张大哥真是丧气。”左章不以为意的悄声说道:“正经比试没有希望,作假耍赖不就行了?” “啊?”张世山顿时愣怔,不敢置信道:“作假……耍赖?” “不然呢?”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假发,咧嘴笑笑:“吟诗我不会,猜谜也蹩脚,只有作对最擅长…… “不过呢,我擅长的却是与人作对。” 熟悉左章的张世山眼见左章这番做派,顿时心头一颤道:“左小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是践行诺言。”左章被张世山大反应逗得一乐,笑着宽慰道:“张大哥你放心,不会出乱子的。” “那就好……”张世山闻言虽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眼珠一转半是提醒半是疑惑道: “左小哥,素来给花魁捧场的人背景都不大简单,你准备跟哪个作对?” 然而左章却不漏一丝口风,神秘兮兮的笑道:“张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所以现在还是花银子报请去吧。” 张世山见状自知追问也是徒劳,不由苦笑一声起身走出雅间。 片刻后,张世山拿着两个绣工细腻形制精巧的锦囊回到了雅间,将其中一个递给左章后笑道: “左小哥,将此物别在腰上,与我一同去雅堂吧。” “张大哥破费了。”左章点点头接过别好,站起身笑道:“不过稍后可能还要再破费一些。” “些许银子罢了。”张世山摆摆手,向外走的同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左小哥你到底……” “劳烦张大哥带路。”话没说完,左章就挥手打断他的话头。 张世山无奈,索性息了打问的心思,引着左章向雅堂走去。 就这样,左章随着张世山弯弯绕绕行走片刻,来到了一处有门仆迎候的大门外。 而两名门仆见左章两人腰悬锦囊,随手打开身后大门的同时,不约而同面带笑容的冲两人谦恭行礼,礼数很是周到。 步入大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出现在左章眼中。 放眼看去,大堂中错落有致的摆着二十几张方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甚至还放着一摞淡蓝色的信封。 而这些方桌各配了四张椅子,已有近百人各自落座。不过人虽多,却都安安静静的,即便有所交流也都着意放低音量。 也正是因此,当左章与张世山走进来的时候,瞬间便引起了这些先到一步者的注意,纷纷拿眼来看。 张世山眼见众人看向自己,又见其中有几张熟面孔,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选了张空无一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左章自然随着张世山落了座,可他却明显感觉到投向张世山的个别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讥诮和鄙视。 “张胖子又来了……” “他不来才怪……” “也是,自知之明也不是人人都有……” 左章耳识敏锐,几声窃窃私语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而当他顺着话语声传来的方向的看去,见讥讽张世山的人一个个衣着华贵却穿搭别扭,显然是什么贵便往身上套什么的主。 你们也好意思笑话别人…… 看来自知之明确实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左章就不再关注他们,而是开始四下扫量。 片刻后,左章啧声道:“只看现如今还有人往雅堂里走,就能看出来添香阁今夜起码能收个不下两千两的报请银子。 “若再算上其他的进项,恐怕只这一晚,锦蕊姑娘便能让近万两的白银落进添香阁的口袋里。” “那可不。要知道添香阁是咱们广安府首屈一指的销金窟。”张世山应了一声,忽见左章冲着一个角落招手,不由好奇看去。 只见那角落中有一名年约二八的俏丽女子,正自恭恭敬敬的站着,却是这雅堂中负责招待宾客的婢女之一。 那婢女见左章远远地冲自己招手,微感讶然的同时莲步轻挪迅速来到左章所在的方桌旁,屈膝一福轻声问道: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不敢言吩咐二字。”左章下意识抬起双手就要合十回礼,却忽然醒悟过来,连忙不着痕迹的改为作揖,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婢女声音轻柔的回道:“公子唤小奴阿宁就好。” “阿宁姑娘有礼了。”左章面带微笑的瞥了眼四周,放低声音轻声问道:“在下左章,敢问阿宁姑娘的卖身契可是在添香阁?” 唤做阿宁的婢女愣了一下,微微垂首低声回道:“回左公子的话,小奴的卖身契自是在添香阁的。” “唉,属实可惜。”左章扼腕叹了一声,然后又悄声问道:“不知给阿宁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两呢?” “……啊?”心生疑惑的阿宁越发不解了,纳闷中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左章,“左公子因何想给小奴赎身呢?” “在下孟浪了。”左章歉然自责一句,然后表情诚恳的指着张世山解释道:“这是我兄长张世山,掌管古县僧会司。 “世山兄长家大业大,手中人手短缺严重,却总是寻不到得用的,故而时常向我抱怨。 “今日我们来观赏锦蕊姑娘的琴艺,在下却无意间发觉姑娘蕙质兰心天性良善,正适合打理我兄长的一些生意。 “因此,才有了方才的唐突之举,还望阿宁姑娘见谅。” 话音刚落,不论是心怀疑虑的阿宁,还是茫然不解的张世山,具是心头惊诧! 好在张世山与左章相识多年配合默契,恰如其分的摆出一张笑脸,冲着阿宁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却是多谢左公子看重小奴了。”阿宁说着抿了抿嘴唇,思忖片刻后声如蚊呐般答道: “左公子若真想为小奴赎身,却需与添香阁管事商议了。 “至于需要多少银两,小奴不敢置喙,但却定超不过三十两去。” 对阿宁这一番应对极为满意的左章眼睛一亮,语气由衷道:“阿宁姑娘真乃蒙尘明珠,在下定叫姑娘得脱自由。” “阿宁先行谢过左公子。”见左章说的认真,阿宁心中不由便信了几分,躬身回礼后款款一笑问道: “不知左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却须阿宁姑娘帮个忙。”左章说着拿起纸笔,意态悠然的笔走龙蛇。 数息过后,左章吹干纸上墨汁封入信封,将书信与一张十两的银票一并交给阿宁, “银票是在下为阿宁姑娘赎身的诚意,书信则需阿宁姑娘交到锦蕊姑娘手中。” 将书信内容尽数看在眼中的阿宁满脸震惊,恍然回过神时却发觉银票和书信已经落在自己手中,下意识便将其狠狠攥紧! 左章见状云淡风轻的笑了一声,拱手一揖道:“阿宁姑娘,劳烦了。” “左公子,您……”阿宁面色复杂的顿了一下,旋即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您且放心,阿宁定将此信送到锦蕊花魁手中。” “多谢。”左章颔首笑笑,默默目送阿宁离去后转向一脸惊骇的张世山,咧嘴笑道: “张大哥,别发呆了,省点脑子想想怎么挣银子吧。” 同样将左章所写内容看在眼中的张世山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左小哥,你你你……” “小心咬到舌头。”左章嘿然一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低音量咧嘴道:“我说过我只擅长作对嘛。 “我细细思量了一下,若是以那些同样奔着锦蕊姑娘而来的人做对手,一来太过繁琐辛苦,二来事后也容易被记恨而生出许多麻烦。 “因此,索性就让添香阁委屈一下吧,反正他们也不缺花魁和银子。且若是运作得好,他们都不会察觉自己吃了闷亏。” 张世山见状心头莫名打了个颤,而想到左章是因为自己才这么做,顿时无奈摇头,认命似的苦笑一声。 然而就在他暗暗纠结的时候,左章写的那封信已然被阿宁带到了内楼中的暖阁门外。 笃笃笃。 轻敲门扉后,阿宁静等片刻,就听其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谁啊?” “初霞姑娘,我是阿宁。”阿宁连忙答道。 清脆女声又问道:“哦,有什么事吗?” 阿宁闻言淡定道:“我有事禀报锦蕊花魁,还望初霞姑娘行个方便。” 暖阁内静默片刻,一个温婉清雅的声音忽然响起,“进来吧。” 阿宁闻言赶忙谢道:“多谢锦蕊花魁。” 话音刚落,门扉开启,一个年岁比阿宁略小的圆脸丫头将她迎了进去,然后就轻轻合上了门。 走进门内,阿宁略做打量,立即瞧见了一名体态娇柔的女子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便踩着小碎步来到女子身边躬身道: “锦蕊花魁安好,有一位公子让我将一封书信送到花魁手中。” “嗯?”锦蕊闻言轻轻转过头,黑瀑一般的头发顿时如流波般荡了一下,似有月光暗藏的杏目转向阿宁, “那位公子下了多大的本钱,竟让你连阁里的规矩都不顾了?” “那位公子要给阿宁赎身。”阿宁垂首跪在锦蕊面前,双手捧起书信道:“还望锦蕊花魁看罢书信再责罚阿宁。” 锦蕊细细打量阿宁两眼,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拈起信封,一边拆一边说道:“你看过信了?” “那位公子写信时不曾避过阿宁。”阿宁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 “有趣。”锦蕊轻轻哼了一声,取出信纸哗啦一声抖开,露出了其中朴拙厚重却隐透锋锐的字迹, “看这一手字,倒是个下过功……” 骤然间,锦蕊话语一滞柳眉挑起,一双杏目直勾勾盯着手中信纸,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锦蕊的异状顿时把站在一旁的丫鬟初霞吓了一跳,而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见锦蕊一把将书信揉在手中,盯着阿宁问道: “写这信的是个什么人?坐在雅堂哪一桌?” 阿宁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依旧垂首跪着一一答了。 “你去将这封回信交给他。”锦蕊说话间写了一封回信,交到阿宁手中道:“告诉他们,若敢诓骗于我,便等着身败名裂吧!” 阿宁赶忙应了一声,接过信件匆匆离去了。 而待到房门闭合,锦蕊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信件轻轻展开默默看了几遍,却是连梳妆都没心思了。 第三十六章 用意所在 就在锦蕊看这着信纸蹙着眉头思索信中内容的时候,阿宁已然回到了添香阁雅堂中,将锦蕊亲手书就的信双手捧到了左章面前。 “多谢阿宁姑娘了。”左章接过信件颔首致谢,却见阿宁面带犹疑,微笑问道:“阿宁姑娘心中存疑?” “左公子,您……”阿宁目光迅速地扫了下四周,认真看着左章道:“您真的不会诓骗我等?” “骗你们于我何益?”左章坦诚笑道:“锦蕊姑娘少说也要风光两年,我若有欺心之举,这两年足够她让我死上个百来回。” 阿宁见状放心了些许,躬身浅笑道:“左公子坦荡,却是小奴生了小人心思了。” “当不得阿宁姑娘谬赞。”左章客套一句,指了指四周道:“阿宁姑娘蕙质兰心,奈何此时此地却不能详谈。 “不若得了空,我等专程来添香阁,与姑娘细细分说。” 阿宁闻言按下心头波动,行礼退到了一边。 左章则抖手打开信封,迅速扫了一眼后丢给张世山道:“张大哥,背熟,藏好。” 正自好奇信中内容的张世山闻言一怔,连忙接过细看,却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寒云初扫风犹冷, “银装未消霜叩门。 “只道今岁暖日迟, “锦上枝头蕊争春。” 张世山见纸上秀美灵动,赏心悦目的很,默默记下的同时讶然问道:“左小哥,这是锦蕊姑娘的回信?” “不然还能是谁?”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指了指张世山手中的信纸,掩口轻声道: “这可是考官在帮着你作弊,若是连背都背不下来,那可就太丢人了。” “左小哥真是能人所不能!”眼见有机会面见锦蕊,张世山飞快地抛却心中愁绪,将信纸放回信封,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黄铜钵盂内。 而他刚刚收好信件,就见二十余名婢女端着托盘井然有序的走进雅堂。 见识过好多次的张世山立马神情一整,悄声冲满脸好奇的左章解释道:“左小哥,那些婢女手中捧的就是题目。” “倒是挺有趣的。”左章点头笑笑,然后就见一名婢女来到自己所在的方桌旁,动作轻缓的将手中托盘放下。 托盘中,一副八寸大小的扇面画铺展着,上面画的是一朵明黄色的鲜花挂在犹有霜雪附着的枝头,正吐蕊绽放。 这锦蕊写诗当真又快又应景…… 就是这心气……有点高啊…… 暗自对比诗画的左章心头暗赞一声,转头看向其他方桌,却见各个托盘上都是一幅绘着鲜花的扇面画,只是种类各不相同。 而张世山则看两眼画看两眼左章,心中带着紧张和兴奋静等指示。 就在这时,一名留着微髯的中年男子面带热情笑容,登上雅堂正前方的高台,冲众人拱手道: “诸位,今日题面便是诸位桌上的画作。 “请诸位各自以画上所绘为题,赋诗一首,封入信封交予我等。 “待到锦蕊姑娘看过各位的佳作,便能定下入内楼赏琴的人选。” 众人一听顿时将目光投注到各自面前的扇面画上,而左章则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便冲着张世山暗暗点了点头。 早已按捺不住的张世山见状,立即昂首挺胸抓起纸笔,气势十足的挥毫泼墨,将锦蕊所做的诗句誊写完毕封入信封。 左章见状心头暗笑,动作极快的将诗句照抄了一遍封好,与张世山一同交给近旁的婢女。 那婢女见状不由诧然,看了看雅堂中或皱眉闭眼或垂首默念的其他宾客,又看了看满脸云淡风轻的左章两人,顿生高深莫测之感。 “辛苦这位姑娘了。”张世山见婢女眼中尽是惊诧崇敬,大方地将一锭碎银子塞到她的手中。 而待到婢女千恩万谢的离开,张世山快意的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道:“真痛快!” “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往后再用就有点为难锦蕊姑娘了。”左章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品起了茶,“不过只这一次便够了。” 张世山听着颇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却并不影响他暗爽,于是顺口赞道:“所以说还是左小哥靠谱!” 两人这边聊着,婢女送诗入内楼的动静顿时引起了几名宾客得注意,而当他们好奇看去,却看到了悠闲品茶的左章和张世山。 “张胖子写完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个草包。” “你看,他真的写完了!诗都传进去了!” “写完有屁用!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也就占个快字。” 一时间,如蝇虫嗡鸣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几名深知张世山底蕴的宾客纷纷嗤笑,看张世山如同在看小丑一般。 过不多久,将诗送进内楼的婢女带着满脸的震惊回到雅堂中,径自走到左章与张世山的方桌前,躬身恭敬道: “两位请跟我来。” 左章礼貌笑笑长身而起,张世山则故意咳了一声才站起身来。 而看他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显然此时已是得意至极。 这一番动静顿时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引得众人心生疑惑,也让讥笑张世山的几人心头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张胖子怎的进去了!” “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我知道了!是与他同来的男子在帮他!” “独自一人写了两首佳作?可能吗……” “这人是什么来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能说出左章的来历,不由对左章越发好奇。 而就在他们一个劲地议论左章和张世山的时候,先一步进入内楼的张世山已经坐在了内楼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五十两银子,一个字也不用想,就能进了内楼,当真匪夷所思啊!” 左章仔细端详着锦蕊即将献艺的乐台,然后环视一圈内楼后,才坐在了一个相对靠后的位置上, “现在占便宜,将来却要放血的。” “放血也值了。”张世山无所谓的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起身坐在了左章旁边,“左小哥,这个位置有何玄虚?” “照顾锦蕊姑娘的感受。”左章轻弹衣袖解释道:“在乐台奏乐,不能与宾客们全无眼神交流,却也不能与某一个交流过多。 “所以呢,让三十名宾客雨露均沾,都以为锦蕊姑娘格外关注自己才是王道。 “而咱们所在的位置,锦蕊姑娘抬头即见,且不论她看向哪里,咱们都不会脱离她的视野。” 张世山顿时咋舌,“选个座位也有这么多门道吗?” 左章闻言理所当然的笑笑,“你想让人家姑娘对另眼相看,自是要多下些功夫。” “今天这番行事也是如此?”张世山眼珠一转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假发,一边瞥着内楼入口一边轻声说道:“张大哥你也说了,能进这内楼的人只有三十个。 “你我没有吟诗作对的能耐,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见到锦蕊姑娘,便只能动一些歪门心思,让锦蕊姑娘主动来见咱们。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得有人递话,联系上锦蕊姑娘。” 张世山眨巴眨巴小眼睛,“可你为什么选阿宁来送信?” “因为她真的能帮咱们打理生意。”左章解释道:“在雅堂中的时候,她所站的位置是所婢女中最安全的。 “那里远离行为放浪的纨绔子弟,左近也没有贪花好色的富豪,只有两个坐姿端正默然饮茶的书生。 “站在那里,所面对的客人好伺候,自己又安全,足见她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 张世山有些不解道:“可花楼中擅长察言观色的多的数不过来……” “是啊,能发现那个位置安全的人有很多。”左章咧嘴笑道: “可是她站在那里的时候,雅堂中的其他所有婢女不仅没有表露出不满,反而还很认同和维护她。” 张世山闻言顿时面现惊讶,“她真有这般手段?” 左章点点头继续说道:“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很擅长做选择。 “所以我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帮她赎身,她帮咱们送信。 “二是置之不理,继续待在添香阁中。” “所以你当着她的面写了信。”张世山咋舌问道:“要是这信被阿宁交到添香阁手里……” “我们会被赶出去。”左章扫了眼内楼入口,见没人出现便继续说道:“但是阿宁不仅不会获得赎身的机会,反而会被添香阁整得很惨。 “要知道身契在花楼手中的女子,大多都想脱身出去。而阿宁和锦蕊这种心思灵慧又有几分傲气的女子,更不会甘愿把大好年华填在这里。 “不过为了防止锦蕊心存侥幸,我特意在信中暗示她想想她那些前辈的下场,便是想让她意识到自己也不会例外。 “这样一来,她再看到我说有法子救她得脱樊笼重归自由,便会好奇我说的法子是什么,从而放咱们到内楼来。” 张世山眼珠一转瞪眼惊呼道:“你说的法子……不会是想让我锦蕊姑娘赎身吧!” “张大哥你傻了吗?”左章无奈摇头道:“多少人排队等着呢,给人家赎身轮得到咱们吗? “况且锦蕊现在是添香阁的摇钱树,张大哥你当添香阁是见小忘大的傻子吗?不赚够了能舍得撒手?” “啊?”刚觉得自己猜到左章想法的张世山顿时又茫然了,“那左小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信中说救走,又没说是买走。”左章语重心长的说道:“至于法子,确需与锦蕊姑娘见上一面才能议定。” 正好奇的张世山闻言顿觉心头发痒,想要再问就见左章忽然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虚点入口方向。 张世山怔然看去,却见几名男子在婢女的引领下进了内楼,顿时住了嘴,假作观赏内楼一般来回乱看。 眨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当第三十名宾客进了内楼,先来一步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开始眼含热切的等待锦蕊现身的那一刻。 可谁知,就在最后一人坐下的刹那,四周灯火瞬间同时熄灭,整个内楼陷入了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众人顿时一慌,可不等惊呼声响起,就听一阵如淙淙流水般的琴音骤然响起,瞬间抚去了众人心头的惊慌! 霎时间,生动流畅的琴音如同清风一般,缭绕在众人身周,同时也如清润的泉水一般,濯洗着每个人的心神。 就在众人沉醉琴音之中的时候,乐台上灯光渐亮,就见一名身着粉衫的绝美佳人神色恬静的抚着琴,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花魁锦蕊! 眼看锦蕊惊艳登场,众人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了一般,一双双眼睛之中光华闪烁,欣赏倾慕之情满溢而出。 不过在那一双双投向锦蕊的目光中,确有一人的双眼清明非常,却是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的左章。 不愧是花河青楼的龙头…… 声光搭配运用很到位啊…… 见识过前世种种特效的左章赞叹一声,便继续面带微笑欣赏花魁锦蕊抚琴。 随着时光的流逝,琴声节奏渐渐加快,锦蕊抚琴的动作也越发优美舒畅,让人心生赏心悦目之感。 而就在众人都沉醉于琴音和锦蕊的美貌中时,最靠近乐台的一名客人望向锦蕊的目光却逐渐迷离,神色间也显出几分狂热。 忽然,这名客人狂呼一声豁然跳起,双手飞快探出,扒着月台边缘便要跳上台去! “呀!” 台上的锦蕊未曾料到会有这般变故,失声惊呼仓促站起,向后躲闪而去! 骤然出现的变故同样吓了众人一跳,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道宽硕的身影就飞掠而出! 只见那身影轰然一声落在月台上,直挡在花魁锦蕊与发狂客人之间,将面露仓皇的锦蕊死死护在身后! “闪开!” 就在这时,发狂客人翻上乐台冲着张世山急呼一声,接着便探着双手向着身形宽硕的张世山抓来! “好个不知羞耻的狂徒!” 见对方步履虚浮,张世山怒目喝骂一声,手掌轻轻探出拨开男子的手臂,紧接着另一只手掌就印在了男子胸口!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男子瞬间倒退跌落乐台,恰被迟一步赶上前来的众人摁住! 第三十七章 天井相谈 突然的变故顿时让内楼乱作一团,不仅令美妙动人的琴音直接消散,更将内楼恬静美好的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而眼见月台上的花魁锦蕊一副委屈畏惧的模样,众人心中更是怒火沸腾,恨不得将发狂客人生吞活剥。 不过较之义愤填膺的其他人,张世山此时却是志得意满亢奋非常。 并且想到自己身后就是花魁锦蕊,他更是心生无限豪勇,无形间生出几分昂然气派。 “多谢先生相助,此恩锦蕊没齿难忘。” 就在张世山的脑海中浮现无边幻想的时候,锦蕊清婉悦耳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锦蕊姑娘言重了。”张世山连忙转身施礼,“方才情势急切,在下只能贸然登台,还请姑娘见谅。” 张世山说着光明正大的看向锦蕊,趁势近距离打量面前的美人。 花魁锦蕊察觉到了张世山肆无忌惮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带着嗔怪的羞恼,冲着台下屈膝一福歉然道: “奴家此时心神不宁,却是没法子再抚琴了。且容奴家暂歇片刻,再为诸位献艺。” “锦蕊姑娘自去安歇,我们等得!” “就是就是!不碍事的!” “此人孟浪!锦蕊姑娘放心,且看我等如何处置他!” 众人见锦蕊只是暂歇,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开口宽慰。 而距离锦蕊最近的张世山自是不会落后,殷切关心几句,直到锦蕊回转后台,这才在台下众人似欲喷火的目光中施施然回到座位。 “张大哥,锦蕊姑娘好看吗?” 张世山刚刚落座,静静看着众人整治发狂客人的左章就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美若天仙!” 张世山毫不犹豫的答道,目光随左章看去,却见那发狂客人在众人的讥讽辱骂声中,被添香阁仆役推了出去。 左章见状收回目光,“稍后你的天仙姑娘邀你叙话的时候,你就说脱离樊笼之事急切不得,需策划周全伺机而动。” “邀我叙话!”张世山惊呼一声,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合着你就只听到这四个字了是吧。”左章撇撇嘴,语速极快的低声说道: “张大哥,在添香阁过活,还能做花魁,锦蕊心智显然比之寻常人要高上许多。 “所以你与她叙话之时,秉持本心就好,莫做多余的事情。” 张世山挠挠头迅速记下,纳闷道:“左小哥你不和我一起去?” “锦蕊暂时不会让我去的。”左章瞥了眼暖阁方向,无所谓的笑笑:“毕竟疑心深重,要做试探的话就要选傻一些的那个。 “况且我还有点事情要办,需暂时离开片刻。” “哦……嗯?”张世山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左章话语的含义,不由尴尬地笑笑,“左小哥要办什么事情?” 左章默然笑笑,没有回答,拍了拍张石山的肩膀便洒然起身,向着内楼外的天井中走去。 心感茫然的张世山见状挠挠头,却忽觉有人靠近,转头看去,却见一名圆脸丫鬟来到自己近前躬身一礼道: “这位先生,婢子初霞,代锦蕊姑娘邀先生一叙。” 刹那之间,内楼中豁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张世山的身上! 张世山愕然刹那便回过神来,仰着鼻子站起身,无视了那些视线中的艳羡和嫉妒,趾高气昂的跟着初霞进了暖阁。 “小人得志!” “张草包竟有这般运道!” “等着吧!不片刻定会被锦蕊姑娘撵出来!” 当内楼中冒出酸意十足的话语时,左章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天井之中。 只见他眼神淡漠的扫了眼月色下的诸多景观后,目光轻轻落在了一座丈余高的假山上,“出来。” “嘻嘻。” 一声娇俏轻笑,一个身形曼妙的倩影从假山后面缓缓走出,面带甜美笑意看着左章,却是早已随陈希夫妇离开庆州的阿黎。 “又来作妖了?”左章面无表情的走进一方凉亭,坐在石凳上淡然道:“办不到,你找别人吧。” “讨厌!”阿黎气结哼了一声,闪身一跃如云雀掠空飞进凉亭,轻飘飘落在左章对面的石凳上,瞪着左章恼道: “我还没说什么事情呢!” 左章从怀里掏出一把坚果摊在石桌上,一边剥壳吃着一边说道:“不管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我让张胖子英雄救美了!”阿黎看了眼桌上颇有些干瘪的坚果,精致小巧的鼻子皱了一下,“做人要知恩图报!” “那你让张世山帮你好了。”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咔吧一声捏开一个坚果,却见其中坚果干瘪如丝,眼角不由一抽。 “可我帮你省了力气!”阿黎站在石凳上,俯身探头居高临下的瞪着左章。 “不是站得高就有理的。”左章抬头看了眼面带恼意的阿黎,见她剪水双眸中似有水雾氤氲,不由笑道: “就这么不甘心吗?别费劲了,你知道对我没用的。” “哼!”阿黎噘着嘴坐在石凳上,眸中水雾散去,清澈明透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左章的笑脸,“怎样你才肯帮我?” 左章咧嘴笑笑,“首先明确一件事,那就是你即便不出手,我也有办法让张世山得偿所愿。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能作为你请求我帮你的条件。” 感觉左章的笑脸尤为欠揍的阿黎无奈点点头,静静等着左章的下文。 “这样的态度才对嘛。”左章笑吟吟的说道:“在我说出我的要求之前,你不妨先说说你离开庆州之后的事情。” 阿黎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左章问道:“你是对真宝阁感兴趣?还是关心陈希和芸娘?” 暗赞阿黎心思敏锐的左章无所谓的笑笑,“都有一点,所以你千万不要有所遗漏,否则很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出价。” “信你才怪!”阿黎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左章摊在石桌上的坚果,边吃边说道: “陈希和芸娘藏在长乐府了,陈希还是做教书先生,芸娘照顾他的起居,安全得很。 “至于那天晚上来通风报信的任子杰,是陈希的师弟。 “他说文鼎山各派系争斗严重,又有人盯上了什么祖师遗册,正四处打听陈希的踪迹呢。” 左章闻言没有说话,却缓缓点头示意阿黎继续说下去。 阿黎板着脸将桌上大半坚果划拉到自己面前,做了一个报复的鬼脸续道: “至于真宝阁,和陈希说得差不多,要我用一部人族功法和一把法器级别的兵刃,去换一部妖族功法。” “唔……”左章正等着阿黎继续说下去,却见她安安静静的盯着自己,顿时明白她从自己的态度反映,猜到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不由失笑道: “做人太计较的话,会没有朋友的。” “我是妖精!再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这么说我吗?”阿黎露出一个算计得逞的得意笑容,“对真宝阁感兴趣吗?想知道什么就问啊。” 左章摩挲了一下下巴,不以为意的问道:“真宝阁真正的东家是谁?” “嗯?”正准备回答左章问题的阿黎愣怔的睁大了眼睛,犹豫片刻下意识答道:“……不知道。” 左章哼笑一声又问道:“真宝阁总共有多少据点?都分布在哪里?” 阿黎抿了抿嘴,不甘答道:“……不知道。” “积累的大量珍宝都藏在哪里?” “……不知道。” “每年发出多少枚玉佩?” “……不知道。” “……” 接连数个问题之后,阿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诧然惊道:“你……你要对真宝阁做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左章耸耸肩,慢条斯理的继续剥着坚果。 阿黎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却只看到一个淡然自若的笑容,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眼珠一转道: “所有你想知道的真宝阁的秘密,我都可以替你去打探,但是你要答应帮我。” “用不着。”左章别有深意的笑笑,“我如果真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打探。” “可你没有玉……”阿黎脱口而出,话至半途却在左章的笑容中豁然一断,旋即恍然道:“你拿到了真宝阁的玉佩!” 左章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默然不语的看着阿黎。 “可你怎么会拿到真宝阁的玉佩?”阿黎眉头微蹙,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口惊呼道: “毒害师家高手的蛇妖! “师雪莹从那蛇妖身上搜到三本功法!你的真宝阁玉佩是从蛇妖身上得来的!” “嗯?你知道蛇妖?”左章轻咦一声,诧异的看着阿黎,皱眉琢磨道: “你若要打探我的消息,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张世山,而不是比他修为高且不了解我的师雪莹。 “可你偏偏舍近求远去她那里刺探消息,就说明你要刺探的消息与我无关,却与她以及蛇妖有关。 “所以,真宝阁要你弄到的人族功法,是……” 阿黎闻言面色一紧,果断冷哼一声打断左章的话头,“你不用猜了,不是苍云铁流。” “不是?”这次却轮到左章纳闷了,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咧嘴笑道:“那就是和苍云铁流有关联了。” “对。”阿黎不爽的点点头,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在左章的笑脸上砸几拳。 最善察言观色的左章自是猜到了阿黎的想法,便故意腆着脸笑道:“说说,什么功法?” 强压着挥拳砸上去的冲动,阿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捏碎一颗坚果道:“阴阳劫。” 有恃无恐的左章笑眯眯的剥着坚果,啧啧叹道:“哇,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 阿黎虽知要让左章帮忙,这些东西早晚得说出来,可还是被左章挑起心中羞恼,银牙暗咬道: “苍云铁流脱胎于阴阳劫,是师家先祖根据自身对阴阳劫残篇的领悟,自创的功法。” 刹那间,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直接让左章剥坚果的双手停顿了一瞬,“残篇?” “没错。”阿黎似乎很满意左章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凡间习武者皆信奉武神。 “而阴阳劫,就是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去往武神界之前留在人间的功法。” 我靠! 这么特么夸张吗! 左章心头一惊,见阿黎神色如常不似作伪,顿时意识到阿黎所要换的妖族功法也不简单! “我要的妖族功法名叫万幻无常。”阿黎知道左章所想,索性直接坦白道: “是我们妖族万幻妖祖的功法,也是真宝阁能拿出来的最顶级的功法之一。” 内心激荡的左章瞬间收敛心神,表情认真的看着阿黎,一字一句说道:“你谋得这么大,一定有你的理由。 “而你找我帮忙,却也足见你真的找不到旁人来帮你。 “所以我想知道,你原先准备拿什么来说服我,去帮你弄拳圣遗留的阴阳劫。” 阿黎闻言缓缓摇了摇头,眉眼微垂轻声叹道:“我不知道……” “哈?”浑没料到阿黎会是这般反应的左章惊诧道:“你上青楼痛快,都不提前准备瓢资的吗?” “我准备了!”阿黎红着脸横了左章一眼,低声说道:“我准备在阴阳劫到手之后,把功法给你抄一份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并不在乎阴阳劫……” “你给我打住!”左章哭笑不得道:“如果我帮你弄到阴阳劫,那这门功法本身就有我的一份。 “而你要用本就属于我的收益,来收买我给你做工。 “哇,你的小脑袋瓜还真是有够精明,能想出这么一个稳赚不赔的主意。” 在左章的嘲讽之下,阿黎的脸越发红了,梗着脖子说道:“那你说条件好了!我要怎么做你才帮我!” “求人的态度还差……”左章轻声嘀咕一声,思忖片刻后竖起一根手指,缓缓说道: “第一,你既是化形的妖精,那就先把化形的诀窍交给我寺里的两个妖精。” 阿黎眸光一转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左章点点头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阴阳劫到手后,功法必须让我修改一下,再交给真宝阁。” “你果然要对真宝阁下手!”阿黎闻言惊呼。 不过左章却似没听到一般,认真的看着阿黎的双眼,直到她点头后才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拿到万幻无常之后,给我誊抄一份。” “可以。”阿黎答应的很痛快。 左章讶然刹那,随即竖起第四根手指,“最后一条,帮我查一些真宝阁秘密。” “没问题。”阿黎点头。 左章见状脸上浮现了招牌式的笑容,“说说吧,怎么才能弄到阴阳劫。” 第三十八章 阿黎登门 深夜,如白霜一般的月光挥洒下来,伴随着不远处内楼中响起的轻妙琴音,让添香阁的天井莫名多了一抹清雅的韵味。 然而就在这颇显雅致的光景中,坐在凉亭中的左章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搭着铺满了坚果壳的石桌,歪头看着对面的阿黎,眼神中满是无语。 片刻后,内楼中琴声一转变得悠扬空灵,左章忽然轻叹一声,看着阿黎说道: “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小机灵鬼,麻烦你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我也不知道’,可以吗?” 面色微红的阿黎避开了左章隐含质问的目光,斜斜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道:“是暂时还不知道……” “那不还是不知道!”左章哼了一声坐直身子,指着桌上的坚果壳道:“白搭了我一兜子的坚果,结果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阿黎羞窘的反驳道:“一大半都是你自己吃掉的!” “我吃自己的东西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左章似乎被阿黎气得不轻,狠狠摸了摸头顶假发嚷道: “还以为你手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秘闻消息,结果是只知道苍云铁流出自阴阳劫残篇! “还要我帮你查?我今天才是头一次听到阴阳劫这三个字! “你让我查什么?查这三个字怎么写吗!” 阿黎虽自知理亏,却不甘心被左章这般数落,噘嘴反驳道:“人家要是有办法,还要你有什么用!” “哎呀!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左章挑眉鼓掌道:“不如我们一拍两散,就当今晚相遇只是春梦一场如何?” “春你个鬼!”阿黎一双眼睛瞪得老来大,怒道:“就你这不修口德的无赖,也好意思管自己叫秃驴?” “诶?原来秃驴在你耳朵里是夸奖吗?”左章看了眼阿黎头顶乌黑亮泽的浓密长发,咧嘴笑道:“那我祝你早日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秃驴!” “死秃驴!我扯烂你的嘴!”恼羞成怒的阿黎顿时涨红了脸,失了理智一般伸手抓向左章的面门! “动我一下你就自己去找阴阳劫。”纹丝不动的左章面不改色的轻轻说了一句,却直接令阿黎的手僵在他面门前三寸! 俏脸通红的阿黎狠狠瞪着左章,银牙紧咬,“你故意的!” “不得不说,你的手还是很好看的。”左章仔细端详着面门前纤柔白润的光洁双手,冷静的视线投向阿黎,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和我自己去找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故意贬低我!”阿黎气咻咻的缩回双手,剪水双瞳中满是恼怒,“你又要加条件!” 左章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虽然你是提出要求的人,可是就目前看来,我要付出的辛苦却比你多得多,加条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臭秃驴果然不安好心!”阿黎缩在桌面下的双手紧握。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扭头就走。”左章耸肩笑笑,“而且要加的条件也很简单。” 阿黎撇嘴,“信你才怪!” 已然通过一番试探弄清了阿黎底线的左章清了清桌面,主动拿出一把坚果放在阿黎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将来,如果我要对真宝阁做什么,你须全力帮我。” “这个要求哪里简单了!”阿黎皱眉道:“真宝阁势力有多大,你都想象不到……” “很抱歉,你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左章不以为意的嘿嘿一笑,“不过我可以保证,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答应的话,我就想办法帮你弄阴阳劫。” 阿黎顿时气沮,想了想后无奈放弃了反抗,白了左章一眼后剥开面前坚果放进嘴中,撒气似的狠狠咀嚼着。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痛快。”自己痛快了的左章见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着内楼方向走去,“明天到正心寺细说吧。” “不要脸皮的秃驴!”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捞起桌上剩余的坚果,转身掠入夜空之中。 片刻后,回到内楼中的左章悄无声息的回到座位,见张世山正如痴如醉的看着在乐台上抚琴的锦蕊,不由乐了。 而当左章刚刚坐定,在众人瞩目之下的锦蕊便有所察觉,轻抚琴弦的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了左章所在的位置一眼。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相貌俊朗的书生正面带微笑轻轻抚掌,见自己向他看去,便冲着自己颔首致意,似乎对自己的琴艺颇为赞赏。 对左章好奇满满的锦蕊见状,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表情。 然而这一下落在楼内众人眼中,却似是对他们微笑一般,顿时惹得众人心头春意升腾。 真是好手段啊…… 话说这花魁都这么狡猾的吗…… 暗暗感慨着,左章便也如其余宾客一般,开始让自己的视线肆无忌惮起来,狠狠打量着月台上婉约柔美的锦蕊。 一炷香过后,琴声停歇,锦蕊在众人热切到有些无礼的视线中施礼离开,空留满室意犹未尽的赞叹。 而锦蕊刚走,曾在雅堂中出现过的微髯中年男子就登上了乐台。 只见他面带微笑的冲台下众人打了个罗圈揖,让婢女给每桌摆上纸笔,然后伸手向暖阁方向虚引一下道: “诸位,锦蕊花魁曾对在下说,今日满堂俊杰,个个气宇非凡才学惊人,她实不知该如何抉择。” 说着,微髯中年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笑吟吟的继续说道: “是以,锦蕊花魁写下一只禽鸟封入信中,诸位之中谁能猜中其中飞鸟的品类,便能入暖阁与锦蕊花魁一叙。”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一边探手去拿纸笔一边开口问道:“若是两人都猜中了如何?” 微髯中年男子躬身应道:“那便先中者入暖阁。” 众人闻言顿时急切起来,纷纷去拿桌上的纸笔,生怕落人一步而失去了入暖阁的机会。 而静静看戏的左章则暗赞锦蕊心思机巧,见张世山不动笔却看着自己,便明白了锦蕊的心思,失笑提笔道: “张大哥,锦蕊姑娘说什么了?” “左小哥真非常人也。”张世山啧声赞叹一句,然后低声道:“谜底是鹤,锦蕊姑娘央我让你进去叙话。” “知道了。”运笔飞快的左章说罢便停了笔,拈起笔下纸张抖手甩了出去! 刹那之间,那纸便如穿花蝴蝶一般飞过众人头顶,直直落向乐台之上! 正在乐台上静等的微髯中年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眼见纸张冲着自己飞来,虽惊却不乱,伸出双手便去接。 眨眼间,纸张轻飘飘落在微髯中年男子手中,而待他细细看去,却见其上写了一个巴掌大的鹤字! “嘶……” 微髯中年男子顿时一惊,抬头看向左章,却见他意态悠然的好奇看着自己,似在询问是否猜中。 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许多人,他们好奇的视线在左章与他丢上乐台的纸张间来回游移,显然也想知道左章是否猜中。 “这位先生所书乃是一个鹤字。” 只见中年微髯男子深吸一口气,先将左章所书展示给众人,然后才拆开信封拿出锦蕊所写的字,展示给众人道: “这是锦蕊花魁所书。” 众人纷纷看去,却见三寸见方的信笺上,写着一个灵动秀美的鹤字! “竟然中了!” “这人是谁!当真运气!” “可恶!我也猜是鹤字!” “我也是!只恨慢了一步!” 一时间,众人或惊讶或嫉妒或懊悔,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锦蕊的贴身丫鬟向左章走去。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圆脸丫鬟初霞躬身施礼。 “有劳姑娘。”左章彬彬有礼的起身回了一礼,随着初霞向着暖阁走去。 眨眼工夫,左章进了暖阁,而随着房门闭合,内中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一般,蓦然一静。 “公子请坐。”初霞引着左章坐在一张圆桌边,便退去了一旁。 而左章刚刚坐定,就觉一阵浅淡幽香飘至鼻端,引得他心中一动,似在他心头挠了一下。 “左公子是第一次逛青楼?” 忽然,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身穿粉衫的锦蕊便从一张屏风后走出,面带微笑坐在了左章旁边。 “锦蕊姑娘何出此言?”左章面带微笑好奇问道。 “公子不喜欢青楼。”锦蕊轻轻同样好奇的打量着左章,浅笑说道:“公子信中颇有贬损添香阁的说词,自是不会常来。” 这是上一世频繁参加打扫行动留下的病根…… 左章心中喟叹一句,转而问道:“姑娘邀我进来,是想知道什么?” 锦蕊闻言认真看着左章问道:“奴家想知道,左公子与奴家素昧平生,为何要助奴家脱离添香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左章反问一句,见锦蕊面露诧然,便笑了笑道:“张世山进来时,相信姑娘应该已经问明白了。 “此时再问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我们是否欺瞒于你罢了。” 锦蕊点点头道:“奴家实不敢相信,左公子为了友人一诺,便要将我带出去。” “其实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左章耸肩道。 “哦?”锦蕊好奇道:“是何目的?” “我都说不可告人了。”左章哈哈一笑,旋即收敛笑容郑重道:“锦蕊姑娘,你久在添香阁,自是知晓越是无缘无故的善意,便越要提防小心。 “所以不论我等如何解释,你都不会放下心防。既如此,何必强寻理由说服自己?索性便带着防备与我等打交道。 “到最后,若是有朝一日得脱樊笼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你难不成还会遇到比困居添香阁更糟的结局?” 锦蕊只觉即便用上在添香阁中所有所学的东西,也完全把握不到左章的心思,只能顺着说道: “左公子你这般说法……确也别有一番道理,着实令人深省。” 看出锦蕊依旧心怀犹疑的左章笑赞道:“锦蕊姑娘真会说话。” 锦蕊闻言摇头笑笑,“若不会说话,奴家此时恐怕就是那为了十两银子,便能任人摆布的可怜之人了。” “在下相信姑娘终能得脱樊笼。”左章颔首宽慰一句,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姑娘离开此处之后,准备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锦蕊手撑脸颊,慵懒的看向窗外,眸中似有月光闪动, “若真能离开此地,奴家便去看看湖光山色,领略一下四时风光。” “不错。”左章见状点点头,“还有吗?” 锦蕊眨了眨眼,继续看着窗外说道:“奴家还想学骑马,试试策马草原的滋味。” “也可以。还有呢?” “奴家还想拜个师父,学一身高深本领,行侠仗义……” “还有呢……” “奴家还想……” “……” 就这样,两人一个轻声询问,一个随性回答,屋内时不时响起锦蕊的雀跃欢笑,笑声自由飘荡,不受丝毫拘束的飞出窗外,飘入夜色之中。 一个时辰后,左章告别了隐露疲态却目光湛湛的锦蕊,也告别了在某处寻快活的张世山,独自离开了添香阁。 而待到他回到正心寺,恰是清晨时分,索性便直接打开寺门收拾寺院,换回往日的装束准备迎候香客。 然而,香客还没有登门,刚刚与他分开不到四个时辰的阿黎,就板着脸进了正心寺。 只见她进门后随手从香盒中拿起一炷香,也不进殿,就站在大殿门外虚应其事的祷念起来, “佛祖,佛祖。你这寺里有个不修口德的臭秃驴,快快将他发落到拔舌地狱去吧!” 正站在阿黎身旁不远处的左章顿感哭笑不得,“你这妖精好不晓事,哪有当着佛祖的面骂秃驴的。” “要你管!”阿黎说着随手将根本没有燃着的香丢回香盒,翻了一下眼睛,“说吧,怎么找阴阳劫。” “真就一句客套话都不说啊。”左章摸了摸僧帽,啧声道:“先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吧。” “昨晚都说完了。”阿黎理所当然的答道。 “不是昨晚那些。”左章摇摇头,坐在寺门外的石阶上,“是谁告诉你苍云铁流出自阴阳劫残篇的?” “真宝阁啊。”阿黎眨了眨眼睛,“他们白给的消息。” 左章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还给什么不要钱的消息了?” 第三十九章 行止初定 阿黎见左章说的郑重,轻轻走到他身后,一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山下看去,一边认真的答道:“没有了。” “所以是真宝阁限定了你得到阴阳劫的方向。”左章目光遥遥投注山下。 不知左章想表达什么意思的阿黎颇感莫名其妙,“你在看什么?” “看你。”后脑勺对着阿黎的左章指着山下出现的一名香客,语气莫名,“你看他像不像你?” “又在装神弄鬼。”阿黎不满的哼了一声,“你脑袋坏掉了?把话说明白很难吗?” 左章闻言摇头笑笑,继续看着一步一步沿石梯而上的香客,“香客拜佛,都是有所欲求的。 “假若他想要一袋米,佛祖告诉他,只要将一个扁担供奉上来,便能得到一袋米,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微微蹙眉的阿黎很快答道:“当然是拿扁担去换了,扁担又不值钱。” 左章继续说道:“若佛祖说他只要用了两年的扁担,且他邻家恰好有一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去买,去换,大不了去偷去抢。”阿黎明白了左章的隐喻,皱眉问道:“你将我与真宝阁比作香客与佛祖,是要说教么?” “并不是。”左章闻言笑了笑道:“在这个故事里,有两个地方你没注意到。 “第一,是佛祖想要一根用了两年的扁担。 “第二,佛祖告诉他,恰好有一根两年的扁担在他邻家,很轻松就能拿到。” 左章说着顿了一下,将视线从山脚下的香客身上收回,转头看向面露思索的阿黎,笑着问道: “但是,两年的扁担很难找吗?” “不难。”阿黎本就聪慧,被左章一点瞬间明白过来,坐在左章身边的石阶上沉吟道:“你是说真宝阁想让我从师家身上找阴阳劫。” “说对一半。”左章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事实是,你去的那家真宝阁,认为从师家下手去寻找阴阳劫,是最快捷方便的法子。” 阿黎闻言眼珠急转,只觉左章的话虽说得明白,可却总有几分难以琢磨的深意藏在字面意思之下。 “小心点,那么好看的眼珠子,掉出来就可惜了。”左章打趣一句,主动解释道: “以你的心智,现在应该能猜到,真宝阁让你找的阴阳劫,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之一。 “而他们的店面遍布各国,有人找他们换东西,大多不会舍近求远,只会到就近的真宝阁交易。 “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是想要阴阳劫,他们会让万万里之外的人,来咱们晋国从师家下手吗?” 话音刚落,阿黎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左章笑了笑道:“阴阳劫是拳圣遗留的功法,自是珍贵至极,想要断了传承都不可能。 “而人间广阔,这么多年下来,师家先祖都能拿到阴阳劫的残篇,想必阴阳劫也不可能只在一人一脉手中流传。 “所以,不同国度的真宝阁,应该都掌握着各国有关阴阳劫的流传信息。” 阿黎纳闷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弄到一起交给我呢?” “人家辛辛苦苦拿到的消息,凭什么白送给你?”左章笑着反问一句,旋即冷哼道: “只能说他们也想自己找到阴阳劫,不过一直没有得逞罢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阿黎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左章。 “这是我的事儿吗!”左章哭笑不得的指着阿黎道:“是你该怎么办。” “鸡贼秃驴!”阿黎见偷换概念没有得逞,哼了一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让你踏遍列国显然不太现实。”左章伸了个懒腰笑道:“所以先把咱们晋国的真宝阁跑一遍吧。 “咱们晋国九府三十八州,不可能只有师家先祖拿到阴阳劫残篇。 “等到你摸清楚其他有关阴阳劫功法的消息,咱们再汇总起来议定行止。” 阿黎点点头站起身来,“也好。” “别急着走。”左章见状喊住了准备离去的阿黎,站起身指了指后院道:“把化形的窍门留下。” “你倒是真为他们考虑。”阿黎哼了一声,跟着左章向后院走去。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问道:“对了,当初你为什么让萌芽练成惑心之术?” 阿黎忽然脚步一顿,诧异道:“我没有啊。” 前面走着的左章闻言豁然一惊,猛地停下脚步直勾勾看向阿黎! 见左章一副见鬼的模样,阿黎脸上惊诧的表情瞬间消散,变成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叫你一天到晚算计我!吓死你个臭秃驴!” 说罢,阿黎就撇下一脸呆滞的左章,步履欢快的向着后院走去。 “唉……女人……”左章见状顿觉心累的很,无奈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来至后院桃树下,听闻会有人来传授化形之法的桃树木听涛紧张不已,即便山风拂过,满树枝叶也是动都不动。 而松鼠萌芽则满是好奇兴奋,蹲在枝头上下打量着缓缓走来的阿黎,黑漆漆的大眼睛满是羡慕,“好漂亮啊……” 来至近前的阿黎听到松鼠萌芽的赞叹,笑嘻嘻的将手掌平摊探向枝头,“小丫头,到姐姐掌心来。” 松鼠萌芽只觉面前的阿黎莫名亲近的很,毫不犹豫窜上阿黎的手掌。 阿黎喜笑颜开的挠了挠松鼠萌芽的下巴,坐在树下缓缓抬头,看着枝叶繁茂的桃树问道:“你叫木听涛?” “回阿黎仙子,小的有幸,得智深大师赐名木听涛。”桃树木听涛恭恭敬敬答了一句。 “名字不错,也是个会说话的。”阿黎笑着点点头道:“我将化形的窍门说一遍,你心思缜密敏捷,记得指点萌芽修行。 “至于你们能否化形成功,就看你们的机缘了。” 桃树木听涛立即感激应道:“写过阿黎仙子大恩!” 阿黎微微颔首,瞥了眼站在一旁明目张胆偷听的左章,轻哼一声不予理会,认真说道: “妖族与人族不同,人族天生经脉俱全,自蕴灵慧,所研习的功法走得都是由内而外的路子。 “便拿武者来说,他们先强健身躯进入锻体境,然后用内力沟通气血,化为真气,便是气血境。 “之后借助灵材宝药和独门功法锤锻体魄,踏入铜皮境和铁骨境。接着沟通天地灵气凝练神魂,进入通神境。 “而道宗佛门乃至文脉,修行理念大体相同,只是练气锻体凝神的侧重与顺序有所不同罢了。” 阿黎说着叹了一声,然后才继续道:“我们妖族本体乃是人族以外的万千生灵,只有开灵启智方称得上妖。 “是以天生便与人族迥异的我们,一开始只能依靠沟通天地灵气,淬炼妖躯凝化气息。 “而唯有化形之后,我们才能真正将天地灵气所化的自身气息敛入体内,生化经脉修习妖族功法。” 左章闻言眉头微挑,忽地想起自己看不到阿黎、芸娘以及蛇妖身上有莫名气息缠绕,想来就是他们化形后将气息收敛体内的缘故。 桃树下,阿黎没有注意到左章的异样,继续说道:“世上妖族功法繁杂,且大多粗劣得很,优者少之又少。” “而一个妖精化形之后能练何种类型的妖族功法,在他化形之时就注定了,再没了更改的机会。 “因此,化形虽然是我们修行路上的一道天堑,却也是我等妖族改天换命的机缘……” 随着阿黎的讲述,桃树木听涛和松鼠萌芽听得越来越痴迷,渐渐完全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站在一旁的左章,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阿黎所讲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完整细致,就像是经过千百年的总结一样! 同时左章笃定,能总结到这种地步的,要么不是普通人物,要么不是普通势力,抑或二者皆有! 而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阿黎的背景极不简单!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有些疑惑,毕竟背景复杂的阿黎如今要去真宝阁换取功法,且除了找自己以外似乎找不到其他能帮衬的人手…… “啧……”左章看着一脸痴迷的松鼠萌芽和纹丝不动的桃树木听涛,默默咋舌道: “狡猾啊,搞得我欠的人情变大了。” 专心讲解化形窍门的阿黎似是察觉了左章的郁闷,眸光微转打量了左章一眼。 而见左章眼神中隐含纠结,略作思忖旋即恍然,得意的瞥了左章一眼后,继续毫无保留说道: “化形的诀窍,一在厚积薄发,二在提前观想,三在运气好坏。 “千万莫要信什么顺应天势遵从本能,化形本就是逆天而行,顺应天势与自取死路有什么分别? “至于观想,便是要观想你化形后的经脉窍穴和妖躯,且不同妖族各有得宜的经窍妖躯,对应各族适宜的妖族功法。 “而最后的运气,却需提前准备,若能有人在你化形时护持一二,便会顺利很多。” 说罢,阿黎看着桃树木听涛道:“我手中只有走兽一族的两种妖躯经窍图,其中一种恰适合萌芽。 “至于你,却要想办法弄到草木一族的妖躯经窍图了。” 桃树木听涛闻言立即抖动枝丫感激道:“多谢阿黎仙子指点迷津,再造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谢。”阿黎闻言瞥了眼面色越发纠结的左章,嘴角微翘道:“你合用的妖躯经窍图我虽没有,却也不是没法子弄到。 “只要弄到一门草木类妖族功法的总纲和前两章,便能反推出妖躯经窍图。 “只是这功法却要仔细筛选,否则还不一定有你自己所化的经脉窍穴好。” 站在一旁的左章看了眼桃树木听涛,回想自己今趟欠下的人情,索性本着债多了不愁的原则问道:“最好的草木类妖族功法是什么?” “最好的?你拿不到的。”阿黎干脆的摇摇头,却见左章面色笃然,皱皱鼻子耸肩道:“苍灵通天。 “三大妖尊之首的苍灵妖尊的看家功法,据说早就断了传承,一个字都没留下。” “这样啊。”左章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后转而问道:“你准备让萌芽修习什么妖族功法?” “不告诉你。”阿黎神秘兮兮的做了个鬼脸,然后主动问道:“你想让我去真宝阁打探什么?” 左章无奈的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看着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一般的阿黎,轻叹一声道: “先趁着你打探阴阳劫消息的机会,帮我探一探真宝阁有什么和缺什么。” 阿黎闻言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眉开眼笑的爽快答应下来,然后便开心地离开了正心寺。 “啧……”左章纠结的看着阿黎离去的背影,郁闷道:“被抓到软肋了,不好办了啊……” 寺门外,阿黎脚步轻快地一步一个石阶向山下走着,一边走一边笑嘻嘻的念叨着, “原来臭秃驴害怕欠人情啊,哼哼!且看本姑娘怎么炮制你!” 说罢,阿黎就纵身一跃,如飞鸟般从对她视而不见的香客头顶飞掠下山,眨眼不见了踪影。 “智深大师,阿黎仙子走了。”正心寺后院中,桃树木听涛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知道了。”站在树下沉思的左章点点头,然后便一声不吭的坐在树下沉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日近中天又缓缓向西滑去时,左章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向小殿内走去。 然而还没动脚,他身后的桃树木听涛就忽然说道:“智深大师,张爷来了。他神色急切,似有急事。” “来得倒是巧。”左章笑着摇摇头,停下脚步回到桃树下,轻轻问道: “木听涛,我若寻一门合适的功法给你,你觉得自己何时能化形?” 桃树木听涛蓦然激动起来,心知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于是努力按下心头激荡,紧张答道: “得大师之助,小的如今伤势尽愈,一年之内便能化形!” “果然还是你可靠。”左章笑着轻轻拍了拍树干,“那你便努力些吧。” 桃树木听涛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抖动枝丫应道:“多谢智深大师! “小的在此立下神魂之誓,但存一日,智深大师凡有差遣,必定竭力以往!殒身不回!” 誓言刚落,左章就见一缕浅淡丝线从桃树上飘落,直直钻入自己掌心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左章感觉一股源自桃树木听涛的臣服之意涌入脑海,仿佛不管自己下什么命令,对方都会不打一丝折扣的执行一般。 “你这是何苦。”左章心知木听涛套饱经世事,担心自己猜忌于他,于是索性用魂誓表了忠心,不由哭笑不得的叹道: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让我活的轻省点吗?” “小的不敢。”桃树木听涛发完誓后,反而如同卸下心中巨石一般,感觉浑身舒畅得很。 “算了,随你吧。”左章说罢不再纠结此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角门,恰看到一脸急切的张世山大踏步进来。 而不等左章开口打招呼,张世山急匆匆的奔到左章面前,神情惶急的说道: “左小哥,这次你千万助我一臂之力!” 第四十章 接人受阻 左章细细打量张世山,忽然发觉与他相识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表现得如此焦急慌张,好奇之下沉稳劝道: “张大哥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办法我来想。” “唉……”张世山闻言镇定些许,一屁股坐在树下,长叹一声解释道: “左小哥,我甚少与你提起老家之事,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没什么光彩可言。” 心中纳闷的左章摆摆手道:“张大哥说的哪里话,自家兄弟,见什么外。” 张世山闻言面色好看了许多,缓缓说道:“我生于怀宁府固州张家,也算是武道世家。 “只是我不算嫡系,父母又早早亡故,小小的便没了依靠。 “好在我父母留下的一对老仆不曾离弃于我,视我若己出,将我照顾长大。 “后来及至成年,我感念他们辛劳,便应下了他们为我说的一门亲事,打算与妻子好好侍奉他们终老。” 说到这里,张世山停顿下来又叹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继续说道: “可谁知,就在互换婚书的前一日,我要迎娶的那女子竟临阵悔婚,不几日就嫁了他人。 “两位老仆气不过,寻上门去理论。可这一理论,才发觉我们遭了无良媒人的骗,竟成了仗势强娶而险些坏人姻缘的恶人。 “最终,那无良媒人卷了钱财逃了,抚育我的两位老仆也是无地自容,落得个人财两空。” 左章不知张世山还有这等过往,不由暗暗咋舌。 瞧见左章表情的张世山摇头苦笑道:“再后来没过几天,这件事不知怎的忽然传扬开来,不仅越传越离谱,还弄得人尽皆知。 “结果,两位老仆与我都受了家主责罚,他们二老被罚了银钱,我则被夺了习练家传功法的资格。” “嗯?”左章纳闷道:“这个责罚……不太对吧?” “没什么不对的,我在张家时便是那般地位。”张世山无奈的摊摊手,旋即脸上浮现了懊悔的表情, “只是我当时年轻气盛,诸般不顺之下生了愤恨,与两位老仆顶撞了起来。 “到得最后,我一气之下离了家,带着满腔怨气漂泊不知多久,最终来到古县定居了下来。” “原来如此。”左章恍然,回想起初见张世山时的情景,顿时明白了当时张世山为何会是一副吃了炮仗似的做派。 张世山似是也想起了当年往事,愁苦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也是多亏了左小哥你的教训和慧觉大师的开导,我才消解了心中怨愤。” “你当时确实被整得比较惨。”不知想起什么的左章忽然咧嘴笑了一声,旋即问道: “那这次让张大哥犯难的事情,却与那两位老仆有关了?” “没错。”张世山点头道:“定居古县的这些年,我虽屡屡想要写信向两位老仆认个错,却总是提笔情怯。 “前段日子,你说我该与家中联系,我便下定决心给两位老仆去一封信。 “一来呢,可以趁着打探师家的事情与两位老仆认个错,二来也想把他们接来古县居住……” 随着张世山的讲述,左章渐渐明白了张世山急切寻上门来的原因。 原来,两位老仆收到信后很是欢喜,所以当初的回信才会那般快,且他们也曾在回信中说愿意来古县定居。 于是,收到信的张世山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直接派手下亲随赶往怀宁府,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两名老仆接来古县。 然而,就在他今早从添香阁回到家中之后,亲随通过官驿快马送来的信中却说,接两名老仆归来的事情,出了变故! “张大哥,信呢?”左章想了想伸出手掌。 “在这里。”张世山立即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左章手中。 左章抖开信笺,却见其中潦草的写着几行字: 张家不放人,反拘了去接二老的兄弟,老爷千万别来! “这个字迹……”左章看着信沉吟道:“是陈泽?” “正是他。”张石山点头道:“派别人去我放心不下,便让他带几名家丁去了。” “这信字迹潦草,行文仓促匆忙,显然写的时候很是急切。”左章思忖道:“陈泽身为家丁首领,性子沉稳,功夫也不算差。 “把信写成这般模样,看来能给他写信的时间极短。 “且他深知张大哥你身边事,言说你千万别去,一是警告你不要贸然过去,二便是在说让我过去。 “而之所以没有在信中写明,就说明这信有被人截下拆阅的可能。” 分析间,左章脑海中自动浮现了一幅幅画面,冲着面露紧张的张世山摇头叹道:“看来他在被张家的人追捕。 “这封信写好后仓促赶往官驿之时,又怕这信落入追捕他的人手中,便没敢提及我。” 张世山闻言一惊:“那可如何是好?” “我去一趟吧。”左章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只是张大哥你需做一回家贼,把你张家的人和事清清楚楚与我说一遍。” “这却好办!恰好二老在信中与我说了许多!”张世山毫无负担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迅速说道:“张家家主张崇兴,张家唯一的铜皮境三重天高手。 “不过他近来冲境失败,境界跌落,如今只有铜皮境一重天的修为……” 一个时辰后,口干舌燥的张世山直到将自己所知事无巨细的尽数说了一遍,这才停了口舌,从黄铜钵盂中拿出一壶果酒狠狠灌了几口。 左章则琢磨了一遍张世山所说的东西,失笑道:“张大哥,你们张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算了。” “左小哥你还给他们留什么面子。”张世山面露不屑,咬牙道:“张家就是个鳖塘子!” “也罢,事不宜迟,我稍作准备便出发。”探出了张世山心意的左章笑了笑,“不过这正心寺却需要张大哥你守着了。” “自是应该!”张世山闻言一喜,爽快应了下来。 左章也不犹豫,拎着乌钢伏妖棍便离开了正心寺。 而就在左章离开正心寺的同一时间,怀宁府固州城外,县中一户羊倌家宅的院落中,一垛一人多高三人合抱的稻草垛子静静伫立在角落中。 随着时光流转,红日西斜,羊圈外远远传来羊叫声和皮鞭挥舞声。 而这声些响刚刚传进羊圈,那稻草垛子骤然轻颤一下,一只眼睛从稻草的缝隙中露出,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渐渐的,羊叫声越来越近,一道男子的身影忽然从草垛中钻出,狸猫一般悄无声息的几个起落跳进羊圈! 只见他在羊圈中就地滚了两滚,沾了一身的草屑羊膻,纵身一跃攀上了羊圈上方并不算粗的横梁,收敛气息不再动弹。 片刻后,一名羊倌赶着三十余只羊回到羊圈中,然后闭锁圈门直接回了卧房,丝毫没有察觉房梁上藏着一个人影。 而满圈的羊也因着这人满身稻草与羊膻味道,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还好…… 梁上男子见状松了口气,将草木搭就的棚顶拨开一道缝隙,静静看着不远处一栋砖石砌就的宽阔院落。 就这样,男子仿佛化作木雕一般,接连数个时辰动也不动,视线也不曾离开那院落一刻。 及至深夜,当更夫敲响丑时的梆子声时,一道身影忽然来到了那没有一丝灯光的院落外。 藏身羊圈中的男子目光一凝细细看去,却因着月色朦胧看不大分明,只能看出那是一个身形结实匀称的男子,拄着一根黑漆漆的齐眉棍。 而正待他犹豫是否要凑近去看的时候,就见院落外的男子驻足院门前,扭头四处打量起来。 他在看什么…… 藏身羊圈的男子心生疑惑,却忽见院落外男子将脸转向自己所在的羊圈,然后就不再转移视线! “出来吧。” 熟悉的声音遥遥传进羊圈之中,令藏身其中的男子豁然一惊,却也让他喜出望外的翻身出了羊圈! “左章小师傅!” 男子带着满脸惊喜来至院落外,眼看着风尘仆仆的左章,大喜过望的同时也心生疑惑:“你怎知我的藏身之处?” 左章打量了几眼出现在面前的男子,忽然捏了捏鼻子道:“陈泽大哥,你来信不说碰头地点,便是要我来官驿找你。 “可你若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我到了官驿,就只能就近选个位置蹲守。 “而那处羊圈,恰是四周唯一能让你藏身且窥探官驿的位置。” “左章小师傅果然智慧非凡!”被左章叫做陈泽的男子赞了一声,却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歪倒。 左章见陈泽一副疲惫模样,便建议道:“陈大哥,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哪有地方安歇……”心神松懈下来的陈泽很快疲态尽显,走到个无人的角落直接坐在地上,无奈道: “张家派人盯着客栈酒楼,即便青楼赌坊等能暂歇的地方,也都有人看着。” 左章见状跟了上去,将准备的食水递给陈泽后纳闷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陈泽接过食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苦笑摇头道: “老爷让我们接两位老人家回去,我们便快马赶来,找两位老人家商榷。 “本来已经说好了,就连新买的马车都停到张府门外,谁料那管事的却忽然反了悔。 “他不但把着两位老人家的身契不给,还污蔑我们偷窃张家财物,直接让家丁来拿我们。 “我见势不对直接逃了出来,其他兄弟则慢了一步,被扣在了张家。” “毫无征兆便起了变故?”左章皱了皱眉头,见陈泽点头,想了想问道:“那管事的叫什么名字?” 陈泽摇头道:“不知名讳,只知他姓王,是个白脸的瘦高个子。” 按着陈泽的描述,左章比对了一下张世山所说的张家各号人物,瞬间对上了号, “王管事,张家三管事,贪财势利,管着张家仆役,两位老人的身契自然在他手中。 “不过,能让家丁这般追索于你,想必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吃饱喝足的陈泽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嘴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不必理会他们。”左章笑吟吟的摸了摸僧帽,“你且告诉我张家在什么位置。” 陈泽闻言有些愣怔无措,不过他也知道左章智计拔群,于是立即指着一个方向道:“十里外,一个大庄园,牌匾上写着张府二字。” “知道了。”左章说着将一张银票拍到陈泽手中:“陈泽大哥,你去最近的青楼外守着。 “一旦发现追索你的人撤走了,便进去好生歇歇,然后静观好戏就行了。” 牢牢记下左章叮嘱的陈泽点点头,接过银票转身离去了。 左章则朝着陈泽所指的方向,在月色中哼着小调慢慢走着。 过不多久,左章找到了陈泽所说的庄园。 抬头看去,见其占地广阔气派非常,门口两尊八尺高的石狮子一左一右蹲着,耀武扬威活灵活现,似在守着身后的高大结实的院门。 “材料还是现成的。”左章笑呵呵的嘀咕一句,来到一尊石狮子脚下,一边搓手一边坏笑着嘀咕道:“来,劳驾试试我现今的力气。” 说罢,左章抬手顶住石狮子的颈侧,用力一推,那石狮子便轰然侧倒,砸出老大一声闷响! 而左章也不等荡起的尘土落下,弯腰探手扳住了石狮子张开的嘴,拖着它来到大门正前方站定,手臂奋力一悠,便像转流星锤一般转起了石狮子! 只见那沉重巨大的石狮子在左章手中急速旋转,不仅荡起阵阵恶风,更激出一阵阵鬼哭似的怪声! 两息过后,双足如同钉在地上的左章蓦然松手,石狮子顿时如同流星一般飞向张府的大门! 轰隆! 只听一声震天雷霆般的巨响,硕大无朋的石狮子狠狠撞在了张家朱红色的大门上,直接将其中一扇门板撞了个粉碎! “动静应该够了。” 左章扫了眼裹挟着大门碎片跌入门内的石狮子,冷哼一声调转身形,拎着乌钢伏妖棍离开了。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张府内亮起大片大片的火光,更有不少人呼喝着从府内各处奔至大门处! 然而,当他们看到撞入门内的石狮子和散落各处的大门碎片后,口中的呼喝声瞬间消散,心头怒火也被一下子浇熄! 霎时间,一众人个个惊骇噤声,宛若一只只被惊雷吓傻了的鹌鹑一般! 第四十一章 梅开二度 张家大门被左章轰然砸碎之后,仅过了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而因着张家乃固州大家之一,这种被人狠狠打了脸面的事情,最是让旁观好事者兴奋! 于是在清晨时分,便有人兴冲冲的带着这个消息窜进了固州城,并努力的让张家被人打上门来这件事,成为了固州百姓日间的新鲜谈资。 不过相比兴奋吃瓜坐看好戏的固州百姓,张家的应对则低调得多,仅仅是打扫了前院和找人修缮大门,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只是明眼人都知道,张家看似冷静应对无有异常之举,可仅从他们迅速召回内外族人家丁上,就能看出张家上下都已经紧张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家一处用来议事的静室之内,年逾五十的家主张崇兴豹头环眼,坐在主位上顾盼生威,问过一句后就面色阴沉的看着左右下首。 在他左手下位坐着一名男子,四十余岁,与张崇兴相貌相似,是他的胞弟张崇宁。 见自家大哥发问,张崇宁立即摇头道:“我不知道,昨夜正睡着就被惊醒,我赶去的时候崇杰堂弟已经到了,即便知道……” “崇宁堂兄此言差矣。”坐在张崇兴右手下位的一名瘦高男子立即出言反驳道: “我与你是前后脚到的前院,去了已是狼藉一片,所知并不比你多。” 张崇杰说罢扫了眼首位的张崇兴,眸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就低头琢磨起了自己的指甲。 至于张崇杰身旁的另一名男子,则始终面容沉静的端着一盏茶,时不时地嘬一口,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将众人神态举止尽收眼底的张崇兴心头莫名升起一丝烦躁,眉头微蹙转向胞弟张崇宁问道:“石狮子呢?” “我让下人搬回门外了。”张崇宁冷哼一声,瞥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声音忽然大了一丝,“我不操持,别人怕是想不起来。” 张崇兴似是没听到胞弟的后一句话,思忖问道:“狮子是如何撞进门内的?” “我不知道。”张崇宁愣了一下摇摇头。 颇感无奈的张崇兴咬牙吞下一股郁气,转头看向右手下首位置。 然而,张崇杰依旧低头抠着指甲,认真的仿佛在钻研大道真理一般,另一人则低眉垂目嘬了一口茶水,任谁都没有一丝答话的意思。 刹那间,张崇兴心头怒意升腾,面上血色一闪而过,怒哼一声长身而起,大步走出了静室。 张崇宁见状,眨巴眨巴眼睛立马跟了上去,口中还一口一个兄长的喊着。 眼见两人走得远了,抠着指甲的张崇杰轻哼一声放下双手,目光斜斜投向身旁的男子,轻声问道: “崇飞堂兄,冲击铜皮境的修行资源准备的如何了?” 话音刚落,男子送至唇边的茶盏蓦然停顿,始终低垂的双目闪过一丝精光,冷冷瞥着一脸嬉笑的张崇杰! “这么紧张做什么,放松些。”张崇杰不以为意的笑笑,“咱们家修行资源定数发放,没点私货如何精进? “便是张崇宁那蠢材,也藏着不知多少,更何况你我了。” 张崇飞闻言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桌上,冷冷问道:“你想说什么?” “昨夜我第一个赶到前院,细细看了看大门内外的痕迹。”张崇杰意味深长的笑笑, “那人先是推倒石狮,然后拖至大门前三丈处,接着站立原地不动,将石狮甩向大门。” “门前三丈……”张崇飞眉头微皱嘀咕道:“撞碎大门,去势不止落入院内六丈处……” “是啊。”张崇杰带着嬉笑啧啧叹道:“五千斤的石狮子,甩飞九丈之远,还撞碎一扇五寸厚的门板,妥妥的铜皮境修为。 “而若单以力道论,即便是咱们家修为最高的家主大人,怕也仅是将将胜出一丝。” 张崇飞闻言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家主冲境失败,修为跌落,否则不会有今天这等局促。” “所以才说砸门的人来得巧嘛。”张崇杰意味深长的笑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张崇飞略作思忖,目光在张崇杰与和张崇宁所坐的椅子上转了一下。 “可不是我。”张崇杰摆了摆手,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张崇飞和自己面前的空椅子, “不过呢,谁是下一个铜皮境,谁就是下一任家主。” “鬼蜮伎俩。”张崇飞冷着脸豁然起身,走至门前忽然脚下一顿,扫了一眼静室主位,冷笑一声语气莫名道: “你怎知不是家主联络友人做的戏码?” 说罢,张崇飞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静室,徒留惊疑不定的张崇杰胡思乱想起来。 当张家上下似定实乱的时候,在青楼睡了一觉的陈泽才将将睁开惺忪的睡眼,在一名女子的殷切侍奉下洗漱穿戴。 很快,换了一身新衣衫的陈泽容光焕发的坐在了饭桌前,在女子的陪侍下享用青楼为他准备的饭食。 吃了两口,陈泽见陪侍女子只是一味的陪笑敬酒,忽地想起左章让他看好戏的叮嘱,便咧嘴一笑道: “来,给爷说说下酒的趣事儿,说得好有赏。” 女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趁着给陈泽斟酒的空档,心思闪动琢磨着说些什么能拿到赏钱。 一息过后,女子放下酒壶,眸中春意流转:“爷您兴致这般好,奴家便给您说说昨夜间张家的趣事如何?” “张家?”陈泽心头一动,点头笑道:“说说。” 女子见陈泽感兴趣,顿时喜滋滋的说道:“昨夜呀,有人看到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一丈的汉子,找张家的麻烦呢……” 身高八尺腰围一丈! 你家镇山石成精了? 陈泽闻言险些将嘴里的酒从鼻孔里喷出来,正觉荒谬,就听女子信誓旦旦的说起张家大门被人用石狮子砸了个粉碎的事情。 那般厚重的大门被砸得粉碎? 是左章小师傅做的? 他这般打人脸面,还能将人救出来么? 若是惹怒了张家家主…… 想着想着,陈泽不由有些担忧,想要找到左章询问一二。 可是他忽然想起分别之时左章也没说会去哪里落脚,顿时发觉自己只能从信口夸张的女子口中打听昨夜的事情。 眨眼间,在天上溜了一圈的太阳兀自落下,让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而随着夜色渐浓,路上没了行人,各家各户也熄了灯火,让县城归于寂静。 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拎着乌钢伏魔棍的左章忽然出现,熟门熟路的哼着小调来到了张家庄园大门附近,面带微笑远远的站定。 遥遥看去,就见那缺了一扇门板的门洞只余下另一扇门板别扭却固执的关着,仿佛被人砸豁了一颗板牙的巨口一般,将聊胜于无的滑稽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相较昨天,明显已经挡不住任何东西的大门前却多了两名家丁,想来应该是在大门彻底修复前充当一下守卫。 这两名家丁各持棍棒站立,目光却有些呆愣,显然深夜时分泛了困顿,都没看到正站在远处的左章。 “才两个……啧啧,是笃定我不会再来了吗?” 浑不在意的左章哼了一声,返身走入夜色中。 张家大门前,两名持棍家丁中的一人努力的抑制着不断涌来的困意,却不由自主的拄着棍棒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打起了哈欠。 啪。 忽然,一声掌肉相击的轻响传进了他的耳朵,让困顿不堪的他恢复了些许清醒,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然而只这一眼,就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对面不远处,上一刻还好端端站着同伴,此时已经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家丁骇然之下彻底清醒过来,张口便要呼喊! 可还没等他发声,一个蒙面遮发的黑衣人如魅影似的骤然出现在他面前,闪电般探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乖一点,不叫的狗,才不会变成死狗。” 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钳的手掌,立即将家丁嗓子眼里的呼声硬生生堵了回去! “对嘛,活着多好。”左章歪了歪头,空着的另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挥起,轻轻拍在家丁脑门上。 待到家丁翻着白眼昏厥过去,左章找回藏起的乌钢伏妖棍,步履轻快的来到大门前,细细打量被摆回原位的石狮子。 “算了,你昨天已经出过风头了,这次就让给同伴吧。” 笑吟吟的说了一声,左章撸起袖子走向另一只石狮子。 数息后,左章拖着倒伏在地的石狮子来到了他昨天所站的位置,认认真真的将双脚落在昨天踏出来的足印上,扳着狮口的手臂猛然一甩,这头石狮子也如流星锤一般旋转起来! 下一刻,左章猛然撒手,让昨天发生的一幕再次出现! 轰隆! 震天巨响过后,剩余的一扇门板轰然破碎,大大小小的碎片与流星一般的石狮子一同落进大门内! “对称才好看嘛,搞得我手痒了一整天。” 气定神闲的左章瞅了眼彻底没了遮挡的门洞,无视了大门内亮起的灯火和接连响起的呼喝声,纵身急掠而去,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 “欺人太甚!” 张家静室之中,张崇兴双眼通红的嘶吼一声,一掌将座椅拍了个粉碎! 同在屋中的张崇宁等三人一声不吭的坐着,或面色发白或冷眼相看或低眉垂目,却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 而他们的表现让张崇兴越发愤怒,恨不得将他们毙杀当场! 始终盯着张崇兴的张崇杰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心头一惊连忙开口道:“堂兄息怒,莫中了贼人的奸计!” 张崇兴似欲喷火的双目瞪向张崇杰,“什么意思?” “这个……”张崇杰视线游移,见另外两人一个毫无所觉一个暗松一口气,恨恨咬牙的同时念头急转道: “堂兄你想,那人只在夜间挑衅,却不表露身份名号,显然是忌惮堂兄你。 “而他之所以接连挑衅,怕是想先用计激怒堂兄,然后寻机登门借堂兄你来扬名!” 张崇兴闻言略作思忖,稍稍冷静下来问道:“那你觉得咱们该如何应对?” 急切间甚至有点相信事实就如自己所说的张崇杰连忙答道:“我观那人似乎于自身实力并不自信,否则不必这般行事。 “是以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尤其是堂兄你,必须从容应对,才能将此獠一举斩杀!” 随着张崇杰的分析,张崇兴也彻底冷静下来,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就任他这般挑衅?” “自是不必。”张崇杰吞了口口水道:“现如今那人接连两天吃了甜头,想必还回来第三趟,砸落咱们张家的门匾。 “堂兄不若就埋伏在大门处,只要他一现身,立即将他就地击杀!” 张崇兴冷冷看着张崇杰,待他说完后略作沉吟,冷声道:“望你日后也能像今日这般上心些。” 说罢,他便带着尾巴似的张崇宁离开了静室。 而等到他们彻底不见了踪影,张崇杰一个激灵跳起来,瞪着张崇飞道:“张崇飞!你看见没有!张崇兴想杀咱们!” 后背微汗的张崇飞长长吐出一口气,面沉如水道:“我没瞎。” 张崇杰阴冷的目光扫了眼碎裂的主位座椅,“自从他冲境失败修为跌落之后,脑子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忍不了你可以走。”张崇飞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相信我,没人会拦着你。” 张崇杰愣了一下,冲着张崇飞的背影咬牙道:“做梦!这个家主位子我争定了,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就在张崇兴决定依着张崇杰的计策,藏身大门附近伏杀左章的时候,张家大门另一扇门板被砸碎的消息飞快地传扬开来。 而当这个消息传进某间客栈,并引起食客住客的疯狂讨论时,离开青楼住进客栈的陈泽正在客栈大堂进餐,自然将这个消息听了个全乎。 然而周围食客议论得越起劲,心中的疑惑就不由越发浓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左章为何会这般往死里得罪张家。 总不可能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张家反而会客客气气的把两位老仆送出来吧? “这位施主,我观你神思不属,似有心事,不如说出来,让贫僧为你开解一二。” 正当陈泽困惑不解之际,左章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泽大喜过望抬头看去,就见左章拄着乌钢伏妖棍站在自己桌前,立即起身应道:“大师慧眼无双,请到楼上雅间一叙!” 左章呵呵一笑,点头跟着陈泽上了楼。 两人进入雅间,陈泽竭力按着心头好奇,点了满满一桌酒菜,这才屏退店小二。 “左章小师傅你可算来了。”雅间的门刚一闭合,陈泽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张家的大门真是你砸的?” “没错。”左章坦然点头,一边吃喝一边淡然道:“今夜我还会去砸他们的门匾。” “啊?”陈泽不敢置信道:“为何啊?两位老人家和一众兄弟,还被张家扣着呢……” “陈大哥,你弄错了一件事。”左章手指轻点桌面,咧嘴笑笑,“他们不是被张家扣着,而是被张家的王管事扣着。” “呃……”陈泽疑惑刹那,忽然若有所悟,诧异问道:“你是说张家主并不知情?” “不只是他,恐怕张家上下没几个知情的。”左章见陈泽眉头紧皱不得其解,便笑着解释道: “张大哥在张家地位极低,两名老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赎出二老的身契根本惊动不了家主张崇兴。 “而从一开始的事事顺遂到后来的突起变故,始终没什么强力人物介入,只是王管事和一些家丁动手,借口还是盗窃财物。 “如此疲弱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是张家实权人物指使,否则陈大哥你根本没机会给我们报信。” 陈泽顿时恍然,可随即又有了新的疑惑,“王管事为何要这般做?” “我不知道。”左章摇摇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泽笑道: “不过王管事贪财,他所仰靠的嫡系子张世东也贪财,所以脱不开见财起意这四个字。 “而由此也能猜到,想必是有人凭着张大哥的财力,行事张扬了些许吧?” “这个……”陈泽略作回忆面露懊悔,在左章的注视下尴尬道:“我们想给老爷出口气,也想让两位老人家风光一些。” “心思没错。”左章不以为意的拍了拍陈泽的肩膀,“不过却小瞧了人心的龌龊和贪婪。” “左章小师傅教训的是。”陈泽恭恭敬敬的认了错,旋即纳闷道:“那咱们撕扯张家的脸面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轻松脱身 “为了让王管事放人。” 左章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思绪刚清晰了一点的陈泽瞬间发了懵:“呃……怎么放?” “陈大哥,你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左章笑吟吟的喝了口酒,细细解释道: “王管事和张世东两人,在家主张崇兴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勒索钱财,扣了本该离开张家的一伙人。 “随后,这伙人的帮手找上门来,也不说明缘由,出手就狠狠地打了张家和张崇兴的脸。 “那么你想想,当事情弄明白之后,最想弄死王管事和张世东的人…… “是咱们,还是张崇兴呢?” 瞬时间,顺着左章所说一路思索下来的陈泽蓦然一僵,只觉一股掺混着惊惧的心奋之情猛然涌上心头,让他心神颤动不已! “明白了?”左章惬意的享用着桌上的酒菜,带着寒意的目光投射窗外,望向张家的方向,“事情败露,小命不保。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一定不能让真相暴露在张崇兴面前,并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咱们。 “到时候,任人拿捏的就不是咱们了。你们呢,也能真正的给张大哥和二老出一口气。” 陈泽闻言兴奋的站起身来,挂着满脸的崇敬冲左章一躬到地,“多谢左章小师傅出手相助!” “陈大哥先别急着谢。”左章笑着将陈泽搀起,语气忽然认真起来,“要真正达成目的,还需要做到两件事。” 陈泽对左章已是万分信服,顺着问道:“哪两件事?” 左章表情郑重的看着陈泽,缓缓说道:“第一,要让王管事和张世东知道,张家被人打了脸面,是因为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而要做到这件事情,只能拜托陈大哥你自投罗网一回。” “自投罗网……”陈泽琢磨了一下左章的话,瞬间恍然道:“可是要我回张家向他们点明?没问题!何时动身?” 左章点点头,“不宜过迟,最好用过饭之后便去。” “好说!”陈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接着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左章没有立即回答,湛湛目光再次投向张家方向,注视片刻才淡然说道:“我与张崇兴打一场。” “啊?”陈泽面露惊容,连忙劝阻道:“左章小师傅使不得啊!那张崇兴十一年前便是铜皮境二重天的高手,现如今……” “现如今他冲境失败,跌落铜皮境一重天了。”左章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道: “这件事情只有张家的部分人知道,两位老人家久在张家做事,自然也探听到了,便写信告诉了张大哥。” 陈泽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可他即便修为跌落,也曾经是能冲击通神境的高手……” “所以才要趁他修为跌落踩他一脚。”左章理所当然的耸耸肩, “你将事情向王管事和张世东点明之后,他们心怀疑虑之下,有很小的可能不会立即放人。 “到那个时候,便要将他们逼到除了放人以外别无选择的绝境,而与张崇兴打一场,就是第一步。” “这个……”陈泽见左章主意已定,嘀咕一声便不再劝,而是犹豫一下略感疑惑道:“左章小师傅,以你的智慧…… “应该有别的法子让他们放人的吧?” “有啊。”左章耸肩笑笑,“威逼、利诱、武力胁迫、杀手恫吓,管用的法子多的是。不过…… “你也不想看着张大哥继续蹉跎时光吧?” 陈泽只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瞬间明白了左章的用意,惊喜道:“老爷的心结……” “是啊。”左章无奈的笑笑,“你家老爷看似开朗放浪了些,可实际却对当年的事情很是介怀,否则也不会十一年不与两位老人家联络。 “当年张崇兴夺了张大哥修行张家家传功法的资格,让他十一年心头郁郁不得寸进。 “如今既然遇到这档子事情,咱们索性便把能办的事请一并办了,看看能不能让他振奋起来。” 陈泽闻言顿时信了左章的说辞,心悦诚服由衷感慨道:“老爷能与左章小师傅成为至交好友,实乃一生之幸!” “这倒是真的,哈哈。”左章笑了一声,掏出一封信交到陈泽手中,交代一些关窍后说道: “陈大哥,你且去张家吧,依着我所说与他们交涉即可。” 陈泽躬身行礼接过信件,二话不说离开雅间,步履昂扬生风,颇显豪迈。 过不多久,怀揣信件的陈泽就来到了张家的一处偏门外,略作停顿整备心绪后,咚咚咚敲响了门。 数息过后,偏门打开,一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出现,满怀戒备的打量了两眼陈泽,忽然惊道:“是你!” “正是在下。”陈泽若无其事的拱拱手道:“王管事让在下来见他,说有要事相商,劳烦带路。” “嗯……呃?”家丁愣了一下,丝毫无法将面前淡定如山的陈泽,与前几日在自己一行追索之下奔逃的人联系起来! 惊疑不定的思忖片刻后,没敢贸然动手的家丁皱眉道:“王管事让你来的?” “不错。”陈泽镇定自若的回了两个字。 “且看你弄什么花样……”家丁嘀咕一句,自忖陈泽进了门便翻不了天,于是侧身将陈泽让了进来,带着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屋子外。 家丁在屋门外站定,刚要敲门禀报,就见眼角人影一闪,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陈泽已然推门跨了进去! “哎你怎么……”猝不及防的家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 谁料陈泽似是早有防备,臂膀一甩让那家丁拉了个空,然后就直直走到屋内一张书桌前,冲着书桌后的男子拱了拱手, “王管事,别来无恙。” 书桌后的王管事四十余岁,脸宽眼细身形矮胖,正皱眉写着什么,听得有人忽然闯进屋内刚要呵斥,却在抬眼间瞧见了陈泽。 “你?”王管事短促的眉毛挑了挑,忽地冷笑道:“藏得好好的,怎么不逃了?是想通……” 而话还没说完,陈泽就从容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瞥了眼追进来的家丁,毫不避讳的截断了王管事的话头, “我知道接连两夜砸烂你张家大门的人是谁。” 王管事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豁然一惊,身子前倾直勾勾盯着陈泽,“是谁?” “都在这封信里。”陈泽掏出左章交给他的信,在家丁万分好奇的目光中放在王管事桌上,吐字清晰的说道: “还有封内容一模一样的,就藏在张家某处。” 看着陈泽突然拿出来的信,王管事忽觉有些不妙,脑中莫名闪过一个猜测,却瞬间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头皮发麻! 安坐如山的陈泽见王管事的反应与左章所说一般无二,顿时底气大增,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眼神中也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不屑和嘲讽。 擅长察言观色的王管事自然察觉到了陈泽眼神的变化,心头一沉拿起信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拆开翻阅。 同在屋内的家丁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对,不由好奇的打量着王管事手中的信纸,却忽然发觉那信纸微微颤动起来! 砰! 就在家丁好奇为何信纸会颤抖的时候,王管事猛地将信狠狠拍在桌上,豁然起身指着陈泽骂道:“一派信口胡言!” “是吗?”陈泽敏锐的察觉到王管事横眉怒目下所隐藏的惊惧,从容看向面带惊诧的家丁,“这位小哥,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那我告诉你另一封信藏在哪里如何……” “住口!”王管事情急之下惊骇大呼,然后气急败坏的冲着家丁喊道:“出去!敢传出一个字去,举家受死!” 家丁这时才明白此件事情绝不是他能探听的,连忙告罪退了出去,逃也似的远离了这处屋子。 “王管事不是说信上所言不可信么?”只觉心头畅快非常的陈泽翘起二郎腿,“难道您还害怕这一纸胡言?” “你……”王管事愤愤咬牙道:“你待如何!” “放人。”陈泽回想着左章平日里的言行做派,模仿着他淡然的语气说道: “离开张家之时,我自会将另一封信的位置告知于你。” 王管事蓦然握紧双拳,面上阴晴不定的打量着陈泽,默然思忖着什么。 片刻后,死死盯着陈泽的王管事缓缓开口问道:“我怎知你不会诓骗于我?” “王管事,你当自己还有得选吗?”陈泽指了指桌上的信纸,语气轻松道: “不论信上所言是真是假,只要落在张崇兴耳朵里,你和张世东都难逃责罚。 “到最后,张世东因为是张崇飞的儿子,或可逃过一劫,可你呢? “你可别忘了,张世东自私成性,为求脱身,定会说是受了你的蛊惑,将罪责尽数推到你身上。 “到时候,但愿你这个身在张家的王姓外人能命硬一点,受得住张崇兴和张崇飞的怒火。” 陈泽一句句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宛若一记记重锤一般,狠狠砸在王管事心头,令他骇然失神之下跌坐回椅子中去。 痛痛快快发泄了胸中郁气的陈泽见状,不由翘起了嘴角,哼声道:“怎么?王管事不去和张世东少爷商议一下? “要知道,你在这里想得越久,我们藏在张府的信就越有可能被人发现呐。” 王管事悚然一惊站起身来,急切的目光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陈泽,犹豫道:“你……” “在下便在这里静候佳音。”陈泽拱了拱手,就惬意的晃起了二郎腿。 王管事咬咬牙,终是不敢冒险,攥着信件走出了门,脚步声转眼便去得远了。 而直到王管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陈泽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默默念叨道:“但愿能快点放人,好让左章小师傅少些后顾之忧。” 眨眼间,半柱香的工夫过去,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足音,陈泽凝神细听,发觉是王管事的脚步声,顿时心头一定。 很快,足音越来越近直至门外,王管事阴着脸推门而入,手中所攥的信件已经变成了两张身契。 只见他刚一进们就将两张身契递到了陈泽面前,沉声道:“另一封信在哪里?” 陈泽一言不发的看了看面前的身契,发觉确系两名老仆的身契后伸手去接,却发觉王管事的手依旧死死攥着身契。 “王管事,你的记性这么不好吗?”陈泽捏着身契的一角,微微用力的同时缓缓说道: “我说过,我们离开张家之时,自会告诉你另一封信的位置。” 王管事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松开手的同时表情阴沉的威胁道:“别骗我,否则你定会后悔!” “彼此彼此。”陈泽将身契揣进怀中,站起身来问道:“两位老人家和我的手下呢?” 王管事不情不愿的答道:“在你进来的侧门外,你们的马车也在。” “王管事办事果然靠得住。”只觉浑身舒爽的陈泽笑了笑,“劳烦王管事带路。” 王管事不爽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外,领着陈泽穿门过廊,向着侧门而去。 过不多久,一路无言的两人来到侧门外,陈泽顿时看到自己的一众手下和一辆马车被十余名张府家丁围在中央。 “陈哥!” “头儿!” 眼见陈泽出现,马车周围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开口,面上满是惊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泽见众人只是困顿疲乏,并没有受什么伤,顿时心头一松问道:“二老呢?” 一名手下反应快,见陈泽不是被抓到的样子,心头一喜连忙应道:“在车里!” “好!”陈泽快步来至马车前,将手中身契交给答话的手下,叮嘱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手下心头诧异还要再问,却见陈泽暗暗摇头,只能按下疑惑点头应下,扬鞭驱马驾着马车带人离开。 而待到马车离开了视线,隐隐被张家众家丁围住的陈泽才看向有些急躁的王管事,笑吟吟的说道: “王管事,另一封信就在你张家大门的匾额后面。” 王管事闻言哼了一声,转身向门内走去的同时,冲着众家丁说道:“看着他!” “当真小人心思。”陈泽不以为意的看了眼手持棍棒围拢上来的张家家丁,笑着警告道:“你们可别自误呐。” 一众家丁闻言纷纷面露不屑,足下不停向着陈泽围了上来。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就在王管事飞快离去之后,一个头戴斗笠手持漆黑齐眉棍的僧人忽然出现在不远处,足下无声的缓缓向他们靠近过来…… 第四十三章 刀光棍影 “我佛慈悲。” 一声毫无悲天悯人意味的佛号响起,瞬间将张府侧门处得满地哀嚎声压下。 只见诵念佛号的左章轻飘飘舞了个棍花,扫了眼十余名倒地哀嚎的张府家丁,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看向其中受伤最轻的一人冷冷道: “没把你的腿打断,是为了让你回去报信的,快去!” 那鼻青脸肿的家丁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跌跌撞撞跑进了侧门。 而眼见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左章压低斗笠遮了面容,冲着面露畅快的陈泽低声道:“陈大哥,该走了。” 陈泽闻言醒过神来,将视线从惨呼的张府家丁身上收回,连连点头,与左章追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同一时间的张家庄园中,从陈泽口中得知另一封信所在的王管事足下飞快,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来到了内宅某间书房外,一言不发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名年近三旬的高大男子正眉头紧皱的来回踱着步子,见王管事进来,立即站定问道:“在哪里?” 王管事拱手躬身立即答道:“在大门匾额后!” “那你还不快去拿回来!”张世东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即冲着王管事喊道:“修缮大门的人不日就来,要是被人拿了去,我扒了你的皮!” “是!我这就去!”额头微汗的王管事缩头缩脑应了一声,转身奔出屋外,眨眼去的远了。 张世东见状心神稍定,眼眶内却忽然闪过一丝怨毒,“张世山!你等着!老子十一年前能把你踩在脚底,现在也一样!” 就在张世东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张世山的时候,心急若焚的王管事已经赶到了前院。 然而他刚刚放缓脚步,准备扮做寻常模样走到大门下,趁着没人将匾额后的信件取下时,却忽然瞥见大门后墙下的草地上盘腿坐着一人。 那人所在的位置很是耐人寻味,因为那里距大门极近,却恰在大门外看不到的死角。 谁人会在这时坐在那里…… 王管事纳闷之余足下微顿,细打量那人,却见对方豹头环眼,一身黑色劲装,膝上横放一柄三尺长的单刀,远远看去别具威势。 家主! 王管事只觉心跳骤然停了一瞬,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去! 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远远坐在墙下的张崇兴已经发现了他,面无表情的远远看来! 这还如何取信…… 可此时哪容得我转身…… 若是出府,该用什么借口…… 骇然之下心念电转的王管事暗暗叫糟,虽不知张崇兴出现在这里的原委,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再犹豫! 于是王管家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去,不过却不着痕迹的转了方向,硬着头皮直直向着张崇兴走去。 片刻后,借着行走的数息时间想到了对策的王管事来至张崇兴面前,低眉顺眼的躬身行礼道: “见过老爷。世东少爷让小的过来,看看老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世东?”张崇兴理所当然的认为张世东是从张崇飞口中得知自己要埋伏贼人,便点点头淡然道:“倒是个殷勤的。 “既然来了,便着人盯着点,莫再让什么人到前院来搅扰我。” 说罢,张崇兴便闭上双眼调养气息。 而王管事一听顿时心头一沉,却只能恭恭敬敬的应了,退出前院火速奔回了书房,将事情与张世东说了一遍。 “大伯在前院!”张世东心头惊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名家丁跌跌撞撞栽进了书房! “世东……少爷,王管事……”家丁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抱着腿跌坐地面,有气无力道:“有个和……尚,把人……劫走了!” 王管事反应极快,想着自己看守陈泽的十余名家丁,心头一惊立即追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都被……打断了腿!”家丁说话间已是满头大汗,显然牵动了伤处。 “世东少爷!等不得了!”王管事深知十多名家丁被人打断腿绝不是好遮掩的,转向张世东急切道: “我去安顿被打伤的人,您快去向三老爷解释一番,求他老人家出手,万万不可让那信落在老爷手中!” 张世东也是个狡诈人物,一听就明白了王管事的打算,看着王管事头也不回的直奔侧门而去,不由恨恨咬牙,对张世山已是恨到了骨子里! 眨眼间,半个时辰的工夫飞逝而过,正在前院墙下闭目养神的张崇兴忽然睁开眼,看着腰挎佩刀的张崇飞远远走来,心头纳闷皱起了眉头。 只见张崇飞步履沉稳的来到了张崇兴面前,垂首施礼道:“堂兄,我思忖良久,觉得有些不妥。” “嗯?”张崇兴好奇道:“有何不妥?” “无人看守的大门不妥。”张崇飞指了指失了两扇门板而显得空荡荡的门洞,“贼人夜间若来,见此处无人把守,心中必然生疑。 “而心怀疑虑则戒心自起,堂兄想要一举将其击杀便有了难度。 “所以咱们最好安排一人镇守大门,只是这人的修为不可太弱,身份也不能太低,否则既镇不住场面,又消不掉贼子戒心。” “哦?”听罢张崇飞的话,自以为猜到他会提名何人镇守的张崇兴意味深长的笑笑,“你觉得应当由谁人来镇守?” “此事既是我的提议,自然是我最合适。”张崇飞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在明,堂兄在暗。 “到时我拖住贼人,只要堂兄寻得机会,定能将贼人一击斩杀!” 张崇兴闻言顿时诧然。 他原本以为张崇飞会提议让草包张崇宁在明处诱敌,却没料到先前始终一副事不关己做派的张崇飞,这时会主动请缨以身做饵。 想到这里,张崇兴细细打量面前这个素来心思深沉的堂弟,却见其一脸坦然毫无异样,不由越发好奇。 “堂兄不必疑虑。”张崇飞如何不知张崇兴的想法,面色坦然语气诚恳道:“你我兄弟平日如何相处是自家事,如今外敌袭扰,自当一致向外。 “若是因着平日里的些许误会而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兀自疑惑的张崇兴闻言,暗暗对比了一下张崇飞与另外两人的品行为人后,终究没有反驳,点头应允了张崇飞的提议。 张崇飞见状,貌似淡定实则恼怒的点点头,一边暗骂逆子惹祸,一边向着大门走去。 待到他盘腿端坐在大门匾额的正下方时,已渐渐收敛了心神,准备一有机会就将那封会害死自己儿子的信件拿走。 很快,日落西山,黄昏降临,路上行人渐次稀少,而张家甚少出面的张崇飞坐镇大门的消息,也迅速传播开来,引起了诸多好事者的议论。 与此同时,但凡知道张家接连两天被人砸了门的人,都在暗暗期待着那嚣张贼人再来一次,好让他们在日间再多一份谈资。 在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中,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到了丑时。 耳听得更夫敲了丑时的梆子,素来镇定的张崇飞也不由心头微紧,下意识就想回头看一眼藏身门内的张崇兴。 而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忽然远远传来,惊得张崇飞蓦然握住刀柄,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黑暗昏沉的街道之中,一名头戴僧帽肩扛齐眉棍的年轻僧人缓缓向张府大门走来。 和尚? 当是世东提及的那人了…… 张崇飞心头一沉,攥紧刀柄细细打量。 却见那僧人二十余岁年纪,身形匀称结实,相貌俊朗五官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剔透仿若能洞彻人心一般。 只不过不管怎么看,张崇飞都觉得这年轻僧人眉宇间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羁之态,像游戏红尘的洒脱少年胜过像一个出家人。 “呦,今天换了个高手当值啊。” 见张家大门的匾额下有人坐镇,且正面色凝重的打量自己,面带笑容的左章也不等对方开口,就主动歪着头打招呼道: “你是张崇什么?” 出言不逊和轻蔑的态度,顿时让素来沉静的张崇飞阴沉了脸。 只见他豁然起身,仓啷一声拔出单刀,刀尖遥指缓缓走来的左章,“毁我张家家门的便是你么?” “不错。”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在大门前三丈处站定,双足恰恰踩在投掷石狮的位置。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崇飞深谙言多必失道理,生恐左章说出什么对儿子不利的话来,抛却杂念来至左章身前两丈处站定。 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一手摁刀背一手持刀柄,双手呈平推姿态将单刀横挡胸前,聚精会神的盯着左章的同时口中默默诵念着什么。 “我知道了。”左章忽然笑了一声,无视了遥遥对着自己的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笑呵呵的说道:“你是张崇飞。 “张崇兴自大无脑,张崇宁庸碌市侩,张崇杰狡诈无端,张崇飞沉稳谨慎。 “看你这谨慎小心的模样,当是张崇飞无疑。” 张崇飞闻言面色一变,连忙开口驳斥道:“巧言令色!我张家岂是你能挑拨的!” “挑拨?我的声音大到传遍整个张家了吗?”左章忽然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脚下一闪退开三丈,“还是说…… “就近处便有我提及的另外三人潜藏?” “你……”张崇飞面色一沉,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身后响起了张崇兴的声音,“崇飞,退开吧。” 同样听到声音的左章顿时眼神一亮,带着几分期待看向张崇飞身后! 其实,执意要与张崇兴打一场的左章,虽然确实有帮着张世山解开心结的想法,可最主要的原因却是想衡量一下自身的修为到底处于哪个层次! 毕竟罗汉金身虽然玄妙,却并没有明确的实力层级划分,要想知道自己修为究竟如何,便只通过与高手过招来判断。 而张崇兴虽然冲境失败境界跌落,可是在左章看来,用张崇兴来衡量自身实力却是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里,左章按下心头兴奋,将扛在肩上的乌钢伏妖棍取下,双手斜持护在身前,“来者可是张家主?” 话音刚落,就见张府大门中走出一人,正是张家家主张崇兴。 只见他单手持刀,虎步龙行跨出大院,眨眼间已经走到了张崇飞身边。 “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妄评我张家英杰。”张崇兴无视了面色难看的张崇飞,在左章面前三丈处站定, “阁下犯我张家,究竟意欲何为?”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左章说着瞥了眼面露紧张的张崇飞,全神戒备的同时笑嘻嘻的说道: “遇到我,张家主自认倒霉就是了,何必问那么多?” 张崇兴面无表情的拔刀,“阁下修为精深,不是寻常人物,敢问在哪一寺出家?” “不敢欺瞒张家主。”左章毫不犹豫的信口道:“在下法名正弘,怀宁府府城罗云寺武僧。” 张崇兴单刀扬起,“斩杀你之后,在下会着人将你的人头送回罗云寺,仔细验证一番。” “多谢张家主。”左章凝聚心神死死盯着张崇兴的眼睛,语气依旧淡然:“在下觉得还是自己走回去舒服一些……” 话音未落,刀光乍起! 刹那间,张崇兴扬起的钢刀毫无征兆的猛然劈落,一抹弯月般的寒光闪电般离刃而出,直奔左章面门! 然而左章却似早已预见到了一般,从容侧步闪身避开,让那迅捷无比的刀罡偏离他头颅足有一尺! 可这羚羊挂角的一刀刚过,重重刀光就紧随而至! 只见张崇兴一步踏出便跨过三丈之距,手中钢刀砍削剁抹出招流畅,绽放出无尽光华,如浪潮一般涌向左章! 而在那浪潮之间,更有锋锐迅捷却总在难以预料处飞出的冷冽刀罡,如同游鱼飞鸟般出其不意的劈向左章! 靠! 一样的刀法…… 不一样的人用出来…… 差别这么大吗! 被刀光笼罩的左章念头都断断续续的,只能凭着被张世山多年喂招养出来的本能反应,搭配浮尘步和伏魔棍法,竭尽全力采取守势抵挡! “张家主,突下杀手可不是英雄所为啊。” 接连挡下刀锋却连一丝反攻机会都抓不到的左章嘴上逞着强,手中乌钢伏妖棍左支右绌艰难遮挡,任谁也看得出他的狼狈。 “藏头露尾的小人也配与我论英雄?” 挥刀猛攻的张崇兴颇感游刃有余的同时也有些纳闷,因为左章虽然狼狈,却总能在毫厘之间将自己的杀招挡避开来! 这种对张家刀法熟悉至极的表现顿时引得他心头诧异,便决定擒下左章好好审问一番。 于是乎,刚刚还要置左章于死地的张崇兴刀招一变,换用了别家刀法中伤而不杀的招数,一个劲的往左章臂腿关节招呼,活似要把他削成人棍一般! 刹那间,疲于应对之下渐渐对张崇兴刀速有所适应的左章再现窘迫,狼狈招架间连足下方寸之地也守不住,被张崇兴逼得步步后退! 眨眼间数息过去,两人不仅远离了张家大门,更渐渐向夜色浓重的街道中而去! 守着大门匾额的张崇飞见状,暗暗后退到匾额下方,趁着张崇兴背对自己时纵身一跃,伸手向匾额后方探去! 可他这一探却什么也没捞到,只见匾额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信件! 飘落地面的张崇飞顿时心头一惊,惊疑不定的看向在张崇兴刀下败象尽显的左章! 然而他目光刚刚投射到左章身上,就见左章面色发狠无视了砍向肩头的钢刀,大喝一声振臂一扫,手中乌钢伏妖棍挟万钧之势击向张崇兴! 张崇兴自是不愿与左章以伤换伤,收刀一挑拨开乌钢伏妖棍,顺势一抹向着左章手腕削去,竟是要将他双手削断! 可左章却似是输急了眼的赌徒与一般,不闪不避抡棍砸向张崇兴,竟是要再度以伤换伤! 张崇兴见状心头冷笑,自忖有把握先一步废掉左章双手,招式不变手腕发力,刀锋便如闪电般落在左章手腕上! 然而下一刻,削在左章手腕上的刀锋上非但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顺畅感,反而卡顿在左章手腕间丝毫不得寸进! 糟!他竟练成了佛门金刚不坏…… 惊变之下,一刀无功的张崇兴脑海中念头未绝,左章是大力沉的一棍已经如雷霆般落下! 嘭! 咔嚓! 骤然间,乌钢伏妖棍结结实实砸在了张崇兴的肩头,带起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 “唔哼!” 张崇兴只觉一阵剧痛猛然袭来,手中钢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飞跌出去,直滚到张崇飞脚下才止住去势! 凭着本命神通不坏而一招建功的左章收势站定,打量着张崇兴的同时思忖方才的得失,心中暗暗琢磨道: 若论修为,张崇兴比我弱一份,可是他经验招法眼光都强过我,这才能一路压着我打。 不过伏魔棍招法简单缺乏变化,若换成慈悲剑,胜机当在七成! 如此一来,我的修为应当与铜皮境二重天相近,亦即佛门的灵台境二重天。 至于眼界经验……呸!整天和张世山切磋,我有个屁的眼界经验! 就在左章暗暗评估自身实力的时候,观战的张崇飞却被急转直下的战况惊得面色大变,连忙俯下身子查看张崇兴的伤势。 “我没事!”面色发白的张崇兴咬牙推开张崇飞,忍着肩头剧痛站起身,狠狠瞪视着左章,“金刚不坏造诣如此之深……你究竟是哪一寺的武僧!” “贫僧说过了,罗云寺正弘。”左章揉了揉只痛不伤的手腕,冷冷看着张崇兴道: “张家主,与我做个约定,我便放过张家满门,如何?” 第四十四章 归途之中 “什么……约定?” 咬牙忍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张崇兴便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中的愤恨却是掩也掩不住。 “给我一件东西。”左章重新将乌钢伏妖棍扛在肩上,目光灼灼道:“木灵藤。” 左章刚刚说完,张崇兴面色骤变,“不可能!” “是吗?”左章歪头笑笑,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偏移,看向站在张崇兴身侧的张崇飞,“张家主真的要拒绝贫僧吗?” “正弘大师……”张崇飞受不住左章的目光,不等张崇兴开口就主动答道:“那木灵藤是我张家传家至宝,也是我张家立身之基石……” “这样啊?”左章意味深长的笑笑,“借着木灵藤修习你们张家的家传功法长春功,确实进境较快。 “不过,知道为什么你们张家铁骨境武者极少,且从来没人能踏入通神境吗?” 话音刚落,张崇兴与张崇飞心头顿生骇然,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你们不知那木灵藤的来历,还把它当宝贝一样。 “殊不知那玩意儿是妖族死后残留的遗骸,却不知怎么被你们家得了去。 “现在想想,你们家那位借着它修行自家功法的先祖也真是勇不可当,竟然敢借用妖族遗骸提升境界。 “啧啧,真想见识一下他老人家冲击通神境失败时的死状,想必一定很是壮观。” 刹那间,族志中有关先祖的只言片语猛然涌上张崇兴的心头,吓得他本就有些发白的面上血色尽退。 见张崇兴被自己吓的够呛,左章适时冷笑补刀道:“张家主,运气好捡回一条命,不代表你还能借着木灵藤冲击更高的境界。 “有的事情,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惊骇之下,张崇兴眼角一阵跳动,目光犹疑不定,似在思索左章所说有几成可信。 而站在他侧后的张崇飞则在皱眉沉思片刻后,面露坚定之色,凑近张崇兴低声劝道:“堂兄,若这正弘所言为真……” “你怎知他说的就是真的!”张崇兴瞪了张崇飞一眼,“那木灵藤与长春功最是契合,便是上不得通神境,也能降低跨入铜皮境的碍难!” “那咱们张家便永远只能算是三流。”张崇飞罕见的不再谨小慎微,面色沉凝耳语道: “这自称正弘的和尚熟知咱们张家隐秘,必然有族人与他私下有所沟通。 “而此时他又以族人为质,堂兄何不索性将木灵藤让与他,反正那东西已是越来越不济事了。” 张崇兴闻言不由面露纠结,思忖片刻后瞥了眼一脸坦然诚恳的张崇飞,只觉脑海中思绪繁乱如麻一般。 左章看着眼珠乱转的张崇兴,心头颇感不以为然。 在来固州之前,左章曾听张世山说张家有一件辅助修行的灵物。 只是这灵物只给张家资质上佳者使用,张世山虽然够格使用,却因为当初的受骗强娶一事被夺了资格。 一开始左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当张世山无意间说起他们张家历代先祖没一个能踏入通神境时,左章便知八成是那灵物有问题。 于是,细细打听了木灵藤的细节之后,左章便感觉这木灵藤很可能是妖族遗躯,并打定主意要将它收入手中,交给木听涛来用。 “张家主,考虑的如何了?” 就在张崇兴心念杂乱之际,左章的催促声忽然响起,弄得张崇兴心头越发烦乱。 “也罢,看来张家主还真是个不在意族人安危的狂妄自私之辈。”左章见张崇兴拿不定主意,便将杀意浓重的目光投向张崇飞, “张崇飞,你便做第一个赴死的张家族人吧。” 左章说罢大踏步走向张崇飞,肩上乌钢伏妖棍猛然奋起,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便击向张崇飞! 浑没料到左章话不投机便悍然动手的张崇飞骇然一惊,仓促间立刀格挡的同时,另一手扯着伤重难行的张崇兴急速而退! 铛! 只听一声震耳巨响,张崇飞只觉一股浩瀚巨力袭来,闷哼一声手中钢刀一个不稳瞬间脱手飞出! 不过这刀棍相击总算为他赢得一丝机会,让他与张崇兴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拦腰一棍! 左章见状哈哈一笑,手中乌钢伏妖棍轻巧一转,折返回来又是一记横扫,直奔踉跄后退的两人,“刀都没了,看你拿什么来……” “住手!木灵藤给你!” 命悬一线之际,张崇兴豁然一声大喝,令乌钢伏妖棍堪堪停在他腰侧三寸! “早这样不就行了?何必吃这些苦头。”左章轻笑一声收势站定道:“张家主,劳烦了。” 张崇兴面色难看的忍痛站稳,狠狠瞪着左章,从领口内扯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交到张崇飞手中,“在我书房画后暗格。” “堂兄放心,崇飞去去便来。”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张崇飞躬身接过玉佩,心有余悸的偷瞥了一眼左章,转身奔进了大门内。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张崇飞捧着一个不足一尺的狭长木盒奔出大门,神色复杂的递到了左章手中。 左章将木盒打开个缝隙看了看,见其中有一根七寸长短拇指粗细的褐色短藤,周身缠绕着淡青色的妖气,显然不是凡物。 “多谢张家主馈赠。”左章视线扫过躬身退开的张崇飞和带伤站定的张崇兴,合上木盒揣进怀中,果断转身离开。 而张崇兴瞪着左章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过不多久,一路不停地左章在经过一条小巷时眸光一闪,肩上乌钢伏魔棍猛然一挥,卷起一阵恶风后骤然停顿,棍端指向漆黑不见五指的巷中, “不要碍事,没得商量,滚回张家。” 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话语飘进了小巷,没有激起一丝声响,仿若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一般。 步履不停的左章也不在乎里面有没有反应,警告一句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而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漆黑小巷中才想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瘦高身影从中走出,却是始终未曾露面的张崇杰。 只见他心有不甘的盯着左章离去的方向,有心追上去却又不敢,犹豫良久后终是无奈折返。 眨眼间,清晨再度来临,因着张崇兴着人封锁前院左右,再加上有意隐瞒,所以张家上下对他受伤一事之知者甚少。 然而,张崇兴禁得住张家,却禁不住多如繁星的好事者。 于是就在张家看起来一切如常的时候,夜间隐藏在张家大门附近的几双眼睛,却将夜间所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清楚。 紧接着,这些眼睛的主人在带着窥探来的消息兴奋离开后,便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所见毫无顾忌的宣扬开来。 而由于他们窥探时位置所限,导致他们没能听到左章与张崇兴的约定内容。 再加上他们不知张家有木灵藤这等事物,所以对于左章带走的木盒中是什么,在宣扬时便多了许多带着个人喜好的猜测和杜撰。 就这样,左章手中的木盒于无形之间汇聚了众多人内心的想象和渴盼,导致传闻也变得越来越夸张。 巨额银票、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稀世珍宝…… 人们把能够想象到的渴望之物都加诸于左章带走的木盒之中,却不知其中不过是一截妖族遗躯。 而就在他们心怀热切的幻想着木盒中装着什么的时候,带着木盒的左章已经与先行一步的陈泽一行回合,慢慢向着古县方向而去。 “左章小师傅,您真的不骑马吗?”陈泽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左章身侧,殷勤问道: “这是我们挑到的最好的一匹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验过牙口了,绝对是一匹良驹。” “那我更不能骑了……”徒步而行的左章无奈苦笑,抬手抓着乌钢伏妖棍的一端,将另一端轻轻搭在马鞍上。 下一刻,那高头大马腰背悠然一沉,惊慌嘶吼间受不住力般足下一软,眼见就要不支跌倒! “看到了?”左章轻轻收回乌钢伏妖棍,托着马腹助它稳住身子,然后轻拍马颈稍作安抚,摇头道:“陈大哥,好意我心领了。 “你们照常策马行进便好,我在马车边跟着,也好给两位老人家解解闷。” 陈泽见状也颇感无奈,只得招呼看到刚才一幕而倍感震惊的同伴策马加速,护佑着马车前行。 跟在马车边的左章见状,便也加快了些许速度。 只是他身具非凡身法,身识又强横得很,所以即便速度与马匹相当,可看着却是一副轻松散步的模样 “这位小师傅就是左章吧?”行进间,一名面容慈祥的六旬老妇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闲庭信步的左章。 “老人家叫我小左就好了。”左章礼貌回应道:“来的迟了点,让二老受苦了。” “左小师傅说的什么话。”马车中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苍老男声,紧接着一名六旬老叟的脸庞也出现在车窗后, “时间仓促,未及好好向小师傅致谢,该我们和你说声对不住才是。” “二老客气了。”左章笑了笑:“也是多亏了二老的信件和陈大哥一行的尽心,此行才能如斯顺利。 “否则单凭我一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两名老者点点头,接着相视一眼后老叟关切问道:“家主他……” “哦,没什么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左章知道两名老者对张家感情颇深,便细细说道:“肩骨断了,但是修为还在。 “不过他的家住位子恐怕坐不了太久,而下一任家主应该是张崇飞。” 策马行于左章身侧的陈泽闻言讶然,“左章小师傅连这一点都料到了?” “嗯,我帮了他一把。”左章说罢见众人越发诧异,便笑着解释道:“我与张崇兴交手之前,张崇飞明着做诱饵引我出手,却趁机向我道歉。 “他说会严惩张世东和王管事,只求我不将此事告知埋伏门后的张崇兴。 “我答应了他,同时暗示他适合做下一任张家家主,并让他在张崇兴面前舍身表了一次忠心。” 话音刚落,众人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左章,完全想象不到左章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的。 “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左章自然明白众人心中所想,淡然笑笑解释道:“相比张崇兴,张崇飞的性子更适合做家主。 “况且张家在张大哥与二老心中的地位有些特殊,有个敬着咱们几分的家主操持,也更让人放心些。” 陈泽闻言又一次面露崇敬道:“左章小师傅智慧非凡,在下敬服!” 一行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很快离开了固州地界。而随着日头西移,左章与陈泽考虑到两名老人不耐舟车劳顿,便决定觅地过夜。 于是,当一行人在黄昏时分途径一座县城时,便在一家客栈中落了脚,安顿两名老人休息。 由于连日困居张家心神疲累,再加上经过一天的车马劳顿,两名老人稍稍用了些饭便睡了过去。 陈泽则在安排了手下轮换服侍之后,与左章坐在客栈大堂中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而就在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客栈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左章好奇看去,恰见一高壮一矮瘦两名男子急匆匆走进客栈,神色间满是竭力压抑的急切烦躁。 然而这两人的出现,却让左章目光骤然一凝,只因他看到那名高壮男子身上缭绕着一股土黄色的妖气! 只见两人进了客栈后直奔柜台,其中消瘦男子先将几颗碎银子拍在掌柜面前才开口道:“一间房,宽敞点。” 原本正抬头打量两人的客栈掌柜一见银子,嘴角顿时抑制不住的翘起,一边将银子划拉到柜台里面一边冲着店小二喊道: “快带两位客官去客房!” “二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见两人出手阔绰,带着殷切的笑容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热情的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就在左章冷眼观瞧两名男子动向的时候,同样看到两名男子进店的陈泽察觉左章目光有异,不由好奇询问道:“左小哥,你在看什么?” 左章遥遥看着店小二刚将两名男子送进客房,眨眼便得了赏钱被打发出来,不由沉吟道:“那两个人……住在咱们隔壁了。” “嗯?”陈泽闻言诧然看去,恰看到店小二眉开眼笑的闭合了一扇客房门走下楼来,而那个房间恰与他们所定的三间客房相连! 眼前的一幕再联系上左章凝重的目光,陈泽心头一动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我不知道。”左章皱眉摇头,“但是小心无大错。 “二老住在三间客房正中的那间应是没什么大碍,陈大哥你安排两个人与我住在与他们相邻的客房,万一有变故也好应对。” 陈泽思索片刻发觉没什么别的法子,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第四十五章 渔翁得利 深夜,左章所住的客房内,陈泽安排的两名手下一在床榻一在地板,悄无声息的抓紧时间休憩。 左章则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乌钢伏魔棍横置膝头,双目闭合面容沉静,仿如入定一般。 可实际上,他已经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双耳,细细听着两名男子所住格避客房内的所有动静。 “瞎子,伤怎么样了?” 忽然,一个略显尖利的熟悉男声传进了左章耳中,却是进入客栈定客房时开口说过话的矮瘦男子。 而他刚刚说完,一个浑厚沉闷的男声就响了起来,显然是那名高壮男子,语气中满是不爽,“说过多少遍了,老子不瞎!” 矮瘦男子似乎也有些烦躁,“你特么连个名字都没有,你说我叫你啥?” 高壮男子反驳道:“你不是也没名字吗?你就老老实实叫我大哥……” “大个狗屎!老子化形比你早十年!” “早十年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副只知道逃跑的怂样!” “有本事你别逃啊!慢手慢脚,要不是老子救你,腰都给你砍断喽!” “就他?老子腰比十个你加起来都粗,看是先累死他还是先砍死我……” 耳听得隔壁房间中的两人在正经了一句话之后,就又一次陷入了不着边际的互相掰扯之中,左章不由无奈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原来,左章自用过饭之后,就回到这间客房偷听隔壁两名男子的动静。 可是接连听了两个时辰,却也仅仅知道两人是化形的妖精以及高壮男子被别人砍伤这两件事。 至于其他的消息,不是这两人谨慎防备有意隐瞒,而是不管谁开口,每次都是说不了两句就将话题岔得老远! 俩憨货,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么…… 就在左章渐渐心生不耐暗暗抱怨的时候,隔壁矮瘦男子忽然语气郑重的开口道:“你的伤还要多久?” “一个时辰。”高壮男子应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了?” “马上要到子时了。”只听矮瘦男子有些紧张的说道:“他每次都能在子时追到咱们。” 高壮男子呼吸一顿,犹豫了一下道:“咱们都逃到这里了,他还能追来?” “他会飞,肯定追不丢咱们。”矮瘦男子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可开口时却依旧带着没有丝毫减弱的紧张,“就怕他毫不顾忌的出手。” “他敢吗?”高壮男子显然不信,“今天进来的时候我可看见了,客栈里不少人呢。真弄出大动静来,缉妖司非得弄死他!” 矮瘦男子却底气不足的畏怯道:“真要毫无顾忌的出手!不等缉妖司来,他就先把咱们弄死了!” “那怎么办?”高壮男子试探问道:“要不咱们把东西给他?” “不能给!”矮瘦男子毫不犹豫的否定道:“那可是拳圣的遗宝!” 拳圣! 熟悉的两个字如同旱地惊雷在左章心头炸响,令全神偷听的他蓦然睁开双眼,灼灼目光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仿佛要透过墙壁审量这条信息的真假! “就这破瓦片子?” 隔壁房间继续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只听高壮男子疑惑问道:“就算它是拳圣房顶上的遮雨物件,可咱们留着它有啥用?” “你个蠢才!”矮瘦男子烦躁斥道:“你没听他们说嘛,这上面蕴含有拳圣的武道残韵!在习武之人的眼里,这是至宝!” 高壮男子闻言哼道:“至不至宝我不知道,老子的腰反正是挨了一刀!” 左章听着隔壁两个身怀活宝气质妖精的对话,暗暗思忖高壮男子口中的瓦片和武道残韵是怎么回事。 可是,就在他一边偷听一边转着念头的时候,就听屋外夜空中响起一阵如微风拂过的细微声响。 这声响持续了数息工夫便自行消失,紧接着一个轻柔到近乎于无的足音从屋顶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人落在了房顶上。 从半空落至屋顶…… 难道是那两个活宝口中的他…… 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足音传来的位置,发觉恰是自己头顶的正上方,闪念间顿时明白对方是怕落在两名男子屋顶会引起两人的警觉。 不仅耳朵好使…… 还是个谨慎的…… 左章微微皱起眉头,正思忖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就听隔壁矮瘦男子忽然长叹一声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说道: “瞎子,我想了一下,咱们现在这么个逃法太危险了。” “你说得对。”高壮男子闷声承认,然后好奇问道:“你有法子了?” 矮瘦男子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样,咱们把东西藏在这家客栈里,然后离开这里。 “等到咱们彻底甩开那个家伙之后,再回来取。” “妙计妙计!”高壮男子连赞数声,旋即疑惑道:“那咱们把这玩意儿藏哪里合适呢?” “我想想,藏……”矮瘦男子沉吟片刻,忽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有了! “这东西不怕水火,咱们就把它藏在客栈的水井里!” “好主意!”高壮男子抚掌赞叹一声后沉声道:“不过我得先说清楚,你必须等我伤好之后和你一起去藏,省得你带着宝贝逃跑! “回来取宝也得一起回来,绝对不能独吞!” “死瞎子,你良心呢!”矮瘦男子顿时被气得不轻,“不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单单我救你性命都不止一回了,你竟然怀疑我?” “哎,消消气,消消气!”高壮男子尴尬的陪笑道:“我这不是被砍的犯了糊涂么,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眨眼间,隔壁两人又进入了莫名其妙的互相掰扯中,话题也是越掰越远。 而将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只字不落听在耳中的左章则摇头暗赞一声,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屋顶上曾传出足音的位置,无声的笑了。 次日清晨,度过了宁静一夜的客栈很快忙碌了起来,小二殷勤问候房客,大厨起灶烹饪饭食,掌柜的则盘点银钱,片刻不得闲。 而相比他们,客栈内的房客们则轻松惬意得多,尤其是后半夜始终没有受到无端搅扰的左章,更是睡了个舒坦,精神好得不得了。 不过这边左章睡得踏实,心忧两名男子有异的陈泽却一夜没睡稳,直到见了神完气足的左章才松了口气,“左章小师傅,昨夜没事?” “没事。”左章摇摇头,暗暗瞥了眼两名男子所在的客房,略作思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就好。”陈泽彻底放下心来,见左章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识趣的不再追问两名男子有什么猫腻,而是开始让手下张罗饭后启程的事情。 很快,众人用过了饭,又从客栈中买了不少人吃马嚼的食水豆饼,细细整装一番再次踏上归途。 然而,一行人离开客栈还不到百丈,左章就忽然拉住了陈泽低声道:“陈大哥,你们先行一步,我回客栈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左章小师傅,我们等你也……” 陈泽讶然正要说什么,却见左章目光湛然轻轻摇头,愣怔了一下立即想起那一胖一瘦两名男子,不由止住了话头。 “陈大哥明白人。”左章见陈泽回过味来,淡然笑笑转身折返回去。 回到客栈中,左章见两名男子的客房依旧房门紧闭,回忆了一下昨夜间偷听到的内容,便向着柜台走去。 柜台后,掌柜的正在为左章一行的离去而感到惋惜,默默盼着再来一群大主顾,填充一下清早分外冷清的客栈时,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掌柜,贫僧需要一间安静些的客房诵经修持,角落中的最好。” 掌柜的抬头看去,就见刚刚离开客栈的左章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将一锭碎银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好说好说!”掌柜的眼见生意上门,自是不会拒绝,顺手接过银子,让店小二将左章带向一楼拐角的一间客房。 进入客房中,左章屏退小二关闭房门,悄无声息的来到窗前,轻缓的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然后就收敛气息静静盯着客栈后院中的那口水井。 过不多久,左章听得二楼某扇窗户轻响一声,紧接着一高壮一矮瘦两道身影跃入后院,正是昨夜住在左章隔壁的两名男子。 只见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到井边,高壮男子站立一旁探着头四处观望,似在望风。 矮瘦男子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事物。 左章眼识敏锐,瞬间看清楚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土黄色残缺瓦块,不起眼的很,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然而,捧着这块残瓦的矮瘦男子却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神情凝重不舍的端详片刻,这才轻轻将它放进井口。 扑通。 落水声响起,矮瘦男子四下扫量几眼,冲高壮男子打了个眼色,然后就一同纵身翻墙而走,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藏身客房内的左章嘴角微微翘起,却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窗后,紧紧盯着水井。 数息过后,忽然一阵掠空声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入客栈后院,恰落在水井旁。 果然来了…… 敛声屏气的左章定睛看去,顿时看清那是一名腰挎双刀三旬上下的黑脸男子。 这男子臂长、腿短、肩宽、腰窄,眉梢眼角微微挑起,看着颇有几分凌厉气势。 只见黑脸男子定定站在水井边,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虽对于那瓦块颇为渴望,却不愿入水去捞。 就这么犹豫了片刻,黑脸男子咧嘴暗骂了一声,解下腰间长刀褪下外袍,纵身跳进了水井之中。 咕咚! 只听一声比瓦块落井大得多的声音响起,黑脸男子已然潜入井中。 呵呵,你还真跳啊…… 逮回一个来逼他替你取不是更稳妥吗…… 暗暗窥探的左章心中嘿笑,目光从井口挪开,看向先前高壮矮瘦两名男子离开的方向,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而当他刚刚从一数到十五的时候,就见矮瘦男子拽着高壮男子悄声翻墙跃入院内,一持铁斧一持双匕匍匐井边,死死盯着井口! 过不多久,井中忽然传出哗啦一声,紧接着一个含糊不清的骂声传了出来,“两个狗东西,害得爷爷一身水!” 匍匐井口的两人闻言,面露怒容的同时竭力收敛声息,死死盯着井口的目光中杀意汹涌! 很快,井中传出攀爬声,仅仅两息过后,一个嘴里叼着土黄色残瓦的黑脸脑袋就探出了井口! 而就在这时,三抹寒光骤然迸发,迅捷无比的落向黑脸男子头顶! 黑脸男子猝然之下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偏头闪避,堪堪避过落向面门的铁斧,却被两柄匕首扎进了脸颊和颈侧! “啊!” 黑脸男子一声惨嚎,头颈疯狂扭动,口中残瓦划过一道弧线落向院中! 手持双匕的矮瘦男子此时却是顾不得残瓦,死死攥着匕首,奋力将黑脸男子拖出井口的同时大喊道:“瞎子!再来!” “老子说过……”高壮男子面容狰狞的将手中铁斧高高扬起,猛然暴喝道:“老子不瞎!” 暴喝声中,高壮男子用尽全身力量将铁斧劈下,只见一道匹练似的寒光骤然闪落,闪电般落在黑脸男子头顶! 嘭! 刹那间,如同菜刀斩瓜的闷响声直接将黑脸男子的惨嚎打断,铁斧破开天灵一路向下,之至咽喉才堪堪停住! 见黑脸男子瞬间身死,一脸紧张的矮瘦男子心头大喜。 可他也知道这一番动静很快就会将人引来,于是奋力拖出黑脸男子开始扭曲变化的尸体,一边搜索残瓦一边招呼高壮男子, “带上尸体和宝贝!快走!” 高壮男子应了一声立即俯身背起黑脸男子的尸身,正要帮忙找瓦片,就见矮瘦男子呆愣愣僵立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身后! 高壮男子骇然转身,却见一名相貌俊朗的年轻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正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和矮瘦男子。 “你们在找这个破玩意儿?”左手把玩着土黄残瓦的左章笑了笑,右手乌钢伏妖棍遥遥虚点高壮矮瘦两名男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要回去就跟我来。” 说罢,左章足下较力,纵身跃出客栈后院,向着县城外掠去。 矮瘦男子面露纠结,听着客栈中向着后院而来的脚步声,抬脚飞快蹭去地上血迹,抱起黑脸男子的外袍和长刀,咬牙纵身跃出后院, “走!跟上去!” 素来没什么主意的高壮男子见状,二话不说跟着矮瘦男子跳出院墙! 而他们刚走,被掌柜打发来后院查看的店小二就战战兢兢跨入院中,却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不由松了口气,撒腿跑了回去。 第四十六章 陈年旧闻 半盏茶后,左章在县城外一处人烟罕至的荒地站定,看了眼被自己甩落近百丈的两名男子,不以为意的笑笑,低头打量起手中的残瓦。 这是一块仅余两个角完好的半截瓦片,厚约半寸,形似梯形,断面不规则但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气眼,沉甸甸的很是压手。 看着看着,左章眉头微微皱起,只因这块残瓦看起来太过寻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左章正纳闷间,一轻一重两种足音同时响起,却是矮瘦男子与高壮男子一同来到了荒地。 有心从两人身上多套一些信息的左章并没有先开口,而是随手将乌钢伏妖棍轻轻在地上一竖,就继续低头琢磨手中的残瓦。 刚刚被左章身法遁速惊到的矮瘦男子着实有些摸不透左章虚实,眼珠一转扫了眼竖在地上的乌钢伏妖棍,面色忽然一凝! 只见黑黝黝毫不起眼的乌钢伏妖棍看似岿然不动,实际却正以缓慢的速度向地面中沉下去! 惊疑不定的矮瘦男子轻轻用脚碾了碾足下地面,只觉颇为干燥硬实,顿时又是一惊。 那般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如绣花针般轻巧…… 想到这里,矮瘦男子心中生出无边忌惮,低眉顺眼的拱手道:“这位大师,我等有礼了。” “唔。”仔细观察残瓦的左章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铛铛…… 清脆的玉石鸣音从残瓦上传出,让人颇感悦耳。 “到底还是有点玄妙的。”左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抬头看向两名男子,神情淡然道: “为了不浪费时间,贫僧希望你们能明白几件事情。 “首先,贫僧是缉妖司的金刀客卿,遇到精怪妖邪有先斩后报之权。 “其次,贫僧有分辨谎言的秘术,所以奉劝你们不要撒谎,免得自误。 “最后,贫僧问的问题皆由大个子回答,瘦的未得允许不要说话。 “做到上面三点,饶你们性命,并将这破烂瓦片归还。做不到,你们就死在这里,明白了吗?” 矮瘦男子闻言心头一凛,顿时有些后悔跟着追来,正犹豫间就听身旁的高壮男子闷声问道:“咱们怎么办?” “咱们……”矮瘦男子细细打量着面露捉摸不透笑容的左章,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残瓦,顿时下定决心咬牙道: “既然跑不了,那就不如赌一把!” 高壮男子扫了眼比他瘦不少的左章,嘀咕道:“咱俩联手,也不一定打不……” “闭嘴!” 吓了一跳的矮瘦男子喝断了高壮男子的话头,先是冲左章拱手致歉,然后才瞪着眼睛低声训斥高壮男子, “这位大师的身法比你肩膀上开了瓢的扁毛高明不知多少! “况且他手中的齐眉棍比你我加起来都重,抡死你都用不到第二下! “你只管老老实实答话,别自作聪明坑死老子!” 将矮瘦男子的话尽数听在耳中的左章默默点头,冲他露出一个略显亲善和欣赏的笑容, “难怪能在几近绝境的情况下设计反杀强敌,倒是有几分智慧。” “承蒙大师看得起。”矮瘦男子闻言连忙客气回应道:“不知大师想知道什么?我等绝不敢有所隐瞒。” “聪明。”左章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残瓦,目光投向高壮男子,“这破烂和拳圣有关?” 得了同伴叮嘱的高壮男子老老实实答道:“是。” “哪里得来的?”左章又问道。 “一伙盗墓贼手里。”高壮男子说罢想起矮瘦男子的交代,挠了挠头细细说道: “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墓,墓主活着的时候好像还挺厉害。 “前段时间有伙盗墓贼把墓刨了,挖出来一些兵器和功法,还有这个瓦片。 “后来他们起内讧都死了,我们就去捡东西。 “结果我们的对头也来捡,还和我们打了起来,我们打不过,就跑了。” 高壮男子说着还抖了抖肩上牛犊般大小的猫头鹰尸体,意思是这便是他口中的对头。 左章见那晃荡着的猫头鹰脑袋上还挂着一把铁斧两柄匕首,摇头笑笑又问道:“你们怎知这瓦片和拳圣有关?” “盗墓贼挖到的一本书里说的。”高壮男子答道:“那本书是墓主自己写的,说他侥幸进过拳圣晚年修行的秘境。 “他在那里找到了拳圣住的房子,在里面修行了一段时间,临走的时候便带了一块断了的瓦片当纪念。” 左章顿时来了兴趣:“那本册子呢?” “被它抢走了。”高壮男子说着将猫头鹰尸体丢到了地下。 左章瞅了瞅猫头鹰的尸身,正犹豫要不要搜检一下,就见矮瘦男子从猫头鹰妖精早前褪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本书册,双手捧到了自己面前。 “你这么懂事,想必也能看到这些东西背后的凶险。”左章接过书册,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可即便如此还不愿意放手,应该是有所图谋,是吗?” 矮瘦男子坦然点头道:“大师,实不相瞒,我与我这同伴艰难化形,却都没有合用的功法继续修行。 “如今能遇到关于拳圣修行秘境的消息,我们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着这些消息和东西,为自己争一份机缘。” “嗯,上进是件好事。”左章忽地想起了阿黎,语气莫名的低语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中书册的内容上。 而看着看着,左章渐渐对书册主人多了几分了解。 这本书册是一个名叫曹光林的男子所写的随笔,与日记类似,记录着些许往事和毕生的武道感悟,以及关于拳圣晚年隐居秘境的一些描述。 不过,这本书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秘境的具体位置所在,只说他曾侥幸进入,后又不得已退出,言辞之间颇多遗憾。 “这曹光林的功法呢?”左章翻了一遍书册后将之合上,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矮瘦男子身上。 矮瘦男子心头压力陡增,连忙将另一本书册从外袍中翻出,恭恭敬敬交给左章。 左章迅速翻看一遍,将内容一字不落的记在脑中后,将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递还给矮瘦男子,“这两件东西于你而言福祸不明,慎重些用。” 见矮瘦男子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左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残瓦握在手中,双手较力猛地一掰! 只听一声玉石断裂的脆响,巴掌大的残瓦顿时断成一大一小两块。 矮瘦男子见状一惊,然后就见左章将大的那块递到自己面前,淡然交代道:“记住,你们不曾遇到贫僧。” “呃……我等明白!”矮瘦男子顿时明白了左章的意思,忙不迭的接过残瓦点头应道:“大师放心,便是粉身碎骨,我等也没有见过大师!” “懂事的都活得长,但愿你也一样。”左章说罢将两寸大小的残瓦收进怀中,扯出入土数寸的乌钢伏妖棍,头也不回的向着官道而去。 矮瘦男子看着左章离去的身影,心头微松的同时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就走了?”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紧张感高壮男子见左章走了,嘀咕一声便俯身处理起了猫头鹰妖的尸身,“也不难应付嘛。” “那叫不在乎……”矮瘦男子感叹一声,回过头来一边帮着高壮男子处理猫头鹰,一边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感觉错过了一个机缘啊……” 当矮瘦男子两人处理完猫头鹰妖尸身的时候,在官道上一路奔驰的左章也追到了缓缓前行的陈泽一行。 而回到队伍中之后,所有人除了好奇地打量了左章几眼,就再没了其他反应,显然是陈泽提前有了交代。 左章暗叹陈泽办事有分寸,便特意走到策马缓行的陈泽身边,笑呵呵的道了声谢。 “左章小师傅不必客气,些许小事罢了。”陈泽也是一脸好奇,不过却没有开口询问。 左章笑了笑,转头敲了敲马车车窗,“二老安好?” “劳左小师傅挂念,一切都好。”老叟笑吟吟的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左小师傅可是有事相询?” “老爷子慧眼。”左章点点头,坦言问道:“您老是否知晓曹光林此人?” “曹光林?”老叟皱眉思忖道:“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左章回忆了一下功法与随笔的内容和陈旧程度,沉吟道:“应该是怀宁府百多年前的人物,通神境高手。 “还有,他所习练的功法名叫归元劲。” “归元劲!”老叟惊诧的瞪大了双眼,“我想起来了!万海归元曹光林!” 左章一看老叟的神色反应,就知道这个曹光林不简单,恭敬问道:“老爷子知道这人?” “左小师傅竟然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呐。”老叟认真看了左章两眼,缓缓说道: “现在知晓曹光林的人不多,可我曾祖却曾说过,他们那一辈人年幼之时,怀宁府上下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始终在旁听的陈泽也被吊起了好奇心,见左章有心打问,便顺水推舟地问道:“老爷子可否与我们说说这个人?” “我也是听先辈说起,真假不定,你们听听便好,莫要尽信。”老叟也乐得有人与他聊天,兴致勃勃的说道:“说起这个曹光林,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他出身农家却好武道,因着家贫练不起武,为人以孝为先,便在父母死后才变卖家产舍身投入武道。 “然而他那时已近二十岁,不论宗门还是世家都不收他,于是他便将自己卖入一个宗门为奴。 “随后,他因着做事勤恳尽心受管事赏识,被举为外门弟子,这才得以习练正统武学。” 老叟说着顿了一下,见左章和陈泽都听得投入,便笑了笑继续道: “成为外门弟子后,他的武学天赋也逐渐展现,又被宗门长老慧眼相中,传授了更高深的武学。 “可惜的是,那宗门的武学实在不够出彩,铁骨境便是极限,后来更被别的宗门吞并,彻底断了传承。 “而曹光林当时已是铁骨境一重天的高手,新掌门忌惮他,不会重用却也不会放他走。 “曹光林见登高无望,便果断自废修为,这才脱离了新的宗门。” “什么!自废修为!”听得入神的陈泽顿时一声惊呼,却是不曾料到曹光林对自己竟然这般狠绝! 左章同样深感不可思议,因为随笔中对这些东西根本提也未提,仿佛曹光林根本不在乎一般! 老叟似乎也颇满意两人的反应,捋须续道:“之后,他销声匿迹三十年,再次出现时,已是一名通神境的强者。 “而那时恰逢怀宁府有妖族肆虐,曹光林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斩杀七个妖王……” “七个!哎呦……” 一声惊呼打断了老叟的话头,却是陈泽被曹光林的战绩吓得险些掉下马来。 “陈大哥你小心着些。”眼疾手快的左章一把将他推回马上,回忆了一下随笔中的内容,摇头叹道:“妖族和武者仇怨极深,实力判断又模糊。 “灵慧之后的化血、拆皮、融骨、噬魂四境,都是针对武者后四境弄出来的,判断标准便是诛杀相应境界的武者。 “而要成为妖王,怎么也得用两个通神境武者的性命垫脚。 “若真是妖王带着妖族肆虐,我觉得斩杀两名妖王便是曹光林的极限了。” “两个?”陈泽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见左章打了这么多折扣,不由有些可惜地说道:“会不会少了点……” 左章闻言哭笑不得摇头道:“传闻而已,陈大哥你愿意几个就几个吧。” 车厢内的老叟看了看左章,见他说得笃然,便沉吟道:“年代久远,传闻越传越离谱也是有的。 “不过,我曾祖曾一再说及曹光林此人知恩图报,并说起过数桩他报恩的事迹。 “而其中的一件事情,还与世山前些日子的来信有些许关联。” 老叟的话顿时引起了左章心中的好奇,不由顺口问道:“什么事情?” “曹光林在宗门为奴的时候,不是被一个管事举荐为外门弟子么。”老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他平了怀宁府妖族之祸后,就找到了那个管事的后人,选了个资质上佳的做徒弟。 “而那个管事,姓师。” 刹那之间,心头猛跳的左章只觉一阵电流从头皮窜至四肢百骸! 曹光林…… 拳圣潜修秘境…… 师家先祖…… 阴阳劫残篇和苍云铁流…… 只一个闪念,左章脑海中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接连闪过,在他心中掀起一阵阵激荡的波澜! 第四十七章 两相对照 十余日后,当陈泽一行人顺顺当当的回到古县的时候,早早接到消息的张世山已经在自家门口等候了。 不过,不论身材宽胖的张世山如何晃着胖脑袋遥遥张望,却都没能从归来的队伍中看到左章的身影。 而随着马车的靠近,张世山渐渐顾不上思索左章为何没有一同归来。 因为他心中对于两位多年未见的老仆的殷切期盼,正被带着怯歉意味的紧张局促所取代,甚至让他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负责带队的陈泽远远瞧见张世山面色有些不自然,顿时想起途经正心寺山下时,左章与他分别前的叮嘱,连忙策马快走几步赶到张世山面前。 “老爷,二老我们接回来了。”陈泽跳下马凑到张世山耳边低声道:“二老一路上挂念您的很,谈及您时总掉眼泪。 “就在刚才,二老还偷偷商量着要亲自下厨,给您做些您小时候爱吃的饭菜呢。”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落入耳中,张世山顿觉心头一暖,紧张局促瞬间消散的同时眼眶也热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朝着马车小跑着去了。 见张世山的反应一如左章所料,陈泽暗暗感叹一声左章通晓人心,便追着张世山跑向马车。 而就在张世山殷切招待两名老仆的时候,被他忘在脑后的左章则定定的坐在正心寺后院桃树下,面容沉凝目露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左章忽然眸光一动,随手从树后拽出一张用来与张世山饮酒用饭的矮桌,然后头也没抬的低声说道:“木听涛,让萌芽取笔墨纸张来。” “是。”木听涛应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言语。 过不多久,松鼠萌芽嘴叼爪捧的带着一应事物,踉踉跄跄的来到了桃树下,将东西一件件的推上矮桌。 “你是越来越顶用了。”左章见松鼠萌芽颇有几分乖巧模样,赞了一句后就研墨润笔,摊开纸张挥毫走墨。 眨眼之间,数张写满了字的纸便摞在了桌上,而桃树木听涛见左章没有丝毫停笔的意思,连忙招呼松鼠萌芽再去拿些纸来。 就这样,半个时辰眨眼而过,而矮桌上也堆了两叠码得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字的纸张。 “木爷爷,智深大师还要写多久啊?” 再一次将十几张纸放到左章手边的松鼠萌芽窜上了桃树,一边好奇的看着左章一边问道。 “应该快写完了。” 桃树木听涛不确定的低语一声,虽知左章在树下抄写便没有避讳自己的意思,却还是强忍好奇没有窥探左章所写的内容。 很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就在松鼠萌芽以为还要再去拿一趟纸的时候,就听运笔不停的左章忽然轻声道:“不用续了,去歇歇吧。” 松鼠萌芽闻言开心的搓搓爪子,嗖的一声窜下树去,影子一闪就不知去了哪里。 而就在她走后不久,左章忽然开口问道:“没看吗?” 桃树木听涛自是知道左章在问自己,立即答道:“小的老眼昏花,看不大清楚。” “呵呵,该说你老实还是不老实呢?”左章笑了一声,一边继续书写一边从怀里掏出木灵藤,看也不看甩上枝头,“看看吧,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我就卖掉了。” 说罢,左章继续埋头默写,可还没写两个字,身后就传来桃树木听涛感激涕零的声音,“智深大师!大恩大德,小的……”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就好。”已经习惯了桃树木听涛日常感恩的左章笑笑,“怎么样?那藤枝还算得用?” “得用得用!”桃树木听涛惊喜莫名的说道:“此藤能自行吸纳天地灵气化为精纯妖气,想来是某位大妖前辈的遗躯! “小的得了它,不仅化形能快上几分,还能将这根树藤化为己用!” “用得上就好。”左章笑笑不再说话,继续一边回忆一边默写,准备一鼓作气将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默写完毕。 然而就在还差数页就默写完毕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枝丫低声道:“智深大师,阿黎仙子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左章手中毛笔稍稍停顿了一下,微笑感慨道:“回来的倒是巧。” 桃树木听涛继续说道:“小的看她步履疲乏,似是久经奔波。” “这么短的时间走遍晋国九府,自是不会轻松。”左章抬头看看天色,思忖道:“让萌芽准备些食水,她用得上。” “是。”桃树木听涛闻言立即通过各处的桃枝去通知萌芽,眨眼间就让萌芽将清水食物放在了矮桌上。 寺门外,面露疲态的阿黎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只见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驻足寺门外稍做休憩,接着又整理了一番头发衣饰,并努力掩去面上的疲惫,这才向寺内走去。 来到后院,阿黎探头看去,见左章盘腿坐在桃树下低头写着什么,不由心生好奇,压低足音的走了过去。 然而没等她走到近前,就见左章笑呵呵地说道:“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 “马上就写完了,坐下稍微等等吧。” “哼!故弄玄虚!”阿黎哼了一声,自然而然的坐到左章对面,然后就看到了矮桌上摆着一个盛水的葫芦和几碟坚果。 接连奔波十余天的阿黎顿感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偷偷扫了左章一眼,见他什么也没说,眼珠一转舔舔嘴唇,然后轻轻拿起葫芦,就着坚果吃喝起来。 低头默写的左章听着对面传来的动静,嘴角微微翘起的同时缓缓放慢了默写的速度。 片刻后,当仰脖喝掉葫芦中最后一滴清水的阿黎长出一口气时,左章恰恰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阿黎, “够吃吗?” 阿黎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只剩下坚果壳的碟子,俏脸一红,假作没有听到似的挪开了视线。 左章见状咧嘴笑笑,着手整理自己所默写的功法和随笔,“怎么样?打探到什么了?” “你想知道的东西大部分都弄到了。”阿黎面带得意的微微扬起了头,取出十余张纸摆在了矮桌上,“只是不知真宝阁背后除了那些巨商,是否还有其他的主顾。” 好奇心起的左章拿起细细翻看,见纸上字迹秀美精致,越看越是让人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看了两眼之后,左章发觉其中清清楚楚的写着真宝阁的种种详细信息,所写内容分门别类条理分明,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 而回想自己临别时仅是简单交代了一句,顿时明白这下又欠了阿黎的人情,不由无奈苦笑。 “晋国的真宝阁共有十家。”见左章面露苦笑又看得投入,阿黎心中得意,不由傲然道:“国都一家,九个府城各有一家。 “我从每一家各抽了几个杂役管事用了梦惑之术,才套到了你手里的这些东西。” “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办到了。”左章由衷赞了一声,细细翻阅了一遍阿黎的劳动成果后沉吟道:“单个的生意看不出异常,不过生意一多起来,就能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阿黎纳闷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将记着真宝阁消息的纸张折起收好的左章笑笑,“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且底蕴很不简单。” “怎么说?”阿黎兴致勃勃的问道。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细细解释道:“按着你弄到的消息来看,他们每年都会卖出作为交易凭证的玉佩,且不问买主是谁。 “可当你手持玉佩上门交易的时候,即便是假冒他人,也要细细登记身份,这便说明他们想知道手中事物落到了谁的手中。 “如果只是单纯的做生意,有必要留下这些信息吗?” 阿黎心思灵动机变,略作思忖,立时明白这些消息若是运用得当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花容微变,“他们会挑弄……” “我不确定。”左章耸肩笑笑,“不过呢,真宝阁每年发出去三百枚玉佩,可做成的生意却远比三百次多出不少。 “那么问题来了,多出来的那些玉佩,是从哪里来的呢?” 阿黎心头一动,面上露出几分懊恼,却是想起自己来去匆匆不及细思,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因而没有打问。 “怪不到你头上,怕是你问的那些人也不清楚。”左章宽慰一句后又说道: “与他们做生意的人想要的东西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功法、丹药和兵器却占了近乎六成。 “而要想从真宝阁换到这些东西,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相应的功法、丹材药材和修行资源之类。 “能够向顾客提供功法丹药兵器,说明他们有且能供得上。而让顾客拿功法材料资源来换,则说明他们需要。 “可是既能提供这些东西又需要这些东西的势力,不应该是一个商会联盟,而应该是一个底蕴深厚的大宗门。” “好多大国都有真宝阁……”阿黎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真宝阁的背后,是一个超级大宗门?”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叹道:“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咱们现在惹不起真宝阁。 “所以先把这件事情放一边,说说你关于阴阳劫的收获吧。” 一说起能换万幻无常的阴阳劫,阿黎顿时来了精神,兴奋说道:“十家真宝阁,关于阴阳劫的消息有六条! “而除了师家这一条,还有其他五条指向了两个武道世家、两名武道高手和晋国王室一脉!” 左章略作思忖沉吟道:“王室一脉就算了,另外的两个武道世家和两名武道高手呢?” “其中一个高手与拳圣有些关联。”阿黎立即眨巴着眼睛答道:“另外两个世家和一个武道高手则和阴阳劫有些关联。 “而且有趣的是,和阴阳劫有关的两个世家和那个高手,分别是怀宁府周边三府的人!” “看来这四个州府有问题。”左章说着将手中整理好的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递给阿黎,“幸亏我也有点收获,不然就冲着今天你拿来的消息,我就得在你面前矮一头了。” “给我的?”阿黎诧异接过,“这是什么?” “功法和随笔的主人叫曹光林。”左章伸了个懒腰,“是一个通神境高手,是师家先祖的师父。” “啊?”阿黎连忙翻看起了随笔的内容,“你是说师家先祖的阴阳劫残篇,是从曹光林手中拿到的?” “即便不是从曹光林手中拿到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左章点点头,将自己的经历和从老叟口中听到的往事说了一遍, “不管怎么想,拳圣的阴阳劫和他隐居的秘境都应该有所联系。 “而师家和曹光林都在怀宁府,你说的那两个世家和一个高手在怀宁府周边三府。 “这就说明秘境很可能就在这四府之内,所以我们最好可以去秘境里探一探。” 动作极快的阿黎已经将曹光林的随笔翻了一遍,闻言眉头微蹙道:“可是咱们不知道秘境在哪里啊? “再说这四府之地加起来都小半个晋国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过传闻,恐怕很难找吧。” “我有办法。”左章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残瓦,在阿黎面前晃了晃道:“这个就是线索,能不能找到秘境,就看它了。” 阿黎看着左章递来的两寸方圆的土黄色残瓦,心头越发不解,“靠这个?能找到吗?” “找对方法就行。”左章收起残瓦,看着因太过疲累而眼底隐隐充血的阿黎,咧嘴笑笑,“连着奔波这么久,你也快熬不住了。 “索性先休息休息,等你精神头好些,我再告诉你怎么找秘境。” “一天不装神弄鬼你就难受吗?”阿黎见左章露出了招牌式的神棍笑容,知道此时追问也是没用,索性顺水推舟站起身来,走进一间厢房。 过不多久,轻微平稳的呼吸声飘出厢房,钻进了左章的耳朵,显然疲累已极的阿黎已经睡去。 而见阿黎陷入沉睡,左章悄声叮嘱桃树木听涛莫让阿黎靠近小殿,然后就大步跨入小殿中,入定进了须弥境。 第四十八章 木灵化生 进了须弥境,左章罕见的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盘腿坐下手撑脸颊,安安静静的沉思起来。 察觉左章到来的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扫量了左章一眼,也不打搅他沉思,只是静静的看着,目光中满是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工夫,左章轻啧一声,抬头看向慧觉老僧,“老秃驴,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你了解吗?” “他名叫常云山。”慧觉老僧云淡风轻的答道:“有过数面之缘。” “卧槽!” 原本只是想打听些边角料消息的左章魂都险些被骇飞了,挑眉瞪眼呆怔足有十数息工夫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老秃驴……你逼格这么高吗……”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常云山当年也不过一介凡人,遇到过他的人不知凡几,我也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其中之一……”依旧处于震惊之中左章脑子似乎宕机了一般,重复一句之后才缓缓恢复思考能力,眉头猛然皱起,“不对!” 慧觉老僧闻言笑笑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左章。 “他若是个寻常人,你这说辞没毛病,见也便见了。”左章目光灼灼看着慧觉老僧,语气笃然道:“可他是拳圣! “我不信你当年见到他的时候,看不出他未来的成就,所以你见他绝对有别的用意!” 面对左章的猜测,慧觉老僧不置可否的笑笑,目光如无波古井一般沉静, “常云山痴迷武道,坚信将体魄神魂锤炼到极致才能达至武道极境。 “是以他修行一生都不曾碰过任何一件兵刃,素来只用双拳迎敌。 “也正是因此,他踏入武神界之后,才会被武神赐了拳圣之位。” 认真听着的左章眼珠转了转问道:“我曾经问你有没有苍云铁流,你说没有,那拳圣的阴阳劫……” “也没有。”慧觉老僧摇摇头,笑吟吟的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常云山愿意把阴阳劫给我?” “我觉得你若真想要,他就是不愿意给你也拿得到。”左章撇撇嘴,转而问道:“拳圣晚年在一处秘境隐居,老秃驴你知道有关秘境的消息吗?” 慧觉老僧摇头道:“不知。” “当真?”认真看着慧觉老僧双眼的左章有些不信。 “我何时骗过你。”慧觉老僧失笑,“你要去秘境中找阴阳劫?” 左章见慧觉老僧确实没有欺瞒自己的样子,便将阿黎要他帮忙找阴阳劫换万幻无常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认真道: “老秃驴,把你知道的有关拳圣的事情都与我说说吧。” “难得你竟有这么上心的一件事。”慧觉老僧笑着点点头,随手招来一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都在里面了。” 骤然间,左章只觉一股庞杂的信息涌入脑海,激得他眉心微涨。 略感不适的左章皱起眉头,仔细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信息之后感叹道:“这就是个武痴啊。” “达至极境者,痴顽之辈尤多。”慧觉老僧语气莫名的说道:“你这般费尽心思的想要拿到阴阳劫,是要试探真宝阁的虚实?” 左章闻言郁闷道:“真宝阁的消息打探回来了,比我想的麻烦。” 慧觉老僧好奇道:“按说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却这般在意?” “我……啧。”左章想了想面露纠结道:“思及他们的行事风格,总是令我心头不安,隐隐觉得他们别有所图。” “那我却是帮不了你了。”慧觉老僧露出一个事不关己的笑容。 “也没指望你帮!”左章翻了个白眼,旋即正色道:“我想让寺里的桃树尽快化形,有什么合用的功法没有?最好是苍灵通天。” “你胃口倒是不小。”慧觉老僧笑哼一声摆手道:“苍灵妖尊本体乃是一株通天木,他的功法与桃树不大契合。 “我这里有一门功法,名叫木灵化生,正合他用,你拿去吧。” 说罢,一本无名典籍就化作流光飞进了左章眉心,引得他眉心再次一涨。 对此已经稍感习惯的左章一边查看脑海中的功法,一边问道:“这功法成色怎么样? “木听涛可是正心寺的保安,肩负着护佑你遗躯和正心寺的重任,可别拿次货应付我啊。” 慧觉老僧见左章没了正形,知道他没了其他事,无言笑笑闭合双目,“去吧。” “靠!老秃驴你又来……”早已有了防备的左章连忙紧守心神,恍惚间回到了小殿中。 “当真是个老不修!”左章撇嘴站起,大步出了小殿,来至桃树下。 桃树木听涛见左章进了小殿不过顷刻便又出来,正自纳闷,就见左章神情淡然坐在树下轻声道:“这里有一门合你用的功法,名叫木灵化生。” 桃树木听涛闻言,顿时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怔怔没了声息。 片刻后,直到一阵山风忽然掠过,桃树木听涛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连忙感激涕零的晃动枝丫道: “智深大师!大恩大德,小的便是殒身……” “唉,又来了。”左章哭笑不得的挥挥手,打断了桃树木听涛饱含感激的话头,“定心,我说,你记。” “是,是是……”桃树木听涛闻言连忙摁下心头激荡,收敛心神道:“智深大师请讲。” 左章点了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木灵,生生不息者也。落足腐朽,承天地日月之造化,筑自身之灵韵……” 很快,随着左章不断将木灵化生诵念出来,全神静听的桃树木听涛慢慢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只觉鸟语无踪,虫鸣隐没,就连山风也缓缓止息。仿佛这世上除了左章的声音,再也没了其他的动静, 眨眼间,半个时辰飞速而过,左章念完一遍木灵化生之后抬头看去,却见桃树木听涛纹丝不动一声不吭,显然进入了某种不为外物所扰的玄妙状态。 左章见状,瞬间明白此时最好不要打扰木听涛,于是继续端坐树下,静静等待木听涛醒来。 然而,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的左章也不见木听涛有醒转的迹象,饥肠辘辘之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而就在他寻思是否要起身弄些饭食的时候,忽见阿黎休息的厢房门吱呀一声悠悠打开。 刚刚睡醒的阿黎缓步踏出房门,眨巴了两下犹有睡意蕴含的剪水双眸,站在门外舒展腰肢,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刹那间,阿黎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搭配上她娇俏明媚的容貌和带着几分慵懒气息的神情,顿时让左章有些口舌发干。 察觉到左章视线瞬间灼热起来的阿黎面上一红,羞恼呵斥道:“死秃驴!你看什么?信不信我戳……” 然而话没说完,她忽然惊诧的掩口看向左章身后,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左章见状心头一动,立即抬头看去,恰看到头顶茂密葱郁的枝丫开始轻轻晃动! 而在那枝丫之上,一朵朵带着紫韵的洁白桃花肉眼可见的生长绽放,眨眼间就为桃树披上了一件别具灵韵的白衫!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瞬间惊艳到了刚刚睡醒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阿黎! 只见她如飞鸟投林一般瞬间飞掠树下,仰头看着如遮日华盖般的桃树,水光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 同样颇感震惊的左章见阿黎一副看也看不够的模样,莞尔一笑轻敲树干低声道:“落些花瓣下来。” 桃树木听涛此时已将左章奉为天人,自是遵从照办,轻轻晃动枝丫。 顷刻间,数之不尽的雪白花瓣如同雪花般纷飞而下! 沉浸于眼前美景的阿黎正自沉醉,忽见漫天花瓣飘飘荡荡随风飞舞,仿若数之不尽的蝴蝶围着她缭绕飞旋,欢欣雀跃喜不自胜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置身仙境的飘渺之感! “你倒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左章轻笑一声,随手拈住一片飞至面前的花瓣,细细查看。 只见这花瓣通体雪白,唯有与花萼相连的部分晕染着一抹浅淡却纯粹的紫色,显得很是不寻常。 而在左章眼中,这片花瓣隐隐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气息。且随着气息的散逸,这花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 “这是妖气?”左章若有所思的碾碎花瓣,就见指尖除了紫色气息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花瓣的痕迹残留,不由啧啧叹道:“还真不是寻常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左章就听身后传来木听涛略含忐忑的低浅声音:“智深大师,这门功法功参造化玄妙非常,我实受之有愧……” “老木啊,你心里的负担一直这么重吗?”左章不以为意的打断了桃树木听涛的话头,看着不远处面带痴笑雀跃不已的阿黎,轻声道: “给了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何必活得这么不自在呢? “若是实在感觉过意不去,便好好修行,将来有人欺负到门上的时候,好好护着点我。” 桃树木听涛听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感激涕零的应了,并赌咒发誓不会让人欺上门来。 转眼间,花瓣尽数散落,面上犹带着几分沉醉的阿黎意犹未尽的站定,再次仰头看了看树上的雪白桃花,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醒了?”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阿黎。 “你对木听涛做了什么?”阿黎闻言盘腿坐定,细细打量着缓缓消散的遍地花瓣,诧异道:“这些花瓣是妖气所化?” “给他找到了一根灵藤。”左章摸着僧帽笑笑,对于木灵化生只字未提,“只是这番变化却是我没料到的。” 阿黎闻言看了眼桃树木听涛,感慨道:“果然妖精和妖精的运气机缘是有差别的。” “羡慕他做什么?你也不差了。”左章随手拿出蕴含拳圣武道残韵的残瓦,递给阿黎道:“找到秘境之后,你的万幻无常就有着落了。” 阿黎毫不犹豫的接过残瓦,一边细细端详一边问道:“怎么找?” 左章指了指阿黎手中的残瓦,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这块瓦片怎么样?” “很平常啊。”阿黎眨巴着眼睛微微蹙眉道:“感觉就是个寻常的碎瓦片。” 料到阿黎会这么说的左章顿时笑了,“你见过土黄色的瓦片?” “见过啊。”阿黎下意识的说道:“晋国国都的宫殿上就……不对!这瓦怎么回事!” “那叫明黄色。”左章哭笑不得道:“不过民间确实见不到黄色的瓦片,并且是各种意义上的黄色瓦片都见不到。 “而你既然知道哪里有,就说明你偷悄悄的靠近过晋国王宫是吧?” “要你管!”阿黎瞪了左章一眼后催促道:“快说怎么找秘境!” 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细细解释道:“建房子所用的瓦片砖石木材之类,一般不会从太远的地方去弄,只会在就近的瓦石木材店去买。 “而这种土黄色的瓦片,匠人们不敢烧制,百姓们不敢使用,所以除非你自己做,否则连买都买不到。 “曹光林随笔中说秘境里有拳圣居住的房子,他不可能让人进秘境帮他盖房子,便只能自己去建。 “因此这种土黄色的瓦片,八成是拳圣用秘境中的泥土自行烧制的。 “而秘境与秘境外的山川地理颇多相近之处,所以……” 话音未落,面露恍然的阿黎激动地打断了左章的话头,“找到了土!就找到了秘境!” “聪明。”左章点头笑笑,目光灼灼道:“所以你需要拿着这块残瓦,去找四府之地的老瓦匠们打探一下。 “打探的身份和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假作官府的公人,以查探谋逆的名义,威逼利诱,追查瓦片的出产地!” 阿黎闻言蓦然握紧手中的残瓦,嘴角却翘起一个跃跃欲试的弧度,“你一个出家人,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也不怕吓到那些老瓦匠。” “我这法子已经是最稳妥的了好吗。”左章耸肩笑笑,忽地又正经了几分,“你去打探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着些。 “除去仅剩师雪莹一人的师家不论,与阴阳劫有关的还有两个武道世家和一名武道高手,我不能排除他们也知晓秘境存在的可能。 “而一旦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以你的实力脱身不难,可难免引起对方警觉,给你寻找阴阳劫增添几分阻碍。” 阿黎闻言陷入沉思,蕴含水光的双眸轻轻转动,却无意间瞥见左章眼中隐隐藏着几分并不怎么在意的神色,不由讶然道: “你好像并不怎么在乎两个世家和那个武道高手,难不成你已经提前想到对策了?” “完全没有。”左章露出一个无良的笑容,“毕竟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所以你即便是搞砸了,也对我没什么影响不是?” 以为左章会说出什么奇谋妙计的阿黎顿时一滞,旋即豁然起身羞恼道:“臭秃驴!糟心烂肺不要脸皮!早晚有一天拔了你的舌头!” 说罢,阿黎便气咻咻的转身而去,眨眼间头也不回的奔出角门。 而待到阿黎的足音彻底消失,左章才侥幸的长出一口气,“差点就露馅了,话说这丫头的眼睛也太毒了吧……” 第四十九章 四府交界 陈海,自八岁起便跟着父亲烧制砖瓦,绕着砖窑泥坑跑了四十年,活活将自己跑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砖瓦匠。 而因着他烧出来的青瓦既光亮又耐用,且每块瓦都分毫不差的重达三斤,所以人送绰号陈三斤。 久而久之,他的本名便没人再叫,而他也将陈三斤这个名号看做自身荣耀一般,每每有人叫起,总会仰着头回应。 这一日,陈三斤照例来到砖窑,因着年近五旬的他教出了不少手艺好的徒子徒孙,所以他也不下窑,只做些监督巡视之类的活计。 而当他刚刚将一个手脚笨拙的小工骂了个狗血淋头,准备稍作休息的时候,就听一个徒弟说有人找他。 “什么人?”陈三斤气定神闲的背着手,一边看着劳作的徒子徒孙一边问道:“可是定制砖瓦?” “是衙门的公人。”徒弟忽地莫名打了个冷战,面色难看的低声道:“看着不像县里的人,一身黑色锦袍,让人看着有些后背发寒。” “黑色锦袍?”陈三斤闻言心头一惊,问明了来人所在,小跑着便去了,再没了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 片刻工夫,陈三斤气喘吁吁地来到一间屋子外,稍稍整饬了一下衣着,这才小心的推门进去。 而刚进门,他就看到一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连忙跪地施礼, “草民陈海,叩见官爷。” “呦!陈把头这是瞧出来在下的身份了呀。”中年男子见状咧嘴笑笑,可眼眸中却泛着万载寒冰一般的寒光,“也好,省得在下多费口舌。” 说着,中年男子一抖手,一块两寸大小的碎瓦片就当啷一声落在了跪伏地上的陈三斤面前,“看看吧。” 陈三斤哪敢拒绝,连忙伸手准备拾起碎瓦片查看。 可他刚刚抬起了一丝脑袋,就见面前那瓦片竟是土黄色,瞬间便如石头般僵在原地! “陈把头,你怕个什么劲?”中年男子见状嘿然一笑,指着碎瓦片缓缓道:“在下知道你是个知道分寸的,烧不出这种玩意儿。 “所以呢,你就仔细看看这东西出自何处,最好能给在下个准信,免得在下白跑一趟。” 陈三斤闻言心头顿时一松,连忙拾起残瓦,“草民必竭尽所能!” 说罢,他便忙不迭的拾起残瓦细细查看。 片刻后,陈三斤暗暗长出一口气,躬成一张弓一般的腰背也挺直了几分,“回官爷,这瓦不是砖窑里烧出来的,而是有人私制的。” 中年男子闻言冷冷道:“嗯,还有呢?” 陈三斤继续道:“这瓦烧制之前,当是经人用极重之物夯压过,是以才会这般沉重密实。 “而这瓦色看着虽呈土黄色,可其中又蕴含一丝细微的金石碎光,所用泥土定是出自乱石丛生且鲜有草木之地。 “有此特征之地多为戈壁或沙漠边缘,只是这些地方泥土粗糙不匀,砖瓦烧制困难,草民实不知如何烧制出这等瓦来。” “不用你知道怎么烧出来。”中年男子点点头道:“你就说说咱们怀宁府内,与你所说特征相符的地方,都有哪些?” “这等特征的地方……”熟知各地土壤特征的陈三斤略作回忆,立即笃然答道:“咱们怀宁府风雨顺遂,戈壁和沙漠几近于无。 “不过在咱们怀宁府与定平府、庆元府及成华府的四府交界之地,有一处极其广袤的戈壁滩。 “那里的泥土若是炼制砖瓦,当能练出与这残瓦相似的瓦片来。”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眸中光华一闪,顿时一抹水光荡漾开来,令陈三斤蓦然一阵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陈三斤却突然袭来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却发觉自己正手捧着最爱的紫砂壶,窝在屋中唯一的椅子里打瞌睡。 细细回忆,陈三斤立时想起自己因有些疲累而来此处暂歇,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不禁摇头道:“喝茶水也能喝睡着,真是老了……” 睡眼惺忪的陈三斤嘀咕一句又嘬了一口茶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而在砖窑外,离开砖窑的中年男子钻进了一个角落,随手在脸上一抹,整个人瞬间变化,变成了一个容貌娇俏的妙龄女子,正是阿黎! “戈壁滩……四府交界之地…… “偏偏是另外两个世家和高手所在的三府,想来秘境很可能便在那里了……” 阿黎沉吟片刻,忽然面露坚定,“得去打探一番!” 打定主意,阿黎立即行动,施展遁术便向着陈三斤所说的四府交界之地去了。 同一时间,相比奔波劳碌的阿黎,左章此时却悠闲惬意的很,享受着张世山一个劲的吹捧和感激。 “左小哥,没说的!”张世山满面红光的拍着胸脯保证道:“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哥哥我绝没二话!” “那不是和原来没区别吗?”左章揶揄一句,饶有兴趣的看着傻笑不已的张世山,感慨道:“这心念通达之后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你就踏进气血境了?” 张世山闻言,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肥厚的胸膛,话语中饱含感激,“还是多亏了左小哥你。 “二老和我说了,你堂堂正正击败了张崇兴,替我出了口恶气,哥哥我这才能放下心中块垒,精进修为。” 堂堂正正? 我也想,可惜当时办不到,只能耍阴招…… 左章暗笑一声,转而问道:“不过,张大哥你有后续的修行方法吗?” 张世山闻言面色一黯,摇头叹道:“没有……” 我就知道…… 那探索秘境的差事,便算你一个吧…… 料到张世山会落入这般窘境的左章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便笑着宽慰道:“张大哥,过段时间我给你找一门神功妙法,保证让你修到通神境去。” “哈哈!那我便先行谢过左小哥的美意了!”听左章这般说的张世山哈哈笑着回应一句。 不过他虽然心头高兴,却也没指望着左章真能拿出什么神功妙法,便礼貌笑笑岔开了话题。 …… 苍凉。 荒寂。 狂风肆虐,黄沙漫天。 这,便是四府交界之地的戈壁滩带给阿黎的感觉。 而当阿黎深入戈壁探索了三天之后,一无所获的她终于忍受不了从未停止过的狂风和漫天飞舞的黄沙,毅然决然的转身顺着来路折返,准备将这个苦差事交给令她不齿的某个秃驴。 “呸!” 想起左章,被戈壁滩弄得心情烦躁的阿黎越发不爽,低头吐出嘴里的沙子,掩口咒骂道:“死秃驴!都怪你,害得老娘这般狼狈,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卷起漫天黄沙扑向艰难前行的阿黎,吓得她连忙裹紧斗篷伏在地上,遮掩口鼻闭紧双目,生怕沙子钻进眼鼻口窍之中。 “兄长……二爷爷究竟在哪里啊……” “再走两天就到……” 就在阿黎闭紧双眼等待狂风过去的时候,两个男子的对话声忽然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有人! 狂风未去不敢睁眼的阿黎惊诧之下细细去听,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飞沙打在身上的轻响,人声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片刻后,终于熬到风沙过去,心焦难耐的阿黎立即跳起张望,却见四周依旧是黄沙遍地一片苍茫,哪里有什么人影。 “不可能听错啊……”纳闷不已的阿黎蹙眉思索片刻,纵身掠上近处一块高石顶端,以手遮阳放目四望。 片刻后,阿黎目光一凝,终于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原先视线不及的几块巨石后! 那是两个策骑着两匹高大驼兽的男子,正向着戈壁深处行进,而看那两匹驼兽身上搭载的满满当当的行囊,似乎是两个商客一般。 然而听到他们对话内容的阿黎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商客,心存疑虑之下思忖片刻,纵身掠下高石,顺着两人行进的方向潜了过去。 过不多久,遁法玄妙的阿黎来到了两人身后,仗着本命神通让两人忽略了自己,凑到近前一边尾随一边听他们聊天。 “兄长,二爷爷多久没有回府了。”两人中一名年轻些的男子好奇问道。 “自从对外宣称身死之后就没回去过。”年长些的男子答道。 “啊?”年轻男子惊道:“那岂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十三年了?” “马上就十四年了。”年长男子叹道:“不过若能找到秘境,一切便都值得……” 跟在两人身后的阿黎一听秘境两字,眼睛顿时一亮,连忙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年轻男子闻言撇撇嘴,“兄长,你这般语气,怕是自己都不信能找得到吧……” 面容沉静的年长男子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转而说道:“二爷爷死后,就轮到我了……” “兄长!你……”年轻男子闻言正要说什么,就见年长男子伸手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家里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年长男子似是没看到年轻男子愤愤不平的眼神,继续说道: “到时候你就要负责给我送食水,所以趁着现在记熟道路,我可不想因为你的疏忽遭饥渴折磨。” 面带愤懑的年轻男子终究还是没能吞下胸中郁气,咬牙皱眉道:“徒耗一百多年都没能找到,把兄长你填进去就能找到了吗!” “先祖既然留有遗命,你我遵从便是。”年长男子语气平淡道:“况且是抽签决定的,公平得很。” “狗屁的公平!”年轻男子见年长男子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顿时越发恼怒了,“主家一脉已经八十多年没有派人去寻秘境了! “一个劲的往这里送支脉弟子,任由我们徒耗年华,哪里公平了!” “秘境的机缘就是公平。”年长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前方漫漫黄沙,“不派人进来,便意味着放弃了秘境。 “二爷爷说过的一句话非常对,等到我们支脉找到秘境的时候,他们主家一脉就再也不会是主家了。” 年轻男子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年长男子,好一会后才摇头喃喃道:“兄长你疯了,二爷爷也疯了,你们都疯了……” “也许吧。”年长男子依旧淡然,冷静的瞥了眼年轻男子便不再说话,继续驱策驼兽向着戈壁深处走去。 而在两人身后,阿黎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心悸的感觉,下意识的远离了两人几步。 两天后,当阿黎携带的食水用去大半,开始将主意打到两名男子所带的食水上时,就见两人忽然放缓了脚步,将驼兽驱赶到了一个两丈高的宽大岩石下。 接着,两人便将驼兽背上的行囊卸下,搬进了岩石下方一个一人多高三人宽的洞中。 遥遥看着的阿黎见状,顿时明白那里便是两人口中二爷爷的栖身之地,于是取出纸笔记下方位,偷悄悄的转身离去了。 数日后,当阿黎身心俱疲的回到正心寺时,却看到左章正舒服的坐在桃树下,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美食美酒。 “死秃驴!”忍饥受渴的阿黎见状,心头瞬间涌起无限恼怒,一个纵身飞掠树下,瞪着眼睛就要开骂。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左章随手将一双筷子递到了自己面前,同时满脸堆笑的说道:“辛苦了,先吃饭再说吧。” “呃……嗯?”阿黎愣了一下,忽然发觉桌上酒菜却是一口未动。 而看现在的时辰,显然已不是用餐的时间,心头顿时一跳,不敢置信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不然呢?”左章理所当然的笑笑,晃了晃手中的筷子,“你不要我可就都……” “算你有良心!”阿黎劈手夺过左章手中的筷子,眉开眼笑的坐在矮桌另一边,捞起酒壶狠狠灌了两口,这才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运箸如飞夹起饭菜往嘴里送。 左章看着阿黎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盏茶工夫后,进食飞快的阿黎忽然动作一缓,饮食之间出现了几分从容,显然已经吃了六七成饱。 左章见状笑笑,语气轻缓开口问道:“怎么样?查探到什么了?” 第五十章 听涛化形 吃罢了数天来最美味的一顿饭以后,阿黎虽看着还有些疲累,可心情却好了起来,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只不过她有意让左章心中背负一些负罪感,便在言语间夸大了自己在戈壁中吃的苦头。 “所以这就是准备不足贸然踏进戈壁的下场,下次谨记,先找人了解一番,做足准备再进去。” 左章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笑容,言辞间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带有负担的感觉,甚至连都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死秃驴!要你教我吗!” 阿黎闻言心头愤愤正要发火,就见左章脸上的笑容中隐含揶揄,顿时明白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穿,面上不禁浮现一丝羞恼。 “你看你,吃饱了饭就耍心眼,小心肚子里生虫子。”左章嬉笑一声,转而问道:“那两个男子是哪一家的人?” 阿黎横了左章一眼,哼声道:“定平府刘家。” “刘家……”左章回忆了一下手中有关阴阳劫的消息,沉吟道:“真宝阁说,他们家的功法同样是从阴阳劫残篇中悟出来的。 “只不过与师家刚柔并济的苍云铁流不同,刘家的家传功法丹阳功走的就是刚猛雄浑的路子。 “因此,他们拿到的阴阳劫残篇,很可能和师家手中的残篇残得不大一样。” 心思灵慧的阿黎心念一闪,剪水双瞳眨巴两下,“你想把所有的阴阳劫残篇拼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左章摆摆手笑道:“残得位置不一样,就说明秘境中的阴阳劫很可能比较完整。” 阿黎顺着左章的思路思索道:“那他们拿到的怎么会是残篇?” “很多种可能。”左章摇头晃脑道:“可能阴阳劫被拆分成几部分,分别存放在不同的位置。 “也可能阴阳劫会定时展示,每个人记下的篇幅不一样。 “不过不管什么可能,我都不太担心。唯一让我比较在意的,是秘境中的阴阳劫是否还保持着完整。” 话音刚落,阿黎便是一惊,“你是说阴阳劫已经被拆光带出来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左章点点头道:“毕竟算上晋国王室,已经有六拨人拿到过阴阳劫残篇了。 “虽然不能确定他们都进过秘境,但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有必要的。” 眼看阴阳劫有可能泡汤,阿黎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到秘境里看看啊。”左章见状笑着宽慰道:“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难不成因为这个猜想就放弃吗? “再说刘家现如今依旧在执着的寻找秘境,想来是不大可能被拆分完的。” 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的阿黎轻轻点点头,然后就带着几分迫切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急什么。”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就你这个样子,不休整几天怕是缓不过来。 “况且我这寺里还有些事情没办完,等到此间事了,我就全力帮你寻找秘境。” “这可是你说的!”阿黎闻言一喜,连忙向左章确认,见他点头,放下心来的同时好奇心起,“你要忙什么事情?” “秘密。哈哈哈……”左章故弄玄虚的做了个鬼脸,旋即大笑一声后催促道:“你去休息吧,没准你一觉醒来就能出发了。” “装神弄鬼!”阿黎翻了个白眼,见左章确实没有明说的意思,便起身走进了自己曾休憩过的厢房。 左章见状笑笑,待到厢房中传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后,轻声自语般的问道:“化形之时,除却给你护法,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一语说罢,桃树木听涛立即晃动着枝丫答道:“能得智深大师护法已是小的三生有幸,岂敢再劳烦……” “真不痛快……”左章不由失笑,无奈摇头道:“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就好了。” 桃树木听涛文炎连忙道:“没了……” “这不就结了。”左章耸耸肩,看着头顶茂盛的枝叶感慨道:“没想到你竟能这般快就化形,当真出乎我的预料。” “小的实是受了智深大师的恩泽。”木听涛老老实实的说道:“一来这株桃树生机之浓厚实乃小的平生仅见,比之小的当年也是强出不少。 “二来智深大师所传授的功法实在玄妙,仅是观想经脉便能吸收灵气,比之自行吸收灵气快了不知多少倍。” “那也都是你的造化。”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起身回到了小殿中修行。 而因着桃树木听涛化形在即,左章便暂且搁置了去缉妖司露脸的想法,时刻关注着木听涛的变化,同时借机在寺中钻研依旧不得寸进的罗汉金身。 只不过他能耐得住寂寞,阿黎却因为挂记着阴阳劫和秘境的事情,心绪难以安定下来,便整日里带着松鼠萌芽满山的游窜,权当解闷。 就这样过了数日,当阿黎又一次带着松鼠萌芽与傍晚时分从山林间归来时,却发现这一日的桃树木听涛有些不大对劲。 然而就在她准备询问左章的时候,就见坐在桃树下静修的左章忽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目光直指放着长寿长者木雕的树洞, “到时候了?” “是。”桃树木听涛立即答了一声。 正捧着松鼠萌芽的阿黎见状愣了一下,好奇问道:“到什么时候了?” 左章洒然起身,走到小殿门前的石阶上坐定,兴致勃勃的看着桃树木听涛,“木听涛要化形了。” “什……嗯?这么快!”阿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惊诧问道:“他的功法怎么办?” “我给他选好了。”左章云淡风轻的答道:“应该还算与他相合。” 阿黎闻言眉头蹙起,面露担忧问道:“那功法是否上乘?你不会坑害了他吧?” “难得你这么担心他,若是木听涛知道,一定又会大恩大德的谢一通。”左章笑道:“放心吧,他要在我离开的时候护着正心寺,我自是不会坑他。” 阿黎依旧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那功法叫什么名字?” 左章闻言眼珠一转,低声道:“你能保守秘密么?” 阿黎果断点头,“能!” 左章忽然嘿嘿一笑,“我也能!哈哈哈……” “嗯?”阿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羞恼斥道:“死秃驴!又戏弄我!早晚有一天扯……” 就在这时,阿黎忽觉四周灵气骤然一动,惊诧之下停下话头细细感受,却觉身边的灵气向着桃树木听涛缓缓涌去,仿佛那里有一个漩涡一般,在不停吞噬着灵气! 巨大的动静吓得阿黎心头一惊,赶忙护住掌心中有些懵怔的松鼠萌芽,皱眉看着不停吞噬灵气的桃树木听涛。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黎却是越来越心惊! 因为桃树木听涛不仅没有停止吞噬灵气,反而有越来越多的灵气向着桃树木听涛涌去,很快便从一开始的溪涓之流变成了如江河入海般的奔涌之势! “怎会这样……” 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阿黎顿时傻了眼,惊骇之下看向左章,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然而左章却似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袖手歪头目光淡然的看着不停吞噬灵气的桃树木听涛,仿佛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阿黎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捧着有些被吓到的松鼠萌芽急跨一步掠至左章面前,“臭秃驴!究竟怎么回事!” “化形而已,紧张什么?”左章老神在在的瞥了阿黎一眼,沉静如水的目光复又回到桃树木听涛身上,“都是木听涛的机缘,我们替他护法便够了。” “你……”阿黎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恼人和尚瞬间变得莫测高深起来,陌生的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一般。 此时,桃树木听涛依旧疯狂的吞噬着灵气,且势头愈演愈烈,竟隐隐让正心寺中有了几分风啸之音! 而随着灵气不断涌入,那茂密葱郁的树枝树干上再一次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花骨朵! 只是这回却与上次不同,那花骨朵通体再无一丝白色,一个个从上到下都晕染着纯粹的紫色! 并且它们出现后便仿若石雕铁铸一般紧紧的闭合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开一般! 渐渐的,灵气涌动带来的风啸声越来越大,不仅渐渐与山间的山涛之音相齐,甚至有了彻底盖过的势头! 而直至这时,桃树上那密密麻麻的紫色花骨朵终于不再保持静默,像是一个个刚刚睡醒的精灵一般,一朵接一朵的缓缓抖开了花瓣! 转眼间,数之不尽的紫色桃花绽放开来,彻底掩去了桃树木听涛原本的颜色! 小殿门前的石阶上,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左章的目光中依旧满含惊诧。 一旁的阿黎则彻底陷入震惊之中,呆呆愣愣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而就在他们两人被眼前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所震惊时,那满树彻底绽放开来的紫色桃花忽然毫无征兆的脱离了桃树,宛若蝶群一般在空中飞舞! 静静观瞧的左章眼见桃花脱离树干后,桃树上的妖气忽然淡薄下来,心中一动轻声道:“差不多了。” 近在咫尺的阿黎听到了左章的话,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差不多了?” 然而话音刚落,那漫天飘荡的桃花忽然似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不约而同的飞向桃树下方凝聚起来! 很快,一双桃花凝聚的双足出现了,紧接着小腿、膝盖、大腿等部位依次出现,眨眼间就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这时,漫空灵气蓦然一定,终于不再向桃树涌去。灵气涌动带来的风啸声也骤然止息,落针可闻的寂静骤然降临! 而在这令人不适的寂静之中,那个被桃花拼凑成的人形忽然一振,身上的花瓣刹那间无声剥落消散,露出了一个身穿紫袍的半百老者。 只见这名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头扎一个长者髻,额头微微鼓起,虽素手而立却面带令人见之欣喜的笑容,俨然一副亲厚长者的样貌。 然而这名老者刚一出现,就笑吟吟的走到了左章和阿黎面前,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 “木听涛见过智深大师,见过阿黎仙子。” “怎么和那尊木雕一样?”见过长寿长者木雕的左章坦然的受了一礼,起身走到老者面前细细打量道:“竟然连相貌也一模一样。” 木听涛闻言恭敬答道:“小的成为木雕之后才有了这番机缘,自是要化成这般模样。” 而他刚刚说完,却见阿黎见鬼似的瞪大眼睛失声呼道:“纯灵妖体?竟然是纯灵妖体! “木听涛你究竟观想的是什么功法的经窍图!” “纯灵妖体?”左章不着痕迹的摆摆手,从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木听涛手中接过话题,好奇反问道:“很稀罕?” 犹自处于震惊状态的阿黎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草木类妖族化形艰难,一般都要用本体的一部分为基础,衍化成自身妖躯。 “然而极个别的草木类妖族顶级功法,却能让草木类妖族衍化出纯粹由灵气铸就的妖躯,为日后的修行铺就坚实的基础。 “而我所知的那些功法中,能帮助草木类妖族凝化纯灵妖体的只有一门,那便是苍灵通天!” 老秃驴还真是给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啊…… 心中感慨一声,左章看了眼首次听到这种事情而越发感激自己的木听涛,摸了摸僧帽后笑呵呵地说道:“许是你看错了,木听涛的妖躯可是桃花凝化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阿黎毫不示弱的瞪着左章,指着远处依旧茂盛的桃树道:“那些桃花都是精纯至极的灵气所化,桃树上又没有短了一片叶子! “若木听涛这还不算纯灵妖体,那世上就没有纯灵妖体了!” 左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糊弄不了阿黎了,无奈摇头道:“知道你聪明,行了吧。” “哼!知道就好!”阿黎闻言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而见木听涛一声不吭的站着,手中萌芽又眼巴巴的盯着木听涛,便顺势将松鼠萌芽交给木听涛。 接着阿黎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左章,语气郑重道:“你不愿说木听涛修炼的什么功法,我便也不打听了。 “不过我可记得你说过此间事了便要全力帮我去找阴阳劫,你不会耍赖吧?” “放心吧。”左章看了眼已然全黑下来的天色,想着今后木听涛能替自己守着正心寺,不由心情舒畅的伸了个懒腰,“明早便出发,帮你去找阴阳劫!” “这还差不多。”阿黎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将一直缩身在她手中的松鼠萌芽递给木听涛,便自回厢房休息去了。 左章见阿黎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许多,不由摇头笑笑,然后转向木听涛问道:“你现在能将小殿封死吗?” “可以。”木听涛点点头,口中默默诵念一声,就见小店周围的地面上蹿出数之不尽的桃枝,眨眼间就宛若灵蛇一般将小殿缠了个密不透风! “不错。”左章由衷赞叹一声,认真叮嘱道:“凡我不在寺中的时候,你都将小殿这般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入其中。” 木听涛恭恭敬敬地应道:“谨遵智深大师法旨。” 第五十一章 走漏消息 “左小哥,咱们当真是去寻拳圣的阴阳劫吗?” 次日清晨,古县外的道路上,策马前行的张世山又一次犹疑不定的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第二十四遍了。”同样骑着马的左章笑着摇摇头道:“张大哥,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么?” “那倒不是。”张世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由自主地看了策马行于左章右侧的阿黎一眼,见对方绷着俏脸做不予理睬状,不由缩了缩头道:“主要是太突然了。” 左章闻言摸了摸头顶的僧帽,语气淡然道:“张崇兴没把长春功的后续功法传给你,你又没有合适的新功法,一直这么拖下去,气血境一重天就是你此生的极限了。 “如今咱们正好有机会拿到拳圣的阴阳劫,难道你就不心动吗?” 张世山闻言心头一热,咧着嘴嘿嘿笑了一声,旋即又有些犹疑道:“可这个秘境是拳圣留下的,以咱们的修为……能进去吗?”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左章神秘笑笑,视线遥遥望着前方:“曹光林曾在自己的随笔中说,他是根据拳圣遗泽自创的归元功。 “然而曹光林当初自废修为后,销声匿迹三十年,再次出现时已是通神境高手。 “可是张大哥你想想,要自创一门功法,还要修到通神境,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三十年的时光也只是堪堪够用吧。 “那这样一来,他接触拳圣遗泽的时间,应该就在他自废修为之后不久,所以他进秘境的时候修为定然高不到哪里去。” 张世山闻言稍稍放心了些许,而自从与张世山汇合后就一直绷着脸的阿黎则忽然问道:“你还没说到底怎么找秘境呢。” “当然是多动动脑子了。”左章笑呵呵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师家的苍云铁流,有望通神境。 “刘家的丹阳功,同样有望通神境。 “曹光林的归元功,更是妥妥的能修到通神境。 “那么,另外几个拿到阴阳劫残篇的呢?” 阿黎闻言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庆元府赵家的家传功法是千重浪,也是出过通神境高手的。 “至于那个可能与秘境有关联的武道高手,据说他们的功法也是他祖师从阴阳劫残篇中悟出来的,同样有望通神境。” “这不就结了?”左章笑呵呵地说道:“与阴阳劫残篇有关的几门功法,都是从阴阳劫残篇中悟出来的。 “至于曹光林的归元功,更和拳圣秘境脱不了干系,所以要想进秘境,恐怕在武道上的悟性就不能差了。” 话音刚落,阿黎的眉毛就微微蹙起,张世山的脸则垮了下来,“要悟性啊,看来只能靠左小哥你了……” “我也没那种玄乎乎的东西。”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不过我觉得悟性是否满足进秘境的要求,应该有一个判断标准。 “毕竟秘境也不是具备智慧的生灵,所以由拳圣设置一个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是否有资格进秘境才最恰当。 “满足这个标准则进,不满足就滚远点,这才能解释为何这么多年只有寥寥几人能进秘境,且个个都根据阴阳劫残篇自悟了功法。” 阿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咱们怎么才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标准?” “这就要了解拳圣常云山的性格脾性了。”左章神秘的笑笑,暗暗回忆慧觉老僧交给他的信息的同时得意笑道: “只有弄明白常云山的性格喜好,才能知道他希望和允许什么样的人进入秘境,接受他的传承。” 见左章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张世山与阿黎忽然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个猜想,不由同时开口道: “左小哥你已经有定计了?” “死秃驴你又在故弄玄虚!” 左章见状顿时失笑,“你们呀,与其有空琢磨我脑袋里的东西,不如想想如何应付戈壁滩吧!” 说罢,左章双腿较力一夹马腹,胯下骏马猛然打了个响鼻,接着便撒开四蹄奔向前方。 张世山和阿黎见状,前者无奈笑笑,后者不爽轻哼,却是纷纷催马赶了上去。 就这样,三人一路晓行夜宿奔行数日,终于在一天傍晚赶到了深入戈壁之前的最后一站,一个名叫牛角县的小县城。 然而当他们准备购买在戈壁滩中代步的驼兽时,却发觉整个县城中已经没有驼兽出售了! 不对劲! 素来谨慎机敏的左章见状顿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连忙让两人将马卖了,然后钻到无人的角落,面色凝重的看着阿黎说道: “驼兽售之一空,说明有很多人准备进入或者已经进了戈壁滩。 “现在必须弄清楚购买驼兽的都是什么人,若都是被武人买走的,那便说明秘境之事极有可能被别人知道了!” 阿黎闻言顿时明白了左章的意思,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去往县中各地打探消息。 一炷香工夫过后,耐着性子等待的左章终于等到了归来的阿黎,却也看到了她阴沉的脸色。 “不要乱了阵脚,秘境若真的那般好找,也不会隐匿至今。”左章劝慰一句后问道:“买驼兽的都是些什么人?” 镇定下来很多的阿黎立即答道:“僧道武都有,不过武者居多,且无门无派的人占了多数。 “还有,驼兽商人说县里武人是在两天前突然多起来的,且食水价格涨得飞快,如今已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了。” 左章闻言心头一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高壮一矮瘦两道身影,眼珠一转又问道:“知道他们的修为吗?” “不大清楚。”阿黎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不过我路上遇到几个,都没踏入气血境,且看着都有点穷酸。” “这样的话……兴许事情比我想的要好一些。”左章心道一声果然,旋即又问道: “阿黎,你能不能将咱们三个的相貌改改,都化作苦行僧模样?” “我和张胖子可以,你不行。”阿黎摇头道:“我的神通是幻惑之术,其中幻术能变幻世间万物之貌,惑术能惑乱所有生灵的神。 “只是不管是幻术还是惑术,都于你无用。” 左章闻言摆摆手道:“那便只换你们两人的外貌吧,我本就是出家人的模样,乔装一番就好了。” 阿黎闻言点点头,二话不说将自己和张世山幻做两个四十余岁的苦行僧。 左章因着罗汉金身的缘故,丝毫看不到阿黎两人乔装后的模样,只看到张世山一副目瞪口呆仿若被吓傻了一般,便知道阿黎已经完工。 “唉,我要是也会这门神通多好。”羡慕的感慨一声,左章认真乔装一番,将自己弄成一名五十岁苦修老僧,带着阿黎两人向一家客栈走去。 行至半途,耳识敏锐的左章越是靠近客栈,便越能清晰地听到其中嘈杂繁乱的人声,显然其中人不少。 然而左章记得阿黎说过,牛角县地处偏远,且因为靠着戈壁滩,县中客栈和酒楼不仅没有几家,条件还着实有些简陋。 这样的客栈自然没什么人愿意居住,再加上又是荒僻之地,所以牛角县的客栈一般都很冷清。 可如今这种人声鼎沸的情况,既然与不曾走漏消息的自己和阿黎无关,那便只能是同样拿着曹光林遗物的两个化形妖精弄出来的!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咬了咬牙: 靠! 你们两个白痴是吊了多少人来! 场面搞这么大你们玩得转么! 然而郁闷之余,左章也知道此时不论如何也无法逆转局势,所以为了套取消息,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客栈。 只见客栈中,每一张桌子边都坐了人,要么三五成群围坐吵嚷,要么独坐一桌低饮浅酌,且一个个或明或暗都带着兵刃,显然满座尽是武人! 看到这些,左章不由得心中再次咒骂一句,故作淡定的无视了客满为患的客栈大堂,带着张世山和阿黎来到柜台前。 然而他们一行虽低调,可同在客栈中的人却没打算忽视他们。 只见他们或明目张胆的打量,或不着痕迹的窥探,甚至让鼎沸的人声都弱了几分。 柜台内,掌柜的正战战兢兢地翻看着已经快被翻烂了的账本。 自打开客栈以来就从没见过这么多武人齐聚一堂的他恨不得变成透明人,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掌柜,不知是否还有客房?”左章怜悯的看了掌柜一眼,双手合十沉声问道。 “嗯?”掌柜吓了一跳豁然抬头,见是三名风尘仆仆却神情祥和的苦行僧,顿时松了口气道:“三位大师,对不住了,客房已经满了,三位还是去别处吧。” 左章闻言颔首又问道:“我等只求一个容身之处,不论柴房还是畜棚,都可以。” “呃……”掌柜闻言犹豫片刻道:“大师当真不介意?” 左章淡然笑笑,合十颔首道:“有劳掌柜了。” “那好吧。”掌柜点点头,思忖片刻却是不敢将他们安置在畜棚中,毕竟其中安置着不少住客的马匹驼兽,出了状况抑或丢失一两头便会出不小的乱子。 于是,掌柜指着客栈后院道:“柴房在后面,我这便着人稍作清扫。” “掌柜善举,必有福报。”左章又问道:“不知所需银钱几何?” 掌柜的犹豫片刻,看了眼客栈中或凶神恶煞或冷酷凌厉的一众武人,直觉面前慈眉善目的三个和尚分外顺眼,拱手叹道:“三位大师看着给就好了。” “多谢掌柜。”左章动作轻缓的将几十枚铜钱放在柜面上,“劳烦掌柜备一些干粮热水。” “好说。”掌柜点数了一下铜钱,一边让小二收拾柴房,一边盘算着送去多少干粮合适。 不一会,当收拾好柴房的店小二将左章三人带去柴房之后,因为左章三人的出现而降低的喧闹声才再度提升,只是众人心中对他们的戒备却不曾削减分毫。 柴房中,俏脸紧绷的阿黎扫量了一下逼仄杂乱的屋子,找了一处略微干净些的位置坐下,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左章知她不是嫌弃柴房,而是对于秘境一事走漏风声而介怀,便一边偷听客栈中的交谈声一边笑着宽慰道: “他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必发愁呢?” 有些不明所以的张世山闻言,不等阿黎询问就好奇问道:“左小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客栈中的人修为太低了。”继续偷听的左章窝身靠坐在柴堆边,悠闲的伸了个懒腰道:“锻体境占四成,其余都是不入锻体境的庸手,一个气血境的武者都没有。 “想来是那两个家伙觉得自己拿捏不住气血境的武者,这才引诱一些小鱼小虾进来帮他们找秘境。” 见阿黎面色稍霁,左章淡然继续道:“而且从进入客栈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偷听他们闲谈。 “整个客栈中不仅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拳圣、秘境、曹光林或者阴阳劫之类的字眼,反而频繁出现了沙盗和宝藏这两个词。 “所以那两个妖精应该是用什么别的宝藏,把这个些人引诱过来的。” 阿黎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事情背后的关系,有些不满道:“这样不会干扰到咱们吗?” “会。”左章点头道:“即便他们控制了消息的内容和手头消息的散布,可是牛角县和戈壁上出现这么多人,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况且他们也没办法保证这些人的会保守秘密,待到消息进一步扩散和歪曲,早晚会引来气血境甚至铜皮境和铁骨境的武者。” 张世山明白过来,“所以咱们必须尽快进戈壁?” “不错。”左章点点头,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两人,“在此之前,有两件事情要办。 “第一,打探清楚那两个妖精究竟用的是什么借口,竟能把这么多人引进来。 “第二,准备尽可能多的食水和三具大一些的沙橇,要明目张胆的用黄金结账,越多人看到越好!” 张世山闻言纳闷道:“第一个我明白,可是食水的话,我的钵盂里面已经存够了啊?” 左章脸上露出一个坏笑,“那些不够显眼。” 张世山茫然不解,阿黎则嘴角微翘,剪水双眸内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次日清晨,左章三人起了个大早,离开客栈购买了大量的食水,捆扎在三个宽大的沙橇上,一人拖着一个走进了戈壁滩。 而眼见他们这般离去,不少还未动身的武人顿时鄙夷嗤笑,断言他们活不过十天。 不过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三个装着满满当当食水的沙橇,在如今食水贵到离谱的牛角县中,就意味着左章三人拥有能够购买大量食水的钱财! 而紧接着,他们用黄金购买食水的消息就迅速扩散开来,顿时让不少人的眼神中不可抑制的浮现了一丝贪婪! 于是,在左章三人踏入戈壁没多久,那些耐不住贪欲之火炙烧的人便一波接一波的跟了进去,顺着左章三人留下的痕迹追赶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先他们一步踏进戈壁的左章三人,此时正在优哉游哉的缓缓前行。 只不过三具沙橇不知何时已经首尾相连变作一个长沙橇,被步履轻松的左章一个人拖着。 而阿黎则优哉游哉的坐在沙橇上,遥遥看着后方,似在远眺风景一般。 至于身形宽胖的张世山,却是跟在沙橇旁,一边将沙橇上的食水往黄铜钵盂中塞,一边询问道:“左小哥,他们追上来之后怎么办?” “且看追上来的是谁。”左章拖拽着三个沙橇,闲庭信步一般走着:“其他人不招惹咱们,咱们也不必理会。 “若是那两个妖精,看他们态度再决定是杀是留!” “你这般露财的做派,追上来的人还能不招惹你?”阿黎轻哼一声,眼眸中寒光闪烁的问道:“你确定那两个傻子会来?” 左章听出了阿黎话语中的气恼,不以为意的点了点自己的僧帽,“这个帽子是我在见他们的时候戴过的。 “如果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那他们可真的就连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第五十二章 家乡俚语 “前面的和尚!站住!” “老实交出财物,饶你们不死!” “停下!否则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当左章三人进入戈壁半个时辰之后,第一拨心生觊觎的贪婪之徒,就顺着左章一行留下的沙橇痕迹追了上来。 然而,不等他们呼喝着靠近,坐在沙橇上手搭凉棚远眺的阿黎就翻了个白眼,扫量了两眼呼喝着追上来的一众凶悍男子后,不悦嘀咕道:“骑马来的,不是驼兽。” “不急,驼兽脚程慢,总会赶上来的。”毫不理会呼喝声的左章拉着沙橇步履从容的走着,“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他们毫无痕迹的自行消失。” “麻烦死了!”阿黎噘噘嘴一声静等片刻,当一众凶悍男子策马奔至沙橇后方一丈之距的时候,忽然念念有词的抬起双手挥点几下! 下一刻,直奔沙橇而来的几人忽然面色一变,原本紧盯着左章一行的视线忽然越过沙橇投向远方,仿若没有看到左章三人一般从沙橇旁疯狂策马疾驰而去!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神奇啊。”左章由衷赞叹一声,继续拖着沙橇轻松前行,“他们会跑多久?” 刚刚还面露不爽的阿黎此时得意的翘起嘴角,“把马跑死为止。” “这样一来,他们会迷路的吧?”左章饶有兴趣的看了眼渐渐远去的一众凶悍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主意,这样就不会妨碍后面的人送死了。” 说罢,左章就继续若无其事的拖着沙橇缓缓走着,甚至还心情愉悦的哼起了小调。 而走在他身旁的张世山则暗暗收回打量阿黎的目光,畏惧的缩了缩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左章三人在往戈壁深处打发了三拨人马之后,终于等来了驾着驼兽追来的歹人。 这一次,阿黎没有再放他们向戈壁深处奔去,而是任由他们靠近沙橇。 “兀那和尚,交出身上的财物来!” 骑着一头高大驼兽的虬髯男子策骑在驼兽背上,手中长刀斜斜指着悠闲坐在沙橇上的左章。 然而左章的视线却并没有在虬髯男子和他的同伴身上停留哪怕一瞬,而是细细打量着他们一行所乘骑的驼兽。 只见这几只驼兽与左章上一世的骆驼极为相似,只是体形更加巨大,驼峰也更加宽厚,所能负载的重量远超普通马匹。 而见这几只驼兽一路追赶自己一行,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有所负担的样子,左章不由赞叹道:“好家伙,即便奔行了这么久,精神头却依然很足呢。” 说罢,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同样看着驼兽的阿黎,示意她快些下手。 “你除了使唤人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阿黎不满的百了左章一眼,挥手朝虬髯男子的同伴们遥遥戳点了几下。 “你一进戈壁滩就没走过一步路,还好意思说我。”左章立即反驳了一句。 虬髯男子见左章与阿黎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的自说自话,恼怒之余心头却莫名一慌,忽然想起比自己先一步进入戈壁追赶左章一行的人并不少,可一路赶来却是一个都没见到! 意识到不对的虬髯男子面色一变,扬起长刀大声呼喝着就朝左章砍去! “秃驴受……” 噗! 话音未落,虬髯男子就听一声利刃破体的闷响从自己体内迸发,同时一把带着鲜血的刀尖从自己胸口骤然钻出,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虬髯男子艰难的转头看去,却见自己素来引为心腹的好友正神情狰狞的死死盯着自己,仿若在看不共戴天得死敌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弄清楚好友对自己刀刃相向的缘由时,就听到一记熟悉的利刃破体声忽然从好友身上传来,同时一截三寸长的刀尖也从好友胸口猛然穿出! 眨眼间数息过去,当虬髯男子一伙穿葫芦似的一个接一个死在同伴的背刺后,因最后动手而毫发无伤的最后一人也被张世山一刀戳了个透心凉。 “驼兽到手了,下一步呢?”阿黎似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站起身来足下轻点,灵雀一般轻轻跃上最强壮的一匹驼兽。 “接下来就要碰运气了。”左章耸肩笑笑,起身跳上一匹驼兽,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忽地看到了两个黑点从极远处奔来。 心头诧然的左章细细看去,却见是一高壮一矮瘦两个身影策马前来,不由失笑道:“还真来了,看来还没有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阿黎和张世山好奇看去,顿时明白那两个身影便是左章口中所说的两个化形妖精,不由对他们的来意生出几分好奇。 片刻工夫,矮瘦男子与高壮男子缓缓来至左章等人近前,可还没等停下马匹,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具具胸口冒血的尸体。 及其一致的死状顿时让矮瘦男子蓦然一惊,连忙扯着高壮男子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左章所乘骑的驼兽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拜见大师!” 高壮男子见矮瘦男子这般做,便也有样学样的模仿着矮瘦男子的动作语气来了一遍。 “嗯?”此时一副五旬老僧模样的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矮瘦男子,淡然笑笑,“我的乔装之术应该没什么破绽,你怎么看出来的?” 矮瘦男子闻言不敢迟疑,立即答道:“大师易容之术着实高超,只是所戴的僧帽依旧是上次见面时的那一顶。” “果然……”左章摸了摸头顶僧帽,看了眼一脸不屑的阿黎和面带审量的张世山,摇头笑笑后忽然语气一变寒声道:“牛角县的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 矮瘦男子闻言悚然一惊,正自思索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却听一旁的高壮男子点着头憨憨答道:“是啊,是我们弄出来的。” 你个憨货! 说点好听的再承认不好么! 高壮男子话音刚落,矮瘦男子就觉自己的心脏险些停了跳动,偷偷抬眼看向左章,见左章冷冷看着自己,不由心头一阵骇然,连忙解释道: “大师容禀,小的只是想找些人打个头阵,谁知消息越传越离谱,渐渐便成了这般模样……” “感觉局面控制不住了?呵呵。”左章闻言嗤笑一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小的……”矮瘦男子偷眼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左章,又看了看俏脸微寒的阿黎和一脸好奇的张世山,咬牙拱手道: “小的想追随大师左右!万望大师恩准!” 矮瘦男子话一出口,不停审量他的张世山顿时咧嘴一笑,似乎很理解矮瘦男子为何会作这个决定。 阿黎则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不情愿,只不过却没有发作,而是暗暗看着左章,似在等他做决定。 然而左章此时却并没有表态,仅仅是在眉宇间挂着几分理所当然,似乎早已料到矮瘦男子会这般说。 停顿片刻后,左章轻飘飘的说道:“先不说收留不收留,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咱们再议其他。” 矮瘦男子闻言缓缓起身,恭敬答道:“大师请问!” 左章点点头,“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秘境在此处的吧。” “小的本体乃是一只沙兔,对土质最是了解。”矮瘦男子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将那瓦片掰下一块碾了个粉碎,发觉其中颇多沙地特有的细小碎石。 “而后我又多方探寻曹光林的事迹,发觉他未曾习练归元功前从未出现在其他州府,是以判断秘境就在这戈壁滩中。” “你们看,他还是蛮聪明的嘛。”左章冲张世山和阿黎笑笑,然后又看向矮瘦男子,“牛角县中汇聚那么多武夫是怎么回事?” 矮瘦男子毕恭毕敬的答道:“我和瞎子……” “我不瞎。”站在矮瘦男子身侧的高壮男子下意识的反驳一句,却见众人都看向了他,便缩缩头嘀咕道:“只是眼神不大好……” 矮瘦男子早已习惯了同伴的憨直,瞪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我们不知秘境在何处,又担心自己身为妖族不得进,便想找些人来探探。 “但是我们不敢将实情散布出去,更不敢找修为过高的,否则我们拿捏不住便等若为他人铺路。 “是以我们便设计诱惑不入流的武夫,言说戈壁之中有沙盗遗留的宝藏,让他们替我们去寻。 “结果……” 预料到事情如何发展的左章笑呵呵的截断矮瘦男子的话头,“结果消息越传越广,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这些人中还有僧道两门掺杂其中,让你们觉得照此下去,即便找到秘境也没你们的份,对吗?” “大师慧眼。”矮瘦男子点点头,无奈的苦笑一声。 “靠自己不好吗?非要弄这些多余的事情。”左章哼笑一声,旋即收敛笑意认真问道:“你既能把人引过来,必然有着能追踪到他们的手段。 “否则他们一入戈壁便没了踪影,就是找到秘境你们也没法子进秘境去。” 矮瘦男子闻言立即答道:“我们在牛角县的草料中做了手脚,驼兽和马匹吃了会有特殊的体味散出来。 “且它们一路行走总有秽物留在路途上,其中一样会有那种味道,所以不管他们到了哪里我们都能追得到。” 左章闻言眼睛一亮,冲目露惊异的阿黎暗暗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矮瘦男子淡然道:“按说以你的智慧,我让你跟着也没什么。 “可你此番做的事情给我添了老大的麻烦,让我心念颇不通达,你说怎么办?” 矮瘦男子闻言一惊,连忙拉着高壮男子再次跪伏于地,低头颤声道:“我等但凭大师处置!” “为了机缘你们也是豁出去了。”左章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黎,摇摇头后指了指多余的驼兽和沙橇道: “看顾好驼兽,将沙橇上的包囊中装上沙石,用驼兽拖着。 “记着,随后一路上要清除掉驼兽的足印,沙橇的痕迹却要尽可能的明显。记住了吗?” “多谢大师!”矮瘦男子闻言大喜,可旋即就隐隐猜到左章如此行事的用意,心头蓦然打了个冷战。 左章见矮瘦男子脸色微变,又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几具尸体道:“挖个坑,把他们都埋了。” “大师放心,我们这就办!”矮瘦男子连忙拽着高壮男子依着左章的吩咐行动,不一会就将事情办了个妥帖。 左章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手中缰绳一摆,率先驾着驼兽向着戈壁深处而去。 阿黎等人见状,纷纷策动驼兽跟上,不一会就消失在黄沙乱石遍地的戈壁之中。 而就在他们深入戈壁的时候,两名身穿素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忽然出现在牛角县中。 这两个道士相貌平平,不过却一个方脸一个圆脸,好辨识得很。 只见他们刚进牛角县就拦住了一名腰间悬剑的武者,笑容可掬的上下打量。 “两位道长有何见教?”眼中满是戒备的武者看不穿两人的修为,虽然心中不悦却还是礼数周全的拱手问了一句。 “态度这般好,真真运气不错,遇到了个善人。”方脸道士脸上笑容更盛几分,“我师兄弟二人听闻戈壁中有沙盗的遗宝,便想打听一些细致的消息。” 武者闻言顿时一惊,有心推说不知,却忽然瞥见了两名道士腰带上繁复的铭文,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老老实实的答道:“二位道长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但凡在下所知,绝不隐瞒!” “你真是顶好顶好的大善人!”方脸道士笑赞一声问道:“那沙盗很了不起么?怎的这般多的人来寻他的财宝?” 武者按捺心头紧张答道:“那沙盗是百多年前纵横四府之地的一伙盗匪,人称沙狼帮,惯好掳掠过往富商。 “他们在官府的缉拿下,潜藏戈壁中逍遥十多年,据说积攒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分成五份分藏在戈壁之中。” 方脸道士闻言略作思忖,接着与圆脸道士对视一眼后又问道:“想找财宝,总得有个线索吧,不然怎能找得到?” 听音知意的武者心中生出几分不情愿,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据说财宝藏在戈壁中五个特殊之处,只是怎么个特殊法我却是不知。” “特殊之处……”方脸道士沉吟片刻,然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便与圆脸道士自行离开了。 而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武者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郁闷咬牙道:“代国的天耀宗怎么会来这里?看来宝藏与我是无缘了……” 离开武者的两名道士则踏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个雅间之后便在其中边吃边聊起来。 “师兄,咱们真的要去找什么宝藏吗?”圆脸道士一边吃饭一边问道:“咱们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与三师兄一同归宗的时间了。” “你担心个什么劲?”方脸道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看着窗外的天色笑道:“左右还有几天,咱们就当是在这里赚……呃,那个…… “三师兄说咱们这般行事是在赚什么来着?” 圆脸道士挠头想了想,不确定道:“嗯……赚外快?” “对对!就是赚外快!”方脸道士抚掌笑笑,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后感慨道:“三师兄的家乡俚语还真是奇妙,没来由的让人觉得有趣。” 第五十三章 难缠人物 深夜,乘着驼兽赶了一天路的左章一行人用过食水围坐在篝火边,虽各怀心思一言不发,可注意力却都聚焦在默然思索的左章身上。 不过相比对左章颇为了解和信任的张世山与阿黎,矮瘦男子两人却对左章充满了畏惧。 同时,由于阿黎始终没有解除自己和张世山身上的幻术,所以在矮瘦男子两人看来,左章与另外两个僧人的关系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而就在矮瘦男子心中杂念纷纷猜度左章的想法时,就见左章忽然歪头看向自己,笑呵呵的问道:“日间忙着应付追杀的人,却是忘了询问你们的名字。” 矮瘦男子连忙收敛杂念恭敬答道:“小的本体是沙兔,如今依旧以沙为姓,叫做沙陀。 “至于我这伙伴,本体是一只黑熊,唤做熊大力。” “嗯,喊着还算顺口。”左章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阿黎问道:“今天有几伙人袭杀咱们?”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黎抬起头,若无其事的答道:“你如果是问被咱们反杀的人,一共有七伙。 “如果明天还有人来,咱们就能组建一个商队了。” “商队……”左章闻言不由自主的扫了眼不远处的近二十头驼兽,无奈笑笑后正色道:“如今我们已经深入戈壁近百里,而从现在起,我们需要格外注重保持隐秘。” 众人见他这般说,便纷纷放下了心中杂念,静静等待下文。 “打个比方,这个圆是戈壁滩。”左章在地上画了个大圆圈,随手捡起石子往圆里面丢,“一开始,里面的人不多,互相之间谁都不会干扰到谁。” 说着,左章的视线挪向沙陀和熊大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散布的谣言会越传越广。 “而这种子虚乌有却充满诱惑力的谣言,会在短时间内将大量的人吸引到戈壁滩中,让这个本来没什么人的地方变得拥挤起来。” 说到这里,左章停顿一下,抓起一把石子丢到圆圈内,顿时让整个圆内遍布石子,“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彼此相遇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大。 “同时因为戈壁上地势开阔视野极好,就算两伙人相隔五六里,只要没有遮挡就会很轻易地发现彼此,这就给咱们探寻秘境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自知行事之前欠考量的沙陀不由面露尴尬,语气诚恳的歉然道:“智深大师,我们知错了。该如何补救,还请大师示下。” 见沙陀态度良好,左章点了点头道:“两个方法,要么清除掉所有进入戈壁的人,要么把他们全部引开。 “而考虑到你们俩的实力,我觉得第二个法子更适合你们。” 沙陀同样觉得自己没能耐袭杀所有人,疑惑道:“可是如何将他们引走呢?” “既然他们是奔着宝藏来的,就用宝藏把他们引过去好了。”左章说着将刘家也在探寻秘境的事情告知了矮瘦男子,然后循循善诱道: “刘家有一个气血境武者长年这片戈壁之中探寻秘境,若是图谋宝藏的人知道刘家独占了沙盗的宝藏,你说他们会怎么样呢?” 沙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幅无数人蜂拥而上围杀刘家高手的画面! 而在场众人同样想到了刘家高手会遭遇什么,表情一时间都变得精彩起来。 引导众人思维的左章只看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摆手笑道:“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也没必要做到你们想的那种程度。” “啊?”张世山率先表达了自己的不解,“为什么?这样不是能同时解决刘家和牛角县武人两伙人吗?” 左章摇头解释道:“要想让他们做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咱们就必须出一个人把他们统合到一起。 “而这个人不仅要把一盘散沙的寻宝者凝聚起来,同时还要直面刘家的气血境高手,你觉得咱们中间有合适的人?” 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集中在左章身上。 而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左章顿感哭笑不得,“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去的话,秘境还找不找了?” “对对对,找秘境才是当务之急。”张世山一拍脑门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只要把这个消息散出去就好了。”左章看向沙陀和熊大力,“既然你们能凭借味道找到深入戈壁的人,那这个消息就由你们去散播吧。 “我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但是你们必须保证每一个被你们引诱进来的人,都知道刘家独占了沙盗的宝藏。” 左章一番话说得认真,沙陀顿时明白自己和熊大力只有完成左章的任务,才能真正得到左章的认可,于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见沙陀答应的痛快,左章笑了笑指着驼兽说道:“食水和驼兽你们自己挑捡,除了散布消息,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有心用行动证明自己真心投靠的沙陀二话不说,恭恭敬敬与左章道了别,拉着熊大力备足食水跨上驼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地。 而待他们走得远了,左章笑了笑站起身,来到篝火边架锅烧水,开始烹制饭食。 张世山则满脸期待的从行囊中取出碗筷,笑呵呵地看着忙碌的左章。 “你还真是悠闲啊。”阿黎见状哼了一声,瞥了眼沙陀两人离去的方向问道:“你想借刘家的手,把戈壁上的贪财亡命之徒清一遍?” “在你眼里我做事那么绝吗?”左章盯着锅中逐渐升温的汤水,目光却冷静到有些冷酷,“沙陀做的蠢事,导致那些贪财不要命的家伙早晚会与刘家派进戈壁的人碰面。 “但是打死也不会把拳圣秘境说出来的刘家,和误以为宝藏被刘家独占的人之间,天然存在着永远都解释不清的误会。 “因此他们只要相遇,就注定了会在误会中彼此敌对,直到有一方彻底败退。 “这个结局是不会变的,而我,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一旁的张世山听得也有些愣了,不由挠头道:“那沙陀和熊大力会不会在散布消息的途中……” “他们弄出来的事端,自要由他们来承担因果。”左章轻声道:“活得下来,一笔勾销,我帮他们一把。 “若是运气不好……难道做了傻事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说罢,左章就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盯着篝火铁锅,一副专心致志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端着碗的张世山琢磨着左章的话,却觉与其费脑子强自理解左章的思路,反不如老老实实听左章的指挥来的轻松。 一旁的阿黎则蹙眉思索片刻,旋即无所谓的摇摇头,歪头看着左章烹制饭食。 片刻后,锅中汤水沸腾,左章取出一袋米,抓了两把丢了进去,可是还没等他系好米袋,就听一缕极其轻微的振翅声从夜空中传来。 心生讶然之下,左章运足目力抬头看去,却见一只翼展极宽的鹰隼类大鸟从极高远的夜空中飞掠而过! 留意着左章行止的阿黎见状,不由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个时辰的戈壁,天上不该有大体型的飞禽。”左章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飞禽?”阿黎聪慧至极,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有人在操控它!” 看着天空中飞鸟远远消失的夜色中,左章低头沉吟道:“不论是什么人在操控它,都不是寻常人具备的手段。 “而这样一来,就说明开始出现难缠的人物了。” …… 牛角县,某间客栈的客房中,方脸道士盘腿端坐在床榻上,面上贴着一张符文繁复的明黄色符纸,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 过不多久,大开着的窗外忽然想起一阵飞禽振翅声,紧接着一只硕大的苍鹰掠入屋内,直落在方脸道士脚边。 只见这只苍鹰体型巨大双目有神,背上贴着一张与方脸道士面门上颇为相似的符纸,一落地就定定看着守在房门后的圆脸道士。 “师兄且稍等。” 那圆脸道士见苍鹰直勾勾的瞅着自己,连忙起身来至床榻前,手掐印决诵了个咒,紧接着双手齐动,将方脸道士面门上和苍鹰背上的符纸同时摘下! 下一刻,方脸道士身躯微颤便又没了动静,被揭了符纸的苍鹰则双眼一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呼……”片刻后,方脸道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笑道:“这魂御术还真是玄妙,就连我这勾通境第一重的修为也能一尝凌空御风的痛快!” “师兄术法精湛,师弟我着实不如。”圆脸道士奉承一句后好奇道:“师兄可发现什么了?” “这苍鹰夜间目力远不如日间清晰明远。”方脸道士先是摇头叹了一声,然后才沉吟道:“不过这戈壁上篝火却是不少,一路点数过来不下十几伙人马。 “他们的位置我已记下了,你且去取笔墨来。” 圆脸道士点点头立即去取,回过头来却见方脸道士从被褥上扯下老大一块布来。 “纸张太小,且在这布上面画吧。”说罢,方脸道士立即挥毫泼墨,眨眼间就将一张地图画了出来。 圆脸道士凑近来看,却见方脸道士在布上圈出了很是不规则的一块图形,图形中则星星点点的点缀了十几个黑点。 画完后甩下毛笔的方脸道士随手将地图丢给圆脸道士,再次盘腿坐在床榻上,“待我暂歇片刻,等到神魂尽复,你我便动身去这戈壁滩中探上一探!” 说罢,方脸道士便闭上双眼,眨眼间便入了定。 一个时辰后,夜色依旧浓重,方脸道士却蓦然睁开双眼,长笑一声神完气足的跃下床榻,拎着依旧昏沉不醒的苍鹰,与圆脸道士一同走出了客房。 而离开客栈之后,两人既不准备食水,也不购乘马匹驼兽,只是简单辨了一下方向便徒步进了戈壁,施展遁法驰骋而去,眨眼便将牛角县抛得不见了踪影。 …… 戈壁中,距离牛角县数十里的某个巨石下,五名男子围坐在篝火边,一个个面色沉凝的思索着什么。 不过其中四人说是思索,其实都或明或暗的关注着一个瘦高个男子,似在等着他做什么决定一般。 过不多久,当天色泛起一丝微白的时候,瘦高个男子忽然目光一转,从四名同伴身上一一掠过,“不管那两个家伙说的是真是假,咱们都得去探一探。 “若那刘家真的将宝藏尽数占了,说不得要和他们好好论论。”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附和,显然瘦高个男子所说正合他们心意。 然而他们附和的话还没说完,就忽见一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方脸道士忽然出现在篝火边! “什么人!” “你是谁!” 惊呼声中,只见方脸道士满脸堆笑的冲面色不善的五人作了个罗圈揖,游移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脸戒备的瘦高个男子身上, “这位大善人,您说刘家将宝藏都占了?敢问可否说的详细些。” 瘦高个男子愣了一下,正思忖方脸道士的来意,却忽然发觉对方的脸上虽挂着笑容,可眼眸中却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第五十四章 两个道士 烈日下,几匹驼兽驼载着人,缓缓行走于戈壁滩中。 方脸道士面带新奇的坐在行于最后的一匹驼兽背上,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冲乘骑驼兽走在他身边的圆脸道士说道: “师弟啊,你看这荒漠之地,比之咱们秀美无双的代国,也别有几分趣味啊。” “师兄说的对。”圆脸道士附和一句,然后便不再言语。 方脸道士见状,不由失笑道:“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掉这闷葫芦似的性子。” 圆脸道士闻言笑笑,却是没有说话。 忽然,行于最前方的一人忽然扭转身来,冲着方脸道士恭敬喊道:“道爷!前面有一队人马!六个!” “哦?” 方脸道士立即举目望去,却见远远地一行六人正围拢在一起不知商量什么,笑了一声看向圆脸道士,“师弟,活动一下腿脚吧。” “是,师兄。”圆脸道士颔首应了一声跳下驼兽,一步踏出掠出老远,只几个起落便赶上了前方的一行人。 方脸道士兴致勃勃的极目远眺,只见自己的师弟话也不说便将那伙人尽数制服,然后便守在那里等待自己一行。 “真是个闷葫芦。”方脸道士摇头笑笑,接着冷冷瞥着身边众人说道:“快些走,还想我师弟徒耗时间等候你们么!” 一行人闻言顿时惊惧难当,连称不敢的同时争先恐后的驱策驼兽向前方奔去,生怕晚了一步惹得方脸道士不悦。 片刻后,当方脸道士审罢了被圆脸道士制服的一行人后,眉头微皱的端详着他们呈给自己的纸条。 只见这纸条褶皱极多,似乎曾被人团着藏在某处。 同时纸条上标着一个位置,字迹潦草十分,仿佛是什么人匆忙写下的。 片刻后,拿着纸条的方脸道士将视线挪向跪在地上的几人,“这就是你们从那具尸体上搜到的?” 几人连忙点头称是,为首的那人甚至一个劲的赌咒发誓,生怕方脸道士不信。 “你过来。”方脸道士将纸条递给站在一旁的瘦高男子,“上面的位置,和别人告诉你的刘家藏宝的位置,是否一样?” 瘦高男子连忙接过看了一遍,讶然点头道:“道爷,确实一样!” “啧,有点意思了。”方脸道士转身走到众人所围拢着的一具尸身前,俯身查看起来。 死者是一名男子,身形矮小却壮实,衣衫寻常相貌普通,并没有什么异于寻常人的地方。 而他的死因也很简单,乃是被人用利器击穿后脑而亡。 “看这伤口,当是斧子无疑了。”方脸道士检查一番没有发现异常,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问道:“你们发现他时,他是何姿态?” “面朝下跌扑着,头向着牛角县!”一名嘴快的男子立即答道。 方脸道士思忖片刻,无所谓的哼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笑呵呵的说道:“给你们一个不用死的机会。” 说着他顿了一下,见一群人各个面露希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六粒赤红色药丸倒在手中,伸到了六人面前道: “与我们一同去那刘家藏宝的地方看看,一路上老老实实听话办事,就能活着回到牛角县。 “愿意的便吞下我手中的药丸,不愿的道爷便挫成灰灰撒在这戈壁滩上,如何?” 六人闻言哪敢说出半个不字,连忙涌到方脸道士身边争抢药丸,抢到了便飞快的吞进嘴里,活似一群争夺肉食的狼狗一般! 站在一旁的瘦高男子一伙见状,顿时回想起清晨时分自己也曾吞服过同样的药丸,心头一寒的同时也对这六人莫名生出几分认同感。 方脸道士笑呵呵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待到最后一人吞服了药丸之后,意气风发的跳上驼兽哈哈笑道:“快走快走!道爷我等不及要看会上演何等好戏了!” 就在方脸道士一行向着刘家武道高手所栖身的位置行进的时候,左章一行正向着戈壁的最中心位置而去。 而由于他们拥有十几匹驼兽,所以隐藏痕迹对他们来说着实有点困难。 无奈之下,舍不得将它们屠掉的左章只能将大半驼兽放生,只留下五匹以作代步之用。 “臭秃驴,我不明白。” 行进途中,阿黎忽然驱策驼兽行至左章身边,皱着眉头问道:“刘家探索秘境这么多年,总有些心得或者收获之类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把的它们弄到手里呢?兴许能让咱们少走些弯路。” 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一百多年都没找到秘境,即便有心得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万一看了之后干扰到我的思路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对的?”阿黎不爽反驳。 左章笑了,“我错过吗?” “你……”有心讽刺左章几句的阿黎一开口就哑了火,不由越发不爽,“臭秃驴!” “你看你,好端端的尽给自己找不痛快。”左章哈哈一笑,指着前方笑道:“常云山生性高傲,痴迷武道,又最好挑战自己。 “所以终其一生,都没有停止过追求武道极境的步伐。” 阿黎见左章说起常云山的事情,顿时来了兴致,羞恼不悦瞬间被好奇取代,乖巧的跟在左章身侧听着。 而一旁的张世山也来了兴致,便腆着脸紧跟了上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左章见两人这般模样,笑了笑继续说道:“当年常云山尚未成名之时,就曾以一双铁拳挑战各地武道名宿,始终未尝一败。 “而到了晚年,已经找不到对手的他,便将目光放在了身具天威的自然灾劫之上。 “什么狂风、巨浪、地鸣、雷霆等等不一而足,他都想方设法的用双拳和它们较过劲。 “但是呢,他发觉与这些自然灾劫较劲并没有什么收获,反倒是以之为师能让自己有所精进。 “于是,他就开始在自然灾劫频发之地逗留栖居,试图从中领悟武道真理。” “从天地灾劫中……领悟武道真理?”左章的话顿时让张世山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不错。”左章啧声感慨道:“而且在常云山看来,不论是挑战还是观察领悟,都要挑选足够强大的天地灾劫,否则便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他便四处寻找足够强大的天地灾劫,哪怕经历数次濒死的重伤也没有停下过脚步。” 阿黎闻言恍然道:“戈壁上只有沙暴一种天地灾劫!” “是啊。”左章点点头道:“不过呢,曹光林的随笔中说,拳圣秘境中有山有水绿树成荫,风和日丽的不像话,没有半点灾劫肆虐的模样。 “那么我有理由怀疑,秘境是常云山为了借助天灾感悟武道真理而栖身的‘屋子’。 “因此,只要我们找到沙暴频发的地方,应该就能找到秘境的痕迹。” “原来如此!”张世山抚掌赞道:“还是左小哥办事牢靠!” 阿黎不屑地瞥了眼被她定义为马屁精的张世山,认真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应对狂风和沙暴?” “这个嘛……”左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硬扛吧。” 张世山登时色变,阿黎则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相信左章的话。 不过阿黎知道,摆出这副表情的左章必然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便不再追问。 就这样,一行三人赶了三天路,堪堪在日落时分抵达了戈壁中心圈的边缘,而沙陀与熊大力也于夜间赶到了三人宿营的地方。 只是沙陀两人如今不仅一副疲惫模样,看起来还颇有些凄惨。 其中熊大力身上挂着好几道伤口,有剑创有刀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淌着鲜血,显然不是一个人留下的。 至于沙陀,身上虽看不出伤口,却步履踉跄走也走不稳,全靠着熊大力搀扶。 左章一看两人惨状,就知道他们经历了颇为惨烈的厮杀,便也不再计较他们散布流言的过失,主动将两人搀到了篝火边。 “智深……大……师……”沙陀刚一坐下就气息不稳的说道:“消息都散……出去了。” “嗯,先治伤,其他稍后再说。”左章左右手各凝出五根真气游丝针,分别从沙陀与熊大力的后背探入,瞬间便摸清了两人的伤势。 “你们俩还真是好兄弟,一个全是外伤,另一个全是内伤。”左章哼了一声,撤回贴在熊大力背后手掌的同时冲张世山说道:“拿些外伤药给熊大力。” 张世山立马照办,从驼兽背囊中取出一罐伤药递给熊大力。 可熊大力接过伤药后却并不打开,反倒是紧紧盯着面色苍白的沙陀,眼中满是紧张。 左章见状暗笑一声,双手贴在沙陀背后,全神贯注踩操控真气游丝针,梳理沙陀体内伤势。 随着时间的流逝,沙陀只觉胸腹内的滞涩疼痛一点点减轻,浑身气血也渐渐运行无阻,不由长出一口气。 “好了。”将沙陀的伤势调理完毕的左章收回手掌,好奇问道:“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 “多谢智深大师。”沙陀先是恭恭敬敬道了声谢,然后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如何散布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沙坨为了尽可能的保证拿到消息的人不生疑心,只能想尽办法的变着花样散布消息。 于是,道听途说和无意说漏等较为稳妥的法子他们用过,袭杀栽赃和直接将人引去刘家高手所在位置等法子也用过。 而他们这一身伤,便是以身为饵引诱他人的途中被人追杀所致。 听罢了沙陀三天内所做的事情,左章暗暗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好好休息一夜,明早还要赶路。” 沙陀闻言顿时明白左章算是彻底接纳了他们,喜不自胜的点头应下,拉着熊大力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歇息去了。 就在左章一行养精蓄锐,准备探索戈壁中心圈的时候,方脸道士两人正带着几十名被他收服的武者,遥遥看着一处不起眼的岩穴。 “想来就是这里了。” 方脸道士细看了看,见岩穴周遭确实存在一些有人活动的痕迹,便看也没看的随手拽过一人,一把推向岩穴方向,“去,让里面的人出来说话。” 那人畏惧方脸道士已极,闻言忙不迭的奔至岩穴前三丈处站定,朝着岩穴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出来,我家道爷有话与你说!” 片刻后,见始终没人回应自己的喊话者心头渐慌,可他也不敢回头去看方脸道士,犹豫一下张口就要再喊,却见岩穴中走出一名年约六旬的老者。 这老者满头白发面容沧桑,身形瘦小干枯,仿佛已在这戈壁上生活了许久。 只见他走出岩穴后环目四望,视线随意扫过站在远处的几十人,最终定在了脸上挂着兴致盎然笑容的方脸道士身上,拱手施礼问道:“这位道长,不知深夜至此有何见教?” 方脸道士遥遥看着白发老者,并没有立即答话,反而想着一路来此的途中,所收服的每伙人都被人用不同手段引到此处,心念一转故弄玄虚道: “阁下倒是装得一手好糊涂。 “我等既已来了,所求的东西是什么你应当也清楚。 “所以你也莫要抵赖,老老实实将东西拿出来,咱们怎都好说。若是不识趣,道爷我也不在意用强。” 白发老者心头一突,眼底显出几分凝重,冲着方脸道士摇头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心思愚钝得很,还请道长明言。” “当真不识趣。”方脸道士不以为意的笑笑,冲着身后数十人挥手喝道:“去!把他给我擒了!” 众人见状哪敢迟疑,纷纷挥舞兵刃便冲了上去! 而白发老者见方脸道士二话不说便动手,眸中怒火一闪,足下一跺便如离弦的箭般激射而出,直朝着方脸道士冲去!显是打着擒贼擒王的主意! “不识好歹!” 方脸道士见状却是丝毫不慌,冷哼一声后掐诀站定,抖手便甩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箓! 那符箓迎风即变,瞬间化作一只丈余大小的金光巨掌,狠狠朝着白发老者拍去! 第五十五章 落入敌手 白须老者眼见方脸道士祭出符箓,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谨慎! 于是当那符箓化作一只金光巨掌时,白发老者足下飞转一个横跃,便轻巧灵活的避过了金光巨掌,继续向着方脸道士冲来! “自作聪明!” 方脸道士见状也不急躁,不屑的哼了一声后手中印诀骤变,就见那金光巨掌猛然一个转向,以更快的速度继续拍向白发老者! 感觉身后恶风袭来的白发老者心头一惊,身形一转一个侧闪堪堪避过拍来的巨掌,可不等稳住身形就见那巨掌悠忽一转再次向自己抓来! “喝!” 白发老者惊怒之下一声暴喝,面上红光一闪,倾尽全力双足一跺!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沙尘猛然暴起的同时,白发老者整个人便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奋起双臂砸向方脸道士! “不知死活!” 方脸道士依旧一脸冷笑,再次闪电般祭出一张符箓! 那符箓刚一出现变化做一张金光闪闪的薄膜,堪堪赶在白发老者袭来时挡在方脸道士身前! 轰! 震天巨响骤然响起,却是白发老者汇聚全身功力的双掌结结实实拍在薄膜上! 然而巨响过后,那薄如蝉翼的光膜分毫未动,白发老者则痛哼一声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恰被追来的金光巨掌抓了个正着! 方脸道士冷冷看着落在金光巨掌中的白发老者,随手将面前的薄膜恢复成符箓收好,冷笑道:“哼,差着一个境界也敢动手,真真不知死字如何写法!” “道长妙法齐天,举世无敌!” “刘家不尊道令,自取灭亡!” 四周一众武者眼见兔起鹘落间白发老者就败下阵来,顿时高呼起来,讨好的意味掩也掩不住。 见众人这般谄媚的讨好自己,方脸道士不由得意起来,印诀一掐操控金光巨掌将白发老者送到自己面前,冷声笑道:“事到如今,还要一味隐瞒么?” 白发老者咬牙吞下因巨掌压迫而涌上喉头的鲜血,死死瞪着方脸道士,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嘴硬?嘴硬好啊。”方脸道士不以为意的笑笑,指着岩穴冲众人喝道:“去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 众人正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岩穴中子虚乌有的宝藏,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发足向着岩穴狂奔,竟比方才方脸道士命令他们擒捕白发老者时还要迅捷! 眨眼功夫,食水、几个包袱和几本书册就被他们翻了出来,乱糟糟的堆在地上,却是没有丝毫宝藏的踪影。 而这些事物自然没办法让奔着沙盗宝藏而来众人满足,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盯着白发老者,似乎只要方脸道士下令,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对白发老者施以重刑! “瞧瞧你们那点出息。”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的方脸道士不屑的哼了一声,看了几眼食水后看向咬牙硬挺的白发老者,老神在在的说道: “你的食水快用完了,差不多也该有人给你送来了吧?” 白发老者蓦然一惊,睚眦欲裂的的瞪着方脸道士,恨不得目光能化作利剑,当场将方脸道士刺死! “所以才说嘴硬好嘛。”方脸道士不仅对白发老者饱含杀意的眼神全然不在意,甚至还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反正有的是人替你说。 “至于他们会缺眼睛还是耳朵,你便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说罢,方脸道士便不再理会白发老者,召集众人一一分派了埋伏的位置,只等着给白发老者送食水的人出现,便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而就在他们准备埋伏运送食水的刘家人时,踏入戈壁中心圈的左章一行,却遭遇了进入戈壁以来所遇过的最大的沙暴! 只见上一刻还碧蓝无云的天空中,遮天蔽日的沙尘汹涌而来,仿若一堵纯粹由风沙构成的擎天巨浪,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涌来,眨眼间便来到众人百余丈外! “快!将所有驼兽集中过来!” 左章见状哪敢迟疑,拽着驼兽来到一处风化严重的巨石脚下,指着背风位置的地面大吼道:“在这里挖个能容下所有人和驼兽的坑!” 从未见过这等天威的众人连忙照办,臂力偏弱的阿黎主动承接了聚拢驼兽的任务,其余四人包括左章在内,一个个挥舞着铁铲,状若疯癫的在地上刨挖着! 十数息过后,拼尽全力挖掘洞穴的众人终于挖出了一个足够宽敞的深坑! 而眼看沙暴已经近在咫尺,左章二话不说直接将驼兽赶进坑中,接着从背囊中扯出一张厚重宽大的灰布迎风抖开,双臂一振覆在驼兽上! “快钻到布下面!每个人固定一个位置,将驼兽围在中央!” 呼号的狂风之中,左章扯着嗓子呼喊一声,然后便率先扯着灰布的一角钻到布下做了示范! 而众人见状连忙有样学样,纷纷扯着灰布的边角钻到了布下,让灰布将所有人和驼兽牢牢罩住! 刹那间,沙暴席卷而来,漫天的黄沙飞石不停地落向这处深坑,眨眼间就将其填平了大半! 灰布下,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众人只觉头顶不停有沙石砸落布面,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可除此以外,便再没了别的危险和动静,仿若这张不起眼的灰布将内外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声渐渐远去,众人头顶的沙石砸落声也渐渐止息,直至于无。 不过众人还是没敢乱动,因为左章还没有开口,所以便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待到一炷香后,见左章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此时依旧被阿黎幻做苦行僧模样的张世山颇感气氛尴尬,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智深大师,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话音刚落,众人呼吸声蓦然一静,显然都屏着呼吸等待左章的回应。 “现在出去也不是不行。”左章语气轻松的笑了一声,然后提醒道:“不过要用布掩着口鼻。” 众人闻言连忙照办,很快便各自掩了口鼻,掀开灰布探头看去。 然而刚刚掀开灰布,就有黄沙碎石滚落深坑之中,眨眼便没了他们的脚面! 不过好在沙石并不多,没过膝盖后便不再落下。 然而众人此时却是没心情管脚下的沙石,一个个惊诧的环顾四周,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只见沙暴过后的戈壁上,漫天沙尘茫茫荡荡,暗沉灰黄的沙雾弥漫四周,不仅把原本湛蓝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更将众人的视线局限在身周丈余之内! 就在众人惊诧无措之际,左章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先把驼兽弄出去。” 说罢,他便带头牵着驼兽爬出深坑,蹲坐在一旁的巨石下。 而当众人有样学样的与他蹲在一起的时候,左章指了指四周道:“如今方位难辨,只能等沙尘散去后再动身了。” 众人也知此时动身绝对会迷失方向,根本就与找死无疑,便点点头认可了左章的决定,安安静静躲在巨石下,等着沙尘散去。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让他们吃了一顿苦头的沙暴,已然袭向了方脸道士等人所在的位置,并带给他们巨大的混乱! 只见遮天蔽日的沙尘巨浪之下,无论是体型庞大的驼兽,还是行动灵活的人类,统统渺小如蝼蚁一般! 而眼见袭来的沙暴已然避无可避,原先埋伏在各处的武者争先恐后的涌向刘家白发老者栖身的岩穴,生恐慢了一步而被人排挤在外! 可不等他们靠近岩穴,方脸道士和圆脸道士便先一步冲进了岩穴之中,并将五花大绑的白发老者带了进去。 然而,当动作最快的几名武者涌入岩穴中,导致岩穴中空间骤然逼仄起来之后,刚刚还庆幸自己避过沙暴的方脸道士顿时勃然大怒! “再敢进来!便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方脸道士抖手祭出符箓化作金光巨掌直奔岩穴外! 瞬息之间,金光巨掌挟风雷之势悍然拍出,直接将距离岩穴最近的一名武者躲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便被拍成了肉泥! 刹那间,岩穴外一众武者惊骇欲绝的止住了脚步,只觉那近在咫尺的岩穴仿若化作食人怪兽一般,不敢再靠近分毫! 但是同样近在咫尺的沙暴却并不允许他们迟疑,于是没能躲进岩穴的武者一个个发了狂似的寻找能够躲过沙暴的避风港。 只见他们或藏身驼兽腹下,或蜷缩在岩石脚下,抑或几人抱团伏在地上,绞尽脑汁的想尽一切办法,只为能够从沙暴之下逃得性命! 眨眼间,沙暴袭来! 遮天蔽日的沙石被狂风裹挟着,狠狠从大地上席卷而过,并将狂风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掩埋! 岩穴中,有些被沙暴吓到的方脸道士面色阴沉的缩身岩穴最里端,只觉鼻端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顿时心头越发烦躁,眼前的一切都极不顺眼! “老不死的!”燥怒之下,方脸道士一把掐住白发老者的脖子,目光阴狠的咬牙道:“说!你守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呼吸不畅的白发老者顿时涨红了脸,可投向方脸道士的眼神中却尽是鄙夷和不屑,一丝一毫的畏惧都不曾显露。 “好!有种!”方脸道士见状狞笑一声,取出一粒火红的丹药放入白发老者口中,“左右无事,便试试你这老骨头究竟有多硬吧!” 方脸道士阴森中带着癫狂的语气,顿时把同在岩穴中的几名武者吓得不轻,令他们不由自主的向着洞穴口退了几分。 而蹲坐在方脸道士身边的圆脸道士则神情淡然的冷眼旁观,仿佛眼前这一幕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一般。 半柱香后,沙暴过去,岩穴外狂暴的风声渐渐止息,而白发老者则面容痛苦的伏在地上挣扎着。 而看他四肢扭曲面容憔悴的模样,显然经历了一番难以想象的酷刑。 几名心头寒意大冒的武者见岩穴外恢复了宁静,再忍受不了继续在岩穴中待着,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然而,刚刚走出岩穴的他们却当即就傻了眼! 只见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足有十余人大半身子埋在沙石中,动也不动,已然没了气息。 而在目力不及的沙雾之中,凄惨的哀嚎和求救声不时传来,宛若鬼哭一般让人莫名心寒。 只可惜他们却不知道,在距离岩穴五十丈左右的位置,曾被阿黎跟踪过的两名来自刘家的男子,却从容的从跪坐岩石后的驼兽腹下钻出,细心的检点着行囊。 然而年长男子还没检点完毕,就听到岩穴方向传来了几声哀嚎。 心头顿生警觉的他动作一停侧耳细听,却发觉那哀嚎声重重叠叠各有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年长男子心念一闪心头一沉,死死盯着岩穴方向, “出事了!” 第五十六章 鱼目混珠 “兄长,出什么事了?” 年轻男子修为不及年长男子,并没能捕捉到岩穴附近武者的哀嚎声。 不过他见自家兄长面色凝重的望着岩穴方向,顿时紧张起来,“可是二爷爷出了什么变故?” “不知道。”年长男子将自己听到的动静简单说了一遍,同时麻利的用沙尘色斗篷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仅露出一双眼睛,“你守在此处不要轻动,我去查探一下” “兄长小心些!”年轻男子虽有心协助年长男子,却也自知自己修为低弱,不拖累就算帮忙,便老老实实的守着两匹驼兽。 年长男子见状点点头,收敛气息向着岩穴方向伏低潜行,眨眼间便消失在沙雾之中。 过不多久,年长男子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哀嚎声的指引,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岩穴周围。 而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多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令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终于,当一声苍老的惨厉嘶吼声穿过沙雾钻进他的耳中时,年长男子身形蓦然一僵,双拳骤然攥紧,瞪大的双眼中尽是惊怒! 数息过后,匍匐地上的年长男子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原路后退一边转动念头思索对策。 正在经历酷刑,那二爷爷便尚未泄露拳圣秘境的事情…… 而这些人各自哀嚎却又不曾互相援助,显然是乌合之众…… 刹那间,想通一些关窍的年长男子顿时有了主意,仗着沙雾阻碍视线,向着就近处一名大声求援的武者所在的位置潜去。 盏茶工夫后,守着两匹驼兽的年轻男子忽见沙雾中窜出一个人影,心惊之下细细看去,却见正是自家兄长。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归来的年长男子还拖着一名被封了口舌的男子。 这男子满脸都是混杂着沙尘的鲜血,紧闭的双目更是不停有泪水渗出,显是被沙暴中的飞沙飞石伤得不轻。 “老老实实答话,便给你治眼睛。”年长男子一把将受伤男子丢在地上,“听懂了就点点头。” 受伤男子闻言忙不迭的点头,一副摇尾乞怜的败犬模样。 年长男子见状去掉封着受伤男子口舌的破布,不带感情的问道:“你们来戈壁中做什么?” “恩人呐!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受伤男子连忙哭丧着脸答道:“我本是牛角县的一个镖师,押镖途中忽然遇到两个道士,说要到戈壁中寻宝。 “他们拦着我们的去路,说没有代步的驼兽和打下手的人手,要我们跟他们进戈壁。 “我们不愿意,他们便用了强,还把我们的镖头砍了脑袋弃尸荒野! “我和我的同伴没有办法,跟着他们进了戈壁。哪知他们一进戈壁就直奔这处岩穴,不光擒了岩穴中的一名老者,还要埋伏老者的同伴。 “可谁曾想突然来了沙暴,那两个道士又占着岩穴不许我们进去,我便落得了这般惨状……” 见受伤男子经历这般凄惨,年轻男子顿生怜悯,面带犹豫的看向年长男子,期望他能施以援手。 然而年长男子却冷冷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受伤男子,目光中的猜忌和怀疑浓得化也化不开! 不过虽然不信任对方,年长男子却并没有在言语间表现出来,反而义愤填膺的怒道:“何方道士竟能做出这等有违天和的恶事来?” “我们也不知……”受伤男子摇摇头,然后主动交代道:“那两个道士颇有些手段,恩人你可千万小心。” 说着,他便将方脸道士运使两枚符箓制服白发老者的经过说了出来。 年长男子闻言,细细记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待到受伤男子一一答过后点头道:“你眼睛被沙暴吹伤了,我现在就用清水帮你洗洗,你且忍着点。” 受伤男子闻言忙不迭的连声道谢,一口一个恩人叫的很是殷勤。 而年长男子则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缓缓走到受伤男子面前,语气轻和道:“抬头。” 受伤男子立即照办,正要再感激几句,却忽觉一只手掌铁爪般钳住了自己的咽喉! 咔吧! 只听一声骨骼端折的闷响,受伤男子的脖颈瞬间歪折,头颅转过一个夸张的角度,斜斜的折向一侧的肩头! 这一番变故顿时把年轻男子吓得不轻,骇然难当的瞪大了眼睛,“兄长!你……” “他在骗咱们。”年长男子云淡风轻的收回手掌,任由受伤男子的尸体软软的倒在地上,目光冰冷道:“牛角县临近戈壁,在那里做镖师怎会不知防避沙暴的法子? “况且此人衣着装扮很是随意,全然没有镖师应有的特征,比起镖师更像是一个剪径的强盗。” 年轻男子愣怔刹那,连忙俯身查看,却见一切均如自己兄长所说,不由咋舌道:“他为何要骗我们?” “当是为了讨好那两个道士。”年长男子沉吟道:“恐怕他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了。” 年轻男子面色顿变,“兄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回去家中报信。”年长男子立即说道:“我去试试有没有机会将二爷爷救出来!” 片刻后,在年长男子的再三强令之下,年轻男子不得不跨上驼兽,原路折返回家中报信。 而待到年轻男子离开半个时辰后,换了一声衣衫的年长男子趁着沙雾尚未散去,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岩穴附近。 只见他飞快的将自己半个身子埋进沙土之中,然后佯做昏迷的样子,伏在地上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哎呦哎呦的呻吟挣扎。 时间飞逝,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弥漫四周的沙雾总算散去大半,让侥幸从沙暴肆虐下幸存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心生重见天日的感觉。 而这时方脸道士两人也从岩穴中走了出来,且一同出来的还有被方脸道士拖死狗一般拖着的白发老者。 借着刑讯白发老者,将心中郁气发泄干净的方脸道士此时心情颇为舒畅,随意的打量着四周。 然而视线所过之处,依旧是一片荒芜苍凉的气象,只是原本被他收服的数十人却是折损了大半,只余下十余人还站着。 反倒是驼兽还存活不少,背上的物资也都还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嗬,这沙暴倒是把分吃食水的嘴吹走了几张。”方脸道士见驼兽背上的物资还在,便放下心来笑着冲众人呼喝道:“到四周查看一下,把还能行动的人聚起来。” 话音刚落,众人连忙照办,而一名用斗篷蒙头盖脸的男子却忽然出现,捧着水囊一路小跑来到方脸道士身边,殷勤谄媚的笑着, “道爷,风沙有点大,喝点水吧。” 男子说罢单膝跪地,双手将水囊捧过头顶,递到了方脸道士面前。 “竟然还有个懂事的活着,真真运气好。”方脸道士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两眼面前的男子,接过水囊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道爷的话,小的名叫陈冬泉,小名狗子。”男子闻言立即自报家门,并拉下遮蔽面貌的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尘土的脸庞,“道爷如果不嫌弃,喊我狗子就好。” “狗子?真是个好名字!哈哈!”方脸道士哈哈一笑,拍了拍陈冬泉的头顶笑道:“狗子,去给道爷准备些吃食。” 陈冬泉闻言谄笑着应了声是,转身跑到就近的驼兽边搜捡食水。 方脸道士见他颇为殷勤,便优哉游哉的取出一枚药丸丢进水囊,晃荡两下将药力尽数化开,这才豪饮几口。 “师弟,你也喝一点。”方脸道士将水囊递给圆脸道士,又指了指瘫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发老者,“这老狗死活不开口,你可有什么法子?” 圆脸道士接过水囊饮了两口,瞅着白发老者思忖道:“他没有守着沙盗的财宝,而是在看守比金银财宝更重要的东西。” “师弟所想与我相同。”方脸道士点点头,眯眼打量着岩穴沉吟道:“可是岩穴和四周都搜过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他就是在等。”圆脸道士的视线缓缓扫过四周,“从他乘装食水的包囊来看,最短每半个月便要补充一回。 “而那岩穴中的痕迹表明,他已在此处生活足有十几年。 “十几年不曾离开,想必他等的人或者事绝不寻常。” 方脸道士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师弟你的意思是……此处值得咱们多逗留些时日继续查探?” “全由师兄定夺。”圆脸道士想了想道:“刘家这般着紧此处,想必这老者等着的东西在他们看来事关重大。 “所以师兄你不若弄明白刘家等的到底是什么,万一是于宗门有益的东西,师兄你禀报上去,少不得有奖励赐下。 “即便不是宗门所需,与你我而言也许便有些好处。” 方脸道士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师弟所言甚是!那咱们就好好地和这刘家做一场!” 两人说话间,陈冬泉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动作麻利的来到两人面前,将乘装食物的包囊递给两人。 方脸道士见状,又笑赞一声陈冬泉懂事,然后就将他赶到一旁,自己则与圆脸道士商议起行止来。 同一时间,戈壁中心圈的边缘处,沙雾散去而再度动身的左章一行气氛轻松的边走边聊着,比起探寻秘境更像是在观光散步一般。 不过他们虽然悠闲,速度却并不慢,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沙暴什么时候来,所以谁也不敢迟疑,跟着左章朝着戈壁的正中心而去。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入夜时分,一行人这才停下脚步,一边整饬宿营的位置,一边准备食水,打算就地宿营。 然而就在张世山准备点起篝火的时候,时不时就要望一眼天空的左章忽然面色一变,扬起一把沙子覆灭火光的同时迅速说道: “用遮蔽风沙的布匹盖住驼兽和自己!快!” 说罢,他便率先用一张土黄色的毡布将自己和驼兽盖了个严实,仿若变成一方岩石一般! 众人见状连忙有样学样的将自己和驼兽盖住,顿时让夜色下的戈壁滩上多出了几方岩石。 而在极高远的夜空之中,一只苍鹰振翅掠过众人头顶的天空,很快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左章从毡布下露出眼睛,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天空之后,长出一口气钻出毡布,“出来吧,眼睛飞走了。” 第五十七章 寻踪擒人 “你就不能把那只鹰处理掉吗?” 去除伪装后,阿黎郁闷的看着苍鹰消失的方向,眉头蹙起一个带着些许俏皮的纹路。 只可惜她始终没有解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所以这副表情也只有不受幻术影响的左章能看到。 “那是苍鹰,不是苍蝇。”左章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僧帽,若有所思的看着天边,“其实我现在不担心这只鹰,反而担心放这只鹰出来的人的意图。”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阿黎眼珠一转似有所觉的问道:“你怕秘境的事情被他发现?” “不错”左章点点头道:“其实夜行飞禽以外的鸟类,夜间的视力都算不上好,且高度越高对它们来说就越多限制。 “可是御使苍鹰的人总是在夜间把它放出来,除了寻找篝火我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而在这戈壁上,有篝火就意味着有人驻足过夜,那么他在找什么人?找到过夜的人之后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众人纷纷面露沉思,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去想,于是一个个的都面色凝重起来。 见同伴们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左章指了指戈壁的中心位置道:“根据牛角县中熟悉戈壁的人所说,这片戈壁的中心是沙暴频发的位置。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到戈壁中心,让苍鹰不敢贸然靠近的同时,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秘境的线索,甚至进到秘境中去!” 阿黎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事情会像你说的这么顺利吗?那可是拳圣的秘境。” “不会太难。”左章闻言揉了揉下意识就要翘起来的嘴角,神秘兮兮的说道:“前提是你们都听我的。” 见惯左章这副表情的张世山顿时心头一惊,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 阿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正要再问,却见左章已经点起篝火准备饭食,摆明了不会提前说出来,不由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然而就在左章一行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的时候,从他们头顶夜空中掠过的苍鹰已经飞回了方脸道士栖身的岩穴之中。 只见他刚刚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之后,就冲着守在一旁的圆脸道士说道:“师弟,确如你所料,这戈壁上还有几处篝火。 “不过从这处岩穴到定平府刘家之间,仅有一处篝火,在从此向东四十里处,借着火光依稀能看到只有一个人和两匹驼兽。” 圆脸道士闻言立即站起,一边向岩穴外走去一边说道:“师兄且调养调养,我去去便来。” “师弟出马,我自是放心。”方脸道士笑呵呵的点点头,然后便闭目掐诀,调养恢复损耗的神魂。 岩穴外不远处,就着水啃了几个干饼的陈冬泉始终偷眼关注着岩穴,而当他看到飞出岩穴的苍鹰返回时,便皱起了眉头。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圆脸道士在苍鹰归来不久后便冲出岩穴,以惊人的速度直向着东方而去。 “东方有什么……”陈冬泉见状不由心生疑虑,可转念一想他便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顿时惊疑不定的看着圆脸道士消失的方向, 随后,陈冬泉细细听了听岩穴中的动静,只听一平稳悠长一低沉轻浅两道呼吸声同时响起,便飞快的准备好了一些食水,笑吟吟的走进了岩穴。 岩穴中,正入定调养的方脸道士听到脚步声睁眼看去,却见满面尘土的陈冬泉谄媚笑着踏入岩穴,面带讨好的捧着食水来到自己面前。 “道爷,吃点东西吧。”陈冬泉见方脸道士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立即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将食水双手捧上。 “你倒是个殷勤的。”方脸道士看了眼陈冬泉笑赞一声,随手接过食水,“说把,这般讨好道爷我,想要什么赏赐?” “道爷说的哪里话,狗子我是诚心觉的佩服道爷……”陈冬泉连忙表忠心,却见方脸道士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不拘你想要什么,在东西没到手之前,且殷勤些吧。”方脸道士哼笑一声,便将注意力从陈冬泉身上挪开,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 陈冬泉闻言连连低眉顺目的道谢后退离开,态度越发恭敬谄媚了。 不过方脸道士却没看到,陈冬泉低垂而面向地面的脸上,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不停转动,不住打量昏迷的白发老者的同时似乎也在盘算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当方脸道士调养完毕的时候,圆脸道士便恰从东方飞奔而来。 对两名道士尤为关注的陈冬泉见状,连忙举目看去,然后就见圆脸道士动作飘忽意态悠闲,且手中还拎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而看到圆脸道士所擒那人的面貌后,陈冬泉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可后槽牙已经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缩在袖中的双手也蓦然攥紧! 片刻后,待圆脸道士拎着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来至岩穴前时,陈冬泉已经恢复了冷静,腆着脸迎了上去。 “道爷,这人也是刘家的?”陈冬泉缩腰塌肩一脸讨好的笑容,看向年轻男子的目光中满是掩不住的贪婪。 圆脸道士却是没有理他,脚下不停径自向着岩穴中走去。 然而陈冬泉却是不仅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无视,反而搓着手跟了上去,点头哈腰的主动说道:“道爷,小的修为不精,不过在刑讯上有些心得。 “若是道爷不想脏了手,便让小的试试,兴许能让刘家的杂碎开口。” “嗯?”圆脸道士闻言足下一顿,皱眉打量了两眼陈冬泉,抬脚继续向岩穴中走去的同时微微颔首道:“跟上来。” “多谢道爷!”陈冬泉见状顿时大喜,兴奋的应了一声,便忙不迭的跟着圆脸道士走进了岩穴中。 岩穴中,已经恢复过来的方脸道士自是听到了陈冬泉的自告奋勇,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冬泉咧嘴笑道:“你若真能问出什么东西来,道爷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罢,方脸道士飞起一脚,直接将被折磨得人事不省的白发老者踢到了陈冬泉脚边。 而眼见方脸道士表明了态,圆脸道士也随手将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丢了过去。 陈冬泉则喜出望外的连声道谢,这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冲着方脸道士两人拱手道:“道爷,趁着他们二人此时都昏迷不醒,应当将他们分开看押,以免稍后刑讯时合伙欺瞒咱们。” 方脸道士闻言点点头后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选个好下手的先审。”陈冬泉果断道:“道爷,那老狗是个硬骨头,受了这般重伤依旧不说一句实话,嘴巴难撬的紧。 “可这年轻的细皮嫩肉的,一看阅历就不深,好拾掇得很,从他下手想必更容易得手。” 方脸道士饶有兴趣的问道:“若是让你审,你准备用何手段?” “用那老狗威胁那年轻的。”陈冬泉毫不犹豫的点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人, “道爷若是让小的经手,小的首先要保证不让老狗知道咱们已经擒到了他的后辈,却让这年轻的知道老狗已经落在了咱们手中。 “然后小的会让一人在岩穴中折磨老狗,同时让年轻的在外面听着……” 方脸道士两眼放光的若有所思道:“不让他们见面……” “道爷慧眼无双!”陈冬泉立即送上一记马屁,面带崇敬的解释道:“若是在那年轻的面前折磨老狗,怕是那年轻的会慑于老狗辈分和强令,死守秘密。” 方脸道士闻言嘿然一笑,“还真是有点子门道。可若是那小杂碎也不说呢?” “那便将老狗的手脚剁下来给他看!”陈冬泉狞笑着说道:“不过须由小及大逐步恫吓,不说便斩一根手指,还不说便是一只手掌,总有他开口的时候!” “好!”方脸道士闻言大悦,长身而起来至陈冬泉面前,抬脚踢了踢依旧昏迷的年轻男子,赞许地盯着陈冬泉,“把这小杂碎带出去,审问他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多谢道爷!小的定然竭尽全力撬开他的嘴!”陈冬泉闻言感激的连连叩头,然后拖着年轻男子便退了出去。 方脸道士看着离开岩穴的陈冬泉,嘿然笑道:“师弟啊,这荒芜之地,竟还有这等有趣的狗才,当真不虚此行啊。” “师兄说的没错。”圆脸道士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岩穴外,陈冬泉择了个就近的位置,二话不说挖了个深坑,然后将年轻男子放进去,接着便开始填埋。 眨眼功夫,年轻男子便只有脖颈以上露出地面,活似沙土地里长了一颗人头。 做完这些的陈冬泉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年轻男子,略作思忖用布团封住了年轻男子的口舌,接着又在其脑袋上盖了一张黑布,然后就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待到天色渐亮,太阳跃出地面,年轻男子的脑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始终关注着年轻男子的陈冬泉见状,立即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岩穴方向,恰听到岩穴中传来白发老者的惨嚎声,而圆脸道士也施施然出现,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来。 “道爷,可是有什么吩咐?”陈冬泉假作殷勤的凑上前去。 “没事。”圆脸道士说罢便径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醒了。” “哦,多谢道爷提醒!”陈冬泉躬身哈腰应了一声,转身蹲在被黑布盖着脑袋的年轻男子面前,阴狠道:“小杂碎,还敢装死!” 说罢,陈冬泉扬起手掌狠狠挥下,一掌掴在年轻男子脸上! 而陈冬泉身后的圆脸道士依旧木无表情的冷冷看着,只是他却不知,被黑布盖着脑袋的年轻男子面上却满是惊骇之色! 原来,因着戈壁受着阳光直照,光线极为明亮,所以站在明处的圆脸道士因着黑布遮挡,根本看不到年轻男子的表情。 可是被黑布蒙着脸的年轻男子,却因为眼睛在暗处和黑布并不厚实等缘故,反而能够将眼前的一切看着清清楚楚! 于是,当他看到掌掴自己的竟是与自己分别一天的年长男子时,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就要惊呼出来! 然而被封闭口舌的他自是喊不出任何一个字,只能发出一阵闷声闷气的哼唧声。 “老子让你出声了吗?” 化名陈冬泉的年长男子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可旋即心弦就又紧绷起来,甩手又打了年轻男子一巴掌后,在年轻男子头顶敲了两下狠声道: “告诉你,你家守在这里的那条老狗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 “你若不想他断手断脚惨死当场,便老老实实的答话。若是答的慢了或是被我们发觉你在扯谎,管叫你二人身死道消在这戈壁之上!” 黑布下,年轻男子此时也回过味来,又见夜间突然出现并打晕自己的圆脸道士正袖手站在自己兄长身后,顿时明白兄长此时已经伪作道士的一名帮凶! 想明白这点,同样听到岩穴中惨嚎声的年轻男子心头一定,立即开始琢磨兄长话语中的每个字眼。 答的慢了或是被发觉扯谎,便会受罚…… 那便要答得快些,同时不能被发觉我在撒谎! 敲两下是说有两个凶徒,这人是道士,里面那个同样也是道士? 二人身死道消在戈壁上…… 兄长要利用戈壁反杀两人! 心念电闪之间,明白兄长话语中暗示的年轻男子眼珠急转两下,脑袋剧烈的点了几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眼皮底下 黑布撤去,刺目的阳光洒在年轻男子的脸上,激得他双目骤然闭合。 而不等他睁开眼,口中布团瞬间被扯掉的同时,年长男子阴狠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中,“叫什么名字?” “刘、刘子亮。”年轻男子皱眉眯眼,瑟缩着答了一句。 “啧啧,听着怪顺耳的。”刘子亮兄长嘿笑一声晃了晃脑袋,伸出手指分别点在刘子亮微微眯起的双眼上,微微下压不让他睁开,“扯谎的话,抠出你的眼珠子来!” 眼皮上压了两根手指的刘子亮只觉自家兄长在说及扯谎二字时,右眼上的手指微微加了些力道,顿时明白其中深意,忙不迭的点头应道:“知、知道了!我不撒谎!” “你倒是识趣儿。”刘子亮兄长满意地点点头,摁在刘子亮双眼上的手指纹丝未动,“废话少说!你们刘家为何守在此处?” 本着对自家兄长的无限信任,刘子亮扮做犹豫纠结的模样,咬牙坚持片刻,才畏惧的说道:“我……我们是奉家主之令,寻找一处……秘境。” 秘境! 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的圆脸道士心头一惊,平静无波的双眸内忽然涌起激荡的波澜! “秘境!”刘子亮兄长顿时失声惊呼,立即扮做热切兴奋的模样,让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与此同时,他压在刘子亮右眼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轻轻摁了一下,“什么秘境?秘境里有什么宝物?” “是一处山林秘境,里面有……”刘子亮内心挣扎似的抗争了一下,旋即又放弃抵抗了一般咬牙道:“里面有宝材和灵药。” 圆脸道士闻言目光一凝,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询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刘子亮兄长就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怎样才能进入秘境中?” “我……我不知道。”刘子亮连连摇头道:“只有我家先祖进去过,之后我们刘家就再没人进去过了!” 刘子亮兄长闻言,犹疑不定的转头看了眼圆脸道士,却见圆脸道士皱着眉头面露沉思,显然在思索刘子亮所言的真假。 “小杂碎竟敢说谎!”刘子亮兄长见状回过头来瞪着自己的兄弟,手指轻轻用力下压的同时喝问道:“你们刘家派人守在这里,定然有着寻找秘境的手段。 “再不说实话,小心大爷将你们两人戳瞎双眼丢进沙暴中去!” 刘子亮闻言惶急道:“我没有撒谎啊!我只知道那秘境和沙暴有关系,我家先祖也是在一次沙暴中误入秘境,其他的真的不知道啊!” 刘子亮兄长装模作样的细细打量了两眼刘子亮,转身凑到圆脸道士面前低声道:“道爷,比起这个小杂碎,里面的老狗想必知道的更多。 “所以若想知道更多秘境的事情,恐怕要想办法撬开那老狗的嘴才行。” 圆脸道士闻言看了眼岩穴中,却听其中嘶吼声依旧,眸光微转沉吟道:“你有什么主意。” “小的觉得,恐怕得先让那老狗缓口气。”刘子亮兄长有些担忧道:“若是他不及交代秘境的事情就这般死了,着实有点可惜啊……” 圆脸道士闻言点点头,二话不说向着岩穴中走去。 刘子亮兄长见状扮做识趣的模样,静静等在洞外,不一会就听到岩穴中的惨嚎声骤然消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此时方脸道士两人会商议秘境的事情,自己将获得短暂的自由时间,于是连忙扮做挖掘刘子亮的模样,在他面前的沙地上飞快的划拉起来。 刘子亮认真看去,却见自己兄长随写随抹,十余个字接连写就,且刚刚出现就被擦掉,拼在一起却是一句极简短的话: “懦弱自保,沟通二爷,沙暴诛敌。” 刘子亮刚刚将这句话记在脑中,就见自家兄长狞笑着威胁道:“你且老老实实的,但有异动老子便就地将你活埋!” “别别!我不反抗!”刘子亮忙不迭的点头,任由自家兄长将自己挖出来并绑了个结实。 而当刘子亮的双手刚刚被反绑身后的时候,岩穴中忽然传出方脸道士的声音,“陈冬泉,你进来。” 耳听得方脸道士对自己的称呼发生了改变,刘子亮兄长连忙欢喜地应了一声,推搡着刘子亮走进了岩穴中。 而当两人走进岩穴最里端的时候,被自己兄长推搡着走在前面的刘子亮才看到瘫倒在地的白发老者,就觉行于身后的兄长猛然一推! 刹那间,刘子亮一个趔趄跪倒在满脸血迹的白发老者身边,恰恰挡在了白发老者与他兄长之间! “二爷爷!”早有准备的刘子亮趁机急呼一声,神情焦急关切的伏低身子凑到白发老者面前,将白发老者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子……亮?”凄惨虚弱已极的白发老者勉力睁开眼睛,看清面前刘子亮后顿时一惊,“你怎的在……这里?” “你这老狗痴傻了不成?”饶有兴致看着两人的方脸道士嗤笑一声道:“自是被我们擒来的。 “不过,你这个后辈可比你识相多了,所以你们刘家探寻秘境之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话音刚落,白发老者仿若被惊雷击中一般呆傻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子亮,浑没想到自己受尽折磨咬牙坚守的秘密,会被自家后辈轻而易举的抖露给敌人! “你……”惊诧过后,怒火攻心的白发老者神色狠戾瞪着刘子杰,正要呵斥,却见刘子杰哭丧着脸以头抢地,“二爷爷,子钦兄长被主家陷害,丢进死牢了! “主家屡屡陷害咱们支脉,如今子钦兄长也遭了难,咱们还为他们守着秘密做什么!” “啊?”尚未从刘子亮泄漏家族秘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白发老者又是一惊,“子钦被关进死牢了?” “主家冤枉他私泄家族功法,审也未审便抓进了死牢,还不许我探望……”刘子亮不甘愤懑的哭嚎着,忽然似是跪坐不稳一般的歪了一下身子。 这一下不仅挡住了方脸道士两人投向白发老者的视线,还将扮做陈冬泉的刘子钦暴露在白发老者的视野中! “子钦……”眼见刘子亮口中被关在死牢里的人出现在面前,接连心神震荡的白发老者只觉脑中混乱一片,表情瞬间失了控,变得怪异而僵硬! 不过好在刘子亮这番掩护极其到位,并没让白发老者的异状落在方脸道士两人眼中,反倒让短暂失神后恢复清醒的白发老者明白了这番说辞的真正目的所在! …… “家祖当年不过是一名仗义恩仇的侠客,在追捕一伙强人的时候进入了这片戈壁滩…… “而在他老人家斩杀最后一名强人之后,不巧被沙暴席卷,随后侥幸进了秘境之中…… “只是自那之后的近二百年来,我们刘家就再没人能找到秘境了。” 岩穴中,经过刘子亮提醒暗示,瞬间想明白刘子钦兄弟两人在演戏的白发老者经过一番“劝说”和“挣扎”,终于不再咬牙坚持,而是将刘家有关秘境的秘闻说了出来。 方脸道士自是乐得白发老者屈服,于是心情舒畅的问道:“近两百年,总有些探寻秘境的收获,况且还应该有你家先祖进秘境的窍门,说来听听。” 白发老者冷冷扫了方脸道士一眼,“家祖留下的遗书中说,要在沙暴中寻到一样东西,才有机会进入秘境。” “什么东西?”方脸道士赶忙问道。 然而面对方脸道士的急切,白发老者这一次却没有说话,而是在静静地看了方脸道士片刻后才说道:“老夫信不过你。” 方脸道士蓦然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道:“你这老狗如今倒怕死起来了?说罢,如何才愿意说出来?” “立誓。”白发老者目光灼灼的盯着方脸道士两人,一字一句坚定道:“你们两人立下魂誓,不会伤及我刘家任何一人!” “当真是条老狗!”方脸道士闻言狞声怒哼,阴冷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射向白发老者,“那你也立个魂誓吧,若说一句谎话,道爷便将你刘家上下屠个干净!” “好。”白发老者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指天立誓道:“武神在上,刘定阳在此立誓,若在寻找秘境一事上对两位道长谎言相向,必不得好死举族皆亡!” 方脸道士闻言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却见自称刘定阳的白发老者眉心飘出一缕莫名丝线,刚一出现便弥散在视野中。 “谅你也不敢耍花招。”方脸道士见状冷哼一声,与圆脸道士对视一眼后,各自指天立下魂誓。 刘定阳见魂誓已成,便直接说道:“家祖说过,要在沙暴中寻到一扇由风沙所化的门扉,才有机会进入秘境中去。” …… “进入秘境的关窍,应当是要在沙暴之中寻到什么东西。” 同一时间,已经极度靠近戈壁中心的左章忽然停下脚步,安排众人暂歇的同时表情认真的说道: “常云山本人是一名武痴,他所认可的人自然不能是寻常武者。 “所以,他极可能将进入秘境的关键留在沙暴中,留待让同样热衷于挑战自身而不惧天威的武者发现,从而进入他栖居的秘境之中。” 众人一边安顿驼兽一边准备饮食,阿黎闻言稍作思忖后疑惑道:“留在沙暴中?可是沙暴并不是持久长存之物,起灭并不随人心意啊。” “不错。”左章赞许地笑了笑,指了指戈壁上随处可见的风化岩石,“可若是他所留的,是这种能够长久屹立于沙暴之中的东西呢?” “那不就和沙暴没关系了吗?”张世山闻言有些不解的挠头道。 左章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所以他留下的,应当是能够长久存在,且只在沙暴中显形的东西。” 依旧幻做苦行僧模样的阿黎眸光一转,娇俏秀美的眉毛微微皱起,“这戈壁广阔得吓人,还要在沙暴里找东西,比之大海捞针也难,怎么找?”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行为局限在寻找上呢?”左章笑呵呵地说道:“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就不能把精力放在弄清楚缘由呢? “那东西既然会在沙暴中显形,咱们弄明白它显形的原理,不就好找了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摸不透左章话语中的含义。 左章见状笑笑,循循善诱道:“寻常时间不显形,说明平时没有显形的条件。 “那么和平时相比,沙暴具备什么平时没有的条件呢?” 心思灵慧的阿黎念头转得极快,眼睛一亮答道:“风沙飞石!” “答对一大半了。”左章竖起一根手指,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被狂风裹挟而激荡涌动的天地灵气。” 刹那间,众人只觉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心中疑惑宛若被朝阳下的迷雾一般瞬间消散! 见众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左章咧嘴笑道:“所以只要能在合适的地点弄出与沙暴相同的条件,就能让常云山留下的东西显形。” 阿黎点了点头,旋即又皱眉道:“可你说的合适的地点怎么找?” “当然要靠沙陀和熊大力。”左章摸着头顶僧帽,视线却在阿黎身上逗留了一下,才挪向言行拘谨的沙陀和熊大力。 突然被点了名的沙陀和熊大力一脸的茫然,沙陀甚至举止无措的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顿时让左章想起了前世上课不认真却突然被老师点名答题的自己。 甩去心头荒谬念头,左章摆手道:“我们三个和尚修的是佛门功法,不到一定境界,远不如妖族和道门修士善于感应天地灵气。 “戈壁上天地灵气虽然稀薄,没有沙暴的时候却还算比较平静,流动也算是有序。 “而常云山留下的东西既然能在灵气激荡的沙暴中显形,那么不论它是吞噬灵气还是抗拒灵气,周围的灵气必然与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 “智深大师真乃大智慧者!”沙陀闻言顿时明白过来,郑重点头应道:“我与熊大力必定竭尽全力,将灵气有所异常之处尽数找出!” 左章闻言顿时满意地笑笑,眼角余光却瞥向了阿黎,“那便看你的了。” 一旁的阿黎与左章视线一触,立即回过味来,明白若是沙陀和熊大力不出现,探寻灵气异常的便是她。 而如今有了沙陀和熊大力,她则要负责监督两人,以免被他们欺瞒! 臭秃驴,心眼恁多…… 心中暗暗嘟囔一句,阿黎冲左章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打算,然后就做沉思状不再言语。 见阿黎明摆着了自己的意思,左章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指着戈壁的中心豪气万千道:“出发!” 第五十九章 各自探索 戈壁的正中心,一座底部宽厚广阔顶部尖锐高耸的岩山傲然屹立,远远看去形似圆锥亦似利剑,直直指向天穹。 然而这座岩山虽与戈壁中的其余岩山一样都有着严重风化的痕迹,可是远远看去,它却让人感觉很是有些突兀。 只因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完全没有自然形成的痕迹,仿若是被无数只巨手围拢住一片大地,同时向中心发力而强行堆挤起来的一般。 而也正是因此,来至岩山下的左章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甚至有点想把它强行摁平的冲动。 “你很在意那座山?” 阿黎正暗暗监督着沙陀和熊大力感应天地灵气,见左章频频仰头打量圆锥形的岩山,不由好奇道:“这座山有古怪?” “看着有点别扭。”左章皱眉道:“戈壁上风沙极大,岩石风化严重,不应该有太过高耸的岩山。 “可是这座占地广阔的岩山足有三百多丈高,山体还有风沙侵蚀的痕迹,足见其原先的高度更加惊人。 “而且它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 “被人堆捏出来的,对吗?”左章话没说完,阿黎就笑吟吟的截断了他的话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揶揄味道,“你很少出门吧?” 左章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失笑道:“你是在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吗?” “对啊。”阿黎娇笑一声坦然承认,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种石山虽然不常见,可却并不是什么太过稀罕的景观。 “要知道任意流派的大神通者,都有提山跨海改变地貌的能力。这岩山既然不是天地伟力弄出来的,自然就是某位大能造出来的。” “这样啊,看来我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左章闻言摇头笑笑,遥望岩山顶端沉吟道:“坐在上面感悟天地,一定是种很奇妙的感受吧?” 阿黎眨巴眨巴眼睛,“你觉得这座山是常云山弄出来的?” “有这个可能,不是吗?”左章点点头后收回目光,“毕竟是武神座下八圣之一。” “那你不上去查探一下?”阿黎眸光一闪怂恿道:“兴许上面就有秘境的信息呢?” “一天到晚总想着戏耍我,你觉得你能成功吗?”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这么明显的位置,刘家怎么可能放过? “既然他们现在还在找秘境,就说明上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再说这玩意儿真要是常云山留下的,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被风沙侵蚀了大半,上去除了能看看风景之外恐怕也没别的收获了。” “无趣!”阿黎见左章不上当,哼了一声翻个白眼就不再理他,一门心思监督沙陀两人感应天地灵气去了。 而在前方一边乘着驼兽缓缓行走一边感应天地灵气的沙陀两人,丝毫没有察觉阿黎对自己二人的监督,老老实实的将全部心神放在感应天地灵气上,片刻不敢松懈。 就这样,一行人散步似的行走半日,刚刚绕着巨大岩山周围扫了一遍,就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过他们虽然迫不得已的短暂停下了探索秘境的脚步,方脸道士一伙却热火朝天的整队出发,浩浩荡荡向着戈壁的中心圈而来。 只见烈日之下,方脸道士两人带着化名陈冬泉的刘子钦,以及在沙暴下幸存的十余名武者,策骑驼兽跟着刘定阳一路前行。 而为了防着刘定阳耍花招,方脸道士直接将刘子亮交给刘子钦看管,他与圆脸道士则一左一右跟在刘定阳身侧,明目张胆的监视着刘定阳的一举一动。 “两位道长,在下一介老朽,修为低弱不堪一击,哪用得着你们这般重视?”刘定阳见方脸道士两人这般做派,哼笑声中的嘲讽意味露骨至极。 方脸道士眯着眼睛沉着脸,瞥了刘定阳一眼后冷笑道:“你刘家在这戈壁上摸索了百多年,谁知你会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苍松道长言重了。”刘定阳眼神冷淡的斜了方脸道士一眼,语气中的敌意不带丝毫遮掩,“我们刘家辛苦寻找秘境百余年,已将大半的戈壁探索了一遍,如今只有部分位置尚未探索。 “只是不曾想,我刘家行事隐秘,却还是被豺狼之辈找上门来,真真时运不济。” 苍松道士闻言目光一凝,面色微寒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们一行之所以找上刘定阳,完全是因为有人说刘家独占了沙盗的宝藏,并将刘定阳的栖身之处散布的人尽皆知! 而如今回想起来,若没有人散布消息,刘定阳与他们一行就不会起冲突,而他也拿不到有关秘境的消息! 想到这里,苍松道士不由对散布消息的人多了几分忌惮,心中暗暗思忖道: 初始向他人散布消息的两人始终没有现身……难不成他们是要借我们的手找秘境? 若真是如此,他必然有追踪我等的手段,以及确保我们不会将他们反杀的实力! 想着想着,苍松道士心头疑虑渐重,不由警惕起来,细细环顾周围,却恰看到自家师弟也皱着眉头暗暗四下扫视,显然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而苍松道士身后不远处,始终暗暗关注着他的刘子钦见状,也暗暗看了看四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而虽说什么也没发现,他却对苍松道士的心思颇为了解。 毕竟除了讨好苍松道士两人以外,他常常混迹在一众寻宝的武者之间套取消息,所以已然知晓苍松道士为何会找上门来,同时也对引来苍松一行的幕后之人怨恨仇视的很。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最大的威胁还是苍松等人,于是暂且压下对散布消息之人的怨愤,眼珠一转驱策座下驼兽来至圆脸道士旁边,双手捧上水囊的同时谄笑道: “苍柏道爷,太阳毒,且用些水吧。” 道号苍柏的圆脸道士见状,接过水囊拧开闻了闻,然后才轻轻饮了两口。 刘子钦见状,知道苍柏道士对于自己依旧没有全然信任,便仍然扮做忠犬模样,准备乖巧的退到后面。 可是还没等他驱策驼兽,就觉一阵劲风骤然兴起,卷起地面上的沙尘荡去后方。 “嗯?”时常深入戈壁运送食水的刘子钦心头一动,恰如其分的纳闷哼了一声,惊疑不定的看向劲风吹来的方向。 他这一番表现恰到好处的引起了苍柏道士的好奇,“怎么?” “苍柏道爷,小的也有点说不准……”刘子钦挠挠头腆脸笑道:“小的记得上一次沙暴出现之前,就有过一阵突然兴起的大风。” 苍柏道士闻言神色一凝,立即转头看向一脸若无其事的刘定阳,却见刘定阳不屑地嗤声道:“放着人不做,偏去做狗!” 话音刚落,同样听到刘子钦话语的苍松道士寒声问道:“老东西,沙暴是否真要来了!” 刘定阳先是冷冷瞥了刘子钦一眼,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苍松道士,指着劲风吹来的方向道:“苍松道长,你双目俱全,不会自己看么?” 说罢,他便扯动缰绳驱使座下驼兽,向着就近一块高大岩石的背风处奔去! 苍松道士见状哪还不知沙暴即将来临,恼怒跟上的同时放目眺望,却见一道如浪潮般的沙尘风暴已然出现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苍松道士恼怒的骂了一声,急忙招呼自家师弟追着刘定阳去了。 而刘子钦则冲着其余十余名武者振臂高呼道:“沙暴来了,快去寻背风处藏身!” 众人正因刘定阳和苍松两人一同跑开而倍感疑惑时,就听到了刘子钦的高呼声,登时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刘子钦却是没心思教他们怎么做,一把扯住背负刘子亮的驼兽,朝着一处宽大的岩石奔去! 一众处于混乱中的武者见状,连忙有样学样的驱赶驼兽寻找藏身的岩石,乱哄哄的仿若受了惊吓的羊群一般! 这时,赶至岩石背风处的刘定阳从容不迫的跳下驼兽,让驼兽伏坐地上后便用斗篷遮掩脑袋,俯身钻到了驼兽腹下,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紧随而来的苍松两人恰将这一幕清清楚楚看在眼中,对视一眼后立即学着刘定阳钻进了驼兽腹下! 而就在他们藏好身形之后,刚刚还在极远处的沙暴已经来至近前,裹挟着无边无际的砂石肆虐而过,直将原本晴朗的天地吹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当风沙声渐渐止息,茫茫荡荡的沙雾也渐渐散去,刘定阳这才从驼兽腹下钻了出来,若无其事的帮着驼兽清扫落在身上的沙尘。 “老东西,真当道爷没有收拾你的手段么!” 忽然,一记阴狠的骂声过后,苍松道士灰头土脸的从驼兽腹下钻出,咬牙切齿的瞪着刘定阳。 “与我何干?”刘定阳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戈壁中的沙暴便是如此迅猛狂暴,能有反应的时间已算是难得了。 “而比这更加难应付的沙暴多的是,两位道长若是没信心应对便回去吧,也省得我一大把年纪还要受你们的呵斥。” 苍松道士闻言心头怒意更盛,狠狠咬牙正要说什么,却见苍柏道士忽然皱眉摇头,心念一闪便哼了一声没有言语,默默学着刘定阳清扫驼兽身上的沙石。 第六十章 同入秘境 数日后的晌午,戈壁中心圈的某个位置,左章一行驻足在一处巨大的沙丘下,一个个伸着脖子瞪着眼睛,朝空无一物的沙丘背阴面的阴影中乱瞅。 片刻后,始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的左章挠挠头,不着痕迹的向阿黎投去一个带着征询意味的眼神。 阿黎见状,心头暗暗得意的同时微微颔首,表示此处确有异常。 左章见状稍作思忖,然后神色一定抬脚向阴影,眨眼间便跨入了阴影中。 然而,他细细打量阴影中的一切,只觉得这处位置完全就是一副寻常沙丘的模样,与其他地方并无区别。 就在他细细查看的时候,面带紧张言行拘谨的沙陀也来到了近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智深大师,我与熊大力都感觉这处位置没有一丝灵气存在,劳烦您感应一番确认一下。” “没有灵气?”左章眉头微微蹙起,见面带期待的阿黎和一脸好奇的张世山也跟了过来,便点点头盘膝坐定,默运罗汉金身。 眨眼间,入定的左章就发觉了此处的异样! 只见在他的感知之下,阴影四周的灵气虽然稀薄,却在缓慢而流畅的飘荡着。 可唯独这阴影之中,仿佛有一个丈许方圆的无形空洞一般,不仅其间没有丝毫灵气,就连飘荡至此处的灵气也会在无形之间消失殆尽! “想来是这里没错了。”左章脱离入定状态,起身就地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将空洞的范围在地面上圈了出来,“且等一场沙暴吧。” 然而话音刚落,一缕极其细微的交谈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与此同时,始终一副憨厚木讷表情的熊大力忽然抽了抽鼻子,面带疑惑的扭头四下张望,最终探着头将目光投向阻隔着他视线的巨大沙丘! 左章和熊大力的异样顿时引起了其余三人的注意,可还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就见左章神色凝重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立即意会,面色一肃的同时不约而同的悄声走向驼兽,默契的控制着它们,不让它们发出一丝声响。 而左章则伏低身子,手脚并用的缓缓攀上巨大沙丘顶端,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运足目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距离沙丘三里之外,一伙七人各自乘骑着驼兽在阳光下缓缓前行。 因着距离较远,再加上那七人各自用斗篷遮着头脸,导致左章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不过即便遮着面貌,当先三人中有两人却身着显眼的道袍,且道袍形制纹饰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门的两个道士。 然而让左章感觉有些麻烦的,不是对方不甚明确的身份,而是他们的行进方向! 因为左章看得出来,那一行人若是不转变方向,必然会在不久后从自已一行的近侧经过! 偏偏还有道门的人,麻烦了…… 左章皱眉心语一句,估算了对方抵达自己一行近侧的时间后便蹑手蹑脚的退下了沙丘。 而依旧不敢开口说话的众人见他下来,纷纷目含好奇的看向他。 左章见状无奈的摇摇头,示意众人围拢在一起后用极细微的声音迅速说道:“七个人,其中有两个道门弟子,一盏茶后从咱们旁边经过。” 阿黎闻言一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珠急急转动。张世山、沙陀和熊大力则有些无措的看着左章,不知该如何应对。 “咱们是不可能退开的。”左章先是坚决的摇摇头,然后神情冷峻的说道:“各走各路还是不留活口,只看对方如何选……嗯?” 话没说完,一阵迅猛的狂风骤然兴起,直接将左章的话头截断! “沙暴要来了!”在戈壁上探索多日的左章自然知道突如其来的狂风意味着什么,略作感受皱眉道:“这阵风前所未有的大,随后而来的沙暴恐怕也小不了! “顾不得理会那些家伙了,赶快把驼兽安置好,行囊带在自己身上,稍后即便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 左章说着便麻利的让驼兽跪伏地上,自己则背着行囊蹲伏在先前画下的圈内,遮掩口鼻静等沙暴来临。 众人也知此时犹疑不得,闻言连忙照办,眨眼间就各自背负行囊蹲伏在了左章身侧! 而他们刚刚做好这一切,上一刻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滚滚沙暴,就如海啸般向众人席卷而来! 浩浩天威之下,惯于借助坑洞驼兽躲避沙暴的左章等人头一次直面沙暴,只觉神魂被无边威压镇得颤栗不已,胸中心脏也似迫于天威要罢工停跳了一般! 须臾间,倾天巨浪般的沙暴便来至左章面前,数不尽的沙尘飞石在狂风的裹挟下恶狠狠撞向了他! 轰呜! 头一次硬扛沙暴的左章心头惊骇难当,在沙暴席卷自己的刹那本能的猛然闭上双眼,甚至将头颅偏转低垂,期望能稍稍抵御一下狂猛的沙暴! 然而,预料中的狂风却没有来临,沙石迅猛的撞击也没有出现,就连沙暴过境时空气中的轰鸣声也没有响起,仿若刚刚的沙暴只是一场错觉一般! 怪异的宁静顿时让左章心生诧异,而待他睁眼打量,却见沙暴依旧在身周肆虐,天地间飞沙走石昏沉暗淡,一派末日景象。 可是相比四周的慑人景象,自己一行所在的圈内却宁静的很,除了阵阵连沙尘都卷不起来的微风之外,便再没了别的动静! 这时,察觉到异常的众人也纷纷睁开了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满怀诧异的四下打量。 可是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座由沙尘筑成的门扉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门?”左章诧异轻呼,连忙靠近几分细细打量,却见面前的门八尺高七尺宽,除了一副门框两扇门板再无其他。 “还真是简陋。”左章知道此时不是研究这扇沙石门的时候,嘀咕一声疾走两步来至门前,抬手便推。 谁知就在他接触门扉的刹那,一股难以抵御的吸力骤然袭向他的手掌,不仅将他的手牢牢吸在门上,更在眨眼间便将他体内的真气抽去三成! 猝不及防的左章心头一惊,仓促间正要收回手掌,却见沙石门扉悠然打开! 而在门后,晴空朗日草木葱郁,还有虫鸣鸟语隐约传来,比之荒凉苍寂的戈壁,全然一副仙境模样! 众人见状顿时呆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内,足下却是动也未动。 “你们还等什么!”左章顿感哭笑不得,急急开口催促道:“这门在吸我的真气,再不进去我就成人干了!” 众人闻言顿时醒过神来,急匆匆向门内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跨门而过的时候,手掌贴在门扉上的左章忽觉每过一个人,手掌上的吸力就会蓦然增大! 且阿黎、沙陀和熊大力通过时被吸走的真气,比之张世山通过时被吸走的要多得多! 该死! 这是什么鬼门! 难不成还会分辨人族妖族么! 眼看行于最后的阿黎也即将完全进入门内,左章正要疾步跟上,却忽觉体内真气已然所剩无几,足下一软就要栽倒在门外! 就在这时,一只纤柔秀美的手掌蓦然探出,死死攥住了左章的手腕,猛地一扯将他拉进了门内! 而当左章消失在门内的刹那,失了真气支撑的沙门轰然闭合,将内外再度隔绝开来! 与此同时,这丈许方圆之外的沙暴之中,一声蕴含无边怒火的暴喝猛然响起, “陈冬泉你个狗杂种!贫道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与沙石门扉一丘之隔的沙丘另一端,滚滚沙尘如激流狂涌,将天地遮蔽得严严实实! 然而就在这奔涌的沙浪之中,三道人影艰难的趴伏在地面上,翻滚着撕扯扭打在一起,却是刘子钦刘子亮兄弟和苍松道士! 只见苍松道士用来遮蔽头脸抵御风沙的斗篷已经不知所踪,只能狼狈的用道袍袖摆勉强掩着口鼻耳目,抵挡无孔不入的飞沙走石! 而在他后腰上,一柄短匕深深的扎着,仅余一节短柄露在外面! 可他此时一只手被刘子钦狠狠压着,双腿则被刘子亮环抱束缚,不仅完全顾不上后背的伤势,就连腾出手来逼退刘子钦兄弟两人也做不到! 而借着沙暴突然偷袭得手的刘子钦深知苍松道士强于术法弱于体魄,所以绝不能给对方结印诵咒的机会,否则一切努力眨眼间便尽付东流! 于是偷袭之时趁势扯去苍松斗篷的刘子钦咬紧牙关,借着风沙狂猛肆虐封闭苍松道士口舌的机会,拼尽全力压制着苍松道士的手臂! 然而苍松道士到底有着道门勾通境的修为,趁着袖摆勉强掩面的机会,强忍着被风沙灌入口鼻所带来的呛咳不适,运转真气张口就要诵咒! 可刘子钦哪敢给他机会,察觉苍松道士有所异动,便立即攥紧拳头猛然捣出,狠狠砸在苍松道士后颈! 这一砸极其狠重,虽因着境界差距未能重伤苍松道士,却直将他尚未出口的咒言生生砸回腹中! 而就在刘子钦兄弟与苍松道士撕斗纠缠的时候,在他们身后的滚滚沙尘中也传来一阵争斗声! 只听一声声拳掌交击声如炒豆一般接连爆发,其中间或夹杂一两声闷哼,显然战况异常激烈! 忽然间,一声含混不清的咒声过后,争斗声骤然止息,紧接着刘定阳的急喝透过风沙传来, “子钦子亮闪开!” 话音刚落,刘子钦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滚滚沙石中冲了出来,正是长着一张圆脸的苍柏道士! 只见苍柏道士同样没穿戴斗篷,腰间扎着一把入肋寸许的短匕,双目紧闭的脸上挂着沉凝阴冷的表情,刚一出现就足下不停的向着刘子钦一伙冲来! 刘子钦见状一惊,骇然之下果断放开了苍柏道士的手臂,扯着刘子亮俯身躲进了漫天沙尘之中。 好在凭着听觉冲来此处的苍柏道士没有追击两人的意思,只见他飞快搀起刚刚脱困的苍松道士,头也不回的逆着沙暴向沙丘背阴面冲去! 而当他们翻过沙丘之后,落后半步的刘定阳才带着刘子钦兄弟两人追了上来,毫不犹豫的同样翻过沙丘,准备拼尽全力将苍松道士两人毙杀当场! 然而他们刚刚落足沙丘背阴面,就觉四周蓦然一静,同时一扇沙尘所筑的门扉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是先祖遗书中提及的沙石门扉!” 骇然一惊的刘定阳稍作打量,立即认出沙石门扉就是他们刘家搜寻百多年的秘境入口,无边惊喜顿时涌上心头!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见沙石门扉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滴尚未凝结的鲜红血迹,显然是刚刚才落下不久! “那两个狗杂毛进了秘境了!”刘定阳惊呼一声,二话不说抬手推门,“必须趁着他们重伤,将他们毙杀在秘境中!否则后患无穷!” 话音刚落,门扉吞噬真气豁然洞开,密林溪流出现在门后,甚至有湿润的水汽沁润而出。 瞬间被吞去九成真气的刘定阳膝头一软就要跪倒,却也深知迟疑不得,强自一步跨入门内,眨眼不见了踪影,而失了真气支撑的门扉也骤然闭合 刘子钦和刘子亮见状也不含糊,依次推开沙门跳了进去! …… 秘境中,某处草坪上,一男一女静静坐在一棵大树投射下的巨大阴影中,正是阿黎和险些因真气耗尽而没能进入秘境的左章。 然而奇怪的是,与他们几乎同时进入秘境的张世山、沙陀以及熊大力却不见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左章此时确实没兴趣理会三人的去向,只因如今他感觉体内真气着实有些不对劲! 原来,在左章刚刚进入秘境之后,体内真气被生生抽干的无力感险些让他直接昏厥过去。 于是为了摆脱那催他昏睡的无力感,左章索性就地运行罗汉金身,希望可以尽快恢复行动力。 然而就在他体内诞生出的一丝真气的时候,他却发觉这次新生的真气虽依旧是气态,却比之前凝实许多! 与此同时,随着这凝实的真气在体内流转,不仅他停滞许久修为再度有了精进的迹象,无形之间更是轻轻松松踏过了罗汉金身第一重圆满,进入了罗汉金身第二重! 而这一番变化也让惊喜莫名的左章豁然开朗,明白了慧觉老僧先前一番暗示的真意! 我脑子秀逗了! 万物源起……不就是源起于空么! 老秃驴真真是个神棍! 话说明白点会死么! 不对,他已经死了! 瞬间想明白其中关窍的左章心中骂了几句,然后就一门心思运转罗汉金身,抓紧时间恢复真气。 过不多久,体内真气迅速恢复充盈的左章长出一口气,定下心神细细感受自己踏入罗汉金身第二重的变化。 很快,左章就发现自己的五识比之进入秘境之前又增强一分,且本命神通不坏,因为修为提升的缘故,也更上了一层楼! “嘿嘿……”意识到自己真气耗尽反而因祸得福之后,左章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憨笑。 “噫……好恶心!”一边戒备四周一边关注左章的阿黎见状,秀美的眉毛蹙到了一起,满脸嫌弃道:“那道门把你的脑子抽走了?怎的突然痴傻了?” 左章闻言笑得越发开怀,眨巴着眼睛看着阿黎笑道:“若真是因为帮你弄万幻无常而把我搞傻了,你会负责吗?” “死秃驴你休想讹人!”俏脸微红的阿黎呵斥一声挪开了目光,语带羞恼的哼道:“再发癔症胡言乱语,我拔了你的舌头!” “哎呀,吓死我了。”左章贱兮兮的摆摆手,伸个懒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好奇道:“想来那门送人进来时,每个人的位置都会随机变化。 “只是我被你拉扯着,才被送到了一处,却不知张大哥和他们去到哪里了。” 阿黎眼珠一转也看了看四周,然后提醒道:“张世山位置不明,我施加在他身上的幻术便自行解了,若遇到沙陀和熊大力……” “不碍事。”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张大哥看着脑子不大灵光,可那也是与你我相比。他此时定会觅地隐藏,不至泄了你的本命神通的底细。” 阿黎闻言放下心来,不在思索张世山的事情。 只是她与左章都不知道,他们口中脑子不大灵光的张世山,此时正收敛声息藏身于一颗大树上,小心谨慎的看着树下,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而在树下,两名身穿青色道袍的身影歪歪斜斜的坐在地上,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口中丢丹药。 第六十一章 各方动向 “师兄,伤势如何?” 大树下,探手拔掉腰间匕首的苍柏道士面不改色的服药止血,然后看向气急败坏的苍松道士,眉宇间满是担忧。 “深入内脏,但未伤及根本!”苍松道士吞服了几粒丹药后咬紧牙关,“替我去了那匕首!” 苍柏道士应了一声,轻轻捏住匕首短柄,“师兄,得罪了。” 话音刚落,苍柏道士骤然发力猛的一扯! 刹那间血花飙现,匕首已被干净利落的拔出! 匕首离体的痛楚顿时让苍松道士痛哼一声,他连忙紧闭双目运功化解体内药力,眨眼间便将血止住。 片刻之后,苍松道士稍稍稳定伤势,见伤处在药力之下缓缓愈合,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怨毒的目光迸射而出,“陈冬泉!且给贫道等着!” “师兄,陈冬泉应是化名。”苍柏道士摇头道:“我听刘定阳唤他子钦,应当便是刘子亮口中被刘家丢进死牢的刘子钦!” “好贼子!竟能隐忍到这般地步!”苍松道士闻言面色越发阴沉了,两排银牙紧紧咬着,显是想到刘子钦的作为而被气得不轻。 反观苍柏道士却冷静的很,疗伤之余仔细打量四周道:“师兄,你我结伴进秘境之前,我便听到他们紧追而来,不可能看不到那扇沙石门扉。 “可他们如今依旧没有寻到你我,说明要么没有进来,要么便是进来了却没有来至你我近侧。” 苍松道士闻言果断摇头道:“秘境近在咫尺,杀咱们的机会又在眼前,他们不可能放过,所以必然是后者。” “那却是天赐良机了。”苍柏道士沉稳点头道:“此处没有沙暴,他们修为又不如师兄,待得师兄伤愈,他们便求生无门了。 “只是……” “只是什么?”苍松道士见师弟面露疑虑,不由问道。 苍柏道士并没有回答苍松道士的问题,反而神色沉凝的反问道:“三师兄曾与咱们说过有关秘境的见闻,师兄可还记得?” “三师兄……”苍松道士略作回忆,目光一凝缓缓说道:“你是想说秘境的天地法则与外界不同,你我可能因此吃亏?” “不错。”苍柏道士表情认真道:“三师兄曾说,秘境内天地万物虽与外界颇有相似,可是却有着一些看不到摸不着的规则,限制着每个踏入其间的人。 “这些规则不载于明文,只能靠自身摸索。可是刘家先祖曾进过秘境,保不齐就将自己摸索的结果流传后人。 “而你我不知此间规则有何限制,若不能尽快弄清楚,恐反被对方利用来对付咱们。” “确是不得不防。”苍松道士闻言颔首道:“不知师弟你有何见解?” 苍柏道士思忖道:“刘定阳三人虽然追了进来,却没有出现在咱们近侧,说明那扇门会将进来的人送至不同位置。 “师兄与我相互搀扶而入,没有被分开,那刘家三人却不一定会同样携手进来,所以很可能已被那扇门分至不同处。 “而师兄你现今不便动手,所以最好先行觅地疗伤。我伤轻些,则能代替师兄先行查探一番。 “若遇到落了单的人,我便将其就地打杀,若他们已汇聚一处,便静观其变,待师兄伤愈后再行动手。” 苍松道士闻言眼睛一亮,狞笑点头道:“好!便依你所言行事!” 说罢,两人便长身而起,寻觅便于疗伤的稳妥之处去了。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从头到尾的每一句话,都被藏于树上的张世山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而待到他们离开小半个时辰后,张世山才小心谨慎的跃下树来,朝着与两人离去方向相反的方向悄声跑去。 秘境中有异于外界的天地法则…… 会是什么法则? 除了这两个道士,刘家的也进来了? 奔行间,张世山一边思索一边分辨方向,眨眼间就觉脑中乱成一团,不由挠头道:“唉……还是尽快寻到左小哥,让他动脑子吧。” 说罢,张世山脚下步子又加快几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而与张世山的急切相比,踏进沙门后就落进一汪浅湖中的熊大力则茫然得很,从湖中爬到岸上后好一会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愣怔的在湖边呆坐了半个时辰后,他才意识到要尽快与左章等人汇合。 “可是该怎么做呢?”向来不怎么动脑子的熊大力,早已习惯了听从他人的主意行动,如今落了单着实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很快,他就似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般嘿嘿笑了两声,用蛮力折了老大一堆树枝,干燥的在下潮湿的在上堆在湖边。 然后他麻利的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子,吹起火苗就开始生火。 而当浓烟升上天空的时候,熊大力仰头看着因无风而呈笔直状的烟柱,嘿嘿笑道:“我眼神不好使,找他们太费劲了,让他们来找我不就行了? “嘿嘿,和智深大师混得久了,我这脑瓜子也好使起来了。” 然而暗自得意的熊大力却是不知,距他不足数里的某处草坪上,独自前行的刘子钦忽然停下了脚步,神情凝重的盯着那缓缓升空的笔直烟柱! 片刻后,心中疑虑重重的刘子钦面色数变,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转,向着烟柱升起的方向无声而行。 同一时间,同样进了秘境且落了单的刘定阳、刘子亮和沙陀,却因距离太远而没有看到烟柱,自然也没有向着熊大力所在的位置而去。 不过分别有着先祖遗书和曹光林随笔的他们,却并没有迷茫太久,辨明方向后便朝着同一个位置而去。 而在他们行进路线的交汇点上,一栋用黄瓦黄砖建成的简陋房屋正静静地伫在一条小溪边,门庭间长满了杂草,显然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清理…… “依着曹光林的随笔所记载,这处秘境方圆近百里。而武圣曾住过的房子,就在秘境的正中。” 左章一边与阿黎赶路,一边观赏着四周风景。 忽然,他指着遥远处一座低矮的山头说道:“应该在那座山的山脚下了。” 阿黎顺着左章的手指看去,就见一座并不算高耸的青山遥遥伫立,距离他们约有二十里。 “张大哥和沙陀都不算笨,应该会以效率最高的法子和咱们汇合。”左章足下一转,施展万里无踪向着那座山头掠去,一边飞掠一边说道: “作为唯一我们所知的秘境中的地标,武圣的房子,自然是在我们各自分散的情况下最好的汇聚点。” 阿黎闻言点点头,施展遁法跟着左章转向而行的同时好奇问道:“那熊大力呢?” “他是真的有点憨。”左章想了想失笑摇头道:“不过我虽猜不透他的想法,可他的鼻子却是我见过最灵的,想来发现咱们并不怎么费力气。” “确实。”阿黎稍作思忖,很是认可的点点头,却不知嗅觉灵敏的熊大力正守着柴火堆,一边啃干粮一边发呆。 然而两人奔行片刻之后,阿黎忽然足下一顿停来下来,眉头蹙起站立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左章见状也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着阿黎。 “我的妖元消耗得有点快……”阿黎细细感受的同时皱眉看着脚下,“不对,是我的妖元被这方天地吸走了,施展遁法时流失的更快。” 左章闻言骤然一惊,旋即想起曹光林随笔中曾说逼不得已退出秘境,心念一闪连忙问道:“你体内妖元流失的速度如何?” “若不催动妖元的话,大约四个时辰损失一成。”阿黎细细体验后答了一句,然后顿了顿后又摇摇头道:“若施展遁法或运转妖元,则一个时辰流失一成。 “且无论动用妖元与否,这种流失我都止不住。” “还好,不算快。”左章闻言稍稍安心了些,细细体察自身真气,却发觉体内罗汉金身的真气运转自如毫无异样,根本没有流失一分一毫的迹象! 罗汉金身还真是处处给我惊喜…… 心念一动,左章眼珠微转,仔细观察阿黎身周,却发觉并没有妖气散逸而出,顿时想起了沙石门扉所在的那个于无形间吞食天地灵气的空间。 想到这里,左章思忖问道:“你且恢复一下妖元试试。” 意识到事态严峻的阿黎闻言点点头,闭目凝神吞吐天地灵气,恢复妖元。 片刻后,阿黎睁开眼,眉头微蹙摇头道:“此处天地灵气虽然充盈,可是却极难调动,所以恢复速度比之外界缓慢许多。 “若再算上流失的速度,一个时辰恢复一成便是极限。” 左章闻言沉吟片刻摇头道:“这秘境有几分古怪,虽不知你妖元散尽后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所以从现在起,你能不动用妖元还是不要动用的好。” “可是还要赶路……”阿黎虽同意左章的说法,但却有些犹疑,可话没说完就见左章从树上折了好些枝干,不由好奇道:“你做什么?” “做手工。”左章笑了一声,从行囊中取出绳索开始捆扎树枝,不到盏茶工夫就做好了一个椅背上绑缚着背带的木椅。 好奇看着的阿黎见状顿时心有所悟,眼看着左章将木椅背在背上,不由掩口笑道:“不曾想你还是个手巧的。”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左章咧嘴笑笑,拍了拍背负在后背上的椅子道:“你且恢复妖元吧,赶路的事情交给我。” “臭秃驴还挺有良心。”阿黎娇笑一声正要跃上去,却忽然意识到左章也要催动真气赶路,心中忽地闪过一丝不愿,一双玉足便钉在地上不动了。 然而下一瞬,她就想到以左章的机敏和谨慎,不可能察觉不到真气流失的异状! 而他直至如今不仅没有任何表示,还要背着自己赶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想到这里,阿黎忽觉脑海中灵光一闪,瞪大眼睛看着左章,不敢置信道:“你的真气没有被……” “嘘……”左章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替我保守秘密啊,出去给你做好吃的。” “呸!谁要你献殷勤了!”阿黎娇叱一声翻身坐上木椅,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可避过左章视线的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身子倒挺轻巧的…… 背负木椅的左章暗暗感受了一下阿黎的体重,无声笑笑施展身法,向着曹光林随笔中提及的拳圣小屋掠去。 而就在左章背着阿黎赶路的时候,生火放烟的熊大力见许久不曾有人前来与自己会合,只觉啃干粮啃得嘴里寡淡非常。 可是他虽想吃些别的,可行囊中尽是干饼肉干,一点新鲜的吃食都没有,便瞅着面前的湖泊犯起了愣怔。 然而愣了片刻,他忽然挠着头嘿嘿憨笑一声,长身而起褪去衣袍,急跨两步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中,竟是就这般在湖中摸起了鱼! 一时之间,这汪百多年未曾受到外来生灵袭扰的静湖之中,兴起了一阵人为的风浪,眨眼间便被搅得泥沙四起混沌不堪。 而熊大力似乎颇为乐得如此,越发卖力地搅动湖水,不一会就激得其中从未见过风浪的游鱼四下乱窜,更有不少直接跃出水面! 熊大力见状大喜,挥动蒲扇大小的巴掌,不几下便将五尾肥鱼拍到了岸上。 “嘿嘿,本事没有生疏呐。”熊大力憨笑一声不再搅动湖水惊吓游鱼,翻身回到岸上,开始就着湖水剖洗肥鱼。 只是认真处理肥鱼的他却不知,他方才在湖中捕鱼的一举一动,恰好尽数落在了刚刚潜伏在湖边密林中的刘子钦的眼中。 然而刘子钦此时却是满脸的惊诧,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秘境中见到自家人和苍松苍柏道士以外的人! 不过惊疑不定的刘子钦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蹲在湖边的熊大力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疑惑地低头嗅了嗅手中处理了一半的肥鱼。 “不是这条鱼的味儿。” 刘子钦见熊大力疑惑地嘀咕一声,正自不解,然后就见熊大力转身看向湖边的密林,茫然不解的抽了抽鼻子后,目光最终定在了自己所藏匿的方向。 刘子钦见状豁然一惊,只当熊大力闻到了自己的味道,顿时不知该现身还是继续藏匿。 可就在这时,却见熊大力皱着眉头挠头道:“奇怪,怎的林子里会有血腥味?” 血腥味? 我身上哪有血腥……不对! 愣怔刹那的刘子钦脑中念头一闪,紧接着刺骨寒意猛然涌上心头,骇然之下再顾不得藏匿身形,一个翻滚纵身跃出密林! 嗖! 而就在他纵身跃出的同时,两道寒光从密林中飚射而出,两柄短匕间不容发的钉在了刘子钦刚刚藏身的位置! 第六十二章 一方石碑 骤然出现的刀光骇得刘子钦心惊肉跳,他连忙再度疾退几步,站定湖边死死盯着短匕飞来的方向! 下一刻,衣物拂过草木的窸窣声从密林中传出,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出现在刘子钦的视野中,却是被他偷袭过的苍柏道士! “你运气不错。”目光沉凝的苍柏道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刘子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我的运气也不错。” 说着,苍柏道士若无其事的将射空的两柄短匕收回,握在手中缓缓走向如临深渊的刘子钦。 该死…… 都是这道烟柱惹来的祸事! 自知不是苍柏道士对手的刘子钦见对方步步逼近,心头骤沉的同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悔意,双拳紧握身躯紧绷,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哗啦! 忽然一记踏水声响起,却是刘子钦后退间一脚踩在湖水中! 苍柏道士见刘子钦退无可退,停下脚步用气机死死锁定刘子钦的同时,木无表情的脸庞微转,目光投向瞪着写满好奇的大眼睛的熊大力,沉声道: “这位壮士,我与这人有些私人恩怨,可否劳烦尊下暂做回避?” “嗯?”熊大力闻言挠挠头,旋即就点头应道:“好,你们办你们的。” 说罢,他便若无其事的收拾行装和肥鱼,转身向密林中走去,竟是丝毫没有探究的意思。 始终戒备着熊大力的苍柏道士见状顿时暗松一口气,正待目送他离去,却忽然瞥见了熊大力腰间的一双短柄斧子! 刹那之间,踏入荒漠后的某一段记忆蓦然从他脑海中闪过! 而记忆中那具手握刘定阳藏身位置纸条的尸体,致命伤便是被一柄斧子劈穿了后脑! 他便是引诱我们与刘定阳相遇的人之一! 一个念头骤然冒出,饶是苍柏道士素来沉稳镇定,可依旧免不了眼瞳震颤。 而一只脚浸在湖水中的刘子钦虽已紧张到极点,可正想办法寻找脱身之机的他哪会错过苍柏道士的片刻失神! 只见他足下一转猛地发力,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眨眼间便窜进了密林之中! 然而苍柏道士终究不是寻常人物,瞬间回神的刹那右手疾扬,手中短匕闪电般激射而出,追着刘子钦骤然逃离的身影飞进了密林之中! 下一瞬,神色依旧沉凝的苍柏道士也不管匕首命中与否,纵身一跃便如大鸟一般追进了密林,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熊大力。 “这就走了?那还要我回避吗?”背着行囊拎着肥鱼的熊大力站在原地茫然挠头,“道士不该用道术吗?这道士怎的一个劲儿的舞弄刀子? “还有……他们是谁啊?” 徒劳的寻思了三息,未能想出个所以然的熊大力果断的放弃了自己最不擅长的脑力劳动,转身回到湖岸篝火边,放下行囊继续收拾肥鱼。 密林中,舍命奔逃的刘子钦伸手在鲜血奔涌的肩头点了几下,然后便再顾不得伤处钻心的痛楚,全神贯注的埋头逃窜! 而在他身后十余丈处,苍柏道士双手各持一把短匕,沉凝阴冷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前方忽隐忽现的刘子钦,努力的尝试一点点拉近自己与刘子钦之间的距离。 然而追着追着,成功将自己与刘子钦之间距离拉近些许的苍柏道士忽然发现,前方刘子钦的逃遁方向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因为不论刘子钦如何变换逃遁路线和方式,最终在大方向上总会指向一座山的山脚! 刘子钦在故布疑阵? 还是说那里有能够对付我的东西? 对刘子钦智计颇为忌惮的苍柏道士心生疑虑之下,不由自主的将步子放缓一丝,顿时让两人之间缓慢缩短的距离又拉长些许! 苍柏道士见状,心头不禁升起几分烦躁: 若不是这秘境不停吞食我的真元,此间的天地灵气又极难调动,我怎会如此被动! 想罢,眼见刘子钦依旧不知疲累似的不停逃窜,苍柏道士把心一横咬牙诵念咒文! 一息过后咒文诵罢,苍柏道士面上寒光一闪,手掌一扬一道符箓便直奔刘子钦后背而去! 始终留意身后的刘子钦见那符箓迅捷非常的奔着自己而来,连忙一个转向躲闪开去。 然而眼看那符箓就要击空的时候,苍柏道士忽然手掐印决,那符箓竟在空中急急转了个向,依旧朝着刘子钦飞去! 眼看符箓迫近自己后背的刘子钦虽不知那符箓有何危险,却绝不愿任它击中自己! 情急之下,刘子钦毫不保留的运转真气骤然发力,身形蓦然一折,险之又险的再次避过那道符箓! 谁知他这一番应对恰落在苍柏道士的算计之中,只见苍柏道士恰在刘子钦闪避符箓的刹那猛然掷出手中短匕, 眼看符箓急速迫近的刘子钦虽不知那符箓有何危险,却绝不愿任它击中自己! 情急之下,刘子钦毫不保留的运转真气骤然发力,身形蓦然一折,险之又险的再次避过那道符箓! 谁知他这一番应对恰落在苍柏道士的算计之中,只见苍柏道士赶在刘子钦闪避符箓的刹那,猛然掷出手中短匕! 嗖! 冷冽的寒光闪电般乍然迸现,带着浓浓杀意直指刘子钦太阳穴,似乎誓要将他的脑袋扎个对穿! 千钧一发之际,心怀戒备的刘子钦眼见苍柏道士挥手,便想也不想的团身缩肩,堪堪令那骇人寒光间不容发的从头顶掠过,嗖的一声将他发髻斩落! 心头亡魂大冒的刘子钦越发不敢迟疑,真气灌注双腿发足狂奔,借着密林掩护向着拳圣小屋奔去! 然而一刀落空的苍柏道士扫了眼越来越近的山头,面色一沉放慢脚步,来至刘子钦被斩落发髻的位置,俯身将散落地面的头发收入怀中。 接着,苍柏道士看了眼浅湖方向,语气阴寒道:“既然把头发和血都留下了,那就看看你能逃到何处去!” 说罢,苍柏道士取出一个瓷瓶,转身向着浅湖方向奔去,显然是采集刘子钦负伤而流落的鲜血去了。 然而不论是一心逃遁的刘子钦,还是矢志复仇的苍柏道士,都没有发觉一个宽硕肥胖的身影,恰恰潜藏于刘子钦被斩落发髻处正上方的大树上! 而待得两人离开后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始终敛气屏声大气都不敢出的张世山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苦声道:“为啥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他们啊,太特么吓人了……” 说着,张世山身子一滚翻下树来,看着浅湖方向疑惑道:“牛鼻子不敢放烟,刘家人没必要放烟,所以放烟的是我们这边的人? “可会是谁呢……” 嘴里念叨着,张世山转了转脑子还是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转身向着刘子钦逃遁的方向悄声潜去,准备寻机与左章和阿黎汇合。 然而他此时一门心思寻找的两人,却驻足于一方土黄色的石碑前,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这是一方五尺高的方形石碑,宽二尺厚尺余,周周正正的立在一棵大树下,石碑上没有印刻任何东西,整体看去光洁非常。 “看质地应与那瓦片相同。”盯着石碑面露沉思的左章绕着石碑转了一圈,环抱双臂沉吟道:“但是瓦片碎了,这东西却丝毫没有岁月侵蚀的痕迹。 “啧……想来不是什么寻常玩意儿。” 阿黎眼中满是好奇,想要伸手触摸一下却又担心生出什么变故,眼珠一转,目光瞥向左章怂恿道:“既然不寻常,你就不想仔细检查一下?” “你主意打得真是精啊。”左章不为所动的哼了一声,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万一它把我送出去怎么办?” “胆小鬼!”阿黎一听顿时息了让左章试探的想法,只是嘴上却不服软,眼睛一翻犟道:“送出你去再想办法进来不就好了……” “那多浪费时间。”左章摇头笑笑,旋即思忖道:“不过也无所谓,因为这石碑很可能并不是送人出去的东西。” 阿黎好奇道:“为什么?” “它不是门。”左章神秘笑笑,说完却见阿黎面带茫然,便解释道:“进入秘境的时候,咱们通过的是一扇沙石筑成的门扉。 “而常云山一生除了在武道上动脑筋,其他的时候都是从简弃繁,很少在其他事情上浪费脑子,所以能让咱们出去的应该也是一扇门。 “至于这方石碑……应当是用来记载什么东西的,毕竟在常云山看来,石碑本身的功用便是如此。” 恍然大悟的阿黎眨巴着眼睛看着石碑,纳闷道:“可这上面什么都没写啊?” “不急。”左章深吸一口气,“且先试试。” 话音刚落,左章轻轻探出右手,缓缓将手掌贴在石碑顶端。 刹那间,一阵异常熟悉的吸力骤然从石碑上爆发,将左章的手掌死死吸在石碑上,并开始透过手掌吞食左章体内真气! “淦!又来!”再次体验真气离体之感的左章呲着牙撇了撇嘴,然后就细细观察吞食自己灵气的石碑有何变化。 很快,不停吸入真气的石碑上就由上而下的出现了大量刻痕! 而当这些刻痕蔓延至石碑底部的时候,左章豁然发觉这是一篇百多字组成的短文,而短文的内容,却是一门功法的一小部分! “阴阳劫!” 始终小心旁观的阿黎忽然惊呼一声,因兴奋而涨红的俏脸立即凑到石碑近前,贪婪又努力的开始记忆那骤然出现的百多个字! 手掌被吸在石碑上的左章见状眼珠一转,正要将上面的文字一一记下,却觉石碑的吸力蓦然消失,而石碑上也开始出现裂纹! “啧……喘个气的工夫也不给么?”左章见状立时知道即将发什么,连忙凑近石碑记忆上面的内容! 喀……喀嘞! 骤然间,岩石崩坏的声音接连从石碑内部传出,石碑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逼得左章皱眉记忆的同时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去稳固石碑! 可谁知他的手掌刚刚触及石碑,那石碑被他触及的部位反而立即崩碎瓦解,浑似一碰即碎的酥软糕饼一般,再没了刚才吸食真气时的坚硬模样! 心知时间紧迫的左章连忙收手,咬牙忍着开骂的冲动,全神贯注的飞速记忆! 哗啦…… 忽然,遍布裂纹的石碑豁然散落成一地碎沙,而左章也终于赶在石碑彻底崩解前,将上面的内容尽数记在脑中! “简直是脑子有病!”松了口气的左章终于得了空,黑着脸骂了一句后用脚划拉了两下地上的碎沙,显是心中不满的很, “吸走了我两成真气,结果连十息都没坚持下来,不中用到家了简直!” “能让你记下来就不错了。”一旁的阿黎心情颇好的哼笑一声,可旋即就想起曾有不少人进过秘境,顿时有些担忧道:“这石碑用过即毁,那其他的石碑会不会已经被师家他们毁掉了。” “嗯?”左章闻言眉头微蹙,正要说什么,低垂的目光却骤然一凝,接着便咧嘴笑道:“不会,不信你看地上那些沙子。” 阿黎闻言愣了一下,连忙低头看去,却见那石碑崩解所化的沙石散落地面,丝毫没有怪异之处,顿时不解道:“都是寻常沙子,哪里有奇怪的地方了?” 左章见状嘿笑一声提醒道:“你且看远一些的沙子,只看一粒便好。” “臭秃驴!又故弄玄虚!”阿黎皱了皱精致小巧的鼻子,蹲下身子耐着性子低头看去。 片刻后,阿黎忽然面色一变,指着某一粒沙子惊道:“那沙子在动!” “没错。”左章点点头道:“若不是我眼识敏锐,都看不到那沙子的异样。不过与其说它们在动,不如说石碑在慢慢恢复。 “只是这过程极慢,一粒沙子盏茶工夫才挪动分毫之距,想来重新化作石碑所花费的时间短不了。” “管他短还是长,有全套阴阳劫就行!”阿黎听了左章的解释,顿时雀跃催促道:“还等什么!咱们快找石碑去!” 第六十三章 尔虞我诈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找石碑的事情需缓一缓。” 面对阿黎的兴奋,左章摇摇头沉声拒绝了她的提议,见她面露不解,便解释道:“若是咱们五个没有分散,寻找石碑自是当务之急。 “可如今咱们分散各处,若是你我探寻石碑时,他们三个也遇到石碑,你觉得他们会忍住不去触碰吗? “而一旦好奇触碰,若是张世山和沙陀还好,记不下全部也能记个大概。可万一碰到石碑的是熊大力……” “不行!”阿黎闻言顿时如听到什么可怖之极的事情一般,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跳着脚嚷道:“赶快找到熊大力!绝不能让他碰到石碑!” “怎么还急眼了。”左章摇头失笑一声,“那你先等我升个天。” “升个什么?”阿黎不解的眨眨眼,就见左章双足一蹲身子一沉,然后力灌双腿猛然一跃,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升上了天空! 不明白左章要做什么的阿黎顿时呆了,却见半空中的左章猛一吸气,紧接着张口就要高呼。 然而不知怎的,已然蓄足了势的左章却忽然一滞,然后就带着一脸怪异的表情,如纤尘一般轻飘飘落了下来。 阿黎见状哪还不知左章是看到了不寻常的事物,便好奇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应当是信烟。”左章摩挲着下巴看着某个方向,“看烟色和浓度,应该是有人燃点湿柴弄出来的。” “会是谁?”阿黎眸光流转间忽然灵光一闪,“熊大力?” “除了他应该没别人了。”左章忍俊不禁道:“沙陀没必要点,张大哥身上没有幻术加持,找到咱们之前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唉,看来熊大力是想让咱们去找他,果然他这类人的想法难猜的紧……” 说罢,左章便将木椅背负背上,“事不宜迟,且去与他汇合,免得他等的没了耐心乱窜弄坏了石碑。” 阿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翻身坐上木椅,却听左章深吸一口气道:“你且坐好,莫要掉下去。” 阿黎闻言眼皮一翻正要讥讽两句,可还没开口就觉木椅猛地向下一沉,心头一惊立即攥紧了扶手,“臭秃驴你要做什么?” “紧张了?真巧,我也有点紧张。”左章丝毫没有紧张感的嬉笑一声,旋即凝神蹲低身子,将体内真气灌注于双腿之内。 下一瞬,左章双腿猛地发力,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骤然松开一般,仿若流星似的背着阿黎斜斜蹿上了天空! 心中正觉不妙的阿黎刚稍稍团起身子,便觉一股巨大的推力从木椅上传来,紧接着骤然间急速升空所带来风压便逼得她不得不紧闭双眼封闭口窍! 两息过后,紧闭双眼的阿黎感觉升力迅速消缓乃至于无,这才睁开双眼,却见自己竟已身处近十丈高的半空之中! 而放眼望去,原本遮蔽视线的密林树丛此时尽在脚下,令她的视野开阔到了极点! 刹那间,阿黎只觉心旷神怡之感充塞胸中,就连鼻端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深吸一口气后,兴致颇高的阿黎扭头看去,却见极远处有一道细如草芥的烟柱从密林中冒出,顿时明白那便是左章所说的信烟,不由撇嘴道: “熊大力真是个会偷懒的。” “身边没有出主意的,能想到这个法子也不错了。”施展身法在树巅上踏叶飞掠的左章闻言笑笑,紧接着又提醒道:“记得把幻术罩上。” “我又不是傻子。”阿黎哼了一声,眉头一挑幻做掩人耳目的中年苦行僧,然后就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悠哉悠哉的坐在木椅上赏阅风景,全然一副游山玩水的做派。 盏茶工夫过后,忽然嗅到一丝烟火味的阿黎只觉木椅一沉一顿,却是左章已经落了地,而一汪浅湖以及正在湖边烤鱼的熊大力则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正蹲在火边专心烤鱼的熊大力听得动静转身看来,一见是左章和阿黎,顿时憨笑一声站起身来,“智深大师,智海大师,你们来啦。” “你倒是过得惬意。”左章见状笑了一声,主动走上前来问道:“你一进来就落在这里了?” “嗯。”熊大力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扎在火堆边的五条鱼,邀功似的笑道:“我还给你们一人烤了一条鱼呢。” “有心了。”左章拍了拍熊大力的肩膀,正要询问他有否见过石碑,却听就近处的密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似是衣物拂过草木的窸窣声。 左章心头警兆骤起,迅速转头看去,可还没等看清是什么就听熊大力若无其事的说道:“智深大师,那是一个道士,我记得他的味道。 “先前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来过,这个道士正在追杀他,还要我回避。” “啊?”没头没脑的几句话顿时让左章懵怔了刹那,可很快他就想起,自己进入秘境前发觉的那一行人中就有两名道士! 难不成是他们? 若他们遇到刻有阴阳劫的石碑…… 心念飞速转动间,左章忽然发觉密林中的异响在熊大力开口的刹那豁然一顿,紧接着一连串渐行渐远的轻微脚步声骤然响起! 左章见状哪还不知对方要逃,念头电转瞬间打定了主意,转向熊大力迅速说道:“你一切都听智海大师的!” 说罢,他立即运转真气,整个人蓦然一闪便如同魅影般冲进了密林,循着那远去的足音急速追去! 而当他身影消失之后,熊大力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转头看向阿黎问道:“智海大师,你要吃烤鱼吗?” 后知后觉的憨态让阿黎顿感哭笑不得,点点头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与熊大力聊了起来。 然而他们聊的轻松,在密林中全速奔行的苍柏道士却是郁闷到了极点! 因为他发觉自己不仅甩不掉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僧人,还被对方不断迫近,恐怕过不多久便会被追上! 原来被人撵着是这种感觉啊…… 借着复杂地形奔逃的苍柏道士忽然想起,刚刚自己还在追杀刘子钦,心中不由升起莫名其妙的荒谬念头。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分心不得,按下杂念将全部心思放在摆脱身后追击者上,行踪越发飘忽不定。 然而片刻之后,苍柏道士忽然发觉不论他如何变换速度身法,自己与那年轻僧人之间的距离始终在以每息一丈的速度缩短,稳定的令人心生骇然! 他未尽全力! 刹那间,一个念头猛然出现在苍柏道士脑海中,惊得他心头蓦然一沉! 难不成要动用保命的灵符? 可进来时我耗去大量真元,此间天地灵气又极难调动…… 但若不动用灵符,我如何逃得脱……嗯? 我为何要逃? 忽然察觉自己是被人发现踪迹才下意识慌张隐遁的苍柏道士头脑一清,诸般念头瞬间闪过脑海,定下心神的同时暗扣灵符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迅速迫来的左章。 “这位大师,何故追索贫道?” 苍柏道士在一棵大树下站定,双手垂拢袖中并各自扣住一枚灵符,面容沉静的看着在自己身前三丈处站定的左章。 “这位道长,因何躲着贫僧?” 面上带着几分好奇的左章心中暗自警惕,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仔细打量面前的苍柏道士。 而很快,左章就注意到了苍柏道士下垂的袖袍,以及他暗暗拢在其中的双手。 “这位大师,贫道一行途经戈壁遭遇歹人,机缘巧合误入此间。”苍柏道士见左章盯着自己的袖袍,心头微紧暗暗点明自己并非独自一人,然后缓缓说道: “方才与歹人争斗时,还得了大师同伴之助,想来大师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然而话没说完,左章就耸耸肩截断了苍柏道士的话头,“道长可有闲暇?” 苍柏道士闻言一怔,不知左章这般询问是何用意,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不解。 左章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的颔首微笑道:“这位道长,你我在这秘境中相遇,也算是一场缘法。 “我等一行正要探索此间奥秘,想邀几位互相扶持的共行者,不知道长一行是否愿意与我等一同探寻?” 苍柏道士眼角一跳,语气莫名道:“大师此言,颇有深意。” “只看道长作何理解。”左章若无其事的笑笑。 苍柏道士深吸一口气,双手依旧拢在袖中,“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左章直视苍柏道士的双眼,淡然道:“想必道长方才也听到了,贫僧法号智深。” “我与智深大师素未谋面,大师却邀我等一同探索此间……”苍柏道士迎着左章的视线沉声道:“想来大师有不容我等拒绝的底气。” “道长言重了。”左章摆摆手笑问道:“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看似淡然闲适实则步步紧逼的态度顿时让苍柏道士心生不悦,可左章一路追来时所用的身法明显比自己高明得多,且这还是对方有所保留的情况下所展露的实力! 这就让看不透左章修为的苍柏道士很是有些忌惮,不由得将动手列为别无选择后的最后选项。 片刻后,衡量诸般得失的苍柏道士认真道:“智深大师既然盛情相邀,想必会让我等看到诚意。” “那是自然。”左章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然后笑呵呵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请容贫僧请教道长名号。” “贫道道号苍柏。”苍柏道士说着顿了顿,眼神中显出几分傲然续道:“代国,天耀宗!” 看你这样子,貌似这天耀宗很名气不小颇为不凡呐…… 从没听过天耀宗三个字的左章眸光微转,认认真真的合十施礼道:“原来是天耀宗的上修,失敬失敬。” 行礼过后,左章坦然直视苍柏道士,口诵佛号信誓旦旦的说道:“若苍柏道长一行愿意助我等探索此间秘境,贫僧愿立下佛誓作保。” 苍柏道士闻言微惊,“若违誓言,佛祖厌弃,终生佛法不得寸进?” “不错。”左章点头,肯定了苍柏道士的理解。 苍柏道士见状顿时暗生惊骇,因为佛门弟子一身修为高低,关键就在于他自身对佛法的领悟是否深刻! 所以若是一名僧人的佛法不得寸进,那他此生的修为便再没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想到这里,苍柏道士不由越发好奇这秘境中究竟有何等奥秘,竟能逼着左章立下这等誓言。 “智深大师既然言及于此,我等也不该矫揉作态。”神情温和的苍柏道士嘴上这么说着,双手却依旧紧紧扣着袖中灵符,“只是不知智深大师能否帮我寻几个人?” 左章扫了眼苍柏道士道袍上腰间位置的破口和血迹,心中顿时明镜也似,却故作糊涂的反问道:“是什么人?” “偷袭我与我师兄的歹人。”苍柏道士摇摇头,将实际发生过的事改头换面说了一遍,然后皱眉喟叹道: “我与我师兄原本极为信任他们,却不料沙暴来袭时反被他们偷袭,险些身死道消。 “如今他们也在此秘境中,只是潜藏各处不便寻找。” “竟有这等小人!”左章怒骂一句,拍着胸脯保证道:“苍柏道长且放心,贫僧定然助你找到这几个无耻狡诈之徒。” “那我便先行谢过智深大师了。”苍柏道士颔首施礼,暗暗盘算了一下时间,料想自家师兄依然伤愈,眼珠一转侧身转向一个方向, “我师兄便在那处疗伤,智深大师请随我来。” “烦请苍柏道长带路。”左章似是不疑有他,客气一句便跟着苍柏道士想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的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驻足在一个很是隐蔽的巨大树洞外。 “智深大师,我师兄就在里面疗伤。”苍柏道士说罢转头冲着树洞中喊道:“师兄,有一位法号智深的佛门大师,有意邀我们共探秘境,不知师兄是否方便出来一晤?” 话音落后不久,树洞中忽然传来一阵足音,紧接着长着一张方脸的苍松道士就走了出来。 只见他面色怪异的来到在苍柏道士身边站定,好奇的目光来回上下打量着面带微笑的左章,忽然咧嘴问道:“大师法号智深?呃…… “……那出家前的俗家姓氏,可是姓鲁?” 第六十四章 石碑之变 俗家姓氏……可是姓鲁? 这一声疑问落在左章耳中不啻晴空惊雷一般,炸得他心神剧震险些失了镇定! 幸得他被慧觉老僧逼着在正心寺中磨了十多年心性,堪堪守住了灵台清明,才没让心头的骇然震惊显露脸上! 而与此同时,他的注意力也不由自主的尽数放在询问自己的苍松道士身上。 这道士也是来自地球的穿越者? 抑或来自地球的穿越者是他相近的熟人? 他是否知晓各大修行门派扑杀域外天魔的事情? 若知道的话,他此举是否在试探我? …… 电光火石之间,左章脑海中不可控制的涌起了数之不尽的疑问! 而这些疑问纷纷攘攘又没有答案,搅得他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他始终记得慧觉老僧的警告,早已笃定决不能泄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于是想也不想就硬是让自己脸上挂了几分茫然, “鲁?贫僧出家前的俗家姓氏为左,却不知这位道长因何有此一问?” “啧,姓左么……”苍松道士面露遗憾的撇撇嘴,然后笑了笑解释道:“我曾听闻过的一则志怪奇谈中,有一名高僧名叫鲁智深。 “方才听闻大师法号也是智深,心中好奇便问了出来。” “原来如此。”左章面露恍然微笑颔首,心头却被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掀起一阵波澜! 这苍柏道士的师兄即便不是穿越者,也定与穿越者关系匪浅! 左章念头急转间,再次打定主意不论遇到何种情况,都要将自己域外天魔的身份死死藏起,于是客气笑道:“道长博闻,贫僧佩服。” “智深大师客气。”苍柏道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暗暗扫了眼苍柏道士,见自家师弟面色如常的轻轻点了点头,便拱手笑道: “贫道苍松。既然我师弟带智深大师来此,便说明智深大师是值得信赖之人。 “只是不知我师弟所说的共探秘境,是怎么一回事?” 左章语态自然的将对苍柏道士说过的话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不知苍松道长意下如何?” “大师愿意助我等追捕那些背信无耻之徒?”苍松道士眼睛一亮,笑容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丝带着泛狰狞的兴奋,“好!我和师弟便与大师一同探寻此间!” 见苍松道士答应下来,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笑容的左章礼貌客气的双手合十回礼道谢,心中却暗道: 这苍松狠辣自大,胸中沟壑却是有限,不难对付。 倒是他师弟苍柏城府颇深,戒心又极重,直至如今依旧暗暗备着杀招,显是不信任我。 只不知他们是否遇到过石碑,若是遇到,上面的内容又该如何套出来? 唉,麻烦…… 想着想着,左章不由暗暗头疼起来。 只是他却不知,在苍柏道士目睹了熊大力对他服服帖帖的示好场面之后,便直接将他看做了引诱他们师兄弟和刘家拼斗,从而坐收鹬蚌之利的罪魁祸首! 所以,在苍柏道士的心中,左章已经成了比刘子钦还不可信任的存在! 而之所以还同左章虚与委蛇,不过是苍柏道士打算反过来利用左章同刘子钦一伙打生打死,由他们师兄弟反过来做那通吃两家的最后赢家! 至于没有将自己的图谋告知苍松道士的原因,不过是苍柏道士不大信得过自家师兄的嘴巴和演技,便索性让苍松道士本性出演,来蒙蔽左章。 于是,同时被两人蒙在鼓中的苍松道士,便兴致勃勃的同各怀心思的左章和自家师弟,商讨起了追索刘家一行和探索秘境的诸般事宜。 而就在他们三人聊得兴起的时候,肩头挂着伤的刘子钦已经赶到了拳圣小屋,并与先一步赶来的刘定阳和刘子亮汇合。 “兄长,好些没有?”刘子亮一边给刘子钦包扎伤口,一边关切的问道。 刘子钦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摇摇头后面色凝重的说道:“伤不要紧,但我却遇到了两个杂毛道士以外的另一个人。” “什么?”闭目调息恢复真气的刘定阳闻言蓦然睁眼,“还有其他人进了秘境?” “不错。”刘子钦点点头,将遇到熊大力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道:“是个高壮男子,三十余岁,嗅觉极灵,只是看着脑子不大灵光。” “难不成是误入此间的?”刘定阳皱眉思忖,旋即目光一沉摇头道:“不管是什么人,武圣的阴阳劫都不能落在旁人手中。” 说着,刘定阳便站起身来,指着拳圣小屋外的一方土黄色无字石碑道: “事不宜迟,咱们三人以子亮修为最低,只是初入气血境,便由他先去将真气灌注在石碑内,子钦你与我给子亮掠阵。” 刘子钦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刘子亮的肩膀。 刘子亮则有些紧张的起身来到石碑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落在石碑上! 刹那间,刘子亮只觉一阵狂猛吸力从石碑上传来,眨眼间便将自己体内五成真气吸走! 紧接着无可抵御的吸力骤然消失,而吸走他五成真气的石碑猛地一震瞬间崩散,化作一滩散落地上的沙石! 然而不论凝神站定的刘定阳和刘子钦,还是失了一半真气有些不适的刘子亮,不仅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都打足了精神,如临大敌一般死死盯着那堆散沙! 下一瞬,散落地上的沙石似是受了什么召唤一般,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聚拢! 数息过后,沙石聚拢完毕,只是这一次它们没有聚拢成为石碑,而是凝化成了一尊手足躯干俱全的人形沙石雕像! 而看这沙像的相貌形态,却与刘子亮一般无二,活似双胞胎一般! “子亮你且全神应对,不必担心落败之事。”刘定阳见沙像成型,沉声提醒道:“有我和你兄长在,不会让你被送出秘境的。” 心头颇有些紧张的刘子亮闻言强自镇定心神,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弓步抱了个拳架,足下一蹬疾步冲出,一记冲拳便击向了沙像的面门! 嘭! 一声闷响骤起,却是沙像进步抬掌提肘,精准格开袭向面门的拳头的同时,一记顶肘直奔刘子亮胸口! 全神戒备的刘子亮哪会让它得逞,双臂飞快合拢,在胸前架了个标准至极的铁门栓,不仅化解了沙像的杀招,更是借势一退拉开了距离! 这一番对招虽在电光火石间结束,却也让刘子亮探出了沙像的底细! 只见他神情自信的吐气开声,运转真气重整攻势扑向沙像! 一时之间,刘子亮与沙像兔起鹘落拳来脚往,斗了个不可开交。 而一旁观战的刘定阳和刘子钦见状,均觉刘子良应对得当颇显从容,不由得便松了口气。 一盏茶工夫过后,刘子亮一记飘忽难测的杀招使出,一掌拍在沙像咽喉,直将沙像脖颈打了个折! 而吃下这一招的沙像骤然一僵,旋即便再度化作一滩沙石散落地面。 “子亮好样的!”刘定阳见状呵呵一笑,抚掌赞了一声笑道:“你我需三人合力将石碑上的内容记下,一个字也不许落下!” 话音刚落,还不等面露兴奋的刘子钦和额头微汗的刘子亮回应,那滩沙石便再次聚拢成一方石碑,只是这一次石碑上却印刻了百多个字! 刘定阳三人见状连忙聚精会神的看去,一边记忆一边诵读,生怕疏漏掉任何一个字! 十数息过后,石碑中传来阵阵崩裂声,紧接着就再度崩散,化作一堆沙石,再没了动静。 “快!趁现在,都记下来!”刘定阳见石碑崩裂,连忙取出纸笔分发给刘子钦两人,让他们将刚刚记下的内容各自默写下来。 须臾间,三人各自一边默诵一边运笔书写,让拳圣小屋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默书声中。 只是沉浸其中的他们不知道,他们刚刚的一举一行和石碑上的每一个字,却是都被一双藏在密林中的眼睛看了个分毫不差!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一边回忆一边听着他们的默诵,并悄悄的将石碑上内容一字不差的写在了纸上。 片刻后,藏身密林的沙陀书写完毕,悄无声息的将刚刚写就的纸张收进怀中,两眼放光的盯着开始对比记忆的刘定阳三人,心中暗道: 此时依旧不见智深大师赶来,想必是被瞎子的信烟引去了。 看来与智深大师他们汇合之前,便要由我盯着你们了! 念头转罢,沙陀越发努力的收敛自身气息,开始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监控刘定阳三人上。 而就在沙陀监视刘定阳三人的时候,左章却带着苍松苍柏两人回到了浅湖边,并将与他们结盟的事情告知了阿黎和熊大力。 “所以当务之急,是助两位道长寻到刘家那三个无信之徒。”左章义正言辞的对阿黎和熊大力说道:“之后,我们才能安心地探索此间秘境。” 冰雪聪明的阿黎顿时领会了左章话中的深意,与只理解了左章表面意思的熊大力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左章见状颇感满意的笑笑,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密林中传来一阵粗粝沙哑的鸟鸣,听着很是有几分耳熟。 “嗯?这个声音……是智渊师兄?”左章稍作思忖便明白那是张世山弄出来的动静,眸光一闪看向阿黎道:“智海师兄,劳烦你去接一下智渊师兄吧。” “好说。”阿黎知道左章是让自己给张世山施加幻术和勾通消息,点点头便钻进了密林。 过不多久,足音响起,阿黎带着满脸笑容的张世山走出了密林,回到了左章一行身边。 而张世山刚刚坐定,就主动凑到了左章身边,指着远处的山脚说道:“智深师弟,我刚刚在林中见到一个肩头受伤的年轻人,似乎朝着那座山的山脚去了。” 话音刚落,苍松道士便目露凶光豁然起身,阴沉的望向张世山所指的方向。 第六十五章 燃香寻踪 在张世山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众人跟着他一路奔行,没过多久来到了拳圣小屋外。 然而,在小屋内外搜索了一番之后,他们除了很快确定刘定阳三人确曾在此间停留以外,便再没了别的发现。 就在一行人对刘定阳三人的去向感到疑惑的时候,却听负责搜索屋外的阿黎忽然高声喊道:“智深师弟,两位道长,你们快来看!” 始终紧跟苍松道士师兄弟以便就近监视的左章闻言,立即发觉了阿黎话语中隐含的焦灼,心头一动率先跨出小屋。 而他刚刚来到阿黎身边站定,就见她抿着嘴蹲在一堆散落地面的沙石旁,紧紧皱起的眉宇间满是强自压抑的急躁。 “智海师弟,怎么了?”左章见状哪还不知阿黎在担心什么,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心念杂乱的阿黎只觉肩头微热,回头看了眼左章,繁乱的思绪稍稍安定了些许,紧紧抿着的嘴也放松下来,“此处有一堆沙子很是突兀,不知怎么来的。” 话音刚落,苍松道士两人也来到了沙堆旁,俯身查看片刻,一个面露茫然一个皱眉思忖,却都没有显露一丝异色。 看样子他们还没遇到过沙土石碑! 见两人都是一副初次见到沙石堆的模样,左章绷了一路的心弦顿时放松了大半,眼珠一转做最后的试探道:“两位道长如何看?” “这沙土……”苍松道士面露不解,转头看向苍柏道士,“师弟,你怎么看?” “我也不知。”苍柏道士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直接将皮球踢给了左章,“不知智深大师有何想法?” “我也颇为不解啊。”左章自没有将石碑之事白白说出来的想法,装腔作势的沉吟道:“不过这些沙土并没有多少岁月痕迹,显然是新近堆在此处,想来就是刘家三人的手笔。 “他们于此处短暂停留还弄出这一堆沙子出来,虽不知他们目的为何,但肯定于他们有益。 “至于有何益处,贫僧却实是想不出了。” 说罢,左章扮做高僧模样,双手合十微微摇头,顿时让身上的神棍味道浓郁起来。 苍松苍柏两人听了左章的话,却是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都想起刘定阳说刘家先祖曾经进过秘境,恐怕刘家三人都知晓其中玄机。 而这一堆沙子,说不得就与秘境的秘密有所关联! 只不过他们先前应付左章的说辞中却没有提及这件事,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后纷纷沉默起来,只在心中暗暗思忖此间所隐藏的种种可能。 然而未曾遇到石碑的他们如何能想明白,于是想了许久都没有定论的苍柏道士心念一动,俯身抓了一把沙子放入一个瓷瓶,准备稍后细细研究。 把两人神情尽收眼底的左章将他们的想法猜了个大概,眼见苍柏道士收集沙土,他暗笑一声,也有样学样俯身抓起一把沙土收入囊中。 “智深大师言之有理。”苍柏道士也不介意左章学自己,收好装有沙土的瓷瓶后认真道:“不论他们在做什么,却是都不能任由他们逃窜下去了。” 左章见苍柏道士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不由好奇问道:“苍白道长可是有追索他们的法子?” “智深大师慧眼。”苍柏道士从怀中掏出几缕发丝和一个瓷瓶,“之前与刘子钦交手,侥幸得了他的发血,能让我施展寻踪道法,确定其所在方位。” 左章闻言顿时一喜,“苍柏道长好手段!” “智深大师过奖。”苍柏道士客气回应一句,盘腿原地坐定的同时冲苍松道士说道:“师兄,辛苦护持一二。” 说罢,苍柏道士便将手中发丝凌空一抛,然后口中念诵灵咒双手掐运法诀,调动自身真元将发丝包裹。 刹那间,飘散下落的发丝仿若被清风托扶一般,立即定在了苍柏道士面前的半空中。 紧接着,苍柏道士将盛有刘子钦鲜血的瓷瓶打开,摄出几滴血液变作薄纱一般,将发丝卷入其中,化成一根长约半尺的血色细棍。 随后,苍柏道士一边诵咒掐诀,一边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融入血色细棍中,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才停了动作。 而这时,那鲜血发丝所卷成的血色细棍,已然变成了一支半尺长的赤红色燃香,散发着一阵略带铁锈味的腥甜气息。 眼看燃香成型,苍柏道士长出一口气将其抓在手中,略带傲然道:“这是我天耀宗秘法所制的定踪香,燃点之后能寻到发血主人所在位置。” 见苍柏道士有意炫耀自家宗门,左章索性送上奉承,“苍柏道长不愧为名门大派的真传子弟!” 一旁急着阻止刘家三人继续破坏石碑的阿黎见状,立即随着左章赞了两句,而张世山和熊大力也忙不迭的附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 苍松道士见左章一行对自家宗门如此推崇,满意笑笑催促道:“师弟,点香吧。” 本就有心尽快寻到刘子钦的苍柏道士点点头,二话不说点燃了定踪香。 满心好奇的左章定睛看去,就见随着定踪香被点燃,一缕淡红色烟气从点燃的定踪香上飘逸而出。 那烟气小指粗细,看着浅淡得很,轻轻缓缓仿若不经风吹一般。 然而左章很快发现,那烟气看着细小浅淡,却根本不受任何气流影响,视周遭微风如无物一般,刚一冒出来就向着一个方向斜斜的偏移开去! 握着定踪香的苍柏道士见状,略一辨别后指着烟气偏移的方向笃定道:“就在这个方向。” “事不宜迟,出发吧。”左章有心验证这定踪香是否真的这般玄妙,当即便要动身。 一旁的阿黎挂记着石碑,闻言连忙点头附和,张世山和熊大力见状也立即表了态,看着热心得很。 而苍松道士见左章一行如此上心,不由对左章等人越发满意,拍了拍苍柏道士的肩膀笑道:“师弟啊,这次却需你我带路了。” 就在左章一行人再次开始追寻刘子钦等人时,被左章一行追索着的刘子钦三人已经找到了第二块石碑。 这一次,依旧是修为最低的刘子亮向石碑灌注了五成真气,让石碑化作了一尊沙像。 只不过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沙像比之上一次却难对付了些! 不仅攻势狂猛,应变也灵活了些许,与刘子亮攻防之间时不时就会施展出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妙招! “好在子亮平日里勤于修行,不然这第二尊沙像便会令它陷入苦战。” 不远处,观摩刘子亮与沙像对战的刘子钦凝神戒备之余,半是赞叹半是遗憾的说道:“可惜子亮境界还是有点低,不然当能独力撑过五尊沙像。” “唉,你们兄弟的修行资源确是少了些。”同样替刘子亮掠阵的刘定阳摇头叹道:“主家掌控资源,限制支脉实力,连累了你们兄弟的修行进度,作孽啊……” “二爷爷不必担忧。”刘子亮闻言摆了摆手道:“如今咱们进了秘境,得了阴阳劫,只要安然返家,不出二十年,主家支脉地位必然逆转! “到时候,且看主家那帮家伙如何吞下自己种出来的苦果!” “不愧是刘家新一代最拔尖的苗子。”刘定阳颇感欣慰的点点头,旋即又有些担忧道:“子钦,那两个道士和那个身份不明的人物,你可有了对策?” “有了些许想法。”刘子钦闻言目光一沉,缓缓说道:“现在细细想来,那高壮男子所燃点的烟火,并不是为了烹制吃食,而是在燃放信烟。 “至于那信烟的作用,当是为了将他的同伴汇聚起来。而看他当时面对我与苍柏道士的态度,很可能他们并不在意我们打生打死。 “所以我想索性与他们联合起来,一同诛灭那两个黑心的道士!” 刘定阳闻言眼睛一亮,“确是妙招!不过我们如何去寻那伙身份不明的人物?” “寻个时机燃点信烟吧。”刘子钦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多的拿到阴阳劫功法内容,否则我怕难以说服他们与咱们合作……” 一脸凝重的刘子钦话还没说完,就听与沙像搏斗的刘子亮一声暴喝,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了沙像面门,只将那沙像的头颅砸成了飞溅的沙石! 第六十六章 惊变连连 密林中,刘定阳一行西侧三十丈处,阿黎、张世山和熊大力呈三角位各站一处,面上带着或淡然或兴奋的神情,目光不约而同的汇聚在一处。 而在他们目光所及的位置,原本沉稳内敛的苍柏道士此时口鼻沁血状若疯癫,口中咒言不断双手印诀连连,缩身一个如倒扣碗状的透明光膜内的同时,御使两只金光巨掌护持在光膜外飞旋盘绕! 光膜外,一脸温和诚恳的左章嘴角带笑,身形却诡异如魅影般连连闪动,手中乌钢伏妖棍更是舞得风车也似,一下接一下的向护佑苍柏道士的光膜砸去! 然而,他手中的乌钢伏妖棍每每携万钧之力落下之时,总是会被苍柏道士操控的金光掌所阻挡! 即便是左章偶然借着诡异的身法避过巨掌击中那薄薄的光膜,也仅仅能让那光膜微微颤动一下,似是全然伤不到其根本一般。 不过左章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攻势化作无用功,依旧面带微笑的闪转腾挪不停挥砸,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一般。 可是与左章的轻松写意不同,身在光膜内的苍柏道士却心神紧绷到了极限,只觉左章的每一击都会让自身真元如溃堤一般疯狂涌泄! 三息过后,忽觉体内真元不继的苍柏道士心头一紧,仓惶间连忙吞服了几粒回补真元的丹药,咬牙怒道:“智深!你莫忘了你立下的佛誓!” “记着呢,不用你提醒。”左章浑不在意的哼了一声,挥砸间手中的乌钢伏妖棍越发沉重迅捷,咧嘴笑道:“佛祖嘛,就没有待见过我,习惯了。” 感觉真元消耗速度猛增的苍柏道士面色一白,索性将整瓶丹药倒入口中,充血的双眼狠狠瞪视着左章,“你……你背信弃义!” “那也得咱们之间有信义啊。”左章冷声笑笑,细细听着三十丈外动静的耳朵微微一动,忽地收敛了笑容道:“刘定阳撑不住了,你也该束手了。” 说罢,左章眸中寒光一闪,手中乌钢伏妖棍高高举起,怒哼一声冲着光膜奋力砸下! 光膜中的苍柏道士豁然一惊,猛一咬牙不管不顾的催运真元,竭力加固光膜的同时运使两只金光巨掌,交叠一起迎向了如雷霆般落下的乌钢伏妖棍! 嘭嘭! 电光火石之间,两只金光巨掌甫一触及乌钢伏妖棍便崩散成漫天光沙! 不仅没有起到阻碍的作用,更给卷起恶风阵阵得乌钢伏妖棍添了几分威势,狠狠落在了护佑苍柏道士的光膜之上! 下一瞬,震天巨响骤然爆发,那方才还坚不可摧的光膜瞬间消散! “唔哼!” 光膜崩溃的刹那,暴露出来的苍柏道士只觉狂乱的真元猛然逆冲体内,直将五脏六腑搅了个天翻地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歪歪斜斜软倒地上! 而眼见苍柏道士无力再战,左章跨步来至近前,随手凝出五根真气游丝针,眨眼间便封闭了苍柏道士的经脉窍穴。 “老老实实的,兴许还能活下来。”左章手中乌钢伏妖棍轻轻一挑,毫无反抗之力的苍柏道士便横飞数丈之外,精准的落在了熊大力肩上。 然而苍柏道士却是及不甘心,光芒涣散的双眼依旧死死瞪着左章,“为……何?” “没什么,只是你们没有利用价值了。”左章摸了摸头顶僧帽,忽又莞尔笑道:“不对,是我们对你们的利用方式变了。” 说罢,左章便不再理会苍柏道士,足下一动急急掠向刘定阳三人所在的位置。 石碑旁,刘定阳正带着不肯独自逃遁的刘子钦兄弟,横将性命豁出去一般,与苍松道士缠斗在一处,你来我往斗得激烈! 而颇感三人难缠的苍松道士耳听着密林中激烈的争斗声,又不见自家师弟和左章出现,心头越发焦躁的同时下手也越发狠辣起来,只待毙杀刘定阳三人便去查看一番! 于是苍松道士便咬牙弃了八成守势,并将道术符法一个劲地往最是难缠的刘定阳身上招呼! 顷刻之间,刘定阳忽觉苍松道士攻势骤然凌厉疯狂起来,本就在金光巨掌下左支右绌的他顿时再招架不住,眨眼间就被金光巨掌一掌拍飞! “啊!” 毫无招架之力的刘定阳惨哼一声横飞数丈,轰然一声撞断一棵大树才止住去势,却是口喷鲜血面色惨白的跌坐地上,已然身受重伤! “修武的烂命一条,却是皮糙肉厚的紧!” 将刘定阳没有身死当场,苍松道士怒哼一声,不再理会不能动手的刘定阳,操控金光巨掌向着惊骇欲绝的刘子钦拍去! 刘子钦哪敢让这铁板一般的巨掌拍中,催运真气急急闪躲! 怎料苍松道士此时却是不再在乎真元损耗,将金光巨掌的速度催运到了极限,眨眼间就追上了拼命逃遁的刘子钦! 然而,就在那金光巨掌裹挟着骇人的风压凌空拍下时,一道灰色的人影蓦然从西侧密林窜出,眨眼间便来至刘子钦身边! 与此同时,那灰色人影手中一根黑漆漆的铁棍闪电一般猛然撩起,堪堪在金光巨掌拍中刘子钦的刹那狠狠砸在其掌心处! 咣! 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骤然迸发,那丈余大小的金光巨掌瞬间崩散做漫天光尘,眨眼间消失不见! 而近在咫尺的刘子钦毫无防备之下被震荡声轰了个正着,顿时耳鼓剧痛心神涣散,踉踉跄跄跌坐地上,瘫作软泥一般。 “唔咳!”符法骤然崩溃而被真元逆冲的苍松道士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不敢置信的看着持棍站定的左章,“智深大师,你这是何意……” “你是傻的吗?”左章掏了掏被震得有些微痒的耳朵,“自是要把你打趴下了。” “你……”苍松道士面露惊容,可刚说出一个字,就见左章身形如魅影般蓦然欺近,那乌沉沉的铁棒狠狠砸向自己头顶! 仓促应战的苍松道士正要施展道法,却觉真元逆冲的经脉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足下蓦然一个趔趄! 左章自是不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嘿笑一声棍势一变,轻轻在苍松道士额角敲了一下。 下一刻,刚才还龙精虎猛的苍松道士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就双眼翻白倒在了地上! “打完收工。”左章随手封了苍松道士的经脉窍穴,转身看向被接连异变惊得呆若木鸡的刘子亮,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地笑了笑, “这位施主,贫僧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第六十七章 明确身份 刘定阳三人立下魂誓的一个时辰后,左章见天色渐黑,再加上众人许久不曾休息,便带着所有人一同回到了拳圣小屋外。 而当张世山等人开始生火造饭准备稍作休整的时候,自从与熊大力等人汇合后就没怎么说话的阿黎忽然远远的走开。 左章见状顿时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讲,便笑着跟了上去,“如今万事顺遂,难不成你还有心事了?” 站在僻静处的阿黎闻言翻了左章一眼,轻声说道:“刘子钦说石碑吸了真气会变成一尊沙像,唯有击败沙像才能拿到阴阳劫。”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罢,阿黎就停下话头,静静看着左章,话外音不言自明。 “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啊。”左章讨好的嘿嘿笑了笑,避重就轻的没有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臭秃驴又装疯卖傻!”阿黎气恼的皱了皱鼻子,却是没有再追问,而是面容微肃认真道:“刘定阳说了,同一个人向石碑中灌注真气,形成的沙像会越来越强。 “而当沙像强到能击败灌入真气的人时,就会化作一扇沙门,将真气主人强行送出去。 “我不知道曹光林撑过了几尊沙像,但是刘定阳说刘家先祖只撑了十一尊便败了,之后就再没能进入这个秘境……” “所以他们才想用群战之法,以便尽可能多的拿到阴阳劫。”左章挑挑眉毛截断了阿黎的话头, “按着他们的打算,三人先各自战至不能再胜的状态,然后就由修为最低的刘子亮灌注真气制造沙像,三人一同击溃沙像。 “待到三人联手也不好取胜时,再由刘子钦制造沙像,循环往复直至刘定阳弄出来的沙像将他们三人击败,再退出秘境。” 阿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气恼,顿了顿缓缓说道:“刘定阳先祖遗言中说,越到后面,沙像实力便越是强横,他便是被强过自己一个大境界的沙像送出去的。 “同时刘家先祖还说这秘境中有石碑四十九尊,我不信刘家三个人能打全四十九个沙像。 “而到时候,就要你出手才能安然无恙的拿到后续的阴阳劫。可你若无法将石碑弄成沙像,便不存在胜负,更不会有沙门出现……” “嗯?你是在担心我吗?”左章坏笑一声看着阿黎,眨巴着两只通透明澈的眼睛,“我真是太感动了,干脆还俗……” “臭秃驴又胡说八道!”原本确有几分担忧的阿黎闻言,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羞恼,瞪着一双剪水双眸怒道:“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一语说罢,阿黎站起身来便要离去,谁知还没抬脚,就听左章笑嘻嘻的说道:“常云山虽是个武痴,可杀性却淡薄得很,不会在自己的秘境中弄出一条死路来的。 “世上天才那么多,能击败四十九尊沙像的人也是有的,难不成还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阿黎闻言,顿时明白左章是说拿到全篇阴阳劫同样能出得去,心头稍稍一定后转身冲着左章翻了个白眼,“臭秃驴又故弄玄虚! “若是拿不到全篇的阴阳劫,看我不拆了你的破庙!哼!” “拆了我的破庙你收留我吗?”左章哈哈一笑,不等羞窘的阿黎发火便收敛了笑脸认真道:“休整完毕之后,你们四个同刘子钦他们去搜集阴阳劫吧。” 阿黎愣怔了一下,“你不去?” “我要看着他们。”左章指了指被封了经脉又五花大绑的苍松苍柏两人。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阿黎纳闷道:“刘家三个恨他们入骨,你不愿动手的话,他们三个可愿意代劳得很。” “我要问他们一些事情。”左章耸耸肩含糊回应一句,然后话头一转道:“刘子钦他们有魂誓在身,又有你盯着,不敢也不能动歪心思。 “你让张大哥他们帮着刘子钦三个打沙像,但是绝不能让张大哥他们碰触石碑。” “不能碰石碑……”阿黎眼珠一转若有所思道:“你是担心幻术无效和妖族无法催动石碑?” “差不多。”左章将阿黎三妖进入秘境时加倍损耗了自己真气的事情说了一遍,面露担忧道:“石碑吞噬刘子亮五成真气,若是妖族加倍,你们怕是会灵力耗尽身死当场。 “至于张大哥,我担心石碑不受你幻术影响,化出来的沙像是张大哥的本来面目。” 阿黎闻言认真的点点头,“我记下了,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感觉快要应付不来的时候就回来找我。”左章撇嘴笑笑,“千万别勉强啊,要是被送出去可就不一定能再进不来了。” 数个时辰后,休整一夜的阿黎一行七人结伴离开了拳圣小屋,去搜集其他石碑上的阴阳劫。 而左章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就返身走进了小屋中,随意坐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苍松道士两人。 “智深!你究竟意欲何为!”苍松道士见左章一脸欠揍的笑容,登时怒火上涌,“我们是天耀宗真传弟子,你若敢……” “天耀宗在代国。”左章无所谓的摊手指着脚下的地面道:“这里是晋国,且还是拳圣遗留的秘境内。” 苍松道士被噎得滞了一下,旋即又怒不可遏道:“晋国又如何!我是代国出使晋国的使团成员,我若回不去代国,必有宗内长老前来调查! “到时候莫说是你,就连你身后的寺庙也逃脱不得罪责!” “哎呀,好害怕呀,这可如何是好。”神情敷衍的左章无聊的掏了掏耳朵,然后轻弹手指道:“看来须将你们挫得连灰都不剩才行,否则被你们的什么长老盯上就不好了。” “你敢!”苍松道士惊怒骇然的大吼一声,正要破口大骂,却听师弟苍柏冷静沉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智深,你究竟要什么?” “哎?难得你还能冷静下来。”早已察觉苍柏道士从始至终都在观察自己的左章抚掌笑道:“你不妨猜一猜?” 苍柏道士心头莫名一沉,紧紧盯着左章说道:“不拘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若你不放心,我们也可以立下魂誓甚至道誓。” “懂事。”左章笑眯眯的点点头,“贫僧出身乡野没见过大世面,不如你先说说天耀宗的事情吧,说什么都好,贫僧没听过的就行。” 苍柏道士着实摸不透左章的心思,看了眼身旁犹自一脸怒容的师兄,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天耀宗在代国天耀山脉,是代国五大道门之首……” 左章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歪着身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浑似茶楼酒馆听小曲儿的大爷一般。 然而他看似随意,实际上不仅精神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在静听的同时,暗暗全神贯注的寻找着有关他那地球同乡的痕迹。 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将天耀宗概况说了个遍的苍柏道士稍稍顿了顿,却见左章并没有让他停下话头的意思,便咬着牙搜肠刮肚继续说道: “在如今的天耀宗内,宗主和各大长老是第二十三代弟子,余者都是二十四代和二十五代弟子,我与师兄便都是二十五代弟子。 “而在这两代中,二十四代最为出彩的是传功堂执事空珏师叔,我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则是宗主一脉的真传弟子三师兄苍宇。” 左章闻言心头一动,罕见的发了问,“你们的三师兄?怎么个优秀法?” “天资绝顶,博文广识。”苍柏道士闻言,面上同时浮现了骄傲和崇敬两种表情,显然对这个三师兄苍宇很是崇拜,“三师兄自幼便展露了傲人的诗才,许多诗作都堪称冠绝古今。 “同时他道心天成灵慧非常,尚在稚龄就一心向道,以七岁幼童之身独力攀上我们天耀宗的山门,在门外长跪三天后通过了宗主出的道心之问,被破例收入宗主一脉……” 看来这个苍宇就是我的地球老乡了…… 可是他这般招摇,不怕域外天魔身份暴露惹出祸事么…… 抑或他还不知道域外天魔的事情? 左章一边听一边寻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将天耀宗苍宇这个名字牢牢记下,留待以后再做关注。 很快,又过了一个时辰,当苍柏道士开始口干舌燥的说起天耀宗的特色饭食时,左章顿时明白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且住吧。”左章挥挥手截断了苍柏道士的话头,舒坦的伸了个懒腰,“先到这里吧,稍作休憩,下午再继续。” 闻言如蒙大赦的苍柏道士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开始通过左章的言行揣测左章的心思。 左章见状不以为意的笑笑,起身走出屋外,侧耳稍作聆听,便将目光投向阿黎等人离开的方向。 不片刻功夫,左章目光所注视的方向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数道身影出现在左章的视野中,正是清早离去的阿黎一行。 “三块石碑。”脚步欢快的阿黎眨眼间来到左章近前,将三张纸递给左章道:“都在上面了。” “不错。”左章飞快的将纸上内容记下,给了阿黎一个赞许的笑容,然后看向神色间略显沉郁的刘子钦,“刘子钦,你来。” 不知正想着什么的刘子钦闻言,三两步来到左章面前恭敬道:“智深大师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是奖励。”左章莫名笑笑,挑起拇指冲拳圣小屋指了指,“交给你了。” “交给我?”素来机敏聪慧的刘子钦闻言诧然片刻,稍作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左章的意思,郑重的拱手应道:“我明白。” 说罢,刘子钦便带着阴沉冷厉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拳圣小屋。 “刘子钦你要做什么……呜!” “刘子钦!道爷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个狗杂……呃!” 刹那间,接连两声惨烈凄厉的怒吼声从屋中传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不等他们将目光投注过去,那两道怒吼声便被生生截断,仿若两只被人卡断了脖子的家禽。 就站在左章身旁的阿黎亲耳听到了左章与刘子钦的对话,已然料到了会有这般动静,不由好奇问道:“你要问的事情都问明白了?” “差不多吧。”左章应了一声,眼角余光见刘子钦将苍松道士两人的尸首拖死狗一般的拖出屋外,不由感叹道:“心性、智慧和手段都不缺,当真是个家主的好苗子。” 阿黎闻言哼了一声,看着开始觅地焚烧填埋两具尸首的刘子钦,轻声道:“却也是个不好掌控的狼。” “谢谢阿黎仙子的提醒,贫僧会留心的。”左章嘿嘿一笑应了一声,旋即问道:“你觉得依着刘家的法子,能击败几个沙像?” “二十三个顶天了,这还要算上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阿黎笃定的点点头,“不过托了刘家先祖的福,他们知道所有石碑的位置,找起来方便多了。” 左章略作思忖道:“就是说快的话,十天之内就能拿到阴阳劫全篇。” “前提是你尽快出手。”阿黎笑吟吟的点点头,显然对于阴阳劫的收集速度很是满意。 “且等你们顶不住再说吧。”左章笑着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神情莫名道:“我想借着身在秘境的机会,精进一下修为。” “就是偷懒呗。”阿黎耸了一下小巧精致的鼻尖,“这个借口真烂。” “是吗?我还以为很完美呢。”左章哈哈一笑,无所谓的摆摆手,似是全然没有听出阿黎语气中的嘲讽意味。 随后的日子里,阿黎一行在秘境中四处搜寻石碑,记录上面的阴阳劫。 左章则缩身在拳圣小屋中入了定,修行罗汉金身。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黎一行搜集到的阴阳劫越来越全,醉心修行的左章也发觉,自己的罗汉金身第二神通竟然有了成形的迹象! 原来,随着左章正式跨入罗汉金身第二重,他体内的真气越发凝练雄浑。 而当他依着罗汉金身的第二本命神通的神通法,运使真气淬炼左手的时候,竟隐隐感觉自己的左手掌心渐渐生出几分空洞感。 “依着罗汉金身的神通法所说,空洞感是名为佛国的神通即将修成的征兆。” 这一日,依着神通法淬炼了一遍左手的左章眉头紧皱,盯着掌心纳闷道:“可是我达至罗汉金身第二重才不到五天,这本命神通就快成了?” 第六十八章 秘境之秘 罗汉金身神通法的精进自然让左章欣喜,可是进展太过迅速却也让他犯起了嘀咕。 “第二本命神通名叫佛国,据说修成之后可以收纳万物。” 左章盯着自己的左手掌心挠头道:“这个本命神通明显比不坏牛掰多了吧,可这么牛掰的东西是这么容易修成的吗?” 自言自语间,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左章本着对慧觉老僧和罗汉金身的信任,毫不犹豫的丢掉纠结,定下心神老老实实的按着神通法运转体内真气。 眨眼间,体内雄浑真气依着左章的调动,渐渐向他的左手掌心汇聚而去。 而随着真气的运转汇聚,他只觉被不停被真气淬炼的左手的掌心骤然一缩,紧接着一种空无一物的空洞感从掌心传来,仿佛自己的掌心已经消失了一般。 然而肉眼看来,他的手掌依旧光洁匀称正常得很,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神通法中说,当掌心空洞处生出吸力的时候,本命神通就算是修成了…… 可是之后该如何却是只字不提,老秃驴真真神棍得紧……嗯? 正思忖间,左章忽觉左手掌心中的空洞感骤然放大,仿若整只手掌都消失不见似的!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小的吸力蓦然从掌心处萌生,并且这股吸力刚一出现就以极快的速度增长,眨眼间就变得猛烈起来! 猝不及防的左章蓦然一惊脱离了入定状态,想要暂缓输送真气。 可是掌心处的吸力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不仅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反而变得越发狂猛,开始疯狂的吞噬左章的真气,以及四周那些虽浓厚却极难调动的天地灵气! 刹那间,左章只觉在狂猛无匹的吸力之下,自己所有固守真气的努力全部化作徒劳! 而当体内真气如江河决口般尽数涌入左手之后,一阵源自神魂深处的无力感迅速蔓延全身,同时上次获得本命神通时的痛苦记忆也在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靠!又……来!” 艰难地咬牙低呼一声,只觉浑身乏力的左章心神一阵恍惚,勉力用双手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跌倒,好一会缓不过劲来。 而就在这时,他左手掌心仿佛吞够了真气和天地灵气,不仅吸力骤然消失,就连那空洞感也在瞬间消散不见! 结束了? 察觉左手恢复正常的左章抬起手来细细看去,却见自己的手掌依旧光洁匀称不见异样,仿若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然而他却能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左手掌心虽看似无异,实则其中莫名多了一个直径三尺的球形空间。 同时他发现自己只要稍一动念,立马就能将整个空间总览无余,并能将自己想要装进去的东西放入其中随意取用。 “就这本命神通还好意思叫佛国?佛龛还差不多。”左章细细感受一番,哼笑一声后忽地发觉有些不对劲,“怎的里面还有东西?” 左章愣怔一下凝神体察,顿时发觉掌中空间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不少东西悬浮其中,占据了近半掌心空间! 而这些突兀的出现在掌心空间中的东西,竟是些砖石泥土类的杂物! “嗯?”左章不由皱起眉头,正自纳闷为何会出现这些东西时,眼角余光却发觉身旁的地面上似有一丝异常。 而当他转头看去,却见一个三尺左右的半球状坑洞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左侧的地面上,恰在他方才骤失真气时左手所撑的位置! 刹那之间,一道灵光从左章脑海闪过,顿时让他明白自己掌心空间的砖石泥土从何而来! 可是,不等他想明白地面的砖石泥土为何会进入自己的掌心空间中,就见那半球状坑洞骤然出现了变化! 只见那坑洞不断缩小,切面整齐的边缘和距地面一尺多深的坑底泥土,不断的向着圆心位置合拢,似乎地面在主动弥合创口一般! 然而,因为边缘的砖石和坑底的泥土同时涌向圆心,导致它们越是靠近圆心便越是拥挤,不断缩小的坑洞边缘也因此被越拱越高! 转眼间,半球状坑洞彻底合拢,而合拢后的地面上,则出现了一个砖石泥土涌堆而成的圆锥形土堆! 这一幕顿时让近在咫尺的左章满心惊诧愣怔当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而瞪着眼睛思索片刻之后,他忽然有所明悟道:“看来这个名为佛国的本命神通,是将外界的空间切割分离,融入了我的掌心中。 “而空间被切割下来一块之后,四周的空间便会自动弥合填补在一起,从而导致被切割后而空洞无物的位置,出现拥挤堆叠的痕迹。” 左章一边念叨一边打量四周,发觉房屋的墙壁房梁都因为空间弥合而出现了微微的变形,不由咋舌道:“看来得把房子拆了掩盖一……嘶!” 说话间,左章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只因他忽然想起秘境外的戈壁中心,恰有一座形如圆锥的高耸岩山! 而那岩山的形貌,与他面前矮小袖珍的圆锥砖石土堆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左章惊骇难当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自语道:“拳圣秘境……是被拳圣从戈壁上切割分离下来的! “而阿黎说在这世间,有不少大神通者弄出过类似那圆锥山的独特地貌! “也就是说,在那些地貌附近,有那些大神通者弄出来的秘境!” 说罢,左章不可抑制的打了一个激灵,心头涌起一阵亢奋,感叹此方世界颇为奇妙的同时,也恨不得立即去那些地貌独特之处探索一番。 “不过苍柏说各个秘境中天地规则各有不同。”短暂的兴奋过后,左章很快冷静下来,“所以在去探索那些秘境之前,先借着拳圣秘境,摸清楚秘境的大致运行规律。” 打定主意,左章起身将掌心空间中的砖石泥土丢在地上,走出屋外拎起乌钢伏魔棍,奋力朝着拳圣小屋挥砸。 一时间,声声巨响接连爆发,阵阵恶风将尘土卷荡而起,小屋在左章的挥砸下很快倾颓倒塌,化作废墟一片。 见倒塌的房屋彻底掩去了空间合拢的痕迹,左章这才停了手,转身仰头望了望小屋旁并不算高却是秘境中唯一的一座山峰,施展轻身功法向着山顶攀去。 盏茶工夫过后,驻足于山巅之上的左章运足目力遥望秘境四处,认真打量着落入视野中的每一个地方,很快就发觉了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些细节。 第六十九章 磨练剑法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左章随同众人来至一尊石碑前。 这石碑与先前所遇石碑一模一样,只是阿黎等人却没有一个靠近它,生怕一不小心碰到。 左章则毫不在意的走上前去,略作端详后指了指刘子钦道:“刘子钦施主,你来渡入真气。” 垂着手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刘子钦闻言,虽然心中对于左章一行为何不催化石像倍感好奇,不过却因着魂誓没有多问,老老实实的走到石碑前,将手放了上去。 眨眼间,石碑吞去刘子钦五成真气,崩散成沙开始凝聚沙像。 “智深大师,如今的沙像已有铜皮境修为,能够真气外放形成拳罡。”刘子钦见状连忙提醒了左章一句,旋即抽身退开几步,不敢贸然停留在沙像近前。 “有心了。”近来修为大增的左章闻言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面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静静看着沙石自行凝聚。 眨眼功夫,崩散的沙石凝聚成一尊与刘子钦一般无二的沙像。 而它刚一成形便摆了个气势十足的拳架,紧接着足下一冲从左章身侧疾掠而过,朝着刘子钦冲了过去! 刘子钦见状心头一惊,急思对策的同时正待再退,就见前方淡然站立的左章毫无预兆的扬手,手中乌钢伏妖棍仿若旗杆一般高高竖起! 下一瞬,左章猛地沉肩回首,手臂迅速一挥,那傲指青天的乌钢伏妖棍蓦然倾倒,仿若迅雷一般狠狠落下!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骤然爆发,沙像堪堪在奔至刘子钦面前之时,被猛然落下的乌钢伏妖棍砸在头顶! 刹那间,上一刻还勇悍如同狮虎一般的沙像,轰然化作一蓬散沙飞溅四方! 左章过于轻松又过于狂猛的攻势顿时让众人呆立当场,而近在咫尺的刘子钦更是被震荡的余波轰得一个趔趄险些歪倒! “好了,准备抄录吧。”左章挥了挥手中的乌钢伏妖棍,只觉原先还如木棍一般的它,此时却轻飘飘的仿佛轻羽也似,顿时有了更换兵刃的念头。 而众人眼见散落的沙石凝聚成印刻着阴阳劫的石碑,连忙围上前去,纷纷竭力记忆,不敢遗漏分毫。 片刻后,石碑再度崩散成一堆沙石,众人这才取出纸笔默写,默写完后又互相比对印证,直到确认记下的内容不曾错漏一个字,这才纷纷放下心来。 “走吧,去下一个。”左章见状笑了笑,将乌钢伏妖棍扛在肩上轻松道:“刘子钦施主先恢复真气,下一个就由刘子亮施主凝化沙像, “还有,凝化沙像后就躲到我身后,以防我救援不及。” 刘子钦刘子亮纷纷应了,然后众人结伴赶到了下一尊石碑处。 很快,刘子亮所凝化的沙像就被左章干净利落的一棍敲散,而众人则在记下石碑上的阴阳劫后,又赶赴下一尊石碑处。 就这样,在左章的武力镇压和刘家三人轮番出手凝化沙像之下,仅一天时间就搜集了九尊石碑上的阴阳劫! 而在阿黎等人看来,这般迅捷的速度比之他们前几日虽然着实快了不少,可若不是刘家三人恢复真气的速度实在太过缓慢,战果起码能再增一倍! 不过,随着沙像的实力越来越强,身为一行人中实力顶峰的左章,也在与第三十九尊沙像交手的时候经历了一番苦战! 然而,终于感受到压力的左章,却并不打算用自己的罗汉金身真气走捷径,而是准备借着沙像衡量自身实力和提升眼界经验。 于是,当众人找到第四十尊石碑的时候,左章抛开了乌钢伏妖棍,表情认真的转向张世山说道:“还剩十个…… “看来不能留手了,智渊师兄,给我一柄长剑吧!” 左章话音刚落,除了阿黎和张世山以外的众人俱是一惊,浑没想到接连击溃十余尊沙像的左章根本没有动用全力! 而张世山眼见左章要动真格,登时有些兴奋的从背囊中取出一把精铁长剑递给左章,然后就一脸热切的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众人见状顿时心生无限好奇,一个个散在四处,准备看左章的真实实力究竟如何。 “你们都散开做什么?”左章见所有人都散开去,顿时哭笑不得道:“沙像能自己变出来吗?来个人渡真气啊!” “哦……智深大师见谅。”早已被左章实力折服的刘子亮闻言,连忙上前将自身真气渡入,然后就躲在了左章身后三尺处。 数息过后,一尊与刘子亮一模一样的沙像出现在左章面前,而它刚一出现,一股红色气旋就从它丹田处爆发,顷刻间席卷全身,化作了一具赤红色的甲胄! 那甲胄呈半透明状,将沙像身上要害位置护了个周全,就连护着脑袋的头盔上也带着只露着眼睛得赤红色面甲,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 而这些甲胄刚刚成形,一旁的刘定阳就失声惊呼道:“化气成实!铁骨境!” 同样发觉沙像实力再度提升的众人也是一惊,纷纷紧张的看向左章,生怕他应对不来。 而左章却是一脸凝重神色,双足如同钉在地上一般护在刘子亮身前,拔剑遥指一丈之外的沙像。 悠忽间,站立原地的沙像一拳挥出,一道拳形罡气脱拳而出,直奔护在刘子亮身前的左章的面门! 左章见状依旧不躲不闪,平举的手臂猛然一沉的同时,手腕一转一挑飞快的带动剑身,使出一招极其简洁又极其迅猛的崩剑,恰恰挑中了飞袭而来的拳罡! 铮! 清脆的金铁交击声骤然响起,拳罡瞬间崩散,左章手中的长剑虽然毫发无损却猛然一颤,似是要脱手飞走一般! 而就在这时,挥出一记拳罡后的沙像骤然矮身欺近,双拳齐出直击左章胸口! 然而那沙石所化的拳头尚未来至左章身前,就被他手中的铁剑一记横扫逼退开去! 眼看自己的攻势接连受阻,沙像却丝毫不见混乱,奋起双拳挥砸而上! 而左章则将一柄铁剑舞得铁幕也似,屡屡恰到好处的将沙像的每一记杀招隔挡化解,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 就这样,沙像与左章一个出招狂暴悍猛,一个守得密不透风,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围观的众人见状,只觉腔子里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味采取守势的左章一个不慎漏了破绽,被沙像击败了去。 然而心忧不已的他们很快发现,无论沙像是趋近搏杀,还是撤远施放拳罡,不仅不能伤及左章分毫,甚至都不能让他挪动半步! 这一发现顿时让众人放下心来,开始化担忧为喜悦,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左章妙之毫巅的剑招上。 又过了片刻,眼见沙像依旧无法突破左章绵密坚韧的防守,于武道上颇有几分才情的刘子钦凑近刘定阳问道:“二爷爷,您可曾听闻过这等剑法?” “听闻……”刘定阳目不转睛的看着缠斗不休的左章和沙像,轻声哼道:“你就知道我没见过这等剑法?” 刘子钦闻言心头一喜,赶忙追问道:“二爷爷您见过?” “没有。”看也不看刘子钦的刘定阳摇头耸肩,“不只没见过,听都没有听说过。” 刘子钦闻言顿时明白自己被刘定阳逗了闷子,不由有些无语。 不过他也知道,几天下来左章温和洒脱的性格渐渐显现,刘定阳又见到了入手全篇阴阳劫的可能,故而才会有闲情和自己说笑。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观摩左章精妙剑法的时候,却听刘定阳沉吟道:“不过虽然不知那是什么剑法,但是看只守不攻这一条,就与佛门脱不了干系。” 刘子钦闻言点头道:“二爷爷您这番真知灼见,说了就和没说一个样。” “你懂个屁!”刘定阳闻言重重哼了一声,“诸般修行流派,除却妖族,各个流派在修行一途都各有侧重。 “道门重沟通天地,修的是道法。文脉重悟性学识,走的是生民信仰的路子。武者重体魄,内练气外锻体。佛门重心,通过领悟佛法修持神通。 “然而,佛门修行虽然重在修心,可是他们也要兼顾悟性没那么好的门人,所以他们在武技招法上的造诣,却并不比专精武道的咱们弱多少。 “只不过,各个流派都有自家笃信的规条,佛门中的条条框框则由其多,而这些规条终究难免影响了他们,让他们创立的种种武技守多攻少,杀伐不足。” 刘子钦闻言恍然点头,正要附和几句,却见左章剑势一变,坚守之间竟蓦然显出几分凌厉! 那沙像一味攻杀之下不及变招,却见刚刚化解了它攻势的左章骤然出剑,剑尖上的寒芒划过一道诡异至极的弧线,精准的没入沙像咽喉! 第七十章 冷冽刀光 嘭! 头颅被瞬间削飞的沙像轰然崩散,而左章羚羊挂角一般的必杀一剑,也结结实实的惊艳了众人一把。 “你们且抄录吧。”收了剑势的左章面带思索走到了一边,开始总结刚才与沙像一战的得失。 而兀自沉浸在那一抹凌冽剑光中的众人被他一语惊醒,连忙围拢在逐渐凝聚的石碑前,记忆其上的阴阳劫。 过不多久,众人记录完毕,而感觉自己对慈悲剑法的领悟更深了一层的左章也满意的笑笑,与众人一同赶往下一方石碑所在处。 “臭秃驴,凭着这套剑法,你还能对付几个沙像?”行进途中,心中好奇满满的阿黎凑到了左章身边,悄声问了一句。 “两个。”左章落后几步拉远了与前头几人的距离,摇头沉吟道:“刚才那具沙像说是铁骨境的修为,其实是刚刚踩在了铜皮境与铁骨境的线上。 “考虑到刘子钦和刘定阳接下来弄出的沙像实力与其相同,我全力以赴之下还不大担心。 “但是等到的他俩的沙像被击败后,刘家三个人不管谁弄出来的沙像都会有实打实的铁骨境第一重天修为。 “到时候,我就算把脑子绞烂,也没法子取胜了。” 左章说罢,将持剑的手掌伸到阿黎面前摊开。 “这是……”阿黎低头看去,却见左章手掌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不由骇然一惊,“你受伤了?” “没有,脱力而已。”左章摇摇头收回手掌,拢在袖中暗暗催动气血恢复的同时轻声解释道:“你别看我应付的从容,可是从头至尾我都不曾找到反击的机会。 “其实硬说起来,我其实也不是这尊沙像的对手,不过好在这沙像不是活人,心思不大灵敏。 “所以,我不停地想着法儿把左右两肩的破绽卖了近百遍,终于抓到了它变招间的短暂停顿,这才能反杀了它。” 阿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以你的修为都打得艰难,那我们岂不是……” “对。”左章摸了摸僧帽,撇撇嘴道:“若不是铁剑被我的真气护着,早就崩了。 “而你们若是被沙像的拳头或者罡气蹭上一下,轻则重伤,重则死。” “这么厉害?”阿黎忽然面色一变,“那刘子钦他们岂不是凭自己的力量都离不开秘……嗯?你要杀刘子钦他们三个?” “哈?”左章纳闷的看向阿黎,见她一脸惊骇,顿时明白她心中念头已经歪得不可理喻,不由笑道:“我要杀他们还用得着借沙像的手吗?” 阿黎话一出口就觉的自己犯了蠢,毕竟左章弄出来的魂誓复杂又周密,若要杀人灭口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可她即便知道自己想歪,却是不愿在左章面前露怯服软,秀美水灵的眼睛一翻,哼声道:“谁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 左章见状顿时忍俊不禁,轻笑一声后低声道:“要想到手全篇阴阳劫,后面的九个石碑就一个都不能放过。 “到时候不论是我出手,还是张大哥凝化沙像我来击溃,上面的阴阳劫都跑不了,所以你就安心等着用阴阳劫去换万幻无常吧。” 阿黎闻言足下停顿刹那,然后意味深长的轻轻瞥了一眼左章,忽地声若蚊呐般低声道:“臭秃驴,谢谢你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左章笑呵呵的耸耸肩,旋即面带促狭道:“我这么帮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 “臭秃驴你又搬弄口舌!”阿黎柳眉一竖瞪眼道:“滚远点!”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斗着嘴,过不多久就找到了另一尊石碑。 众人这次已是娴熟的多,各自站好位置后纷纷紧紧盯着左章,期待着他再次施展那精妙至极的剑法。 真真是一群看热闹的…… 站在石碑前的左章心头无奈笑笑,旋即就扫除杂念凝神站定,注视着刘子钦向石碑渡入真气凝化沙像。 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窥准机会一剑将沙像捅了个对穿的左章收剑站定,一言不发的走到一旁复盘这一战的得失。 而众人则一拥而上记忆阴阳劫,一个个脸上洋溢着轻松又兴奋的笑容。 随后,众人再次启程,将刘定阳凝化沙像的石碑上的阴阳劫拿到手后,正要再接再厉去往下一尊石碑处,却被左章忽然喊了停。 “后面的就由我们师兄弟来吧,你们去拳圣小屋歇着就好。” 左章说罢,见沙陀和熊大力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转身即走,而刘子钦三人则面露紧张,便笑着摇头道:“子钦施主且放心,后续的阴阳劫贫僧不会独占。 “只是我们师兄弟有些本门的要害事务要商讨一二,这些事情知道多了没甚益处,所以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便不说与你们听了。” “多谢智深大师解疑。”只觉左章话语中满是警告意味的刘子钦闻言,连忙躬身回礼道:“我等便静候大师佳音。” 说罢,他便与刘定阳和刘子亮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而待到他们离去,左章才转向有些不明所以的张世山,温和笑道:“张大哥,你觉得这拳圣秘境如何啊?” “挺好的……”张世山笑了一声准备再说几句,就见左章脸上挂起了自己往日最害怕的笑容,登时打了一个激灵:“左小哥,你要干啥?哥哥我待你不薄……” “所以我才想着应该好好回报你一番。”左章笑嘻嘻的说道:“试想,还有什么事比与自己修为相仿的对手对战,更能增进修为的吗?” 张世山闻言顿时猜到了左章的打算,脸色蓦然一变正要说什么,却见左章一巴掌拍在自己肩膀上笑道:“答案是没有!” 险些被左章拍了个趔趄的张世山勉励站稳,苦着脸说道:“左小哥,哥哥我才刚入气血境啊……” 左章哈哈一笑,落在张世山肩上的手一扬,就势来了个勾肩搭背,强推着张世山向着剩余石碑所在的方向走去,“人家刘子亮也刚入气血境,你个老江湖好意思被他比下去?” 心头无奈的张世山只觉自己似是生生嚼了一筐苦瓜,满嘴的苦涩却吐也吐不出来,只能随着左章去寻石碑。 过不多久,三人来到了一方石碑前,张世山在左章不容商量的视线注视下,带着满脸的苦笑,手提钢刀来到了石碑前。 犹豫片刻,此时依旧是一副苦行僧模样的张世山收敛杂念,将手放在了石碑上。 刹那间,真气流失,石碑崩散化作一尊宽胖肥硕的沙像,与未做伪装的张世山一模一样。 “果然,石碑并不受你幻术所惑。”左章见状瞥了眼阿黎,旋即冲张世山喊道:“张大哥,快动……” 嚓! 话音未落,一道冷冽如冬夜弯月般的刀光骤然闪过,带起一声清脆的破击声! 左章讶然看去,却见张世山手中钢刀骤然一记斜挑,锐利的刀锋闪电般闪过,从沙像腰肋劈入,又从其肩头飞出,弹指间便将刚刚成形的沙像劈成了两半! 这堪称神速的一刀直接将准备看热闹的阿黎惊得够呛,眨巴着眼睛好一会才嘀咕道:“这张胖子……真真一点武德都不讲啊!” 同样被张世山干脆利索的一刀震惊到的左章摇头赞叹道:“就这份资质,刘子钦也比不得啊。” 然而挥出惊艳一刀的张世山却似是瞬间被打回了原形,面带畏缩的拖着刀跳着脚远远离开了崩散的沙像,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嚷道: “吓死我了!” 第七十一章 离开秘境 张世山的精彩表现,顿时让左章打定了主意,决定剩下的沙像也由让张世山来解决。 于是,等到张世山恢复了真气之后,左章二话不说拖着他便直奔后续的石碑所在。 而向来不敢违逆左章的张世山则认命了似的,耷拉着脑袋任由左章决定行止。 一天下来,三方石碑所化的沙像被张世山砍成了两半,而左章见他一副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的样子,顿时将心中对张世山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分。 而回到已成一片废墟的拳圣小屋后,左章便任由张世山和阿黎将新到手的阴阳劫分享给刘子钦等人。 至于他自己,则找了个远离众人的僻静角落,默运罗汉金身神通法,淬炼左手的掌心空间。 过不多久,熟悉的空洞感骤然出现,狂猛的吸力也紧随而至,直将他体内全部真气和四周的灵气吞进了掌心! 紧接着,左章强忍骤失真气的不适,奋尽余力去抬酸软乏力的左手! 而他刚刚将手举起,掌心处的吸力便在忽地暴涨后消失不见! 察觉左手再无异样感,左章连忙收敛心神入了定,竭力恢复真气。 片刻后,当迅速充盈的真气驱散遍布全身的乏力感时,左章这才松了口气,立马去查看自己的掌心空间。 而他刚把心念沉入其中,就发觉掌心空间比之上一次又变大了一圈,已有丈余大小! 眼见掌心空间再度扩张,左章兴奋之余不由啧啧叹道:“罗汉金身……真是越来越玄乎了啊。” 原来,左章自从获得本命神通佛国以后,一有机会就淬炼掌心空间。 而掌心空间在每一次淬炼之后,都会将拳圣秘境的一部分空间吞噬,融入他的掌心之中。 与此同时,随着左章淬炼的次数逐渐增多,他发觉每当体内真气告罄之后,新生的真气都会比上一次的雄浑凝厚。 并且,当掌心空间被这些新生的真气淬炼过后,从秘境中切割下来的空间也就越大! “看来,达至罗汉金身第二重之后,神通法和修行法开始变得相辅相成了。”左章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忽然疑惑道:“可是,为什么感觉真气全失之后的无力感变轻了? “难道是经历得太多,已经适应了?” 思忖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的左章索性抛却杂念,再度淬炼起了掌心空间。 几个时辰过后,当暗沉的天光逐渐亮起,苦修一夜的左章已将掌心空间扩张成直径近三丈的球形空间! 而由于他一夜未曾挪动位置,纵然他有意避免将地面吸入掌心,可是被频繁切割的秘境空间经过多次弥合,地面上终究还是显现出了明显的隆起。 “秘境空间终究还是有限,而一直这么练下去……”左章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看拳圣秘境,喃喃自语道:“整个秘境早晚都会被纳入佛国之中吧……” 神色难明的感慨过后,左章收拾心情长身而起,向着拳圣小屋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后数日,为了扩增佛国空间,刻意放缓张世山击败沙像速度的左章,一有空就修行罗汉金身神通法,抓紧时间切割吞噬拳圣秘境的空间。 然而,再怎么拖延,石碑还是一尊尊的减少,很快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尊石碑。 不过这时已经将佛国神通琢磨明白的左章也不再犹豫,想着秘境外更有广阔空间以供收纳,便毫不犹豫的带着张世山和阿黎直奔最后一尊石碑处。 而找到石碑后,左章轻松地伸个懒腰站在了一旁,随手指了一下石碑笑道:“张大哥,开始吧。” 一脸苦笑的张世山见状抱紧了怀中长刀,皱眉咧嘴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了石碑上。 很快,石碑化作沙像,而何时神情肃然凝重起来的张世山则二话不说拔刀上撩,手中钢刀眨眼间便来到了沙像胸前! 可是这疾风般的一刀却没有劈中任何东西,反倒让张世山中门大开,被侧身闪过刀锋的沙像一记冲拳砸了进来! 刹那间,拳风激荡,带起一阵破空声! 然而,不论是激荡的拳风还是骤然响起的破空声,都在一道迅捷如电的刀光下骤然止息! 而当刀光闪过,沙像急速撤回的拳头却只剩下了下半截手掌,五根手指和上半截手掌竟被张世山一刀削去! “看到这番场景,若再说他是个胆小如鼠的,谁会信呢?”一旁观战的左章眼睛一亮轻声叹道:“卖弄破绽,以身为饵,诱敌深入,突下杀手。 “啧啧,这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所以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站在左章身边的阿黎翻了个白眼轻声哼道:“不管是你还是张胖子,都是阴险狡诈的!” 左章闻言嘿笑一声,目光瞥向阿黎笑道:“你和我们好像是一类人吧?” “我是妖精!”阿黎娇俏的下巴微微扬起,“妖精狡猾才是最正常的!” “你是在鄙视熊大力吗?”左章闻言不由失笑,真要反讽一句,却听一声刀锋划过沙石的声音骤然响起! 左章心头一动转头看去,恰看到张世山撒腿向自己跑来,而在他身后,原本与他搏杀的沙像已经被拦腰斩断,崩散成一堆散沙! “张大哥,你是怎么做到又怂又勇的?”左章哭笑不得的吐槽一句,与一脸鄙视的阿黎一同走向凝聚成石碑的沙石,记忆其上的阴阳劫。 张世山闻言尴尬地笑笑,缩头缩脑的跟着两人来到石碑前,挠了挠头定下心神,也开始记忆阴阳劫。 片刻后,石碑再度崩散,阿黎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左章,“阴阳劫都到手了,咱们怎么离开秘……” 嗡…… 阿黎一句话还没说完,秘境中却忽然响起了震动四野的怪异低鸣声! 而紧随着低鸣声出现的,却是三扇沙石铸就的门扉! 可不知为何,这三扇门扉出现的位置很是有些怪异,竟然恰在左章三人身前咫尺!且刚一出现就轰然洞开! “门外是戈壁!” 左章扫了一眼洞开的门扉,惊呼一声后还没做出反应,就觉那门忽然一颤,自己立即如同被狂风推着一般,身不由己的向沙门靠去! 刹那之间,猝不及防的左章在莫名推力下一个趔趄跌出门外,重回戈壁之中! 而待他转身看去时,不仅沙门消失不见,就连刚刚还在身边的阿黎和张世山也不见了踪影! “又是随机传送……” 因为阿黎两人失散而有些郁闷的左章皱起眉头,手搭凉棚四下打量的,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却觉四周的景色颇有些眼熟。 尤其是身边的一方岩石,只看一眼就让他心生熟悉之感。 “这是……”纳闷之余,左章稍稍辨认之后顿时恍然,“这是位于戈壁和秘境边缘交界处的那方岩石!” 第七十二章 再收两妖 见自己所在的位置恰在当初见到的秘境边界之处,左章便也不急着找张世山等人了,径直走向了那方岩石准备细细观察。 而当他凭着记忆走过秘境边界所在的位置时,忽觉左手掌心微微一热,一种拂破薄纱的感觉油然而生。 “嗯?怎么回事?” 左章讶然驻足抬手轻挥,只觉手掌每次穿过秘境边界所在位置的时候,都会微微发热和遇到阻碍。 定下心神仔细感受,左章只觉那阻碍无形无质却又轻薄绵软,轻轻一触便即穿过,但也仅限左手手掌能感觉得到。 “原先并不曾感应到这秘境的边界,想来是佛国神通的玄妙之处了。”左章眉头微皱思忖道:“以老秃驴的尿性,既然让我能感应到秘境边界,那就应该不会阻我进去。” 一语说罢,左章轻轻伸出左手,将左手掌心贴在那轻薄无形的秘境边界上,一边感应一边沉思起来。 我根本无法凭着罗汉金身主动调用外界灵气…… 所以还是要动用自身真气做尝试! 想到这里,左章二话不说催运体内真气向左手掌心涌去。 而随着真气涌动,左章贴在秘境边界上的掌心处,似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一般,催运过去的真气仿若泥牛入海似的,瞬间外泄不见了踪影! 左章见状心头微惊的同时却也是一喜,不动神色继续催运真气,全神贯注的体察着秘境边界处的变化。 片刻后,当左章体内真气外泄近三成之后,面前空无一物的空间骤然一阵扭曲,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孔洞豁然出现! 那孔洞刚一出现就立即扩大,眨眼间便扩至五尺大小,只要左章弯腰俯身便能从容跨入! 而在孔洞的那一头,芳草纷飞绿树成荫,恰是左章刚刚离开的拳圣秘境! “果然!”大喜过望的左章惊喜低呼,强自摁下再次进入秘境的冲动,撤回手掌收敛心绪道:“却不知三成真气能撑多久?” 话音刚落,那孔洞失了左章真气支撑,便缓缓开始缩小,五息过后便缩至针眼大小,接着便悄然闭合不见了踪影。 试出了佛国神通新的妙用之后,左章哈哈笑大笑一声,带着欣喜转身绕着秘境边界飞速游走,开始寻张世山与阿黎的踪迹。 不过他刚刚纵身奔行了五六里,就见一道人影出现在视野之中,却是听他指令在拳圣小屋守候的刘子钦! “见过智深大师。”刘子钦也看到了疾掠而来的左章,连忙迎上前去拱手道:“方才我等正在拳圣遗址处歇息,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五扇沙门,将我们五人分别送出了秘境。” “唔……”左章沉吟道:“想来是所有石碑所化的沙像都被击溃后,秘境便自发将其中的所有外来者统统送出来了。” “原来如此。”刘子钦见左章毫不避讳拿到最后一部分阴阳劫的事情,心头顿时一热。 刘子钦强自按捺却依旧隐隐显露的紧张和热切,自然逃不过左章的眼睛,于是左章索性干脆道:“身上带着纸笔吗?” “有!”刘子钦兴奋点头的同时飞快取出纸张炭笔,“智深大师请讲!” 左章见状笑笑,稍作回忆便开始口述最后一尊石碑上的阴阳劫。 片刻工夫过后,面带感激的刘子钦珍而重之的将写满了字的纸收好,冲着左章恭敬拱手由衷谢道:“多谢智深大师成全。” “你们该得的。”左章环顾四周,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在戈壁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又有魂誓束缚不能说实话,可想好回家后如何交代了?” 刘子钦闻言一愣,老老实实答道:“实不相瞒,原本就算我们没有魂誓在身,回去后也不会将与秘境有关的事情说出来。” “明智。”左章点点头,表情莫名地说道:“你们刘氏主家支脉分割严重,彼此虽不是仇雠,却也相差不远。 “若想融洽,没有颇具威望的大能化解彼此之间的怨气,便需要一个立场明确的实力极强者镇压所有不同的声音。 “所以在你没有成为刘氏最强者之前,最好活得凄惨一些,免得支脉再无出头之日。” 被左章说中心中谋算的刘子钦顿时攥紧了双拳,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大师所言甚是,子钦会小心行事。” 左章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纵身飞掠而去,“那咱们就此别过吧,希望我去刘家做客的时候,你的身份能变上那么一变。” 一语说罢,左章身影已在里许之外,瞬息间便不见了踪影。 而等到左章离开良久,刘子钦都面色沉凝的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间,刘子钦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眸中目光骤然一凝,落在了自己的腿上。 然而还不等他做什么,一声熟悉至极的声音忽然远远传来,“兄长!可算找到你了!” 刘子钦闻声转身看去,却见一从容一迫切两道身影疾掠而来,正是与他分散开来的刘定阳和刘子亮。 “子钦,可见到智深大师了么?”赶到近前的刘定阳远远的就瞧见刘子钦在发呆,心头一动问了一句。 “遇到了,最后一部分阴阳劫也拿到了。”刘子钦认真的点点头,却不等刘定阳高兴就沉声道:“二爷爷,帮我个忙。” 刘定阳见刘子钦神情凝重,压下浮上心头的喜悦问道:“子钦你说。” “将我的腿打断。”刘子钦说着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脸上的神情仿若在说那只是一截与他无关的枯木一般。 刘子亮顿时被吓了一跳,不由惶急问道:“兄长,这是为何啊?” “迟归总要有个解释。”刘子钦神色坚笃的看向刘子亮,缓缓说道:“子亮,归家之后,你我只能说咱们看到二爷爷遭人围攻,我因急切救援而受的伤。” 刘子亮面色蓦然一白,刘定阳却是长叹一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已然打定主意的刘子钦笑了笑,冲着刘定阳拱手道:“却是要辛苦二爷爷,再在这戈壁上待几年了。” “唉,苦了你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刘定阳低头叹息,旋即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向了刘子钦小腿迎面骨! …… 当刘子钦决定用一条断腿掩去自己得手全篇阴阳劫之事的时候,奔行十数里的左章终于遇到了已经汇合的阿黎一行。 然而与众人稍作寒暄后,左章立即发现与阿黎和张世山的兴奋不同,一样将阴阳劫拿到手的沙陀的脸上,却挂着略带茫然的纠结犹豫。 “这是人族功法,你练不成的。”左章哪能不知道沙陀的心思,笑了一声后问道:“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沙陀闻言二话不说拉着熊大力跪在了左章面前,“我等愚钝,还请智深大师示下!” “唔……”左章闻言摩挲着下巴暗暗思忖,还没说话就见身旁的阿黎面带坏笑建议道:“智深师弟,你的道场里不是已经有两个妖怪了吗?再添两个也不碍事,索性收留了他们吧。” 你是嫌我庙里不够热闹吧…… 左章白了嘴角带着揶揄笑容的阿黎一眼,正待拒绝,却见跪在地上的沙陀目含紧张热切的看着自己,显然对阿黎的提议当了真。 刹那间,沙陀与熊大力一路上尽心尽力的种种表现从左章眼前闪过,顿时让他有些不忍拒绝。 思忖片刻,左章沉吟道:“想去我的道场栖身也可以,却要看你们又没有这份决心了。” “我有。”这次回应左章的却不是沙陀,而是始终不曾开口的熊大力。 “先别急着答应。”左章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湛湛看着沙陀和熊大力道:“我的道场不收化形的妖怪。 “所以你们想去,除了要立下魂誓以外,还要被我废去修为,打回原形!” 一语落地,沙陀面色骤然一变,熊大力则愣怔的眨巴着眼睛,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站在左章身边的阿黎则眸光一闪,水光轻荡的妙目定定看着左章,其中意味复杂难明。 过了不知多久,眼神表情几经转变的沙陀扭头看向了熊大力,却见熊大力目光澄澈的看着自己,竟是已经有了决断,正在等自己拿定主意。 “你这瞎子,却是把我比下去了。”沙陀轻叹一声,似是放下心头负担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神情坚定的看着左章,恭恭敬敬叩首道: “请大师尽管施为,我等愿意!” 第七十三章 回转寺中 数日后,当左章带着被打回原形的沙陀和熊大力回到正心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而一路舟车劳顿后倍感疲乏的阿黎和张世山也不与左章见外,在木听涛殷勤招待下大快朵颐之后,便径直选了各自惯用的厢房,自行休息去了。 左章见两人都和回了自己家一般随意,摇头笑笑将木听涛招到自己身边,指着服服帖帖跪坐在桃树下的沙陀和熊大力道:“他们今后就在寺里修行了,以后多亲近亲近。” “小的明白。”木听涛恭敬应了一声躬身行礼,然后才将视线转向沙陀和熊大力。 跟着左章等人一路归来的沙陀和熊大力,因为立下了魂誓而得了左章三人的信任。 所以他们不仅见到了阿黎和张世山的真身,更从阿黎口中得知,正心寺中有一个深得左章信任的妖族,名号就是木听涛。 于是他们此时也不敢怠慢,立即冲着一幅老者模样的木听涛拜首行礼道:“拜见前辈。” 甚少见其他妖族的木听涛见状和善地笑笑,双手虚扶道:“以后便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不甚明了的问我便好。” 沙陀两人连连道谢,只道遇上了慈祥长者,入寺后始终惴惴不安的心绪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他们三人这边寒暄,左章却一言不发的径直向着小殿走去。 始终关注着左章动向的木听涛见状,连忙撤去用来封闭小殿的树枝藤蔓。 “不错。”左章头也不回的满意笑笑,然后便跨入了小殿中。 得了左章夸奖的木听涛垂手笑笑,操纵从砖缝中生出的桃枝藤蔓将殿门闭合,然后转向沙陀和熊大力,低声交代起寺内忌讳和相关寺务。 小殿内,左章已经轻车熟路的进入了须弥境,且刚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慧觉老僧对面,皱着眉毛紧紧盯着双目紧闭的慧觉老僧。 片刻后,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何事?” 左章也不含糊,直接问道:“老秃驴,为何我的佛国神通时灵时不灵?” 左章之所以有此一问,却是因为自打他出了拳圣秘境之后,佛国便没有再扩大一分一毫。 哪怕他竭尽全力用真气淬炼佛国,却一次也没有引出曾在秘境中出现过的吸力,更别说切割空间融入佛国了! 于是,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又不能与旁人分说之下,左章索性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正心寺,向慧觉老僧求证。 “灵?你修成佛国神通了?” 谁知慧觉老僧听罢左章的疑问却是讶然了刹那,紧接着才恍然笑道:“拳圣秘境竟然真被你找到了。” “所以说老秃驴你到底在谋算什么?”左章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将自己秘境之行大略说了一遍,“佛国吞噬秘境空间,却对外界天地秋毫无犯。 “我若想提升修为,便只能在秘境中修行……” 话没说完,慧觉老僧便抬手截断了左章的话头,淡然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既然修成了佛国,那你也应当明白,秘境本就是这方天地的空间,只是被人切割占去了。 “老僧明白这本是世人本性,但天地虽广阔却并非无限,索取之后若不思回报,便是再神通广大,于这世间也无益处。 “况且依你所言,常云山不仅将晋国百里国土据为己有,更将戈壁上唯一的一处绿洲占了。 “你觉得,贼之一字,他可当得?” 悠忽间,左章只觉一阵颤栗感瞬间从头顶蔓延至全身,口舌发干道:“那些秘境……都是古往今来大神通者弄出来的,老秃驴你……” “佛国吞噬秘境,却也在吞噬间削弱秘境壁障。”慧觉老僧云淡风轻的说道:“待到壁障弱至极处,便是一阵风也能让它重回此方天地。” “靠!”心头骇然的左章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直视慧觉老僧古井一般的双眼,“老秃驴……你这是要做圣人啊……” “圣人?呵呵。”慧觉老僧无所谓的笑笑,“决定是否吞噬秘境空间的是你,决定是否让秘境重回此间天地的还是你。 “至于我,不过是你口中无良的老秃驴罢了,圣人二字,与我何干?” 左章闻言眼角顿时一抽,咬牙道:“明明就是你想做,却又摆出甩手掌柜的做派……” “如何行事,只看你作何决定。”始终一副事不关己做派的慧觉老僧摇头笑了笑,旋即伸出枯瘦干瘪的手掌,“拿来吧。” 正要与慧觉老僧再争辩几句的左章愣了一下,“拿什么?” 慧觉老僧闻言笑笑,一双洞彻万物的眼睛盯得左章浑身不自在,“既然真宝阁要拿到阴阳劫才会交出万幻无常,我不信你会将原本的阴阳劫交出去。” “脑子好使了不起啊!”面带不屑的左章撇撇嘴回了一句,手却老老实实的伸进怀中。 可很快他面色就是一僵,惊诧道:“我带在身上的阴阳劫不见了!” “那东西带不进须弥境来。”慧觉老僧不以为意道:“你凝神回忆阴阳劫,然后将之幻想成一籍书册便行了。” 左章闻言,下意识的扫量一眼四周无边无际的无名典籍,照着慧觉老僧的指点照办。 片刻功夫过后,双目紧闭凝神回忆的左章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本蓝皮书册,封皮上恰写着阴阳劫三个字。 书册刚一出现便落在左章手中,顿时惊得左章睁开双眼,“还真成了?这须弥境果真玄妙啊!” “等你修为到了,也能有自己的须弥境。”慧觉老僧意味深长的低语一句,随手一招便让《阴阳劫》化作流光飞入自己眉心,“说吧,有什么要求?” “这一幕莫名熟悉啊……”左章见数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景象出现在慧觉老僧身上,嘿笑一声带着期待道:“入门快,威力强,需大量资源方能冲境。 “对修行天资没有要求,可以用宝材灵药提升修行速度。 “要有不到通神境都体现不出来的弊端,且这弊端要足够隐蔽。 “每次冲境,都需要一种灵药,且越是冲击高境界,对这种灵药的需求量就越高。” 慧觉老僧一边思忖一边问道:“要用什么灵药?” “牛筋木。”左章哼笑一声,眼眸中闪过一缕精光。 “仅仅在晋国与周国才有的牛筋木?”慧觉老僧微微颔首沉吟道:“确是个好主意。” 左章得意笑笑,正要自夸两句,就见慧觉老僧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紧接着两本无名典籍就凭空出现。 “这便好了?老秃驴你的脑子什么做的?”震惊于慧觉老僧篡改功法效率的左章咋舌惊叹,却发觉那两本典籍一红一蓝,不由好奇道:“还分上下册吗?” “红的给张世山,蓝的给真宝阁。”慧觉老僧摇头笑笑,挥手将两本典籍化作流光送进左章眉心。 “你也觉得张大哥是可塑之才?”左章咧嘴笑笑,摆手道:“送我出去吧,累了,得好好歇息一番。” 话音刚落,左章就见慧觉老僧闭合双目手掌轻挥,紧接着一阵恍惚感袭来,清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小殿之中。 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新出现的两套阴阳劫,左章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出小殿。 而就在他准备歇息的时候,却见一身紫袍的木听涛缓缓迎了上来。 “有事?”左章讶然问道。 “智深大师慧眼。”木听涛行了一礼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双手递到左章手中恭敬道:“十余日前,有一名女子来寺中上香,留下了这信件和一个口信。” 左章闻言顿生好奇,随手拆信同时问道:“什么样的女子?说什么了?” “那女子自称阿宁,年龄不大,相貌清秀颇显灵慧。”木听涛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只说她是奉他人所托,来确认您践诺之事。” 木听涛说完就不再言语,而左章也恰好抖开信纸。 只见这张素白的纸上一个字也没有,仅有一幅扇面画绘在上面,花中一朵黄色花朵正挂着霜雪吐蕊争春,正是左章曾在添香阁中见到的那副扇面画! 看到这幅画的左章哪还不知是谁在催促自己践行诺言,顿时笑道:“看来是遇到些许麻烦了。” 说着,左章笑呵呵的将扇面画封回信封之中,交还给木听涛道:“也罢,等到张大哥醒来后,将这封信交给他。 “就说他的机会来了,让他决定去府城的时间!” 第七十四章 佳人落难 次日一早,当睡至自然醒的阿黎睁开眼睛的时候,恰闻到一缕清淡却颇为引动食欲的饭菜香味。 “臭秃驴又下厨了?” 阿黎眼珠一转一骨碌从床榻上翻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妆容,然后才结结实实伸了个懒腰向厢房外走去。 刚刚走出房门,阿黎便看到端着一个托盘的左章站在桃树下,正将托盘上的一碟碟菜肴粥饭往树下矮桌上放。 而在左章身旁,帮着他摆放椅凳碗筷的木听涛见阿黎走出厢房,遥遥冲着阿黎施礼道:“阿黎仙子安好。” 早已听到阿黎脚步声的左章笑了笑转过头来,却见沐浴在晨光中的阿黎似是披了一件散着明媚光辉的薄纱一般,让本就娇俏清丽的她再添三分光彩。 “啧,这就有点犯规了啊……”苦修十四年却从未湮灭心头俗念的左章咧嘴笑笑,伸手指了指矮桌上的饭菜道:“刚出锅的,尝尝?” “你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像个傻子吗?”心情大好的阿黎揶揄笑笑,径自坐在矮桌旁,端起一碗白粥浅尝一口。 刹那间,一缕鲜美粥香便缠在了她的舌尖,同时一阵暖意从喉头直入心腹,让阿黎脸上不由自主的绽放了笑意。 “你知道自己现在笑得像个傻子吗?” 一字不差的同一句话被左章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正享受早餐的阿黎心头一窘正要反骂几句回去,却见左章将一摞纸放在了自己面前。 “我把阴阳劫改了。”左章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说自己不过是拂去身上的灰尘一般,“用这个去和真宝阁交易吧,保证他们看不出真假。” 阿黎闻言好奇接过细细翻看,很快发觉纸上所写的阴阳劫确与原先的版本有了些许差异,可是细微处却同样玄妙非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谐之处! 越看越是惊讶的阿黎讶然抬头看向左章,不敢置信道:“这是你改的?” “不错!”左章毫不犹豫的冒领了慧觉老僧的功劳,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傲然,将下巴微微扬起。 惊疑不定的阿黎眨巴眨巴眼睛,虽然想不到其他的可能的,却还是不愿承认,轻皱鼻子哼声道:“信你才怪……” 左章早已摸清了阿黎的性格,嘴角翘起笑了一声,也不多做解释,端起碗筷进餐的同时问道:“若我没有记错,你还需要一件法器级别的兵刃,对吗?” “怎么?臭秃驴你要捐给我一件?”阿黎一双妙目中水光流转,定定看着左章。 “我哪有那种东西!”左章很是光棍的摆摆手,“兵器法宝从高到低分为道、灵、法、宝四级,我手里最好的乌钢伏妖棍也仅仅算是半件宝器。 “不过我虽没有,却能给你指条路子去弄。” 阿黎闻言顿时打起了精神,却见左章眼中藏着饱含算计的精光,不由警觉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鬼什么鬼,这叫智慧。”左章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你在真宝阁登记的是假身份吧?” 阿黎点点头。 左章继续道:“你把阴阳劫拿过去的时候,他们查不到你的来历,可是法器级别的兵刃却不一样了。 “那玩意儿弄到手的难度比阴阳劫低得多,且基本都在有名有号的人物手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就近弄一件,然后尽快吧万幻无常拿到手里吧?” 阿黎闻言稍作思忖,面色骤然一变,“你是说……” “不错。”左章点头道:“真宝阁不是傻子,你这么快就能弄到阴阳劫,必然引起他们的兴趣,所以在隐藏踪迹上你可要注意一些。 “毕竟查到你就差不多等于查到了我,所以你千万注意点,不要让我因为你的疏忽而被真宝阁注意到。” 听了前半句话的阿黎正为左章上心自己的事情而颇觉暖心,可紧跟而来的后半句话就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她的心头。 而当她看到左章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时,更是气窘不已,不由瞠目斥道:“烂心肠的臭秃驴,管你去死去活!” 左章见状哈哈一笑,却听厢房位置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去,却是身形宽硕的张世山走了出来。 “左小哥和阿黎姑娘起得好早啊。”见矮桌上已经摆满餐饭的张世山抽了抽鼻子,顿时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来,“一看就是左小哥亲自下的厨,哥哥我真真是有口福啊!” 可他刚刚坐下还没端起碗筷,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木听涛就走上前来,将一封信递到了张世山面前,“张爷,一位名叫阿宁的姑娘送来的信。” “阿宁是哪个?” 已经忘记添香阁中小小婢女的张世山纳闷接过,抽出信纸展开一看,怔然片可立即被重新换醒了记忆,登时放下碗筷看向若无其事的左章惊道: “左小哥,添香阁!锦蕊花魁!” 你个老瑟批真是没救了…… 刚将一碗粥送下肚去的左章失笑摇头,瞥了眼佯装毫不关心却竖着耳朵偷听的阿黎,若无其事道:“张大哥你定个时间吧,我陪你去就是了。” “那就今晚!”张世山闻言大喜,兴奋地搓着手,一时间却是连吃早饭也忘记了…… 晌午过后,古县中,张家大门外。 一身书生打扮的左章站在硕大的匾额下,冲着整装行囊跨马挽缰的阿黎挥手道:“找到兵刃后先来找我,我与你一同去真宝阁。” 高坐马背上的阿黎闻言,居高临下的看了左章一眼,剪水双眸内掠过一丝意味难明的娇俏,轻哼一声便拨转马头扬鞭远去,眨眼间就去的远了。 待到心念切切的阿黎彻底不见了踪影,左章这才同一脸殷切的张世山乘上快马,直奔府城。 一路疾驰一个多时辰后,他们两人终于来到了添香阁的大门外,而这时已是临近傍晚时分了。 “阿宁姑娘何在?”急不可耐的张世山一只脚刚刚踏进添香阁的大门,就将一角银子丢到一名仆役手中。 那仆役见有银子飞到了自己手中,暗暗掂量的同时眉开眼笑的凑到张世山面前,“咱们楼里唤做阿宁的有三个,却不知大爷您要找的是哪一个?” “嗯?三个?”张世山愣了一下,念头一转将一角银子高高抛起,然后在仆役热切的眼光中又一把捞住,“备个雅间,把她们都找来,越快越好。” “得嘞!”仆役应了一声连忙将左章两人带进雅间,然后撒腿便去寻找所有唤做阿宁的姑娘,生怕自己动作慢了拿不到赏钱。 而当雅间的门闭合,张世山忽然凑近左章几分,悄声问道:“左小哥,你为何说锦蕊姑娘遇到了麻烦啊?” 左章随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一边浅酌一边说道:“上次分别时已说好要从长计议,如今过去尚不足三个月,她便遣阿宁来寻咱们。 “要知道正心寺离着府城可不近,阿宁不会骑马,马车来回一趟几个时辰就过去了,若是寻常事情哪用得着阿宁亲自出城受这般劳顿? “再说了,若是仅仅想让咱们来,哪用得着以践诺来迫咱们现身?来封信说甚是想念,咱们也一样会来,只是你我未必会重视罢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恍然,旋即皱眉问道:“那会是什么麻烦?” “我哪里晓得?”左章耸肩笑笑,“不过急着让咱们践诺,想必是有什么突然出现的事情,逼得她想要尽快脱离添香阁。 “而联系她花魁的身份,那么就只能是有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在强迫她献身了。” “啊?”张世山不敢置信道:“添香阁的背景可不简单,谁人能强迫锦蕊姑娘……” 左章冷笑一声,目光投向添香阁内楼方向,“添香阁眼中只有生意,妥妥的一伙唯利是图的家伙。 “所以当他们确定锦蕊姑娘不再具备被维护的价值之后,自然会将其弃如敝履。 “因此,强迫锦蕊姑娘就范的人,要么有无上财力,要么就有添香阁也不愿得罪的背景,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张世山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那咱们……” “兑现诺言啊。”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张大哥,你我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况且,锦蕊若真是因为咱们袖手而落了难,你觉得她会不会恨咱们入骨,从而破罐子破摔,借助那逼迫她就范之人的手报复咱们?” 张世山听罢只觉心头又堵又慌,不由龇牙咧嘴的搓着手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见招拆招吧。”左章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且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再做打算。” 见左章说得轻松,张世山也迅速镇定下来。 而就在他正暗暗猜度会是什么人在迫使锦蕊就范的时候,就听屋外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不一会就来到了门外。 笃笃。 “二位爷,阿宁姑娘到了。”一声饱含讨好意味的男声响起,正是离去不久的仆役。 张世山看了眼瞬间扮做浊世佳公子模样的左章,轻咳一声坐正了身子沉声道:“进来。” 门外仆役一听连忙应是,然后轻推门扉,将三名衣着各异的女子带了进来。 左章视线扫过三人,恰看到一名年约二八的俏丽婢女位列其中,正是他们此行要找的阿宁。 心中挂念着锦蕊的张世山也发现了阿宁,伸手将几颗碎银子丢给仆役,指着阿宁道:“她留下,其他人你都带下去吧,莫要搅扰我们。” 仆役见状顿时大喜,千恩万谢的收了银子,带着阿宁以外的其他人迅速离去,并很是贴心的将门闭好。 待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进门后始终不曾有任何话语的阿宁,这才冲着左章两人屈膝一福道:“小奴见过左公子,见过张先生。” 一副书生打扮的左章见阿宁称自己是公子,不由笑道:“信都送到寺里去了,怎的还叫我公子?” 阿宁扫了一眼左章面前桌上的酒杯和酒壶,面带歉然躬身道:“事出紧急,小奴没法子才出此下策,还望左公子海涵。” “无妨。”左章暗赞阿宁察言观色的本事不俗,随意的摆摆手道:“我与张兄出门办事,昨夜才归来。 “耽搁日久之下,不知此间发生了何事,竟让阿宁姑娘你急切间出此下策?” 阿宁闻言,虽依旧是一副沉静模样,可眼底却闪过一丝焦灼,“两位有所不知,半月前有一人来至添香阁,见了锦蕊花魁后便屡屡花费重金求缘。 “阁中与锦蕊姑娘起初是不同意的,可谁知忽有一日,府衙中却传出消息,那人竟很是受知府大人礼遇。 “随后又过了几日,阁中不知为何却忽然有了松口的迹象,锦蕊花魁察觉不对,立时便让我去给左公子送信。” 左章眼珠一转问道:“如今呢?” 阿宁闻言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后答道:“七日前,阁中让锦蕊姑娘献艺三场,然后便要办一次赏花会。 “在赏花会上,夺魁的金主便能与锦蕊花魁共度良宵,而今天,便是锦蕊花魁最后一次献艺的日子!” 张世山闻言心头蓦然一紧,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左章。 而左章却一言不发的摩挲着下巴,脸上挂着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沉吟不语。 直到张世山与阿宁面上都显出几分焦灼,左章这才嘴角微翘淡然笑道:“这不是还没被人卖掉么,你们两个急什么? “且先去看看是什么人在打锦蕊姑娘的主意,然后与锦蕊姑娘聊聊,再定行止。” 阿宁面带犹豫的说道:“左公子,锦蕊花魁先前便没有自由,如今更是与被囚禁无异,你若想见她恐怕并不容易。” “多谢阿宁姑娘提醒。”左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而问道:“却不知若想观摩锦蕊姑娘献艺,需要做些什么?” “一百两银子便能进内楼一观。”阿宁细细答道:“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开始了,若是两位想去,恐需尽快了。” 左章点点头看向张世山,咧嘴一笑道:“张大哥,又得你破费了。” “不碍事。”张世山干脆利索的起身走出雅间,不一会就将两个精致的荷包带了回来。 “还是这种东西啊。”左章随手接过一个别在腰上,起身冲阿宁轻施一礼道:“烦请阿宁姑娘带路。” 第七十五章 再入暖阁 华灯初上,夜色渐浓。 当月亮在夜空中渐渐上升的时候,添香阁略显嘈杂的内楼终于缓缓安静下来。 而身在其中的左章抬头扫了眼因宾客众多而略显逼仄的内楼大堂,微微皱眉道:“仅仅入场的银子,添香阁就能入手近万两。 “再加上入场费更加昂贵的二楼雅座也是座无虚席,一万多两的雪花白银便已经落在了添香阁的腰包中。” “来钱真快啊……”张世山感叹一声,探头看了看远在数丈外的乐台,只觉坐在自己与月台之间的众多宾客很是碍眼,“提前进来也没有好位子,真真气煞人!” 左章闻言莞尔一笑,却是没说什么。 他们两人提前近一个小时进了内楼大堂,就发觉二楼雅间和一楼的好位置已被人占了去。 饶是有着阿宁帮着寻找张罗,却依旧没能抢到好一些的座位,无奈之下,便只能选个视野稍好些的地方将就着。 不过与张世山的郁愤不同,左章却是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他本就对这一方世界的歌舞曲乐不大感冒,再加上有着阿宁帮他与锦蕊联络递话,所以在众多期盼锦蕊登台的宾客中,他的心绪反倒是最为平静的。 过不多久,大堂内灯光忽地一暗,同时乐台上却亮堂起来,众人顿时明白他们心心念念的锦蕊即将登台,于是不约而同的收了声,一个个翘首以盼的盯着乐台。 而当他们的目光汇聚在乐台上时,一阵水雾飘然弥散而出,紧接着一阵清幽舒缓的琴音响起,如同清冷的月光般洒在众人心头。 片刻后,水雾散去,一袭端坐抚琴的朦胧倩影出现在乐台上,宛若云间仙子一般,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锦蕊。 玩得真溜啊…… 见周围众人或沉迷或陶醉的看着锦蕊,左章感慨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舒舒服服的翘起二郎腿,歪着脑袋打量着乐台上的锦蕊。 只见正全神抚琴的锦蕊此时身穿一身素净衣衫,显得很是雅致俏丽。 然而那衣衫虽以青白为底,其上的点缀却有些明艳。 再加上腰肢胸口凸显身材的收束,以及因衣料轻薄而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无形间便给宛若云间仙子的锦蕊,增添了无法言喻更令常人难以抵挡的魅惑之态! 啧啧,这番打扮和做派…… 当真是准备大捞一笔就卖掉么…… 瞬间猜透了添香阁用意的左章心中冷笑,同时也笃定对锦蕊志在必得的人此时也在大堂之中,便扮做沉醉琴声似的摇头晃脑起来,实则暗暗寻找那迫使锦蕊就范之人。 数息过后,当左章的目光飘过二楼视野最佳的雅座时,忽见一名身形比张世山还要肥硕的黄袍虬髯老者,正目光灼灼的看着锦蕊,眼眸中满是不加丝毫掩饰的热切渴望! 而与这虬髯老者同桌的主位上,一名面容清癯身形修长的白面文士正端端正正的坐着,双目微合静听琴音的同时,手指也在椅子扶手上跟着节奏轻轻敲击,似乎对锦蕊的琴技很是满意。 只看眼神,该是那个老皮球了…… 不过那白面文士气质不凡,来历恐不简单…… 而他们两人坐在一处…… 啧……麻烦啊…… 细细观察两人一番后收回目光,左章心中念叨暗暗摇头,只觉践诺一事难度不小。 然而他却不知,就在他收回目光的刹那,那虬髯老者忽然别扭的转了转脖子,皱眉扫量了一下四周。 片刻后,似是一无所获的他纳闷的摇摇头,继续将目光投向了乐台之上,很快就再度沉浸在锦蕊的美貌之中。 而在他身旁的白面文士则依旧双目微合静听琴音,只是眯成两道缝隙的眼眸中却隐隐有光华闪过。 且其间隐射出的视线极其隐蔽的在楼下大堂中扫了一圈,并在左章附近稍稍逡巡一番后就收了回去。 楼下,此时的左章正想着如何让锦蕊不着痕迹的脱身,对于两人这番动作自是一无所知。 而就在他稍稍有了些眉目的时候,却听乐台上的琴音在无形间起了变化。 略感讶然的左章抬头看去,却见方才低头抚琴的锦蕊眉眼一转抬起头来,娇美的唇形微微一变,夜莺般婉转的歌声便响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刹那之间,令众宾客沉醉不知所以的歌声便如晴空惊雷一般,狠狠在左章心头炸响,险些将他骇得心跳骤停! 我靠! 又来! 这次又是谁! 作死不花钱是吧! 小心老子淦死你啊! 片刻后,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稍稍清醒过来的左章无意识的在心中狂吼几句,只觉脑中茫茫荡荡一片混乱,死活理不清楚思绪。 而当他强自默诵佛经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却发觉四周已是彩声一片,原来乐台上的锦蕊已将那首来自地球的千古名词唱罢了一遍。 心情复杂的左章看着周围一张张兴奋到有些狂热的面孔,错乱感油然而生的他同时,却也立即自然而然的扮做其中一员,不停地欢呼喝彩。 乐台上,面上带着轻浅娇媚笑容的锦蕊趁着起身行礼的空档,视线扫过众人,很快看到了人群中的左章,心头蓦然一定,然后莲步轻挪退到了后台。 左章自是看到了锦蕊别有深意的眼神,只是他此时对于锦蕊方才所唱诗词来源的好奇太过强烈,完全盖过了他筹谋解救锦蕊脱离添香阁的计划的想法。 不过好在左章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验,定下心神的他闪念间便意识到,两件事情都可以在见到锦蕊后进行确认,于是便耐着性子静静等候。 过不多久,当添香阁管事借着锦蕊休憩的空档,狠狠收了一波狂热宾客的打赏之后,消失好一会的阿宁终于出现在了左章的视野中。 左章见状,立即向阿宁投去一个带着探寻意味的眼神。 而阿宁眼见左章看向自己,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天井方向走去。 左章立即意会,看了眼朝乐台上撒了大把银子却狂热依旧的张世山,失笑一声悄悄离开了座位。 片刻后,进入天井中的左章在见阿宁悄然站在一座假山的阴影中,便快步走了过去,低声问道:“锦蕊姑娘说了什么?” “回左公子,锦蕊花魁说今夜子时过后才有闲暇,只是……”阿宁犹豫一下继续道:“只是她如今已出不得暖阁,且门外常有阁中护院看守。” “知道了。”左章略作思索道:“寻个机会告知锦蕊姑娘,让她为门外护院备些酒水菜肴,用什么名义她看着办,务必让他们两人酒足饭饱。” 阿宁虽觉诧异,却还是躬身低头答应了下来,“不知左公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 本想就此离去的左章眼珠一转打消转身离开的念头,若无其事的问道:“我见大堂中二楼雅座有几名器宇不凡的宾客,你知他们是谁吗?” “不知左公子说的是哪几位?”阿宁好奇反问。 左章随口说了几个自己看到的二楼宾客,巧妙地将虬髯老者和白面文士穿插在里面。 阿宁不知左章心思,略作回忆后将左章提及的宾客身份一一说了。 而当她说及虬髯老者和白面文士的时候,左章立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那一脸虬髯的肥胖老者,就是向锦蕊花魁中重金求缘的人。那人来历我不知道,只知他出手豪阔至极,是我见过最有钱的主顾……” “而那白面文士的身份我也不大清楚,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过我无意间听到阁里的管事闲谈,说那白面文士就是咱们广安府的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左章讶然低呼一声,顿觉救助锦蕊的难度再升一个台阶,不由挠头道:“所以,我们是要在知府大人的眼皮底下搞事情吗?” 阿宁闻言抿了抿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纠结的嗫喏道:“让左公子为难了。” “不碍事。”左章见阿宁脸上显出几分无措和紧张,宽慰一句后笑了笑道:“其实说起来,把锦蕊姑娘弄出添香阁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善后。 “而知府大人乃是一府至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让你和锦蕊姑娘惹上这个泼天的麻烦。” “左公子深谋远虑,小奴钦佩至极。”阿宁闻言恍然,恭恭敬敬的奉上源自肺腑的感激,“公子若有差遣,小奴定竭力以赴。” 话音刚落,却听内楼大堂中忽然一静,紧接着如同淙淙流水的琴音渐渐传来,显然是锦蕊再度登台献艺。 “果然是要压榨干净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啊……”左章呢喃一句,转向阿宁认真道:“告诉张兄说我先回了,然后你送几床被子到锦蕊姑娘的暖阁中。 “至于其余的,以不让人抓到首尾为重,因此一切照旧便好。” 阿宁毫不犹豫的应了,然后见左章没了别的吩咐,转头便去寻被子了。 而待到阿宁离去,左章这才离开了天井,只是看他行进的方向,却并不是他离开的内楼大堂! 只见左章避着他人的目光在添香阁中兜兜转转走了片刻,忽然驻足于一扇不曾挂锁的房门前。 而见四下无人,左章咧嘴轻笑伸手便去推门,“果然如我所料!锦蕊在时登台献艺,自是没必要守着一间空房。” 话音落地,左章已然将脚踏进了暖阁。 而他刚一进门就随手将房门闭合,然后便纵身一跃上了房梁,悄无声息的坐在梁上入了定,活似一尊雕像一般。 片刻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抱着两床被褥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照着左章吩咐办事的阿宁。 只见阿宁干脆利索的将被褥放在锦蕊床上,然后退出房去,不一会就又送来两床被褥。 梁上入定的左章自是感应到了下方的动静,不过他却连眼睛也没有睁开,依旧定定的坐在梁上,动也不动。 眨眼间,两个时辰转瞬即过,时间也来到了午夜时分,而寂静许久的门外长廊,也终于再度响起了脚步声。 暖阁内,左章忽然脱离了入定状态,饶有兴趣的向房门方向看去。 很快,暖阁外的脚步声停在了房门外,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两道倩影一前一后跨进了门,正是锦蕊与她的贴身丫鬟初霞。 只见初霞已进了门便将房门闭合,锦蕊则走向了床榻,显然是想歇息一下。 然而她刚刚走到床边,就见好些被褥铺在床榻上,同时还有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条放在被褥上。 心思机巧的锦蕊见状,哪还不知这些被褥是左章的手笔,于是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收好,然后照着纸条上的吩咐,让初霞给守在门外的护院准备酒菜。 然而就在心中诧异的初霞刚刚照着吩咐知会了后厨,就听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一个男子的声音透过门缝穿了进来, “锦蕊花魁,宁老爷子着人送来几样稀罕玩意儿,劳烦开个门。” 左章听那男子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顿时明白锦蕊此时处境比自己想的还要差上几分,不由摇头暗叹。 床榻边,锦蕊面色蓦然一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放下床幔遮住了满床的被褥,这才让初霞开门。 随着房门洞开,一名身着仆役服饰的男子端着一个托盘进了屋,也不向锦蕊问好请安,便径自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到了桌上。 那些东西中有金饰,有古玩,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手把件,只看上面的包浆便知道东西的主人很是喜欢它们。 仆役将东西放下后,也不多说什么便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拿正眼看锦蕊和初霞。 初霞瞧不过去,狠狠关上门后气恼道:“姑娘,那狗东西……” “住口!”面色沉郁的锦蕊冷冷的打断了初夏的抱怨,来至桌前静静盯着那满桌的东西,寒声道:“将这些腌臜破烂都烧了去!” “可烧不得。” 话音刚落,一声蚊呢般的话语便从房梁上传来,轻轻的飘进了锦蕊的耳中。 锦蕊愕然一惊,立即抬头看去。 却见左章笑呵呵的端坐房梁之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 “若想脱身,就要靠这些东西了!” 第七十六章 悄然定计 突然出现的左章顿时惊得锦蕊心头狂跳! 不过锦蕊虽没料到左章会这般出场,却好在对于他的到来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刹那的惊慌过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 而同在屋内的初霞却是在猝不及防下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面带惊恐下意识的便要张口喊出来! 然而她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见房梁上的左章蓦然不见了踪影,同时一只骤然出现的手掌就掩在了她的口唇上,顿时将她的惊呼声堵了回去! 心头骇然的初霞慌张之下本能的急急向后退去,可还没退出半步就靠在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上,紧接着一个轻缓柔和的男声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左某冒犯,还请初霞姑娘见谅。不过姑娘你若喊出声来,咱们今天就都要糟糕了。” 知晓左章与锦蕊关系的初霞闻言心头稍定,却发觉一股温热的鼻息随着话语声喷在自己耳边,而那只捂着自己嘴的手掌则温润匀称光洁有力! 刹那间,初霞平静下来的心绪登时就又乱了,一张小脸瞬间变得通红,着急忙慌的急急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呼喊。 左章自也察觉到了初霞的异样,但是方才事出紧急,他只能抛却其他立即出手止住初霞的呼声。 想到这里,左章无奈的摇摇头,扮做毫无所觉的样子,若无其事的放开初霞向锦蕊走去。 而将初霞的窘态尽数看在眼中的锦蕊则无声浅笑,待到左章走到自己面前才悄声开口道:“左公子,看样子你等了很久。” “还好。”左章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开始竖着耳朵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而直到他听到有人将酒菜送到了门外,且门外两名护卫开始饮酒闲聊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向着暖阁深处引了一下,“锦蕊姑娘,借一步说话。” 锦蕊也担心门外护卫听到左章的声音,点点头冲初霞打了个盯紧房门的手势,然后便同左章走到了位于暖阁最深处的梳妆台边。 “锦蕊姑娘不仅琴艺高超,歌喉更是宛若天籁,着实令人惊叹。” 左章刚一停下脚步就送上一句奉承,然后思若无意的问道:“只不知那唱词是谁人所作?初听已觉不凡,之后越是琢磨,更是越让人回味无穷啊!” “左公子佛门中人,也对诗词一道感兴趣?”方才还沉着脸的锦蕊见左章不着急,顿时也放松了下来,“那词名叫望月有感,是阁中管事着人从国都抄回来的。 “据说这词是前些日子来访的代国使团中的一位才子所创,专赠予国都眠月楼花魁月琴姑娘的。” 代国…… 使团…… 电光火石间,左章脑海中忽地想起,苍柏道士临死前曾自称是代国使团成员,而天耀宗又恰恰有一名来自地的老乡! 念及于此,左章摆出好奇的模样问道:“这等词作,必是惊才绝艳之辈所创,却不知锦蕊姑娘是否知晓那才子的名号?” 锦蕊闻言略作回忆道:“管事的确曾提过一句,那人好像幻做苍宇,只是不知是哪两个字。” 果然是他! 还好没有冒出第二个老乡来…… 不过兄弟你这么跳,不怕把自己跳死吗…… 闻言面露恍然状的左章心中暗暗替苍宇捏了把汗,然后迅速收敛了杂乱的思绪,将自己老乡的事情甩到一边,转而询问起关于虬髯老者的事情。 而见左章说起对自己图谋心甚重的人,锦蕊面上闪过一丝沉郁,莲步轻挪坐在梳妆台前,“那人……是我最为厌烦的一类人!” 人? 但愿吧…… 左章瞥了眼不远处桌上的那些东西,顺着锦蕊的话头问道:“锦蕊姑娘何出此言呢?” 柳眉微蹙的锦蕊轻叹一声,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半个多月前,那人忽然来到了添香阁,刚一进门便丢出大把银钱,招了好些阁中的姐妹侍奉。 “随后数日,他都在阁中厮混,只要是他瞧得上眼的姐妹,便不计代价的求欢,接连几天从未停歇过。 “而我听侍奉过她的姐妹说,那人欲念极重又毫无节制,不少姐妹被他弄伤,只是因着他广撒银钱这才没有闹出事端来。” 说到这里,锦蕊又是一叹,转过身来看向左章,面带无奈的说道:“可谁知十多天前,那人忽然在内楼出现,我一曲奏罢他便豪掷金银,要与我亲近。 “当时我有些被吓到了,好在我身上还有这个花魁的身份,阁中管事和诸多宾客都维护于我,这才让我脱了身。 “可接下来那人除却与其他姐妹行欢,便是纠缠于我,弄得我苦不堪言。 “后来又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竟得了知府的礼遇支持,迫着阁中将我卖与他!” 锦蕊说着无力的哼笑一声,低眉垂目轻轻摇头道:“十年艰辛,只当我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谁料还是抵不过手握财权者的玩弄。 “左公子,你说我们这些女子,想要翻个身便这般难么?” 听罢了锦蕊这番话,左章顿时明白她如今无力反抗下心中失落无望,暗暗喟叹一声后笑着劝慰道:“其实说起来,锦蕊姑娘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锦蕊闻言讶然抬头,面带不解的看向左章,“左公子此言何意?” 左章耸肩笑笑:“毕竟若是寻常人,也遇不到这等糟心事情,更出不来这等难题让我显摆本事。” 一语说罢,面上隐见愁苦的锦蕊,终于显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左公子言下之意……是在讥讽我惹出一个不好摆弄的麻烦事吗?” “这却是锦蕊姑娘误解于我了。”左章摊手笑笑,随即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东西道:“他送来的这些东西虽说珍贵,却没有一件是女子喜爱之物。 “这便说明他要么是个不善揣摩女子心思之人,要么便是个自大狂傲不顾及他人感受之人。 “而不论哪个,我们都需明白,从他出现到如今,他行事不曾逾越规矩,反倒是在规矩许可的情况下不择手段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锦蕊略作回忆思索,顿时发觉那人确如左章所言,心头不由一惊。 “明白了?”左章见锦蕊聪慧机敏,省了自己诸多口舌,满意地点点头道:“这等人善于借着规矩达成自己的目的,并不好对付。 “可是因为他同时被规矩压束着,却也让他容易对付。 “而要让他退去,便只要在规矩许可的范围内断了他的念想,那么他便不会再做纠缠。” “左公子此言发人深省,锦蕊敬服。”锦蕊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好奇问道:“不知左公子需要锦蕊如何行事?” “无他,全部盖上蒙头大睡即可。”左章笑呵呵的指了指床上的数套被褥,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事物道:“还有,要与那些东西片刻不分离。” 左章莫名其妙的法子让锦蕊懵怔不已,不由问道:“此举深意何在?” “说不得。”左章合十施了一礼,“不是信不过锦蕊姑娘,而是姑娘若知晓其中深意,便不灵了。” “锦蕊明白了。”锦蕊见状也不再追问,准备招呼初霞收拾床榻,照着左章的吩咐蒙头大睡。 而就在初霞来到床榻边的时候,锦蕊却见左章蓦然凑到初霞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低沉显是刻意避开了自己。 锦蕊见状,心中好奇顿时被高高吊起,心头蓦然起涌一种凑到近前偷听的冲动。 然而冲动刚起,锦蕊就见面带笑容的左章推到了一旁,而初霞则面带惊诧的看着自己,心中好奇不由越发重了,寻思着找机会向初霞询问一番。 “锦蕊姑娘,别问,问了便不灵了。” 左章一看锦蕊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失笑制止后拱手道:“暖阁窗口封了栅栏,劳烦锦蕊姑娘将门口两名护卫引走,方便我退去。” 说罢,左章一个纵身便跳上了房梁,收敛气息静静等候。 而锦蕊则无奈摁下心中好奇,轻轻点了点头,主动向门外走去。 片刻后,借口外出散步的锦蕊和初霞,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离开了暖阁,而左章也趁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添香阁。 眨眼间,三天时间过去,而添香阁专为锦蕊花魁所办的赏花会,也即将在入夜时分举行。 然而不论是攒足银钱准备一亲芳泽的富商,还是准备投机耍滑拱火看热闹的闲人,都不知道添香阁的暖阁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只见本不算小的空间内,挤满了添香阁的管事、老鸨和婢女,且越是靠近床榻,攒动的人头便越多,空气中油腻的脂粉和人们口鼻呼出的浊气便越是浓厚。 然而即便如此,众人也不敢有所抱怨,一个个探着脑袋想床榻边看去,只求能将床榻边的景象纳入视野中。 “你们都散开些!” 床榻边,一名白须老者皱着眉头坐在圆凳上,终于忍不了众人的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和身边越来越浑浊的空气,顿着脚大声嚷道:“若想让老夫瞧病,便让出些光亮来! “一个个的堵在周围,抢着尽孝吗? “告诉你们,若是能传染的疫病,有一个算一个,越是近的死得越快!” 中气十足的呵斥声顿时让围在周围的众人变了脸色,可是老者身为府城医术最高的医者,他们哪敢得罪? 于是一个个的便如绑了嘴的鹌鹑一般,老老实实的退开去,只留下大管事与一个五旬左右的老鸨在近前。 白须老者见众人散开,哼了一声将手指轻轻搭在一只消瘦白嫩的手腕上,一边分析脉象一边捋须沉吟。 而顺着手腕向床榻上看去,却见前几日还登台献艺的锦蕊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微弱似无,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仿若被厉鬼吞噬了生机气血一般! 片刻后,白须老者收回诊脉的手指,神色沉凝的捋须摇头,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一旁的管事和老鸨见状,心头不约而同的咯噔一沉,对视一眼后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和焦灼。 “陈老,如何了?”管事心急若焚之下也等不得白须老者开口,急切的主动问道。 “难啊。”被叫做陈老的白须老者摇头叹道:“我行医数十年,诸般病症见过不少,而像锦蕊姑娘这般病症,只遇到过九次。 “而这九个病人,即便是我想尽办法医治,最终却无一例外全都生机耗尽而亡。” “啊!”管事骇然之下惊呼一声,还不及说话便被老鸨推到了一边,紧接着就听老鸨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怎么能行! “今夜便是赏花会了,锦蕊若是不现身,我这添香阁亏损就……” “滚你娘的蛋!”脾气火爆的陈老闻言须发皆张的跳将起来,指着呆愣的老鸨的鼻子骂道:“人都要死了,你还惦记着黄白之物!真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狗东西! “老夫今天便守在这里,且看你敢动这女娃一个指头!” “你这老不修!老娘……”老鸨也被骂出了火气,跳着脚就要撒泼开骂,不料一只手忽地从她背后绕出,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陈老见谅,这娘们失心疯了。”管事一只手捂着老鸨的嘴,另一只手将她推到一侧,然后才施礼问道:“您说,会不会是症状相似的病症? “万一只是急症,咱们想想办法,不就能救过来了么?” “急症……却也有这个可能。”陈老想了想,也不愿把话说死的同时也希望自己看错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锦蕊后问道:“这女娃可有贴身的使唤丫头?” “有有!”管事连连点头,然后冲着身后喊道:“初霞!过来!陈老有话问你!” 话音刚落,一个矮小的身影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飞快的来到了床榻边,局促不安的站着,正是锦蕊的贴身丫鬟初霞。 陈老上下打量了一番初霞,语气温和的问道:“小姑娘,我且问你,你家锦蕊姑娘可曾吃过什么平日不曾吃的东西么?” “没有……”初夏摇头。 “那可曾去过什么平日不曾去的地方么?”陈老又问。 “也没有。” “哦。”陈老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她可曾接触过什么平日不曾接触的东西吗?” “不曾接触的东西……”初霞怔了一下,旋即连连点头道:“有的!还很多呢!” 陈老闻言面色面色一变,急急问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就在那里。”初霞顺手一指,却是指向了梳妆台上。 陈老和管事转头看去,却见那梳妆台上摆着几件事物。 其中有金饰,有古玩,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手把件! 第七十七章 妖气缠身 被初霞指着的那些东西静静地摆在梳妆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然而陈老却如临大敌一般的瞪着那些金饰、古玩和手把件,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而见他这般郑重,一旁的大管事和老鸨子也紧张了起来,互相看看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大管事趋近陈老问道:“陈老,可是那些东西有不妥之处?” “我哪知道!”陈老横了他一眼,同情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锦蕊,转向有些懵怔的初霞问道:“你家锦蕊姑娘何时接触的这些东西?前后有何异样?你仔细说与我听!” 初霞似是有些被吓到了,仔仔细细回想了一边才说道:“我家姑娘三天前才收到这些东西,那时她还很有精神,时不时还跳舞练字,与寻常一样。 “后来她见这些东西颇为独特珍贵,便时不时地拿在手中赏玩。可越是赏玩她就越是困倦嗜睡,到了昨天更是连脸色都变白了。 “今早我起来后没见姑娘醒来,只道她同昨日一样困倦嗜睡,便没有叫她。 “谁知直至晌午依然没有动静,我这才觉得不对,请了管事和妈妈们过来。” 初霞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大管事也知道了后续的事情,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陈老,却见陈老的面色已是难看得很,心头不由一沉:“陈老,您……” 脸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的陈老抬手截断了大管事的话头,沉声道:“从脉象看,锦蕊姑娘已经气血亏损一年以上,且从未对症下药的进补过。 “可她是你们添香阁的花魁,你们舍得这般苛待于她么?” 大管事连连摆手道:“陈老说的哪里话!莫说锦蕊是我们的花魁,便是阁中一个奴婢侍女,我们也不曾苛待的。” “哼……”陈老知道这番回答的可信度低得可怜,可他也自知没有资格追究,轻哼一声继续说道: “老夫所遇的那九个人,与锦蕊的症状一模一样,均是突然之间便亏损了大量气血。 “而他们发病之前,不是吃了奇怪的东西,便是去了诡异的地方,再不然就是碰了不同寻常的物件。 “之所以老夫用尽手段也救不回他们来,其实是因为他们并不是患了病症,而是……” 陈老说着顿了一顿,沉吟片刻后,才在大管事和老鸨子急切不安的视线关注下续道:“而是他们沾染了妖气,被侵蚀了血气生机。” “妖气!” “有妖怪!” “锦蕊被妖怪盯上了!” 陈老的话顿时让大管事和老鸨子慌张起来,而同在屋内的众多管事、老鸨和仆役同样听到陈老所说,立即有人失声惊呼,瞬间便让拥挤的暖阁嘈杂纷乱起来! 心道不妙的大管事眼睛一瞪,挥着手臂立即呵斥道:“吵什么吵!都闭嘴!” 众人见大管事发了火,登时安静下来,只是彼此却用眼神交流起来,让人看着很是诡异。 只觉一块巨石压上心头的大管事见状越发头疼起来,毕竟他经营添香阁日久,明白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这事情万万不能传扬开来。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个见钱眼开贪婪成性,偏偏嘴巴却是个顶个的松垮,让他们闭嘴保密简直比登天都难! 想到这里,大管事将心一横,指着就近的一名仆役狠声道:“去!将门闭死!没我发话,谁也不准出去!” 那仆役被大管事的狠厉模样吓了一跳,连忙缩着脖子跑去关门,直将门栓挂死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众人都出不得暖阁,大管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眸光微闪转向陈老拱手问道:“陈老,却不知该如何行事,才能让锦蕊康复?” “康复?你是想让她尽快醒转吧!” 心如明镜的陈老对大管事的打算一清二楚,可他身为医者却也不愿耽搁了锦蕊的性命,便沉着脸哼声道:“老夫没有本事应对妖邪,所以你去府城缉妖司吧。 “若是运气好些,这女娃今夜醒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缉妖司……”大管事一听缉妖司三个字,顿时犯起了嘀咕。 而同在暖阁内的众人也时纷纷面色骤变,或畏惧或迟疑或惊慌,浑似听到了猫叫的群鼠一般。 “陈老,这个……”大管事见包括老鸨子在内的众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恨恨咬牙的同时面带难色道:“缉妖司的差人忙碌得很,怕是不得空。 “不如我着人去同宁寺,重金请一位大师过来瞧瞧,如何?” 陈老闻言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因为相比就在府城中的缉妖司,位于城外的同宁寺不仅路程较远,出城后还需攀上一座山才能抵达。 而即便是快马加鞭的赶路,这一来一去也得比去缉妖司多耽搁大半个时辰! 然而陈老素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建议在面前这些财迷眼中与狗屁无异,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和资格强迫他们听自己的! 想到这里,陈老虽对锦蕊越发同情,可心头还是生出几分无奈,不由气恼起身瞪着大管事等人道:“老夫医术不精,也不知该如何办! “但我需提醒你,受了妖气侵蚀而昏厥不醒,数日之内不得医治便会身死。 “过得几天,你们若是让老夫听到了这女娃的死讯,老夫定饶你们不得!” 说罢,陈老便气呼呼的带着药童向门外走去,而众人也不敢得罪他这位誉满府城的医者,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陈老离去,大管事再度让仆役闭死了门,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初霞的脸上,“梳妆台上那些东西怎么来的?” 初霞立即躬身答道:“回大管事,是李涛拿来的,他说是宁先生送给姑娘的,却不知他有没有撒谎。” “李涛?”大管事闻言皱起眉头,正要问他在哪里,却见人群中忽然奔出一人跪在自己面前,正是自己要找的李涛! “大管事明鉴!那些东西确是宁先生着我送来的啊!”李涛刚一跪下便带着哭腔大声嚎道:“当时有不少人都看到了的,只稍一打问便能证明小的不曾撒谎!” 听闻这些东西是今夜预定锦蕊的金主送来的,大管事顿感斗大如斗,蹙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先让锦蕊醒过来是正经!同宁寺在城外落羽山上……”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有数人越众而出,一个个拥至他面前,自告奋勇去同宁寺请人医治锦蕊。 “大管事!让我去吧!” “我骑马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大管事,我认得同宁寺的衷明大师……” 看着主动跳出来的几人,大管事视线一扫,便发觉这些人看似争先恐后地表着忠心,实则一个个眼珠乱转,视线不断在梳妆台和暖阁门口只见来回游移。 瞬间猜透他们心思的大管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指着两个自称在同宁寺中有熟人的男子道:“你们两个,速速请一位有道行的大师前来。 “医醒了锦蕊,自有你们的好处!” 闻言如蒙大赦的两人顿时心头一热,一边答应一边向外走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而他们的离去顿时让依旧留在暖阁中的众人回过味来,纷纷开始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暖阁,好远远躲开那些带着妖气的物件。 然而大管事却不打算放他们出去以致泄露了锦蕊的状况,冷冷的哼了一声,冲着初霞吩咐道:“照看好锦蕊!” 说罢,大管事便独自出了暖阁,并让护卫将房门看死,不准放出任何一人来。 与此同时,与添香阁紧邻的一栋酒楼上,一副书生打扮的左章与张世山端坐在二楼雅间,一边饮酒闲谈,一边透过临街的窗户关注着添香阁的动向。 而正饮酒间,张世山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面带担忧的说道:“左小哥,你说锦蕊会被妖气侵蚀,她……” 可话没说完,实现在窗外逡巡的左章就头也不回的揶揄道:“加油,张大哥,再多问几次就到一百遍了。” 被截断了话头的张世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连着吃了好几天花酒,能不乱吗?”左章摇摇头玩笑一句后解释道:“那些物件上虽有妖气,但却并不浓烈。 “若真要比较,感觉与当初木听涛受伤躲在孙家房梁上时仿佛。 “可是木听涛在房梁上藏了那么久,都没有影响到房中主人,锦蕊收到的那些东西就更不会伤及锦蕊了。” 张世山讶然道:“那她为何会昏迷不醒?” “因为是我设计的。”左章耸肩笑道:“我之所以让阿宁送去那几床被褥,原本是准备让锦蕊发汗受凉招风寒的。 “可谁知那个什么宁老头送来的东西附着了妖气,我索性便先让锦蕊发汗虚弱抵抗不住妖气,从而让那些妖气浸润到她体内,造成被妖气伤了气血的样子。” 左章说着,忽然感觉张世山呼吸微乱,显然是担忧锦蕊真的被妖气伤了身子,不由失笑解释道:“那些妖气伤不得锦蕊的根本,事后我给她医治完毕,再补一补气血便没事了。” 素知左章言出必践的张世山闻言,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好奇问道:“左小哥,你可知那些妖气源自何处吗?那宁姓老者会否是妖怪变的?”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左章摇头咧嘴道:“不过我看那些物件上的妖气虽然呆板,却凝而不散。 “再加上那些妖气与当初木听涛和萌芽身上的妖气一般浓度,想来不是什么寻常妖族留下的。 “而那个宁姓老者与沙陀和熊大力一般,体貌之上带有些许异相,恐怕是妖族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张世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若是妖族,还能得了知府大人的礼遇?”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左章面露沉思道:“知府大人乃是出自文脉的修士,对于妖邪气息最是敏感,无论妖族再怎么变化也不该能逃过他的感应。 “可我看他对那宁姓老者礼遇有加,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啊。” 张世山闻言沉吟片刻,忽地恍然道:“所以你不将这些说与锦蕊听,还支使初夏用谎言支应他人。” “这样才逼真嘛。”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旋即表情认真道:“为保万全,锦蕊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她被人查问时漏了口风。 “毕竟一无所知的遭了暗算,这才在最大程度上扮演好一名受害者。” 说话间,始终盯着添香阁的左章忽见两名男子急匆匆的出了添香阁,策马向着府城外的落羽山而去! 见两人眨眼奔出老远,一脸笑容的左章摇头叹道:“唉,这样都不叫缉妖司来,想来是指望着同宁寺的僧人能唤醒锦蕊,好将事情掩盖下来,免得影响了赏花会的收益。 “啧啧,真真是钻进钱眼子里了。” “一群不当人子的畜生!”心忧锦蕊安危的张世山咬牙骂了一句,然后问道:“接下来呢?咱们如何行事?” “张大哥你在这里盯着就好了。”左章说着长身而起,向着楼下走去的同时寒声道:“至于我嘛,当然是要把事情弄得大一点,好助锦蕊姑娘从添香阁脱身了。” 一句话说罢,左章已经出了雅间,走出酒楼向着落羽山方向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当被添香阁大管事拍出来寻找大德高僧的两人,终于来到了落羽山下。 而当他们安置好马匹准备上山的时候,却见一名胡须雪白的老僧从落羽山的上飞了下来,僧袍飘飘宛若向人一般。 两人见状顿时呆了,直到那白须老僧即将从登山石梯飞掠而下时,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他们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于是大步跨上石梯,准备尽快找到能医治锦蕊的高僧。 然而不等他们的脚跨出第二步,那飞掠而下的白须老僧忽然拦在了他们两人面前,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目光灼灼道: “两位施主,我观你二人身上有妖气缠绕,却不知近来可是接触了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物吗?” 第七十八章 好大动静 妖气! 妖气缠身! 骤然听到白须老僧说辞的两人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猛地打了个哆嗦,难以遏制的惊骇立即袭上心头,让他们瞬间呆立当场! 要知道他们就是因为畏惧暖阁中的妖气,在才扯谎说识得同宁寺高僧,接下了寻请高僧下山的苦差事。 而如今听面前这白须老僧说他们妖气缠身,再回想陈老所说的生机气血被吞食一空的死法,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并觉得一股莫名寒意骤然裹在身上,不自在得很! “大师!” 两人中的一名黑脸男子脑子转得快些,很快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哭丧着脸,如抓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向白须老僧的袖袍抓去,“大师救我!” 那白须老僧手臂一摆避过了黑脸男子的手掌,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的同时双手合十施礼道:“我佛慈悲,施主莫慌。 “两位身上的妖气尚算淡薄,只要应对得法,驱散不难,至多不过不适几日罢了。 “只是不知二位近来做了什么,竟会被沾染上妖气呢?” 一听有法子驱散身上的妖气,两人顿时一喜,对视一眼后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便显得有些迟疑。 “既然有难言之隐,老衲便不探究了。”白须老僧见状,便摆手告了声罪,然后指着山巅的宏伟寺庙道:“若想祛除妖气,两位可自行上山。 “只消在寺中焚香吃斋住上七日,每日里再花两个时辰在佛祖像前诵《清静经》祷念,七日过后妖气便会自行散去。 “贫僧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耽搁两位了,告辞!” 说罢,白须老僧就正了正头顶的僧帽,准备绕过两人就此离去。 可黑脸男子两人就是为了寻求能驱散妖气的有道高僧,眼看能一眼看穿他们被妖气缠身并给出化解之法的高僧就在眼前,哪会再舍近求远的爬一趟落羽山! 于是黑脸男子两人对视一眼后,极为默契的一左一右分别拦在白须老僧身前,神情急切诚恳的同时开口挽留。 “大师慢走!” “大师留步!” “嗯?”白须老僧眼见去路被阻,便停下脚步好奇道:“两位施主这是何意?” 黑脸男子连忙答道:“这位大师,我是添香阁中管事,阁中一位姑娘似被妖邪祟上了,如今昏迷不醒,还请大师出手救助。 “若是事成,阁中定由重金厚礼回报!” “添香阁?”白须老僧闻言,面上显出几分不自然,“那等去处我确是不方便去啊……况且我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的。” 黑脸男子闻言眼珠一转,连忙祭出在添香阁中练就的口舌,诚心劝道:“大师,出家人当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况且大师若是愿往,阁中会向同宁寺捐一笔香火钱,以助寺中弘扬佛法!” “这个……”白须老僧顿时犹疑不定起来,显然黑脸男子所提建议让他很是意动。 而黑脸男子的同伴眼见白须老僧陷入迟疑,似乎马上就要被黑脸男子以一己之力请回添香阁中,顿时也想出些力气立上些功劳,便抢着说道: “大师有所不知,其实是我们添香阁的花魁锦蕊姑娘被妖气侵蚀了生机,陷入了昏迷。 “若是大师能助她复原,府城多少名流显贵都会知晓大师的名号,与同宁寺大有助益啊!” 他急切间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以致让周围或准备登山或焚香归来的香客们,将他的话听了个真切! “添香阁锦蕊花魁?” “锦蕊被妖气侵蚀了生机!” “锦蕊昏迷?添香阁今夜的赏花宴还办的成吗?” 刹那之间,落羽山下就想响起了阵阵窃窃议论之声,而议论之人也纷纷驻足打量黑脸男子两人,很快就有人认出他们确是添香阁的管事! 这傻子,倒是省了我几分力气…… 扮做白须老僧的左章心头暗笑,面上却故作惊奇的大声惊呼道:“被妖气侵蚀生机的,竟是添香阁的锦蕊花魁!” 这一声惊呼比之黑脸男子的同伴还要浑厚洪亮,声浪远远荡开,竟是连半山腰的香客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耳膜被震得有些发痒的黑脸男子眼角一抽,混没料到自己的同伴会主动泄了阁中底细,更没料到面前这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老和尚嗓门这么亮! 而就在他想提醒左章这般吵嚷有些不大合适,左章就摆出了愧疚歉然的表情,合十致歉道:“哎呀,两位施主,实在对不住。 “老衲一时震惊难以自抑,竟是惊呼了出来,不碍事吧?” 黑脸男子心想喊都喊了,也没法子让他吸回去,再加上有求于对方,便拱手强笑道:“不碍事,只要大师能让锦蕊姑娘尽快醒转就行。” “那就好。”左章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山巅的同宁寺道:“若要驱散妖气,老衲还需去寺中取些东西,两位稍等片刻可好?” 黑脸男子两人闻言自是痛快答应下来,乖乖待在原地,目送左章如同大鸟飞掠升空一般纵上了山巅。 “咱们也是运气好。”黑脸男子见左章身影消失在同宁寺山门内,长出一口气感慨道:“刚到这里就遇到了一名高僧,省了咱们去寺中打问的工夫。” “可不是。”黑脸男子的同伴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忽地疑惑道:“这位大师的名号你可知晓?” 黑脸男子蓦然一怔,眨巴着眼睛摇头道:“大师好像没说……” 就在黑脸男子两人准备等左章下山后询问一下名号的时候,带着一脸急切的左章已经纵身来到了同宁寺大殿前的空地上! 只见他双足飞速交替,身影连动,如疾风一般迅捷又张扬的从寺中众多香客和僧众的身边掠过,瞬间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同时,也顶着僧帽飞快的跨进了大殿中! 而当众多香客僧众惊诧好奇的目光追着他投进大殿中时,他已经在近三丈高的金身佛像前站定,宝相庄严的合十施了一礼,然后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佛祖在上,弟子衷和闻听,广安府添香阁中有妖孽作乱,吞噬生人气血,修炼邪法! “如今那妖孽横行多日,已致多人被妖气缠身而气血亏损,更令阁中名为锦蕊的女子命悬一线! “如此罪大恶极罔顾人命之妖邪,当斩无赦,求佛祖降下佛法,助弟子诛妖!” 用如同平地旱雷亦如洪钟大吕的音量将祷词喊罢了一遍,左章趁着四周的香客和僧众尚未反应过来,一步跨到佛像下的香案前! 只见他双手急急挥了几下,捞起几捧香炉灰用僧袍前摆兜住,便转身奔出了殿门,眨眼不见了踪影! 直到他离去数息之后,同宁寺殿内外的众多香客僧众这才先后回过神来。 他们一个个面色各异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所议论的,都是添香阁中有妖邪作乱和锦蕊被妖气侵蚀而昏迷的事情! 落羽山下,只等了不到盏茶工夫的黑脸男子两人正闲聊着,就见离去未久的左章兜着僧袍前摆奔下山来。 “大师真信人也!”黑脸男子见左章这般快便折回来,不由大喜赞了一声,接着眼珠一转恭敬问道:“尚未请教大师名号。” “贫僧衷和。”双手兜着僧袍前摆的左章礼数周全的的颔首回礼,然后主动说道:“贫僧昨日云游至此,见天色不早便在同宁寺挂了单。” “原来如此。”黑脸男子恍然点头,紧接着视线就落在了左章兜了一堆香炉灰的僧袍前摆上,“嗯?大师您捧着的什么?” “哦,佛前香炉灰罢了。”左章轻轻抖搂了一下僧袍前摆,底气十足的答道:“这些东西沾了一丝佛法威能,最是克制妖邪气息。 “所以只要带上这些东西前去,保管你们的花魁康复如初!” 黑脸男子见左章说得自信笃定,顿时也放下心来,二话不说跨上马匹,带着左章向添香阁赶去! 小半个时辰后,快马加鞭赶回添香阁的黑脸男子刚刚下了马,就见一同回来的左章渊渟岳峙站在添香阁大门前,从衣服前摆中捞起香炉灰便向上一扬! 眨眼之间,香炉灰骤然炸开漫天飘荡,宛若一蓬突然降临的灰色浓雾,将添香阁大门遮蔽了大半! 与此同时,抛洒着香炉灰的左章还扯着嗓子喊道:“大胆邪祟,竟敢伤人!且看老衲如何将你诛杀!” 刹那间,突然飘荡开来的香炉灰和吵嚷响亮的呼喝声,顿时让四周路过的行人看了过来,同时也开始议论左章所说的邪祟是什么。 而黑脸男子见状顿时再次头大起来,连忙上前冲左章施礼道:“衷和大师,此处应当没有妖邪,且随我进去吧!” “是吗?”左章装模作样的扫量了几眼逐渐散去的香炉灰,缓缓点头道:“还真如你所说,带路吧!” 面色难看的黑脸男子闻言心头一松,生怕左章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连忙带着左章向暖阁方向走去。 然而他们虽然离开了,可是左章一番透着怪异的行动和呼喝声,已经让路上行人起了探究一番的念头。 于是,不少路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纷纷走进了添香阁中,开始四处打量探究起来。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个宽硕的身影正坐在一旁酒楼的雅间中,一边看着热闹起来的添香阁,一边兴致勃勃的喝着小酒, “啧,这个添香阁,要乱喽……” 第七十九章 乱象渐起 就在张世山感慨添香阁即将乱起来的时候,乔装作白须老僧的左章已经被黑脸男子带到了添香阁大管事的面前。 而不等准备旁敲侧击称量左章本事的大管事开口,左章就摆出一副惊骇的表情看着大管事,只将对方看得心头发毛浑身不自在。 不过大管事很快想起,面见左章之前,黑脸男子曾禀报说左章能看得到妖气,心头不由咯噔一沉,有些紧张道:“衷和大师,在下身上可有不适?” “何止是不适!”左章皱着眉头一跺脚,从被他拧成一个口袋的僧袍前摆中一掏,拈出一抹香炉灰,屈指冲着大管事就是一弹! 刹那间,那香炉灰化作一道烟箭直奔大管事胸前,并在他胸前一寸处蓦然溃散成一团灰雾! 猝不及防的大管事骤逢惊变,下意识的就想躲闪! 可他此时坐在椅子中,哪里躲得开,只能徒劳的向后仰着身子,闪避那近在咫尺的灰雾。 谁知那灰雾在他胸口不仅没有散去,反而似是被什么气流裹挟卷动,开始缓缓盘旋起来! 这一幕顿时让心头慌张的大管事生出几分奇异感,骤逢惊变而僵化的思维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而同在屋内的黑脸男子也稍稍消解了心头的些许紧张,毕竟他并没有将左章在添香阁大门外的一番动作告知大管事。 如今见左章确有真本事,他便开始幻想锦蕊能被左章尽快弄醒过来,消弭那一番举动造成的影响。 三息过后,那盘旋于大管事胸口的香炉灰看着凝实了许多,紧接着再度缩成一缕烟箭,飞回了念念有词的左章的手中! 而挥手收了烟箭的左章长长出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强行逼出来的津津汗水,将香炉灰放回口袋中,闭目调息起来。 正要询问一二的大管事见状,顿时强行摁下话头静静等候。 只是他却不晓得,左章这一番动作反应却是有真有假。 毕竟大管事曾在暖阁中近距离站在梳妆台前,身上确实染了一丝极其淡薄的妖气。 不过真正让左章费了些心思的,却是他需隔着数尺之遥,将真气游丝针运转到极致,来一边操控香炉灰,一边祛除大管事身上的妖气。 片刻后,装模作样的调息结束,左章这才带着一脸庆幸开口道:“还好施主不曾被妖气侵入体内,否则便不妙了!” 大管事闻言忽然想起,自己不敢碰触的那些东西还在暖阁中的梳妆台上,而尚躺在床上的锦蕊和一众手下,此时依旧被自己关在暖阁里! 想到这里,大管事心头再沉急切问道:“若是妖气侵入体内会如何?” “轻者大病一场,重者……”左章说着顿了顿,旋即面色凝重的沉声道:“重者损耗气血神魂,而后疯癫失神,甚或身死当场!” “啊?”大管事失声惊呼豁然站起,急急忙忙向着暖阁方向走去的同时急呼道:“大师快随我来!” 左章心道一声正戏来了,顿时快步跟上,不一会就来到了暖阁外。 守着暖阁门的两名护卫见大管事火急火燎的赶来,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大管事急令开门,于是忙不迭的开锁推门。 而当左章随着大管事跨入暖阁,只见其中满满当当的挤着好些人,同时觉一股混杂着脂粉气的浊浊气息扑面而来! 靠! 这些人都腌入味了吧! 嗅觉灵敏的左章眼角一抽,强忍着鼻腔中的刺鼻气味,也不等大管事发话,扫了一眼屋内便面色大变道:“糟糕!怎会这样的!” 屋内众人被关得憋闷的发慌,一个个正或谈笑或抱怨,忽见房门打开便纷纷住了口,却发觉一个头戴僧帽白须白眉的老和尚跟着大管事进了屋! 而就在他们心生诧异不及反应的时候,左章冲着他们喊出的糟糕二字,却如醒神重锤一般将他们带回了现实! 左章见自己的呼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心中哼笑的同时扮做急切模样喊道:“诸位施主,莫要惊慌! “你们不知何故被妖气缠身,快快来老衲身边,让老衲为你们驱散……” “大师且慢!谁都不许动!”先一步进来的大管事不等左章说完,就抬手截断了左章的话头,指着床榻方向快速说道: “此处有一人急需大师施救,其余人且缓一缓!” 左章闻言面上愣怔,心中却暗暗冷笑,知道大管事见自己仅仅祛除他身上的妖气就那般勉强,此时自是要将救治锦蕊放在第一位! 而这般算计,便是担心他先救了阁中管事老鸨等人后力有不继,救不醒锦蕊,坏了今夜的赏花宴! 想到这里,左章眸光隐隐闪动,心中暗道:不枉我之前那般表现……你果然生了这等心思! 念头转罢,早有算计的左章刻意摆出为难的表情,指着众人犹豫道:“可是……” 然而话刚出口,大管事就无视了屋内众人隐含担忧迫切的眼神,冲着左章拱手道:“还请大师先行救治锦蕊花魁,务必让她尽快清醒过来!” “……好吧。”左章轻叹一声点点头,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大把香炉灰,堆在紧跟着近来的黑脸男子手中叮嘱道:“速速分与众人! “合水服下,可暂解妖气缠身之厄! “待得老衲得了空,再为大家一一祛除妖气!” 暖阁中的添香阁管事老鸨一个个人精也似,早看出左章有本事驱散妖气,闻言顿时用泛着幽光的眼睛盯着黑脸男子,仿若一只只看到猎物的豺狼! 而手捧着香炉灰的黑脸男子听罢了左章的话,顿感手中的香炉灰简直如同黄金一般,生怕漏下一丝一毫的同时,也意识到暖阁中的众人绝对会蜂拥而上进行争夺! 念及于此,黑脸男子顿时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提醒众人不要争抢,就见反应快的一人已经拔腿扑向了自己! 然而他这一动,却在瞬间引动了其他人! “先给我一点!” “我也要!” “给老娘让开!” “别挡路!” 刹那之间,暖阁内的一众管事老鸨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着黑脸男子扑去,生怕慢了一步抢不到香炉灰,以至沦落到锦蕊一般的境地! 而拥拥攘攘乱作一团的众人,顿时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暖阁混乱起来! “都给我出去!” 蓦然一声怒喝响起,镇下了嘈杂的吵嚷声,却是看不过眼的大管事恼怒喊了一声。 黑脸男子见状,眼珠一转立即捧着香炉灰退了出去。 而众人眼见救命的灵药被他拿走,也纷纷涌出了房门,呼喝着追了过去。 大管事这才觉得心神稍定,指着床榻上的锦蕊道:“大师见谅,还请尽力施救。” “好说。”左章合十回礼,抬脚来到了床榻边,装模作样的观察起了昏迷不醒的锦蕊。 片刻后,左章忽地站直身子,凝神定气回想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情,背对着大管事的脸上出现了带着奸计得逞意味的笑容! 第八十章 初演落幕 因着左章在添香阁大门外扯着嗓子大喊邪祟伏诛,导致不少人都对添香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倍感好奇。 而由于天香阁地处花河岸上最为繁华热闹的位置,再加上时近黄昏,所以四周听到左章喊声的人着实不少。 又因着左章的喊声太过嘹亮,导致就近的其他几座花楼中也有人隐约听到,一家家花楼也纷纷打起了鬼主意。 于是乎,不论是本就想进添香阁的,还是意外路过此处的,抑或眼红添香阁的,都动了探听一二的心思从而纷纷进入了添香阁中! 然而就在添香阁中越来越热闹的时候,大管事恰带着左章进了暖阁,并把原本关在其中的人撵了出去…… 就这样,被左章引入添香阁的人,正纳闷为何看不见平日里无所不在的管事老鸨,就见一个黑脸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捧着什么东西步履仓惶的躲闪着! 而在黑脸男子身后,一群添香阁中的管事老鸨毫不顾及形象的奔逐而出,一边呼号一边争先恐后的追着黑脸男子,如同狼群追猎羊羔一般! 顷刻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黑脸男子和一众管事老鸨所吸引,而几个机灵的眼珠一转便凑上去打探。 同一时间的暖阁中,做不到未卜先知的大管事不知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只是满心紧张的盯着左章,盼着他能尽快让锦蕊清醒过来,如期参加即将在今夜举办的赏花宴。 然而别有意图的左章怎会让他如愿,心中冷笑一边掐算着时间,一边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片刻后,左章忽然抓出一把香炉灰,呼的一声撒在床榻上! 刹那间,那香炉灰豁然散开,并在左章凝出的真气游丝针的操控裹挟下,化作一只灰雾薄茧,将昏迷不醒的锦蕊包裹其中! 眼前这一幕顿时让大管事面露惊容,虽说他凡胎肉眼看不大懂,但是却觉面前这白须老僧着实有些本事,不由得心生希冀! 而左章趁着大管事惊诧莫名的空档,硬生生在面容和额头上逼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面露艰难咬牙道: “施主!贫僧要竭力施法,期间绝不能受到干扰,烦请暂做回避! “还有,稍后需一名女子帮着老衲照看锦蕊女施主,还请让锦蕊女施主的身边人留下!” 几句话说罢,左章已是汗流满面,看起来似是负担极重一般! 而大管事此时除了依仗左章已没了别的选择,于是将还在屋内的初霞留下后,便果断的退出暖阁外,在紧闭的房门外焦灼的来回踱着步子。 只是他却不知,房门闭合的刹那,左章立即一步跨到了一脸紧张的初霞身边,也不等她喊叫,抬手就将她的嘴捂了个严实! 这极其眼熟的一幕,顿时让初霞想起了数日前被左章捂嘴的经历,惊骇之下心中刚刚有了个猜测,就见方才还宝相庄严的白须老僧笑呵呵的悄声道: “你这丫头倒是个演戏的苗子,竟然一直没露馅。” 说不出话的初霞眨巴眨巴眼睛,正要说什么却见左章依旧捂着她的嘴,不由有些无措。 左章见状有些歉然道:“为了你和你家姑娘能离开添香阁,我需暂且封了你的口舌,愿意的话便点点头。” 初霞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却见左章面露诚恳眼神坦荡,想着锦蕊对于左章百般信任,便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 想着初霞不愿便让其昏厥数日的左章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凝出真气游丝针,向着梳妆台上的事物探去。 一息过后,成功从几个手把件上剥离了些许妖气的左章,继续操控真气游丝针,将裹挟着的妖气送进了初霞喉间的几处窍穴中! 下一瞬,只看到左章挥手招手的初霞就觉咽喉处蓦然一麻,咽喉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一般,空落落的颇有些不适! 左章见状认真拱手承诺道:“放心,此间事了保证让你们逍遥世间。” 初霞闻言正要轻声应承,却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诧异之余却也不由自主的有些慌张。 “莫慌,这等禁制我随手就能解除,简单的很。”左章安抚了初霞一句,轻声叮嘱了一番。 很快,初霞冷静下来,将左章的话牢牢记下之后,便安安静静缩身坐在了角落中,好奇的看着左章。 然而她刚将视线投向左章,就见对方屈指一弹,紧接着眉心似是被微风拂过,旋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而左章见初霞昏了过去,神情略带纠结的看了看左手掌心,咧嘴咋舌道:“唉,代价太大了……” 说罢,左章摇摇头甩走杂念,心念一转从佛国中取出一个硕大的水囊,果断拔掉塞子同手紧闭双眼,抖手将里面的东西朝着自己的身上倾倒! 眨眼之间,一股如同铁锈般的浓重腥咸味道瞬间弥散开来,而左章身上的僧袍也在顷刻间染上了沉郁浓重的暗红色! 片刻后,当水囊中的最后一滴鲜血落在左章身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了原先的高僧模样! 反而如同一只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嗜血恶鬼一般,阴森可怖到了极致! “差不多了……” 左章强忍着身上散发出来的腥咸气味,收了水囊,披着不断淌血的僧袍在屋中绕了一圈,把屋内弄得四处都是血迹。 紧接着,他静静站在暖阁门后,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然挂上一副惊惧到了极点的表情,扯开嗓子喊道: “不!上仙饶命!贫僧再也不敢了!我这就走!求上仙饶我一命!” 嘴里嘶声喊着,左章还扮作失神癫狂的模样,踉踉跄跄的在屋内跌扑奔逃,直将桌椅屏风尽数撞倒,弄得狼藉一片! 暖阁外,大管事正等着锦蕊醒来的好消息,却冷不丁的听到了那凄厉惨绝的喊声,登时打了一个寒战,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坐在了地上! 而不等他思索为何屋中会传出这等惨嚎声,就听门内轰然一声巨响,那关得结结实实的房门骤然崩碎,哗啦啦散成数之不尽的碎块! 于此同时,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影豁然奔出,带着惊骇至极的表情,惨嚎着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隐约看清对方相貌的大管事惊慌失措的坐在地上,脑中已是混乱一片,好一会才会不过神来! 同一时间的大厅中,抢到了香炉灰的人匆忙的寻找清水,准备将之合水吞服。 而没抢到的人则依旧一个劲地追着黑脸男子,生怕自己分不到救命的良药。 这倍显荒谬的一幕幕落在围观的众人眼中,着实让他们觉得很是滑稽,同时心中的好奇也越发浓重,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就在这时,一声异常嘹亮却又极其凄厉刺耳的喊声骤然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而当在场所有人寻声看去,却见一个神情癫狂满身鲜血的和尚骤然奔出,一边喊着上仙饶命,一边向着添香阁外奔去! 这骇人的一幕顿时让所有人心头寒意大冒,一个个下意识地躲避这个癫狂和尚,生怕对方碰到自己! 而那和尚却似是被什么妖魔追着一般,看也不看身周的人,一个劲的左奔右突拼命奔逃,眨眼间就跑出了添香阁的大门。 眼见那疯和尚离去,阁中众人下意识的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听一声如同惊雷般洪亮的呼声在门外响起! “添香阁有妖孽行凶害人性命!” “快请缉妖司诛妖!” 刹那间,声震四野的呼声远远传开,登时让添香阁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同时也让添香阁内外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就听扑通一声,却是一记异常清晰的落水声骤然响起! 添香阁一旁的酒楼上,还在饮酒的张世山移目窗外,饶有兴趣的看着花河中晕染开来的大片血迹,轻轻摇头啧声叹道: “经左小哥这么一闹,没妖怪也会变得有妖怪,真是不枉陈泽他们咬牙献血辛苦一回。 “只是这添香阁,唉……要倒霉了啊。” 第八十一章 入阁缉妖 当左章浴血狂奔跌落花河后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距离添香阁数里外的花河下游的无人之处,原本还算平静的河面骤然起了涟漪,。 紧接着哗啦一声破水声响起,一个身影骤然跃出水面落在岸上,却是依旧挂着白须白眉的左章。 “有了刚才的动静,府城缉妖司应该快来了吧。” 左章望着添香阁的方向嘀咕一声,麻利的剥下衣衫鞋袜去除伪装,运转真气迅速驱散周身水迹。 接着,他从佛国中取出一套湖青色长衫穿在身上,再沾上假发挂上长剑,眉眼稍作乔装,转瞬便成了一名颇为不起眼的青年侠士。 做完这些,左章取出铜镜观瞧一番,见看不出什么破绽,长出一口气后抹去四周痕迹收了僧袍,纵身向添香阁方向掠去。 然而,就在左章假作听到动静赶往添香阁的同时,他在添香阁炮制出来的妖孽行凶的消息,已经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府城中传播开来! 与此同时,对于和妖邪精怪有关的消息很是敏感的府城缉妖司,也收到了越传越是离谱的消息,更是在听到消息的刹那就做出了反应! 而缉妖司考虑到添香阁地处府城内人员稠密区,所以二话不说便派出精干人手前去查探! 于是,当目睹左章跳河的张世山一盏茶还没喝完的时候,就见三名男子远远地从缉妖司方向纵掠而来,不一会就落在了添香阁的大门外! 因左章事前提醒而早有预料的张世山见状,定睛细细看去。 却见这三人中为首的男子年约四十,五官硬朗身躯健壮,腰间配着通体漆黑的双刀,看着很是豪壮。 只是他一对眼睛一大一小,不管看向哪里都让人觉得他在审视打量一般。 而站在大小眼男子两边的两名男子具是三十岁不到,虽然分别背着双手梅花钩和长短枪,可相貌体型却颇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两人又都长了一张几近完全一致的略长脸庞,让人一看便知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大小眼男子渊渟岳峙的站在添香阁大门前,眼见四周人迹稀少,地面上又清清楚楚的留着一串血脚印和不少血迹,不由眉头一皱道:“赵长风,验血。” 背负梅花双钩的长脸男子立即应了一声,蹲下身子从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上抹下一丝,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眉头微挑道:“张副司官,是人血!” 被叫做张副司官的大小眼男子点点头,嗅着空气中尤未散去的浓重咸腥味道,抬脚向添香阁中走去,“随我进去查探一番!” 赵长风两人闻言立即跟了上去,而他们一进添香阁大门就见一个黑脸男子捂着足踝坐在角落中,龇牙咧嘴面容扭曲,显然很是痛苦。 “你是何人?”张副司官走上前去,站在黑脸男子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事?” 黑脸男子抬头看去,却见张副司官腰间悬着一块色泽金黄的腰牌,上镌一个钩划锐利如刀的缉字,心头顿时便是一惊! 而见对方冷冷盯着自己,黑脸男子心头一寒,再顾不上在汹汹人潮中跌倒而被踩伤的腿,老老实实的答道: “这位官爷容禀,我们阁里的锦蕊姑娘被妖气侵蚀……” 片刻后,将事件前后因果说了一遍的黑脸男子吞了口口水,畏畏缩缩的不敢直视张副司官那似乎冒着寒气的眼睛,讷讷道:“官爷,不是我不想上报缉妖司,实在是大管事他……” “哼!要钱不要命的东西!滚!”张副司官冷冷瞅着黑脸男子,忽地抬脚在他足底踢了一脚! 喀嘞! “嗷!”黑脸男子只觉足踝处一阵剧痛袭来,捂着腿就地打起滚来! 可才滚了两下,他就觉不仅剧痛如潮水般褪去,而原本的骨骼移位的伤处更是恢复如初! 刹那间,明白张副司官是在给自己治伤的黑脸男子惊喜站起,正要道谢时,却见张副司官三人已经飞快奔向了暖阁方向! 黑脸男子状,眼珠一转撒腿便跑,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而张副司官三人一路顺着地上的血脚印,很快找到了暖阁所在。 然而他们刚刚来到暖阁门前,就见一个五旬老者双眼紧闭瘫倒在地上,却是添香阁的大管事! “这老狗!弄出来这等事端,还好在这里躺着!”张副司官冷哼一声,鄙视的扫了一眼后抬脚向暖阁中走去,“赵长云,弄醒他带进来!” 话音刚落,背负三尺短枪手持七尺长枪的长脸男子便应了一声,手中长枪蓦然一摆,枪尾便如灵蛇吐信一般点在大管事人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唔……” 一声轻哼,昏厥中大管事很快睁开了眼睛。 然而不等刚刚苏醒尚自懵怔的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觉一只手猛地揪住自己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向暖阁中! 异变突起之下,大管事迅速回过神来,挥舞着虚弱无力的手臂,想要挣开胸前的手掌。 然而他一介凡人又刚刚从昏厥中苏醒,哪里能挣得开,眨眼间便被赵长云拖进了暖阁中! “再乱动,便算你与妖邪勾结,就地诛杀!” 忽然一声带着彻骨寒意的男声响起,让兀自虚弱挣扎的大管事心头一寒,再不敢乱动。 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张副司官站在床榻边,正神情凝重的低头打量着面色惨白沉睡不醒的锦蕊。 只见张副司官静默片刻,转头冲着赵长风道:“确系妖气侵体,去验一验梳妆台上的那些东西。” 严阵以待的赵长风应了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倾倒出一些白色粉末走到梳妆台前轻轻一撒。 瞬间,那粉末飘然而下,而随着它们与梳妆台上的事物越来越近,粉末的颜色也很快从白色变作了深灰色! “张副司官,确有妖气附着其上!” 赵长风挑眉惊呼,忽见那些粉末颜色依旧在不断加深,转眼就化作全黑,顿时面色一变道:“是拆皮境的妖物!” “拆皮……”张副司官轻啧一声摇头道:“那寻妖沙最高只能验出拆皮境的妖气来,所以这妖物实际的境界……不好说!” 赵长风兄弟二人闻言具是一惊,对视一眼后神色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 张副司官沉吟片刻,视线依次扫过床榻上的锦蕊和角落中的初霞,见两人虽昏迷不醒,可气息却尚算平稳,便转头看向紧张不安的大管事。 大管事被看得心寒不已,正想求饶,就听张副司官沉声问道:“我听闻那些东西是一个姓宁的老者送来的,那老者现在何处?” “呃……”大管事闻言愣怔刹那,旋即急急回忆道:“他来了阁中便将四楼最大的客房包了下来,除却偶尔外出,从未离开过!” “四楼……”张副司官略作思索,虽觉先前一番动静后那人还在那里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却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想到这里,张副司官冲赵长风两人打了个眼色,然后大步来至坐在地上的大管事面前,俯视着大管事满是畏惧不安的眼睛,冷冷说道: “若不想担上勾连包庇妖邪精怪的罪名,便老老实实的带我们去一趟!” 第八十二章 灵犬追妖 片刻工夫过后,已经被张副司官拿捏死的大管事,老老实实的带着张副司官和赵长云来到了添香阁的四层。 然而当张副司官屏息敛声的跟着大管事来到了一间雅间外的时候,他凝神细听后忽然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必诈门了,直接挑闩开门吧。” 已经准备好借口正要诈开房门的大管事愣了一下,虽心生纳闷,却因为先前被狠狠收拾过而不敢询问,之得俯首帖耳的照办。 吱呀一声,房门洞开,内中一切尽数暴露在三人面前。 只见屋内凌乱一片,五名容貌各异体态妖娆的女子衣衫凌乱的瘫倒在房内各处,看神情颇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觉。 而细看之下,就能发觉她们未被衣衫遮挡的皮肤上,有着大片的淤青和擦痕,显是被什么人虐待欺凌过。 不过,屋内除却这五名女子,便再没了别人的身影,更不用说那宁姓的虬髯老者了。 面容冷峻的张副司官跨进屋内扫量了一圈,立即瞧见了桌上尚冒着一丝热气的残茶和一扇大打开的窗子,眉毛一皱哼声道:“逃得还真是快!” 赵长云见状立即跑到窗边查看,却只看到窗台上留有一枚脚印,而窗外则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因一无所获而有些气恼的赵长云扫了眼畏畏缩缩的大管事,冷哼一声后转向张副司官问道:“张副司官,现在该当如何行事?” “明知故问!”张副司官眯起了他的大小眼,冷声道:“化形的妖族若无异状,便不会外泄妖气。 “可这屋中脂粉气这般重,我不信他能甩得脱! “立即着人携灵犬追索,务必让其无所遁形!” “是!”赵长云应了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拇指大的飞鸟,将张副司官的安排飞速写下绑在飞鸟腿上,抬手将其送出了窗外。 那飞鸟刚一出窗,眼珠一转便跃向空中,紧接着双翅一振,便如利箭般飚射而出,瞬间不见了踪影! 而待到飞鸟消失在空中,张副司官目光一扫望向洞开的窗户外,“除妖的和尚刚刚坠河,这家伙便逃得不见了踪影,怎可能是个无辜的! “而近日来,府城中除了锦蕊和她的丫鬟,并无其他和妖邪沾边的事情,想来那姓宁的是不敢或不愿惹事。 “且楼下那个受伤的说这人除却添香阁便只去过府衙,又看着与知府大人关系匪浅,你随我去看看吧。” 正自惴惴的大管事一听张副司官要去知府衙门,顿时心头一慌,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激灵! 而偷眼观瞧之下,他豁然发觉张副司官冰冷目光所投注的方向,恰是府衙所在的方向! 至于同在屋内的赵长云,却是咧嘴哼笑一声,且眉宇间还流露出几分兴奋,仿佛巴不得知府与妖邪扯上什么关系一般! 而就在这时,站在窗前的张副司官忽然轻咦一声,目光一凝望向远方。 赵长云见状面露讶然,顺着张副司官的视线看去,就见一道人影踩着房檐屋顶纵身掠来! “那是什么人?” 赵长云讶然之下细细打量,却见对方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穿湖绿色长衫,体型结实匀称相貌英挺,腰间悬着一柄长剑,颇有几分剑客侠士的风范。 只不过这名男子遁速并不快,且步履间不仅没有圆转如意的意味,还显得颇有些生涩,显然修为并不高。 “什么人?哼,除了凑热闹还能来干什么!”张副司官不屑的扫了两眼来人后便收回了目光,“让赵长风守在添香阁,将所有与宁姓老者有关的人尽数押回司中审问! “至于那些个听到动静来凑热闹的,不来碍事便不要多做理会! “若是不开眼的话,尽数废了!” 说罢,张副司官便转身向屋外走去,而赵长云则不以为意的远远看了眼窗外的人,收回目光揪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大管事,追着张副司官去了。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房门之后,窗外扮做青衫剑客的左章暗暗撇了撇嘴道:“府城缉妖司之所以会惹人厌,这个张副司官功不可没啊。” 说罢,左章摇了摇头纵身跃下房顶,来到添香阁正门外,脸上挂满了好奇的探头探脑向里看,却就是不向里面走一步。 酒楼上的张世山自是见到了乔装改扮的左章,咧嘴一笑饶有兴趣的拈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看,活似戏园子里看戏的大爷。 过不多久,张副司官带着赵长云走了出来,他见左章在门外探着脑袋逡巡,眉头一皱轻哼一声,便足下不停的向着府衙走去。 而等到他们离去,左章偷偷看了眼酒楼上的张世山,见对方照着约定好的手势悄悄向他比了一根手指,顿时明白添香阁中还有一名缉妖司的高手。 办事倒也稳妥…… 却让我不好进去了…… 不过锦蕊机敏,初霞得了我的嘱托又说不得话…… 想来应付缉妖司不成问题…… 左章心中暗暗思忖片刻,主意一定继续扮成一个好事者,在门前来回转悠。 就这样转了片刻,左章正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行人便来到了添香阁门外。 左章扮做好奇的模样转头看去,却见二十余人都穿着缉妖司独有的黑色劲装,且半数人手中牵着缉妖司培育的专用来追索妖物的灵犬! 还好我借助河水去了身上味道,僧袍也换掉了…… 不过这灵犬被派来了这里,那姓宁的想脱身却是难了…… 左章见状暗暗庆幸,同时也下意识地离那些灵犬远了些, 缉妖司的一众司吏并没将左章放在眼中,动作飞快却井然有序的进了添香阁。 过不多久,一众缉妖司司吏牵着灵犬再度回到了楼下。 而刚一下楼他们便不约而同的同时放开了手中的绳索,让灵犬恢复了自由。 然而那十余只灵犬刚刚脱离了束缚,便嘶吼着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显然已经有所发现! 众司吏见状大喜,各自手持兵刃便追了上去。 只是他们们却是不知,原本被他们无视了的左章却面色难看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那些灵犬所去的方向……似乎是府衙所在的方位啊!” 第八十三章 一触即发 府衙,后堂,会客厅内。 一身黄袍的虬髯老者面色难看的坐在客位,头颈时不时的扭一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停的敲击着,看着很是心绪不宁。 只是此时会客厅内除了他便没了别人,让他满心的焦躁不仅没个宣泄处,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就这样枯等片刻,当虬髯老者即将不耐烦到极处,准备长身而起离开会客厅的时候,却听门外忽地响起轻缓的足音。 “本官被俗务纠缠,分身乏术,却是累宁世伟老先生久等了。” 清朗温和的告歉声响起,随之一人进入了会客厅内,却是数日前与虬髯老者一同出现在添香阁中的白面文士。 “冯知府让我好等!” 被叫做宁世伟的虬髯老者见状长身而起,简单行了个礼便伸手道:“我要去办一桩要紧事,劳烦冯知府将我的使团印信归还于我!” “宁老先生有要紧事?”冯知府闻言露出关切的神色,“不知是何事情?可需要本官帮忙?” “冯知府好意我心领了。”宁世伟摇了摇头,满脸胡子微微颤动,“不过是些许私家事,不敢劳动冯知府。 “只是这使团印信事关重大,还请冯知府交还于我!” “宁老先生快人快语,豪爽本性。”冯知府笑赞一声,却是慢走两步来到主位前,轻轻撩起官袍前摆缓缓坐了下来,面带为难道:“只是这使团印信…… “啧,不好办呐。” “嗯?”宁世伟闻言一瞪眼睛,一双粗犷的眉毛张扬的挑起,同时一股汹汹威势也从身上鼓荡开来,“冯知府此话怎讲?” “哎呀,宁老先生莫要紧张。”发梢被微微拂动的冯知府双手轻压,不以为意的轻摆袖袍,旋即若无其事的笑看着宁世伟道: “宁老先生贵为代国使团副使,身份上本官自无疑议。 “只是这府城上下并不是本官一人做主,所以还需将印信勘验一二,来镇一镇那汹汹众议之口。 “而如今宁老先生来的急切,这使团印信尚在勘验之中,我没有准备,恐一时半会怕是到不了宁老先生的手中。” 宁世伟闻言双拳蓦然攥紧,音量豁然高了几分,“我如今有事要走,还勘验什么!快快交还于我!” “这……”冯知府面上难色更浓,而见宁世伟一副怒不可遏须发皆张的模样,双眼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道:“好吧,宁老先生请稍等片刻,本官为你催促一二。” “还等?我可等不得了!”宁世伟不耐烦的抹了一下鼻子,横眉竖眼的大声道:“我与你一同去,拿了印信便走!” 还没站起身的冯知府见宁世伟催促得紧,不由摇头失笑,只是笑容中却并没有一丝笑意,反而那双因笑容而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笑罢,冯知府思忖片刻,缓缓站起身拱手道:“也好,那便请宁老先生随我来吧。” “快走快走!”宁世伟见状急匆匆的挥了挥手,不等冯知府动身已经先一步跨出了会客厅,站在门外催促道:“事不宜迟,快快将印信给我!” “宁老先生真是急切,想来那要紧事是真的要紧。”冯知府不以为意的笑笑,缓缓向会客厅外走去。 可就是这从主位走到门外的短短一瞬,冯知府却数次不着痕迹的朝着添香阁方向望去,且一眼比一眼冰冷! 而当他走出门外来至宁世伟的身边时,已经再度恢复了那副温和模样,带着宁世伟向着府衙外走去。 片刻后,当两人途径一处后花园时,慢悠悠走在前头的冯知府忽然开口道:“宁老先生,本官心中有些许疑惑,不置可否请教一二?” “走这么慢,嘴皮子倒是快!”宁世伟不耐烦的摆摆手,想起自己的印信还在冯知府手中,不由耐下性子道:“什么疑惑?” “多谢宁老先生。”冯知府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才问道:“此次代国使团入我晋国,所为者乃是两国边界五山之归属。 “可是我观使团成员尽皆天耀宗弟子,凌云山和无相观同为代国三大宗之一,为何却不见遣人前来呢?” 谁知冯知府问罢,宁世伟却是嘿然一笑得意道:“决定使团成员之前,我们三宗曾赌斗三场,那两家一次都没赢过,哪里塞得进人来! “而那边境五山,已然尽入我天耀宗之手!哈哈哈!” “原来如此。”冯知府恍然笑了一声,旋即语气莫名道:“只是不知,为何宁老先生已经笃定大边境五山会划归你代国呢?” “难道不是?”宁世伟闻言斜乜着冯知府哼笑道:“你晋国佛不兴、道不昌、武者一代不如一代,全凭文脉撑着场面。 “而如今,殿前诗文大比,我们有意想让,可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没个中用的,连输五场将边境五山拱手相让! “呵呵!就这样的能耐还想染指先贤遗址,真真笑煞人也!” 冯知府面上闪过一丝阴翳,笑了一声后步履如常的继续走着,只是语气有些莫名,“殿前诗文大比……本官倒是有所耳闻。 “据说我晋国五名青年才俊尽败于贵宗苍宇道长,其中一人更是羞愤吐血,修为跌落了一个大境界。” 说到这里,冯知府无声一叹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而那五篇诗文,本官也看过。 “辞藻瑰丽者有,气势磅礴者有,忧民忧国者也有,每一篇都是足以流传千古的绝世佳作。 “然而,这五篇中任意一篇所需的底蕴、阅历和灵思,都需一个文脉子弟穷尽一生去积累。 “因此,那五篇诗文绝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更何况是一个纯心求道的年轻道人!” 因惦记自己的使团印信而紧紧跟在冯知府身后的宁世伟闻言,忽觉冯知府话语中隐含质问,不由冷笑道:“输了便是输了! “你这掉书袋子的官儿若是不服气,有本事也来一篇能让我等闭嘴的诗文! “若没有那本事,便少在我面前聒噪!” “本官省得了。”冯知府闻言温和笑笑,停下脚步冲着宁世伟认认真真的躬身拱手。 随即,冯知府挥手指了指四周,看着宁世伟笑呵呵问道:“宁老先生,你且看这处后花园景致如何?” “景致?”宁世伟忽觉有些不对劲,暗暗戒备的同时警惕的扫量着四周,“烂花烂草臭水塘子,算个屁的景! “你莫与我打岔,快快带我去取印信!” 宁世伟无礼至极的刻意贬低,不仅没能让冯知府的笑容消失,反而让冯知府脸上的笑意更浓,“如此说来,此处做为宁老先生的埋骨地,倒也合适!” “埋骨地?”宁世伟闻言豁然一惊,须发张扬戟指喝问道:“你这掉书袋的酸丁要做什么!” “自是斩妖除魔!”冯知府凛然一喝,双掌蓦然一扬似托天一般高高举起,口中呼声朗朗,“万家生民,聚念生火!” 话音刚落,数之不尽的烛光灯火从府城各个角落骤然升空,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中飞速升空,如同一颗颗流星逆势而起! 刹那之间,府城的天空便被烛光灯火所化的群星占据,给天空晕染了一层烟火气息极浓的火光! 而下一瞬,那点亮了府城整个天空的烛光灯火群星蓦然落下,如流星坠地一般向着府衙汇聚而来! “你这狗官果然没安好心!” 严阵以待的宁世伟见状,立时感受到了那些漫天火光中所蕴含的生民崇信之力! 那崇信之力磅礴浩瀚,对他天生存着极重的压制,宁世伟哪敢让其落下! 于是他暴喝一声疾步冲上,一双分金裂铁的手掌瞬间凝成爪状,闪电一般向着冯知府拍去! 嘭! 电光火石之间,一记震动空气的闷响骤然爆发,却是宁世伟的铁掌赶在漫天烛光灯火流星落下之前,狠狠击中了冯知府! 眨眼间,被一掌拍中的冯知府痛呼一声,吐着血斜斜飞了出去,而那漫天的烛光灯火所化的流星也在瞬间崩散! “嗯?怎的这般不经打?” 如此好对付的冯知府顿时让宁世伟心生诧异,可不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掠空声急急响起! 紧接着,就见一持双刀一持长枪的两道身影,骤然掠进了在后花园中! “大胆妖孽竟敢行凶!受死!” 看到府衙中惊人动静后急切赶来的张副司官,恰看到冯知府被拍飞的情景,刚一落地便毫不犹豫抽出双刀便扑了上来! 须臾间,一道道刀罡如同匹练般席卷成潮,向着宁世伟裹挟而来! 而赵长云见自家头领已然冲了上去,他连忙远远站定,从背上拔出一柄短枪,朝着宁世伟奋力一甩! 只听嗖的一声轻响,那短枪刚一脱手便化作一道寒光直奔宁世伟,迅猛无匹如同闪电掠空一般,卷起恶风阵阵! “好你个冯定安,竟伙同缉妖司埋伏于我!” 混没料到会有缉妖司中人突然杀出的宁世伟豁然一惊,怒喝一声昂然抬手,将那掠空而来的短枪一把攥住,反手丢向了舞着双刀扑来的张副司官! 铛! 蓦然一声巨响,弯月一般的刀罡猛然飞出,撞飞了短枪的同时也劈向了宁世伟! 宁世伟见状怡然不惧哼了一声,索性不再隐瞒身份,凝聚妖元汇聚手掌,抬手将袭来的刀罡一把抓住,猛一较力便将刀罡捏了个粉碎! “将将入了铜皮境,也敢与我动手!且看是谁受死!” 散发着无边凶煞戾气的宁世伟暴喝一声,鼓动妖元合身扑向了张副司官! 而就在这时,被宁世伟一掌拍飞的冯定安却是纵身跃至张副司官身边,瞬间凝出两团生民信火丢向宁世伟的同时喝道: “张副司官!此妖凶顽,你我务必携手将其诛杀!” 第八十四章 断臂而逃 “诛杀老夫?且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后花园中,竭力凝聚生民崇信之力的冯定安话音刚落,裹挟着滔天凶焰的宁世伟便狂笑着扑了上来! 而张副司官眼见受伤的知府冯定安已经亲身下场,并竭力与宁世伟缠斗,登时奋起双刀咬牙扑上,并冲着身后大声喊道:“长云!速速燃信求援!” 喝声刚起,因修为不济,除了远远投射短枪便无法插手争斗的赵长云立即应了一声,掏出信炮直指天空,便要拉下引信! “求援?求你大爷!” 然而不等赵长云有所动作,深知不能引来更多人而陷入重围的宁世伟就暴喝一声,抬脚挑起脚边一柄短枪,伸手一捞奋力一甩! 嘭! 只听一声令人烦闷的破空声骤然迸发,那短枪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飚射而出,眨眼间便飞至赵长云面前! “长云小心……” 张副司官见状瞠目急喝,可呼声未落,那短枪便如流光一般扎在赵长云的肩头! 刹那之间,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速度极快的短枪直接将赵长云的肩膀扎了个对穿,并去势不止的扯着惨嚎的赵长云向后倒去! 眼见自己视如手足的手下不仅没能燃放信炮,反被宁世伟一击重伤,张副司官顿时怒火盈胸血气上涌,瞪着因充血而赤红的双眼合身扑向宁世伟! 而宁世伟见状却不屑笑道:“本事不济还上来送死,老夫便成全你!” 说罢,宁世伟一掌逼退冯定安后化掌成爪,裹挟其上的妖元瞬间变作一只数尺大小的庞然兽爪,向着张副司官狠狠抓去! 然而一心诛妖的张副司官此时也是发了狠,一身真气鼓荡不休疯狂涌向手中双刀,凝成两道五尺长的锋锐刀罡,向着那妖元所化的庞然兽爪砍去! 轰! 刀罡兽爪相撞的瞬间,一声冲霄巨响猛然爆发,紧接着刀罡轰然破碎,化成狂猛罡风席卷四周! 而抵不住妖元兽爪的张副司官一声闷哼,刀罡尽碎的同时不仅手中双刀被猛然弹飞,就连他也被来势汹汹的妖元兽爪拍得神志不清飞退开去! 互拼之下身形只是微微晃动的宁世伟见状,嘿然狞笑一声,强自摁下胸臆间翻滚涌荡的妖元,铁爪一挥,那浅淡了些许的妖元兽爪便再度向着张副司官抓去! 而张副司官此时体内真气翻腾难以自抑,跌坐地上分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元兽掌向自己抓来! “妖孽住手!” 就在妖元兽爪飞临张副司官身前数尺之时,一声郎朗清喝忽然响起,刚刚被宁世伟一掌逼退的冯定安凛然挡在了张副司官身前! 只见他此时头戴四方巾,身穿一身焰色文士长衫,腰间配一把镌着“君子”二字的长剑,手中一筒束着丝带的竹简,简上刻着“定国安邦策”五个字! 而细细看去,却见他这一身装扮看似实物却又如虚若幻,隐隐散发着凛凛然不可轻侮的坚笃昂然之势! “区区妖邪,也敢行凶!” 冯定安刚一站定便瞠目一喝,腰间君子剑锵然出鞘,堪堪抵住了来势汹汹的妖元兽爪! “文心境三重天!定国安邦?这便是你的信念所化么!” 催运妖元兽爪的宁世伟目光一扫便看破了冯定安的底蕴,神情狰狞的鼓荡妖元,另一只手箕张成爪,再度凝出一只妖元兽爪,向着冯定安抓去! “护!” 冯定安面色不变清喝一声,手中君子剑强行格开妖元兽爪,另一只手中的《定国安邦策》脱手而出豁然展开,瞬间涨大如屏风一般,将他与身后的张副司官护在其中! 嘭! 妖元所化的庞然兽爪如同天降陨石一般狠狠撞在定国安邦策上,瞬间激起一阵狂烈刚猛的风暴,以冯定安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瞬时间,整个后花园飞沙走石亭舍倒塌!原本草木繁茂百花争艳的雅致之地,顷刻间盛景烟消云散,化作了一处残破废园! 而在那风暴的中心,面色惨白的冯定安身形连晃数下才堪堪稳住,环绕身周的竹简也变成了半透明状,虚幻残损的不成样子! 眼见这一记拼招让冯定安受了内伤虚弱无力,宁世伟强忍大量妖元损耗和杀招反震带来的眩晕感,须发张扬的张狂笑道: “定国安邦?我定你大爷!” 然而他刚刚骂完,就见冯定安面上闪过一丝坚毅,鼓起胸膛张口一喷,一股鲜血便化作血箭落在了手中的君子剑上! 紧接着,沾染了冯定安精血的君子剑豁然一亮,剑身上腾起一层血红色的光焰! 正暗暗调动妖元的宁世伟心头一惊,只觉那剑身上的血色光焰令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心生退意! 然而以精血祭剑的冯定安哪里容得他退去,将手中燃着血色光焰的君子剑迎风一抛朗声喝道:“君子笃信!执剑荡妖邪!去!” 一个去字刚一出口,铮铮剑鸣冲霄而起,而那飞临半空的君子剑也剑鸣中骤然消失! 下一瞬,一蓬鲜血突然涌现,而一支连带着大半个肩膀的手臂冲天飞起,扑通一声打着旋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抹黯淡无光的虚幻剑影则在有些呆怔的宁世伟的身后显现,且刚一出现就消散不见。 “啊!痛煞我也!” 一声惨嚎响彻整个后花园,臂膀跌落地面后才突然袭来的剧痛,顿时让宁世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一剑却不仅斩去了他的一条胳膊,更将一股气息渡入了他体内,与他体内的妖元势成水火一般剧烈冲突起来! “好贼子!”竭力镇压体内异种气息的宁世伟捂着断臂处踉跄几步,瞪视着冯定安咬牙恨声道:“重伤之下还有着等手段,晋国文脉果然不能小觑……” “住口!一介妖邪有何资格品评我晋国文脉!” 面色灰败了许多的冯定安傲然站定,依旧用残破不堪的竹简护着自己和身后的张副司官,沉声道:“天耀宗道门翘楚却任用妖邪,天人共鄙之! “只恨我遭你暗算失了准头,否则定能将你就地斩杀!” “牙尖嘴利,不是好东西!”神色阴沉的宁世伟见冯定安底气尚足,虽有心报断臂之仇,却觉自己体内妖元与异种气息争斗越发激烈,若不及时觅地化解恐会让他修为尽丧! 想到这里,即便是心有不甘,宁世伟也不敢再贸然逼迫冯定安和多做逗留! 于是他果断俯身拾起断臂,转身向后花园外纵去! 而在纵身跃上院墙的刹那,宁世伟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冯定安狰狞道:“今日断臂之仇,我记下了!且看我如何回报于你!” 说罢,宁世伟纵身一跃,掠出院墙不见了踪影。 谁知他刚刚离开,那护着冯定安两人的竹简幻影砰然崩碎,同时冯定安身上的衣冠也在瞬间化作原本模样! 紧接着,始终如苍松般站立的冯定安蓦然足下一软,扑通一声便瘫倒地上! “冯知府!”一直被冯定安护着的张副司官此时已平稳了气息,惊呼一声连忙将之扶起! 可谁知他刚要医治冯定安,就见对方眼神坚定的摇头道:“此处……动静极大……瞒不过……府衙吏员。 “那妖孽……被我重伤……修为……暂时跌落,张副司官……速速……将其斩杀!” 说罢,强摁伤势的冯定安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前襟! 张副司官闻言愣怔刹那,看了眼气息微弱却尚算稳定的冯定安,又看了看不远处重伤昏迷的赵长云,恨恨咬牙的同时拾起双刀,提气纵身朝着宁世伟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他刚走不久,气息虚弱的冯定安便勉力坐直身子,一边稳定内伤一边冷冷注视着张副司官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道: “若再给本官三天,定能令宁世伟犯下泼天的罪过! “到时候代国理屈,边境五山不说尽归晋土,起码其归属也能重议一次。 “如今迫得我出此下策,缉妖司,险些坏我大事!” 低声说罢,冯定安将胸中浊气缓缓吐出,平定心绪静心疗伤,不再理会外界的动静。 府衙外,拎着一条手臂的宁世伟出现在街头,稍一辨别方向便向着花河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未及行远,他忽然听到一阵犬吠声远远传来,同时还有不少脚步声惨杂其中,显然正有不少人带着犬只向着府衙奔来。 “武人?晋国缉妖司?”宁世伟听那脚步声沉凝有力,顿时明白来者何人,稍一思忖忽地狞笑道:“来得正好!” 说罢,宁世伟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收敛气息缩身其中,一边镇压体内异种气息,一边静静等着缉妖司众人赶到。 眨眼功夫,一行十余名黑衣男子牵着灵犬来至府衙外。 而就在他们准备按着灵犬的指引进入府衙时,却见一众灵犬忽地发了狂一般,夹着尾巴四爪刨地,朝着一个方向竭力嘶吼! 一众缉妖司司吏见状面色顿变,可不等他们查探灵犬发狂的原因,就见一道身影忽然从灵犬嘶吼的方向冲了出来! “什么人!” “站住!” “不许再靠近了!” 一众司吏见对方来势汹汹,纷纷开口喝止! 然而宁世伟既然决意杀出,又岂会因为几句话便改了主意! 只见他也不动用妖元,仅仅凭着强横的肉身,眨眼间便冲至众人近前,须发张扬张口蓄气! “吼!” 一声震天兽吼猛然爆发,首当其冲的一人手中钢刀还未拔出,猝不及防之下便被轰了个正着,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 而其余人等也都遭了难,一个个被震得头晕目眩东倒西歪,瞬间乱作一团! 至于那几只最先发现宁世伟的灵犬则更是不济,一个个口吐白沫翻倒在地,眨眼间便尽数晕死了过去,显然是不得用了! 宁世伟见一众司吏乱作一团,狞笑一声身子蓦然膨胀,同时后腰处生出一根七尺长短儿臂粗细的兽尾,钢鞭也似抽向了众司吏! 霎时间,长鞭舞动的破空声猛地爆发,间不容发的狠狠抽在两名司吏额头,直将两人抽得神志不清晕厥过去, 而不等他们两人倒地,那兽尾便如灵蛇般迅速盘绕,直接死死缠住了两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有几分兽化迹象的宁世伟再度张开血盆大口,赶在众司吏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一甩脑袋,闪电一般叼住了一名司吏的咽喉! 紧接着,他身形急转足下一跺,带着嘴叼尾缠的三名司吏纵身跃上了房檐,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而直至这时,留在原地的一众司吏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或高呼或鸣信或燃点信炮,却是已经失了宁世伟的踪影。 “你们怎的在此处?可曾遇到一个虬髯断臂的老者?” 忽然,一声浑厚的喝问声响起,众人寻声看去,却是拎着双刀的张副司官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见状连忙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就带着一脸急切等着张副司官发令。 “掳走三人?”张副司官眼珠一转忽地想到一个可能,心头寒意大冒的同时失声惊呼道:“糟了!” 一众司吏闻言具是一惊,正要询问,却见张副司官话也不说便跃上房檐,追向了宁世伟消失的方向。 然而没有灵犬可用的张副司官,只能凭着些许痕迹追索宁世伟的踪迹,速度不由得便慢了下来。 当他追到一个僻静小巷中的时候,一具面容灰败气血尽丧的男尸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而细看那男尸,张副司官立即看到了尸身的勃颈上,有一处碗口大小的兽类咬噬创口。 同时,男尸的衣着也与方才那些司吏一模一样,显然就是被宁世伟掳走的三人之一! “果然被吞噬了气血!” 张副司官面色一沉,心头一急再次纵身上了房檐,咬牙继续追索宁世伟的踪迹。 只是他却不知,孤身一人的宁世伟此时再度化作身着黄袍的虬髯老者模样,拎着断臂站在添香阁后方的无人巷陌中。 然而,宁世伟此时的面色却是难看的很,只因在他面前五丈处,出现了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斗篷中的神秘人。 而这人不仅身披斗篷,就连眉眼五官也隐在了一张面具之后,就这么木桩子一般的杵在那里,完全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 不过宁世伟却绝不会认为对方有什么好心,毕竟那神秘人手持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正遥遥指着刚刚赶至此地不久的自己! “阁下是什么人?”等不到对方发话的宁世伟心中急切,忍不住问道:“为何挡我去路!” 第八十五章 剑定生死 宁世伟问罢,用斗篷和面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左章眸光便是一闪。 下一瞬,左章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透过面具的孔洞,扫过宁世伟不断弥散出妖气的断臂伤口,暗暗对比了一下锦蕊梳妆台上那些物件所散发的妖气。 只是看到有妖气逼近来查探一下…… 谁知却碰到了你这么个正主! 心念电闪间,左章手中指着宁世伟的长剑纹丝未动,同时一边细心观察一边暗暗思忖道:左肩断臂处创口整齐,与手臂残肢吻合,显然是被人以利刃一击斩下。 不过能把他砍成这样,却还让他逃脱,难不成对方的修为与他相近,是以伤换伤才重伤了他? 而如今他顶着这副模样依旧执意来添香阁……难道是猜到了什么,专程来报复锦蕊? 想到这里,左章暗道一声麻烦,哑着嗓子寒声道:“挡你的去路,需要理由吗?” 宁世伟闻言面皮一抽,眉宇间煞气凝聚,开口时一股肃杀意味顿时弥漫开来,“我劝阁下莫要打错了主意,将自己的性命算计丢了!” “是吗?”左章不为所动的反问一声,目光在宁世伟断臂伤口处稍作停留,立即发现那里弥散而出的妖气,正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凝实起来! 念头微微一动,左章顿时明白宁世伟心中打得什么算盘,冷声哼笑道:“你且猜一猜,似你这般拖延时间,于你我而言谁的好处更多一些?” “你……” 被拆穿心思的宁世伟蓦然一惊,瞳孔骤缩的同时忽然发觉,左章手中长剑稳定得可怕,语气却是淡然的很! 难不成他料到我会回来? 不可能!事发突然,他怎会有此判断! 可若真是如此,那他便是…… 满是疑虑的念头一起,立即让本就因看不透左章修为,才不敢贸然动手的宁世伟顿感骇然,也让他本就重担如山的心头生出无限惊疑! 然而此时的宁世伟有着必须进入添香阁的理由,咬牙强忍直接动手的躁动,细细审量两眼后,隐隐发觉左章眼中并无杀意。 他不是要杀我? 抑或……他自知杀不了我? 念及于此,宁世伟心头一动,瞪视着左章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阁下如何才肯让路!” 左章闻言瞥了眼身后的添香阁,想着锦蕊和初霞尚在暖阁中,目光一定摇头叹道:“对不住了,让不得……” “呼吼!” 然而左章话音未落,一声兽类低吼忽然从宁世伟喉头迸发,无形音波瞬间袭向左章! 悠忽间,骤然被宁世伟偷袭的左章足下一软身子便侧歪开去,持剑的手臂也瞬间低垂下来! 而宁世伟低吼过后立即双足蹬地合身扑上,面容狰狞的头颅一阵扭曲变化,瞬间化作一个凿牙锯齿圆头方脸的五尺狮首,张着血盆大口便冲着左章头顶咬去! 铮! 就在那散发着腥风恶臭的狮口降临左章头顶的刹那,一声清脆昂扬的剑鸣忽然响起! 紧接着,一抹寒光乍现,流星追月一般刺向了狮首下颌! 只听一声利刃及体的闷响,锋锐的剑芒没入狮首颔下鬃毛之中,正中其咽喉! 然而挥出这一剑的左章却觉剑柄上阻力骤增,勉力穿入些许之后便再难寸进!即便用尽全力,也仅是堪堪将这庞然狮首推开! “贼子使诈!” 咽喉处的剧痛让宁世伟声音变得扭曲怪异起来,而咽喉中剑的他不仅没能伤及左章的性命,反而被这一剑推了一个趔趄! 而当他重新站稳,左章已经如同一颗被清风卷起的浮尘一般,飘然而起出现在他头顶上方轻哼道:“你这不要脸皮的,也有资格说别人使诈?” 宁世伟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左章飞临自己头顶左侧,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猛然刺下,眨眼间便带着锋锐无匹的剑风直奔他的左眼! 亡魂大冒的宁世伟仓促之下连忙侧头向右疾闪,堪堪在剑光及目的瞬间避过剑锋,却被长剑将脸颊边的鬃毛削去一缕! 下一瞬,心头冷汗直冒的宁世伟下意识的就要扬臂挥击,可肩头的痛楚却让他忽地想起,自己的左臂已然被冯定安斩断! 而正待他再做反应时,却见身形依旧在半空中的左章持剑的手腕轻轻一摆一抖! 刹那之间,一股难以名状的危机感骤然涌上宁世伟的心头! 然而还不等他弄明白发了什么事,那错开他面门的长剑忽地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锋锐的剑尖便如灵蛇一般扎入了他的耳窍之中! 痛! 剧痛! 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剜首剧痛瞬间涌入宁世伟的脑海! 而随着剑刃的深入,宁世伟甚至能感受到剑身入脑带来的滞涩感和摩擦感! 自知已无活路的宁世伟惊怒已极,须发皆张口鼻喷血,形若厉鬼一般仰天狂啸道:“无耻贼子!趁人之危!我便是做鬼……” “废话真多。” 然而宁世伟呼声未绝,飘然落地的左章一声轻喝,手中长剑用力一绞,不仅截断了宁世伟的话头,更将他的生机尽数绞散! 而眼见宁世伟尸身倒地,左章抽出长剑振臂一甩,将剑身上的血迹脑浆全部甩走,这才收剑入鞘。 “这家伙死前喊了一声,不片刻就会招来缉妖司。” 扫了眼尸身渐起变化的宁世伟,左章轻叹一声,也不等他化出原形,转身便向花河方向奔去,“缉妖司有灵犬,陆路怕是会留下味道。 “唉,又得跳河,合着我这趟进城是玩潜泳来了……” 说罢,左章足下加速离开了小巷,不一会就传来了重物坠河声。 待到左章离去十数息之后,一阵足音传入巷中,紧接着手执双刀的张副司官就狂奔而来。 而当他刚刚踏入巷中,就见一具体型庞大的兽尸横陈其中! 面露惊容的张副司官连忙走上前来细细打量,却见这兽尸乃是一头死去的雄狮。 这雄狮身长丈余,体型健硕非常,只是左前腿被齐肩削断,口鼻间不断有鲜血涌出,显然新死未久。 而一番查探之下,张副司官很快发现了雄狮的致死伤,乃是被穿耳入脑的一剑生生搅碎了颅中脑子! “只一剑么……”一番查探下,并未发觉有其他搏杀痕迹的张副司官喃喃自语道:“有这等剑道造诣的高手……广安府内,怕是一个都没有吧……” 半个时辰后,华灯初上。 再度换了一身干爽衣衫的左章重新扮做逍遥书生,摇着扇子踏进了添香阁旁边的酒楼,径直来到张世山所在的雅间外,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 “左小哥,你可算回来了!”喝了一下午茶水的张世山喜呼一声,招呼小二张罗了一桌饭菜,然后便闭紧房门好奇问道:“办妥了?” “妥了。”左章也觉有些饥饿,落座后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不过恶首并未远遁,而是在潜回添香阁的时候,被我杀了。” “被你杀了?”张世山诧然瞪眼,眼珠一转恍然道:“我见缉妖司从添香阁后面巷中,抬出了一个老大老大的黑布包袱,那其中……” “应该是一只狮子精的尸首。”左章点点头,然后面带疑惑的沉吟道:“只是这狮子精先前明明是个守规矩的,如今怎的会落到这般田地?” 左章刚刚说完,张世山就挂着一脸惋惜与自得混杂的表情啧啧叹道:“左小哥啊,这次你可料错了,那狮子精可绝不是个守规矩的!” “嗯?”左章闻言讶然,反思了一遍自己的推理,并未发觉有疏漏之处,不由好奇反问道:“怎么说?” 张世山得意的咧嘴笑笑,指了指窗外的添香阁道:“你离开之后,我花了好些银钱,让这酒楼中的伙计去打探消息。 “就在刚才,酒楼伙计告诉我说,那个名叫宁世伟的老头子不止动手打伤了知府冯定安大人,还伤了好些缉妖司的司吏。 “而他动手的原因,不过是锦蕊重病没法子出席赏花宴,自己又因被被缉妖司询问追查而心生不悦,恼怒之下便到府衙闹事,做出狂悖之举。” “恼怒闹事?不应该啊……”左章眉头微微皱起,夹起菜肴缓缓咀嚼着沉吟道:“他若真是个这般性子的人,怎会隐忍至今? “要知道自他提出要与锦蕊求欢之后,不论锦蕊还是添香阁,抑或仰慕锦蕊的那些人,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即便是知府大人出面说项,也仅仅是让添香阁变了态度,锦蕊和那些宾客却依旧没有给他好脸。 “他若是有和知府大人动手的胆子,怎么能忍得了这些?” 自以为知道真相的张世山正得意着,却被左章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讷讷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比你知道的还少,如何答你?”左章见状不由失笑,吞下口中的食物又饮了口果酒,舒服的长出一口气,一边思索一边轻声道: “这个名叫宁世伟的狮子精在缉妖司赶到前便独身逃走,显然是不想和缉妖司起冲突的。 “而他在知府衙门现身,想来要么是认为冯大人会护着他,要么就是有什么要紧东西在冯大人手中,需拿到手再远逃他方。 “这般回避争斗,又颇守规矩,那便不应该是主动出手伤人的,所以……” 话至半途,张世山忽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扫了眼门口与窗外,这才低声惊呼道:“你是说冯大人先动的手?” “猜测而已。”左章耸耸肩,望着知府衙门的方向缓缓说道:“不大可能动手的人动了手,说明他必然有着动手的理由。 “而不论是受激之下含怒出手,还是被逼无奈的反击,抑或其他可能,造成的结果便是冯大人受伤。 “所以,我们的冯定安大人,才是让宁世伟突然间不再守规矩的关键人物。” 一直顺着左章所说思索下来的张世山,感觉脑中一片混沌的同时觉得心头有些发寒,“可是……冯大人为何这般做啊?” 左章想了想问道:“张大哥,这个宁世伟是什么身份?” 张世山略作回忆后答道:“据酒楼伙计说,他是代国使团的副使。” “又是……”这次却是左章诧然惊呼,不过他刚刚开口就止住了话头,谨慎的扫量了四周后眉头紧皱道:“怎的又是代国使团?真个阴魂不散! “在咱们进入戈壁中的那段时日中,这个代国使团和咱们晋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头生出同样疑虑的张世山闻言眨巴眨巴眼睛,起身直接走出雅间,显是下楼打听去了。 过得片刻,张世山再度走进雅间,可面色却是难看了许多。 左章见状,顿时明白张世山打听来的消息并不怎么喜人,轻啧一声问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唉……”张世山闻言长叹一声坐回桌边,低眉垂目带这些沮丧道:“咱们晋国和代国交界之处,有一处五座山峰连成的山脉。 “那山脉一侧为代国所有,另一侧则归属咱们晋国,两侧均有两国子民定居,虽时常有所往来,却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山脉两侧的两国子民忽然起了摩擦并逐渐失控。然而因着地处偏远,直至闹出了好些人命官司这才引起了两国重视。 “随后,咱们晋国和代国均有心将这五座山峰纳入版图,却多年下来谁也未能得偿所愿。 “而代国使团这次访晋,便是为了这件事。” 左章闻言恍然点头,之一转念便有所悟道:“看来结果并不太好。” “不错。”张世山呲牙咧嘴的点点头,面带不屑道:“咱们晋国如今文脉独大,曾提议来一场殿前诗文大比,胜者便将那边境五山纳入版图。 “这本是文脉用作谈判先行抛出来的条件,料定道门鼎盛的代国绝不会答应,于是便等着对方杀价。 “可谁知代国竟然一口应了下来,还直接派遣使团来访!结果……” “结果全输了,是吗?”左章闻言连连摇头,心想自己那地球的老乡就在代国使团之中,能在诗文大比中输了才叫奇怪。 果然,左章话音刚落,张世山便狠狠锤了一下桌子,面带愤恼道:“五场比试,对面只出了一个人,咱们这边五个人轮番上场却从头输到了尾! “到了最后,那五人尽皆羞愤败退,其中一个更是急火攻心修为不稳,跌落一个大境界,真真把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张世山说罢便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显然被气的不轻。 始终在一旁听着的左章则瞬间梳理清楚了背后的因果,微微颔首道:“如此想来,冯知府是想在这个宁世伟身上做些文章,废去殿前诗文大比的结果。 “如今看结果也算得当,只是这份算计对于被宁世伟祸害的人来说,却称不上友好。” 张世山闻言又是一叹,却没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思,转而问道:“左小哥,那个宁世伟为何要潜回添香阁呢?” “原先我也不大明了,不过现在想来……”左章默然片刻,轻轻指了指暖阁方向道:“许是想要取什么东西吧。 “他当时身受重伤,潜逃匿迹才是当紧,专程回到添香阁,那东西于他而言要么极重要,要么用处极大。 “可是极重要的东西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况且他先前离开时没有带着,便说明那东西不在他身边。” 左章正说着,却见张世山一脸好奇准备提问,立即猜到他心中想法的左章笑了笑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不过应该在锦蕊姑娘的暖阁中。 “如今那些东西被缉妖司拿走,虽说再没了咱们探究的机会,却也斩断了咱们与宁世伟之死的因果,算是好事一桩。 “所以,张大哥你如今可以放心的想一想,怎么把锦蕊姑娘带出添香阁了。” 一听左章这般说,张世山顿时来了兴致,与左章兴冲冲的商量起行事细节来。 然而,此时正与张世山密谋拯救锦蕊的左章却不知道,就在半个多时辰前,当他一剑断绝宁世伟所有生机的刹那,万里之外的一座车辇内,一名闭目静坐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八十六章 一事相求 车辇内的老者身形魁梧,头圆方脸宽口阔鼻,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睛光华内敛,顾盼之间威势十足。 可是,这魁梧老者与死在左章手中的宁世伟,不仅在五官相貌上似足了十分,甚至就连须发也是一般的茂密! 只是相比虬髯乱发的宁世伟,这名魁梧老者的长发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挽了一个道髻,胡须则修剪成了毫许长短的短髯,整整齐齐的看着很是精神。 再看这名魁梧老者所在的车辇,只见其内布置周全空间极大,光线明亮柔和,简直就是一间宽阔舒适的房间。 可就是这样一个宽阔的房间内,除却这名与宁世伟极为相似的魁梧老者以外,就仅有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道士闭目打坐,再没了第三个人影。 而细看之下,这名青年道士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五官俊秀明朗,神情不喜不怒,周身上下纤尘不染道韵隐转,完美的诠释了仙风道骨四个字。 不过,当魁梧老者睁开双眼的时候,静心打坐的青年道士立即察觉了异样,紧跟着睁开双眼好奇问道:“宁前辈,可有异样?” “异样……有的。”魁梧老者闻言眉眼舒展开来,笑容中尽是慈祥和蔼。 只见他说着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微微偏转,仿佛能够洞虚穿妄一般穿透车辇厢壁,投向了某个莫名之处,“苍宇,老夫的恶身,被斩了。” “哦?”被称作苍宇的青年道人闻言眉头一挑,旋即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起身朝着魁梧老者恭敬施礼道:“恭祝宁前辈修为再进一步!” “呵呵,你师父不在此处,不必这般拘谨。”魁梧老者开怀一笑,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担忧道: “那恶身盗了我的使团印信去,此番别人斩了,会否于那边境五山的归属有些影响?” “怕得什么。”苍宇闻言面带傲然的摆了摆手,“宁前辈有了攀登大道的机会,那边境五山便是舍了也没什么。 “再说了,晋国虽然输了殿前诗文大比,却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将边境五山拱手相让。 “所以有没有影响都不打紧,反正晋国早晚会弄出一些幺蛾子,来抵消我之前的一番作为。” 魁梧老者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问道:“何为幺蛾子?” “我的家乡俚语。”苍宇很是熟练地笑着答道:“代指麻烦又糟心的事情,我一时忘形,却是又让宁前辈见笑了。” “你这家乡俚语颇具趣味,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魁梧老者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默默念叨了两次后转而问道: “苍松与苍柏中途离开使团,如今已经失期许久,咱们可要去寻一寻?” 苍宇闻言稍作思忖后摇头道:“苍松师弟率直豪放,苍柏师弟谨慎细致,两人颇为互补,修为又足以自保。 “他们之前虽占着使团的名额,可却也只是充作护卫而已。此番告假游历,说不得便遇到了什么机缘以致误了归期,便让他们自行归宗吧。 “而当务之急,是咱们需尽快归宗,将边境五山到手的消息带回宗内,遣得力人手前去探索。 “要知道凌云山和无相观同样觊觎边境五山,咱们宗门这一次大出风头,他们必然会弄出些小动作来,所以不得不防。” “也对。”魁梧老者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起身来至车辇窗边,掀开帘子冲外面喊道:“快着些,莫要耽搁了归宗的时辰!” “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声传来,紧接着车辇骤然加速,让窗外响起一阵疾风略过的呜呜声! 魁梧老者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倚在窗边向外看去。 只见浩浩日光之中,波澜壮阔的无边云海尽在车辇下方,十二只挂着缰绳的巨鸟在前方振翅疾飞,拖着连成一串的三座宽大车辇掠空翱翔! …… 宁世伟伏诛数个时辰后,月近中天。 张副司官处理完了一应事宜,终于得了空,却是连歇息也没有歇息,便急匆匆的出了缉妖司,运转身法纵身而起,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处院落中。 这处院落不算大,陈设也极简单,除却两间厢房和一个不算太大的演武台,便再没了别的东西。 而值此夜深时分,两间厢房中的一间却并没有似周围屋舍一般熄灯灭火,反倒有明亮的光芒从窗内透射而出,显然其间的主人并未安睡。 张副司官见状却是面露急色,大步一跨便推门而入。 然而房门刚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涌进了张副司官的鼻腔,同时其间的一切也暴露在他的眼中。 只见曾在添香阁中给锦蕊问诊的陈老正站在床榻边忙碌,而日间被宁世伟掷出短枪所重伤的赵长云,则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丝丝血迹从肩头伤处不断渗出。 “长云伤势如何了?”张副司官急切间奔至床榻边,眉头紧皱问道。 同在床榻边的赵长风双拳紧攥,瞪着一双充血严重的眼睛咬牙道:“如今依旧止不住伤处渗血,陈老说伤口再不弥合,便只能弃掉这只手臂了……” “这……”张副司官闻言一惊,心中顿生无边懊悔,焦急地凑到不停施针试图止血的陈老面前急道:“陈老,如何才能……” “我怎么知道!”竭尽全力也无法完全止血的陈老也来了气,瞪着眼睛回怼道:“他伤处有我未见过的妖气坏他生机!没看见我正想办法么! “你既然祛除不掉那妖气,就闭上嘴给我乖乖看着!再敢聒噪,下一针便扎在你身上!”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张副司官顿时哑了火,焦躁急切却又不敢开口,只能不甘的退开半步,心中不停盼着赵长云的伤处能快些好转。 笃笃笃。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顿时让屋内众人一惊。 然而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听院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下庆州缉妖司司官刘青风,府城盘桓间听闻有缉妖司同仁被妖孽所伤,特携医道妙手前来相助。” 几句话传进屋内,张副司官与赵长风不由面面相觑,就连镇定施针的陈老也是蓦然一顿,不敢置信的偏了偏耳朵。 而见张副司官与赵长风没有动静,心气不顺的陈老不由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啊! “若是骗子,老夫不用你们动手也要打杀了他! “若真是妙手医者,你们耽误的这些功夫岂不是在害人!” 张副司官闻言豁然醒悟连连称是,拔腿冲出去便开了院门! 门外刘青风见开门的是张副司官,笑呵呵的拱手道:“原来张兄也在,你我可是好久没……” “废什么话!你请来的医者呢?”张副司官显然与刘青风颇为相熟,截断对方话头便探头向他身后看去,顿时瞧见了两个身影。 只见这两人一个是身形宽硕的圆脸胖子,笑呵呵的看着颇为喜人。 另一个则是个相貌俊朗头戴僧帽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宝相庄严,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 “医者……”张副司官眼珠一转目光定在左章身上,着急的确认道:“是这位大师?” “正是!”刘青风也不在意张副司官的无礼,点头笑道:“智深大师一身医术出神入化,简直……” “大师快随我来!”刘青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探手去扯左章衣袖的张副司官再度打断。 而张副司官显然也是急了,扯着左章便向院内跑去,完全不理会尚在门外的张世山和刘青风。 眼看自己好友这般急切,刘青风也料到事态严重,便与张世山安静的进了门,悄声止步站在院落中等候,以免自己进去添了乱子。 与此同时,随着张副司官进入厢房的左章刚刚站定,便一眼看到了躺在榻上面色惨白的赵长云。 “精通医道的和尚?怎的这般年少?” 满手是血却依旧努力施救的陈老扫了眼左章,见他年龄不大顿时面露失望。 不过即便不抱太大的期望,陈老还是准备略尽医者本分,于是甩走心中杂念沉声道:“他左肩被一柄铁枪贯穿,伤处有妖气残留。 “那些妖气在残损他的生机,致使伤处血流不止无法愈合。 “我们没法子驱散那妖气,只能竭力拖延,你若也没有派的上用场的手段,我便只能将他的手臂连着伤口齐肩锯掉了。” 陈老说完便不再吭声,只拿余光看着左章,而张副司官和赵长风则满脸紧张的看着左章,生怕他说出一个他们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佛慈悲。”扮高僧扮得有模有样的左章合十颔首,目光一扫便看到了盘踞在赵长云伤处的妖气,带着一脸淡然走到了床榻边,“贫僧且试试。” 说罢,他便伸出右手贴在赵长云伤处,左手依旧竖在胸前,双目微阖诵起了经。 众人见状颇感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贸然打断,只能带着犹疑观瞧,却不知左章右手已经凝化出数根真气游丝针,开始祛除妖气梳理赵长云的伤情。 而借着真气游丝针的探查,左章不仅很快弄明白了妖气盘踞的范围,也把赵长云那碎骨与残肉搅混在一起的伤口“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那洞穿肩膀的伤口中,大小不一的十余块碎骨散布在残裂的肌肉皮肤中,宛若一颗颗深深刺入肌肤的细小石子一般,难清理到了极点! 这等伤势若不梳理顺当……恐怕好了也会落下残疾。 不过真气游丝针最善处理这等精度要求极高的伤势,看来是来着了! 想到这里,左章顺手祛除了赵长云伤处的妖气,开始一心多用的操控复数真气游丝针,移动拼接那些细小的碎骨和残损的肌肉皮肤。 近在咫尺的陈老见左章将手贴在赵长云伤处后,除了诵经便没了别的动作,心头不由再增几分失望。 可他正要摇头叹气时却忽然发觉,赵长云伤处那原本如涓涓小流般不停渗出的血水,却似是骤然失了源头一般,不再有血水渗出,只留下了一片逐渐凝固的血痕! 这就止住了? 怎么可能! 辛苦大半夜,却始终未能竟全功的陈老登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全然没有料到左章如此轻描淡写,就做到自己竭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同在床榻边的张副司官和赵长风同样全神关注着左章,很快也发觉了赵长云伤处的异常! 而眼见血流止住,两人正要上前感激左章,却见左章依旧没有将手挪开赵长云的伤处,纳罕之余不由向陈老投去探寻的目光。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因陈老此时已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左章的手掌上,且越看神情越是凝重! 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将最后一块碎骨拼回去的左章长出一口气,缓缓撤回手掌后退离床榻边,却发觉张副司官三人宛若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无措。 “这位大师,陈南平有礼了。”陈老轻咳一声冲左章行了个医者礼,然后好奇问道:“大师仅用十数息就止了血,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可我看大师又为伤者医治半个时辰,却不知大师此举深意所在?” “老先生客气了。”左章见陈老行了医者礼,顿时明白对方不仅认可了自己的医术,还要向自己求教,连忙恭敬回了一礼才解释道: “赵施主伤处骨碎肉残,恢复起来艰难良多。贫僧不忍他受这般痛楚,便将尚未丧失生机的碎骨筋肉拼回了原处。” 陈老一听顿时两眼放光道:“大师竟有这般手段?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朽的医道造诣还是浅薄了……” “陈老先生谬赞了。”左章闻言连忙谦虚一句转而说道:“伤势严重,拖延不得。 “只可惜贫僧在用药一道上浅薄得很,所以还要仰仗陈老先生助他调理伤情。” “这个好说。”陈老闻言拍了拍胸脯保证道:“用药上大师不必担心,我苦研多年的骨伤膏正合用!” 说罢,心情不错的陈老便显摆似的掏出一个小瓷罐子,揩出一抹蓝色药膏便给赵长云涂抹起来。 而见陈老忙碌起来,张副司官这才得了空,走上前来神情认真的感激道:“多谢智深大师援手,救得我这兄弟一条性命。” “张副司官言重了。”左章一见张副司官主动这般说,心道一声来得正好,顺势合十回礼后颔首笑道: “贫僧此来,却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张副司官成全。” 第八十七章 好戏落幕 次日清晨,添香阁的一处议事静室中。 大管事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坐在主位,几名管事和老鸨则面色各异分坐两侧客位,时不时地偷偷扫一眼明显心事重重的大管事。 “唉……” 忽然一声叹息响起,却是眉头紧锁的大管事闷声一叹,然后郁郁开口道:“今早缉妖司来人传话,说锦蕊妖气缠身,醒转无望,让我们出钱赎人。 “还有那丫鬟初霞,也被妖气侵蚀了身子,变成了哑儿一个,也需我们用银子赎回来……” “凭什么!”一名最善察言观色的管事见大管事开口时满脸的不情愿,眼珠一转拍着桌子道:“斩妖除魔护佑一方是他缉妖司的本分! “哪里有出了事情向我们索要银钱的!还讲不讲道理,真真不要脸皮!” 大管事闻言苦笑一声,摇头叹道:“缉妖司咬定咱们出了事情后没有立即去请他们,是收受了妖孽财物行包庇之举。 “还说咱们将锦蕊卖给那姓宁的是献媚于妖族,要用勾连妖族的罪名惩处咱们……” “啊!” “怎能如此!” “还有王法吗!” “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大管事话没说完,一众管事老鸨已经群情激愤的嚷了起来,只是一个个虽然叫的凶,眼神却畏畏缩缩的游移飘忽着,显然色厉内荏得紧。 最清楚手下一帮货色是什么德性的大管事见状,本就烦乱非常的心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恼怒,没好气的喝道:“嚷什么嚷!都闭嘴!”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同时闭嘴安静下来,纷纷用无辜又茫然的眼神看着大管事,一个个似是痴傻儿一般,没有一丝替大管事分忧的意思。 大管事见状顿时怒极反笑,而哼哼呼呼的无奈笑过之后,他强行平定心绪沉声道:“事到如今,你们也别心存侥幸的指望同知大人。 “他老人家自昨夜起就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我求得急了才遣人给我传下一句话来。” 大管事话中虽没说是哪位同知大人,可在场众人都是知道添香阁背景的,自是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不由得都紧张起来,探着脑袋等待下文。 而见大管事话至半途停下了话头,众人顿感心焦,一名管事不由问道:“他老人家说什么了?” “他老人家说,让咱们自己把事情摆弄干净。” 大管事淡然答了一句后,目光扫过众人,面带冷笑颇为解恨的说道:“他老人家还说,必要的时候,花些银子再丢几个替罪羊也是可以的。 “毕竟,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多的是抢着上位替他分忧的。” 骤然间,众人只觉一股寒风从密闭的静室中刮过,直刮得他们心眼骨缝遍布寒意! “大管事!我有一个法子!” 一名心思灵动的管事生怕自己做了那有死无生的替罪羊,念头急转便急切开口道:“我们只要咬死那姓宁的妖怪是锦蕊招来的,便能安然脱身! “大管事,诸位,你们想啊,锦蕊如今既然醒转无望,初霞又成了哑儿,她们哪来的口舌狡辩! “即便是有朝一日锦蕊醒转,抑或初霞能再次开口,只要我等花些银子弄成铁案,便容不得她们颠倒是非黑白! “况且,等到缉妖司定了罪,她们不日便会入刑!到时候咱们再砸些银子,活花魁变成了死美人,自是万事大吉!” 这管事急切间开口,言语间的谋算露骨至极,也阴毒到了极点! 可是,包括大管事在内的众人听罢了他的话,却或面露喜色或点头沉思,莫说是反对,便是连一个面露犹豫的都没有! “好!就依你说的办!”大管事思忖片刻,两眼放光的抚掌道:“如此一来,赎身银子也不必交了,还堵了他们事后再吸血的口子,只打点一番便能成事! “好在锦蕊三场献艺下来,到手的银子也够使了,从中支取一些买她们主仆的性命,就当做了一桩善事!” 说罢,大管事便兴冲冲的与众人聚在一处,商量起了栽赃脱罪的事宜。 一时间,静室内窃言耳语如群峰飞鸣般响了起来,让人一听便觉不适。 及至晌午,添香阁派出一名管事,揣着银票走进了广安府缉妖司的大门,低眉顺眼的禀报来意之后,很快就见到了负责办理此事的赵长风。 随后,早早做好心理准备的添香阁管事咬牙陪着笑脸,忍过了赵长风不由分说的一顿奚落嘲讽后,这才得了空掏出银票,并隐晦的将栽赃脱罪的意思表达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答复?” 听罢了添香阁管事的话,赵长风翻弄着到手的银票,神色莫名道:“这些散碎银子,便是你们准备上下打点的? “呵呵,你当我缉妖司上下都是叫花子?” “呃……”添香阁管事闻言顿时有些无措,面色难看的再次伸手入怀,将一摞银票和两张身契双手递上,讨好笑道: “官爷,那锦蕊和初霞暗中勾结妖族,想要逃出添香阁去,我们也是被蒙骗的啊。 “如今她们事发又遭了报应,便是她们的命数,所以官爷您如何处置她们我们都不会过问。 “您大人有大量,便看在我们也是苦主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赵长风哼笑一声拿起银票和身契,略一点数后轻弹一下笑道:“先说清楚,究竟是你们有心欺瞒,还是锦蕊勾连妖族,尚还没有定论。 “不过你们既然有这般诚意,我们也不会不讲道理。 “这样吧,明日送两个管事进缉妖司把事情认下来就行了,至于那两个管事的死活,你们便不用管了。” “啊?”添香阁管事闻言骇了一跳,正要求两句情,却见赵长风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袖筒,愣怔刹那后立即心领神会! 于是他咬牙将藏于其中的银票掏出,双手奉上后忍着心头苦涩道:“大人,请务必还我等一个清白!” “好说。”赵长风毫不犹豫的一把捞过银票,连同身契和之前到手的银票一起收入怀中后,大剌剌的起身摆手道:“回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添香阁的管事闻言如蒙大赦,心头一松连连道谢,然后便火烧屁股似的退了出去,仿佛正被什么骇人的东西追着一般。 赵长风见那管事兔子也似跑得飞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目光一冷不屑的哼声道:“真真便宜了你们!” 说罢,赵长风转身出了会客厅,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日值班房内。 “长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班房内,张副司官歪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桌上摆着美酒小菜,显然心情不错。 “八百两银子,身契两张。”赵长风施了一礼坐在桌旁,将银票和身契放到了桌上。 “银票你收着吧,长云事后医治也需银两。”张副司官拿起身契,合在掌心双手一错,两张轻薄却能拘束人命的纸张便在瞬间化作了齑粉。 赵长风闻言从银票中取出二百两揣在身上,然后摇头道:“司中上下还需打点,我们兄弟只拿这些便够了。” “打点银子我来出。”张副司官将银票推到了赵长风面前,不以为意道:“张僧会是个痴情种子,又比添香阁大方得多,上下打点之后我还有的剩。” 赵长风闻言点了点头,默默收起银票后思忖片刻,忽然低声开口道:“义兄,这个张僧会和智深大师……” “别问,也别瞎想。”张副司官一听话头就知道赵长风要问什么,摆摆手沉声道:“宁世伟被斩杀之后,冯知府第一时间便将其生前的恶行报了上去。 “而他因为要我署名,所以那奏疏我看过,那时我便明白,这件事情远不是咱们看到的这般简单。 “因此,不管智深大师和张僧会有没有参与宁世伟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真正促成此事的,是咱们的知府大人冯定安。” “冯知府……”赵长风低头沉吟一声,深吸一口气后不再言语,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锐芒。 两天后,正心寺后院的一间厢房内,昏迷数日的锦蕊终于睁开了双眼,而还没等她从久睡骤醒的茫然中清醒过来,就听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姑娘!您终于醒来了!” 那悦耳的声音听着虽有几分尖锐刺耳,客气中的欣喜之情却是分毫做不得假,一瞬间就把锦蕊心头懵怔一扫而空,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初霞?”锦蕊偏头看去,却见自己万分熟悉的一张圆润脸庞凑在自己枕边,两丝泪痕蜿蜒至瘪起的嘴角边,可爱之余还颇有几分滑稽。 锦蕊见状,顿时忍俊不禁的弯起嘴角,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四周,“这是何处?” 因为锦蕊醒转而倍感欣喜的初霞胡乱抹去泪痕,雀跃答道:“这是左公子的……不对!是智深大师的正心寺。” “左公子变成智深大师了么……”锦蕊闻言眸光流转嘀咕一声,摇头轻笑坐起身来,默然片刻后忽然诧异道:“这正心寺的厢房倒也雅致。” “啊?”初霞愣了一下,很快发现锦蕊正四下打量,而她目光所及之处,种种日常用及的物件一看便知颇为精致昂贵。 醒悟过来的初霞顿时明白锦蕊想得岔了,连忙解释道:“这些物件都是张爷新近给姑娘添置的! “其实不止这些,姑娘日常的食水和所用的被褥衣衫,都是张爷亲自送来的呢!” “张爷……”锦蕊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体态宽硕的身影,不由笑道:“我这一遭,也是给人家添了老大的麻烦了。” 初霞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却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头,顿时让厢房静了下来。 不过锦蕊却不打算再在厢房中待下去了,招呼初霞给她穿戴好衣衫,然后便推门走了出来。 瞬时间,清晨的阳光照在锦蕊脸上,让她不自禁闭上双眼的同时,也令她久违的感受到了那阳光带来的暖意。 “我佛慈悲,锦蕊姑娘起得却是早。” 忽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起,瞬间将锦蕊从沉醉中唤醒,并让她迅速回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想着自己方才醉心晨光暖意的样子被对方看到,锦蕊心头不禁生出微微的羞窘。 不过锦蕊也是心思灵动的,念头一闪定了定心神,轻笑一声将这份羞意化去,莲步轻挪冲着端坐桃树下的左章躬身一福,“奴家多谢智深大师再造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左章摆了摆手笑道:“锦蕊姑娘真的要谢,便去谢张大哥吧。 “他为了你的事情前后奔走良久,心力财力花费了不知多少,即便如今还在为你们筹办新的身份,对你用心之良苦,比这世上任何一人也不少。” “如此说来,奴家确要好好感谢张先生了。”锦蕊听话知音,点头应和的同时眸光频频流转,最后略带犹豫道:“只是锦蕊身无长物,该如何回报张先生呢?” “锦蕊姑娘,正心寺不是魔窟,不必这般委屈自己的。”左章摇摇头认真道:“张大哥倾慕于你,相信你心中也清楚得很。 “可相比救你,他有的是法子对你用强,毕竟你身在添香阁,又没有自保之力,而他却是一介修为不弱且财力雄厚的武者。 “而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的救你出添香阁,不过是他怜你敬你。所以你若担心他会仗着有恩与你便行强迫之举,却是糟蹋了他的一片诚心了。” 锦蕊闻言一时语塞,她久居添香阁,看惯了人心阴暗,确实担心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而听左章这般说,她稍作思忖便明白自己那番思量确实是小人心思,暗生愧疚的同时却也觉得心头暖了一暖。 想到这里,锦蕊恭恭敬敬的再次施了一礼,表情诚恳道:“多谢大师点拨,锦蕊知错了。” “贫僧此言,并没有指摘你的意思。”左章说话间,眼睛忽然微不可查的向角门方向瞥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 “只是张大哥既然倾慕于你,又愿意冒着风险助你脱困,此番心思举世也是难得,着实不容轻侮。 “所以锦蕊姑娘你若没有将他厌烦到骨子里,便不妨许他一个机会。 “至于最终你二人是出双入对成就佳缘,还是缘尽于此情归于友,只看锦蕊姑娘你的意思。” 听左章说得这般清楚明白,锦蕊顿时放下心头负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而放松下来的她却似是想起什么事情,眉宇间满含好奇的看向左章,轻声问道:“智深大师既与左公子是同一人,却不知您究竟是清心高僧,还是红尘世人呢?” 左章见状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失笑道:“贫僧……” 见左章开口回答,也不知自己希望得到什么答案的锦蕊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可是左章刚刚说出贫僧二字,一道身影就从角门进了后院,眨眼间便匆匆来到了锦蕊面前。 锦蕊豁然一惊,却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乃是一名身材曼妙容貌娇俏的妙龄女子,一双剪水双眸中似有水波荡漾,灵动秀美非常。 而这女子刚一出现就截断了左章的话头,面带不屑的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道: “这个臭秃驴,就是个一心修禅的木头和尚,哪会理会什么红尘!” 被突然出现的阿黎吓了一跳锦蕊惊诧之下,掩口急急退了几步,这才定下了心神。 然而她很快发觉,阿黎出现之后左章便面带微笑不再说话,而刚刚那一番替代左章回答自己的话,却隐隐带给她几分小兽护食的感觉! 第八十八章 兵刃到手 骤然出现的阿黎,以及那颇显异常的举动,顿时让锦蕊意识到,她与左章之间似有什么无法言喻的故事。 于是,自知不好再与左章聊下去的锦蕊便莞尔笑笑,以疲乏为由告歉回了厢房。 而当厢房的门再度闭合,一直隐隐瞪视着锦蕊的阿黎这才放松了心神。 可这一松懈,她立即回想起来,自己刚才本是在偷听,却在锦蕊提问和左章开口回答时,下意识的跳出来截断了两人的谈话! 刹那之间,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的阿黎顿时身子一紧,一股羞窘之情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那娇俏秀丽的嫩白脸蛋染上了一层红霞!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自己此时正背对着左章,于是连忙调动妖元平复气血,希望脸上的炙热感能快些消散。 “不用调动妖元,深呼吸几次就好了。” 就在阿黎努力平复心绪的时候,左章满是揶揄意味的笑声忽然响起,险些让阿黎急急运转的妖元走偏岔了气息! “臭秃驴!都是你害的!”阿黎索性不再掩饰,转身跳到左章面前,双手叉腰瞪着眼睛数落道:“让你平时秃驴没个秃驴样! “这下好了吧!那花魁盼着你还俗,张胖子辛苦一场却因为你被她嫌弃了!瞧你干的点什么事儿! “哼!要不是刚才我跳出来替你打圆场,张胖子的姻缘就被你坏了!” 这一番话说得有急又快,直把脸上挂着揶揄笑容的左章说得呆愣当场。 而阿黎也不管自己蒙混过去没有,直接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件东西丢向左章,硬生生扭转了话头道:“东西拿到了,什么时候去真宝阁?” 左章正想着如何嘲讽阿黎两句,突然间就见一件东西飞到了自己面前,当啷一声砸落在了自己脚边,不由吓了一跳道:“什么玩意儿?” 而待他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一柄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短柄尖头锤,正在自己的脚边滚着。 左章好奇的将短柄尖头锤拎了起来,只觉它分量约莫一百五十斤,比自己的乌钢伏妖棍轻了许多,拿在手中轻飘飘的很是不趁手。 “这就是你弄回来的法器级兵刃?”左章一边别扭的掂量着,一边好奇问道:“有什么玄妙处?” “没错!”阿黎傲然点头,却也不说这短柄尖头锤的玄妙处是什么,只仰着下巴翘着嘴角的看着左章。 而左章见阿黎赌气似的闭口不言等着看笑话,不由无奈一笑,开始细细端详手中的短柄尖头锤。 只见这短柄尖头的锤柄寸许粗细长约两尺,不知什么材质所制,锤头则形似大号的南瓜,只是多了许多尖刺。 整体看来,这尖头锤连柄带锤加起来长近三尺,且其重量绝大部分都汇聚在尖头锤上,拿在手中颇为不得劲。 而那锤柄除了底端周周正正的铭着“无定”二字以外,便没了别的饰纹,活似一个直溜溜的黑铁棍子串着一颗顶尖挂刺的大号南瓜,造型实在说不上好看。 不过,这短柄尖头锤虽有种种地方让左章瞧不上眼,可其通体新簇簇的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看着不止没被用于争斗过,恐怕铸成后便没怎么被人拿起来过! 是新铸的兵刃? 亦或是铸成之后便没被人用过? 想着想着,左章心头好奇越发浓重,有心探究这短柄尖头锤的特异之处,便小心翼翼的将一丝真气渡入了手握的锤柄中。 嗒。 刹那间,一声细微至极的脆响传来,那短柄尖头锤的锤身竟在左章渡入真气的瞬间,与锤柄蓦然分离! “嗯?”左章讶然轻哼,掌心真气骤然收回。 与此同时,那脱离了锤柄的尖头锤似是感受到了左章真气的变化,刚刚生出坠落之势便忽地一顿! 紧接着,那锤头便如摆脱了重力一般骤然回缩,咔嗒一声与锤柄再度合在一起! “无定……原来是这般喻义啊。”左章稍作思忖恍然一笑,攥着锤柄的手掌真气催鼓! 嗒。 又是一声轻响,只见那尖头锤再度脱离锤柄,直愣愣落向地面!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巨响骤然爆发,尖头锤重重的砸在地上,其势头之猛,甚至荡起了一蓬灰尘! “嗯?”已然做好心理准备的左章再次目露讶然,伸出另一只手去捞地上的尖头锤,“看这坠地的势头,重量不大对啊?” 说着,左章便捞住了尖头锤准备抬起,然而手掌上传来的沉重感却让他手腕蓦然一沉! “有意思。”左章笑哼一声眼睛一亮,左手端着尖头锤,锤右手攥着锤柄,一边不断输送真气一边细细感受。 不一会,左章就发觉当他改变输入锤柄的真气强度时,左手中尖头锤的重量也会相应改变! 做了一番尝试之后,左章很快摸清,尖头锤的重量最轻会有一百五十斤,最重时则会升至一千八百斤! 而升到极限重量之后,便是再增强真气,也不会让其增重一分。 “有趣。”左章暗暗感受了一下真气消耗的情况,面带惊奇赞叹道:“这无定锤的重量竟能产生这般变化,真真不可思议! “不过,它的奇妙处似乎还不止于此。” 说罢,左章右手手腕一抖,手中锤柄便是轻轻一提。 而随着锤柄的提拉,静静待在左章左手中的尖头锤毫无征兆的蓦然一跃,逆势流星一般卷起一阵恶风骤然冲向了天空,眨眼间便升起丈余高! 左章见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手中锤柄轻轻挥舞,仿若站在交响乐团前的指挥家在挥动指挥棒一般! 不过与指挥棒不同,响应左章手中锤柄的不是华美的交响乐章,而是那绕着诡异路线在空中左冲右突的尖头锤! 一时间,声如恶鬼哭嚎的恶风声在空中响起,让那在半空中打着旋飞舞的尖头锤,活似一个挂满了尖刺的人头鬼在四处搜寻猎物! “怎么不管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会变得古古怪怪的!” 忽然,阿黎的声音响起,话语中满是嫌弃。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东西本来就是这么用的。”左章操控尖头锤飘在自己面前一尺处,左手凝出两根真气游丝针道: “真气渡入锤柄后,除了让锤头变重,会形成一根链接二者的无形无质的真气索。 “通过操控真气索,尖头锤就能如臂使指的攻袭防守,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这件兵刃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真气索太过脆弱。” 说着,左章操纵凝出的两根真气游丝,在锤柄顶端轻轻一绞。 刹那之间,原本静静悬浮的尖头锤似是失了支撑一般蓦然一坠,咔哒一声回到了锤柄顶端。 “原来有这种缺陷啊!”阿黎见状瞪大了眼睛讶然道:“难怪被封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了。” “所以说……嗯?”左章正要再说什么,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珠一转盯着阿黎的双眸问道:“合着你是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送到我手里,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弄明白啊!” “对啊!”阿黎毫无愧疚之色的挺着胸膛仰头看天,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妖族,这兵器是你们人族才能用的东西,我哪知道它有什么古怪。” 被噎得险些咬到舌头的左章面皮一抽,“你知不知道理直气壮的理字,和不讲道理的理字是同一个?” “知道啊。”阿黎眨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长又弯的睫毛呼扇着,俏皮的笑了起来。 无可奈何的左章咧咧嘴,冲阿黎无力的竖了竖大拇指后转而问道:“东西哪里弄来的?” 成功捉弄了左章一回的阿黎笑呵呵的说道:“你不是聪明么,猜猜啊。” “真是恶趣味啊。”左章摇头轻叹,然后将尖头锤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缓缓说道:“以你的性子,不会去挑那些手头不宽裕的势力下手。 “再加上你说这东西被封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就说明封存这东西的地方还有很多宝贝,而这无定锤则是即便丢了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发现的东西。 “有这等积蓄大量宝贝的财力物力,想来不是什么小势力,很可能是大宗门,还是不把法器级兵刃当回事的大宗门。” 静静听着的阿黎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起来,饶有兴趣的催促道:“还有呢?” 左章笑了笑继续说道:“能使得起来法器级别兵刃的武者,最次也得有铜皮境修为。 “而其他流派要想玩得转,道宗要到感应境,佛门需要灵台境,至于文脉,自有一套炼器体系的他们从来不使这些玩意儿。 “可是,满晋国都被文脉把持着,似这般富裕到把法器级兵刃搁置落灰的大宗门,他们怎么容得下? “因此,只能是一个全晋国文脉加起来也不敢招惹的势力,才有资格将这么一件法器级兵刃丢在家中落灰。 左章说着顿了一下,脸上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笑眯眯的看着阿黎问道: “所以,晋国王室的武库好玩吗?有没有从里面挑几件礼物送给我呢?” 第八十九章 剑名破甲 “礼物?” 正自得意的阿黎被左章直言不讳的索礼弄得有些无措,俏脸不自然地偏移开去,避过了左章的视线嗫喏道:“你这臭秃驴丑八怪一个,想得却是美……” 本就只是玩笑揶揄的左章闻言也不甚在意,哈哈一笑后转身让木听涛给阿黎准备食水。 然而木听涛刚刚应承下来退了下去,左章就听到一阵颇为沉重的足音响起,却是熊大力驮着沙陀和萌芽大步奔进了后院之中。 “智深大师!我们捡到宝贝了!” 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呼声响起,却是坐在熊大力后背上的萌芽兴奋地冲着左章呼喊道:“你看你看,就是这个宝贝!” 话音刚落,熊大力已然奔至左章近前,足下一顿一个俯卧,他背上所背负的东西便显露在左章面前。 左章低头看去,却见熊大力背上放着一把造型简拙的黑鞘长剑,乍一看颇有几分古朴韵味。 “哦?捡来的?” 左章意味深长的笑笑,俯身看着萌芽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笑吟吟的问道:“真是捡来的?”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萌芽顿时紧张的缩了缩爪子,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对……对啊!” “唔,萌芽运气蛮好嘛……”左章颇具深意的点点头,伸手拿起长剑,一边端详一边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从哪里捡的呢?” “从……呃……”萌芽一时语塞,搓了搓脑袋后才结结巴巴的答道:“从……从大殿里捡到的!” “呵呵,也是辛苦你了。”左章闻言不由失笑,收了继续捉弄萌芽的心思,指着寺外说道:“玩去吧。” 萌芽如蒙大赦,连忙扯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扮木头人的沙陀和熊大力,飞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而见萌芽转眼逃得不见了踪影,左章目光微微向阿黎所在的方向偏了一下,却见她紧绷着一张若无其事脸看着别处,仿佛毫不关心一般。 只是她那双犹疑不定的眼珠,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珠一般,一个劲地往左章和那柄黑鞘长剑上瞟。 “这把剑形制倒是不错,还算合我心意。” 左章自然知道阿黎在盼着什么,颔首笑笑赞了一句,见她眼底流露出几分得意后不由莞尔一笑,低头细细端详手中长剑。 这把长剑的剑鞘通体黝黑,越看越是不起眼,可其材质却结实坚硬得很,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手指轻弹时会发出一声声笃实厚重的弹音。 单单这剑鞘就值不少钱了吧…… 左章脑中转着不着调的念头,视线轻移,落在了剑柄与剑镗上。 只见这剑柄同样呈漆黑色,刻着方便抓握的螺纹,看宽窄长短恰与左章的手掌相合,仿佛是量身而制的一样。 而那剑镗则是一块暗金色的山字形金属锭,上无一个铭文,却与剑鞘的鞘口完美契合在一处,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左章见无论剑鞘还是剑柄上都没有铭刻文字,不由好奇的自语道:“没有名字的吗?” 话音刚落,端着食水的木听涛也来到了桃树下,恰听到了左章的疑问。 “智深大师,这个……”木听涛神色莫名的凑到左章耳边轻声道:“阿黎仙子将这把剑交给萌芽的时候,小的无意间听到她曾叮嘱说,这剑名叫破甲。 “刚刚萌芽来去的急,恐怕是将此事忘记了。” 左章闻言顿时忍不住想笑,偷眼去看阿黎的表情,却见她脸上神色很是不自然的仰头看着桃树,耳根到脖颈间更是红了一片。 这个别扭到有点可爱的性格…… 真是有点犯规了啊。 左章故作不知的收回目光,收敛杂念手握剑柄轻轻一拔,想要看看剑身。 然而,预料中的长剑出鞘声并没有响起,左章想要看到的剑光也没有出现,皆因长剑依旧死死的合在剑鞘中! “咦?你也拔不出来吗?”阿黎饱含诧异的惊呼声响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毕竟她清楚地知道左章力气大得夸张,自己拔不出这把剑还能用妖族不得用来解释,可左章也拔不出来就有点让她难以理解了。 “也?这把剑不是萌芽捡来的吗?”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面带揶揄的点破了阿黎话语中的漏洞。 而阿黎一听顿时羞红了脸,梗着脖子反驳道:“臭秃驴!你……” 锵! 阿黎话还没说完,骤然迸发的一声剑鸣忽然截断了她的话头,而一抹宛如蒙纱皎月一般的寒光也乍然闪过! 刹那间,破甲剑剑身豁然暴露在阿黎面前! 只见它剑身长有三尺,宽近两寸,体如钢尺,尖若柳叶,阳光之下剑身隐泛蓝光,四道直溜溜的血槽卧在两道剑脊的两侧,一看便是夺命利器。 “嗯?”阿黎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臭秃驴!你做了什么?” “用真气温养了一下。”左章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只是攥着剑柄的手掌的指节,却因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着青白色。 阿黎眼神锐利的很,自是瞧见了左章的异样,骇然问道:“真气温养?你用了多少真气?” “还剩一成多一点。”左章深吸一口气后又长长吐出,暗暗庆幸自己因修炼罗汉金身,真气被吸空后的异状已然适应了很多。 “还剩一成!”阿黎闻言却是越发骇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左章手中的破甲剑,“就刚才那一瞬间,你九成真气就没了?” “想来是它饿得狠了。”左章轻轻舞了个剑花,定下心神一边感应一边解释道:“我方才只是尝试像操控无定锤一样,渡一丝真气进去。 “可是真气进去便如同泥牛入海一样没了,而就在我准备撤手的时候,里面却似有什么东西被我惊醒了一样,主动吞噬我的真气。 “只是这一吞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就剩下一成多了。” 阿黎听着颇感惊骇,又想着这柄剑是自己带给左章的,不由有些担忧道:“这柄剑会不会有什么古怪?要不我还是放回去吧。” 左章闻言嘿嘿一笑,“不说是萌芽捡来的了?” “臭秃驴你有完没完!”阿黎顿时气结,柳眉一竖指着左章手中的破甲剑命令道:“拿来!我这就送回去!” “别呀,这可是宝贝。”左章歪头笑笑,手指轻弹剑脊。 刹那间,一声铮然剑鸣昂然迸发,仿若凤鸣一般冲上云霄! 然而细听之下,就能发觉这剑鸣声中有些不大爽利,似有什么杂音掺混其中。 阿黎见状顿时愣住了,这时她才注意到,左章手中的长剑虽然寒光湛湛,却似有一层无形薄纱笼罩在剑身之上,让它看起来很是晦暗! 第九十章 安排停当 即便是阿黎不太懂人族兵器的门道,可单从外观看却也能看得出来,这破甲剑明显状态不大对头。 而心生疑惑之下,她忽见左章面露沉思后又恍然点头,不由好奇问道:“这剑怎么了?怎么暗沉沉的和生病了一样?” “你猜对了,它还真是有点病灶。”左章笑了笑还剑入鞘,将之横放膝上,看着阿黎温言询问道:“话说你是从哪里弄到这柄剑的?” “晋国王室武库呗。”已经承认破甲剑是自己所送的阿黎不再扭捏,一五一十地说道:“我打听到,晋国文脉打压武人,王室却不许他们毁弃收缴来的兵刃。 “可这些东西总要有个存放处,于是王室便建了好些个武库,专用做收纳缴上来的兵刃。 “我多方探寻,总算找到了一个收纳法器级兵刃却疏于看守的武库,便进去拿了这个破甲剑和无定锤。” “疏于看守?晋国王室哪有那么傻。”左章摇头笑笑,“晋国文脉独揽朝纲不假,可是武人却并没有受到伤及根本的打压。 “要知道如今晋国王室紧紧握在手中的几股力量里,军武未受裁撤,宫中军力整齐完备,且缉妖司势力日趋壮大。 “因此,被打压的其实只有活跃于世俗之间,却又对王室没有敬畏心的武者,而那些收缴上来的兵刃,恐怕便是为上面那些个势力准备的。” 阿黎闻言诧异地掩口惊叹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诶!那王室所建武库中的东西……” “没错。”左章点点头道:“要么是暂时尚未寻到合适理由下发的,要么便是没什么价值的。 “缺陷及其明显的无定锤操控起来,既要浑厚的真气支撑,又要御使者一心多用且心思灵动细腻,显然没人喜欢。 “至于破甲剑,则明显是许多年都不曾有人拔出来过,被人当做无价值而丢在闲置武库中也可以理解了。” “弄了半天我捡回来两件破烂啊……”阿黎闻言噘着嘴哼了一声,可旋即就想起了左章的话,摇头惊道:“不对!你说这破甲剑是宝贝!” “没错,是宝贝啊。”左章理所当然的笑了笑道:“不过是蒙尘了而已,且擦拭起来比较费劲。” 阿黎不解道:“什么意思?” “它吞了我的真气,让我对它多了一丝感应。”左章组织着语言解释道:“法器级别的兵刃想要晋升灵器级,产生器灵乃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而这柄破甲剑中隐约有一个器灵的雏形,只是却浑浑噩噩没有灵识,只知道本能的吞噬真气温养自身……” “这剑有器灵!”不等左章把话说完,阿黎就失声惊呼道:“这是灵器级别的宝剑!” “这一惊一乍的,你想吓死我啊……”左章无奈的笑了笑,摆摆手解释道:“它如今与其说是器灵,不如说是一个灵胎,所以还差得远呢。 “而且这破甲剑似是在很多人手中流转过,导致其中灵胎吞噬的真气驳杂不纯,别说生出灵智,唯一的那一抹灵性都快被磨没了。 “想来若是再吞噬一些驳杂不纯的真气,它便彻底消散了,而这恐怕也是它不愿出鞘的原因。 “毕竟好不容易生了灵性,求生本能驱使之下,想要下意识的减少损耗。” 阿黎闻言恍然,可旋即又有新的疑惑升上心头,纳闷道:“那为何你的真气能让它出鞘?” 早料到阿黎会这般询问的左章哈哈一笑,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和尚嘛,佛门功法虽与武者有些许相通之处,但所生真气中正平和,最善温养。 “况且你也知道,我的真气和别人的不大一样的。” 左章说罢,阿黎顿时想起他在拳圣秘境中时的表现,释然地点点头后问道:“那它现在怎么样?” “你看它不是愿意出来了么?说明应该是好了一点。”左章轻拍一下膝头的破甲剑,“首先要祛除灵性之中驳杂真气遗留的杂质。 “虽说不知这一步要花费多久工夫,但是就刚才我那九成真气所带来的效果来看,应该是个水磨工夫,少说得个一年半载的工夫。 “之后就是温养灵胎,让它蜕变晋升为器灵,这一步更是慢工细活,却是不知要用多久了。 “不过我实在是有点好奇,能将一柄法器级的兵刃催生出器灵的剑客,想必不是寻常人物,这人会是谁呢?” 左章说罢,就拿好奇的眼睛去看阿黎,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啊。”同样好奇的阿黎歪头想了想,旋即摇头道:“我在武库中翻到这柄宝剑的时候,他只是被封在一个落满了灰的木盒里。 “而盒子上除了破甲两个字,便再没了别的东西,连捆扎盒子的绳索都没有。” 左章闻言啧声叹道:“那恐怕破甲都不一定是它的剑名,而是上一任剑主取的。” “管他呢。”阿黎无所谓的耸肩笑道:“反正落在你手里的时候还叫破甲剑,且就算将来蕴化器灵也只认你做主子。” “那倒是。”左章闻言豁达的笑笑,拾起地上的无定锤丢给阿黎,拎起破甲剑向着小殿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你先用些食水,稍后咱们就动身吧,省得你又嫌我秃驴没有秃驴的样子。” “我有说错吗?你本来就是!”阿黎鼻尖一耸,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左章进入小殿之后,她的嘴角却翘起了如同月牙般的娇俏弧度。 同一时间,锦蕊和初霞所在的厢房中,锦蕊坐在离窗最近的位置,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看她的表情,却满满都是茫然和疑惑,似乎满心不解一般。 一旁的初霞见状,纳闷的侧耳听了听,然后眉头微皱犹豫问道:“姑娘,你听到什么……” “嘘!”不等初霞问完,锦蕊就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初霞无奈,只能噘着嘴静静坐在一边,抓起一片衣角使劲搓拽,仿佛赌气似的等着。 片刻后,锦蕊忽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离开了窗边,莲步轻挪坐在床榻上,神色中满是迷惑,“怎的什么也听不到呢?” 初霞闻言眨巴眨巴眼睛,一边转着衣角一边低声道:“姑娘,偷听别人说话不好的。” “你个死丫头!”锦蕊翻了个白眼娇声反驳道:“万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说我们的坏话呢?真真一点子心眼儿也没有!” 被训斥了却毫不在意的初霞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有姑娘在,我要心眼做什么。” “懒死你算了!”锦蕊闻言也不知说什么好,摇摇头后忽地思忖着低声自语道:“那个姑娘和智深大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锦蕊却不知道,她厢房外的门窗上,贴着好几片白中带紫的桃花瓣。 这些花瓣看着没什么异样,可每一片都与其他花瓣呼应着结出一张光纱,将厢房的门窗笼罩,不让左章与阿黎交谈的任何一个字漏进厢房中! 而锦蕊更不知道,她口中的智深大师,此时已经进入了须弥境中,将进入须弥境前所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与慧觉老僧说了一遍。 “不仅慈悲剑法小成,蕴有灵胎的剑器更是落在你的手中?”慧觉老僧饶有兴趣的看了左章两眼,笑了一声后面上神情又恢复了原先古井无波的淡然, “你需好好谢谢那个名叫阿黎的姑娘。” “用不到你来教!”左章哼了一声,忽地想起一事,皱眉问道:“老秃驴,这天下你也转了个大概,晋国边境定然是去过的。 “你与我说实话,那边境五山所在的位置有什么古怪?为何晋国与代国纠缠这许多年都不愿撒手?” 左章说罢,就定定的看着慧觉老僧,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盘腿端坐的慧觉老僧听罢,慈祥笑道:“戈壁中的那座锥形山是拳圣留下的,而你所说的那边境五山之中,有一座山同样是大神通者留下的。” “嘶……什么!”有过种种猜测的左章全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可旋即他就想到了其中关窍,骇然惊道:“秘境!” “没错。”慧觉老僧脸上的笑容淡然而不带一丝悲喜,“说是五座山,实际上只有一座是分割秘境造成的,其余四座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手笔。 “而真正的秘境入口,只有在找到与秘境有关的那座山之后,你才会找到线索。” 左章眼珠一转惊道:“老秃驴你进去过!” “不止,还在其中住了些时日。”慧觉老僧云淡风轻的说出了让左章震惊不已的话,然后面露回味道:“其中颇有趣味,只是……唉。” 话至半途,慧觉老僧忽地面带遗憾的止了话头,然后就不再言语。 正在兴头上的左章哪受得了这个,见状连忙催促道:“只是什么?把话说明白啊!” “想知道?”慧觉老僧哈哈一笑,袖袍轻挥道:“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左章就见几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飞进了自己的眉心,紧接着一阵恍惚感袭来,慧觉老僧竟然不由分说就把他赶出了须弥境! “靠!臭不要脸的老秃驴!当老子好欺负吗!”左章瞪视着小殿中的佛像,跳着脚咬牙道:“我就不去,气死你!” 骂完,气咻咻的左章一屁股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开始查看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东西。 很快左章就发现,脑海中的东西是几册功法典籍,其中一册是一本名叫《玉海五重》的人族道门功法,尤其适合女子修习。 而联想正心寺中多出来的两个人,左章自然知道这门功法是给谁准备的。 “老秃驴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左章冷哼一声思忖道:“这功法还是让张大哥卖好去吧,省得他又问我怎么泡花魁。” 说罢,左章将注意力放在剩下的几本典籍上。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分别是《慈悲剑法》、《浮影无踪》和《回春针诀》! “怎么又是它们?我都练得……嗯?”左章眉头刚刚皱起,却忽觉这三门技法与自己之前所练的颇有些出入。 不是说内容前后矛盾出了问题,而是其中多了很多深奥艰涩的内容! 左章见状略一思忖,顿时明白过来,恍然道:“是了,我之前修为不到,有的东西还不能练。 “如今三门技法都已小成有余,也跨入了罗汉金身第二重,自然就能习练更高一层的技法。 “而且依着老秃驴的尿性,若我的修为再高一些,恐怕这些东西还有更高层次的内容。” 说罢,左章心中带着几分期待将三门技法大略看了一遍,这才继续看了下去。 最后一本典籍则是一本札记,上面记载着边境五山的山川地理和草木生灵,内容多到连前面几本典籍加起来也比不过,让左章看得很是头疼。 “烦死了!我又不去,看个屁啊!” 盏茶工夫过后,仅仅将札记看了很少一部分的左章忍着诱惑,强自脱离入定状态,将破甲剑收入佛国之中,大踏步走出了小殿。 殿外桃树下,阿黎已经用过了食水,正与慈眉善目却满脸恭敬的木听涛闲聊着。 而见左章出来,她立即站起身来,面带希冀的笑问道:“收拾停当了?” “嗯。”左章三两步来至桃树下,将木听涛招到身前,把《玉海五重》念了一遍后说道:“这门功法交给张世山,就说是让他卖好的。 “还有,记得提醒他不要一次性给完,细水长流才是王道,明白吗?” 木听涛心思灵慧,闻言立即明白了左章的意思,笑吟吟的点头道:“小的明白了,愿智深大师与阿黎仙子此行得偿所愿。” 说罢,木听涛恭敬行礼,顺手将小殿用桃树枝和藤蔓封了个严实,然后低眉垂目退到了一边。 “也就你能让我省心点了。”左章笑了笑,转向阿黎伸手向寺外一引,“这位貌美如花的女施主,劳烦带个路。” “臭秃驴又没正形了!”阿黎闻言不屑哼了一声,仰头向着寺外走去,只是步履间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快。 第九十一章 山神庙中 离开正心寺一日之后,左章与阿黎距离广安府边界之处,尚有数百里之遥。 其实以他们的速度,竭尽全力的赶路,一天时间足以穿越两府之地,甚至更远。 不过那也需要天公作美,给他们一个适合赶路的天气,而不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用接天连日的风屏水幕阻挡了左章两人的去路。 好在左章两人运气尚算不错,在狂风骤雨刚刚兴起后不久,便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得以避过风雨暂做安歇,免去做落汤鸡的危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庙外的风雨不仅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狂烈,激荡不休的狂风暴雨仿佛要将这座山神庙掀翻一般! “也不知这风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山神庙内,阿黎衣衫虽沾了不少水汽,但有妖元护体却也并不在意,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庙外的天景。 而庙门外虽是晌午时分,可天地间却一片乌沉昏暗,仿若这天地被重重幕布遮蔽似的。 “失策了,出门赶路该看日子的。”左章无奈摇头,仰脖瞅了眼许久不曾修葺而显得有些陈旧的屋顶,见房梁顶板砖瓦依旧稳固,不由松了口气道: “这时节正是一年中风雨多发的时日,天景说变就变,根本不给你留反应的时间。 “不过咱们也算是运气好,能遇到这山神庙,否则你我便只能顶风冒雨的赶路了。 “而且这山神庙显是有猎户或者旅人偶尔栖居的,虽没有食水,干柴却是不缺。” 面色不怎么好看的阿黎环顾四周,伸手将背后的包袱摘下丢到左章面前,小嘴一噘怨道:“哪里运气好了,饶是我拼命护着,包袱也全湿了!” 左章失笑接过,打开包袱皮看了两眼,就发觉其中事物大多已经湿透,仅有均用油纸裹着的一包坚果和他手抄的《阴阳劫》逃过了一劫。 “确实都潮了,我来弄干吧。”左章摇头轻叹,捧着包袱的双手真气涤荡,向着包袱涌去。 很快,浸透了包袱的雨水在左章的真气鼓催下,化作袅袅水雾升腾而上,给庙内本就潮湿的空气再添几分湿意。 片刻工夫过后,雨水驱除,包袱复归干爽,袅袅水雾也渐渐散于无形。 蹲坐地上的阿黎认真看着,不知不觉间,嘴角不自知的挂上一丝浅笑,一张俏丽小脸瞬间变得娇美非常。 近在咫尺的左章自是察觉到了阿黎的变化,颇觉赏心悦目的同时不由偷偷多看了两眼,然后趁着阿黎发现之前,轻咳一声翻弄着包袱道: “银票还好,去了雨水照用无误。无定锤不惧雨水,也是无恙。 “只是这干粮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如今即便复干却已都成了渣渣,没法子再吃了。 “而且你的换洗衣物上沾染了不少干粮的碎屑,须得抖……” “哎呀!臭秃驴不许翻!” 左章话还没说完,不知想起什么的阿黎忽地面色一窘,血色瞬间涌上脸颊的同时,劈手将左章手中的包袱夺回! 紧接着,她慌里慌张的将包袱胡乱一顿缠裹藏在怀中,活似见了坚果死不撒手的萌芽一般! 见面带羞窘的阿黎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左章心头猛然涌起一阵悸动,喉结暗暗滚动一下。 我已经看到了…… 淡粉色的…… 从手感来看的话…… 是蚕丝的吗? 眨眼之间,上一瞬才录入记忆的画面蓦然清晰起来,指尖上残留的触感也似乎铭刻在指尖一般,让他心头不可抑制地狠狠颤了几颤! “呃……咕咚。” 因录入的信息太过刺激而有些过热的大脑卡顿了一下,让左章语塞刹那,而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充斥着风雨声的山神庙中也分外明显。 心思正敏感的阿黎瞬间察觉了左章的异样,脸色不由越发红了,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 左章见状不由苦笑,强自冷静些许后清了清嗓子,努力将视线从面色绯红的阿黎脸上挪开,忍着心头悸动用平常的语气问道: “这般紧张那包袱,里面有宝贝吗?” 话语声温和依旧,只是竭力控制之下却依旧显得有些不自然,欲盖弥彰的味道颇为明显。 不过这句自欺欺人的话好歹还是起了些作用,红着脸的阿黎低头将包袱死死扎住背在后背,然后偏头看着庙门外声如蚊呐道: “这般天气……需要避雨的人定然很多吧?也不知会不会有人进庙来。” 荒山破庙的…… 又是这种气氛…… 你说这种话是怕我想不歪么…… 左章不由失笑,摇摇头甩走脑海中生出的荒唐念头,若无其事的顺着阿黎的话头说道:“说不准啊,时近晌午,兴许还有同样赶路的人在附近。”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黎闻言眨眨眼睛,面上红晕渐渐消散,剪水双瞳极为短暂的瞥了眼左章,深呼吸几次后轻声道:“臭秃驴,我饿了。” “想吃什么?”左章想了想自己存在佛国中的诸多事物,笑吟吟的将双手一拍合在一处,“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什么戏法?”阿黎好奇的眼神刚刚落在左章手上,就见他咧嘴嘿笑两声,双手蓦然一分! 刹那之间,一个西瓜大小的素白布包骤然出现在左章手中,同时一抹挑动舌尖味蕾的淡淡香味也弥散开来。 “这是……肉干?”阿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您从哪里拿出来的?” “告诉你谜底还叫戏法吗?”很是满意阿黎反应的左章哈哈一笑,连连催动佛国神通,从中取出菜刀案板锅碗食材。 眼看着左章就在这破庙中开始处理食材,被惊得瞠目结舌的阿黎忽然有所明悟道:“你有纳物的手段!” 左章一边切菜一边笑呵呵地说道:“猜对了,不过别告诉别人,这个可是只有你知道。” 阿黎闻言展颜一笑,下巴轻轻压在环抱的双膝上,静静看着左章忙碌。 很快,食材收拾完毕,左章又从山神庙中找了一些干柴生了火,不一会就熬出了一锅鲜香的肉粥。 阿黎嗅了嗅近在鼻端的香味,看着左章从锅中舀出一碗肉粥递到自己面前,揶揄笑道:“荤腥酒水全不避讳,除了念经什么都干。 “就这样子你还说自己是秃驴,就不觉得亏心么?” “一直都是你在说我是秃驴吧。”左章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一边稀溜溜的喝着一边摇头道:“况且我也说过自己只是个出家人。” “狡辩。”阿黎翻了个白眼,喝了口粥后又觉好奇,便问道:“那你说说,和尚同出家人有什么区别吗?”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端着粥碗仰头看着屋顶,面上上过一丝回忆,忽地摇头咧嘴笑道:“和尚嘛,修持诵经敲木鱼,了断尘缘一心事佛,渡自身苦厄。 “至于我这个出家人,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是个上无父母兄长、下无骨肉子侄的孤身离家之人罢了。” 阿黎闻言,只觉左章身上蓦然出现一股孤独寂寥的落寞味道,送向唇边的粥碗不由滞了一瞬,随之心头一动莫名涌上一丝怜惜。 从未见过左章这般模样的阿黎顿时有些无措,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就见小口喝粥的左章眉眼微侧,灼灼目光投向暴雨倾盆的山神庙外! 紧接着,阿黎又见左章左手连挥,只眨眼间便让自己面前的锅勺残粥不见了踪影。 而左章见阿黎面露诧异,飞快的将碗中粥喝了个干净后解释道:“有人来了,听着人数不少,人声马嘶都有,还有一架马车。 “听他们的声音,距这山神庙还有一里左右,正一点点靠近过来,用不了盏茶工夫就到。” 阿黎闻言扫了眼外面的天气,顿时明白左章是说在这风雨之中,对方见到能栖身的山神庙便绝对不会放过。 可是她想着此时只有自己与左章的山神庙,片刻后就要多出好些人,心头顿时有些不悦。 然而事已至此,对方入庙只是时间问题,阿黎只能收敛杂念将残粥一饮而尽,随手一递粥碗看着左章问道:“看你样子,就知道又要掩盖身份了。 “只是这次你我扮什么人?还是行僧?” 左章见阿黎将粥碗递给自己,顺手接过连同自己的一起收入佛国之中,然后点头笑道:“我这身行头仓促间哪来的及换,只能是行僧了。 “而既是和尚,自然不适合端着肉粥,只能以后再给你熬了。 “不过,你不介意又要被我连累做秃驴吧?” “你还知道会连累我啊?哼!”阿黎俏目一转,哼了一声伸出手指,冲着自己脸上挥点两下,然后就一脸好奇的看着寺门外,等着即将到来的人马。 左章因着罗汉金身的缘故,看不到阿黎的幻相,自是不知她幻化的行僧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因为他觉得阿黎此时看着就很不错,所以并不想看到她幻化成男子抑或别的什么东西的模样。 想罢,左章收敛思绪,稍稍整饬了一下自己的相貌,扮作一个三十多岁的僧人,静静坐在篝火边,面容沉静仿若入定一般。 过不多久,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马鸣,紧接着一个高亢的男声便响了起来。 “快看!前面有座山神庙,大伙紧着走几步,进去避避风雨!” 话音刚落,一阵带着或欣喜或解脱意味的附和声紧随而起,而密密麻麻的足音蹄声也瞬间急促了起来,显然一行人都急切地想要进入这能够遮风避雨的山神庙。 过不多久,一行十余人的人马驱着一辆马车来到寺门外,一众腰间悬着刀剑披着斗篷和蓑衣的武者,簇拥着两人踏进了山神庙。 第九十二章 突如其来 随着一众护卫簇拥着两名男子突然涌入这陈旧的山神庙,原本就不大的空间瞬间变得越发逼仄起来。 而这些人刚一进入庙内还未及细细打量,就被其中的火光吸引,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庙中右侧位置,两名身着陈旧僧衣头戴僧帽的行僧坐在一堆篝火旁。 这两名僧人一个看着年龄在三十上下,相貌寻常皮肤粗黄,身上的灰色僧衣略有些宽大,看不出身形。 只是这僧人神情淡然的静静坐着,双目微阖似禅定一般,即便此时风雨狂暴人声嘈杂,他也没有睁开眼睛观瞧一眼。 另一名行僧则年轻了不少,看着约莫二十出头,龅牙突眼朝天鼻,身形也略显瘦弱,着实称不上好看。 不过他则比那个三旬行僧活泛的多,从一开始便好奇的打量着进入庙中的一行人,视线从未移开过。 即便此时众人都在注视着他,他也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反倒冲盯着他的人回了一个鬼脸。 新入庙中的一行人见龅牙和尚冲自己做鬼脸,为首的护卫首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便不再理会。 只是其余人中却有几个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不仅有人面露凶相瞪了回去,更有人还以瞪视的同时唇齿无声微动。 虽不知是什么内容,但看口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 “消停些!莫生事端!” 护卫首领顾盼之间已将手下人的反应看在了眼中,沉声警告一句后指着两人说道:“有空瞪眼睛,不如去安顿好马匹车驾! “等天气好些,我们便立即启程!” 被他指着的两人闻言立即应了声是,毫不犹豫地冲出庙门。 而武者首领则开始寻找合适的位置,准备安顿被他们护卫着的两名男子。 可是,当他细细的在这山神庙中看了一圈,却忽地发觉此间最适合暂做休憩的地方,恰是那两名僧人所在的位置! 然而他也知道先来后到之下强夺他人位置并不合适,便带人将山神庙左侧的空间简单清扫一番,然后躬身引着两名男子在那里休息。 只是他却不知,从他来至山神庙外的那一刻起,坐在篝火旁假作禅定的左章,就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中,且此时依旧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而眼看着被一众护卫围着的两名男子坐定,左章鼻息忽然沉了一分,似是轻叹了一声。 一旁的阿黎顿时察觉,不由好奇的转头看了看左章,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探询。 假作高僧模样的左章见状,哪还不知阿黎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心头不由一笑。 紧接着,他用隐在他人视线死角处,却唯有阿黎能看到的手指轻轻指了两个方向,然后就不再动作。 阿黎聪慧非常,循着左章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他所指的第一处是庙门外的马车,第二处则是坐定之后依旧被众护卫护着的两名男子。 然而,就在阿黎准备细细打量庙外的马车时,却见出去安顿马匹车驾的两人将马车牵到了一棵大树下,然后就奔回庙内闭合了庙门,生生阻断了她一探究竟的视线! 手脚这般快赶着投胎么! 真真讨厌死个人了! 阿黎不爽的腹诽两句,只能将目光挪向那两名男子。 那两人分别是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和一名面上犹带几分稚气的少年。 中年男子面色苍白,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只是远远看着竹竿也似,一身衣衫连带避雨的斗篷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活似一个并不怎么宽大的衣架子。 而因着太过消瘦,他的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不仅面颊有些塌陷,就连他原本并不怎么占地方的五官,看着都很是显眼。 至于坐在他身旁的少年,则长了一张额头凸起的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相貌与中年男子有八成相似,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不过相比中年男子,少年英气十足面色红润,身量虽不高却颇为壮实,显然比之其父康健了不知多少。 阿黎看清了两人的相貌衣着,便开始细细打量有什么地方竟能让左章叹息。 可是还没等找到,那中年男子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迎着她的视线颔首微笑,并与护佑在他身边的护卫首领耳语起来。 阿黎虽觉好奇,却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徒劳的看着。 可就在这时,一名大胡子护卫忽地来至阿黎身前,歪头皱眉的随意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师傅,此间狭小,可否行个方便,往里面让上一让?” 阿黎抬头看去,见大胡子护卫身后众人虽进了庙,却依旧穿挂着斗篷蓑衣,再加上一个个腰间挂着刀剑,拥在一处连转身都会碰到他人,简直个顶个的占地方。 然而阿黎想着,自己方才还优哉游哉的端着热腾腾的肉粥喝得开心,只因这一行人突然出现才不得不扮作一个丑和尚,心头不悦之下,顿时也没了好气。 于是,阿黎冷着脸色,幻化出来的龅牙开合间蹦出一个不带迟疑的拒绝:“不方便,你们自己挤着去吧!” 话音刚落,在篝火旁静坐的左章就忍不住想笑,而那丝毫没料到阿黎会拒绝的大胡子护卫则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阿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可阿黎心头不爽还未散尽,见大胡子护卫愣着不动,面带嫌弃的哼声道:“你个傻大个子没听到吗?我说不方便! “快走远些!搅扰了我师兄修行,胡子给你扯光了!” “好你个不修口德的小贼秃!”大胡子护卫闻言心头一怒,横眉竖目骂了一声,随即右肩一动,看样子就要动手教训阿黎! 然而就在这时,与中年男子耳语的护卫首领忽然开口呵斥道:“滚回来!谁让你过去的!” 正准备出手好好教训阿黎的大胡子护卫豁然一顿,刚刚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咬牙瞪了阿黎一眼,转身向同伴身边走去。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似是被什么东西忽地绊了一下似的,一个趔趄险些歪倒! 而当他急忙调整身形堪堪站稳之后,低头看去却发觉脚下一片平坦,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他自己左脚绊了右脚一般! “磨蹭什么!滚回来!” 就在大胡子护卫满心诧异的时候,护卫首领的呵斥声再次响起。 无奈之下,大胡子护卫只能回归同伴身边,用凶蛮却毫无杀伤力的眼睛瞪着阿黎。 而阿黎则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并有意无意的将冲大胡子护卫身边几名面露不悦的同伴,一起列为打击目标。 不过,视线的交锋还没持续多久,中年男子一行中就走出一名年轻护卫,拎着一大一小两个布袋缓缓走到阿黎面前。 “小师傅有礼了。”年轻护卫面带歉然的冲着阿黎躬身抱拳,然后将两个布袋双手递到她面前,“刚刚我那同伴唐突,冒犯了两位,还请见谅。 “区区薄礼,聊作赔偿,望小师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嗯?” 原本以为这年轻护卫会不怀好意的阿黎顿时讶然,看了眼对方递来的布袋,发觉小的那个沉甸甸的隐有银锭碰撞之音,大的那个则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银子和干粮? 这是什么意思? 颇为不解的阿黎眨眨眼没有去接,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依旧护着中年男子父子的护卫首领。 然而她的目光刚刚投了过去,就见那护卫首领冲着自己遥遥施礼,而中年男子则态度温和地颔首微笑,竟是同时对自己示好! 越发不解的阿黎不由挠头,心中纳闷道:这一行人究竟怎么回事?主仆不该是一条心么?怎的为了一个陌生丑和尚打自家护卫的脸面? 就在阿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左章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我佛慈悲,这位施主有礼。” 阿黎立即转头看去,却见左章带着淡然笑意注视着自己,扮高僧做派道:“正明师弟,我等若是不受这份薄礼,恐不止这位施主难做,还有人会心头不安。 “为了安他人之心,你便收下吧。” 阿黎闻言便知左章有了计较,二话不说点头应了下来,随手接过了两个布袋。 “多谢大师海涵。”年轻护卫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左章生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恭敬拱手问道:“在下聂辰,未请教大师名号?” “聂施主有礼,贫僧法号正弘。”左章毫无愧疚的再次顶上了别人的名号,然后放低姿态道:“一介行僧,身无长物,不值得这般礼遇的。” 年轻护卫不明白左章话中含义,颇觉莫名其妙。 然而他来之前得了叮嘱,牢牢记下左章的回话之后,便恭敬告辞回到了中年男子身边。 同样觉得有些不解的阿黎见年轻后卫离开,眼珠一转冲着中年男子一行暗暗戳点了几下,然后凑到左章身边, “他们中了惑术,听不到咱们的话!快说刚刚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左章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刚刚指了两个位置,你看出什么来了?” “还没来得及细看呢,那个大胡子就过来了。”阿黎不爽的噘嘴哼了一声,旋即好奇问道:“外面的马车有什么问题?” “大问题。”左章低头看了看篝火,若有所思道:“马车的车厢上有一些指尖大小的孔洞,应该是锐器穿刺形成的,且集中在车窗口四周。” “锐器穿刺形成的孔洞……”阿黎沉吟片刻豁然一惊,面带讶然低呼道:“箭羽留下的痕迹!那马车中过箭!” “中箭的可不止马车。”左章捡起一根木柴挑弄了一下篝火,目光灼灼道:“那个中年男子腰板笔直,虽然消瘦虚弱,可行坐端正,体态平衡。 “但是,你不觉得与右肩相比,他的左肩高了些许,似是缠裹了什么东西吗?” “他肩头中箭了!”阿黎顿时恍然,“难怪他们不卸蓑衣斗篷,还一个个的躁动紧张,原来是不久前刚刚遇袭!” 说罢,阿黎忽地意识到什么,眸光急转看着左章担忧问道:“那他们会不会把敌人引过来……”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指了指阿黎手中的两个布袋说道:“而为了防止敌对者突然杀过来应对失措,对面才会急着和我们种一个善因。” 听左章这般说,阿里顿时明白手中一大一小两个布袋是什么意思,不由有些气恼道:“这么点东西,就想让咱们帮他?小气也该有个限度吧!” 左章摇头失笑道:“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一上来就送上大把的银子?不怕激起了歹心反被咱们惦记上么?” 阿黎明白过来,掂量着手中的两个布袋道:“就是说这些东西是定金么?” “确实有这个意思。”左章点头道:“那个男的是个聪明的,不明白咱们的路数,便先摆出善意试探。 “而我之前的那番回应便是告诉他咱们没有恶意,只是咱们人少力微,起的作用有限,所以不用抱太大的期待。 “因此在他看来,咱们不添乱他就能安心不少,能帮上忙于他而言便是意外之喜……” “那若是危难关头救了他的性命呢?”阿黎眼珠一转截断了左章的话头。 “这个可能并不大。”左章笑着摇头道:“我细细看过,他们这一行人除了中年男子受了伤,其余人都行动如常,神色之间也不见哀伤难过。 “这便说明之前遇袭的时候,对面的人并没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损失,仅仅是靠着弓箭才伤到了中年男子。 “而如今这天气,雨水能让长弓受潮,狂风则令箭矢失了准头,对面想要突袭便只能选择近战。 “可是之前远近结合尚不能建功,单单逼近厮杀就能得手吗?” 阿黎一听没机会掺和,顿时心思活泛起来,眼珠一转笑问道:“那咱们看戏就好了?” “差不多吧。”左章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中年男子沉吟道:“以他的心计,应该不会看不到他们现如今最大的弱点。 “可若是看到了还如此放任,那便说明是别有所图了,” 阿黎闻言纳闷道:“他们有什么弱点?” 料到阿黎有此一问的左章笑了笑,指着庙外道:“其实很简单,就是……” 话至半途,左章忽然顿住话头,灼灼目光移向庙门方向,仿若要穿透门板看向庙外一般! 而就在他目光偏移向庙门后没多久,就听庙外忽地传来一阵凄厉的马鸣声! 刹那之间,阿黎恍然! 若是中年男子一行失了马匹,车驾便等若废了! 到时候,徒步行进的他们,哪能逃得过携有长弓利箭的敌人的追杀! 而阿黎刚刚想明白,中年男子一行也意识到马匹绝不能有失,于是护卫首领连忙指派手下道:“快出去护着马匹!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被他点了名的护卫也知事态紧急,一个个二话不说便杀出了庙外! 刹那之间,怒喝咒骂与刀兵交击声同时爆发,庙外眨眼间便乱了起来! 而在庙内,护卫首领护佑在中年男子父子身前,紧紧盯着门外的同时冲剩余的三名护卫喊道:“围拢在老爷身边!决不能让贼人所乘!” 然而一心戒备门外的护卫首领却没发觉,留守在庙内的护卫中,曾险些与阿黎起了冲突的大胡子护卫虽紧紧护着中年男子,可他的眼神却总在中年男子的脖颈腰肋等要害处打转! 第九十三章 出手相助 几乎顷刻之间,山神庙外的搏杀声便将狂暴的风雨声盖过,连带着让庙内气氛也瞬间紧张起来! 不过就是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中,正作壁上观的左章忽然有所明悟,一边细听庙外的动静,一边略带赞赏地打量着眉宇间挂着慌张的中年男子。 而就在这时,阿黎清脆又略带兴奋的声音忽地响起,“臭秃驴!那个大胡子有问题!” “我看到了。”左章明白阿黎的惑术万无一失,知道中年男子一行此时依旧听不到自己与阿黎的交谈,便淡然说道:“和咱们没关系,看戏就好了。 “对了,解开惑术吧,免得动起手来不方便。” 阿黎闻言刚刚抬起手指,一听左章说要动手,手指却是一顿,“你要出手了?” “且看两边人马的表现吧。”左章耸耸肩,却也没有明说偏帮谁,就这般不再说话了。 然而他虽没有明言,可最是了解他的阿黎却是看得出来,只是收下善意和解除惑术这两条,左章的态度便已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阿黎心头暗笑一声口是心非的秃驴,然后就麻利的解除了中年男子一行的惑术。 而阿黎这边刚刚去了惑术的首尾,就见那护在中年男子身侧的大胡子护卫眼珠急转,在身旁的护卫身上扫了几眼! 紧接着,他面上忽地闪过一丝饱含狠戾的坚决,手中钢刀横向一抹,便向着毫无防备的中年男子脖颈间抹去! 铛! 刹那之间,一声震动耳鼓的金铁交击声乍然迸响! 大胡子护卫骇然一惊,只觉手中钢刀刚刚挥出,一抹雪亮刀光便从身侧闪现,让他志在必得的一刀狠狠的挡了回来! “姓曹的!果然是你!” 刀锋撞击声刚落,一声暴喝猛地响起,却是护在中年男子身后的聂辰大吼一声,带着满脸怒容挺刀上步! 只见他趁着大胡子护卫惊骇而反应不及的刹那,手中钢刀顺势一个上撩,向着大胡子护卫胸口斩去! 刺啦! 一声裂帛似的声响,大胡子护卫仓皇之间只来得及退后半步,未能闪过骤起的刀光!不仅身前蓑衣被一斩而断,胸口更有血花迸射而出! “啊!” 大胡子护卫惊呼一声踉跄连退,想要避开聂辰再度砍向自己的钢刀! 然而未及退出两步去,就见护在中年男子身前的护卫首领骤然一动,刹那间便来至自己面前! 大胡子护卫彻底慌了,手中钢刀下意识的抬起,想要封挡护卫首领! 可他的手刚刚有所动作,刀锋还未摆平,就见护卫首领一掌闪电般挥出,间不容发的抓在了他喉间! 瞬时间,与剧痛同时袭来的窒息感和无力感,瞬间便让大胡子护卫丧失反抗之力! “留下!” 护卫首领一声暴喝,擒着大胡子护卫的手臂猛的一甩,便将他狠狠掼在地上,滚落到中年男子面前! 而不待他回过神来,一把钢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间,同时聂辰包含怒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敢动一下!便斩下你的两条臂膀来喂狗!” 大胡子护卫顿时不敢妄动,只能趴伏地上看着中年男子的鞋面,紧张的喘息着。 三息过后,当大胡子护卫心头越来越沉时,此时一脸淡定的中年男子终于开了口,“志远,咱们一路行来,已被人埋伏两次了。 “且不说此次出行本就在刻意隐匿踪迹,单是屡屡变更路线却都没能甩脱敌人,便足以让我认定有人在暗中泄露行踪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平日我待你不薄,你竟会对我下杀手,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中年男子说罢,便静静等着大胡子护卫曹志远说话,而护卫首领等人也将注意力分到了曹志远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庙外此起彼伏的搏杀声却忽然一乱,紧接着一声惨嚎便豁然响起! 护着中年男子的护卫首领闻声豁然一惊,立即转头盯着庙门,只因他发现那一声惨嚎乃是出自一名护卫之口! 可是不待他有所反应,庙外惨嚎声便接连响起,而出声者无一不是冲出庙外的护卫! 眨眼之间,原本激烈的搏杀声迅速低沉并完全止息,而风雨声再度占了上风,并将无边的压抑从门外送进了山神庙内。 “门外何人!” 一颗心瞬间沉底的护卫首领终于反应过来,虎视门外大声喝道:“我等与五怀山无仇无怨,为何如此赶尽杀绝!” “无仇……无怨?呵呵。” 一声带着怨毒的冰冷笑声随风飘进了山神庙,紧接着坚笃却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道身着劲装的身影来至庙门外,抬脚进入了山神庙内站定。 众人抬眼看去,却见那是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年龄在三十许,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唯独那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冷峻。 而他刚一出现便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中年男子身上,寒声道:“楚靖军世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看到高挑男子出现,名叫楚靖军的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淡然笑道:“我道五怀山为何死咬着我不放,原来是常建山兄弟做了寨中主事的。” “侥幸罢了。”常建山闻言微微摇头,旋即冷笑道:“本想着继续与楚世兄玩下去,却不料世兄扯出了我的暗子,没奈何,只能在世兄面前现身了。 “只是当年仓促一别,如今再见,不想楚世兄竟成了一介废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过修为而已,舍便舍了。”楚靖军不以为意的笑笑,“况且那一身修为换回来的,却是父母健在、夫妻和谐与子女双全,值得。” 呼! 楚靖军话音刚落,常建山双拳蓦然攥紧,真气鼓荡间顿时在庙内掀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衣角微摆! 护卫首领见状顿时一惊,因为只这一手随心所动的真气外放,便说明常建山的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铁骨境! 而这等修为,莫说是众多护卫,便是刚刚摸到铜皮境的他,也能弹指即灭! “好,好!好一个值得!”眸中目光骤然阴狠暴戾起来的常建山咬牙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楚靖军身旁的少年身上,“楚世兄,这少年便是你的儿子吧?” 那少年被常建山一瞪,本来只是强自鼓起的勇气登时泄了大半,畏缩之下脸上血色尽退,瞬间变得煞白! “不错,正是犬子。”楚靖军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带着自豪笑道:“他名唤楚卓云,天资尚可,平素也颇为勤奋恭谦,只是少了些历练,显得稚嫩些许。” 这几句话仿若与亲近好友炫耀一般的闲话家常,无形之间便化解了常建山的威凛之势,同时也让楚卓云因恐惧而颤栗的心神迅速稳定下来。 而见自己威逼楚靖军父子的打算尽数落空,常建山心头恨怒之意又增了一重,恨声狞笑道:“楚世兄既然这般以至亲为傲,我却不好拆散你们了! “待你死之后,我必将你至亲一一虐杀,送他们与你团圆!” “常兄弟好意,为兄心领了。”楚靖军闻言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然冤有头债有主,常兄弟能否放过我的护卫,以及同在此间的两位高僧?” “放过他们?”常建山瞪视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楚靖军,只觉无尽怒火充盈心头,赤着双眼怒道:“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放过他们!” 谁料他刚说完,楚靖军便展颜一笑拱手道:“一言为定!” 说罢,他干脆的站起身来,冲着常建山就跪了下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瞬间震惊了所有人,就连怒不可遏的常建山,也挂着满脸的诧异呆怔当场,不明白楚靖军此举何意! “唉,这是何苦。” 而就在此时,一声轻叹骤然响起,紧接着一道灰色的身影蓦然一闪,堪堪在楚靖军双膝触地之前出现在他身侧! 这灰色身影刚一出现便伸手一捞,一把将还未彻底跪下的楚靖军拉了起来! “我佛慈悲。”一把扯起楚靖军的左章口宣佛号,直透人心的目光注视着楚靖军的眼睛,然后视线又挪到了一脸激愤的楚卓云身上,缓缓说道: “楚施主,贫僧知你宅心仁厚,可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 “若真让你跪瓷实了,贫僧师兄弟担下来的因果,可就太大了。” 楚靖军只看左章的眼神变换,便知道他已看破了自己的心思。然而看破却没有说破,便说明了很多东西! 心中念头一闪,楚靖军恭恭敬敬的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拱手施礼诚恳道:“正弘大师,在下失礼了。” 左章坦然受了一礼,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看向目露凶光的常建山,双手合十淡然笑道:“常施主,退去吧,留得有用之身,天地广阔,做什么不好呢?” “有用之身?天地广阔?哼……呵呵……哈哈哈……” 常建山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冷酷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的笑意,紧接着化作癫狂大笑冲天而起,直震得屋顶上灰尘洒洒而下! 而下一瞬,如厉鬼嚎哭的笑声戛然而止,常建山充满狠戾之气的扭曲面庞青筋暴起,瞪视着站在楚靖军身前的左章,嘶声喝道: “我常家上下十五口被他楚家一夜屠尽!你个劝人放下屠刀的贼秃,怎不让他将我父母兄长的性命还来!” 左章闻言扫了眼面无愧色的楚靖军,心中一叹后摇头道:“贫僧此时,却是站在楚施主身边。”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常建山说罢目中凶光一闪,十指箕张成爪,悍然扑向中年男子一行! 左章见对方来势汹汹,推开近前的护卫首领,同时一步跨出错步抬掌平平推出,简简单单一记推窗寻月便迎了上去! “罗汉拳?秃驴你瞧不起谁!” 双目赤红的常建山见状怒哼一声,双爪立即罩上一层赤红色的罡气,狠狠与左章的双掌撞在一处! 嘭! 爪掌相击的轰然巨响震耳欲聋,就连两人之间的空气也激荡开来,将观战的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而狂风之中,常建山噔噔噔连退三步,神情骇然的看着左章,不敢相信自己竟被对方一记粗陋的拳招击退! 反观直面常建山攻势的左章,则不仅一步未退,反而在出招之后抢步上前,右掌成抓捏状向着常建山头顶抓去! 常建山哪敢被左章抓到,借着退势足下连踩,身影顿时飘忽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变幻位置,左章都如影随形的贴在他近侧,而左章的手掌则迅速且坚定地落向他头顶! “欺人太甚!” 自知修为差左章许多的常建山一声怒喝,索性弃了闪避防守的心思,把心一横双掌急挥,化出重重爪影袭向左章! 然而下一瞬,他骤然爆发的杀招却尽数落在了空处! 而在他攻势下消失的左章,则如魅影一般出现在他身后,手掌也恰恰落在了他的头顶! 第九十四章 当年真相 电光火石之间,刚一出现便展现无敌之势的常建山,便在左章轻描淡写的应对中败落! 而当左章手掌暗暗凝化的真气游丝针,刺入常建山头顶的诸多窍穴之后,原本打算自爆修为与众人同归于尽的常建山瞬间昏厥,直愣愣的瘫倒在了地上! 然而这一番变化也着实将山神庙内众人惊得不轻,浑没料到来势汹汹的常建山仅在数招之间便被制服!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令这小小的山神庙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不过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楚靖军淡定自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魏振,你带人将外面剩余的贼人解决掉,然后看看兄弟们的伤情,尽快医治。” 尚自愣怔的护卫首领闻言立即回过神来,暗暗瞥了眼左章后犹疑的看了眼楚靖军,见楚靖军一脸不容反驳的神色,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名叫魏振的护卫首领显然还不是很放心,转身看向聂辰和另一名护卫,准备交代些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楚靖军就先一步看向聂辰两人,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们和魏振一起去。” “老爷!”魏振一听顿时有些急了,来到楚靖军面前就要劝说。 可这次他依旧没来的及开口,就被楚靖军的行动堵住了话头。 只见楚靖军忽地从聂辰手中夺过钢刀果断一扫,刀背便结结实实敲在了内鬼曹志远的太阳穴上,直接将他敲晕了过去。 紧接着他将手中刀丢还给聂辰,然后目光湛湛看着护卫首领魏振,淡然道:“有正弘大师在,我们父子出不了事,快去吧。” 见楚靖军这般坚持,魏振等人只能接受,相携向山神庙外走去,只是临出门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两眼。 很快,庙外本已止息的博杀声再度响起,显是魏振等人动起了手。 而静静看着楚靖军的左章则笑了笑,抬脚一踢将昏迷的常建山踢到楚靖军脚边,然后冲着阿黎招了招手,与她一同来至楚靖军身边坐定。 “楚施主想说什么?贫僧洗耳恭听。”左章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靖军的眼睛,面上笑容和蔼可亲。 “楚某先行谢过大师救命之恩。”楚靖军先是冲左章躬身一礼,然后才落了座。 然而他刚坐下,便举手向天朗声誓道:“在下楚靖军立誓,对大师所言绝无半字虚假,若违此誓,身死魂灭,子嗣断绝!” 干脆利落的发誓顿时让阿黎与楚卓云愕然,就连有所预料的左章也被惊到了些许。 而发了誓的楚靖军则面色如常的冲左章拱手道:“正弘大师见谅,楚某先前见大师不惧常建山凶焰,便存心激其他心中怒火,引动他的杀心,以便拖大师入局。 “如今楚某担忧大师无奈出手种下心魔,所以愿以当年实情相告,以免坏了大师的修为和心境。” 话音刚落,坐在左章身边的阿黎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楚靖军那般干脆的下跪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阿黎豁然转头看向左章,却见左章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显然早已知晓楚靖军的谋算,登时又被震惊了一次! 察觉到了阿黎的异样,左章不以为意的冲她摆了摆手,然后低头看向脚边的常建山,心中叹道:你也算有能耐,可跟对面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念及于此,左章对于楚靖军和常建山之间的恩怨多出几分好奇,颔首笑道:“楚施主请说。” 楚靖军点点头,面露几分追忆神色缓缓说道:“其实追溯起来,我们楚常两家同为武道世家,既是世交,又互为臂助,彼此之间姻亲不断,关系很好。 “然而十数年前,常家老太爷忽地练功出了岔子,昏迷不醒日渐衰弱,眼看回天无力。 “那个时候,常家其实已有了给老太爷办身后事的打算,只是不曾明说,仅仅暗中张罗。 “可是也不知是常家哪个人突然提起,可以让正当婚配的常家嫡次子娶亲,给老太爷冲冲喜。” 此时已对楚靖军口中往事生出好奇的阿黎眼珠一转,猜测问道:“娶回去的新娘子有古怪?” “他自幼便与我胞妹定有婚约,怎会有古怪。”楚靖军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摇头叹道:“真正有古怪的,是一名陪嫁丫鬟。” “陪嫁……”左章若有所思道:“她陪嫁过去之后,常家出了变故?” “不,常家转运了。”楚靖军似是想起什么令他郁愤之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胞妹嫁过去后不久,就有了身孕。 “而那丫鬟则与我那妹夫通了房,成了妾室,只是常日里还以丫鬟自居,经常照看我胞妹。 “与此同时,常家老太爷的伤势似乎也稳住了,不仅没有再衰弱下去,更是一天天的见好,苏醒之日也有了盼头。 “常家见我胞妹嫁过去后有了这等变化,自是喜不自胜,与我家走动的越发频繁。 “至于我楚家,其实一开始也担心万一我那妹子嫁过去,却恰逢老太爷身故,这名声上便不大好听了,之后的日子也难以顺遂。 “而见两人成婚后顺风顺水的,我们也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欣喜之下便与他常家愈发亲近了。” 说到这里,楚靖军话头顿了顿,摇头苦笑后叹道:“只是我们两家谁也不曾想到,那时的诸事顺遂之下,却藏着足以将我们两家覆灭的祸根。” 听楚靖军这般说,左章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神情凝重道:“可是令妹的怀中胎儿有异?” “大师慧眼。”楚靖军面色难看的点头道:“我胞妹即将临盆之际,常家老太爷忽地醒了过来。 “然而常家老太爷醒来之后,我胞妹腹中胎儿过不多久就没了动静,经得名医诊治,却是成了一具死胎!” “啊!怎会这样?”阿黎闻言惊呼出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而一旁的楚卓云尚属首次听到这种事情,稚气未散的脸上满是惊骇。 左章见状低叹一声,疑惑问道:“可是那丫鬟动的手脚?” “自然是的。”楚靖军面上露出几分悔意道:“我胞妹成婚之后,我们虽也去探望,但却甚少与那丫鬟照面。 “事后想来,她恐怕是在躲着我等,生怕被我们发现端倪。” 左章眼珠一转若有所思道:“既然是陪嫁丫鬟,当是你楚家的人吧?” “是,却也不是。”楚靖军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句,然后解释道:“家父与我事后多方探寻,却已寻不到那丫鬟的踪迹。 “无奈之下,只能寻求道门修士相助,借助他父母双亲之血行以秘术,探寻她的所在。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那丫鬟已然身死,且从我们找到的那具尸骨来看,她的死期当在我胞妹嫁入常家后的一个月内。” “冒名顶替!”阿黎明白过来,却对楚靖军口中往事越发好奇,急急问道:“那个顶替了丫鬟的家伙究竟做了什么?竟会让你们两家反目至此?” “唉……”楚靖军转头看了看同样好奇的儿子楚卓云,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胞妹诞下死胎之后,便整日垂泪,不久就病倒了。 “那丫鬟这时却依旧伪装的极好,总在近前伺候,一副忠仆模样。 “我那妹夫见她这般忠心,我胞妹又缠绵病榻,便与那丫鬟的感情越发好了,内宅的事情也多交给她打理。 “随后,那丫鬟以分身乏术为由,帮着我那妹夫又纳了两房妾室,她则时时在常家各房走动,并主动代替我那妹夫向长者尽孝。 “可是就在这等和睦之中,常家一名家仆怀胎数月的妻子,却被发现腹中胎儿没了声息。” 瞬时间,阿黎只觉一股寒意顺着后背直升后脑,周身寒毛也竖了起来。 楚靖军苦笑环视,见左章面色阴沉,不由沉声叹道:“想来大师也猜到了,那冒名顶替的丫鬟,实则是一名邪修。” “胎儿气血虽不如寻常武者充盈,但胜在纯净无垢。”左章皱眉说道:“那贼人身怀吞噬气血之法,又潜伏忍耐于常家,想来是盯上了常家一家子的武者。” “大师智慧深远,法眼无差。”楚靖军神情沉重地点点头道:“那一年,我们两家所在的州城风调雨顺稻谷丰茂,又没有贼匪妖患,实打实的大丰之年。 “可是就是那一年,城中好些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诞下死胎,比之往年多出了数倍。 “那时在下身上挂着官职,偶然听闻掌录户籍的吏员说起这事,因着我那妹子也是其中之一,这才留了心。 “而随后一番查探下来,我这才发觉常家所在之处的方圆二十里之内,诞下死胎的妇人比之他处多了不少!” 沉甸甸的几句话说罢,左章面色越发阴沉,阿黎则目露寒气咬牙道:“此等伤天害理的邪佞,死不足惜!” “小师傅所言甚是,只可惜,我还是发现的晚了。”楚靖军喟然叹道:“发现常家有异之后,在下便时不时地以探望胞妹为由,进入常家旁敲侧击的打探。 “然而几次下来,我忽然发觉,常家暗地里真正的主事人,已经成为了那个丫鬟!” 第九十五章 真实用意 听着楚靖军的描述,左章脑海迅速升起一个念头: 那假冒丫鬟的贼人控制了整个常家! 而紧接着左章就意识到,对方既然身怀邪术,又能控制整个常家,那么那邪术的作用便是…… 成瘾性! 一念及此,从前世便埋藏在左章心头的警弦蓦然绷紧,同时刻进骨子里的厌憎和愤怒也在瞬间勃然爆发! “想来……大师已经猜到了。”楚靖军见左章面色接连变换,最终变得阴沉如水,心头忽地莫名一颤,没来由生出几分畏惧。 左章抬头认认真真的看着楚靖军的双眼,直看得楚靖军呼吸凝滞后背冒汗,这才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始终淡定自若的楚靖军罕见的滞了一下,然后才迅速镇定下来继续说道:“后来我趁着年节寻了个机会,邀我妹子和妹夫到我家暂住,以便试探一二。 “然而却不曾料到,那丫鬟也跟了来,让我全然没了试探的机会。 “不过她这一来,常家却没了她坐镇,我便将我探到的事情尽数告知家父,由他牵制那丫鬟,我则趁机去常家查探一番。 “只是我却没有料到,到了常家之后,我竟在他家一处后花园中,探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地牢。” 地牢二字刚刚说出来,心弦紧绷的阿黎便是一惊,瞪大眼睛问道:“地牢中有什么?” “我不知道。”楚靖军摇摇头,然后神情凝重道:“那地方位置隐蔽,又有常家高手看着,防范很是森严。 “我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那是地牢,只当是常家的什么要紧处,毕竟亲兄弟尚有各自隐秘,他们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可是我隐没在旁的时候,恰看到常老太爷打开入口,好奇之下便细细探听,却听到其间隐隐传来妇人的凄惨哭声。 “而到得后来,我们覆灭了常家,准备进去查探一番的时候,却发觉那地牢已经塌陷了,仅能挖出一些怀有身孕的妇人尸骸。” 楚靖军陈述的时候,声音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甚至就连话语也平平淡淡。 可就是这并不怎么惊人的话语声中,却蕴藏着太过骇人的内容! 楚靖军身为亲历者,比众人更清楚自己的这番发现有多骇人,苦笑着叹道:“等到常老太爷从那地牢种出来的时候,距离他进去仅过了一个时辰。 “但就我所见,他进入地牢前颇有几分颓靡衰老之态,可出来时却面色红润精神得很,仿佛吞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归家后,我将从常家探到的东西对家父和盘托出,却是把家父也吓到了。 “随后我父子二人商量了一夜,却最终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将此事上报于知府大人。 “谁知知府大人听后二话不说便不再让我们追查此事,并让我们严守口风,绝不能惊跑了那邪修。”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所以尽屠常家上下的主意,不是你们楚家定下的?” “常家与我家实力相当,我们哪有那般实力。”楚靖军耸肩,肯定了左章的猜测,然后缓缓说道: “我们将常家的事情告诉知府大人后又过了一个月,知府大人忽然乔装扮作佃户,带着一群人秘密进了我家。 “而与他同来的人之中,不仅有缉妖司的众多司官和客卿,还有官衔不低的军卒! “同时知府大人一出现就着家父与我将他们改扮做楚家的家丁仆役,然后带他们一同去常家,将他们一网打尽。” 见楚靖军面上露出些许苦涩,左章明白过来,“彼时你楚家已经没了选择,只能带他们去常家。 “而屠灭常家的这口锅,你们楚家也只能就这么一直背着。” “不错。”楚靖军点头道:“知府大人带着众高手将常家洗了一遍,除却无辜之人,每一个被邪修控制的常家人都被诛杀当场。 “只是那邪修和常建山不知怎的,我们遍寻常府却都没能找到,之后就再没见他们出现过,直至如今。” 楚靖军说罢,左章忽地想起常建山那赤红色的真气,若有所思的问道:“生死关头,常家人必然竭力反抗,那他们的修为比之被邪修控制前如何?” “精进许多!”楚靖军点点头后补充道:“常家有自己的功法,进境虽算不得快,却中正平和四平八稳。 “然而我们杀进常家时,他们不仅修为大涨,真气却尽数变成赤红色。 “这种真气变化多端灵诡难测,在下就是因为被这种真气侵蚀了经脉,结果修为尽丧。” 左章闻言细细回忆,发觉常建山凝于双掌的罡气确实如楚靖军所说有些诡异。 只是罗汉金身真气玄妙非常,根本不为其所侵,所以他的感受并不深。 想到这里,左章眼珠一转扫了眼体虚力弱的楚靖军,心中暗暗转起了念头。 而楚靖军见左章不言语,不由好奇问道:“大师在想什么?” “想知道?”左章抬头看了眼楚靖军,面带别有深意的笑容说道:“贫僧在想,你这般毫无保留的对我实言相告,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章话音刚落,一旁的阿黎顿时一怔,旋即便用满含疏离和戒备的眼神看着楚靖军! 而楚卓云则一脸茫然地看看左章,又看看父亲,全然不知左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师慧眼无双,在下钦佩。” 楚靖军说着面色凝重的站起身来,诚恳万分的冲着左章一躬到地,郑重其事道:“常建山虽已被大师制服,可那邪修此时依旧不见踪迹。 “而我楚家坏了她的好事,她定然对我等恨之入骨,必不会放过楚某全家上下任何一人。 “大师修为精深,楚某敬服,只望大师能怜悯楚某爱子之心,带我的一双儿女暂避此劫。 “等到尘埃落定,若我楚家侥幸得存,大师将他们送回即可。 “若我楚家不幸覆灭,他们便随大师安排,不论出家还是隐居,皆由大师定夺!” 第九十六章 难以袖手 “父亲!” 楚靖军刚刚说完,还不等左章和阿黎做出反应,一旁的楚卓云就豁然站起身来,一张小脸瞬间涨的通红,“我……” 然而话没说完,眼神坚笃的楚靖军就打断了楚卓云的话头,不容置疑道:“听话,爹爹去保护你娘亲,你负责保护卓宁。” 楚卓云蓦然一滞,面上虽带着不甘,可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楚靖军则径直看向左章,目光诚恳道:“若大师愿往,不论有何要求,只要大师开口,楚家上下必竭力以报。” 神色莫名的左章沉吟片刻,忽地摇头道:“楚施主言重了,贫僧一介行僧,用不到你楚家的外物。 “不过楚施主舐犊之情着实令贫僧感念,所以此次便算楚施主欠我一个人情吧。 “至于这个人情何时还,如何还,抑或贫僧有没有机会让你们还,便看将来吧。” 楚靖军闻言也不含糊,毫不犹豫的躬身谢道:“大师慈悲,楚某铭记五内!” 左章摆手道:“却不知令千金此时身在何处?” “当在家中。”楚靖军一五一十地说道:“此行乃是我带犬子外出访友,不料归程之中被五怀山贼人埋伏,最终落入这般境地。” 左章点点头道:“既如此,想必楚施主也担心家中有变,你我便快些启程吧。” 说罢,左章便起身带着目露疑惑的阿黎,回到了他们燃点的篝火边。 过不多久,云销雨霁天光复明,护卫首领魏振依着楚靖军的吩咐,将身死和重伤的护卫安顿在马车中,着几名轻伤护卫去往就近的城镇安顿。 而他则和其余的几名护卫护着楚靖军父子,押着依旧昏迷的常建山和曹志远,与左章两人策马疾驰,一路向楚家赶去。 行至半途,心中终究还是有疑惑未解的阿黎策马凑近左章,低声问道:“臭秃驴,为何要接下这等麻烦事?” “担心那邪修找我的麻烦吗?”左章知道阿黎在担心什么,笑了笑摆手道:“据楚靖军所说,常建山消失之前天资平平,不过锻体境修为。 “而十几年下来,他竟能摸到铁骨境的边,不得不说那邪功确实有些诡异。 “可是你想想,常建山的修为尚且如此,那同样消失的邪修呢?只怕比常建山只高不低。” 心中隐隐担忧的阿黎越发不解道:“那你还掺和!” “不掺和不行啊……”左章轻声叹道:“若是寻常麻烦,躲也就躲了。 “可是那些被夺了气血的胎儿呢?我若不曾听闻还好,可如今恰恰遇到,如果独善自身的走了,以后这心里还能安稳么? “况且似常建山和那邪修这等人,隐世不出的这十几年中,他们祸害的人会少么?” 阿黎闻言咬咬牙,心头越发纠结,不由气恼道:“臭秃驴滥发善心,此行若有了变……呀!呸呸呸!” 担心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阿黎急停话头,却险些咬了舌头,顿时越发烦躁,瞪着左章怒道:“我告诉你臭秃驴!你最好给我小心着点! “若是……若是……哼!我要你好看!” 说罢,阿黎便一脸恼怒的一甩马鞭,不再理会面露会心微笑的左章。 就这般不顾马力的疾行了两个时辰,当马匹再也无力奔驰,同时楚靖军也再也支撑不住这般颠簸的时候,左章摇摇头找上了楚靖军父子。 “楚施主,敢问此地距贵府还有多远?”左章直言问道。 因长途颠簸而面色难看的楚靖军压着胸腹间的烦闷,稍作思忖道:“二百余里。” 左章闻言暗暗估算了一下,转头看向阿黎问道:“全力奔行,跟得上吗?” 阿黎翻了个白眼就想牢骚两句,却碍于楚靖军父子不想扫左章面子,只能不爽点头道:“跟得上。” “那便好。”左章开门见山的说道:“贫僧有意带两位先行一步,不知能否做一副宽大些的扁担?” 左章与楚靖军的交谈没有避讳他人,在场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唯独楚靖军反应了过来,大喜过望之下立即安排护卫首领魏振去做扁担。 片刻后,一副挂着两个简陋座椅的六尺扁担,被眉头紧皱的魏振递向了左章。 左章含笑接过,架在肩上掂了掂,然后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楚靖军父子。 “有劳大师。”楚靖军浑不在意这粗陋的扁担和座椅,拱了拱手就面色如常的坐了上去,还冲面露犹疑的楚卓云招了招手。 头一次觉得父亲此番行径有些丢人的楚卓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在楚靖军的坚持下坐在了另一个座椅上。 然而他刚刚坐稳,还来不及叹气,就觉一股浩然巨力从座椅上袭来,带着他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骤然加速所带来的狂风也狠狠地砸向了他的面门,直迫得他呼吸都不舒畅! 而在地面上,慢了一步的阿黎默默翻了个白眼,扫了眼被惊得目瞪口呆的魏振等人,轻哼一声足下一闪,整个人便如云雀般掠上半空,直追着左章而去! 而直到左章和阿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魏振这才忽地醒过神来。 环顾四周,见众人依旧一副翘首眺望的模样,深感自己没用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赶路啊!” 众护卫这才醒过神来,一个个整点行装急急赶路,只是马匹不得用的情况下,却不知他们要比左章慢多少了。 半个时辰后,楚家宅邸。 当左章凌空落下并将扁担轻轻放在地上之后,便转身去照看面色苍白步履踉跄的阿黎去了。 至于被左章带着飞掠了一个时辰的楚靖军父子,只能头晕眼花四肢酸软的歪在那简陋的座椅中,好一会起不了身。 不过好在楚家的仆役眼尖得很,远远地瞧见有人落在自家宅院中便赶了过来。 而眼见老爷和少爷都烂泥一般的瘫在座椅之中,顿时急吼吼的上来顺气搀扶,生怕他们有个什么不适。 左章见状,顿时放下了心,一边将手掌贴在阿黎后背给她顺气,一边沉吟道:“看样子,那邪修还没找上门来。” 阿黎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暖,心头的不悦渐渐消散,瞥了左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眉宇间的隐忧却怎也散不掉。 第九十七章 暗中折返 骤然出现在楚家的左章和阿黎,即便是同楚靖军父子一同出现,也还是引起了楚家众多护卫的警觉。 不过当护卫们赶到并隐隐将左章两人围在中央的时候,楚靖军终于缓过了气,忙不迭的喝止了隐含敌意的众护卫。 而驱散仆役和护卫之后,楚靖军就拉扯着尚未从急速飞掠中回过神来的儿子楚卓云,将左章两人带到了一间静室之中。 “劳烦正弘大师在此稍候片刻,楚某这就去带小女过来。” 楚靖军也不是含糊的人,自是明白要抓紧时间安排儿女,于是叮嘱楚卓云随侍左章左右之后便离开了静室。 瞬时间,静室内便只剩下了左章、阿黎以及刚刚回过神来的楚卓云。 不过相较左章的淡然自若和阿黎的愁眉锁脸,楚卓云却一反归家前的纠结抗拒,一脸崇敬的看着左章,目光之中尽是激动热切。 左章自是感受到了楚卓云的变化,摇头失笑后稍作思忖,然后看向楚卓云突然问道:“你觉得贫僧修为高,所以想让贫僧杀掉那邪修。 “这样一来,你父母和一众长辈就不用面对那邪修,而你和你妹妹也不用离开家了,是吗?” 正想着如何开口的楚卓云登时一愣,全然没想到左章会将自己心思看了个通透,眨了眨眼睛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左章见状笑笑,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发觉楚靖军的脚步声还没响起,便缓缓说道:“贫僧且考一考你,若你所答令贫僧满意,那便依你的主意来办,如何?” “好!一言为定!”楚卓云见状兴奋地应了一声,然后紧张的绷紧了小脸,正襟危坐模仿着楚靖军的做派道:“正弘大师请出题!” 楚卓云略带稚气的表现顿时让左章有些想笑,他口宣一声佛号后直视楚卓云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在山神庙中,你父亲在算计我,你可承认?” 楚卓云闻言双拳蓦然攥紧,脸颊上血色上涌,下意识的就要辩驳。 然而话还没出口,他就被左章清冷淡然的目光盯得一滞,带着不甘默然片刻,最终别别扭扭的承认道:“……是。” “那便好。”左章神色莫名的点点头后又问道:“你们归程途中两度遇袭,你父亲是在第几次受的伤?” 楚卓云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左章,旋即老老实实的答道:“第一次。” 左章继续问道:“两次埋伏,你们伤亡如何?” 楚卓云回忆道:“只有父亲和两名护卫轻伤。” 左章笑了笑,忽地问道:“你且告诉贫僧,进入山神庙后,你父亲是从何时开始算计贫僧的?” 楚卓云刚刚舒展了些许的小脸,顿时又拧巴了起来,看着左章的目光中的崇敬消散了大半,停顿了好一会才低声答道:“常建山出现之后……” “错。”左章毫不犹豫的否定道。 楚卓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见左章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忽地想起左章正考校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头莫名一慌,仔细回忆一番,旋即面带犹豫的说道:“是……是聂辰给你们送……” “错。”左章再度摇头。 楚卓云心头的慌乱迅速扩大,登时不敢再乱猜测,眼珠急转开始细细思量。 一旁的阿黎见状,不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只觉楚卓云很是有些愚钝。 片刻后,楚卓云终于再次抬头,“是曹志远……” “错。”左章第三次截断楚卓云的话头,主动解释道:“从他进入山神庙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算计贫僧了。” “怎么会……”楚卓云满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不会?”左章笑了笑道:“若不是在山神庙中见到了贫僧,你父亲只会一路严防死守尽快归家,而不是行险逼出常建山。 “因为在他看来,埋伏你们的人实力过于低弱,对你们的威胁实在有限。 “可是能够在你们的护卫中埋下暗子的人,绝不会只有这等能耐,所以真相便是背后的人在玩老猫戏鼠。 “你父亲看穿了这一点,担心自身实力不济和拖延生变,却恰好在山神庙中遇到贫僧,便逼着贫僧做了一回除猫人。” 左章说着顿了顿,见楚卓云面露震惊,淡然一笑瞥了眼静室外,看着楚卓云缓缓问道:“你觉得你父亲心计智慧如何?” “冠绝晋……”楚卓云毫不犹豫的脱口就答,可刚说出三个字就忽地一滞,随即不甘心的改口道:“与大师仿佛。” “没看出来,你还会说好听的。”左章咧嘴笑笑,旋即神色一凝,一字一句的问道: “既然你认为你父亲智计冠绝晋国,那为何他不提让贫僧出手诛杀邪修的事情?” 楚卓云闻言心头一惊,转念间便明白如今局面之下,即便有左章在场,父亲楚靖军心中根本毫无成算! 刹那间,楚卓云脸上血色尽去,方才还涨得通红的脸庞白刷刷的一片,显然心头惊惧难当。 左章见状叹了一声,语气莫名的说道:“你父亲和那邪修打过交道,自然知晓对方的可怖之处。 “而他为了给你们挣一线生机,都险些抛却尊严给贫僧跪下了,用心着实良苦。 “你若真的信他敬他,便不要违逆他的安排,免得白白耗费了他花在你身上的一番心血。” 楚卓云牙关紧咬低垂头颅,一声也不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左章说完还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而听足音的数量,显然人数不少,且轻重缓急都有,仿佛来人成分复杂。 左章听了听足音,眨眼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摇头轻叹后转头看向房门方向,静静等候。 片刻后,众多足音停在了门外,紧接着门扉一动,楚靖军已带着三人走了进来。 “正弘大师有礼。”楚靖军一进来就礼数周到的行了一礼,旋即指着身旁三人道:“家父和内子都想见大师一面,搅扰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我佛慈悲,人之常情,何来搅扰。”左章客气应了一声,起身的同时看向楚靖军身旁。 只见楚靖军身旁站着的三人,分别是一位老者、一名妇人和一个看着还不满十岁的女童。 那老者六十岁上下,短髯苍发五官硬朗,与楚靖军有几分相似,虽然身形不断高大,可精气神却充沛得很。 而那妇人则三十多岁年纪,一身素雅装扮配上匀称的身材,相貌虽不出众,却颇具温婉气质。 至于那女童,眉眼与楚靖军似足了八分,却更加柔和娇俏,面上挂着饱含怯意的好奇,正被妇人紧紧牵在手中,偷眼打量着左章和阿黎。 只见楚靖军引荐过后便退到一边,将老者让了出来。 而那老者也不含糊,来至左章面前认真打量了左章两眼,干脆的行了一礼道:“老夫楚成鸿,多谢大师化去我儿死劫。 “却不知大师此行需准备些什么,好让大师多一些成算。” 楚成鸿毫无保留的信任,顿时让左章再度高看了楚靖军和楚家一眼,想了想回礼道:“贫僧师兄弟过惯了苦日子,却是担心尊府公子与千金此行有什么不适。 “老人家不妨准备些他们惯常用的事物和食水,免得跟着我等受了饥寒。” “大师所言极是,老夫这便去准备。”楚成鸿闻言立即点头应道,然后便果断退出了静室。 楚成鸿这一番言行干脆利索的很,却是让阿黎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楚靖军的妻子牵着那女童来到了左章面前,躬身一福面带坚毅道:“劳烦大师行险,妾身愧疚非常。 “此行若卓云与卓宁有言行不当之处,请大师不必顾忌,尽管责罚。” 说罢,楚靖军的妻子便果断地将身边女童推到了左章面前,同时将神情沮丧的楚卓云也拉到了左章面前。 下一瞬,不等有些懵怔的楚卓云兄妹反应过来,她便毅然决然的退出了静室。 楚家接连两人干脆到诡异的态度,直接让阿黎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而同样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左章则心怀赞叹的看着楚靖军,深切地感受到了楚家上下的决绝和果断,同时也侧面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无奈。 那邪修究竟有多强…… 左章心头不可抑制的浮现一个疑问,却转瞬就被他暗暗压下,因为刚刚被楚靖军妻子推到他面前的楚卓宁,由于母亲的突然离去,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卓云,你是兄长,照看好你妹妹。” 就在这时,楚靖军淡然开口,不仅镇下了楚卓宁即将爆发的哭泣声,更让楚卓云从失落沮丧中回过神来。 而楚靖军说完就转向左章,表情认真诚恳的说道:“我这一双儿女,就拜托大师了。” “好说。”左章点点头道:“为免泄露行踪,贫僧便不说会将他们带去何处了。 “若楚家得过此劫,贫僧定然送令公子与令千金与楚施主团圆。” 楚靖军闻言郑重谢了,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将左章两人和自己的儿女,从隐蔽的角门送出了府。 而当左章一行乘着楚成鸿安排的马车离开之后,一直绷着脸的楚靖军终于无奈的长叹一声,沉着脸回到了府中。 只是他却不知道,就在左章四人所乘马车离开楚家的一个时辰之后,两道各自挟着一个矮小身影的影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楚家! 第九十八章 阿黎发火(上架第一更) 楚家,一间满是灰尘的杂物房之中。 中了阿黎惑术而在美梦中沉睡的楚卓云兄妹,正静静的躺在左章清扫出来的一个角落中,呼吸均匀,睡相安稳。 而施展本命神通让他们睡去的阿黎,则带着一脸担忧的表情,看着闭目打坐的左章。 片刻过后,阿黎终究耐不住杂物房中落针可闻的寂静,看着左章轻声问道:“臭秃驴,我们什么时候去真宝阁?” 闭目静坐的左章睁开双眼,通明剔透的瞳孔微转两下,便明白了阿黎这个问题背后包含的心思。 “担心就担心,弯弯绕绕的多累啊。”左章轻笑一声,一边继续扩展耳识听着楚家的动静,一边轻轻的说道:“等到楚家的事情了结了,咱们便去真宝阁。” 虽对左章的回答有所预料,可阿黎还是抱着几分侥幸。 然而当左章说完后她就知道,这一次左章是打定主意要把闲事管到底了,担忧之余不由越发烦躁气恼。 左章怎可能体察不到阿黎的心思,不由无奈笑笑,“阿黎,我知道你气恼……” “我没有!”阿黎毫不客气的回怼一句,冷着脸哼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的死活和我有关系吗?” 左章滞了一滞,腆着脸笑道:“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吧。” “一点都没有!”阿黎转过脸去不看左章,语气中满是怨恼。 左章苦笑一声,两世合计单身数十年的经验让他在此时倍显无措,只能摊手道:“阿黎,那邪修的功法,必须毁掉,最好连渣子都不剩。 “楚靖军归来时路上便说了,曹志远跟随他许多年,向来忠心耿耿,再加上家中妻儿俱全衣食无忧,哪来的叛变理由。 “可是后来你也看到了,曹志远是被常建山用邪功控制了的,瘾头发作时他痛苦万分,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都撕下来。” 说话间,背对着左章的阿黎忽地打了一个激灵,显然是想到了归途中曹志远发瘾时的惨状。 “那你就更不该管了!”心中担忧一下猛烈起来的阿黎豁然转身,剪水双眸中满是急切,“楚成鸿铁骨境二重天,长乐府城武者第一。比你厉害着呢! “可他不还是害怕那邪修,送自己孙子孙女的时候话都没有多说半句! “还有那楚靖军,心眼子多得和星星一样,不还是没信心保下自己的子女! “他们俩加起来都做不到的事情,臭秃驴你凭什么就能做到了!” 左章轻叹一声,眼中清明一片,语气温和却坚定的说道:“因为他们怕的不是邪修,而是那邪修的手段。” 正自焦急的阿黎闻言,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反斥道:“有区别吗?不还是害怕!” “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左章说着指了指安然昏睡的楚卓云兄妹两人,意味深长道:“若是他们被那邪功控制,楚家才叫真的完了。” 阿黎自然而然的看了楚卓云兄妹两人一眼,怔然刹那,忽地明白了左章话中的含义,恍然道:“你是说……那邪修不会用强?” “不到绝境的话,应该不会。”左章认真点头,缓缓说道:“依着楚靖军的所说,那邪修自从顶替丫鬟身份潜伏常家开始,便没有用过强势手段。 “而从楚靖军胞妹嫁入常家,到常家覆灭,历时近三年,这期间常家水波不兴从无异样。 “若不是被楚靖军撞破他们的恶行,恐怕直至今日常家都会安然无恙。” 阿黎闻言顿时心头发毛,眼珠一转顺着左章的话头思忖道:“若依着这般来看,她对楚家最好的报复,便是用邪功控制楚家!” “是啊。”左章见阿黎冷静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后继续道:“那邪修当是女子无疑,否则没法子顶着丫鬟的身份潜伏常家,还做了常家嫡次子的妾室。 “与此同时,那邪修应当还精通易容换形之术,善于假扮他人。 “且她还善于揣摩人心,能于无形之间让他人落入自己的算计之中。” 恢复冷静的阿黎再度找回了自己灵慧的心思,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皱眉沉吟道:“楚靖军担心那邪修已经潜入楚家,所以一回来便把咱们弄进了静室。 “同时与咱们见面的也仅是他父亲和爱妻,前后张罗的人更是他爹! “我说楚成鸿怎会亲自去弄行礼和马车,原来是怕被邪修察觉啊!” “那邪修早晚会察觉,毕竟常建山已经被抓了。”左章目光灼灼道:“不过晚一刻知道,楚卓云兄妹便多一分安全。” 阿黎点点头,可旋即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纳闷道:“可是照你这么说,邪修会想办法潜入楚家,控制楚家门人或者楚家族人。 “可这样一来,不就比那邪修直接杀上门来,更难防范吗? “也就是说,楚家应该比我料想的,还危险吧?” 果然还是绕回来了…… 没办法否认的左章无语,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臭秃驴!那你还回来干嘛!” 阿黎不出预料的又一次炸了,且目光之中的灼灼怒火,甚至让左章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自知理亏之下,无可奈何的左章只能苦着脸说道:“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我要做的事情,只是找出那邪修的踪迹而已。” “你找她做什么!”阿黎怒问。 “让楚靖军杀她。”左章苦笑,“楚靖军送走儿女之后必然还有别的安排,而那些安排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找到邪修的踪迹,将其诛杀。 “只是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有人做饵,他不愿自己的儿女犯险,便只能把自己挂在那吊钩之上。” “诛杀?”阿黎诧异,“他有那个本事?” “没有,但他有那个心计。”左章笃定道:“当年带人屠灭常家的长乐府知府如今身居高位,只要楚靖军联系得上并晓以利害,必然会有所动作。 “而缉妖司对这种事情也不会袖手,一旦报上去,缉妖司的高手也会来驰援楚家。” 阿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左章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因为那邪修没有死在常家!” 第九十九章 左章偷听(上架第二更) 深夜,楚家。 烛火闪烁的家主书房中,楚靖军面容冷峻的将三封信封好了口,双手捧起递到了安坐一旁的父亲楚成鸿面前。 “父亲,孩儿不孝,这三封信却要辛苦你了。” “唉,你我命中当有此劫啊。”楚成鸿长叹一声一把抓过三封信件,只扫了一眼便塞入怀中,起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楚成鸿就顿了一下,头颅微侧看着书房内的楚靖军,隐含哀伤的叹道:“靖军,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你……” “父亲,陈年往事还提它作甚。” 即便明灭不定的烛光将楚靖军的面庞照得阴晴难测,可他脸上不仅不见一丝苦涩和怨尤,反倒还尽是洒脱和淡然。 可是这却更让心怀内疚的楚成鸿痛苦,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这个长乐府武道第一高手的名号,是用自己儿子的一身修为和余生病痛缠身换来的…… 而见父亲面露痛苦,楚靖军心中一叹,洒然笑道:“父亲,卓云和卓宁的天资比我也不差。 “此事过后,你我便要尽心教导他们修行了。待到他们跨入铁骨境,长乐府武道第一的名头,还是咱们楚家的。” 正被愧疚和自责纠缠的楚成鸿闻言,只觉沉闷的胸口蓦然一轻,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了楚卓云兄妹的笑脸。 “那是自然……”楚成鸿面露宠溺之色,长出一口气后已然踏出书房,“靖军,此劫过后,为父便为你遍寻良医,定让你重入武道!” 话毕,楚成鸿身影一闪纵身跃起,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楚靖军望着门外,无声一叹后缓缓坐下,低头沉吟道:“十数年的经营,却不知能不能过得此劫了。” 次日清晨,当楚靖军早早醒来,穿衣洗漱走出房门的时候,恰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魏振走进了内宅。 而看他步履匆匆又没有更换衣衫,显然归来后只是简单休憩了片刻就急急来了。 “老爷!” 魏振双目遍布血丝,跨上前来激动地请安。 昨日左章带着楚靖军先行一步后,他们身处荒郊也寻不到续用的马匹,只能徒步赶路,赶回楚家已是后半夜了。 而听前来接应的人说楚靖军父子已经安然归来,魏振等人这才放下心来,歇息片刻便在内宅外等着楚靖军醒来。 楚靖军见魏振疲乏已极却依旧强自支撑,不由动容道:“你回来便好,我还担心你们遇到危险,着人去接应你们。 “快去歇着吧,等到恢复过来,我还有事要你去办。” 魏振闻言脖子一梗就要说自己撑得住,可是楚靖军不容置疑的眼神却让他没能说出口,只能点头应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告退离去之时,楚靖军忽地问道:“常建山和曹志远现在何处?” “属下将他们关在柴房了。”魏振立即答道:“正弘大师虽废了他们的修为,可属下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着人将他们绑了盯着。” “确实不容疏忽,你办的没错。”楚靖军点点头,然后就向柴房方向走去。 “老爷你……”魏振见状一愣。 “多年故交,我去看看。”楚靖军淡然笑笑,然后又叮嘱道:“你且去安歇,有你安排的人守着,不会出事的。” 习惯性担心自家老爷安危的魏振闻言,面露纠结的足下犹豫片刻,这才老老实实的听从楚靖军的叮嘱,回去安歇了。 而楚靖军则三拐两拐地来到了柴房所在的院落,抬脚走了进去。 “老爷!” 两声请安响起,却是守在门外的两名护卫朝着楚靖军躬身行礼。 “开门。”楚靖军点点头,静待两名护卫打开拆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别让任何人靠近。” 两名护卫躬身应了,然后就掩上房门,笔挺的站在门外,警惕地扫视着一切出现在他们视野内的东西。 柴房内,同样有两名护卫,只是他们有椅子坐,比外面的人轻松些许。 至于被五花大绑的常建山和曹志远,则如同待宰的肉猪一般被丢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常兄弟,我来看你了。”楚靖军坐在护卫让给他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地上的常建山,眼神淡漠。 因修为被废而面色灰败精神不振的常建山见楚靖军进来,竭尽全力的梗着脖子,努力用自己怒火盈溢视线瞪着楚靖军,咬牙切齿道:“姓楚的!我做鬼也不会……” “你现在比鬼也不如。”楚靖军冷淡的摇摇头,“不只是你,你们常家上下十几口修炼邪功,死后只会魂飞魄散,便是想做鬼也做不得。” 常建山的双目瞬间赤红,怒声喝道:“你这虚伪小人!害我常家上下,竟还有脸……” “屠你满门的不是我。”楚靖军不带感情地说道:“我曾想过向主事者建言只关不杀,寻机医治你们。 “但是,主事者曾将几份卷宗调给我看,即便是危害最小的一份,也有多个未出生的婴孩和十数条人命被残害。 “你说,为祸更烈的常家上下,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一番话说罢,无论是柴房内还是守在门外的护卫,尽皆色变,只觉寒气从后脊直窜脑海! 然而倒在地上的常建山听到的却是别的东西,睚眦欲裂的瞪着楚靖军喝问道:“卷宗?有人指使你屠我常家! “是谁!楚靖军你这虚伪小人,做了何人的走狗!” 楚靖军低头看着状若疯癫的常建山,眸中寒光闪过,“想知道?不如你用传你邪功的人的身份来换?” 常建山闻言一愕,旋即张狂张狂大笑道:“楚靖军!你怕了!你怕我师父找上门来!哈哈哈! “没错,没错!你怎会不怕?你楚家害了我常家,遭了报应,除你一脉尽皆横死! “如今我虽遭了你暗算,可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 “等她老人家一来,定叫你楚家满门尽成她老人家的舐地走狗!” 屋内的两名护卫见状,登时勃然大怒,当即便要上前教训常建山! 然而不等他们上前,楚靖军便伸手拦住了两人,不动声色的俯视着癫狂大笑的常建山,淡定说道:“既如此,那便让她来吧,只是你却看不到那一天了。” 说罢,楚靖军淡漠起身,眸中寒光一闪抬起一脚狠狠踏下! 咔吧! 一声骨骼错位的闷响,常建山下颌骤遭猛击,整个下巴豁然错开了脸颊! 而一脚踹出的楚靖军呼吸紊乱了片刻,却是看也没看痛苦嚎叫的常建山,阴沉着脸转身出了柴房。 不过,在与柴房相隔十余丈的一间杂物房内,静坐的左章忽然无声一笑,喃喃自语道:“这常建山……真的斗不过楚靖军啊。” 第一百章 母亲唠叨(上架第三更) 楚靖军离开柴房之后,便独自钻进了书房,一个多时辰不曾出现。 而当时间临近晌午的时候,楚靖军终于出了书房,可是却仅仅露了半盏茶工夫的面,就再次回到了书房中。 与此同时,他还将掌管楚家上下杂役、丫鬟以及护卫的几名管事和护卫首领魏振,叫进了书房之中。 “把这些发下去,每个人该领的份额你们看着办。” 坐在书桌后的楚靖军说话间,将五摞银票和契书推到了五名管事面前,闭上双眼用食指和拇指使劲掐着眉心, “但凡府里的,都给半年的假,半年的月钱午后一次发足。 “半年之后,若不愿回来,咱们各自安好。若愿意回来的,我楚家不仅绝不推拒,月钱还会涨一成。” 说罢,楚靖军便静静地兀自掐按着眉心,仿佛疲劳至极。 而五名管事则诧异的互相看看,一个个面露犹疑,不知该劝楚靖军改了主意,还是就按着她的吩咐去做,好一会也拿不定主意。 “按着我说的办去吧,莫再迟疑。”见众人没动静,楚靖军放下手来睁开双眼催促了一句。 众管事这时明白楚靖军已经打定了主意,连忙拿起各自面前的银票和契书退了出去。 而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楚靖军这才转向魏振,将一厚摞银票递到他面前的同时认真说道:“魏振,把这些发给各位弟兄。 “告诉他们,就说我楚家遇到些子事情,让他们散了吧。 “若是有执意不肯走的,便告诉他留下很可能会丢了性命,莫要让他自误。” “老爷!何至于此啊!” 魏振闻言却是看也没看近在咫尺的银票,后退一步拱手道:“府内护卫皆受老爷大恩,报恩还来不及,哪有遇事就躲的道理。 “况且身为护卫,护着老爷便是分内之事,还请老爷莫要做这种小瞧我等的决定。” 楚靖军没有收回银票,却是笑了,“我小瞧你们做什么?留下本就危险,瞒着你们才是害了你们。 “速去!莫要与我矫情,若是因为你害得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又该如何自处?” 魏振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楚靖军将抓着银票的手再度向自己身前探了一寸,无奈只能收下。 不过收起银票的魏振还是不死心,恭敬问道:“老爷,若是坚持不走的呢?” 楚靖军瞥了眼问过之后便低头拱手一动不动的魏振,顿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头一软无奈叹道:“……那便留下吧。” “谢老爷成全!”紧绷心弦的魏振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大步退出书房,眨眼不见了踪影。 书房中的楚靖军看着魏振消失的方向,莫名自语道:“第一个是曹志远,第二个又会是谁呢?” 傍晚时分,一整天都没怎么在府中露面的楚靖军,终于离开了书房,与在内宅中待了一天的妻子一同出现在演武场上。 而他们之所以会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不愿离开楚家的人着实不少,聚在其他地方实在有些拥挤,便只能都集中在了这处楚家最宽阔的地方。 “你们这却是何苦……” 楚靖军见众人之中不仅有为数不少的护卫,还有好些仆役丫鬟,心头一暖的同时却也不由苦笑,“你们这般留下,若真有个意外,我却如何向你们家人交代?” “老爷,我独身一人,不用交代!”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您便是我亲人!” “我的命是老爷救的,活着已是赚了,还回去也不怕!” “老爷夫人都不会洗衣裳,缺了我怎么能行。” “老爷也不会做饭……” 刹那之间,演武场上顿时嘈杂起来,不论护卫还是丫鬟仆役,一个个大声嚷嚷着自己留下的理由,生怕楚靖军夫妇听不分明似的。 但是眼看着面前三十多人各自嚷嚷,楚靖军心头暖意更甚的同时,却也更不愿耽误他们的性命。 而且他先前在柴房中对常建山一番试探之后,已经笃定当年的邪修此时并没有潜入楚家,所以面前这些人才是真正心向楚家的得用之人。 想到此处,楚靖军倍感无奈之下把心一横,抬手指点了半数想要留下的人,硬着心肠道:“你们且回家安歇半年。 “半年后若你们回来,我楚某人亲自赔罪相迎!” 说罢,楚靖军便言辞坚定的让魏振将他点了的人送回家去,自己则与妻子回转内宅。 不久之后,杂物房中,静坐其中的左章眉眼一抬,就见门扉轻启后又悄声闭合,而阿黎的身影也出现在杂物房中。 “怎样?楚靖军撵人了吗?”左章笑着问道。 “撵了。”阿黎点头,坐到左章身边将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纳闷道:“他这般做,那邪修怎会猜不到他的用意? “而猜到了便定然有了防备,如此一来,这一连串的举动还能起作用吗?” 左章摇头道:“这是阳谋,那邪修想要报复便必须踩进来。且一旦踩进来,她的身份便有可能暴露。 “而楚靖军所要的,便只是一个能掌握她身份的机会。” 阿黎闻言轻声一叹不再说话,而左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继续闭目打坐。 …… 这一日,长乐府府城内一处小门小户的宅院内,一名不过二八年岁的少女正与母亲坐在院落中,一边摘着菜一边闲聊着。 不过说是闲聊,还不如说是少女那年近中年的母亲在自顾自的絮叨。 “说来呀,楚老爷也是仁善,许假半年还给月钱,也怪不得咱们长乐府城里的后生都乐意跟他混饭吃。 “只是却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把你们都放了回来…… “说起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可是娘一说给你张罗亲事,你便说这说那的不愿…… “娘也知道,在楚老爷家做事,你这眼界是上去了,看不上寻常人家了……” “娘!”少女听得头胀,实在忍不得,蹙眉辩道:“我回了家也不能让我消停些么?” “好好!你想消停是吧!”少女母亲作势把手中还没摘完的菜往篮子里一甩,“那你这便躲到楚老爷家去吧! “反正只要你在家一天,你娘我就唠叨你一天!直到给你唠叨出一个婆家来……” 少女无奈的皱起了眉头,起身回转自己的闺房。 而因着回家的数天中类似的对话屡屡发生,弄得她真的打起了回楚家待几天躲清静的主意。 只是身在闺房中的她虽然还能听到母亲的唠叨,却看不到她那市井妇人般的母亲脸上,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一百零一章 暗流涌动(上架第四更) 当楚靖军将家中丫鬟仆役以及护卫遣散大半之后,楚家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久久没有异状出现,却让楚靖军夫妇以外的丫鬟仆役犯起了嘀咕,一开始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而当长达半个月都没有什么异状出现的时候,那些坚定地守在楚靖军身边的护卫,也不由得心生疑虑。 这一丝疑虑极其轻弱,丝毫不能动摇他们对楚靖军算无遗策的信心,然而这丝疑虑终究还是出现了。 而很快,离开楚家的人中,从依旧留守楚家的好友亲朋口中得知,楚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由得便想回来看看。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人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主动要求回到楚家继续做工,让暂时负责起楚家事务的魏振倍感忙碌和为难。 这一天,当他再一次将有人想要回来的事情,向楚靖军说了一遍之后,楚靖军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没有理会,反而露出了考虑的神色。 片刻后,楚靖军看着魏振的双眼,一边思索一边问道:“想回来的人……多吗?” 魏振转了转脑子,努力的想要盘算清人数,却怎么也点算不明白,只能点头道:“呃……不少的。” “也是为难你了。”楚靖军见状失笑,想了想如今毫无异状的宅邸,微微点头道:“若有人真想回来,你便看着办吧。 “不过这家务事全压在你肩上也不大合适,便先让几个能帮你分担的回来吧。” 魏振闻言顿觉心头一松,笑容便出现在了脸上。 可旋即他就想起了邪修的事情,面色一滞犹豫道:“如此一来,会不会让那邪修有机可趁?” “父亲已经带回援手来了,不碍事的。”楚靖军若无其事的摆摆手,只是眼底却隐隐闪过一抹阴郁。 同一时间,楚家的一间隐蔽密室内,两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在其中,一人劲装一人长衫,却是一文一武。 只不过此时那武者眉头紧紧皱着,文士虽面无表情,却用折扇不停轻轻敲着掌心,显然都有些不耐。 “他爷爷的!这特么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白白耽误工夫!” 忽然间那武者长身而起,攥紧拳头环顾四周,重重哼了一声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那文士正压着心头不耐,见眼前武者行走间势头汹汹,双足倒替间荡起的风甚至拂动了自己的衣角,顿时便越发不耐,皱眉用折扇重重敲了一下掌心。 啪。 一声轻响,仿若火星碰到了浸油的干柴一般,在密室中尤为响亮。 而下一瞬,那武者便仿若被点燃的柴垛似的,眼睛一瞪,一股浩然气势骤然爆发,鼓荡劲风席卷四周! 啪拉! 就在劲风席卷向那文士的时候,他眉头轻挑手中折扇蓦然展开,若无其事的轻轻一挥,顿时将室内劲风化于无形! “老子不等了!” 武者拧着眉毛哼了一声,起身便向密室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悦的哼道:“缉妖司里一摊子恶心事儿,老子还处理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等个什么邪修!” 说罢,武者人已经消失在密室门外。 而直到他消失良久,文士都没有起身的意思,始终挂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扇着扇子,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凝重。 与此同时,左章和阿黎栖身的杂物房内,左章仿若慧觉老僧附体一般,双眼微阖盘腿静坐,浑然一副入定已深的模样, 而阿黎则手指挥点着,指挥被惑术惑了心智的楚卓云兄妹进食饮水,以免他们缺了进补而太过虚弱。 等到楚卓云兄妹用过食水之后,阿黎挥手让他们再度陷入沉睡,然后就歪着脑袋打量左章,只是看着看着,便会时不时的轻叹一声。 “等的不耐烦了?”不知何时,左章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阿黎,嘴角微微翘起。 “已经十几天了,还能耐的住性子才奇怪吧……”阿黎噘着嘴哼了一声,纳闷的看着左章问道:“你在这里坐了十几天了,动都没动过,究竟在盘算什么?” “修行,试着提升一点实力。”左章笑着回答,然后鼓动新生的真气,向着佛国内涌去。 眨眼之间,真气消散一空,左章再度闭眼,运转罗汉金身,催生新的真气。 阿黎不知左章口中的修行是什么意思,却没有追问,转而问道:“那邪修至今都没有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左章气定神闲的说道:“她知道楚靖军会做足准备迎接她,所以她一定会耐着性子拖延,期望楚靖军手段能够失效。 “所以,楚靖军和那邪修谁先绷不住,谁就会完蛋。 “而就目前来看,惯于独行的邪修有的是时间耗下去,而仰仗外人的楚靖军,恐怕会是先撑不住的那个。” 阿黎有些难以理解,“那我们也这么等下去?” “没错。”左章别有深意的笑笑,“不管他们谁先撑不下去,但只要是拖延时间,就对我们有利! “而且拖得越久,咱们的胜算越大!” 一个月后,楚家的密室之中,手持折扇的文士正端着本书看着,神情专注得很。 而当他看罢最后一页之后,他忽地无奈一叹,合上书籍起身向密室外走去。 过不多久,这名文士走出楚家角门,乘上楚成鸿为他准备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头。 而在文士彻底离去之后,面色难看的楚成鸿出现在了楚靖军的书房中,带着几分颓然落了座:“靖军,刘大人的门生也走了。” 正低头运笔的楚靖军闻言,笔锋停滞刹那又恢复运转,同时淡然答道:“比我想象的多待了数天,算是难能可贵了。” 楚成鸿见儿子淡定依旧,心头稍稍安定了些许,“他还带走了常建山和曹志远。” “应该的。”楚靖军点点头道:“只是我试探过很多次,常建山是真的不知道那邪修身在何处,恐怕刘大人也不一定能问的出来。” “那该如何是好?”楚成鸿弱于筹谋,一时有些无措。 “等吧。”楚靖军摇头道:“近来许多离去的丫鬟仆役主动归来,想来就是那邪修的手段。 “这些人我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其中定然有被邪修做过手脚的,须得注意一下。” 楚成鸿闻言警惕起来,“可有需格外注意的?” “有。”楚靖军说罢将笔搁下,抬手将墨痕未干的纸张递给楚成鸿,目光灼灼道:“上面的每一个,都不能轻忽。” 楚成鸿连忙接过,低头扫量之下,却发觉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而细看之下,却是主动归来的每一个丫鬟仆役都名列其上! 不过楚成鸿却不知道,当楚靖军埋头书写名单的时候,曾对女儿唠叨的妇人,忽然出现在仆役出入专用的角门外。 而当守门的护卫看到她时,她已经笑吟吟的主动凑上前来。 “刘家婶子,又来给小玉姑娘送衣衫了?”护卫见状主动与之攀谈,看样子彼此已是熟人了。 “可不是么。”那妇人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熟络的将一把果干放在护卫手中,“尝尝,婶子自己做的,甜着呢。” 那护卫笑呵呵的接过,道了声谢,便侧身将妇人让进了角门。 只见那妇人熟络的在楚家绕了片刻,行走间还同路过的丫鬟仆役打了招呼,显然已与众人混熟了。 不过,当她经过一个僻静处时,步履却放慢了些许。 而就这般走了几步之后,妇人忽地眯起了眼睛,嘴角现出一抹冷笑,“常建山和曹志远那两个废物……被带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诓骗小孩 妇人驻足感应刹那之后,继续挂着笑脸一路前行,不片刻就找到了女儿小玉。 丫鬟小玉见到母亲自是开心,可是聊了没几句,妇人的话头就转到了婚嫁之事上,弄得小玉心烦意乱,很快便找了个借口跑掉了。 “这孩子!”夫人似是不满女儿的态度,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而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再回家的小玉却没有看到,她那絮絮叨叨的母亲刚一回家便闭锁了房门。 过不多久,一道身影从房中推门而出,却是一个身形宽胖的四旬妇人。 只见她刚一出现就翻墙而走,动作诡谲难测悄无声息,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而在她走出来的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只是从衣柜未能完全闭合而留下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一张张穿着衣衫的人皮挂在其中…… 眨眼间一个多月时光悄然流逝,楚家依旧是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让当初楚家遣散大部分仆役丫鬟的行为,渐渐有变成一个笑话的趋势。 与此同时,楚靖军作为决策人,所留在众人心中的算无遗策的形象,也因为这仿佛放了空枪的决策,而渐渐蒙尘。 不过相比各怀心思的其他人,楚靖军却依旧沉稳如山,每日里都在书房中看书静坐,似是全不在意一般。 这一日,楚靖军正在书房中看书,却听门外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就见魏振顶着笑脸走了进来。 “好事?”楚靖军笑问。 “启禀老爷,是聂辰那小子。”魏振眉开眼笑的拱手道:“咱们府里有个名叫小玉的丫头,在内宅当差,却不知怎的竟与聂辰瞧对了眼, “他们俩都是府里的人,这一来二去的便越来越亲近了,都觉得能凑在一起过日子。 “这不,聂辰那小子面皮子薄,小玉更是个女娃子,都不好和老爷夫人开口,便只能我来给老爷报喜了。” 楚靖军对楚家所有人都了熟于胸,转念间脑海中便浮现了两人的样貌和信息,不由展颜笑道:“他们两个……倒也确实般配。 “不过,这事只我点头也没有用,却不知他们家中长辈怎么说?” 虽心知楚靖军不会反对,可亲耳听到他同意还是令魏振颇感喜悦,于是他哈哈笑道:“两边的长辈我都见过了,她们都乐意的很。 “不过说来他们俩也是缘分,聂辰父亲早早的病死,小玉他爹也因着匪祸不幸身故。 “两边都是只剩一个亲娘还在,且都对他们婚事催得紧。啧啧,如今好了,两个亲娘都如了愿,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楚靖军自然也知道聂辰和小玉的情况,闻言点头笑道:“稍后我和夫人各给他们添一份礼钱,你叫他们莫要推辞。” “那我就替他们先行谢过老爷!”魏振笑着施了一礼,然后就退出书房,准备将楚靖军的话带给聂辰和小玉。 而在书房之中,楚靖军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拿出一摞纸来细细翻瞧。 只见这些纸上每一页都端正的写着几个名字,且每个名字后面都用蝇头小字写了大片大片的备注,内容虽不一而足,却具是生活琐事。 在那些名字之中,有的被标了红,有的则被横线划去,不过大部分都没有被特殊标记,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快,楚靖军翻到了标着小玉名字的那一页,认认真真将其后的备注读了一遍,然后提笔写下一行蝇头小字,内容大致为她与聂辰之间发生的事。 而在标注完毕之后,楚靖军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取出一盒印泥打开,手指轻沾些许,重重点在了小玉的名字上! 深夜,杂物房中,再一次将全部真气灌进佛国中的左章睁开双眼,看着身前面带茫然的楚卓云和畏怯之意挂了满脸的楚卓宁,笑了笑道: “我也没料到会拖延这么久,恐怕再睡下去就把你们睡傻了,只能让你们醒来了。” 楚卓云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自己所处的房屋虽算不得大,但是却整整齐齐的摆着简单的床榻桌椅和一些生活用具。 四下整洁干净毫无异味,显然常常有人打扫。 “这是哪里?”楚卓云看了眼死死攥着自己衣袖的妹妹,然后才问道。 “你家。”左章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确切地说,是你家一间从来没有人会在意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原先堆得都是杂物,是你们兄妹曾经时常偷偷潜进来玩耍的地方。” 楚卓云愣怔片刻,忽地醒悟过来,“是我家堆放杂物的那个地方!” 说罢,楚卓云忽地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妹妹以前来过?” 因为你中了惑术之后全招了…… 左章笑了笑却不打算解释,转而说道:“邪修和你父亲之间的争斗,暂时看来是你父亲落了下风。 “如果你想知道过程的话,贫僧可以与你说说。” 听闻父亲不占优而担心非常的楚卓云顿时惊喜道:“我想知道!大师请讲!” 左章点点头,不徐不疾的将两个月间楚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摇头道:“拖延至今,你父亲请来的援手就是再能等,应该也已经都走了。 “所以,此时差不多就是你们楚家最虚弱的时候,同时也是那邪修准备出手的时机。” “啊?”楚卓云惊呼一声,旋即紧张问道:“那大师在此潜藏,是为了诛杀那邪修吗?” “不是。”左章果断摇头,面上神色莫名的说道:“是为了让你们兄妹,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话音刚落,楚卓云登时面色一白,而楚卓宁则小嘴一瘪就要嚎哭。 不过左章自不会让一个小姑娘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屈起手指轻轻一弹,一缕劲风便击中了楚卓宁的额头,顿时将她击昏了过去。 “漏了行藏,便是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左章摇头一叹,让阿黎将昏迷的楚卓宁抱到一旁,然后惋惜的看着面露悲戚的楚卓云,遗憾道:“贫僧知你有孝心,可是你父此劫着实难渡。 “除非……唉。” 悲伤绝望之际,楚卓云忽听左章话中似有转机,蓦然精神一振急急问道:“大师!除非如何?” 左章面带难色的重重叹了口气,“除非……你能帮你父亲找出那假冒他人身份的邪修。” 楚卓云闻言眼珠急转,脱口问道:“大师!我该如何做?” 话一出口,左章眼眸中闪过一丝带着得逞意味的光华,而静静坐在一旁的阿黎则不屑的扫了左章一眼。 臭不要脸的秃驴! 竟连小孩子也诓骗! 第一百零三章 无意撞破 左章没有看到阿黎不屑的眼神,但是他依旧能猜到阿黎心中对他的鄙视。 不过不论是眼神还是想法,都不妨碍他继续对楚卓云进行引导和暗示,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终于,时至凌晨时分,在左章不择手段的思想工作的影响之下,楚卓云由衷的向左章恭敬施礼道:“大师放心,卓云定会将那邪道妖人找出来!” 说罢,他便神情坚毅的走到了楚卓宁身边,安安静静的坐下不再言语。 目的达成的左章满意的暗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黎,却是不由笑了,无声的做着口型道:“你这个眼神,怎么像是在看人渣一样?” “人渣秃驴!”阿黎翻了个白眼,挥手用惑术让楚卓云忽略了她与左章,不屑哼道:“你答应过楚靖军护着他儿子,现在却让他去送死,还说你不是人渣?” “诱敌和送死是两回事好不好?”左章摇头笑笑,“况且有我护着,有危险也是我顶,哪有他送死的机会。” 谁知阿黎听左章这么说却是紧张了起来,“会有危险?” “一点点吧,毕竟是诱敌嘛。”左章耸耸肩,语气轻松道:“不过依着邪修那扭曲的心性来看,用邪功控制楚卓云,一定比杀掉楚卓云,更让楚靖军感到痛苦。” 阿黎略作思忖后点点头,认可了左章的说法,然后问道:“你要试探哪些人?” “接近和来过左家的人。”左章一边回忆一边点数道: “初始留下的有十八个,后来陆陆续续回来的有二十一个,半个月前不再有人回来,说明愿意回来的都回来了。 “不过这三十九人之中,有一部分人的亲友也曾来过楚家,加起来总共四十六人。 “先前那十八人有楚靖军亲自分辨监看,只看至今他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便知道这十八个人没有问题。 “所以需要注意的,便是后面那回归楚家的二十一人,以及曾来过楚家的七人。” 阿黎闻言蹙眉道:“怎么试探?带着楚卓云,突然从他们面前走访过去吗?” “那哪能呢?”左章摆摆手,然后看着阿黎认真道:“得先好好筹谋一下。” 阿黎见左章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心头没来由的慌了一瞬,弱声问道:“臭秃驴你在看什么?” 阿黎突如其来的窘态让左章忍俊不禁,笑了笑后指了指楚靖军书房的方向道:“楚靖军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每天耗在书房里定然有所筹谋。 “若我所料不差,他一定会在暗中监察那二十八人,所以你得帮我把他的监察成果拿来!” …… 数日后的黄昏,楚家内宅厢房中。 忙了一天的小玉做完了手头最后的活计,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忽见一名内宅的女使走到了她面前。 小玉见状连忙屈膝一福问道:“姐姐安好,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辛苦一天了,哪舍得再辛苦你。”女使与小玉关系极好,连忙将其搀起,作势上下打量两眼后揶揄笑道:“这般娇美水灵,难怪夫人也愿意赏你几件妆饰了。” “啊?”小玉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惊喜道:“姐姐你说夫人要赏赐我?” “怎的?我还能用夫人的名号诓骗你么?”女使掩口笑笑,拉起小玉的手腕便走,“快着些,莫让夫人久等。” 小玉忙不迭的跟上,一路上心头欢喜难抑,就连步子都欢快起来。 不片刻,两人来到了内宅主房,见到了端坐主位的楚靖军妻子,恭恭敬敬请了安。 楚夫人笑呵呵的受了礼,满意的点头道:“小玉你好事将近,果然神采都与往日不同了。 “我着人给你备了一套头脸妆饰,正合你出嫁那天穿戴,稍后便带回家去吧。” “谢夫人厚恩!”小玉闻言赶忙谢恩,又是感激又是欣喜,心头喜滋滋的,只觉骨头都轻了好几两。 楚夫人见状笑了笑,挥手道:“那些东西你搬运不便,我已让人安排了马车,稍后便将它们送到你家去,索性你也一同乘车回去吧。” 小玉连忙再次谢恩,只觉自己侥天之幸,才进了楚家,遇上了这般仁善的主人家。 随后,楚夫人又拉着小玉说了些子话,然后便放她离去。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兴高采烈的小玉跳下马车,推门进了自家宅院。 而在喜滋滋的看着车夫将马车上的一个个精致木盒搬进自己家后,她热情的将马车夫送走,接着就飞快的关上大门,欢快的冲院中喊道:“娘!快来啊!”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自家宅院中从未有过的寂静。 “出去了?”小玉纳闷的眨眨眼,却想起归家时大门并未上锁,不由心生疑惑自语道:“不对啊,娘她从不忘锁门的。” 说罢,小玉便疑惑的向母亲的房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探头探脑的轻声呼道:“娘?你在里面吗?” 呼声落后,没人回应,宅园中寂静依旧。 “真的出去了?”小玉心头没来由的泛起一丝紧张,走到母亲门前推门而入,“娘,我进来了。” 屋内桌椅床榻干净整洁,虽然空无一人,却有一双女鞋出现在衣柜旁的地上,看样子像是被人随意脱在那里似的。 “这是……娘的鞋?”小玉缓步走到衣柜边,不解的低头看着地下的鞋,“怎的丢在这里了?” 想不明白的小玉挠挠头,俯身将鞋捡起,正要放到门边,却忽觉那衣柜门没有关牢,露出了里面的一抹颇为陌生的绯色衣角。 “这是什么?” 小玉深知母亲喜好,家中从来不添置绯色的衣衫,见到那衣角不由一愣,下意识的就将手搭在衣柜门把手上,轻轻一拉。 刹那之间,衣柜中的事物尽数暴露在小雨面前! 空洞的眼窝…… 耷拉的肌肤…… 瘪软的四肢…… 一张张穿着各色衣衫的人皮豁然出现,挂在衣柜中微微晃动着,活似一只只没有了骨肉支撑的恶鬼! 小玉哪见过这等场面,骇然欲绝的颤抖着,一个踉跄跌坐地上,下意识就要喊出声来! 嗤! 然而喊声未起,破空声却率先响了起来,一缕赤色劲风越空击中小玉喉头,直将她的呼声打散! 与此同时,一个宽硕的妇人身影出现在洞开的房门外,正对着小玉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下一瞬,诡谲阴森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早早的便回来了? “唉,辛苦一天,又要熬上一夜来缝制新衣裳,你这孩子怎的就不知心疼娘亲呢?” 第一百零四章 行藏暴露 次日清晨,守了一夜楚家内宅的聂辰和几名同样结束值夜的同伴,与赶来轮值接班的护卫们做了交接,相携换了常服准备离开。 不过就在他们打算先去早市上吃些东西,再归家歇息的时候,就见一道倩影迎面走来,手臂上挎着的食篮中隐隐有饭食香味散出。 “小玉!这般早来,是看情郎的么!” “聂辰!你家娘子来给你送饭了!” “还没过门便这般贤惠,是要眼气死我们么!” 刹那间,护卫们的起哄声和笑闹声飞扬而起,让聂辰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也让挎着食篮的小玉羞窘的低下了头。 众人见状,顿时越发起劲的哄笑起来,并拥着举止无措的聂辰来到了小玉面前。 “啊?”小玉见状越发窘迫了,低头臊脸的屈膝一福,然后低声说道:“我……我娘说聂大哥值夜辛苦,让我早些过来给他送些饭食……” 满面羞窘的小玉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最后声若蚊呐,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不过众护卫与聂辰也是熟稔得很,再加上他算是楚靖军面前的红人,所以虽然起哄笑闹却自有分寸,很快便纷纷告辞,让两人有些独自相处的时间。 只是他们的离去,反倒让聂辰更加的无措,也让小玉的头越发低垂,耳根子红的仿若熟透的大虾一般。 两人就这般谁都不说话的相向着站了片刻,聂辰终是缓过神来,轻咳一声开口道:“呃……小玉?” “啊?”小玉惊慌抬头,却恰看到聂辰明亮的双眼,吓了一跳偏过头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是你娘让你来的么?”聂辰此时莫名觉得小玉俏丽的很。 “嗯……”小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极其轻微的摇了摇头,红着脸说道:“其实……也不是。” 聂辰呼吸一滞,茫然的吞了口口水,然后就见小玉偷眼看着她悄声道:“是……我自己想要给你做饭的。” 刹那之间,聂辰只觉心头热流涌上,整个心脏瞬间酥软融化,让他的胸膛中弥漫着一种令人迷醉的酥麻感。 呆怔的聂辰似乎让小玉越发羞窘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拽扯着衣角低声问道:“对了,聂辰哥哥……我今天特地换了妆容,你仔细看看好不好看……” 说罢,小玉睫毛微颤的仰起头凑近聂辰几分,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羞带怯的注视着他,樱口红唇中温热的气息拂在他面上,顿时让聂辰头脑昏涨眼神迷乱。 “呃……好……好看。”血气方刚的聂辰只觉脑中热血一冲,胸口的酥麻感瞬间便有了向全身扩散的迹象,手足无措之际,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也似在体内爆发。 “……真的好看?”小玉似是没有察觉到聂辰眼中的迷乱和逐渐燥热的呼吸,眉开眼笑的伸手牵起聂辰的手,喜滋滋地说道: “我还准备了只给聂辰哥哥看的东西,聂辰哥哥你要看吗?” 说罢,小玉羞怯的低头浅笑,足下莲步轻转,一双玉手牵着目光炙热迷乱的聂辰,向无人的角落走去…… 片刻之后,身在杂物房的左章豁然抬头,注视着某各个方向,眸中精光闪过! 一旁的阿黎正说着自己从楚家各处偷看到的事情,见状不由一惊。 可不等阿黎发问,眉头紧皱的左章仅稍作沉吟就重重叹了一声,扭头看向面带不解的阿黎,轻声道:“说到哪里了?继续吧。” “先等等!”察觉左章语气有异的阿黎摇摇头,目光湛湛看着左章问道:“你听到什么了?楚家出问题了?” “楚家的丫鬟中死了一个。”左章思忖道:“没有死在楚家,而是死在了那邪修手中。 “那邪修顶着那丫鬟的身份进了楚家,对那个丫鬟的情郎下手了。” “什么?”阿黎悚然一惊,失声道:“那我们……” “不动。”左章摇摇头沉声道:“已死之人救不回来,被算计的聂辰暂时不会有危险,否则会被楚靖军看出端倪。” “哦……嗯?你说聂辰!”闻言稍稍放心的阿黎应了一声,可旋即就想起他曾在楚靖军书房中偷看到的东西,瞪大眼睛惊道:“那邪修岂不是将……” “没错,就是那个名叫小玉的丫鬟。”左章轻叹一声道:“就楚靖军书房中那本名册中的内容来看,早在数天之前,小玉已被他列作极可疑的人物。 “而既然有了这一判断,他后续的试探和查访就绝不会少,所以就看是楚靖军能不能赶在邪修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之前,率先下手了。 “若能,万事大吉,咱们也不用再掺和这个麻烦事情。若是不能……” 阿黎紧张问道:“会怎样?” 左章沉声叹道:“若是不能,你就祈祷我的运气能好一些吧。” 阿黎闻言心头一沉,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楚靖军的书房方向,水光氤氲的眸中光华流转。 次日清晨,早起的楚靖军照常洗漱更衣用过早饭,然后给父亲楚成鸿请安过后,便又一次独自来到了书房之中。 然而他刚刚坐下,还没拿起昨天看了一半的书籍,就忽然一愣,旋即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只见书桌上的一直毛笔斜斜搁在砚台边上,同时砚台之中还留着一抹尚未干透的墨汁! 然而楚靖军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昨天离开书房时,不仅所有的毛笔尽数沥干挂在了笔架上,砚台也清洁干净合上了砚盖! 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一个念头猛然从楚靖军的脑海中蹦出,紧接着他便紧张的打开书桌的暗格! 只见那本记录了大量名字的名册依旧静静地躺在其中,可是所摆放的位置却与自己上次放回时有了差别! 来人动过名册! 不对! 只是看名册的话,为何要动笔砚? 难道……给我留信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串的念头从楚靖军脑海中闪过,让他飞快的拿出名册翻看! 然而刚刚翻开名册的扉页,楚靖军就见其上写着一行小字。 只见哪行小字秀美精致,看着颇令人感觉赏心悦目,可细看之下,所传递的信息却让楚靖军瞬间骇然! 聂辰已中邪修算计! 小玉是邪修! 第一百零五章 揭破身份 数日后的傍晚,当小玉将一件绣品完成之后,正待稍作休息,却见前几日带她去见楚夫人的女使忽然找来。 “姐姐安好。”小玉笑着施礼请安,旋即好奇问道:“姐姐怎的有空来找我了?” “还不是为了你与聂辰的姻缘来的。”女使打趣一句,牵着她的手道:“夫人说了,要将手下几个仆役借给你,好让你们的婚事办的妥帖一些。 “这等恩情可是不轻了,快随我去好好谢过夫人。” 小玉闻言感动的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随着女使去到了内宅主屋。 与上一次一样,楚夫人依旧坐在主位,不过今次却多出一个人坐在楚夫人旁边,正是小玉许久不曾见的楚家家主楚靖军。 只见他们两人一个和颜悦色一个眉目温柔,静静看着小玉躬身行礼谢恩。 而待小玉站直身子后,楚靖军满意地点点头道:“聂辰能得你青睐,确是他的运气。 “将来若是他欺负了你,莫要怕他,直来寻我与夫人,我们给你撑腰。” “谢过老爷。”小玉恭敬行礼后眉眼一转,低声笑道:“聂护卫说……他不会欺负我的。” 楚夫人见状掩口轻笑,转头冲楚靖军笑道:“老爷,看来你手下这聂护卫的口舌,不比他的手上功夫差呢。” 屋内众人闻言尽皆莞尔,顿时把小玉笑得红了脸。 而笑声过后,楚靖军忽地面色一正,转头冲楚夫人说道:“娘子,你们且回避一二,我有些与聂护卫有关的事情,需和小玉交代一下。” 楚夫人闻言微感愕然,虽然好奇却没有探究,而是温婉起身,带着一众女使仆役离开了。 小玉见状也是满心好奇,看着慈眉善目坐在主位的楚靖军,眨眨眼睛静待他开口。 然而楚靖军仿佛变成了雕像一般,就这么坐在主位上定定看着小玉,和善的目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有些压抑的审视。 而见楚靖军一直不开口,小玉似有些不安,交握的双手局促的攥紧了两分,试探着轻声道:“老爷?” “嗯。”楚靖军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注视着小玉的双眼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小玉还活着吗?” 刹那之间,落针可闻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仿佛空气也变得凝滞压抑起来!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小玉茫然的看着楚靖军,不论脸上还是眸中,具是对于楚靖军话语的不理解,“我听不懂啊。” “这般反应,是已经身死了,是吗?”楚靖军摇头长叹,带着些许惋惜道:“如此想来,小玉娘亲的性命,恐怕也坏在你手里了。” 话音刚落,落针可闻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是这一次的寂静中却多了就几分冷冽肃杀的意味。 而见目光湛湛的楚靖军并不理会自己的反应,只在那里自说自话,小玉顿时明白自己身份已被识破,再怎么狡辩作伪都已经没了用处。 “哎呀,楚家主真真不好应付啊。” 被识破身份的“小玉”索性不再隐瞒,面上茫然之色瞬间消散,一抹带着讥诮的邪魅笑容出现在脸上,“楚家主这般淡定,想来是有后手了?” “阁下面无惧色,想必对自己的修为极有信心。”楚靖军避而不答,面色如常的拱手问道:“未请教阁下名号?” “楚家主唤奴家无名氏便好。”自称无名氏的小玉腰身一扭坐在客座上,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曼妙的身形瞬间舒展开来,“敢问楚家主,不知奴家是哪里漏出了破绽呢?” 不为所动的楚靖军瞬间想起了自己名册上的那行字,心中越发好奇留书者身份的同时,面上不动声色道: “当年阁下遁走之后,我就知道楚家随时都有倾覆之难,于是便开始布置。 “十几年间,我花费数大量精力与银钱,在长乐府的府城之中布下近万暗子,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待你来便会收紧。 “常建山现身之后,我便知你绝对不会放过我楚家,而要上门报复,就必然要顶替他人身份。 “如此一来,我只需将我楚家身陷危难之时,却依旧愿意主动接近的人盯住,自然能找到你的踪迹。” 越听越是震惊的无名氏深感骇然,顿时明白楚靖军先前遣散家中仆役丫鬟的行为,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避祸,更是要引自己现身! 想到这里,无名氏目光一冷,瞥了眼自己与楚靖军之间的距离,眉宇间显出几分受宠若惊的喜意,掩口轻呼道: “楚家主这般大手笔只为了奴家一人,奴家好生感动呢。 “不若奴家以身相许,以报楚家主的一番心……” “多谢,楚某受不起。”楚靖军似是没看到无名氏的眼神,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后继续说道:“不久前,有人报我,说小玉母亲忽然间变了习惯。 “不仅白日里甚少出现,就连她平日里常去的街市口也不去了。 “而直到昨天,小玉的母亲彻底不见了踪影,可小玉却没有展现出一丝异常,甚至还对他人说母亲在家纺纱。 “至此,我便知道,这一次你冒名顶替的,便是小玉了。” 深感楚靖军心计骇人的无名氏双眼微眯,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楚靖军道:“楚家主如今揭破我的身份,想来是备了杀局要留下我。 “可我却不想坐以待毙,只能劳烦楚家主送一送我了!” 话音未落,早已计划挟持楚靖军脱困的无名氏悍然伸手,直抓向探手可及的楚靖军! “贼子敢尔!” 蓦然一声大喝,在无名氏动作刚起的刹那骤然炸响,同时一道黄金一般的锋锐光华从屋顶劈落,眨眼间便飞临无名氏伸出的手臂上方! 眼见手臂即将被一斩而断的无名氏骇然之余立即抽手,堪堪避过那雷霆霹雳一般的金黄色锐芒! 铛! 一身巨响,来势甚急的金黄色锐芒击中地面,直接在地面上斩出一道深及数丈的裂痕! 与此同时,金黄锐芒击中地面而掀起的劲风,则将瘦弱的楚靖军吹得侧飞出去! 无名氏心中念糟,正待合身扑向楚靖军,却见一名老者携长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睚眦欲裂的护在楚靖军身前,不是楚成鸿又是谁来! “邪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阁下行事狠辣,功法诡异,伤及民生,当诛!” 一声怒喝与一记冷语先后响起,却见先前藏身楚家密室的武者与文士同时出现在院落中,让无名氏心头一沉! 第一百零六章 急转直下 “常建山什么都招了,包括你的武道境界是铁骨境二重天也说了。” 主屋中,被劲风吹飞而跌落在地的楚靖军缓缓起身,从容的拍去身上的尘土,注视着皱眉打量楚成鸿和门外一文一武的无名氏。 “即便你不曾向常建山暴露真实实力,最多也仅是铁骨境第三重天。 “如今我爹铁骨境二重天,长乐府缉妖司王司官铁骨境一重天,蒋先生笃信境一重天,你翻不了身了。” “诸位真真是看得起奴家呢。”无名氏娇笑一声站直了身子,媚眼如丝的扫量着众人,最终将视线定在了楚靖军的身上,掩口媚笑道: “为何奴家不能是通神境呢?” 楚靖军摇头笑笑,正待说话,就见门外的王司官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屑狂笑道:“你?通神境?通奸境还差不多! “一天天扮这个上炕扮那个下床,产门粪门怕是都被人捅烂了! “若我是你,呕哕……太恶心了,想都不能想。” 王司官一番毫无底线的笑骂过后,还作势干呕了一下,言行之间满是对无名氏的嫌恶鄙视。 只是这番粗鄙至极的辱骂,却让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蒋先生面露嫌弃,不由得便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住了口鼻,仿佛看到了什么散发着恶臭的秽物。 刹那之间,无名氏面色骤寒,怒火瞬间充斥双眼,死死瞪着王司官,咬牙道:“王司官这性命若不拿来下酒,倒显得奴家本事不济了!” 话音刚落,无名氏真气一鼓,刹那间便披上了一身赤红真气所化的霓裳羽衣,双手各持一条血色飘带,悍然抽向门外王司官! “怕你个逑!” 王司官一声暴喝,真气应声而转,一对亮银色护臂拳套瞬间凝化而出,紧紧挂在他粗壮的双臂上! 下一瞬,血色飘带长鞭一般凌空抽至,眼看便要抽中王司官的头顶! 然而王司官却夷然不惧的奋起双臂,一对铁拳冲天而起,直直向血色飘带砸去! 嘭! 轻柔如纱的飘带与无坚不摧的铁拳刚一相触,沉闷却响亮的相撞声便轰然迸发!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相撞声过后,王司官似是丝毫不曾受阻一般,整个人顺着出拳方向便前冲了两步! 而那飘带则似是毫无重量一般,被铁拳砸中却依旧轻飘飘的,顺着拳风无序飘荡! 紧接着,那血色飘带却又诡异一变,如同灵蛇一般绕过铁拳,直奔王司官腋下而去! 王司官惊诧之下荡臂回摆,格开飘带借势落地疾退两步戒备喝道:“那飘带虚实不定!有古怪!” 无名氏轻哼一声,手中飘带再次诡异一变,顿时如同怪蟒一般向着王司官缠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他们这一番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成鸿与蒋先生见状也不迟疑! 两人一个鼓荡真气凝化战甲,一个催运心中信力化为长袍长剑,毫不犹豫抢身扑上,准备与王司官一同诛杀无名氏! 而那无名氏似是气极而蒙了心思,一门心思向着王司官攻杀而去,根本不理会楚成鸿与蒋先生! 楚成鸿与蒋先生哪会给她与王司官一对一,一个舞动长刀,一个手掣长剑,便向着无名氏劈刺! 谁料就在这时,无名氏忽地诡异一笑,手中攻势瞬间散去,矮身疾退便纵回了主屋之中! 原来她之前的汹汹攻势,竟只是为了引动众人动手,以便寻求逃遁的机会! 此时,王司官与蒋先生尚在屋外,楚成鸿虽在屋内却与无名氏不在同一侧,再加上他忧心身后楚靖军安危,不由得便迟疑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无名氏咯咯一笑便纵身破窗逃向主屋后方! “父亲放手施为,莫要管我!” 修为尽废身体虚弱的楚靖军只能旁观,见楚成鸿依旧忧心自己,果断喊道:“不能将她击杀,楚家早晚覆灭!” 楚成鸿闻言面色一沉,心中发狠一声大喝,合身一撞,轰然一声破墙追去! 王司官与蒋先生见状也知道迟疑不得,纷纷纵身从楚成鸿撞出的大洞穿过! 主屋后方,赢得片刻喘息之机的无名氏刚要腾身逃遁,就听身后一声破墙巨响,紧接着刀锋破空声骤然袭来,雷霆一般劈向她的后背! 老匹夫要豁命么! 不敢无视这一刀的无名氏咬牙转身,手中血色飘带重叠而上,堪堪阻在刀锋之下! 嘭! 又是一声巨大的闷响声,楚成鸿长刀受阻,只觉这一刀仿若砍在了粘稠至极的泥土之中,仅仅落下两寸便再砍不下去! 谁知这一刀刚刚拦下,两道身影猛然从楚成鸿身后冲出,却是蒋先生与王司官同时杀到! 而两人刚一出现,便一左一右夹攻而上,出手皆以缠斗为主,显然都打定主意再不给无名氏一丝逃遁的机会。 “欺人太甚!真当我没有诛杀你们的手段么!” 在楚成鸿三人纠缠之下,寻不到逃遁时机的无名氏俏脸一寒,娇叱一声咬牙催鼓真气! 眨眼间,无名氏身上霓裳羽衣顿生变化,裹缠腰腹四肢等位置的部分尽数飘散,化作六条血色飘带,宛如灵蛇一般盘绕在她双臂之上! 同时那羽衣仅仅遮蔽无名氏关键部位的部分,则生出了妖异诡魅的纹路,瞬间便蔓延至无名氏周身肌肤之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邪魅妖艳! 三人中楚成鸿修为最高,只觉无名氏身上气息骤然攀升,那八条血色飘带凝实非常,仿若择人而噬的红色怪蟒一般,散发着骇人心神的气势! 而不等他弄明白无名氏这番变化的厉害,就见无名氏双目赤红瞪视着他,厉声喝道:“老匹夫!你楚家坏我大事,又设计杀我! “今日我便屠你楚家满门,让你们看看招惹我的后果!” 无名氏喝罢,双臂悠然一摆,八条怪蟒般的血色飘带蓦然扭动,如长鞭亦如锁链,同时扑向楚成鸿! 楚成鸿面色一变,自知接不下无名氏修为暴增后的这一击,长刀挥舞护在身前的同时悍然疾退,想要躲过这一击后再整攻势! 蒋先生与王司官见状,分从左右扑向无名氏,却是想要趁着无名氏全力攻杀楚成鸿,一举将其击杀! 然而就在两人闪电般扑至无名氏近侧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她嘴角带着得逞意味的狞笑! 糟! 中计了! 同一个念头不约而同的闪过两人脑海,而不等他们变招回防,就见那八条血色飘带闪电般回击,挟风雷之势抽在两人身侧! 砰然巨响声中,蒋先生和王司官惨哼一声,同时被凌空抽飞! 瞬时间,身形失控的两人流星一般撞向主屋,轰隆巨响中直将主屋撞的墙倒屋塌! “靖军!” 楚成鸿见状,登时心焦若焚狂喝一声!状若疯虎一般悍然扑向无名氏! 而与此同时,楚家杂物房中,原本凝神静坐的左章摇头长叹,缓缓站起身来。 第一百零七章 皎月剑光 “臭秃驴!不许去!” 不等左章完全站起身,阿黎急切的呼声就响了起来,一双柳眉紧紧地蹙在一起,眼底尽是担忧。 “不去不行的。” 左章摇摇头,冲着阿黎展颜一笑,“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 “我都不听!” 阿黎毫不犹豫的截断了左章的话头,双手不自觉的攥紧成拳。 “听话。”左章走到阿黎面前,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语气温和道:“你给楚靖军留了书,楚卓云便没有必要做诱敌的饵了。 “所以你便让楚卓云兄妹睡着吧,我一会就回来了。” 左章突然的亲昵举动让阿黎一愣,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左章依然执意要去杀那邪修! “你……” 阿黎知道自己此时劝也没用,气恼的想要拨开左章的手,却犹犹豫豫的抬不起手来,只能纷纷看着左章恼道:“这可是你说的! “如果你没有在一炷香内回来,我就把楚卓云他们弄成痴傻儿!” 左章闻言失笑,深吸一口气走出杂物房。 阿黎站在屋内,眼看着左章轻轻的将门关上,心头莫名烦躁起来,来来回回的在屋中走来走去,却越走越是烦躁…… 内宅中,倒塌的主屋忽然爆起两团烟尘,大量碎石砖瓦飞散四射的同时,三道身影从烟尘中走出! “烂屁股的贼婆娘!敢算计你王爷爷,你活不长了!” 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喝,满身灰尘的王司官即便口鼻间鲜血涌溢,依旧毫不犹豫的暴起扑上! 而护着楚靖军从废墟中出来的蒋先生则面色惨白,还没搀着狼狈不堪的楚靖军走出多远,就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直将前襟染得鲜红! 楚靖军见状心头一紧,他深知文脉重修心,体魄远不如武者强健! 因此,被无名氏同样威力的攻势击中,蒋先生所受的伤远比王司官要重! 而看他此时信力凝聚的长袍淡薄了许多,显然受伤不轻无力再战! 想到这里,楚靖军心中忧虑顿起,回头看向无名氏,却见她此时舞动八条血色飘带,逼得父亲与王司官不得寸进! 不过此时王司官与楚成鸿也是打出了真火,悍勇的一个劲攻杀,迫得无名氏无法脱身! 修为暴增的手段不可能长久…… 可是父亲与王司官这般猛攻,同样后继乏力! 若要留下无名氏,必须尽快破局! 楚靖军念头急转,刹那间便想通了此战的关键,急切的看向一个方向! 身受重伤的蒋先生一边急急恢复一边护着楚靖军远离战圈,见状不由好奇道:“楚先生……还有后手?” “知府大人。”楚靖军点点头低声道:“我曾写信向三方求援,分别是令师、缉妖司和长乐府现任知府大人。 “我楚家动静这般大,知府大人定然有所察觉,待到他赶到,调动府城生民信力,定能镇压此獠!” 蒋先生闻言心头一定,可瞥了眼无名氏后又不由有些惴惴,便一门心思镇定心神缓和伤势,准备尽快恢复战力上去稍作拖延。 然而就在这时,无名氏舞动八条血色飘带猛地逼退楚成鸿与王司官,随即一个疾扑便朝着楚靖军和蒋先生扑来,眨眼间距两人已不足两丈! “楚靖军!你且乖乖留下性命吧!” 无名氏厉声呼罢,血色飘带疯狂舞动,狂蛇一般向着楚靖军裹缠而去! 蒋先生见状暗叫一声糟,一把推开楚靖军,一口精血喷在手中信力凝化的长剑上! 刹那间,剑上光华大盛,蒋先生奋不顾身挺剑疾斩血色飘带,想要暂阻无名氏的攻势! 嚓嚓嚓! 嘭! 一连串的异响骤然响起,却是蒋先生执剑连断三条血色飘带之后,被第四条血色飘带阻了剑势,并被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震得头晕眼花跌足而退! “且看我稍后如何炮制你!” 一举让蒋先生伤上加伤的无名氏狞笑一声,趁着楚成鸿和王司官不及救援,操控着血色飘带继续袭向楚靖军! 然而,就在血色飘带距离楚靖军不足一尺之时,一抹如同皎月般的寒光毫无预兆的骤然迸现,直奔无名氏洁白优美的脖颈而去! 在场所有人只道楚靖军已经难逃劫难,楚成鸿更是哀痛狂呼着扑了上来。 可这一抹突然出现的剑光着实太过出人预料,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无名氏也仅能下意识的微微偏头,期望自己能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嗤…… 细微到极致的利刃破体声响起,皎月剑光擦着无名氏的脖颈掠过,虽没能当场斩杀无名氏,却成功将其针对楚靖军的杀招消于无形! “什么人!” 一声饱含怒意的娇喝,无名氏咬牙切齿的收回血色飘带护佑在身周,看向剑光突起的方向。 只见一个头戴僧帽身着僧衣的三旬和尚出现在楚靖军身侧,手中一柄古朴长剑,剑身明晃晃的不染纤尘,其上光芒清澈纯粹,如同天上皎月一般! “正弘大师!” 楚靖军见状顿时一惊,旋即就想起自己托付给对方的儿女,心头骇然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询问。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持破甲剑的左章就看着无名氏,率先说道:“我佛慈悲,贫僧正弘,特来送施主入地狱偿债。” “送我入地狱?”无名氏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面带不屑的掩口轻笑道:“若不是偷袭,你手中长剑碰都碰不到我! “如今显露身形,你拿什么杀我?” 左章神情淡然不作回应,目光却落在无名氏脖颈间,顿时发觉自己斩出来的伤口根本没有鲜血流出,更没有影响无名氏分毫! 念头一转,左章面色一沉寒声问道:“施主所穿,可是人皮?” 一语既出,在场众人纷纷面露骇然。 而无名氏则愣了一下,旋即张狂笑道:“秃驴眼光却是比剑法厉害。 “不错,正是人皮!且这样的人皮,我还有十九张!” 左章闻言面色一寒,然后便眼神冷冽的持剑向着无名氏走去。 无名氏见状冷笑一声,随即隐含戒备的目光却落在了左章的破甲剑上。 原来,无名氏身上人皮有她诡异真气的加持,其柔韧远超常人想象,根本难以一剑而破! 而左章刚刚那一剑只是掠过,便将人皮一斩而破,锋锐程度着实让无名氏心生骇然! 只是无名氏却不知,左章在潜伏楚家的期间,他一边兼顾着楚家,一边将自身真气不要钱似的灌入存放于佛国中的破甲剑。 而他之所以这般做,不过是为了能尽快洗去破甲剑中灵胎的杂乱真气,让他对上无名氏时能多几分底气。 与此同时,每当他真气耗竭之际,他都会一边恢复真气一边琢磨新到手的慈悲剑法,努力让自己的剑法再上一层楼。 就这样,左章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熬过了两个月,终于在三天前将剑内灵胎中的杂乱真气尽数祛除! 第一百零八章 岿然不动 晋国的和尚很少,修为高的和尚更少,修为高且剑法超群的和尚,更是少之又少,堪称凤毛麟角。 而在场众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可是当他们将晋国名门大寺的杰出子弟数了个遍,也找不到与左章相符的人物。 于是,突然杀出并能切实击中无名氏的左章,顿时在众人眼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只是他们却不知,此时的左章虽然看着气定神闲的向着无名氏缓缓靠近,实则却心头发沉。 因为刚刚那一剑,无论时机还是角度,都已达到他所能把握的极限。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未能伤及无名氏的根本,如何不令左章感到棘手。 正面对决的话,对方必然更加难缠…… 看来只能先稳住阵脚,再想办法创造机会了…… 心中念头转罢,左章手中破甲剑轻轻一振,一声清亮剑鸣昂然而起,如凤鸣一般令众人精神一震!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楚成鸿三人见状,顿时步履踟蹰,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掺和进去。 正犹豫间,却见楚靖军忽地一边远退一边高呼道:“正弘大师剑法拔群,父亲快与王司官牵制于她!万莫让她逃遁!” 楚成鸿和王司官闻言当即醒悟过来,立即分站无名氏侧后数丈之处,鼓荡真气蓄势待发! 无名氏闻言则面色一沉,看向楚靖军的目光中恨意又浓了几分。 然而她此时忌惮于左章刚刚那神鬼难测的身法和手中引而不发的破甲剑,根本不敢回身与楚成鸿和王司官纠缠,只能收敛血色飘带佑护身周。 只是她却不知,左章此时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深感楚靖军心智超群眼光犀利,只刹那间便看到了胜机所在。 想到这里,左章心头一定,举剑平视面色凝重的无名氏,淡然道:“俯首吧,贫僧许你个全尸。” “贼秃好大的口气!就怕不得全尸的是你!” 深知耽搁不得的无名氏嘶吼一声,把心一横向着左章扑来,血色飘带漫天狂舞,如同一条条诡蛇怪蟒般,从四面八方向着左章冲撞而来! “披袈裟。” 只听左章一声轻语,手中破甲剑闪电般一抖,拧肩挥臂转腕一气呵成,一蓬密密麻麻的剑光在他身周腾然而起! 刹那之间,皎白如月的剑光交织成一件月色袈裟,佑护在左章身周三尺,将四面八方疯狂扑来的血色飘带尽数绞散! 楚靖军等人见状,惊骇之余莫不心头振奋! 要知道方才除却蒋先生染了精血的信力长剑,其余手段根本奈何不得那血色飘带分毫,否则他们也不会止步于无名氏身周丈余不得寸进! 而眼见左章能斩碎血色飘带,众人越发好奇左章身份之余,也纷纷动起念头,想要助左章贴近无名氏近身缠斗! 可是无名氏此时也是发了狠,疯狂的催鼓真气复原被斩碎的血色飘带,向着左章抽撞而去! 顷刻之间,仿若一场赤红色的无序风暴从天而降,将左章笼罩其中的同时,也在楚家内宅肆虐开来! 只见风暴鼓荡的劲风席卷之下,正准备伺机出手的楚成鸿和王司官纷纷面露骇然,根本寻不到插手的机会! 至于毫无修为的楚靖军则更是狼狈,被劲风吹得一个趔趄就要跌倒,好在蒋先生眼疾手快将他带远了些,这才免了狼狈扑跌的结局。 而反观风暴中心的左章,却是站定原地淡然挥剑,用剑光袈裟将自己牢牢护住,寸步不退的顶着无名氏的攻势,宛若滔天巨浪拍击下却岿然不动的礁石一般! 一时间,众人莫不生出高山仰止之感,只觉左章越发的莫测高深。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稳如苍山一般的左章,已经被动到了极处! 要知道无名氏还不曾全力催动那血色飘带时,就能将铁骨境一重天的王司官抽得飞跌出去撞塌屋舍! 如今全力施为之下,那看似轻飘飘的血色飘带,每一击都重如山峦冲撞! 而左章若不是身负罗汉金身带来的巨力,咬着牙勉力站定维持剑招,此时只怕已经被抽得破甲脱手大败亏输了。 如此爆发绝不长久! 我只需撑到她劲力衰弱的时候就行! 死死攥着破甲剑的左章心念一定,又一次将一条血色飘带绞碎之后,忽见三条飘带汇聚头顶,裹挟着恶风抽击下来! “正天冠!” 一声轻喝,手中破甲剑光华一盛疾冲而上,悍然迎向血色飘带! 下一瞬,裂帛声骤然响起,三条血色飘带尽数溃散,无名氏的杀招又一次未建寸功! 远远观瞧的楚靖军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可心头紧张却并没有削减多少。 毕竟眼光锐利的他看得出来,左章此时虽一步未退,可同时却也寸步难进! 而再看无名氏,此时她攻势虽然凌厉凶猛,可从开始与左章拼斗到如今,一直都未尽全力! 始终留着两条飘带,防备着楚成鸿与王司官! 念及于此,楚靖军皱眉心道:若是无名氏久攻不下,必然会在最后关头搏命动用剩余的两条…… 不对! 那两条飘带有问题! 忽然间,紧张观战的楚靖军猛然发觉,原本飘荡于无名氏背后的两条血色飘带,竟不知何时忽然低垂地面! 楚靖军见状顿知不妙,可还不等他开口提醒左章,就见一抹血光忽地从左章足边窜出,利箭一般疾刺左章毫无防备的腰肋! 众人见状纷纷大惊失色,却见那血色飘带势头迅捷异常,已是来不及提醒左章! “拂轻尘。” 只听一声轻喝,似是毫无防备的左章手臂顺势一摆,破甲剑闪电一般由上及下迅速扫过,恰斩在那偷袭的飘带上! 下一瞬,从地面钻出的飘带被剑光绞碎,而左章则再度奋臂挥剑,阻挡依旧无名氏狂猛绝伦的攻势! 众人见状这才将悬起的心稍稍放下,纷纷喝骂无名氏无耻卑鄙,其中尤以王司官骂的激烈露骨,甚至让楚成鸿等人都不忍听。 而那无名氏似是被骂声激怒,一边继续与左章拼斗一边厉声回骂,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此时众人根本不敢再有疏忽,纷纷开口提醒左章提防无名氏的阴招。 然而不等他们说完,一截颇为细幼的血色飘带无声无息的从楚靖军脚边地面钻出,如同灵蛇一般向着他足踝缠去! 第一百零九章 恶首伏诛 宛若拇指小蛇般的血色飘带破土而出之时,全无修为的楚靖军毫无察觉,距离楚靖军最近的蒋先生则凝神盯着左章和无名氏。 而当蒋先生察觉有异低头看去,却发觉那血色飘带距离楚靖军的足踝仅有半尺之遥! “楚兄快闪开!” 蒋先生骇然之下手中信力长剑疾挥,可那血色飘带竟生有智慧一般骤然一扭,登时躲在了楚靖军小腿后面,直将反应不及的楚靖军当做了挡箭牌! 投鼠忌器的蒋先生手中信力长剑蓦然一滞,足下一转准备错开位置再次出剑! 可是只这刹那的迟疑,那血色飘带已然缠在了楚靖军的足踝上! 嚓! 信力长剑电般斩下,细小的血色飘带根部应声而断! 可是缠在楚靖军足踝之上的血色飘带却蓦然淡去,竟是就这般化为真气侵入了楚靖军的体内! 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的楚靖军面色一沉,忽觉体内似有一条小蛇沿着经脉飞速游窜,眨眼之间便窜入了自己的心窍,盘踞心脉之间! 下一刻,难以忍受的剧痛忽然在心口爆发,登时便让楚靖军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都给我住手!” 一声得意张狂的厉喝声猛地响起,却是无名氏狞笑着开了口,“再不停手,楚靖军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楚成鸿与王司官讶然看向楚靖军,却见他面色惨白瘫在地上,面容扭曲青筋暴起,显然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靖军!” 楚成鸿骇然之下急呼一声,足下一动便向楚靖军奔去。 同样不明所以的王司官则纳罕的站在原地,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真气已经侵入楚靖军心脉之中!” 一招得手的无名氏见状收敛血色飘带,望着楚靖军得意笑道:“只要我引动真气,楚靖军顷刻即……”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轻语忽然响起。 “斩恶首。” 话音刚落,皎白如月的剑光蓦然再起,带着森冷剑意闪电一般直奔无名氏面门! 无名氏全没料到这种情况下左章还敢向自己挥剑,眸光连闪间,却见左章已经趁着自己收敛飘带,手执利剑逼至自己近前! 骇然欲绝之下,无名氏身形急转闪过剑锋,飞身疾退间挥动血色飘带再次与左章杀在一处! “贼秃!老娘叫你住手!不想让楚靖军活命了么!”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左章冰冷如霜的目光,以及一声毫无波动的轻语。 “荡妖魔。” 刹那间,数不尽的剑光从左章身周炸裂开来! 不仅荡开了袭来的血色飘带,更将充斥着杀伐之气的剑光送到了无名氏胸前! “贼秃!再不住手,楚靖军便算是死在你手上的!” 被左章斩得心头骇然的无名氏再度疾退,威胁的话语声又一次响起,可是语气中却带了几分焦急。 “楚施主心中所念,只有送你下地狱这件事。” 左章淡然回了一句,足下连动不让无名氏将自己甩开,手中破甲剑电般急送,直指无名氏心口! “诛邪心。” 无名氏闻言心神震荡难以置信,只觉左章那迅若雷霆的一剑不仅凌厉非常,更蕴含着浓郁到化也化不开的杀意! 贼秃真的不顾楚靖军的死活,执意要杀我! 刹那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无名氏连忙奋起血色飘带,层层交叠于破甲剑前方! 嚓嚓嚓…… 一连串的锐器穿刺声响起,一层层血色飘带被刺穿,破甲剑的剑势终于缓了一缓! 无名氏借机侧身闪退,一边努力想与左章拉开距离,一边冲着奔至楚靖军身边的楚成鸿喊道:“楚成鸿!让这贼秃住手! “否则我定让楚靖军身死当……” “斩恶首!” 无名氏话音未落,紧紧追着她的左章喝声顿起,同时凌厉剑光再度袭来,直奔无名氏面门! 疲于奔命的无名氏愤怒已极,身周血色飘带疯狂扭动,张牙舞爪的迎着剑光轰了过去! “荡妖邪!” 左章再度变招,汹涌而来的血色飘带尽散,茫茫剑光涌涨而起,又一次逼得无名氏无奈闪退! 一时之间,皎白剑光与血色飘带此起彼伏,左章的淡定轻喝与无名氏的恼怒嘶喊也交替响起,斗了个不可开交! 另一边,心忧儿子的楚成鸿看着神情痛苦的楚靖军,心痛如刀绞,却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做些什么。 而听到无名氏让自己阻止左章对她的追杀,楚成鸿犹疑片刻,然后就见左章竭尽全力的跟着无名氏闪转腾挪,逼的无名氏左支右挡好不狼狈! “楚老施主,你是要听歹人的?还是要听楚施主的?” 左章见楚成鸿瞥向自己,云淡风轻说了一句,然后手中破甲剑继续追着无名氏劈砍。 而楚成鸿听了左章的话,心神一震便是一阵恍惚,醒悟过来后立即看向忍受着巨大痛苦的楚靖军。 “父亲……” 忽然,被无名氏真气折磨着的楚靖军气息虚弱的断断续续道:“她……不得……喘息之机,真气……便不受她……操控……” 前后不搭调的一句话说罢,一旁暗自懊悔的蒋先生蓦然反应过来,“无名氏疲于应对,便没有多余的精力操控真气,自然定不了楚兄的生死! “而若是能让她至死都不得喘息之机,楚兄的性命便不受她钳制了!” 楚成鸿闻言登时反应过来,眸光一转打定主意,起身怒喝一声,拎起长刀冲向了被左章逼的节节败退的无名氏! “楚成鸿!你想白发人送黑发……” “斩恶首!” “贼秃!你别得寸进……” “斩恶首!” “别以为老娘是好欺……” “斩恶首!” “臭不要脸的贼秃!你……” “斩恶首!” 一时间,不论气急败坏的无名氏咒骂还是威胁,得到的回应都是左章一剑接一剑的斩恶首! 终于,在王司官也大声叫骂着参入战团之时,被左章一记记斩恶首斩得越来越暴躁的无名氏终于怒极爆发! “混账!是你们逼我的!” 一声狠戾怒吼过后,无名氏身周八条血色飘带骤然如鲜花怒放般涤荡四周,狂暴的向着左章等人席卷而去! 楚成鸿与王司官奈何不得血色飘带,骇然之下无奈退开。 而左章则一步不退的站在原地,手中破甲剑再次扬起,剑光蓬然暴发! “斩恶首!” “死贼秃!斩你八辈祖宗!” 怒火盈胸的无名氏对于左章这记剑招已是了熟于胸,下意识的便双臂扬起,荡起血色飘带向头顶迎去! 然而下一瞬,怪蟒般的血色飘带却虚不受力的迎了个空,紧接着一阵钻心剧痛骤然从心口传来! “你这贼秃……” 刹那之间,感觉自己生机飞速流逝的无名氏愕然低头,看了眼深深灌入自己胸口的月色长剑,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左章,不敢置信的无力道: “这不是……” “没错,不是斩恶首,而是诛邪心。” 面容冷峻的左章手腕一抖,手中破甲剑猛然一绞,瞬间将无名氏五脏六腑绞了个稀烂! “我也不愿喊剑招,” 第一百一十章 莫测高深 无名氏死了。 死的突兀、意外、毫无征兆。 然而当楚成鸿等人回过神来时,才忽然发觉,无名氏似乎死的很合理,因为左章在一开始就为这一剑做足了铺垫! 乖乖! 我说这秃驴怎么每次出招之前都要先喊一嗓子…… 弄了半天搁这埋伏着呢! 王司官回想从左章出现到无名氏伏诛期间的一幕幕,铜铃似的眼睛眨巴两下,心中暗道:这秃驴心眼子忒多,不是好人呐…… 念头转定,王司官哈哈一笑,热情洋溢的走到左章面前,豪爽洒脱的拱手笑道:“正弘大师是吧?哎呀,您这剑法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还有这诱敌入瓮的计策,啧啧,真是智如深渊,让在下钦佩非常啊!” “王司官客气。” 左章颔首回礼道:“王司官一对铁拳威猛绝伦,这邪道妖人也不敢正面相对,贫僧也是佩服的很。” 说话间,左章手腕一提,从无名氏尸身上拔出破甲剑,动作洒脱的还剑入鞘别在腰上。 铜铃大眼骨碌碌直转的王司官偷眼看去,瞥见破甲剑剑身清亮如月不染一丝血迹,不禁由衷赞叹道:“好剑!真真好剑呐!” 你个口无遮拦的货也好意思说我? 左章目光如炬,哪能不知这王司官是个粗中藏细,披着粗豪外皮暗藏机狡心思的货色。 不过他也知道王司官方才确实出了死力,便只在心中腹诽两句就不再计较 “靖军!妖人已死!你现在感觉如何?” 楚成鸿的呼声响起,立即让王司官转头看去,同时也让左章的面色沉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蒋先生眉头紧锁站在瘫倒在地的楚靖军身旁,楚成鸿则一脸急切的跪伏地上,搀着面色惨白的楚靖军查看伤势。 然而很快楚成鸿就发觉,那股盘踞在楚靖军心脉之中的真气虽然毫无异动,可是却在蚕食着楚靖军的生机! 而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以楚靖军比寻常人还要虚弱的体质,恐怕只消数天便会身死! “你放心,爹这便给你医治,定不会让你有个好歹!” 慌急之下,楚成鸿也顾不得四周一片狼藉,抓起楚靖军的手腕便将真气渡入脉门。 眨眼之间,浩浩真气滚滚流动,眨眼间便来至楚靖军心脉之中。 然而不等楚成鸿的真气有所动作,那蛰伏在楚靖军心脉之中的血红真气便蓦然一颤,紧接着就似是被逼至穷途的野兽一般躁动起来,疯狂的破坏四周的生机! “噗……” 突然躁动起来的血色真气顿时给楚靖军带来绝大的痛苦! 只见鲜血瞬间从他口鼻间喷涌而出,原本就苍白的面色眨眼间便灰败了许多! “靖军!” 楚成鸿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撤回真气,这才让那血色真气复归安静,再次蛰伏下来。 一旁的蒋先生见状已然猜到那真气难对付的紧,面露忧虑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声起,紧接着左章的声音清晰传来,“两位,可否让贫僧看看楚施主的伤势?” “正弘大师?”心焦若焚的楚成鸿闻言转头,双目失焦手足无措道:“大师有法子救我儿性命?” 我哪知道…… 左章知道楚成鸿此时已是慌张无措到了极致,心中却不好把自己也没有把握的事实说出来。 然而他只看众人无奈袖手的模样便知道,在场众人没一个钻研过医术,于是摇头沉吟道: “贫僧略通医术,若楚施主真有一线生机,恐怕也只有贫僧能抓得住。 “所以贫僧愿行险一试,或能助楚施主回天也说不定。” 淡泊的几句话说罢,王司官与蒋先生面面相觑。 毕竟他们两人旁观者尚算冷静,都能听出左章话语中的自信,不由对左章再度高看一眼。 而完全乱了阵脚的楚成鸿一听有机会救回儿子性命,也不管那机会有多渺茫,立即腾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左章。 “大师尽管施为!只要能救回我儿性命,不管大师要什么,我楚家都竭尽全力为大师取来!” “楚老先生言重了。” 左章应了一声便来至楚靖军身前,探手轻搭脉门,一根真气游丝针便通过脉门钻进了楚靖军的经脉之中。 眨眼之间,真气游丝针顺着楚靖军经脉游走,很快便将楚靖军的情况反馈给了左章。 而让左章惊讶的是,楚靖军的周身经脉上,竟然遍布着如同铁锈一般的暗红色斑点! 这些斑点或连结一片,或星点密布,以丹田位置数量最多,不仅迟滞着气血的运行,更有向着肌肉脏腑内蔓延的趋势。 一开始仅是丹田处有? 然后才逐渐向四周蔓延? 借着真气游丝针探查楚靖军经脉的左章念头一动,若有所悟,继续催运真气游丝针。 片刻后,真气游丝针来至楚靖军心脉处,却见血色真气盘踞于心脉之中,看着如同一片血色浓雾一般,不断侵蚀楚靖军的生机。 左章见状不由皱眉,暗暗观测了一下血色真气侵蚀生机的速度,不由咋舌暗道:若是不予理睬,三天便没得救了。 想到此处,左章也不再迟疑,真气游丝针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探,想要看看那血色真气有何反应。 可出人预料的是,随着真气游丝针的前探,那血色真气不仅丝毫不为所动,更是仿若遇到烙铁的冰雪一般,刚一相触便熔融消散了! 嗯? 就这? 出乎意料的轻松顿时让左章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幕清清楚楚的告诉左章,血色真气在罗汉金身真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修为提升后的真气这么给力吗? 老秃驴还真是处处给我惊喜啊…… 意外之喜突然降临,左章豪气顿生,指端再次探出数根真气游丝针,探入楚靖军心脉,对盘踞其中的血色真气进行围剿消磨。 就这样,让楚成鸿铩羽而归的血色真气在左章手中一点点消散,楚靖军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面上痛苦之色也缓缓平复。 楚靖军的这一番变化水波不兴,像是剧烈运动后渐渐缓过了气,平静得有些不像话。 可就是这丝毫没有波折与怪异之处的过程,落在楚成鸿三人眼中之后,却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霎时间,众人只觉无名氏血色真气所化飘带的难缠仿佛是错觉一般,否则如何解释左章只是静坐把脉,便让楚靖军逐渐摆脱血色真气缠身之厄?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因此,如今一脸淡然坐在楚靖军身边的左章,是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化解血色真气的存在! 念及于此,楚成鸿登时在心中连喊侥幸,并暗暗发誓一定要重谢左章。 而蒋先生与王司官则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之下,只觉眼前的左章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知府来迟 “大师……卓云和……卓宁,如今……可还安好?” 断断续续的一声询问,听着与无力呻吟没什么区别,确让楚成鸿大喜过望,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他们从没离开过楚家,平安的很。只是一直心忧着你们夫妻和楚老先生的安危,心神有些不宁。” 左章颔首微笑答了一句,顿时让楚靖军放下心来。 “多谢……大师。”楚靖军无力的笑笑,“大师……恩重,今后……但有差遣……我楚家……赴死以报。” “楚施主言重了。” 左章摇摇头,说话间将楚靖军体内最后一丝血色真气化解,撤回把在楚靖军脉门的手指,双手合十道:“楚施主安心静养,月余之后自会康复。” 瘫坐地上的楚靖军虽觉浑身乏力,却也感觉通体舒泰,勉力冲左章拱手点头致谢。 而一旁的楚成鸿却似是想到什么,低头稍一思忖蓦然心头一震,目光灼灼看向左章,似要询问什么却又面露顾虑咽下话头,一脸的纠结表情。 一旁的王司官与蒋先生见左章结束医治,对视一眼后纷纷走上前来,准备与左章攀谈一番。 可就在这时,左章忽地仰头向着某个方向眺望一眼,旋即迅速冲众人行礼道:“贫僧有心与众位结一份善缘,无奈时机不当,只能先行告退。 “这邪道妖人之死,虽与贫僧有关,但是贫僧却要厚颜请诸位替贫僧遮掩一二,还望诸位应允。” 说罢,左章再次恭敬施礼,然后足下连动,整个人便如魅影一般飘然远去,眨眼间便连影子也不见了。 不及反应的众人不由相觑无言,一时间都不明白左章这番话用意何在。 而唯一察觉些许端倪的楚靖军稍作思忖,抬头望向左章眺望的方向,顿时明白过来,勉力提起精神迅速道: “正弘大师的意思是……斩杀无名氏的人……是蒋兄弟。” “诶?”王司官的瞪着铜铃大眼略一思忖,忽见左章眺望的方向远远遁来一人,登时也明白过来,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 “蒋先生信力长剑真个了不得,竟能将那邪道妖人就地诛杀!王某佩服!” 这时,楚成鸿与蒋先生也看到了那远遁而来的身影,纷纷回过味来。 只见楚成鸿笑了一声,跟着王司官夸起了蒋先生。 而蒋先生虽然不愿冒功,可心念转了几转之后,却故作谦逊的客气几句,配合着众人演起戏来。 “靖军世侄!” 就在众人装模作样的攀谈客气之际,一个沧桑浑厚的男声远远传来,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落在了众人近前。 这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苍发老者,黢黑的国字脸膛上宽口薄唇,一对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扫了眼远处无名氏的尸身,便紧紧盯着瘫坐地上的楚靖军。 “哎呀!我一听到动静就往这里赶,谁料运转信力出了岔子,这才迟了几分…… “嗯?世侄!你怎的伤了?” 苍发老者见楚靖军口鼻间尽是血痕,大惊失色之下紧走两步来至近前,说也不说便一把抓起楚靖军的手腕,查探伤势。 被左章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的楚靖军缓过了气,任凭苍发老者施为的同时颔首笑道:“些许皮外伤,不碍事的。”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啊!” 苍发老者欣喜的松了口气,似是才发觉那无名氏的尸身一般,撒开楚靖军的手腕后扫了一眼讶然道:“那邪道妖人已经死了?” “嗯,多得蒋先生修为高深,一剑将其斩杀。”楚靖军自然而然的回了一句。 “哦?竟是蒋世侄斩杀了妖人?”苍发老者闻言面露讶色,转身看向蒋先生,打量两眼后捋须笑道:“修为高绝,一表人才,好!好啊! “想来元涛兄能有你这般天资纵横的门生,恐怕做梦都会笑醒的吧。” “沈知府过奖了。”蒋先生见苍发老者提及恩师的表字,连忙恭敬行礼道:“老师心怀社稷,即便欢喜也是因为国事。 “况且在下些末修为,与老师相比宛若泥尘,不值一提的。” 一头苍发的沈知府又与蒋先生客气几句,又与楚成鸿打了声招呼,抬脚就要向着无名氏的尸身走去。 然而不等迈出第二步,一道身影就飞快的掠至无名氏的尸身前,蹲下身细细搜查起来。 “王司官!你做什么?” 沈知府见状皱眉喝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一边走一边冲王司官大声道:“这妖人做下许多祸事,检验尸身搜查遗物本因由……” “老子出力气了!” 王司官满不在乎的打断了沈知府的话,一边搜捡尸身一边斜乜着沈知府笑道:“沈知府,先到先得,谁让你晚来一步呢?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保证到时候拉上你,不让你一个人在旁边眼馋” 嘿嘿笑罢,王司官继续翻检尸身上的财物,丝毫不理会沈知府那张又黑了几分的脸。 “粗鄙!” 沈知府皱眉哼了一声,已然来到了王司官近前,正要说什么,却恰看到王司官搜出一本典籍。 沈知府见状心头一喜,运足目力偷眼看去,却见典籍封皮上写着“吞灵诀”三个字。 就是它了! 沈知府心头一呼,酝酿好的说辞准备说出口的同时,一只手臂也向着王司官手中的典籍伸去。 谁知就在这时,王司官忽地豁然站起,周身真气浩然鼓荡,从抓着手中典籍的手掌喷薄而出! 眨眼之间,原本完完整整的典籍瞬间被真气绞散,化作数不尽的细微纸屑冲天而起! “王敬天你做什么!快快住手!”沈知府骇然疾呼,信力涌动,伸手去拦王司官。 王司官见状嘿然一笑,转身躲过沈知府的手,顺势将手中最后几页纸张绞成碎屑送上半空。 一时间,数不尽的细小纸屑飘然而下,宛若雪花一般,乍看之下顿觉美不胜收。 王司官仰头看看,忽地哈哈笑道:“这等邪功留着做什么?难不成沈知府想弃文从武?成就一番大事业?” “王敬天!你休要胡搅蛮缠!”方才还颜悦色的沈知府勃然怒道:“这是关键物证!你此时销毁,说不得你便与这妖人有什么关联! “等到老夫禀明王上,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知府怎的能说这等话?”王司官不以为意的歪着头笑道:“我来楚家之前,上面已经发过话了,便是死,也要将那邪功抹得一干二净。 “若是沈知府觉得王某所为不合您的心意,那对不住了,是上面让我这么做的,您上书进言去呗。” 说罢,王司官嘿然一笑,兜着从无名氏尸身上搜来的东西,看也不看沈知府,踱着步子回到了楚靖军的身边。 而沈知府则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面上青红不定,显是被王司官气得不轻。 两息过后,沈知府咬牙吐出胸中浊气,重重哼了一声,也不与众人打招呼,纵身飞掠离开了楚家。 而待他远去,楚靖军望着府衙方向,神情莫名的自语道:“想不到,想我楚家覆亡之人,竟还有一个沈恪。”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热情相邀 当左章走到杂物房门外的时候,阿黎正站在紧闭着的门后,犹豫着要不要潜去内宅看看情况。 而当熟悉的脚步声不徐不疾的远远传来,她瞬间明白是左章功成归来,当即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紧紧凑在一起的眉眼顿时也舒展开来。 不过放松下来的阿黎很快想起左章惹自己担忧的事情,眼珠不甘心的转了一转,哼笑一声后板起了脸,迅捷无声的落座,然后就用幽冷的眼神盯着房门。 吱呀。 门扉轻启,左章动作轻缓的走进屋内随手闭门,旋即就看到了环臂翘腿冷眼静坐的阿黎,同时也看到了她那带着不满的眼神。 这是要给我好看么…… 左章心念一转计上心头,笑呵呵的挥手打起了招呼。 “阿黎,我……呃!” 然而他刚刚抬起手来,一句话还没说全乎,就忽然佝偻着身子踉跄倒地,痛苦艰难的咳嗽起来! 正要给左章好看的阿黎忽然一愣,再绷不住刻意冷下来的俏脸,面色一急飞速来至左章近前,急切的将他搀了起来。 “臭秃驴!你怎么了?伤到哪里……” 然而话音未落,被她搀着的左章忽地抬头,却见刚才还扭曲着的脸上痛苦之色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很是欠揍的笑容。 “不绷着了?” “啊?”阿黎懵怔刹那,旋即意识到自己又被左章戏弄,登时羞恼万分,柳眉一竖气道:“臭秃驴!你戏弄我!” “先下手为强嘛。”左章嘿嘿一笑站起身来,看着气鼓鼓的阿黎笑道:“先打鬼主意捉弄人的可不是我啊。” 阿黎面上微红,并不接左章的这个话茬,而是眼神闪烁的指了指楚卓云兄妹,岔开话题问道:“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左章想了想道:“此间事了,估摸着楚靖军稍后就能找到咱们,到时候把他们还回去就好。 “对了,回去后楚靖军定会询问他们这两个月来是如何度过的,务必要用幻惑之术收拾好首尾,别露馅了。” 阿黎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楚卓云兄妹身边,用梦惑之术篡改起了两人的记忆。 而左章则坐了下来,缓缓说起自己诛杀无名氏的经过。 “三封求援信?却只来了两人援助?” 阿黎讶然抬头,好奇道:“另一人呢?” “来迟了。”左章轻声答了,指了指府衙方向后意味深长的笑道:“楚靖军说,他的第三封信送到了长乐府知府手中。 “可是直到我治好他的伤势之前,知府大人都没有到场。 “而当我准备与那个王司官和蒋先生攀交情的时候,知府大人却飞奔而来。” 阿黎的好奇心顿时起来了,“后来呢?” “后来我就潜藏在侧,暗暗观察呗。”左章理所当然的说道:“长乐府沈知府对蒋先生态度尚可,但是对身为武道世家的楚家和王司官却似乎隐隐排斥。 “尤其是在王司官搜出吞灵诀的时候,他明显想纳入手中。 “只可惜那吞灵诀被王司官毁了个干净,弄得他大为光火,彻底与王司官闹了老大不快。” 阿黎眼珠一转若有所悟道:“崇文抑武?”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道:“武道世家宗门极多,文脉党派团社又岂会少? “那蒋先生能与楚靖军和王司官交好,想必属于文脉之中亲武者一派的。 “至于那个沈知府,恐怕就属于疏远和打压武者一派的。 “而他那么想要将吞灵诀弄到手,恐怕是想借着这门邪功,来打压一下朝野内外的武者。” “那你准备怎么应对?”阿黎说话间已用惑术改了楚卓云兄妹的记忆,环臂坐定好奇的看着左章。 “我为什么要应对?”左章反问一句,旋即笑道:“这种事情应该是楚靖军去应对,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了,我临走之前说过让他们替我遮掩。他们几个又不傻,自然心领神会,合伙演了一出戏给那个沈知府看。 “不过依我看,沈知府今天的行为和撕破脸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楚家将来的日子就不一定好过了……” 踏踏踏…… 左章正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忽地响起,紧接着楚靖军的声音也在门外响了起来,“正弘大师可在此处?” “我佛慈悲。”左章冲阿黎笑了笑,口宣一声佛号起身开门,“楚施主却比贫僧预想来得更快了一些。” 门外的楚靖军站在门前三尺处,换了一身衣衫,虽看着还有些虚弱,可精神却不仅不见丝毫疲惫,反而还有些健旺。 左章见状不由好奇,可想到罗汉金身真气颇具玄妙,便明白了楚靖军精神良好的缘由。 而楚靖军见左章开了门,顿时一喜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方才不良于行,却是怠慢了大师。 “如今家中已备了一桌粗陋菜肴,王司官与蒋先生都在,请大师也务必赏光。” “楚施主客气了。” 左章笑着点点头,抬脚跨出门来,而阿黎也将自己幻做丑和尚,牵着刚刚苏醒过来的楚卓云兄妹走了出来。 “父亲!” “爹爹!” 许久不见父亲的楚卓云兄妹此时见了楚靖军,欢呼一声便冲了上去。 只见他们一个抱腰一个抱腿,登时如同两只久不见父母的小猴子一般,挂在了楚靖军身上。 “好孩子,爹爹没事。” 楚靖军对他们兄妹二人也是想念至极,不过他此行主要是邀左章赴宴,于是与楚卓云兄妹聊了两句便带着左章和阿黎向着花厅走去。 眨眼功夫,几人来至花厅之中,只见一张硕大的圆桌已经支了起来,楚成鸿、王司官和蒋先生已经围坐桌边,正气氛融洽的谈笑着。 而看桌上摆着的是清茶素酒和几样斋菜,便知这一桌饭菜是专为酬谢左章而准备的。 “正弘大师来了!” “大师有礼!” “拜见大师。” 楚成鸿三人见左章进了花厅,纷纷起身相迎。 左章则客气回礼,略作推辞后,这才顺着楚靖军父子的热情相邀,坐在了主位。 而与左章同行而来的阿黎因为顶着左章师弟的名头,自然而然的与左章相邻而坐。 “正弘大师,我们楚家能脱此死劫,多多仰仗于您。” 左章两人刚刚落座,楚成鸿便端起酒杯诚恳敬道:“大师将来但有差遣,楚家上下,必然万死不辞!” 说罢,楚成鸿仰脖将杯中酒饮尽,以示言出如山。 左章连道不敢当,只说当有之义,不过却回了一杯素酒,算作应了下来。 众人见状顿时放松了许多,纷纷开始与左章攀谈起来, 而边吃边聊了片刻,王司官忽地端起一杯酒敬向左章,好奇问道:“正弘大师,似您这扮高僧我可从没见过,不知您在哪家寺庙落得发呢?” 左章闻言轻笑一声,心中却道:终于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席间请求 其实,在左章斩杀无名氏并医好楚靖军的伤势之后,就料定楚靖军等人会试探自己的来历。 这倒不是说他们对他有什么企图,只不过是楚靖军等人在下定决心与他深交之前,自然而然的一种了解行为。 而左章对于他们的试探也算是乐见其成,毕竟一番接触下来,可以肯定与楚靖军等人交好益处极多,所以自不会抵触这种试探。 于是,左章也早早的就备好了答案,在王司官问起后便笑呵呵的答道:“一介云游野僧,哪有什么寺庙相容。 “不过是有个领进门的师父,只是早前刚刚圆寂,留下我与师弟行走世间。” “在下莽撞,却是提起大师的伤心事了,当罚一杯。” 王司官闻言轻声感慨,趁着自罚一杯的空档,暗暗与楚靖军等人交流了个眼神,同时不动神色的微微点了点头。 眼识锐利远超常人的左章自是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是不以为意的合十回礼。 其实左章知道,晋国抑制佛道两门的发展已是国策,楚靖军等人自然不希望与一个代表了大寺庙势力的和尚相交过深,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才说自己孤身云游,没有牵扯任何寺庙,为的就是让楚靖军等人安心。 果然,听左章这般说之后,始终一副若即若离态度的蒋先生也迅速与左章熟络起来,言辞之间对左章带上了几分亲切。 酒过三巡,蒋先生忽地话头一转,凑近左章几分问道:“不知正弘大师是否知晓,咱们晋国与代国的边境五山之争?” 边境五山! 怎么又来了! 刹那之间,熟悉的字眼在左章心头掀起一阵波澜,让他不由自主的犯起了嘀咕。 而一旁的阿黎耳朵也是暗暗支棱起来,毕竟她曾听左章说及斩杀代国使团成员,以及冯定安再谋边境五山的事情,于是对蒋先生所言也生出几分好奇。 “确曾有所耳闻。” 左章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故作遗憾的说道:“贫僧听闻,代国使团中有一人赢过了五场殿前诗词大比,替代国将边境五山收入囊中。” 蒋先生察言观色之下,只觉左章为晋国遗失边境五山而惋惜,登时对左章又多了几分满意。 “其实,边境五山也不一定就归属了代国。” 蒋先生自饮一杯,嘴角微翘缓缓说道:“不久前,代国使团中的副使在定安府作恶,伤了许多性命。 “当时幸得广安府知府冯大人果断出手,将那人力斩当场,挽回了咱们的脸面。 “否则若让他逃脱,不仅代国不会认账,恐怕还会有许多性命伤在他手中啊。” 左章闻言装模作样的稍作思忖,旋即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这边境五山,想来是又多了几分回转咱们手中的希望了?” “不错。”蒋先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着点了点头后说道:“其实,咱们晋国与代国之所以争夺这边境五山,原因有二。 “其一,是为了护佑国土,毕竟晋国皇室祖制之一,便是不遗一寸国土于外敌。 “至于其二,则是因为那边境五山之中,藏有一处非同寻常的密藏之处,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哦?竟还有此等隐秘!” 左章适时送上一声惊呼,同时与阿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对于蒋先生提及此事的用意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在左章惊呼过后,蒋先生轻咳一声缓缓问道:“正弘大师,万一将来咱们晋国擢选人手探索边境五山,不知大师是否愿往呢?” 探索边境五山…… 左章闻言,顿时想起慧觉老僧将边境五山的山川地理札记留给了他,不由暗暗咋舌道:难不成还真要我去一趟? 想到此处,左章忽地摇摇头,遗憾说道:“听蒋施主所言,此事怕是已在筹备之中。 “而贫僧若能参与,于贫僧而言确是一大幸事。 “只是,贫僧有一件事需与师弟尽快处理,不知何时才能脱身,怕是有些赶不及啊。” 蒋先生闻言顿时有些遗憾,楚靖军等人相视一眼后也不由惋惜轻叹,显然是希望左章参与的。 “正弘大师,不妨事的。”楚靖军稍作思忖后立即说道:“此事尚需一些时日才能最终定下,大师到时候若是得空,能与我等共赴边境,自是我等之幸。 “若是脱不开身,也不妨事,带我等归来后与大师把酒共话,便也算作大师去过了。” 左章闻言连连称善,心中却暗道楚靖军会说话,里外都兼顾得到,听着实在让人舒坦。 随后的时间中,众人越聊越是熟络,越聊越是亲近,最终就差着结为异性兄弟了。 而待到酒足饭饱,蒋先生与王司官告辞,花厅中又下喧闹的气氛才逐渐降温。 不过即便王司官与蒋先生离去,楚成鸿与楚靖军却依旧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倒将在花厅中伺候的仆役丫鬟撵了出去。 左章见状哪还不知他们有话要说,眼珠一转静静等着。 片刻后,当房门闭合,楚成鸿忽然面色凝重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到左章身前,一躬到地沉声道:“正弘大师,救救靖军吧!” “嗯?楚老先生您……” 左章讶然之下连忙搀扶,眼角却瞥见楚靖军一脸愕然,心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随之升起,若有所思道: “楚老先生所言,可是与楚施主当年修为尽废一事有关?” “不错。”楚成鸿面色哀痛的直起身子,看了眼面带茫然的楚靖军,涩声道:“我儿当年为了救我,挡下了常家老太爷的一掌! “就是那阴损至极的一掌,不仅将我儿一身修为尽数打散,更令他丹田之中留下疮斑似的暗伤,无日无刻不在向着经脉脏腑之间蔓延。 “而大师在驱散那诡谲难测的歹毒真气之后,我看靖军心脉之中疮斑竟有几分消解的迹象! “大师,我儿为我楚家殚精竭虑,半生痛苦,还望大师怜悯一二啊……” 说到最后,楚成鸿已是带了几分颤声,不仅说得楚靖军眼眶泛红,就连阿黎的眼神中也生出几分悲意。 你们父子可真不容易…… 左章心中暗叹一声,却没有立即接茬,而是冲着楚靖军问道:“楚施主,楚老先生言说之时,我观你面露愕然,想来你想与贫僧说的事情与他所言并不相同。 “只是不知你有何事,想和贫僧言说呢?” 楚靖军闻言一怔,旋即展颜笑道:“大师智慧通天,楚某敬佩。 “其实楚某想说的,与家父所言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便是在下想让卓云跟随大师,在世间行走几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图钥匙(二合一章节) 当楚靖军提出将儿子楚卓云交给左章带走历练时,左章不由诧异了刹那。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楚靖军这个决定除了向自己释放善意以外,还有加深自己与楚家的牵绊的意思。 毕竟楚卓云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楚家的下一任家主。 而左章如果愿意成为楚卓云的师父,自然会从一介外人,变成一个深得楚家信任且身份超然的存在。 与此同时若再深想一层,楚靖军此举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几分托付的意味。 要知道楚靖军三封求助信递出去之后,在家中所有的布置,都是根据那三封信的回应来做的。 然而,无名氏动手之际,应诺而来的却只有两家,待到尘埃落定后才赶来的沈知府,则无疑是选择了毁诺。 沈知府这番行为堪称用心险恶,若没有左章突然杀出来,楚家此时很可能就是血流成河满门皆亡的结局。 因此,楚靖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沈知府既已撕破脸皮也不会再作伪扮好人,两人之间定然会起冲突,且直至一方彻底倒下才会结束。 而这个时候,楚卓云作为楚靖军的弱点,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就在左章念头急转的时候,他忽觉身旁传来一股寒意,扭头看去,却见阿黎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清晰可见的不满和拒绝。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左章哪还不知道阿黎为何会是这般反应,心中失笑的同时给了阿黎一个放心的眼神。 然后他转向楚靖军,遗憾摇头道:“楚施主,贫僧与师弟须尽快去办一件要紧事,此事颇多凶险,实不便带令郎同往。 “不过月余之后,贫僧会在一处寺庙挂单潜修一段日子,若楚施主不嫌弃,可遣心腹高手将令郎送至那处寺庙等我。” 见左章这般说,阿黎顿时面色稍霁。 而楚靖军闻言却毫不犹豫的追问道:“不知大师会在哪间寺庙挂单潜修?” “广安府,庆州,正心寺。”左章说话间拿起一个茶碗,手指轻捏边缘缓缓动作轻柔的一掰。 只听咔的一声,寸许大的一瓣瓷片应声而落。 接着,左章伸出食指,在瓷片上钩划片刻,然后将瓷片递给楚靖军,颔首合十道:“楚施主,请务必让令郎携带此物前往,否则怕是生出什么不谐之处。” 楚靖军恭敬接过,却见雪白的瓷片上刻着苍劲有力的正弘二字,每一笔都如同利刃雕刻一般,足见左章指力不凡。 “多谢大师成全。”楚靖军珍而重之的将瓷片收好,正待再说什么,就见左章探手摁在了自己脉门上。 愣神刹那之后,楚靖军忽地明白左章要做什么,登时心头激动说不出话来。 而楚成鸿见状更是欣喜万分,感动得差点涌出老泪来。 只见左章手指连动,真气游丝针瞬间探入楚靖军脉门,顺着经脉向他丹田游去。 眨眼之间,一个灰败萎缩且遍布暗红色斑痕的丹田,出现在真气游丝针的视角下。 这种程度的暗伤…… 怕不是每一刻都在痛吧? 难怪楚靖军病歪歪的和瘦竹竿似的…… 被眼前惨状震惊的左章暗暗咋舌,回想楚靖军平时行止与常人无异,顿时被对方的意志与耐力所震惊。 惊叹过后,左章振奋精神,指挥真气游丝针探入那些斑痕之中,以极其细微的速度灌注真气。 眨眼间片刻功夫过去,只见真气游丝针尖端所刺入的位置上,斑痕一点一点的变浅,紧接着就仿若残雪遇朝阳一般消散不见。 而左章见罗汉金身的真气有用,顿时不再保守,开始加速灌注真气。 桌旁阿黎和楚成鸿见左章面容沉静一言不发,也不好开口打搅,便纷纷看向比他们还要紧张的楚靖军。 然而令他们诧异的是,楚靖军此时虽紧张的仿佛僵住了一般,可是苍白的脸上,却隐隐出现了一抹极难察觉的血色! 这番变化顿时让楚成鸿激动地握紧了双拳,胸膛中的心脏更是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正被左章医治的楚靖军却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丹田之中似有暖炉烘烤一般,将往日里盘踞其中的冰寒和刺痛感,一点一点的拔除! 就这样,花厅之中彻底陷入了无言的宁静,直至红日西沉,将一抹残光透过窗缝打在左章的脸上。 “呼……” 左章偏头避过稍有些晃眼的阳光,忽然笑道:“不知不觉竟过了这般久了。” 说罢,左章长出一口气,撤回放在楚靖军脉门的手指,宝相庄严的微笑道:“楚施主,需尽快寻些温养丹田的药物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登时让楚靖军和楚成鸿欢喜激动的不知所以! 左章见状心中也颇有感触,又见两人欣喜若狂说不出话,索性顺势叮嘱道:“楚施主,你丹田的病灶虽除,可却依旧远比常人的脆弱。 “所以半年之内,只能温养,绝不能尝试修行,否则莫说是不能修行,这条命恐怕也要搭进去了。” 楚靖军心智远超常人,眨眼间冷静下来,闻言恭敬起身一躬到地,“大师救命之恩在前,再生造化之恩在后,实乃泼天的恩情。 “自今日起,大师所言,便是我楚家所遵!大师所指,必为我楚家所向!” 万分郑重的许下承诺,楚靖军这才直起身来重新落座,然后将几样东西从怀中取出放在左章面前。 “这是从无名氏尸身和藏身处搜出来的几件事物,大师您看看是否有看得上眼的?” 左章闻言好奇看去,却见几样杂物摆在桌面上,有典籍竹简,也有金银玉饰,还有些旁的杂物,堆在一处颇显杂乱。 不过最让左章在意的,却是其中一枚寸许大小的玉佩。 那玉佩成令牌状,其中一面刻着一个真字,恰是真宝阁的玉佩! 真是见了鬼了…… 又是真宝阁…… 我特么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面上努力维持着淡然的左章看到了真宝阁的玉佩,心中连连咒骂之下瞥了眼阿黎,却见她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头顿生荒谬之感。 而在心中咒骂完毕,左章却见楚靖军一脸的淡然,不由心生好奇,指着真宝阁的玉佩问道:“这玉佩造型古怪,似有别样用途,楚施主可知晓?” 楚靖军闻言点头道:“哦,这玉佩乃是一处名为真宝阁的商会所发,府城之中就有一家……” 片刻后,楚靖军言简意赅的将真宝阁介绍了一遍,然后示好道:“若是大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楚家又拿不出来的,不妨持此物去真宝阁询个价。 “至于他们开出何等价格,大师不必操心,我来想办法。” 左章闻言顿时明白楚靖军是真将自己当作了自己人,笑了笑推辞道:“楚施主言重,出家人若被外物障了心,这佛法便都白修了。 “而与这玉佩相比,贫僧倒是对这两样事物颇感兴趣。” 左章说罢,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两件东西。 楚靖军定睛看去,却见左章所指乃是一部竹简和一把造型怪异的钥匙。 那竹简颇显古旧,用牛筋绳扎成一捆,刻着皮甲术三个字。 至于那钥匙则黢黑如墨看不出材质,大小仿若一把大号的匕首,枝枝叉叉造型复杂,可见与其配套的锁头绝不简单。 “大师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楚靖军笑了笑,主动将两件东西推到左章面前,“这竹简中记载的,乃是一部鞣制甲衣和面具的法门。 “依着上面记载的方式,能将猪马牛羊等畜类外皮制成贴身衣甲和改换容貌的面具。 “制成之后穿戴在身上,再用真气以特殊的运行方式温养,便能让衣甲和面具坚韧非常。” 左章听着楚靖军所说,回想与无名氏交手的过程,心头一动脱口道:“无名氏身上那层人皮!” “大师慧眼。”楚靖军说着,忽然面露分外安心的笑容,“说实话,若是大师不拿走这门术法,稍后在下便会将之毁去。 “而如今能被大师拿去,无论是我出家还是王司官他们,都只会觉得安心。 “因为若这门功法流传到邪道人士手中,恐怕会出现第二个如无名氏之类的妖人。” 一旁的楚成鸿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毕竟依着无名氏所言,人皮也是可以鞣制衣甲面具的! 而这种东西交给身为出家人的左章手中,比交到任何人手中都令人安心。 “楚施主,听你这般说,这竹简可压手啊。”左章摇头轻叹,不过却还是将竹简收好,然后指着那钥匙问道:“那这把钥匙却有何用途?” “楚某不知。” 楚靖军摇头,旋即从杂物中翻出一张卷起来的兽皮放到钥匙旁,“不过据楚某推测,这份钥匙的来历,应当与这份地图有所关联。” 左章闻言拿起兽皮看了两眼,只觉颇为陈旧,仿佛留存年代很是久远。 古地图么…… 左章略作思忖,若有所思的抖开兽皮细看。 只见这黄褐色的两尺兽皮上,绘着山川河流和林木荒漠,还在地图中心标了两颗赤红色的交叉兽牙,看着似是什么藏宝图一般。 只不过,这藏宝图上所标注的文字却不仅不是晋国文字,更不是周边诸国的文字,扭曲蜿蜒如同泥鳅抱团,看着很是有些别扭。 “上面的文字颇为古老,我查阅了不少典籍,却都没有记载,实在不知写的什么,却是无法为大师解惑了。”楚靖军歉然道。 “不碍事。”左章闻言笑笑,卷起地图与钥匙一同收好,然后就不再理会桌上的杂物,与楚靖军闲聊起来。 过不多久,红日彻底沉入地平线下,左章也婉拒了楚靖军给两人安排房间的建议,与阿黎一同回到了居住了两个月的杂物房中。 “臭秃驴快做些好吃的,那些斋饭寡淡的要死,一点也不好吃!” 一进门,阿黎就撇着嘴坐下,歪头看着左章,剪水双眸中水雾氤氲,似在盘算着什么。 “谁让咱们两个是和尚呢,招待咱们不上斋菜难道上大鱼大肉吗?” 左章耸肩笑笑,一边从佛国之中取食材一边笑问道:“如果做得好吃,你能告诉我那兽皮地图上写着的字,是什么内容吗?” “唔……嗯?” 阿黎闻言一声惊呼,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左章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那些字的来历?” “我不知道啊。”左章笑呵呵的处理食材,若无其事道:“不过在看到那些字的时候,你呼吸停了刹那,被我发现了。” “臭秃驴好鸡贼!”阿黎做了个鬼脸,盯着忙碌的左章,想了想道:“不过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也只是知道那些文字的来历。 “置于其中的含义,对不住了,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有能认识它们的。” 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足够了,说说吧。” “那是妖族文字。”阿黎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地说道:“不过是古妖族文字,现在已经失传了。 “据说在很久以前,苍灵妖尊曾邀请另外两大妖尊,建了一个国度,名叫众生之乡,不过你们人族却称呼这个国度为妖国。 “而地图上的文字,便是三大妖尊之中的吞天妖尊所创,流传于众生之乡之中的文字。”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说得左章心生澎湃之感,忍不住追问道:“三大妖尊弄出来的国度,想必不同凡响。 “可是,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呢?” “原来臭秃驴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啊。” 阿黎一声轻笑,歪头看着左章,故弄玄虚的问道:“你说,三大妖尊如今还在此世间吗?” “自然不在。”左章摇头道:“你说过的,三大妖尊破界而去,创建妖神界,接纳万千妖族大妖前往。” 阿黎神色难明的点头道:“是啊,护佑着众生之乡的三大妖尊走了,那众生之乡还能存在吗?” 左章诧异:“被人族灭了?” “不止,算是外忧内患吧。”阿黎摇头道:“妖族不同于人族,若无强者镇压,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依着本心而动。 “而你们人族向来善用诡术,一边挑动妖族内斗,一边又共同攻伐,不多久就把众生之乡灭了。” “那遗址呢?”左章皱眉,“遗址总该有的吧?” “还真没有。”阿黎也有些不解的说道:“据我所知,众生之乡应当在极东之地,可是那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没有陆地。 “所以有人猜测,众生之乡是被人族大能联手弄沉了。” 左章无奈的看着手中的地图和钥匙,苦笑道:“那我这藏宝图岂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阿黎笑颜如花,“也不一定,万一真在海底,你可以潜下去找啊!呵呵!”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位贵客 次日清晨,当左章两人应楚靖军之邀用过早饭之后,便果断的告辞准备离去。 而楚靖军也从儿子楚卓云口中得知,左章两人为了斩杀无名氏,带着他们兄妹在杂物房中潜藏两个月之久。 于是感激之余,也知不便多做挽留,以免耽误左章的时间,便着人准备了好些银两食水和衣衫用具,装了满满当当一马车,另配两匹千里宝马送给了左章。 不过楚靖军考虑到沈知府此时定然紧紧盯着楚家,未免左章引人注目,便扮做携子出游的模样,将左章两人藏在马车中送到了城外无人处,才话别分离。 而待到楚靖军离开,阿黎这才化去幻象,瞅着面前的宝马和车驾皱眉道:“马匹倒是用得上,可这马车也太拖延脚程了吧。” “毕竟一片好心,怕咱们路途劳顿嘛。” 左章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便施施然走到阿黎身边,将她负在背上的破甲剑和背囊收入佛国之中,然后来至马车边上下打量道:“还好不算太大。” 阿黎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就见左章轻抬左手,缓缓贴在马车上。 下一刻,阿黎只觉自己的视野骤然一空,硕大的马车瞬间凭空消失! 若不是地上尚有车辙印痕,任谁也想不到上一瞬那里还停着一驾马车! “臭秃驴,你这纳物手段究竟是什么术法?竟放得下整辆马车!”阿黎眼热的看着清扫地上车辙痕迹的左章,好奇万分。 左章闻言心中犹豫刹那,还是没将本命神通的事情说出来,只笑着说道:“佛门的须弥芥子功。 “至于能容纳多少东西,只看你对佛法有多深的理解。” 阿黎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纳闷道:“臭秃驴你不是假和尚吗?怎么还能领悟佛法?” “假和尚的身份,并不会让我惊世骇俗的智慧减弱一丝一毫。” 左章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话语中的理所当然清晰地传递给了阿黎,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对我惊世骇俗的智慧有疑问吗?” 将地面上车印清扫干净的左章哼笑一声,翻身上马笑问道:“我且考一考你。 “你说,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谁?” “幼稚。”阿黎翻了个白眼,翻身上马不屑哼道:“我不知道世上最聪明的是谁。 “但我知道,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一定是你!” 说罢,阿黎莞尔一笑踩镫策马,一路绝尘而去。 左章见状也不恼,哈哈一笑一踢马腹,千里马便如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 晋国王都,泱泱大国万千繁华汇聚之所在。 不过再是繁华的城市,也终有僻静清幽的地方,而乐平坊市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不过,乐平坊市与其说是坊市,不如说是一个看着不显眼,地形却很复杂的小街区。 只是这街区内商铺店面极多,主街又名叫乐平街,这才有了乐平坊市的称号。 然而,挂着坊市名头的乐平坊市之所以会僻静清幽,主要是因为其中各式各样商铺店面所售的绝大部分货品,来路都有点不怎么清楚和干净。 如此一来,除非必要,寻常人也鲜少来这里寻买东西。 而时常光顾这里的,要么是出手赃物抑或来历不明之物等等的藏头露尾之辈,要么便是因特殊需求,来寻买查不到源头的事物之人。 就这样,乐平坊市便因着这些特殊铺面的存在,成为了晋国王都之中最为宁静的一个坊市。 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坊市之中,还有一个超然于其中所有铺面的存在,那便是真宝阁。 而相比乐平坊市之中那些要么不起眼,要么不着调,要么二者兼而有之的店铺,真宝阁就仿佛是一只光羽彩凤落于灰毛野禽群中一般,瑰丽,奢华,高高在上。 同时因着真宝阁的格调过于高不可攀,导致乐平坊市中的任何一人只要与它扯上一丝丝关联,都很容易在乐平坊市中趾高气昂起来。 而许平,就是一个因为在真宝阁中打杂,而在乐平坊市内趾高气昂了近十年的家伙。 这一日,许平一大早起来就细致的洗漱了一边,然后穿上了自己认真打理而没有一丝褶皱的真宝阁制式衣衫,仰着下巴走出了家门。 一路上,许平遇到熟识便会放缓脚步,好让对方能有充足的时间发现自己和打招呼,并看到自己身上崭新的真宝阁制式衣衫。 而若对方能够在打招呼之余,识趣的询问他这身衣衫为何与往日里所穿不大相同时,他则会越发高兴的回应,并好好得解释一番。 “嗐,这不是在阁里做事上心么,管事就特地提拔我做了迎宾,昨天刚刚上任……” “你们也许不知道,这迎宾啊,可是真宝阁顶重要的一个活计啊……” “要知道,上门的主顾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迎宾,若是不勤谨不伶俐不俊俏的,都做不成的……” “哎?还有事要办?让我松开你的袖子?呃……好,那下回聊啊……” 松开了不知第几个所遇之人的袖袍,许平看了眼天色,眼看就要到上工的时辰,不由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一边打定主意明早再早走半个时辰,一边向着真宝阁方向走去。 眨眼功夫,许平赶着点踏进了真宝阁的大门,而当他刚刚仰头挺胸的站定,就见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外不远处,并熟门熟路的向着真宝阁而来。 熟客? 头一次做迎宾的许平心头难以抑制的生出一丝紧张,吞了口口水便开始细细打量那两道身影。 只见那两人具是男子,看着年龄均在三十岁上下,体态匀称相貌寻常,几可说是毫无特点。 不过两人所穿的衣衫鞋具颇为不俗,一看品相便知是价值不菲的优质上品,细看之下更能发现针脚纹饰是专属于王都某家顶级成衣铺子的样式。 啧啧…… 贵人呐…… 在真宝阁中做了多年杂役的许平自忖眼光不差,否则也不会被管事拔为迎宾,笃定来者身份不俗之后越发卖力地观察起来。 而这一看,他顿时发觉,两人中身量较高的那个步态洒脱自然,双足交替间颇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另一个较矮的则带着几分拘束,行走间不仅不由自主的想要低下头去看路,肩背腰胯还有点垮塌的感觉。 高个儿的是主子! 又得出一个结论的许平得意的深吸一口气,见两人走近,便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躬身行礼伸手向阁中一引道:“恭迎两位贵客,里边请。” 一番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而然,让人看着似是演练了无数遍一般,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扮做高个男子的左章见状,立即察觉对方行礼之时将绝大多数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不由暗暗点头,并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旁的阿黎。 将自己幻做矮个男子的阿黎见状,知道自己的幻术在左章面前全无作用,索性维持幻术迷惑许平的同时,真身冲左章做了个鬼脸,顺势还在左章小腿上踢了一下。 发小脾气的样子也有点犯规啊…… 左章瞥着阿黎冲自己撒气的娇俏模样,心头一动冲阿黎挤了挤眼睛。 阿黎顿时意会,心中轻哼的同时拿出真宝阁玉佩,冲许平晃了一下正色道: “备一个雅间,甲字第九十二契,带你们管事来见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宝阁中 甲字契! 阿黎毫无波澜的三个字,顿时在许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惊骇过后,一股紧随而来的狂喜猛然间涌上许平的心头,让他的呼吸抑制不住的紊乱了起来,两只眼睛甚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许平的异状登时将初到真宝阁的左章吓了一跳,若不是许平除了亢奋外看着并无异常,左章定会认为他是得了什么急症。 只是左章却不知道,来真宝阁换东西的人虽不少,可是够资格签下甲字契的却实在不多! 而在签下之后,能够将之完成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且一旦有人能签下甲字契并在最终完成交易,那么不论管事还是迎宾,亦或是其他参与甲字契建立和完成的人,都会获得难以想象的高额报酬! 而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能被真宝阁开出甲字契的交易品,每一件都是能够引动数以万计的人舍命争夺的东西! 与此同时,上门主顾想要拿到这些交易品,也必须依着真宝阁的要求,拿出价值不次于交易品的东西来换! 在这一来一往之间,甲字契的完成会给真宝阁带来巨额的好处,足以让所有参与者从中获益。 其实,许平的亢奋已经是他在拼命抑制的表现,毕竟许多辛苦多年的迎宾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完成甲字契的主顾。 而许平如今刚刚升任迎宾,就能遇到前来完成交易的阿黎,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实在有点让人惊叹。 “两位请跟我来!” 许平深知甲字契的重要性,丝毫不敢迟疑,迅速地将两人带进了雅间,然后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须得让人将两位贵客招待好! 关门的刹那,许平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眼珠一转从负责端茶送水的杂役中拉出一人,扯着对方耳朵迅速轻声交代道:“里面是甲字契的客人!送茶进去!” 说罢,许平便飞快的向管事房走去。 而那杂役往日里与许平关系最好,正艳羡着许平升任迎宾,一听许平的交代顿时一怔,旋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兴奋地小跑着准备茶水去了! 另一头,飞快赶到管事房中的许平口舌极快的禀报道:“陈管事,甲字九十二契的主顾来了,看样子要结契!” “甲字契!你没弄错?”正提笔书写着什么的陈管事惊诧抬头。 “主顾亲口说的。” 许平将自己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两人中的一个背着一个包囊,看着有些沉重,似是什么兵刃!” 陈管事见许平说得笃定,也不管写了半截的东西,丢下笔就返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卷宗,细细翻看起来。 眨眼之间,陈管事便找到了甲字契的记录,同时也看到了真宝阁提出的交换要求。 法器级别的兵刃! 陈管事见状瞳孔一阵剧颤,合上卷宗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许平迅速道:“带路!” 许平兴奋的应了一声,立即带着陈管事向左章与阿黎所在的雅间走去。 片刻后,站在雅间外的陈管事借着深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动作轻缓的推门而入。 雅间内,乔装改扮的左章和阿黎正喝着茶,而被许平叮嘱上茶的杂役则谦恭得站在一边,低眉顺眼丝毫不引人注目。 陈管事见状很是满意的看了眼杂役,然后轻轻冲许平摆了摆手。 许平知道这是陈管事要与两位主顾密谈的意思,心中虽想着留下旁听,可还是顺从的扯着因陈管事一个眼神而颇感兴奋的杂役退了出去。 喀。 借着房门闭合的刹那,陈管事抬眼细细看去,只见安然饮茶的左章坐姿洒脱自然,背着包囊的阿黎则拘谨不安,高下立判。 而当陈管事回想了一遍许平说过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判断,谦逊的冲左章和阿黎拱手道:“两位,在下斗胆,敢问可否看一眼印信?” 左章见陈管事虽看着自己和阿黎,却将大部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知道他做出了与许平相同的判断,心中得意的同时顺势轻轻点了点头。 而阿黎见左章点了头,这才取出真宝阁玉佩放在桌上,俨然一副唯命是从的做派。 陈管事见状顿时对自己的判断越发笃定,仔细验看了玉佩之后,恭恭敬敬将之双手递回,“两位贵客,不知是否要将甲字九十二契结契?” “不然我来干什么?” 左章闻言眉头微挑,轻哼一声后神情淡然的看着窗外缓缓说道:“动作麻利点吧,本……呃,本少还有要事要办,没有闲工夫在你这里耽搁。” 他原本想说本什么? 陈管事眼底光华一闪,不动声色的点头笑道:“自是应当,只是不知两位贵客是否将结契所需的事物带来了?” “给他。”左章随手一挥。 阿黎闻言立即起身,将包囊中的无定锤取出放在桌上,然后将几页纸递到陈管事面前。 “此为在下抄录的几句内容,若是识货之人,自有法子判断真伪。 “待贵阁确认无误之后,我自会将全本奉上,与阁下当面换取《万幻无常》。” 陈管事见状立即珍而重之的将几张纸捧在手心,告了声罪便退了出去。 而待到陈管事的脚步声消失,阿黎转头看向左章正要说话,就见左章忽地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忍耐。 素知左章不会无的放矢的阿黎心头一惊,耐着性子摁下话头,静坐等候。 另一头,出了雅间的陈管事一路急行,不一会就来到了真宝阁后院的一处隐秘房间外,准备敲门禀报。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个浑厚沧桑的的男声就传了出来,“我都知道了,进来吧。” 什么都没说的陈管事心头莫名一紧,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名白须老者端坐在一方数尺方圆的石台后,静静向陈管事伸出了手。 正自惴惴的陈管事见状哪敢迟疑,立即将阿黎交给他的几张纸双手奉上,“何供奉,都在这里了。” 白须老者点点头从容接过,拿在眼前一字一句的研究诵读。 眨眼间盏茶工夫过去,白须老者面色凝重的将几张纸放下,轻声自语道:“还真是《阴阳劫》……” 陈管事闻言顿时一喜,拱手问道:“何供奉,不知那《万幻无常》……” “你且等等。”何供奉点点头,随即便将双手摁在了石台上。 瞬息之间,石台中心亮起一个纹路繁复的阵图,并从中心传来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何事?” “晋国王都,甲字九十二契,《阴阳劫》勘验无误,请赐《万幻无常》。”何供奉恭敬禀报。 阵图中心默然片刻,随即光华大盛,一册典籍出现在石台中央,封皮四个大字,正是《万幻无常》! 何供奉和陈管事似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的躬身行礼,直等到石台光华敛去阵图消失,这才直起腰来。 “速去将《阴阳劫》换来。” 何供奉轻语一声,随手一挥便将《万幻无常》扫到了陈管事怀中,然后就不再言语。 陈管事此时只觉心头一片火热,激动地应了一声,转身奔出了密室,向着左章与阿黎所在的雅间奔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然脱身 当陈管事带着《万幻无常》再度进入雅间的时候,距他方才离开其实仅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可就是这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却让雅间中的阿黎生出度日如年之感。 而当她心头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的时候,带着《万幻无常》再次踏入雅间的陈管事瞬间引爆了她心中的期待,让她心神震荡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一旁的左章将阿黎真身的反应看了个真真切切,见她激动的似乎要连幻术也维持不住,心头一叹跨步上前,拦在尚不及开口的陈管事面前。 “这就是《万幻无常》?”左章自然而然的伸手,脸上带着几分热切之意。 “贵客请稍候。”笑吟吟的陈管事足下一顿,捧着《万幻无常》的双手一收一沉,妙至毫巅的恰恰避过左章伸出的手掌。 “呦,还是个高人。”左章眉头一挑面露不快,“怎么?不让看?” 陈管事依旧挂着一张和气生财的笑脸,语气谦恭道:“贵客见谅,事关重大,还请将《阴阳劫》全本交予在下。” “给你?”左章哼笑一声,仰着下巴俯视陈管事,语带揶揄道:“你分得明白真假么?不怕我拿假的诓你?” “在下自是没有那等眼力。” 陈管事若无其事的笑应一声,然后坦然看着左章诚恳道:“不过我观两位气度非凡,绝非弄虚作假的宵小之辈,所以两位手中的《阴阳劫》绝不会假。 “而且我真宝阁挂着一个真字,自然与假劣无缘,两位贵客自可放心。” “嘿!这话说的好听啊!”左章闻言忽然饶有兴趣的看着陈管事,忽地咧嘴一笑,“有没有兴趣进宫做事,本少有门路能送你进去。” 素来沉静的陈管事愕然刹那,忽觉胯下一凉,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而见左章依旧咧嘴笑着直视自己,似在等自己的回复,不由笑容僵硬的婉拒道:“这位贵客……莫要说笑。 “在下这么一把年纪,可没有那等心力和体力……” “你不是高手么?”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摩挲着下巴劝道:“进宫好啊!有你这心思和口舌,进宫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见多识广的陈管事经历过各种场面,见过数不尽的客人,却独独没料到有一天会有客人执着的劝他挨刀子进宫! 而深感荒谬之余,他忽地想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以及风情万种的青楼相好,陈管事雄躯一震,破天荒的主动打断了主顾的话头! “咳,两位贵客……” 陈管事搜肠刮肚的竭力组织着语言,“不论《阴阳劫》还是《万幻无常》,都是顶级的功法。 “咱们拖得时间久了,我们自是不大急切的,却指不定会耽误了两位的要紧事,所以咱们还是尽快结契比较好。” 被陈管事截断话头的左章刚刚露出些许不快,听陈管事这般说,登时有面露惋惜道:“你真不愿进宫当差?” “贵人说笑,在下志不在此。” 陈管事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身子,并将手中的《万幻无常》向左章递近了几分。 “算了,强令你进宫的话,将来指不定还遭了你的反噬……” 左章见状摇头,声音低微的嘀咕一句,转身冲已然恢复冷静的阿黎哼道:“给他。” 阿黎闻言白了左章一眼,恭敬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阴阳劫》放在桌上。 陈管事见状顿时松了口气,举步上前将《万幻无常》放下,轻轻取过《阴阳劫》收入怀中,然后又将无定锤拿起,躬身行礼道: “贵客既然要事缠身,在下便不耽搁两位的时间了,请自便。” 说罢,陈管事便告罪退出雅间,留下左章与阿黎面面相觑。 这就行了? 就这么放心我们? 还是有什么制约我们的手段? 左章见状心头瞬间生出重重疑问,回头看向阿黎,却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顿时越发不明所以。 然而桌上摆着的《万幻无常》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左章,交易已经算是完成,只要带着它离开真宝阁,那么这事情就算是了结! 真宝阁的行事风格…… 还真是有点意思啊…… 一时间想不大明白的左章心中吐槽一句,随手拿起阿黎心心念念的《万幻无常》随意诵念几句。 而见阿黎听后面露兴奋激动,左章便知功法暂时看不出问题,便冲阿黎使了个眼色,率先向外走去。 阿黎见状也瞬间醒过神来,连忙起身跟上,亦步亦趋的模样似足了一个小跟班。 同一时间,真宝阁的密室之中,白须老者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阴阳劫》,时不时的还会啧啧赞叹两声,显然其中内容带给了他不少启发。 “当之无愧的拳圣遗宝!真正的无价之物啊!” 眨眼间,白须老者翻过最后一页,感慨一声后忽地摇头叹道:“若不是老夫根基已定,改修武道习练这《阴阳劫》,定能领略一番别样风光啊……” 素手敬立的陈管事闻言诚恳奉承道:“何供奉功参造化,已是世间绝顶,哪用得着《阴阳劫》增色。” “呵呵。”何供奉闻言捋须笑笑,旋即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认真打量着陈管事,眯眼沉吟道: “现在想来,让你进晋国王宫当差,兴许还真能下出一步妙棋。” 糟了! 那人的荒唐话果然被何供奉听去了! 陈管事闻言悚然一惊,顿时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他可不认为何供奉会和他开玩笑,若真是令他打定主意让自己挨刀子进宫,那到时候自己怕是连放抗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陈管事再不敢迟疑,连忙岔开话题道:“何供奉说笑了,咱们真宝阁傲然世间,又何须在晋国王室落棋。 “倒是那两个来结契的人有些子古怪,毕竟卷宗记载,来立契的是一个富商,可如今来结契的却是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 “属下琢磨着,当初那个富商该是个门面,这个公子哥才是正主派来的心腹。” “唔……”白须老者闻言闭合双目默然片刻,然后睁开眼沉吟道:“他们两人从南边离开乐平坊市,看样子似是向西南方去了。 “再远一些的话……唉,王都卧虎藏龙,我不得全力施展,感应不到了。” “西南方……”陈管事为了彻底摆脱进宫的可能性,眼珠一转低声惊呼道:“晋国王宫!” 白须老者捋须的手蓦然一滞,眸光微闪落在了无定锤上,轻声道:“查一查这个锤的来历。 “若真与晋国王室有关,就需探一探他们换取妖族功法的用意了。” 就在白须老者着令陈管事打探左章与阿黎的底细时,乔装改扮的左章和阿黎开始频繁变装,兜了好几个大圈子才回到了他们暂住的客栈之中。 而房门刚刚闭合,左章就长出一口气,歪坐在椅子上叹道:“现在想想,真宝阁中应该有实力高强的人坐镇。 “以保证咱们即便带走《万幻无常》,也有十足的把握在发觉有诈后抢回去。” 一路上都在挂念《万幻无常》的阿黎愕然一愣,回想真宝阁中所经历的一切,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市井消息 见阿黎面露惊容,左章笑了笑道:“不然呢?他们那么轻易的放咱们离开,总得有点保障手段吧。 “而且那管事独留咱们在雅间内,期间不闻不问,刻意让咱们产生了那里安全又隐秘的感觉,若说没有别的目的,我是不信的。 “所以啊,当时我们若是无意间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恐怕便会落在那高手的耳中了。” “可照你这么说,那人的修为岂不是极高?”阿黎有些后怕。 左章点点头沉吟道:“修为高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如何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万幻无常》交给咱们。 “毕竟咱们来真宝阁之前并没有提前知会他们,算是突然到访,哪可能提前备好《万幻无常》。 “可若不是提前有所准备,那《万幻无常》怎会被那般快的拿出来?” 阿黎素知左章对于真宝阁戒心极重,此时听他这般说,便也暂时压下立即修行的冲动,顺着他的思路猜测道: “兴许那人是镇守宝库的呢?” “那宝库在何处?” 左章反问后思忖道:“乐平坊市本就不大,即便真宝阁是其中最大的一间商铺,可我观其所占面积却并不比正心寺大。 “在面积这般局促的地方安置一座宝库,难度可不小,更何况真宝阁的宝库绝不可能小,安置了之后守卫又必然森严,怎会毫无痕迹?” 阿黎歪头想了想,眉毛蹙在了一起,“地下密室?抑或与你一样,有纳物的手段?” 左章想了想摇头道:“地下密室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可你之前查探之时却并无一人提及,应当不是。 “至于纳物的手段,虽有可能,却难以实现。” “为什么?”阿黎不解。 左章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要知道晋国有十个真宝阁,你的甲字九十二契订立之初就曾言明,不管到哪个真宝阁都能结契,说明不管到哪里都能拿到《万幻无常》。 “若真是纳物,难不成每个真宝阁店面都存着《万幻无常》?这等宝物是能随便誊抄下发的吗? “况且若是一个要世间独一件事物的人结契呢?总不可能每个真宝阁店面中都存着一件吧?” “臭秃驴,你……”阿黎听着左章似有所指的话语,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你是说真宝阁在用传送阵法?” 左章耸肩道:“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而这样一来,真宝阁到手《阴阳劫》抑或其他稀世珍宝之后,也不必担心运送的问题,直接用阵法送回去,方便快捷又安全。” 阿黎有些不敢置信,“可若真是如此,真宝阁的底蕴就太吓人了。” “是啊……” 深以为然的左章无奈轻叹,从佛国中取出《万幻无常》犹豫道:“况且当时时间仓促,我也没机会勘验,也不确定这玩意儿有没有被真宝阁做手脚。 “万一练着练着出了个岔子,咱们可没地方去吃后悔药去。” 阿黎闻言面色一变,双手蓦然攥紧,死死盯着左章手中的《万幻无常》,神情坚毅的咬着牙道:“不管做手脚没有,我都要练!” 言语之间颇为决绝,显然习练万幻无常对她而言极为重要。 熟知阿黎脾性的左章料到她会如此说,不由无声轻叹。 可是很快他就敏锐的察觉到,阿黎那双剪水妙目中,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极为纯粹的怨恨! 从没见过阿黎这般模样的左章虽知那怨恨不是针对自己,可心头还是一沉,语气温和诚挚的说道: “没有不让你练,但是你要先让我帮你参详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否则的话,我心里不安宁。” 阿黎闻言目光瞬间软化,旋即有些局促的偏开目光,假作看窗外风景来掩饰内心的悸动,“臭秃驴你……要参详多久?” 依着老秃驴那逆天的效率…… 喘个气的工夫? 左章眨眨眼,笑了笑道:“不知道,且先回正心寺吧,好歹在寺里我能静心搞快一点。 “不过为防着你偷练,《万幻无常》却是不能交给你保存了。” 左章说罢,挥手就将《万幻无常》收进佛国,顿时让想要先睹为快的阿黎失落的瘪起了嘴。 定下行止,两人也不含糊,麻利的整点行装准备回转正心寺。 然而刚刚从客房走到楼下,还未及到柜台退房,左章就听客栈大堂中忽地传来几声讨论。 “告诉你们,丞相大人向王上进言,想让人探索边境五山了……” “被代国耍诡计赖走的那五座山?” “怎么可能!不怕打仗么?” “就是!况且这等消息也是你能探听到的?” “我大哥的妻妹的丈夫的大舅的侄子在宫卫军任职……” “……” 我靠! 又来? 左章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联想楚靖军和蒋先生所说的话,顿时明白晋国文脉已经借着冯定安造的局,一定程度上再次获得了与代国在边境五山问题上纠缠的权力。 而占据了主动权之后,遣人探索边境五山也就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这种消息能传递到市井之间,本身就说明是有人在刻意散播,为之后遣人探索造势。 待得将来势成,最重视大义和名分的文脉,就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入驻边境五山,想办法将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不过想要让大势迅速成形…… 还需要一些更能煽动人心的理由…… 左章念头正不由自主的转着,敏锐的耳识就捕捉到了新的讯息。 “你们不知道,其实边境五山里面,藏着宝贝呐……” “胡说!我看你就是个吹牛骗酒钱的……” “老子能胡说?那里埋着咱们晋国前辈大能的秘藏!” “哪位前辈?” “什么秘葬?” “……” 听着众人带着亢奋的窃窃私语,左章无奈的看了眼大堂中聚做一堆面色潮红的议论者,暗暗摇头向着柜台走去。 跟在左章身后的阿黎自然也听到了议论声,同时也察觉到了左章的异样,不由问道:“臭秃驴,怎么了?” “最贪婪的和最冲动的会因为虚无的大饼,死在最前面。” 左章无奈的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但是这些死掉的人,会给活着的人留下一件遗物。 “一个奉他们为大义英雄的借口,一个为他们报仇雪恨的理由。”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人盯上 因着晋国王都之内非特许不得策马,所以左章与阿黎离开客栈之后,只能一路牵马而行。 而单单在两人出城的这一路上,左章就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边境五山,且不少人都笃定其中蕴藏先贤大能的秘藏。 这些人或是是市井小民,或是贩夫走卒,但更多的则是修为各有参差的世俗武者! 而这些武者们在论及此事的时候,有的面露不屑,有的故作姿态,有的甚至置若罔闻听都不去听。 但是不管他们摆什么表情,眼底的跃跃欲试和贪得无厌,却都被左章看得清清楚楚。 连炮灰都称不上的家伙…… 那五座山…… 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都不了解就贸然进去的话…… 悲惨的结局会让你们后悔活着的…… 不过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左章忽然意识到,自己本就不打算掺和这些事情,便摇摇头甩走无谓的念头,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出城。 不过很快,他就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时间盘算出城的事情了,因为…… “我们被盯上了……” 左章的悄声轻呼瞬间引起了阿黎的注意,而心思灵动的她只一转念,便继续扮做毫无察觉的模样继续牵马而行。 片刻后,阿黎若无其事的紧走两步,向不着痕迹放慢脚步的左章靠近些许,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左章的悄声回答中显出几分无奈,“正后方五丈多的位置,两名男子,应该是武者。” 阿黎闻言手指掩在袖中轻点两下,幻术瞬间成型,让除了左章外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她在默然赶路,然后就大咧咧的回头看去。 而很快,她就找到了左章所说的两人。 那是两个体格魁梧的壮汉,都有一张黑黝黝的脸膛,且相貌如同一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阔口隆鼻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双生子。 不过两人在相貌身形上虽然极为相似,却一个腰悬厚背刀,一个拄着精铁齐眉棍,倒也算是好区分。 “看着修为不高。” 阿黎见两人气息虽稳却并不浑厚也不绵长,一身衣衫也算不上得体,不由纳闷道:“应该不是真宝阁……吧?” “没头绪啊……”左章郁闷的摇头道:“不过要是这样都能被真宝阁盯上……我觉得咱们还是投降吧。” 阿黎纠结气恼的哼了一声,有心否定真宝阁这个可能,却发觉他们来到王都后,并没有与真宝阁以外的人打过交道…… “那怎么办?”阿黎语气中带了几分焦急。 “实在不行的话……弃马?” 左章有些不舍的瞅了眼身旁的千里马,“带着马匹目标太大了,我的猪皮面具能改换自己的容貌,却没法把马变成人。 “而若真是真宝阁安排的人,想来那个坐镇传送法阵的高手不会轻易离开真宝阁。 “因此以咱们两个的实力,脱身应该没什么难度。” 阿黎闻言瞅了眼两匹身形矫健却性子乖顺的骏马,娇俏的小嘴不由瘪了瘪:“不行!换个法子……” 其实相比左章,她对于这两匹马却是更为不舍。 说起来,由于楚靖军感念左章的救命之恩,所以精挑细选的马匹不仅脚力优良,性格还温顺乖巧颇具灵性,说是万里挑一的宝驹也不为过。 只不过真正让阿黎不愿舍弃它们的原因,却是因为对这两匹颇通人性的骏马心生喜爱之下,兴高采烈的给它们取了两个好听的名字。 一个叫鸡贼…… 一个叫秃驴…… 至于这两个名字为什么会好听,自然是因为阿黎说好听…… 左章知道阿黎不舍两匹骏马的真正原因,心中无奈苦笑,瞅了眼身旁双目澄澈,毛发浓密亮丽的秃驴…… 什么鬼名字! 关键阿黎一喊你还高兴! 你知道秃驴是啥意思吗? 哭笑不得的在心中发着牢骚,左章看了眼阿黎后低声沉吟道:“那就继续这般假作没有觉察的走下去。 “等到出了城门,若他们还跟着,咱们就找个合适的地方施展幻惑之术,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指派来的。 “待弄清楚了指使他们的人是不是真宝阁,咱们再定行止。” 阿黎想了想颇觉可行,便点头应下。 就这样,左章两人在前面走,那孪生兄弟在后面跟,过不多久就来到了城门处。 而因着出入城门的人有些多,又有城卫军站岗守护,所以来来往往的人进出城门都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左章与阿黎不愿引人注意,所以也老实的排起了队,而那孪生兄弟见状也顺着站在了队伍中,位置恰与左章两人隔了三个人。 我靠! 盯梢的都这么嚣张了吗! 都不带遮掩的? 背对着孪生兄弟的左章不敢置信的挑挑眉毛,只觉自己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兄弟毫不掩饰的目光正打在自己后背上! 强忍着拎出用乌钢伏妖棍给两人一人来一下的冲动,倍感煎熬的左章顺着队伍缓行了盏茶工夫,这才终于牵着马走出了城门。 在官道上耐着性子前行片刻,左章来至一个僻静处,转头见那孪生兄弟还跟着,顿时气极而笑。 而阿黎也是早已按捺不住,随手将缰绳丢到左章手中,气咻咻的瞪起眼睛,就准备向那对孪生兄弟施展幻术。 然而还不等阿黎有所动作,那紧跟而来的孪生兄弟便忽然站定,其中一人唰的一声抽出厚背刀,直指左章与阿黎大声喝道: “前面那两个秃驴,给我站住!” 话音刚落,左章身边听到秃驴两个字的骏马登时抖了抖耳朵,歪头打量着不远处喊自己名字的男子。 左章和阿黎则互相对视一眼,均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而不等他们琢磨出头绪来,那持厚背刀的男子便跨步上前,指着两匹骏马声色俱厉道: “这等神骏的宝马,你两个穷酸秃驴怎买得起?定是从良善人家偷盗来的! “今日你们撞见了爷爷,算你们倒霉!速速束手就擒,省得吃了苦头!” 男子说罢,便横眉瞠目的努力做出一脸凶相,死死瞪着左章与阿黎。 只是他却不知,他眼中的两个秃驴此时虽一脸的呆怔,心中却不约而同的生出了浓烈的荒谬感,以及几分带着窘迫的自嘲。 第一百二十章 转移视线 “所以……你们只是想抢马?” 左章看着强撑着一脸凶相瞪着自己的持刀男子,哭笑不得道:“除了抢马,还有别的事情吗?” “呃……嗯?” 面前和尚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持刀男子一愣,无措的眨巴眨巴眼睛。 左章见状心头一定,几乎已经肯定对方是见财起意的毛贼,不过为保万全,还是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使?” “什么和什么……你这秃驴是傻的吗?” 持刀男子眼神茫然的看了看左章,见他一脸淡定全然不慌,便下意识的就回头看向持棍男子,想要得到一丝如何回应的提示。 然而他的视线刚刚落在持棍男子身上,就见上一刻还神情淡定的持棍男子,忽然面容扭曲的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凄惨的嘶嚎起来! 持刀男子顿时吓了一跳,急切的走上前去查看。 “哥!你怎么……” 嘭! 持刀男子话没说完,就见持棍男子的脑袋豁然涨大如同灯笼,紧接着便似是烟花一般轰然炸开,骨肉血浆飞射四溅! 这极具震撼性的一幕,登时将近在咫尺的持刀男子吓得浑身发软,本能的就想张口惊呼! 可他刚刚张开嘴,就觉一样圆溜溜的东西从眼前骤然闪过,猛地扑进了自己的嘴里! 持刀男子骇得魂也掉了,连忙低头呕了两下,却见一个挂着血浆的眼珠子扑通一声跌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个不停! 那是…… 我哥的眼睛! 持刀男子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觉一只巨手将自己心脏攥住一般,窒息感猛然袭上心头,紧接着便两眼翻白栽倒地上! …… “心眼儿真小……” 左章见持刀男子在自己发问后就呆愣愣站在原地,然后三息未过便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由心有余悸的无声念叨了一句。 而阿黎此时依旧在气头上,显然错把两个抢马的小毛贼当做真宝阁的探子这种事,对她来说是极为丢脸的一件事。 更何况她和左章还担惊受怕了一路,全程小心翼翼的谨慎应对,生怕出什么纰漏! 竟被两个不入流的家伙吓了一路! 气死我了! 明白原委的阿黎越想越气,俏脸因羞恼而阴沉着,充斥寒意的剪水双眸寒光一闪,狠狠瞪向面露茫然尚不及反应的持棍男子! 下一瞬,持棍男子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画面,满面惊恐的跪在地上,一边狠狠抽自己的耳光一边哀嚎起来! “上仙饶命……” 啪! “小的错了……” 啪! “我不该动坏心思……” 啪! “也不去边境五山了……” 啪! “小的该死……” 啪…… 一时间,哀嚎求饶声和响亮的巴掌声交相辉映,将路边林中鸣叫的虫鸟吓得不敢出声。 片刻后,眼看持棍男子的腮帮子肿胀的越来越高,阿黎这才渐渐消了气,轻哼一身弄晕持棍男子,转身踩镫上马。 全程没有多话的左章则皱眉看着晕倒地上的孪生兄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臭秃驴,在想什么?” 马背上的阿黎见状,瞥了眼被自己整治了的两人,哼声道:“别说你同情他们啊!” “怎么会。”左章摇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王都方向,语气莫名的问道:“这两人修为如何?” 阿黎想了想道:“锻体境二重天吧,怎么了?” “这样修为的人都被煽动了……”左章低语一声,然后回忆道:“现在想来,刚才出城的时候,似乎有不少武者离开了王都。 “而看他们的去向,似乎就是边境五山所在的方向。” 阿黎稍作思忖就反应过来,讶然道:“臭秃驴,你不是说不会管这档子闲事么?” “当然不会管。”左章皱眉道:“可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仗可就变得容易打起来了……” 说罢,左章轻啧一声摇了摇头,策马向着广安府方向奔去。 阿黎见状连忙跟上,只是看着左章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一道遮头盖脸的晦暗身影潜入了乐平坊市的真宝阁中。 过不多久,那晦暗身影悄然离去不见了踪影,而陈管事则进入了何供奉所在的密室之中。 “何供奉,有消息了。” 袖手低头的陈管事偷偷瞥了眼安然静坐的何供奉,见对方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 “那无定锤乃是缉妖司在剿灭一处武道邪派之后,从其宗门内收缴而来的。 “因为其御使之法过于繁复,不适于低阶武者使用。 “而对于武者而言,那东西威力不足,用处不大,所以一直封存在晋国王室存放无用兵刃的武库之中。” 何供奉闻言轻捋长须,颔首思忖道:“如今这东西到了咱们阁里,便说明是有人取出来的。” “何供奉所言无差。”陈管事恭敬拱手道:“据查,无定锤已经不在武库之中,只是看守武库的守卫军士并不知晓。 “而我们还查到,晋王与宁妃所生的三王子,近日曾屡屡出入各个武库,尤以存放无定锤的武库次数最多。 “据看守武库的守卫军士所说,三王子每次进去都会翻箱倒柜的将武库翻个凌乱,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并严令他人不得偷看,更不许帮忙。” “欲盖弥彰。”何供奉轻笑一声,又问道:“当日来换《万幻无常》时,三王子身在何处?” “三王子府上的人说是进宫探望宁妃去了。” 陈管事想着手下探来的消息,摇头笑道:“不过宫中有人说他曾独自去御花园赏花,许久不曾现身。” 言下之意,是已经断定来者即是三王子。 只是他却不知,左章与阿黎来到王都之后,仅仅为了做事前的铺垫,就花了足足半个月! 最终,凭着阿黎的幻惑之术和左章的筹谋,才硬生生让三王子的行动轨迹契合了两人的设计!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何供奉,依着陈管事探到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得出了与陈管事相同的结论,稍作沉吟后笑道: “《万幻无常》乃是妖族功法,他花费这般力气拿到手,不可能束之高阁。 “去,查清楚《万幻无常》是给谁用的,然后录入机密卷宗,待到可以利用时再散出去。” 陈管事闻言立即应了,旋即又问道:“敢问何供奉,晋国与代国边境五山之争,我等该作何应对?” 谁知何供奉却似是早有预案,想也未想便答道:“备一些晋国内经得起查探的身份,不久后有用。 “还有,发些玉佩给有意参与此事的晋国武者,暗示他们,灵药和宝器级兵刃,可用两倍价值的牛筋木来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辛苦探寻 广安府,庆州。 朝阳刚刚在地平线上冒出半张脸,正是天色刚刚亮堂起来的时候,就见几人驭马护着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庆州城,向着曹县而行。 随着天光越来越亮,几名骑手的身形相貌也越来越清晰,赫然便是楚靖军的心腹魏振和楚家的数名护卫。 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沉凝行色匆匆,一副着急赶路的模样,似乎很是急切。 小半个时辰后,当曹县赫然在望的时候,楚卓云依旧残存几分稚嫩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魏叔,正弘大师那么了不起,他挂单的正心寺,不应该是人尽皆知的名门大寺吗?” 话语中疑惑满满,似乎很是不解。 策马走在前头的魏振听得楚卓云发问,立即答道:“少爷此言倒也不差,不过……凡事总有些例外。” 说罢,魏振似是想起什么窘事,情不自禁地摇头苦笑一声。 原来,楚靖军在左章离开楚家后不久,便着魏振带人将楚卓云送去正心寺。 然而左章离开前只说正心寺在广安府庆州,魏振不知具体位置,只当正心寺在庆州是人尽皆知的大寺庙,便直接带着楚卓云到庆州打听。 然而他却不曾料到,进了庆州城打听了许久,竟都找不到一个听过正心寺名号的人! 众人又不信邪,索性将庆州城周边的寺庙都拜访了一遍,盼着有个谐音抑或与正心二字有所关联的寺庙。 可是,这一番没头苍蝇似的探寻后,他们将庆州城周边的寺庙转了个熟门熟路了然于胸,却是连正心寺的影子都没摸到! 最终,实在没法子的众人无奈发愁之际,忽地反应过来,其实一开始就可以到庆州僧正司查询! 于是后知后觉的众人这才找到庆州僧正司的僧正,使了些银子,从籍册中查到了位于曹县的正心寺。 然而查是查到了,可是籍册中登记的正心寺,却与他们想象中的寺庙相去甚远! 据籍册记载,正心寺地处偏远,占地甚小,寺中僧人更是稀少,连上主持也只有两个! 其中主持法名唤做智障,另一个僧人是近年来才剃度出家的,名唤智深。 这一结果顿时让对正心寺心怀期待的众人心生失望,而听从父命即将在其中长住的楚卓云更是心中隐生抵触,不大想住在偏远的山林之间。 不过魏振虽急着安顿好楚卓云,以便尽快回去复命和协助楚靖军应对沈知府的责难,但也知道不能让自家少爷在无意间失礼以致惹他人甚至左章厌弃。 “少爷,待赶到了正心寺,我等便要回去了。” 魏振语重心长的说道:“正弘大师乃是世外高人,不在名门大寺挂单,而独独选了正心寺,便说明这寺庙不同寻常。 “而老爷也曾交代,少爷此后随侍在正弘大师身边,除了替楚家回报大师的再造之恩,也是一份难得的机缘。 “所以少爷一定不要失了礼数,以致冷了正弘大师的心,坏了老爷好不容易和大师结下来的善缘。” 魏振这一番话不仅说得清楚明白,良苦用心也蕴含其中。 怎奈马车中的楚卓云正值年少,心性打磨不够,正因着枯耗时日和对正心寺失望而烦闷。 是以魏振的话他虽听在耳中,却没几句落在心里,就连应答也有些懒洋洋的,仅答声知道了便不再言语。 魏振见状无奈一叹,却也明白再劝只会引起楚卓云的反感,不由无声苦笑,开始盘算自己如何先替楚卓云打点一下,免得自家少爷性子上来与人闹出不快。 想了片刻,魏振见曹县已是近在眼前,便转头冲一名护卫吩咐道:“速去曹县僧会司,向司中僧会问明坡头山所在!” 那护卫闻言,瞬间想起了自己一行在庆州城中的窘态,嘿嘿一笑大声应下,策马奔进了曹县之中!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那护卫就折返回来,奔至魏振面前禀报道:“僧会司仅有一个守门的老头,说僧会不在。 “且还不许我查看籍册,便是使银子也不成。 “不过我问下了僧会的姓名和居所位置,就在前面不远处。” 魏振闻言颇感纳闷,不明白为何无往不利的银子,为何会在一个守门老者面前失了效用。 只是他却不知,那老者是张世山专门安排在僧会司的,为的便是在他外出时替他守好僧会司。 毕竟张世山自由散漫惯了,守时当值于他而言乃是莫大的折磨。 而为了让老者尽心,他每个月都要给老者十两银子以作薪酬。 所以,不是银子失了效,而是那老者不愿让护卫手中的散碎银子,砸掉自己手中的银饭碗。 对此一无所知的魏振没法子,只能让护卫带路,去往张世山的居所。 片刻后,一扇宽大的宅院大门出现在魏振等人面前,门匾上张府两个烫金大字周正气派,一看便知题匾之人书道造诣不凡。 “这是……一个僧会的居所?” 魏振驻足看着面前的大门,满脸的不敢置信。 只因识货的他看得出来,这大门得门扇所用材料,比之楚家还要考究! 而那铺造台阶的砖石和充作梁栋的木料,同样是凡俗难见的稀有昂贵之物! 就在心中凌乱的魏振发着呆,不知该不该整饬一下衣装再上去叫门的时候,就见那大门忽然打开,同时一道宽硕的身影从中跨了出来。 起了大早的张世山亲手做了一些饭菜,兴冲冲的正要去向锦蕊献殷勤,开门就见几人簇拥着一辆马车站在自家大门前,登时一愣。 “你们围在我家门前作甚?”打量魏振两眼后,张世山确定自己不认得他们,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这胖子说这是他家…… 他便是曹县僧会张世山? 魏振醒过神来,连忙收回在张世山和他身后大门间来回打转的目光,下马上前拱手问道:“在下长乐府楚家魏振,敢问是否张世山张僧会当面?” 长乐府楚家? 不认识也没听过啊…… 可是开口就叫我僧会…… 难不成和左小哥有关? 张世山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几分原委,回了一礼后点头笑道:“原来是长乐府楚家门下,幸会幸会,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魏振见张世山笑容和蔼亲切,顿时将心放下一半,态度谦和答道:“我等与一位高僧约好在正心寺会面,却在匆忙间不知坡头山正心寺位于何处。 “而问及僧会司守门人时,他说张僧会尚未当值,我等便贸然寻来,想向张僧会询问一二。” 高僧! 正心寺! 定是左小哥无疑了! 只不知这次他用了假名没有…… 念头瞬间转罢,张世山笑容可掬的问道:“敢问那位高僧法号?” “正弘大师。”魏振闻言面色恭敬道。 正弘的话…… 虽然比不上只有我和阿黎知晓的智障这个级别…… 比之智深也差着一层…… 但是想来也是一份善缘…… 不如带他们同去,顺便探探口风…… 熟悉左章为人的张世山瞬间明白了楚家在左章心中的地位,笑吟吟的说道:“在下正要去正心寺办些事情,不妨同去?” 魏振不知张世山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闻言不由大喜,连忙点头应了。 而就在这时,张世山忽地想起什么,看傻子似的看着魏振一行。 “这坡头山在曹县几乎人尽皆知,你们随便拉个人也就问明白了,为何专程来寻我?” 魏振闻言面皮一抽,尴尬笑笑,却不知该作何回答。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得入内 当张世山带着魏振一行来到坡头山下的时候,已经将楚家和左章之间的关系探听了个大概。 至于那些魏振刻意隐瞒和不便明说的部分,张世山也凭着自己对左章的了解,得出了与事实相去不远的猜测。 于是,在明白左章于楚家有堪称再造的大恩之后,张世山顿时嘚瑟起来,开始说自己与左章顶替的正弘和尚关系匪浅,简直亲近宛如兄弟一般。 魏振是个谨慎的,虽觉张世山言语间有些水分,可是也知道这种极易证实的事情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顿时对张世山刮目相看。 很快,一行人踏上了坡头山的登山石阶,因为马匹和马车不便行,楚卓云便只能下车,与张世山和魏振等人共同登山。 可是当他抬头望向山巅,目及正心寺那简陋到有些寒酸的山门,却顿时没了继续攀登的兴致,步履之间便带了几分懒散和抗拒。 头前带路的张世山多年间一直被左章熏陶,自是没有漏掉楚卓云的反应。心头暗笑的同时,暗暗瞥了眼石阶旁探出地面的幼小桃树枝苗。 而那桃树枝苗似是察觉到了张世山的目光,似在晨风之下轻轻颤了颤,然后就不再动了。 臭小子…… 自求多福吧…… 张世山见状心中念叨一句,然后就不再理会楚卓云,继续与态度恭谦了许多的魏振聊着,话语间隐隐将左章与楚家的关系交代了一遍。 过不多久,一行人登上了山巅,来至正心寺的大门前。 而因为天色尚早,虽然寺门洞开,可是此时却并没有什么香客,让香火本就不大鼎盛的正心寺显得越发空寂。 魏振等人见状,一边探头朝寺内打量,一边向着寺内而去,准备进去看看。 然而他们刚走到门前两尺处,不等他们抬脚跨进门内,一道紫色的身影就蓦然出现在门内,生生阻住了一行人的脚步。 魏振等人吓了一跳,纷纷驻足看去,却见一个身穿紫色长者长袍的老者站在门内,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这老者高额苍发面色红润,一副慈善长者的相貌,正是替左章守寺的木听涛。 “张爷今日却是来迟了些。” 慈祥温和的男声响起,木听涛看也未看魏振等人,刚一出现就侧身将张世山面前的位置让开。 “起得早,却反而耽误了些许时光,万幸不算太晚。” 张世山哈哈一笑,拔腿便跨过了门槛,自然而然的进了寺内。 而木听涛则再次站回原位,这才看向魏振一行,笑吟吟的问道:“不知各位来正心寺有何贵干?” 魏振看着面前的木听涛,莫名觉得对方语气颇有些不善,不由心生诧异,不知自己何处惹到了对方。 先一步进了寺的张世山正要向内院走去,见状回头笑笑:“这位是正心寺门下木听涛居士,主管寺中上下寺务。 “各位若想入寺,需他许可才行。” 说罢,无心再理会魏振等人的张世山便向着内院走去,心心念念的准备向锦蕊献殷勤去了。 而站在门外的魏振等人却是面色各异,浑没料到进门还得经过许可,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片刻后,率先反应过来的魏振拱手道明了自己一行的来意,然后伸手一引身旁面无表情的楚卓云道: “我家少爷与正弘大师约定在此相会,还请木居士通融一下。” 木听涛挂着和善笑容的脸庞转向楚卓云,因笑容而眯起的眼睛带着满满的善意,“既是正弘大师的意思,便请楚公子在佛前上一炷香吧。” 说罢,木听涛侧身让开,随手从门后的桌案上取出一炷香,双手递向了楚卓云。 知道自家少爷此时心绪不高的魏振见状,心头一急便想上前替楚卓云接香。 然而他还未及动作,就觉身子蓦然一滞,仿若整个人陷入泥沼之中一般,便是用尽全力也难以挪动分毫! 魏振惊骇之下抬头看去,就见木听涛虽然依旧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可是自己耳中却传来了细若游丝的警告声。 “这位施主,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你能替他做一时之主,难不成还能替他做一世之主? “静静看着吧,莫拖累了你家少爷。” 魏振闻言顿时心生骇然,想要提醒却又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而楚卓云对此却是一无所知,随手接过木听涛递来的燃香,便准备进寺上香。 魏振见楚卓云单手接香,顿时心中叫糟,这时互感身上束缚尽去,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开口提醒道:“少爷,上香时记得留下香火钱!” 楚卓云闻言回头看了魏振一眼,答了声知道了便向着寺内走去,却是没看到提醒自己的魏振在木听涛的目光下垂头不语的一幕。 眨眼之间,楚卓云已然走进了正心寺的大殿内,他仰头看了看高大的佛像,稍作思忖后焚香跪拜叩头,然后拿出随身的钱囊,从中取出一锭银子投向功德箱。 做完这一切,楚卓云便准备转身离开,然而不等他调转身形,就见自己所上的燃香忽然冒出一股诡异的青烟,紧接着香身一晃,竟然从中而断! “嗯?香怎么断了?” 楚卓云不解的哼了一声,却让殿外众人听了个清楚,登时便把心怀忐忑的魏振吓得不轻! “楚小施主,还请退出来。” 木听涛依旧温和的声音响起,顿时让愣神的楚卓云和不安的魏振清醒过来,纷纷向他看去。 而面对着众人目光的木听涛,则淡然自若的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楚卓云,等到对方来至自己面前的时候笑容可掬道: “楚小施主,你与我正心寺缘分未到,恐还不能入寺。” 木听涛的话顿时让楚卓云愣住了,全然没想到自己不过上了一炷香,便失去了入寺的资格! “为什么?”楚卓云皱眉问道。 木听涛笑了笑问道:“敢问楚小施主,登山之时,你所思所想为何物?” 楚卓云闻言滞了一下,眼神飘忽道:“我在想正弘大师的教诲。” “那便在寺外想吧。”木听涛若无其事的回了一句,然后面容一肃道:“楚小施主,正心寺大门之内,不容欺心之人。 “若想入寺,等到正弘大师来了再说吧。” 楚卓云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几句,却见上一刻还一脸温和笑容的木听涛,眼眸中不仅已没了一丝笑意,反而还有骇人心神的寒光蕴藏其中,登时吓得他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任性而退 谎言被戳破之后,又被木听涛冷着脸阻在寺门外,正值年少的楚卓云顿觉面上无光,气恼不已的同时心中赌气发狠,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少爷!” 魏振见状顿时急了,瞅了眼依旧目露寒光站在寺门内的木听涛,急急拱手告罪道:“木居士,我家少爷今日心气不顺冒失了些,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说罢,魏振便着急的带着有些无措的手下,向着楚卓云追去。 “魏施主,在下说过,你且静静看着。” 忽然,木听涛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魏振耳中,紧接着魏振就觉身子又一次不听使唤,瞬间被死死的禁锢在原地! 而追随魏振行动的其余众护卫,则同样被禁锢了行动,站在原地分毫动弹不得! “木居士……您这是何意?” 魏振骇然之下强挣两下,却觉自己仿佛被数之不尽的绳索绑缚一般,除却口舌头颅,其他部位根本动不得分毫! 而木听涛却步履缓慢地走出寺门,站在被禁锢了身形的魏振身边,俯视气咻咻向山下走去的楚卓云,面无表情道: “正弘大师有恩于你楚家,你们楚家想要报恩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正弘大师不是正心寺,而楚家也不是楚卓云。” 魏振闻言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木听涛话中深意,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木听涛在正心寺中受到左章提点最多,深知左章脾性和想法,明白左章用正弘这个名号向楚家施恩,便是想将正心寺与正弘撇成两部分。 至于那枚刻着正弘两个字的瓷片,则是左章在向木听涛暗示,正弘是正弘,正心寺是正心寺。 于是,本就对楚卓云有些反感的木听涛,才会毫不犹豫的顺着左章的意思,用正心寺的名义打压被“正弘”引荐来的楚卓云。 “魏施主,你不妨仔细想想。” 木听涛遥望着已经下到登山石阶中段的楚卓云,轻声道:“想来,以正弘大师的智慧,楚小施主的心性瞒不住他。 “而知子莫若父,你们楚家家主,也应该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脾性。 “所以在下便要问一句了,正弘大师亦或是您们楚家的家主,是否出言提醒过这位楚小施主,到正心寺后该当如何呢?” 此时魏振已经完全被木听涛镇住了,闻言便顺着他所说回忆。 然而细细回忆一番之后,他忽然发现楚靖军从未叮嘱过楚卓云在面对正心寺时,该抱着何等态度! 莫非真如这木居士所说…… 这是老爷和正弘大师给予少爷的历练? 而这正心寺的山门,便是历练的第一环? 想到这里,魏振却不由得越发担心了,因为楚卓云由于赌气,已经走过了登山石梯的中段,即将下到山下去! “木居士,我家少爷性子率直,若就此下山再也不回来……”魏振担心道。 “既然厌弃正心寺,不回来也没什么。”木听涛无所谓的说道:“魏施主,因你不听在下劝告,你与你的手下便在此处守着吧。 “不论楚小施主归来与否,禁身之术一个时辰便会自解,到时候你们便下山回长乐府去吧。” 说罢,木听涛转身便向寺内走去,而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内的时候,拢在袖中的手掌忽然不着痕迹的挥了一下。 而魏振正自担心的看着距离山脚越来越近的楚卓云,忽地就觉身子一晃,紧接着便飘然而起,直飘到了墙角边才再度站定。 身不由己的魏振眼看自己一行整整齐齐的站在寺墙下,如同被禁锢示众的小偷一般,顿时无奈苦笑道:“诸位兄弟,这次你们却是被我连累了。” 一众同样被禁锢的护卫闻言互相看看,将木听涛和魏振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的他们已然明白了个中原委,面色各异的笑笑,纷纷开口宽慰魏振。 而片刻后,一群难兄难弟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正心寺,纷纷震惊于木听涛神秘莫测的手段,连带着对正心寺也生出了敬畏之心。 只是与直接体验了木听涛手段的他们不同,距离山脚尚有数十级石阶的楚卓云,却依旧在赌气下行。 不过,当马车和马匹已经近在十数丈外的时候,久不见魏振等人跟来的楚卓云疑惑之下,却是不由自主的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魏叔他们怎的还不跟来…… 心中转着念头,楚卓云再也难捺不住,假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头扫了眼身后直达山巅的石阶。 然而极目望去,他不仅没有看到期盼已久的魏振等人追来,就连魏振一行的人影也看不到了! 魏叔他们去哪里了? 不随我离开,反倒进寺去了么! 他们怎能如此! 楚卓云不知是因为自己身处低位,视线角度不及才看不到被禁锢的魏振等人。 只觉自己此时已被他人彻底抛弃,顿时越发气恼,加快脚步向着山下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他忽听石阶旁的山林中传出两名男子的窃窃私语声。 “我刚才在山顶上,看见有个姓楚的小子被拦住了。” “啊?为什么啊?” “好像是上的香断了。” “上香都能上断?那岂不是废物?” “怎么能是废物呢?废物上香也上不断啊!” “那是为什么?” “可能是坏心眼子太多,要么就是心不诚,寺里佛像不受他的香。” “那不是找死么?” “要不能让撵出来?我觉得他留的香火银子都得被木老先生扔出来!” “银子?扔哪儿了?捡了咱们喝酒去!” “我哪知道……” 两人根本不做掩盖的私语声,一字不落的飘进了楚卓云的耳中,听得他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羞愤难当之下,楚卓云瞪起双眼冲着树林中大声喊道:“哪来的无耻之徒!竟在他人背后嚼舌根子!” 喊罢,楚卓云也不下山了,怒气冲冲的便冲进了林中,去寻那两个窃窃私语的男子,准备把两人好好教训一顿! 然而他刚刚冲进树林,就见一个拳头大的黑影裹挟着恶风骤然袭来,直奔他的面门! 不管不顾就冲进树林的楚卓云闪避不及,惊骇之下只能抬手格挡! 嘭! “啊!” 一声巨响过后,楚卓云惨呼一声,捂着手臂踉跄疾退! 而那拳头大的黑影则扑通一声跌落地上,赫然便是一截木桩! 与此同时,方才窃窃私语的两名男子的交谈声再度响起。 “这傻子是谁?” “那个姓楚的,连废物都不如的家伙。” “我说怎么这么弱呢。” “走吧,让正心寺的人看见咱俩,你我又得吃排头了……” 几句话没说完,两人的声音已迅速远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楚卓云则捂着手臂站在石阶上,脸色阴沉难看得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归来寺中 上山…… 还是下山…… 准备教训别人却吃了暗亏的楚卓云面色阴沉的站在登山石阶上,捂着痛楚难当的手臂,陷入了纠结之中。 片刻后,楚卓云仰头看了看立于山巅却颇为简陋的正心寺,又看了看山下的马匹车驾,犹豫着不知该选哪一边。 而就在这时,山下忽地传来人声,楚卓云讶然看去,却见是几名寻常打扮的男女,正顺着登山石阶而上,显然是要上山去往正心寺的。 他们是上香去么? 楚卓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却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些一丝畏怯,下意识的侧身避到了石阶一旁。 很快,登山拜佛的香客们便与楚卓云相遇,而他们在走过楚卓云身边的时候,纷纷冲他颔首微笑,似是在感激他让开道路一般。 楚卓云见状连忙回礼,然后目光复杂的注视着众人登山而去。 而当那些人渐渐登上山巅,并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之后,楚卓云的脑海中不由得生出一个疑问: 他们上的香…… 会断吗? 这个疑问刚一出现,就死死盘踞在楚卓云的脑海之中,怎么也去不掉。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香客们陆陆续续的出现,楚卓云再不好意思在原地站定不动,又一次向山上走去。 我只是上去找魏叔…… 顺便看看这些人上的香会不会断! 硬生生得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两个理由,楚卓云心头负担去掉了大半,上山的步子也越发轻快了。 只是他却不知,当他驻足犹豫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没有下山的心思了。 唯一欠缺的,便是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 不过与先前相比,这一次他却是不敢再胡思乱想,更不敢再轻视正心寺。 一路上面容肃然神情认真,看起来虔诚的很,显然是被上一次搞怕了。 不久之后,楚卓云再次踏上山巅,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整整齐齐站在寺门边院墙下的魏振一行! “魏叔,你们怎的站在这里?”楚卓云走上前去,一脸的纳闷。 魏振等人动弹不得,偏偏香客们上山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好奇的目光让他们很是窘迫,于是一个个正努力的仰着脖子看天,做观山看景的模样。 这时眼见楚卓云来至近前,魏振一行顿时有些讪讪,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就觉身上束缚骤然一松,竟在顷刻间恢复了自由身! “能动了?” “时辰到了?” “终于不用在这丢脸了!” 刹那间,恢复了自由身的一众护卫纷纷松了口气,一个个七歪八斜的或活动腿脚或坐在地上,乱得不成样子。 被迫枯站许久的魏振也有些疲乏,可是他见楚卓云正挂着一脸茫然看着自己一行,连忙走上前去,想要解释一番捎带着劝慰几句。 然而还没开口,木听涛片刻前的警告就在他脑海中响起,登时让他不敢明明白白的解释提醒,只能暗戳戳的建议道: “少爷,既然上来了,就再上一炷香吧。” 一众护卫见自家头领开了口,顿时想起了木听涛的话,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开口建议楚卓云再上一炷香。 楚卓云见众人开口相劝,又想起石阶上听到的两名男子的对话,也有了再上一炷香的想法。 不仅仅是想证明自己不是那两人口中废物,也是想让木听涛明白,自己并不是他所认定的欺心之辈。 “楚小施主还不放弃?” 忽然,木听涛的声音传来,却是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寺门外,正冷眼看着楚卓云。 楚卓云被他一看,顿时便有些畏惧,可是少年心性的他此时一听放弃二字,再上一炷香的念头便越发坚定,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也好。”木听涛见状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寺门后目光灼灼看着楚卓云,一字一句问道:“若燃香再断,你当如何?” 向来心高气傲的楚卓云哪里受得了这般激,梗着脖子便答道:“若燃香再断,我转身就走!此生也不踏足正心寺一步!” “楚小施主倒是看得起自己,可我正心寺有你无你却并无差别。” 木听涛摇摇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若燃香再断,便说明正弘大师无识人之明,也说明楚家家主教子无方。 “到时候,我正心寺会修书于正弘大师和你父亲,言明此间发生之事,看看他们对我正心寺如何解释!” 话音刚落,魏振等人登时色变,而楚卓云也是控制不住的心生羞怒,咬牙愤愤道:“好!” 木听涛见状,若无其事的从桌案上取了一炷香,稍稍躬身双手递到楚卓云面前。 而气咻咻的楚卓云正要接过,却忽地想起方才自己取香时的情景,犹豫一下咬着牙双手接过,然后才步入寺内。 魏振见自家少爷愤愤之下仍记得双手接香,顿时松了口气,偷偷看向木听涛,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全无变化,心中不由得又犯起了嘀咕。 而楚卓云此时已借着进入大殿前的短短路途,勉力平稳心绪,收敛了诸多杂念,动作轻缓的燃香后,缓缓向大殿中的佛像拜去。 大殿外,紧张兮兮的魏振等人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楚卓云留下的燃香,生怕它再次从中而断。 等到在功德箱中留下香火钱的楚卓云缓缓走出回到寺门外,见燃香依旧好好的,魏振等人顿时放下了心中悬着的大石,一个个面露喜色兴奋不已! 而一直注视着楚卓云的木听涛则笑了笑,双手合十冲楚卓云微微点头道: “楚小施主,自今日起,你便能在正心寺大殿中等候正弘大师了。 “不过,我正心寺清贫辛苦,又从不留外人过夜,所以楚小施主还需在曹县寻一处居所。 “每日里只需清晨来、傍晚归即可,余时我等皆不干涉。” “住在曹县?”正自得意的楚卓云闻言一愣,讶然道:“那正弘大师……” “你是正弘大师吗?”木听涛反问一句,接着又说道:“即便是正弘大师,先前也不能在正心寺留宿。 “实不相瞒,正弘大师第一次来正心寺,想挂单修持时,就曾被主持赶下山去。” 楚卓云和魏振等人瞬间凌乱了! 楚靖军有多礼遇“正弘”,他们是真真切切的看在了眼中。 可就是这样一个楚靖军觉得再怎么礼遇都不为过的高僧,竟然曾经被正心寺的主持赶下山去! 而若不是木听涛有神秘莫测的手段和言之凿凿的神情打底,楚卓云和魏振等人绝对会以为他在吹牛,借着踩低“正弘”以抬高正心寺! “木居士此言……真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魏振僵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谨慎问道:“敢问木居士,我等如今……” “下山去吧。”木听涛指了指山下曹县方向,“既然与正弘大师有约的是楚小施主,你等留在此处也是徒耗时光。 “而楚小施主当尽快在曹县之中寻一处居所落脚,免得安歇不好,误了明早的修持。” 木听涛说得清楚,楚卓云与魏振却是不好再留了,于是只能生硬的道了别,一同下山去了。 而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宽硕的身影就踱着步子来到了寺门外,站在了木听涛身边。 “老木啊,这小子咋样啊?”张世山笑吟吟的捏着一把坚果,一边往嘴里丢一边问道。 “张爷慧眼如炬,看人比小的更加通透,小的怎及得上。” 木听涛恭敬的答了一声,然后再度将目光投向走到山下的楚卓云身上:“那孩子心性还行,就是阅历少了些,眼皮子也浅,需好好打磨一番。” 张世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将坚果咬的嘎嘣直响,“我还真担心这小屁孩赌气不知轻重,把他爹给他挣下的机缘给毁了。” “张爷是担心智深大师的谋算落空吧。” 木听涛熟知张世山的为人,笑着沉吟道:“智深大师将楚家引到正心寺,想来是有意让楚家和‘正弘’扯上关系的。 “既如此,小的便也不能真将那孩子赶走,给他个下马威,让他老实些也就是了。” 张世山闻言哈哈一笑,“不怪左小哥让你主管寺务,就这个算无遗策的劲儿,还真有点左小哥的味道了。” “小的些末道行,哪能及得上智深大师之万一。” 木听涛连忙谦逊摆手,随即又补充道:“不过此事之所以能成,还有沙陀和熊大力的功劳。 “若不是他们在山下讥讽那孩子几句,恐怕那孩子此时已经策马跑远了。” “他们俩……”张世山想了想,忽地转头看向木听涛,意味深长道:“老木啊,正心寺添丁进口,开心不?” 木听涛闻言拱手笑道:“正心寺兴旺起来,自是好的。” 张世山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后忽而笑道:“‘正弘大师’是个身份,左小哥不可能一直顶着,但是又需要让‘正弘’与他同在。 “既如此,那便得有个信得过的人成为‘正弘大师’。 “所以,老木啊,你觉得,咱们寺里哪个合适?” 木听涛也不迟疑,直接答道:“在小的看来,‘正弘’颇具智计,沉稳又有静气,最适合冒而替之的人选,应是沙陀。” 心中揣着同样想法的张世山笑了笑,又问道:“那熊大力怎么办?” “阿黎仙子所扮的正明和尚口直率真,说话鲜少思量,熊大力扮起来正合适。” 木听涛说罢,转身冲着张世山笑道:“只是正弘与正明的度牒,却需张爷想办法了。” “这个好说。”张世山不以为意的应下,旋即脸上浮现几分热切,凑近木听涛后悄声问道: “你先与我说说,近日来,锦蕊姑娘可曾提起我么?” 眼看得上一刻还正经睿智的张世山,在瞬间变成了一副猥琐模样,木听涛有些难以适应的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与张世山说起了锦蕊的事情。 很快,时光匆匆而过,转眼来到了傍晚时分。 而就在木听涛打发走了最后一名香客之后,他关门的手忽然一滞,大步跨出寺门,手搭凉棚远远向着山下张望。 只见山下的道路上,两道策马疾行的身影远远而来,赫然便是从王都归来的左章和阿黎! 木听涛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又将已经闭合大半的寺门打开,然后就恭恭敬敬的站在寺门前,等着迎接左章和阿黎。 过不多久,来至山下的左章飞身下马,二话不说便分出双手,托起自己与阿黎那不便攀登石阶的骏马,大踏步的向着山上而来。 而当他托着两匹骏马登上山巅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寺门前的木听涛。 “木听涛?来得正好!” 左章笑呼一声,将两匹骏马轻轻放下,然后指着它们道:“快快将它们带到后院藏好,食水之类也不要轻忽。” “小的明白。” 木听涛连忙应了一声,上前牵马的同时细细打量,顿时发觉这两匹骏马不仅神骏非常,眸光之中更有几分灵慧! 这般好马哪里来的? 在正心寺中蓄养些时日…… 生出灵智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到这里,木听涛兴奋之余不由好奇问道:“智深大师,这两匹骏马不俗的很,可有名字?” 谁知他正正经经的一句话问罢,紧跟着左章而轻轻巧巧遁上山巅的阿黎,忽然咯咯娇笑起来,并拿揶揄的眼神瞅着左章。 左章哪还不知阿黎心中想的什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向着寺内走去,“我去小殿中静坐片刻,你且安排些食水。” 木听涛见状,顿时明白两匹骏马的名字有些不妥,于是也不再问了,冲阿黎施了一礼便牵着马向寺内走去。 久不回正心寺的阿黎见左章这般反应,笑得越发开心的同时,也打定主意让两匹骏马牢牢认下鸡贼和秃驴两个名字。 片刻后,左章只身进了后院小殿,封了殿门便进入了须弥境中。 而他刚一坐下,就将早已背熟的《万幻无常》构想出来,化作典籍递向闭目静坐的慧觉老僧。 “老秃驴,这是真宝阁的《万幻无常》,帮我看看里面是否有不妥之处。” 慧觉老僧睁开双眼,笑了笑抬手接过,随手一翻便递回给了左章,摇头大道:“真的,不过删了几句话,练不到高深处。” 说罢,慧觉老僧随手一招,一本光华流转的典籍便飞进了左章脑海之中。 左章连忙沉神去看,却见其中内容不仅比之真宝阁的《万幻无常》更加玄妙了几分,还多了好些妙用无穷的术法! 就仿佛是将简装版,升级为精装典藏版一般! 而左章心中赞叹之余,却听慧觉老僧又说道:“新的《万幻无常》与那姑娘的经脉不合,她练不得。 “若想修炼,除了打回原形再度化形构想经脉以外,便只有借用大妖遗骨,配合一门功法重铸经脉。 “而打回原形再度化形,远不如借助大妖遗骨重铸经脉好处多,你需想好走哪条路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遗骨何来 “大妖遗骨?” 左章一听除了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以外,还有更优的选项,顿时意动不已,“多大的妖?” 慧觉老僧随意的笑笑,“妖王就行。” “妖王?还就行?”左章瞪大了眼睛,“能灭了通神境武者的大妖怪才叫是妖王,不是地上窜来窜去的蚂蚁! “我现在没有秘境辅助,修为一丁点都不带增长的,打铁骨境的武者都费劲! “你倒好,直接给我来个妖王就行,你咋不说妖祖妖尊呢?反正我都打不过!” 慧觉老僧眯眼笑道:“妖祖妖尊更好,不过他们都在妖神界,你拿不到他们的遗骨。” “这是拿不拿得到的问题吗?” 左章正待再讥讽慧觉老僧几句,却忽地醒悟自己只是要遗骨而已,完全没必要和妖王动手!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笑了,想着慧觉老僧方才的话语,眼珠一转笑问道:“你说让我想好走哪条路子,那定是有能拿到大妖遗骨的法子。” “不错。”慧觉老僧点点头,旋即意味深长的笑笑,“只是那地方虽然不远,你却说你不会去。” 地方不远…… 我说过不会去…… 靠! 边境五山! 恍然大悟的左章两眼一瞪大声喊道:“老秃驴!你算计我!” “有吗?” 慧觉老僧老神在在的反问一句,笑吟吟的说道:“妖族重铸经脉之法有三种。 “第一种是大妖主动给出精血,给血脉相承的妖族重铸经脉,限制颇多,非血脉相承的妖族不可用。 “第二种则是必须让大妖分出自己的妖元和部分神魂,自愿承受分魂之痛和余生再无寸进的结局,为一名不限种族的妖族重铸经脉。 “第三种法子则是用特殊的手段将大妖的遗骨炼化,熔成一池化脉骨浆,让需要重铸经脉的的妖族浸泡其中,观想重铸后的经脉窍穴。 “三种法子每一种都能让妖族脱胎换骨,可是你觉得你们能用哪一种?” 左章面色难看的想了想,无奈承认道:“那个丫头哪找大妖给她重铸经脉,只有第三种了。” 慧觉老僧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我先与你说明白,遗骨铸脉会给重铸经脉的妖族带来难以想象的痛楚。 “若是心性意志差的,选这法子与赴死无异。” 左章闻言面色一凝,忽然明白慧觉老僧让他做的选择,似乎并不是什么晃晃脑袋就能轻易决定的事情。 而慧觉老僧说罢,手指轻挥,又将一本典籍打入了左章的眉心。 左章定神查看,发觉是借助大妖遗骨重铸经脉的法门,而其中所记录的内容,却令左章不由自主地担心起阿黎来。 “剥皮抽骨裂体之痛……” 左章皱眉沉吟一声,有些纠结的看向慧觉老僧,沉声道:“老秃驴,没有更稳妥的法子了么?” “不练最稳妥。”慧觉老僧摇头道:“想要通天的本领,便要有付出与之相应代价的准备。 “即便是强如罗汉金身,你获得本命神通时所遭受的痛苦,难道便轻了?” 左章回想起修成本命神通不坏时的经历,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慧觉老僧续道:“妖族功法千奇百怪,《万幻无常》乃是其中诡谲机变之最,与之契合的经脉最是难以观想。 “我不知那丫头执着于修习万幻无常有什么目的,但你想必是有所猜想。” 左章啧声叹道:“大概是为了复仇吧。” 慧觉老僧看着左章,语气莫名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笃定自己的经脉,能修习真宝阁换回来的《万幻无常》?” “我又不是傻子……” 左章无奈苦笑,想着阿黎往日的表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担忧,认真看着慧觉老僧问道:“老秃驴,你与我说实话。 “真宝阁的《万幻无常》,究竟是哪一家的看家功法?” 左章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阿黎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野生妖精,反倒是有点像某个妖族世家的传承者一般。 再联想阿黎刺猬般的性格和她此时的境遇,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世家幸存者形象就出现了。 而这样一来,《万幻无常》为什么会被真宝阁收入囊中,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慧觉老僧最是熟悉左章,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轻叹一声后不喜不怒道:“许多年前,《万幻无常》是众生之乡赤姓狐妖一脉的看家功法。 “而众生之乡消失之后,赤姓狐妖一脉的三支旁系因为各持一部分《万幻无常》,便合并为一脉,重冠赤姓。 “只是它们合并之后,为了让族人修习《万幻无常》能少些碍难,便将之简化,牺牲了不少威能。” 众生之乡…… 赤姓妖狐一脉…… 简化《万幻无常》…… 一条条重量级的信息从慧觉老僧口中说出,虽然平平淡淡,却将左章震惊的难以自抑,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那即是说,阿黎本姓为赤?赤黎?” 片刻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左章好奇道:“那如今留存世间的赤姓狐妖一脉呢?” 慧觉老僧也露出几分疑惑,思忖道:“在我下山寻你之前,他们还很昌盛。 “族人近万,占着商国连云山脉,被世人奉为狐仙。 “至于如今是否还在,我却是不知道了。” “商国?”左章想了想商国的位置,讶然道:“离着晋国足有十万里之遥啊!” 慧觉老僧点点头,然后目光湛然看着左章道:“若真如你所想,赤姓狐妖一脉被人屠灭,家传功法被夺后流入真宝阁。 “那么他们流传的《万幻无常》,即便是那叫阿黎的丫头修习了,也难报仇雪恨。 “而我给你的《万幻无常》,比之万幻妖祖修习的还强上一层,经脉观想的难度却并不比未简化前的难上多少。” “我知道……”左章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道:“我会将两部《万幻无常》拿给阿黎,由她自己来选。 “所以,老秃驴你还是抓紧时间,给我说说边境五山的秘境是怎么回事吧。” 言下之意,却是已经料定阿黎会选慧觉老僧所给的《万幻无常》…… 第一百二十六章 糊弄过去 当左章退出须弥境的时候,解去心中不少疑惑的他却并不见有多轻松,反而面色沉凝颇为郁闷。 “你性子那么要强,怎会选稳妥的路子……” 只见左章皱着眉头在佛像前端坐片刻,悄声一叹从佛国之中取出纸笔,奋笔疾书一张接一张的写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后,左章收笔抬头,长出一口气后将写好的东西分做一厚一薄两份,站起身来敛去了面上沉郁神色,若无其事的向着殿外走去。 正心寺后院中,阿黎此时正坐在桃树下的矮凳上,手臂环抱双膝,歪着脑袋翘着嘴角,打量着面前矮桌上的饭菜。 “竟然没有动筷子?稀奇啊!” 一声熟悉的惊呼声传来,话语中做作的惊叹,顿时让阿黎嘴角的笑容灿烂了几分。 “我在等你给我试毒呢!” 阿黎轻哼一声,娇俏的鼻子轻皱一下,随手将桌上的一双筷子丢向左章。 “也不知木听涛听了你这话要多伤心。”左章哈哈一笑伸手一捞,筷子已经老老实实落在了他的指间。 阿黎闻言转头看去,却见侍立一旁的木听涛满面笑意,丝毫没有介怀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然后毫不犹豫的给了左章一记白眼。 “木听涛才不会像你一样小心眼呢!” 左章闻言笑呵呵的坐在矮桌边,动筷尝了尝矮桌上的菜肴,顿时双眼一亮赞道:“木听涛手艺见长啊!” “比不得智深大师。”木听涛恭敬回应,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浓了几分。 左章接连吃了几口饭菜,然后稍稍收敛了笑意,目光灼灼看向阿黎,表情认真道:“阿黎,你信我吗?” 甚少见左章这般模样的阿黎怔然刹那,然后放下筷子,注视着左章的双眼轻轻点了点头。 “那便好。” 左章随手将从真宝阁中得来的《万幻无常》,以及自己书写的一薄一厚两摞纸放在了阿黎面前,深吸一口气道: “选吧,选好之后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阿黎讶然看向桌面上的《万幻无常》和两摞纸,伸手将厚的那摞纸拿起来翻看。 可是才仅仅翻了两页,阿黎的面色便豁然剧变,瞳孔中似是地震了一般,连连颤动定也定不下来! “这……这是……” 语不成调的磕绊了两声,阿黎迅速拿起真宝阁的《万幻无常》,与左章书写的细细对比后,失声惊呼道:“为何真宝阁的还不及你写的……” “我推衍出来的。”左章一句话截断了阿黎的话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道:“你想练哪一个?” 阿黎闻言毫不犹豫的看向左章书写的那摞纸,刚想开口,却忽地想起两本《万幻无常》中的经脉窍穴图都不一样,登时有些急了。 左章只见刹那之间阿黎的眼睛便急红了,连忙点了点薄的那摞纸,“别急,解决的法子在这里。” 阿黎愕然看去,拿起迅速翻了翻,心头涌现的无尽狂喜似是化作一只手掌,将她心脏紧紧攥住,让她感觉仿佛心脏骤然停跳一般! “你别急着高兴,这个法子是我师父留下的,凶险得很,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是不会让你尝试的。” 左章抖手将重铸经脉的法门从阿黎手中抽了回来,火速丢进佛国之中。 只看了几页的阿黎面上一急,却见左章目光笃然,便知他已经打定主意,便按捺急切点了点头。 左章见状稍稍放下心来,将真宝阁的《万幻无常》随手丢给木听涛,随意道:“烧掉。” 木听涛二话不说点头照办,眨眼间便将真宝阁的《万幻无常》焚作灰烬。 反应不及的阿黎顿时心生不舍,不解嘟囔道:“为什么烧掉啊!费了老大力气拿回来的,留着做念想也挺好的啊!” “就是为了断你的念想。”左章果断道:“既然选了更好的,便下定决心重铸经脉吧。 “你心思灵动,念头既多又杂,若是带着几分犹有后路的侥幸,便是你不怕,我也会害怕。” 阿黎见左章说得认真,又觉他说的没错,稍作反省的同时不由攥紧双拳问道:“那法子说要大妖遗骨,你去哪里弄? “要知道那东西可是稀罕到了极处的宝贝,每一具都被大势力死死攥在手里。 “别说与他们素不相识的你弄到手了,就是看一眼也是难比登天。”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法子弄来。” 左章笑了笑道:“只是你得答应我,在我去弄大妖遗骨的期间,你只能待在正心寺,钻研我给你的《万幻无常》。” 阿黎聪慧至极,瞬间猜到了左章这番安排的用意,柳眉一挑问道:“有凶险?” “没有。”左章毫不犹豫的摇头,笑呵呵地说道:“去偷东西而已,哪有什么凶险。 “只是那地方你进不去,况且《万幻无常》的经脉窍穴图复杂得很,你不背个烂熟,我偷回遗骨来你也用不了。” “真的?”绕是左章说得轻松,可阿黎还是有些不信。 “骗你又没好处。”左章若无其事的耸耸肩,悄声解释道:“不瞒你说,有好些大妖遗骨都藏在缉妖司里。 “你也知道我是金刀客卿,又有纳物的手段,所以逮到机会自然能得手。 “可是那地方很多手段都是针对妖族的,你进去反而会暴露兴藏。” 阿黎闻言稍作思忖,发觉左章所言并没有漏洞,便轻轻点了点头。 而左章则松了口气的同时暗暗指了指厢房方向,悄声转移话题道:“趁着你在寺里,想个办法把锦蕊和张世山撮合到一起。 “她再不走,不说沙陀和熊大力化形的功法我没法子教,萌芽个没心眼子的都快被她带沟里了。” 阿黎果然被短暂转移了注意力,扭头看向木听涛,却见他带着一丝苦笑微微点了点头,顿时心生好奇,询问起了萌芽的事情。 而左章见阿黎不再追问大妖遗骨的事情,稍稍放下了心,开始盘算如何去往边境五山。 次日一早,左章起了个大早,下山直奔庆州缉妖司,找到了当值的刘青风。 “刘司官,贫僧有一事相询。” 与刘青风寒暄两句后,左章开门见山道:“坊间传闻王上有意遣人探索边境五山,敢问此事是否属实?” 许久不见左章的刘青风隐隐觉得左章气质和修为似有变化,正待细细打量却听左章发问,讶然回道: “确有此事,难不成智深大师有意前往?” 左章笑呵呵答道:“贫僧确想下山游历一番,恰逢此事,想着去看看也是好的。 “只是不知,贫僧是否能去? “若是能去,咱们何时动身合适?”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临阵磨枪 刘青风揉了揉自己的蒜头鼻,有些疑惑的再次确认道:“大师当真有意去边境五山?” “坊间议论汹汹,似乎颇多矛盾之处,贫僧有些不大明了,所以有些好奇。”左章笑吟吟的点点头。 “智深大师慧眼。”刘青风挠头想了想啧声道:“确实,此事个中缘由颇为复杂,并非外界所传言的那般简单。 “且此次有关边境五山的事宜,凶险极多,若是不小心沾染上了,有害无益啊。” “哦?愿闻其详。”左章合十颔首。 蛇妖一事后,便将左章视作自己人的刘青风组织了一下语言,郑重其事道: “智深大师,实不相瞒,边境五山之中,确有不知名的密藏存在,且据我所知,代国已经遣人潜入边境五山寻找。 “而不久之前,咱们晋国那些偷偷潜入其间的凡俗武者,不是失了踪迹,就是惨死其间,得以存活的仅有十只一二。 “且即便是那些侥幸逃出来的,也都挂着轻重不一的伤势,下场着实有些凄惨。” “竟然有这般凶险?”对此早有预料的左章面露诧异,“莫非那代国已经有所发现?” “这却没人知道了。” 刘青风摇摇头头,下意识地看了眼房间外,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我虽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收到了上面的密令。 “那便是各个州府的缉妖司,需尽快调遣人手去往边境五山周围重镇。 “但是,密令中却一再申明,司中人手一律不得启用,只能招用凡俗能人异士。 “而大师您金刀客卿的身份虽在缉妖司可以招用之列,但还挂着庆州缉妖司副司官的名头。 “所以,智深大师,边境五山这趟浑水,咱们还是暂且不要沾惹的比较好。” 左章闻言,顿时明白边境五山的局势尚未脱离晋国上层的掌控。 而此时高调的调遣凡俗能人异士赴边,恐怕是为了替后续的一些手段做掩饰。 想到这里,左章微微颔首沉吟道:“原来如此,看来贫僧还是冒失了,多谢刘司官解惑。” 见左章打消了去往边境五山的念头,刘青风拱手笑笑:“大师未窥全貌却愿只身前往,着实古道热肠,何来冒失?” “刘司官谬赞。”左章客气回了一句,然后又扮作好奇模样,询问起了关于边境五山的诸多事宜。 而刘青风见左章听从自己的劝说不再坚持参与此事,不由倍感有欣慰,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倾囊相告。 很快,左章从刘青风口中获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然后寒暄片刻便欣然告辞。 而他离开缉妖司,从容回到正心寺后,便将从刘青风口中得知的消息,混杂了自己编造的内容,说与阿黎听。 说到最后,左章自信笃然的笑道:“再过段时日,因着边境五山局势吃紧,缉妖司会抽调人手前往支援。 “到时候,各个州府的缉妖司在防备上都会有所松懈,那时便是我偷盗遗骨的绝佳机会了。 “不过为保万全,我必须在各个州府的缉妖司中,寻一个方便下手又容易收拾首尾的目标。 “而这段时间我不在正心寺,却又有楚卓云和锦蕊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只能靠你守着了。” 轻松的语气和煞有介事的说辞,顿时将阿黎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打消。 而感念于左章为她的事情奔走,阿黎感动之下,罕见的表现出几分乖巧和羞怯,有些局促的保证道:“那你小心些…… “不用担心楚卓云或者锦蕊有什么问题,我既然在寺里,自会替你处理好的。 “呃……《万幻无常》我也会用心钻研,不会松懈的。” 这么乖巧的样子我可没见过啊…… 完了,有点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被阿黎的乖巧模样激得心头悸动的左章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用绝强定力平复心绪,干咳一声后生硬的道了别,这才向寺外走去。 而同样心生悸动的阿黎看着左章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身上似是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无形间牵动了自己心底的什么东西。 只是她却不知,飘然走出寺门的左章,却是刚下山就将身法运转到了极致,直奔位于戈壁深处的拳圣秘境而去! 一天后,竭尽全力赶路的左章终于在第三次耗尽全部真气之后,来到了拳圣秘境之外。 而刚刚缓过气来,他便借着本命神通佛国,破开秘境壁障,再次进入了拳圣秘境之中。 待到壁障重新弥合,左章一边向秘境中心奔去,一边皱眉沉吟道: “刘青风说,十天之后,便是晋国大举遣人进入边境五山的时间。 “到时候,人多且杂的晋国能人异士,会将代国人的注意力死死牵制。 “而只有乱起来,让他们彼此都兼顾不到别人,我才有机会去探寻秘境!” 很快,主意已定的左章熟门熟路的来到了秘境中心小山的山顶,二话不说盘腿坐定,全力运转罗汉金身! 片刻后,将周身真气尽数吞噬的佛国,仿若从沉睡中苏醒一般蠢蠢欲动起来。 紧接着,只一刹那,便将一块秘境空间吞噬! 而察觉到佛国再次扩大了一分的左章,也感觉到新生的真气比先前又凝练了一丝,顿时喜道: “果然!只有修为继续增长,才让人觉得踏实啊。” 说罢,找回久违的修为增长感的左章沉下心神,竭力恢复真气,然后再次灌入佛国! 就这样,十天时光在不知不觉间匆匆而过。 这段时间内,左章除却吃饭如厕,其余时间都被用来扩张佛国和竭力提升修为。 而这般苦修的结果,便是他不仅将掌心的佛国扩大至百丈大小,更将罗汉金身第二重推进了一大截,距离突破第三重已是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许是一直在吞噬拳圣秘境的缘故,他隐隐感觉到,当自己的佛国直径扩张至十里的时候,拳圣秘境的壁障将会被削弱到极限! 到时候,这拳圣秘境的结局就会如慧觉老僧所说,被一阵轻风吹破秘境壁障,重回外界天地! “直径十里,能放个小村子了……” 在山顶坐定的左章俯瞰占地百里的拳圣秘境,神色复杂道:“等到它重见天日的那天,晋国上下恐怕都会陷入疯狂吧。 “不过依着老秃驴的尿性,十里恐怕还远远达不到佛国扩张的极限,否则如何将其他秘境归还外界天地。” 说罢,左章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缓缓浮现的画面强行抹去,从佛国之中取出破甲剑,将新生的一缕真气灌入其中。 嗡…… 一阵低微清脆的振鸣忽地从剑鞘中传出,紧接着,一缕极其纯粹的欢悦顺着剑柄,宛如溪流一般传递给了左章! “粗粮换细粮,高兴了?” 察觉到灵胎宛若婴孩般的单纯情绪,左章哈哈一笑,再次送了一缕真气进去,“吃撑了可不太好,且先消化着吧。” 说罢,左章将剑收入佛国,果断摁下在这里继续修行的念头,飞遁秘境边界之处,破开秘境飞速离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边陲小镇 晋国,距边境五山二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名叫兴福的边陲小镇。 兴福镇原本不过是一个甚少被人关注的凋敝小镇,镇中百姓也不过数千,还多是从边境五山之中迁出来的山民,往日里宁静的很。 可十多天之前,突然开始有大量的外来人涌入兴福镇,让这个平日里风波不兴的小镇,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而随着这些人的涌入,兴福镇内本就不多的客栈酒楼,也迎来了建成以来生意最火爆的时光。 不过,这里的居民们很快发现,这些外来人大多是提刀挂剑身负兵刃的武者,少数则穿着道袍僧衣,没一个是寻常人。 同时他们在来到兴福镇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找落脚的客栈,而是寻找能带他们进山的向导! 而这些人似乎也很是急迫,不仅给出的报酬很是丰厚,且一旦找到向导,便立即催促向导带他们进山! 于是,那些从山中迁到兴福镇的山民瞬间变得吃香起来,眨眼间便被或三五成群或单人独行的人找到,并许以丰厚的报酬,要求山民带他们进山。 而在诱人心神的钱财作用下,很快就有人忽略了这些人身上的刀剑和事情的诡异,欢欢喜喜的收下银钱,带着他们进山去了。 就这样,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紧随而来的跟风者,眨眼间便有大量的山民收下丰厚的报酬,在其他人艳羡的目光中,带着各自的主顾进了山。 然而,没过多久,噩耗传来! 数天前,一名断了一条胳膊的山民忽然从山林中逃了出来,带着凄惨的呻吟踉跄奔进兴福镇,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 而当他醒来之后,众人才从惊恐到几近疯癫的他口中得知,他带人进山没多久,就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袭杀! 最终除他仗着熟悉地形,险险钻进一条河中被冲走,其余人无一生还! 一时间,这个山民带回的消息仿若一抹阴云,将兴福镇笼罩起来,也让其余做了向导的山民的亲友,忧心忡忡起来。 随后的几日,仿佛是为了应证那个山民的话一般,不断的有山民或外地武者从山林中逃出! 他们有的重伤濒死,有的轻伤而归,却纷纷口径一致的说山林中有人袭杀进山的人。 于是乎,兴福镇中的山民再没了愿意做向导的,而那些巴望着进山寻宝的外来人,也纷纷犹疑不定的停下脚步,开始观望起来。 只不过,这种观望的程度也有限的很,根本阻不住一心在边境五山之中寻找密藏的人…… “彭山!” 粗豪响亮的呼喝声在兴福镇的一处小院外响起,紧接着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疤脸大汉,就带着一群人走进了小院之中。 “陈先生……” 小院中,一名正蹲在地上熬药的中年黑脸男子抬起头,猥琐的看了眼进入院中的疤脸大汉,手中扇火的烂木头片子不由自主的滞了一下。 “熬着药呢?”疤脸大汉居高临下的扫了眼黑脸男子手边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药罐子,咧嘴嘿笑道:“定钱可够用?” 黑脸男子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道:“够……够用。” “够用就行,不够了就开口,不用客气。” 疤脸大汉环顾小院,见主房门虚掩着,环臂胸前笑道:“彭山,定钱也收了,你老婆的病也有了指望,是不是该带我们进山了?” 面容黢黑的彭山闻言顿时犯起了难,想着那些从山中回来的人的惨状,一张脸顿时苦了起来,“陈先生,这山里不太平啊……” “那是他们本事不济!” 话音未落,疤脸大汉身后一名瘦高个一步跨到了疤脸大汉身侧,挑起拇指比在疤脸大汉身边傲然道:“我大哥实打实的铜皮境一重天修为!他们哪个能比! “莫说是这小小的山林子,便是下龙潭入虎穴,我大哥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人都死了,那还能皱眉头…… 彭山心头闪过一个悲观的念头,脸色越发的苦了。 疤脸大汉见状哼了一声,一把拨开身边的瘦高个手下,走到彭山身边蹲下来,伸出手指轻贴在被火焰炙烤的药罐上。 片刻后,疤脸大汉若无其事的哼道:“火温低了,紧着扇两下。” 攥着烂木片子的彭山被吓得瞪大了双眼,闻言愣了刹那才回过神来,连忙扇动烂木片子催火。 “嗯,差不多了。”疤脸大汉收回手指,拍手拂去手上的灰尘,淡然说道:“彭山呐,我知道你顾虑什么。 “不就是担心跟我们进山之后,老婆孩子没人看顾,日子过不下去吗? “可你也不想想,若没我给你的定钱,你家里锅都快揭不开了,你老婆还能用得起药?” 彭山闻言腰背塌的越低了,讷讷低头道:“陈先生的恩情,彭山哪里能忘……”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所以才一直等着你。” 疤脸大汉用试火温的手掌拍了拍彭山的肩膀,眉头微微皱起道:“可你总这么耽搁着,我有耐心,却让我没法子和弟兄们交代了。” 彭山闻言下意识地向院内众人看去,却见他们一个个或沉着脸或拧着眉,面色一个赛一个的不善,心头顿时一紧。 疤脸大汉见状又拍了一下彭山的肩膀,然后取出两张银票在他面前抖了抖,“彭山呐,我也不和你说虚的。 “这一百两银子,便算是你带我们进山的酬谢。 “至于你家婆娘的病,我也替你找了更好的大夫。” 说罢,疤脸大汉起身冲一众手下中喊道:“左大夫,快替我这兄弟的娘子瞧瞧病! “若是能医好了她,我这兄弟便带咱们即刻启程进山了!” “陈老大放心!” 一声应答过后,一个挎着硕大医箱的身影越众而出,来到了目瞪口呆的彭山面前。 只见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二十余岁,五官俊秀身形匀称,一脸纯良笑容很是喜人,一双眼睛虽然因笑容而眯了起来,可其间依旧有剔透通明的目光隐隐闪烁。 彭山见这被叫做左大夫的男子不过二十余岁,想了想镇中坐馆医者那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迟疑之色便出现在了脸上。 然而只这一丝迟疑,却在瞬间点燃了疤脸大汉手下的怒火! “彭山你摆什么脸子?” “什么意思?看不起左大夫还是看不起我大哥!” “左大夫医术高绝,给你婆娘看病是你的福气!” “老子的瘸腿就是左大夫看好的!你敢不信?” 刹那之间,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便在小院中响起,吓得彭山险些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那左大夫忽地抬起双臂扬了一下。 而下一瞬,满院子乱飞的呼喝声仿若被人凭空抹去一半,瞬间消失不见! “诸位稍安勿躁。” 左大夫冲众人拱了拱手笑道:“在下这个年纪,确实难免惹人心生顾虑。 “不过各位也知道,在下这身医术却是真真切切的,想必彭向导在试过之后也能扫除心中疑虑.尽快带咱们进山。” 众人连忙客气回应,然后不约而同的用眼神警告彭山,吓得他连忙点头应承,说愿意让左大夫为妻子诊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中遇袭 彭山的老婆病了很久,久到彭山只能用儿子的年龄来计算妻子生病的时间。 而他的儿子,再过半个月,便要满十三岁了。 “生了敢儿之后,我媳妇便病了。” 彭山家中,面容黢黑的彭山看着左大夫给妻子把脉,生怕这个年轻大夫的医术不大牢靠,便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老婆的病情。 “我记得那会还只是腹痛,且一两个月只痛一会,小半个时辰后便没事了…… “但是今年却不知怎的突然严重了,只要一动便疼的冒冷汗,地也下不了,只能在床上躺着…… “大夫也看过,只说陈疾缠身,要用药石慢慢调养,却没说要调养多久…… “可那些养身子的药吃了虽有效用,却着实有些不便宜,家中银钱吃不住花销,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左大夫听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病情没说清楚,反倒说起了自家的困难,不由失笑道:“别的大夫上门诊病,你也这般说个不停么?” “啊?左大夫你说什……”不知自己啰嗦的彭山闻言愣了一下,正待说什么,却见左大夫忽地竖起手指,止住了他的话头。 “我说你要是能安静一点的话,你媳妇儿的病就能好快一点。” 左大夫摆摆手,搭在彭山妻子手腕上的手指轻轻一颤,数根真气游丝针骤然成型,瞬间探入脉门之中。 下一刻,乔装成大夫模样的左章借着真气游丝针,很快就探明了彭山妻子的病灶所在。 积劳成郁,郁结致使血瘀不通…… 久而久之,血瘀之气积累凝结,阻滞气血…… 还好,回春针诀恰有对症的疗法…… 明白病灶源头所在之后,左章也不再犹豫,操控真气游丝针迅速调理,片刻间便将郁结在彭山妻子体内的血瘀之气绞散。 躺在床上的彭山妻子正自紧张着,却忽觉小腹中一阵蠕动收缩,活似往日里月事将近的征兆! “感觉到了?” 左章见状立即收回真气游丝针,飞快站起冲有些呆怔的彭山吩咐道:“尊夫人稍后可能会有不适,你在屋中照料。 “只消盏茶工夫,尊夫人恶血排尽,便能下床了。” 说罢,左章也不管茫然不知所措的彭山,飞也似的跳出屋外,并将房门紧紧关上! 而房门刚刚闭合,原本躺在床上的彭山妻子忽地探手,死死攥住彭山的手,一张脸涨得通红,声若蚊呐道:“孩子爹,快去拿马桶来……” 院中,疤脸大汉正带着手下静静等着,忽见左章逃也似的跳出房门,登时便是一惊,只当左章将人治出了个好歹来! 而就在疤脸大汉开始下意识盘算怎么善后的时候,却见左章悄声闭合了房门,然后疾步来至他面前,捂嘴道:“治好了。” 治好了为何还贼头贼脑的…… 疤脸大汉心中刚刚生出几分疑惑,就听左章悄声道:“妇人家的病,不便说。” 刹那之间,疤脸大汉等人顿时恍然,而看着左章的眼神也生出几分意味难明的变化。 你们一个个的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左章哭笑不得的看着曾经被自己医术折服的众人,想要分辨两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而疤脸大汉似是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左章,便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妇人家的病也是病,看好了照样是本事!” “就是就是!” “左大夫妙手仁心!” “天大地大,人命最大!” 一群人顿时胡咧咧着附和,却弄得左章越发哭笑不得起来。 没过多久,彭山家的房门打开,面容黢黑的彭山手足无措的走出门来,缓缓来到左章面前,别扭的拱手道:“多谢左大夫……” “这就对了嘛!” 不等左章回应,一旁的疤脸大汉就揽住了彭山的肩膀,笑哈哈地说道:“走走走!赶快准备准备进山去!” 彭山讷讷应了,然后便开始准备,不多久便将进山要用到的东西收拾停当。 随后,疤脸大汉等人又等着彭山与刚刚恢复过来的妻子道了别,这才拥着他出了门。 而他们前脚出了小院,彭山妻子后脚便红着脸关了院门,然后便蹑手蹑脚的抱着马桶窜进了茅厕…… 过不多久,出了兴福镇的疤脸大汉一伙在彭山的引领下进了山林,开始向着边境五山的方向而去。 而左章发现,进了山林的彭山一改在兴福镇中唯唯诺诺的模样,不仅整个人变得沉稳干练起来,就连眼神也变得锐利非常。 “怎么样?左兄弟,彭山值得你出手吧?” 眼见左章目露惊奇,疤脸大汉得意的笑了。 “陈老大挑人真是没得说。”左章点头赞叹一声,让脸上浮起一丝好奇神色后问道:“这彭兄弟是什么来历?” “猎户。” 疤脸大汉目光湛湛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彭山,傲然补充道:“迁往兴福镇之前,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猎户!” “难怪!”早已看出彭山猎户身份的左章作势惊叹一声,由衷赞道:“陈老大当真了不得!” “那是!”一旁的瘦高个忽然窜出来,笑吟吟的说道:“大哥早就知道迁来兴福镇的山民中,猎户和药郎是最熟悉这片子山林的。 “所以我们一早就和他们联络上了,只可惜那个被大哥看中的药郎成了坐馆的大夫,不愿再进山,否则咱们此行只会更顺遂!” 左章闻言又附和着赞了几句,对疤脸陈老大高看了几眼的同时,疑问也浮上了他的心头。 有这般眼界,不应该看不到边境五山的凶险之处…… 可如今依旧执着进山,所以并不是单纯的贪念作怪…… 也就是说,这个陈老大要么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要么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心中念头转罢,左章立即将心中对疤脸陈老大的戒备提升高了几分。 而就在左章刚刚决定要好好观察一番疤脸陈老大,探寻一下对方的秘密,就听到山林深处忽然有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破空声传来。 与此同时,行于最前方的彭山忽地停下脚步,飞快的半伏地上,一边打手势示意众人停步安静,一边谨慎的盯着山林深处。 “彭兄弟,怎么了。”疤脸陈老大见状悄然来到彭山身边,轻声问道。 一脸凝重彭山依旧死死盯着前方山林,用极其细微的声音答道:“前面的鸟鸣声,没有了。” 众人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疤脸陈老大则缓缓抽出五尺长刀,打手势让众人散开。 然而不等众人依着指令散开,前方林中忽地亮起一蓬银光! 紧接着,数之不尽的牛毫银针飞掠而来,飚射向疤脸陈老大一行! 第一百三十章 身份背景 “都趴下!” 一声暴喝响起,众人刚刚做出伏低之态,就见疤脸陈老大豁然挺身,眨眼间便出现在了位于最前方的彭山的身前! 下一瞬,手持长刀的疤脸陈老大扬刀而起,狂猛刀罡从刀刃上猛然迸发,迎向了密密麻麻如蜂群的牛毫银针! 嗡! 一阵令人烦恶的震鸣声猛然炸响,银光溃散,刀罡崩灭,竟是拼了个势均力敌! “散开!伏低防备!林中有贼人埋伏!” 众人闻言立即照办,眨眼间一个个伏低身形手执兵刃,谨慎戒备四周的同时,也隐隐将彭山和左章护在最中央。 而疤脸陈老大则凝神运气,说话间再度挥出两刀,两抹锐利刀罡直奔牛毫银针飞来的方向! “嗯?刀罡?铜皮境武者?” 林中一声轻咦响起,旋即飞出一只金光巨手,直直拍在飞袭而去的刀罡之上! 嘭嘭! 两声紧密衔接的巨响过后,刀罡散去,金光巨掌则黯淡了几分,似是后力不继一般飞了回去,眨眼消散不见! 而就在金光巨掌刚刚出现的时候,抱头缩身在瘦高个男子身旁的左章忽地瞳孔一震,立即认出那是与苍松苍柏两人同出一脉的符法! 对面是天耀宗的道士? 哪一辈的? 苍宇是不是也来了? 然而脑海中刚刚闪过几个念头,疤脸陈老大的刀罡便在金光巨掌下崩灭,顿时让左章心头一沉。 要知道一伙人中就以疤脸陈老大修为最高,先前对招打了个平手,这一记互拼却明显是他稍落下风! 而对方这还仅是一人出手,若是还有一二同伴在侧,那么疤脸陈老大一伙定然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犯了难,心中暗暗思忖道:难不成刚进来就要出手? 不行!晋国的隐秘人手和代国三宗的人还都没遇到,不知局势如何,更不知他们究竟进了秘境没有…… 念头一转,左章顿时有了计较,将目光落在了身旁虽惊却不乱的瘦高个身上。 “张兄弟,对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咱们得想个法子帮陈老大一把!” 左章说的急切,意思却很清楚。瘦高个一听眼珠一转,却是有些想不分明,不由问道:“左大夫,你有法子?” “你看咱们假意撤走,引诱他们来追,怎么样?” 左章抱着头急急说道:“咱们有熟悉地形的彭兄弟,找个地方埋伏反击易如反掌! “只是我不善与人争斗,是否可行,又该如何安排,却需张兄弟你们想办法了!” 瘦高个闻言眼睛一亮,“杜大夫此言大妙!” 说罢,瘦高个转身靠近疤脸陈老大几分,凑在他身后低语几句。 而正横刀与暗处敌人对峙的疤脸陈老大听罢了瘦高个的低语,挥手便将其推到了身后众人之中,头也不回的喝道: “带着兄弟们撤!老子拦着他们!” 瘦高个闻言面露悲切道:“大哥!要死一起死!咱们兄弟没有抛下……” “滚!留下也是累赘!再不走老子第一个砍死你!” 疤脸陈老大直接一脚后踹,将瘦高个踹了个趔趄,然后神情壮烈地喊道:“还不走!想让老子白死在这里么!” 瘦高个强忍着腰侧的钝痛,神情悲壮的招呼众人迅速撤去。 只是拥拥攘攘撤退之际,瘦高个趁机在彭山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就催撵着他赶快带路! 彭山也知道此时事态紧急,在前面飞快地跑了起来,眨眼间就带着众人钻进山林不见了踪影! “走?走得了吗?” 林中一声轻哼响起,紧接着一张足有八尺大小的金光巨掌豁然出现,如流星一般疾飞而来,向着瘦高个一行人逃遁的地方拍去! “贼杂毛!受死来!” 疤脸陈老大瞪大双眼,怒喝一声挥刀疾扑而上,刀罡如飞雁翻飞,生生将金光巨掌斩了个七零八落! 然而这几刀过后,疤脸陈老大似是脱力一般忽地脚下一软,好悬才将将稳住身形。 “就这本事也想拦着我们师兄弟?哼!” 林中人不屑轻哼,紧接着又召出一只金光巨掌,狠狠向疤脸陈老大拍来! 然而疤脸陈老大似是发了狠,咬牙站定原地,真气鼓荡将手中长刀紧紧缠裹,在金光巨掌临体之际高高扬起,势若闪电一般狠狠劈去! 嚓! 利刃断物的响声过后,两截金色的手指断飞半空! 而疤脸陈老大则闷哼一声飞退开去,似是损耗颇巨之下,经受不住金光巨掌的冲撞一般! “妈的!又坏老子一张符箓!” 林中人怒喝一声,蓦然展露身形,却是一个年近中年的道士,一双三角眼凶光湛湛,似是择人而噬的毒蛇一般。 而他刚一现身便冲着身侧不远处喊道:“师弟!这人留不得!一起出手吧!” “好!” 一声低沉的应和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八字胡中年道人显出身形,抖手一张符箓甩出,化作金光巨掌向着飞退不止的疤脸陈老大抓去! “淦你娘的两个杂毛!老子和你们拼了!” 疤脸陈老大见又一只金光巨掌袭来,咬牙大喝一声,长刀狂舞两下,却是转身就跑! 这一番变故太过突然,登时让两名道士有些愣神,反应过来时已经让疤脸陈老大逃出老远! 而他原本就因为上一只金光巨掌飞退老远,这一下全力奔逃,却是连八字胡道士的金光巨掌也追之不及! “他们分两边逃了!” 三角眼道士略一扫量,便发觉瘦高个一行与疤脸陈老大分作两方向逃走,略一思忖后立即道:“先把难缠的灭掉,再去追杀其他人!” 八字胡道士闻言点了点头,二话不说随着三角眼道士向着疤脸陈老大逃走的方向追去! 而疤脸陈老大没逃出多远,就听身后两道掠空声几乎同时响起,显是两名道士追了过来! “断子绝孙的死杂毛!两个打一个!你们还要不要脸!” 疤脸陈老大怒喝一声,体内真气鼓荡,却是跑得更快了几分。 而后面两个道士听他秽骂不断,心头怒气越盛,越发紧追不舍的同时道法符法随手打出,誓要将他毙杀! 就这样,疤脸陈老大和两个道士一个逃两个追,在山林之中疯狂奔行,惊起了无数的飞鸟走兽! 眨眼间一盏茶工夫过去,就在两名道士在心中咒骂铜皮境武者耐力难缠的时候,前方奔逃的疤脸陈老大忽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两名道士见状也不犹豫,手中道法符箓瞬间打出,直奔疤脸陈老大而去! “臭不要脸的杂毛!有完没完!” 疤脸陈老大见状面色一变,闪身一跳堪堪躲过两名道士的杀招! 而后他也不再逃了,横刀胸前喘着粗气站定,狠狠瞪着远远停下脚步的三角眼道士两人,一边调息一边恨声道: “想杀老子是吧!来啊!老子豁命也要拉一个下去!” 刹那间,一股困兽犹斗的凶戾之气从疤脸陈老大的身上弥散而出,顿时让三角眼道士两人的面色凝重起来! 而他们显是不想与疤脸陈老大一同赴死,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掏出几张纹路复杂的符箓,竟是打算在疤脸陈老大濒死反扑之前,尽出杀招将其毙杀! 疤脸陈老大也看出了两人的意图,哪里容他们发动,手中长刀狂舞的同时,足下一蹬便如闪电一般冲向两人! 电光火石之间,刀光乍起! 只见疤脸陈老大手中长刀如滚滚雪浪一般豁然涌起,狠狠向着三角眼道士撞去,似要将他绞成肉泥一般! 三角眼道士知道疤脸陈老大刀法犀利,也不敢直撄其风。 只见他口中咒言迅速念罢,一张符箓飞快燃尽的同时,一个丈许大小的半圆微光薄罩瞬间成形,将三角眼道士两人护罩其中! 而身在光罩之中的三角眼道士顿时狞笑道:“且看你的刀利,还是我的符法……” 然而他话音未落,疤脸陈老大忽地止了来势,一跺脚便向远处逃去,边逃还边大声喊道:“杂毛厉害!在下认输!走了!” “混蛋!竟敢耍我!” 废掉自己一张保命符箓的三角眼道士顿时变了脸色,面容狰狞的怒声骂道:“你个丑八怪!道爷不将你剥皮拆骨,誓不为人!” 骂声未歇,三角眼道士撤去极耗真元的光罩,怒不可遏的带着八字胡道士,向着疤脸陈老大飞速追去! 然而他们刚刚追出十余丈,眼见疤脸陈老大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正要施展道法的时候,就见还没跑出多远的疤脸陈老大蓦然折身而返! 而这一次,疤脸陈老大面上挂着悍不畏死的神情,手中急速飞舞的长刀化作比上一次还要狂猛浪潮,向着他们撞来! 这次是真的? 还是又一次引诱我等空放符法? 三角眼道士两人一惊,心头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疑惑,手中符法便迟疑了刹那才激发! 而下一瞬,仓促成形的四只金光巨掌刚一出现,那滚滚刀浪便席卷而来!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金铁交击之音猛然爆发,两只金光巨掌瞬间崩灭,另外两只也光芒暗淡,显是快要支撑不住! 可就在这时,疤脸陈老大攻势骤然减弱,似是后力无继一般,刀浪再也维持不住,竟是比仅存的两只金光巨掌提前崩散! 正要疾退拉开距离的三角眼道士两人顿时捏了把冷汗,忙不迭的操控尚存的两只金光巨掌,向着步履疲软的疤脸陈老大抓去! 然而就在这时,破空声骤然响起,十余支闪烁着幽幽寒光的利箭从树上飚射而下,直指三角眼道士两人的面门! 有埋伏! 三角眼道士心头一寒,仓促间侧头一闪,虽避过了大部分箭矢,可还是被一支利箭扎在肩头! 而一旁的八字胡道士却是仓惶之下向后仰身退去,虽免去了利箭穿颅之灾,却是让自己的胸膛暴露在利箭之下! 不过他终究修为不俗,就在利箭临体的千钧一发之际,真元涌动立即涌向手中符箓! 然而,就在他的真元即将激活符箓的刹那,他忽觉后脑窍穴骤然一麻,似有什么丝线般的东西钻入经脉之中猛地一搅,直将他奔流涌动的真元凝滞了刹那! 可就是这刹那,原本应该及时出现并将他护佑住的光罩没有出现! 瞬时间,利箭落下,狠狠扎进了八字胡道士的胸膛! 而本该被金光巨掌拍飞的疤脸陈老大瞬间又变得龙精虎猛,不仅一个闪身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失了操控的金光巨掌,更是伏地挥刀斩向了三角眼道士的腿脚! 下一瞬,一连串利刃破体声接连响起,而两声凄惨到极点的嘶嚎声也随之响起! “死杂毛!看你们死不死!” 一刀斩断三角眼道士双腿的疤脸陈老大纵身跃起,仓啷一声收刀入鞘,指着在地上惨嚎打滚的两个道士,抬头冲树上喊道: “都下来!收势杂毛畜生了! “左大夫!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吗?” 喊声过后,瘦高个等人纷纷从树上纵身跃下。 而藏身树上的左章也露出一张脸来,扫了眼两人的伤势后点头笑道:“陈老大放心,保证他们想死也死不了!” 疤脸陈老大哈哈一笑,志得意满的很。 只是他却不知,正笨手笨脚下树的左章不仅曾出手偷袭八字胡道士,更是在心中犯起了嘀咕: 配合默契…… 进退有据…… 箭术娴熟精准…… 招法变化不多只讲实用…… 这陈老大一伙,莫不是有军中的背景? 心生疑惑的左章念头一转,越发仔细的观察起瘦高个等人,不一会就发觉了异常。 只见瘦高个等人刚一下树,就将三角眼道士两人绑了起来。 而他们所用的绳索打结法,赫然便是军中绑缚俘虏的绑法! 至此,左章终于明白疤脸陈老大身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怪异之处。 同时左章也明白过来,晋国派入边境五山的人马之中,有军方的人。 而疤脸陈老大一行,正是晋国安插进边境五山之中的暗子! 念头转罢,左章暗道一声运气好,决定继续跟着疤脸陈老大前行的同时,开始查探三角眼道士两人的伤势。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刑名大夫 有了回春针诀越发精深的左章的医治,三角眼道士两人的伤势很快稳定下来。 不过,与八字胡道士心脉中箭而奄奄一息,只能在昏迷中勉强吊命相比,三角眼道士虽然双足具断肩头中箭,却都是实打实的外伤。 因此在止住了血之后,身为修行者的三角眼道士还是凭着远比寻常人强健的体魄,生龙活虎的冲着疤脸陈老大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脸上长疮的杂种!有本事一刀砍死你道爷! “我天耀宗万千大能!定叫你个烂脸畜生不得好死! “来呀!捅死我呀!看道爷化成厉鬼!把你们的魂魄撕个稀烂……”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却是瘦高个用刀鞘狠狠抽在三角眼道士脸上,将他的话头生生打断。 不过,瘦高个用了七成力的一抽,却仅仅是将三角眼道士抽得嘴角淌出一丝血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害! “呦!牙口还挺结实!” 瘦高个见状啧声冷笑,撸起袖子就准备再下狠手,却被冷眼叉腰看着的疤脸陈老大拦住了。 “人家是感应境的道爷,身子骨比你个气血境的结实几分,这一两下的吃得住。” 说罢,疤脸陈老大蹲下身子,凑近了被绑了个结实的三角眼道士,摩挲着下巴说道:“咱们打个商量吧。 “我让人把那双烂脚给你接上,你和我说说你们天耀宗在这里的人员分布,怎么样?” 一旁的左章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哂道:你这鬼话,怕是连鬼都不信…… 而左章念头未落,就听一声怒喝响起! “疤脸杂种!有本事就一刀砍死我!呸!” 三角眼道士一口混着鲜血的浓痰水喷吐而出,直奔疤脸陈老大的面门。 身为铜皮境武者的疤脸陈老大哪里会被喷到,侧身一闪避过血痰,摇头晃脑挑眉咧嘴的嘿嘿笑道:“诶嘿!没吐着!” 疤脸陈老大的一众手下顿时哄堂大笑,笑声张扬狂放,险些让三角眼道士急怒攻心昏厥过去。 “都这般境地了,他怎的都不求饶?当真不怕死么?” 忽然,一声饱含疑惑的话语声,在肆意狂放的笑声中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左章满脸纳闷的挠着头,似乎很是不解。 下一刻,乱糟糟的笑声渐渐止息,众人或嬉笑或茫然或若有所思,却是纷纷将目光投到了皱眉沉思的疤脸陈老大身上。 “我说他这嘴怎么臭的和粪坑似的呢……” 疤脸陈老大歪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面色难看的的三角眼道士,嘿然笑道:“弄了半天,道爷您是在求死啊。” “求死?”左章适时表现出一丝疑惑,好奇问道:“为什么求死?” 疤脸陈老大哼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笑道:“因为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东西来呗。 “而且他这么急着求死,想来是没有自尽的勇气,又怕自己耐不住严刑招了供。” “原来如此!”左章顿时面露恍然,“那他知道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的心头一动,齐齐将灼灼发光的眼珠子转向三角眼道士,一脸的好奇和探究欲望。 “害怕受刑么……” 疤脸陈老大沉吟一声摇头叹道:“这厮还真是运气好,我们这一伙人杀人在行,在用刑上的手段就差了些,不过……” 说着,他斜乜着面色紧张的三角眼道士,转向左章嘿嘿笑着问道:“左大夫,刑道乃是医道旁支,想必你有所研究,不如你来试试手?” 一行人顿时将目光投注到左章身上,甚至有几双眼睛中还流露出灼热的学习欲望。 左章顿感哭笑不得,荒谬感涌上心头。 我都帮你们点出了三角眼道士的异常…… 怎么还让我来动刑…… 还有那几个想学的是什么鬼…… 不过左章知道想归想,事情还是要办。 于是左章笑呵呵的越众而出,冲着众人拱了拱手,一边回忆上一世某些书籍中的杂闻和记载,一边语气轻松生动的道: “数年前,在下却曾看过一本刑名类的古籍,其中有一门刑道手段恰合用于这位道长。 “那古籍中记载,这门刑道手段名为剥皮术。需将受刑者以站姿埋入土中,仅露头颅在外,去掉发丝,再在天灵上拉一道一指长短的刀口。 “待止血后,将一种特别混制的药液从伤口倒入,那药液会顺着他皮肤与筋肉之间一路腐蚀下去,将他周身的皮肤和筋肉分离。 “这个过程中吗,受刑者会觉得奇痒无比,下意识的扭动身躯,可这只会加速那药液分离他皮肤筋肉的速度。 “而当那药液将他的整张皮都剥离开后,他便会如同游鱼出水一般,噗的一声从天灵处的刀口钻出,将自己的皮完完整整的褪下!” 左章说到详细处,还会眉飞色舞的比划两下,极尽所能的让众人想象出足够细致准确的画面。 然而听他述说的人却越听越是心底发寒,甚至有两三人在他描述时还别扭的扭了扭身子,仿佛皮下正有什么液体流动一般。 众人是这般反应,被五花大绑的三角眼道士更是面色惨白目露骇然,看着左章的目光活似在看什么恶鬼一般,眸中满是发自心底的畏惧。 “呃……咳。” 疤脸陈老大似是也被左章所说的法子惊到了,轻咳一声后问道:“这个……左大夫,那药液你可会调配?” “那古籍是残篇,药液如何混制我只了解一半。” 左章遗憾的摇摇头,而众人包括三角眼道士却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谁知他刚说完,就舔了舔嘴唇面露兴奋的搓手笑道:“不过我可以试着调配,在这位道爷身上多试几次,应该就能调出来了。” 刹那间,仿若一股阴风骤然吹过,吹得众人心头莫名一寒,最靠近左章的三两人,甚至下意识的向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几步。 疤脸陈老大面皮一抽,干笑两声点了点头,转向瘦高个吩咐道:“依着左大夫所说,给这位道爷刮了头发,刨个坑埋进去。 “等到左大夫配好了药,咱们在道爷头顶拉一道口子,好好看一场……” “不要!” 三角眼道士闻言骇然大呼,满面惊恐的求饶道:“不要剥我的皮!你们问什么我都说!我都说!” 疤脸陈老大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毕竟他也觉得左章所描述的画面太过骇人。 而同样松了口气的左章则恰到好处地在面上表露出一丝遗憾,直吓得三角眼道士冷战不停。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洞内外 “我们天耀宗共遣三百人进了边境五山,其中一半诛杀驱逐进山的晋国人,另外一百五十人则探寻密藏所在…… “还有,无相观和凌云山各遣了二百六十人进山,同样一半负责清扫进山的人,另一半寻找密藏…… “我们三家各有两名玄妙镜三重天的修士带头,此时应当坐镇边境五山的带过边境上……” 很快,被左章吓得够呛的三角眼道士就将他所知的东西交代了大半。 而包括左章和彭山在内的所有人都认真的听着,其中尤以疤脸陈老大听的最认真。 果然是带着任务进山的…… 如今运气好,拿到了这三角眼牛鼻子的供词,怎么也算大功一件…… 不过,若是陈老大就这般撤走,我该怎么办? 一边听三角眼道士招供,一边关注着疤脸陈老大神色的左章正思忖间,就见疤脸陈老大皱眉问道:“你们难道都没派造化境的修士来吗?” “没有……”三角眼道士颓丧答道:“造化境修士一举一动都太过显眼,轻易动用不得。 “宗主也说了,边境五山之中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密藏,不值得动用造化境修士。 “而且我们若是出动造化境修士,你们必然会派出载道境的文士和神通境的武者,到时候就与开战无异了。” 三角眼道士说罢,疤脸陈老大等人互相看看,均颇为认可的点点头。 只是左章却是心头一沉,因为他深知,边境五山之中藏着的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密藏,而是某个大能修士从世间分割出去的一处庞然秘境! 而但凡知晓此处藏有秘境的人,绝不会说出此处密藏可有可无的话,更不会兴师动众的派出大量精锐,一边驱逐他人,一边玩命的探索! 同时由此可见,天耀宗三大派的宗主等高层,很可能根本没有对三角眼道士这些负责在外围撵人的徒子徒孙们说实话! 而再深想一层的话,对边境五山之中秘境志在必得的代国以及天耀宗三派,很可能已经暗中派出了造化境修士,想要先一步将密境收入囊中! 想到这里,左章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急迫,毕竟慧觉老僧虽说秘境之中有大妖遗骨,可是却对秘境所在的位置守口如瓶。 而按着慧觉老僧的说法,是他曾向他人承诺,绝不透露秘境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让左章自己寻找。 老秃驴…… 没事干瞎给人许什么诺! 害得我现在这般被动…… 用几句牢骚将心中烦躁宣泄掉,重新恢复冷静的左章开始暗暗盘算起来。 而疤脸陈老大又问了一些问题,见三角眼道士也不知道代国的其余人分别位于何处,不由皱起了眉头。 片刻后,疤脸陈老大神情一定,眉头舒展开来的同时看向两名手下,沉声吩咐道:“你们两个,把这两个杂毛押到兴福镇去,县衙老爷定会有不俗的赏钱赐下。” 待两名手下齐声应了,疤脸陈老大又转向神色复杂莫名的彭山,热情笑道:“彭兄弟,怎么样,我还是有本事呼你周全的吧? “后面的路彭兄弟你也放心,只要我在,定保你安然无恙!” 言外之意,却是还要让彭山带路,继续探索边境五山。 彭山知道疤脸陈老大此时笑呵呵的没什么脾气,可却绝不会允许自己中途退出,只能点头应了,硬着头皮带人继续向山林深处潜去。 而这一次,有了前车之鉴的彭山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赶路上,而是一门心思的潜形匿迹,带着众人回避着所有可能暗藏敌人的位置。 哪怕是要绕个数里才能在直线上前进半里路,彭山也宁愿牺牲时间、精力和速度,只为了确保自己一行不被人发现。 就这样,一行人越走越远,越行越深,渐渐的已经能看到边境五山的大致轮廓。 而与此同时,他们也明确地感受到,自己一行已经来到了遍布代国修士的山林深处,而可供他们行进的路线,已经所剩无几。 夜间,彭山带着疤脸陈老大一行摸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用了些干粮之后终于鼓足勇气,看着陈老大低声道: “陈大哥,再走下去,便是我也避不开那些修士了,不若我们返程吧。” 疤脸陈老大闻言眉头一皱,却不答话,反而转头看向坐在近处的瘦高个。 正不知想什么的瘦高个见疤脸陈老大看向自己,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要问什么,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疤脸陈老大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挺胸直背的笑了两声,“咱们能驶入至此,彭兄弟居功至伟! “我也看出来了,那密藏与我没有缘分,索性不如痛快点舍了,回去逍遥快活可比在这破林子里钻来钻去痛快!” 众人闻言纷纷开口附和,而彭山则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 至于打着自己算盘的左章则明白过来,疤脸陈老大的任务,便是探明一片区域内的代国修士分布。 而负责勘定方位和暗记舆图的,正是那个看起来咋咋呼呼的瘦高个! 至于他刚才冲疤脸陈老大暗暗点头,则说明他已经完成了身负的任务,很可能还是超标完成! 想明白这点,左章也知道疤脸陈老大一行再没了在山林子里乱窜的必要,顿时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单独行动合适。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团身坐在山洞中的彭山忽地面色一紧,慌张地看向山洞外。 而疤脸陈老大也察觉的彭山的异样,立即让手下噤声的同时,悄声抽出长刀,戒备的窜到山洞口阴影处,敛声屏气蓄势待发! “苦守着这处位置真也没趣。” 忽然,一个慵懒的男声远远传来,并一点点向山洞靠近过来,“还不如赵师弟他们那些临近山林边缘的,是不是还能打杀两只蝼蚁玩玩。” 而这慵懒声音刚说完,另一个清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师兄说得太对了。 “这深山老林连个人烟也没有,枯守着实在难熬。 “不如咱们去兴福镇中抓两个人过来,寻寻乐子如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行藏暴露 突然出现的交谈声一点点向着山洞逐渐靠近,顿时令藏身山洞内的众人紧张起来,纷纷无声抽刀张弓严阵以待。 只等疤脸陈老大动手,众人便一同杀出,将外面两名道士一同击杀! 左章见状眼珠一转,配合的向着山洞岩壁缩了缩身子,似是在为众人的行动让开位置。 片刻后,谈话声越来越近,左章甚至能从山洞口茂密藤蔓枝叶的缝隙处,看到曾在苍松苍柏身上见过的道袍衣摆。 来的正好…… 左章念头一转,真气涌向藏在袖中的手指,真气游丝针无形探出,眨眼之间便从层层藤蔓之间探了出去。 山洞外,两名中年道士并肩走着,一个宽额大脸,一个短眉塌鼻,说说笑笑闲散得很。 “师弟啊,我记得苍宇师兄曾说过,修行不应成为折磨,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宽额大脸道士一边走一边歪头笑着说道:“平日里在宗门中不曾得了片刻松懈,如今既到了这晋土,自是该好好放松一下。” “师兄说的对啊!” 短眉塌鼻道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短促的眉毛兴奋的挑了挑,“兴福镇距这里不过数十里路程,现在又近午夜,咱们……” 啪。 忽地一声轻响从山林中传来,登时让短眉塌鼻道士主动截断了话头,面容一肃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暗暗扣住了袖中符箓。 宽额大脸道士则直接将两张符箓拈在手中,转身瞪着传出声音的位置厉声喝道:“出来!”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漆黑的夜色和没有一丝声响的寂静。 宽额大脸道士也不犹豫,冷哼一声手中符箓瞬间激发,化作流光飞掠而出,眨眼间落在了传出声音的位置! 嘭! 一声爆响骤起,同时一蓬金光轰然炸开,将符箓所落位置三尺内的草木生灵尽数化作齑粉! 宽额大脸道士两人定睛看去,想确认何人何物发出了声音! 可就在金光骤起爆音炸响的刹那,一抹寒光在两人身后的隐秘山洞中悄然斩出,闪电一般冲破藤蔓的阻挡,瞬间便来到了两人身后! 而眼看他们即将被冷冽刀光腰斩之际,那短眉塌鼻道士忽地一声怪叫,攥着符箓的手一扬,一道乍现的灵光豁然膨胀,化成一张光膜护在两人身后! 铛! 电光火石之间,长刀猛然斩在光膜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 下一瞬,光膜震荡溃散,而藏身其后的短眉塌鼻道士两人已然纵身而退! 合身扑来的疤脸陈老大心知贴身一战才有机会将两人诛杀,如今好不容易欺近,绝不能让他们脱离自己刀锋所及的范围! 于是他反应极快的狠踩地面,紧紧跟着两人的同时振奋长刀,冷冽刀光骤然绽放,再次将两名道士笼罩! “哪来的苟苟鼠辈!也敢与我等动手!” 宽额道士夷然不惧冷喝一声,果断侧身向右跳开,闪过刀光的同时,手中符箓疾电般催发,一只金光巨掌豁然成形! 而短眉道士显是与宽额道士配合惯了,在宽额道士右闪的刹那,极为默契的向左跃开闪过刀光,并闪电般催发一只金光巨掌,与宽额道士合击疤脸陈老大! 刹那之间,两只散发着金光的庞然巨掌合掌拍来,似要将疤脸陈老大当做蚊虫一般拍死当场! 而先手优势被两名道士默契配合所化解的疤脸陈老大则面色一狠,真气鼓荡散于体外,将自身与手中长刀包裹严实,狂舞长刀向着右侧金光巨掌冲撞而去! “不知死活!” 宽额道士见疤脸陈老大冲着自己杀来,狞笑一声鼓动真元,凝化的金光巨掌瞬间又涨大了几分,裹挟着恶风向着疤脸陈老大拍去! 嚓! 嘭! 两声巨响间不容发接连响起,却是被疤脸陈老大削去半边手掌的金光巨掌溃散之前,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 这一撞势头极猛,饶是疤脸陈老大鼓动真气护佑自身,却还是一声闷哼跌退数步,嘴角隐隐淌出一丝血痕! 然而下一瞬,不等疤脸陈老大平复胸中鼓荡的气息,短眉道士御使的金光巨掌也悍然而来,冲着不及回气而力虚体弱的疤脸陈老大凌空拍下! 嗖嗖! 就在疤脸陈老大身陷危局的时候,破空声突兀的响起,十数支利箭在夜色的掩护下,闪电一般向着短眉道士激射而去! “师弟小心!” 宽额道士的金光巨掌被疤脸陈老大一刀劈散,此时救援不及,只能开口提醒! 然而短眉道士此时一心要将疤脸陈老大击杀,突如其来的箭矢直杀了他一个猝不及防!只能勉力伏低身子,以图避过几支直指要害的利箭! 下一刻,利刃破体声骤然响起,数支利箭狠狠扎在短眉道士腰背之上,却是无一命中要害! “啊!鼠辈找死!” 身中数箭的短眉道士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口吐鲜血怒吼一声,看向疤脸陈老大所在的位置,却是瞬间愕然! 原来那金光巨掌因为短眉道士分神他顾,竟在触及疤脸陈老大的瞬间迟疑了刹那! 只这一刹那的迟疑,竟让疤脸陈老大一记贴地打滚,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金光巨掌! “且看谁在找死!” 疤脸陈老大狠声回应,拖着长刀转身向短眉道士冲去! “你敢!” 此时回过神来的宽额道士哪容疤脸陈老大得逞,数张符箓瞬间祭出,挥手就要打向疤脸陈老大! 谁知就在那些威力极大的符箓将发未发之际,宽额男子忽觉足底窍穴有异,只眨眼间便有两股诡异至极的真气钻进双腿经脉之中! 地下有埋伏! 骇然欲绝的宽额道士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惊慌之际正要跃起躲避,却觉双足经脉蓦然一僵,两条腿竟然已经不听他的指挥! 而更令他骇然的是,那能僵化经脉的诡异真气,正沿着经脉一路向心脉侵袭而去! “啊!” 恰在此时,远处一声惨呼响起,却是身受重伤的短眉道士经不住疤脸陈老大悍不畏死的拼杀,无力应对之下被一刀斩做两截! “师弟!” 诡异真气侵蚀之下,腰腹以下尽皆失控的宽额道士眼见师弟惨死当场,睚眦欲裂狂吼一声,悍然将袖中一枚符箓打上夜空! 轰! 一缕金色焰光直冲天际,于百丈高空轰然炸开,化成一轮金色烈阳的影像,凌空燃烧! 而影像正下方,宽额道士的面容在闪烁的光华下仿若厉鬼一般! 只见他神情狰狞的瞪着持刀冲来的疤脸陈老大,嘶声厉吼道: “晋狗!我天耀宗定叫你们死无全尸!” 第一百三十四章 林中月光 当宽额道士因诡异真气突然撤走而恢复自由的时候,疤脸陈老大奋尽全力的一刀,距离他的脖颈仅有三尺之遥。 而当悲愤欲绝的宽额道士准备豁尽一身修为,做出与疤脸陈老大同归于尽的决定刹那,刚刚鼓动起真元的他恰被疤脸陈老大一刀枭首! “此处不宜久留!快走!” 纵然心中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充满疑窦,可疤脸陈老大也知道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果断冲隐蔽山洞中喊了一声! 瘦高个等人也知道事态已是严峻至极,火速奔出山洞之后,连头顶依旧绽放光华的金色烈阳影像都来不及扫量,便催促彭山带路奔逃。 彭山此时比之众人更加急切,二话不说辨明了方向,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而众人也不含糊,追着彭山急急奔走,只求能在天耀宗众多修士赶来之前逃出生天! 然而,由于他们此行已然深入边境五山外围,天耀宗修士又遍布周边。 所以他们几乎才离开山洞,便有周边的天耀宗的修士飞遁而来,循着他们奔逃间留下的踪迹一路追来! 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疤脸陈老大奔行间,已能听到身后不远处的呼喝声,心头一沉暗道不妙! “这么逃下去不是办法!早晚被那些狗杂毛追上!” 疤脸陈老大瞅了眼在前面带路的彭山,一把拎起背在背上,一边足下加速一边冲彭山说道:“彭兄弟,指明兴福镇所在!” 彭山闻言看了眼天上的星辰,立即指了一个方向道:“那里!再走五十里就能看到了!” “兄弟们!听到了吧!” 疤脸陈老大闻言一振手中长刀,“五十里,半柱香,咱们就安全了!” 众人轰然应诺,一个个发足狂奔,竟是丝毫没有留蓄气力的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右侧密林中一个声音忽地响起,阴恻恻的似阴风刮过,“不如你们再跑得快点,也好让我乐呵乐呵?” 众人顿时大惊,几个反应快的立即张弓搭箭,奔行间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了数箭! 然而两次立功的羽箭这一次却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空中,而那阴恻恻的声音却依旧让人心底发寒,“只有这些伎俩么?那你们还真是无趣得紧。” 话音刚落,数道金光从密林中飚射而出,直奔跑在最前头的疤脸陈老大和瘦高个! 疤脸陈老大见那金光凝实,显然还胜过前面遇到的两拨天耀宗道士,心头顿时一沉,吐气开声长刀疾挥,数道锋锐刀罡便向那金光迎了上去! 嘭嘭嘭! 下一瞬,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音接连响起,刀罡尽数崩散,金光则还剩两道,歪歪斜斜的落在了密林中。 轰! 猛烈的爆炸骤然迸发,威力比之宽额道士的符法还要强劲! “嗯?铜皮境三重天?” 那阴恻恻的声音轻咦一声,讶然道:“没传承的武者走不到这一步,你是何人?” “是你爹!” 疤脸陈老大怒喝一声,脚下不停继续奔逃。 “啧啧,这臭嘴,不是晋国军中的粗坯才是怪事。” 那阴恻恻的声音哼了一声,然后冷笑道:“晋国排了军中武者进山,想来是要暗中与我们争夺密藏了。 “也罢,先把你擒下审问一番,再去揪出来其他潜入山中的老鼠!” 话音刚落,两只近两丈大小的金光巨掌豁然出现,从密林中狠狠拍来! 糟了…… 半步玄妙! 能清楚看到巨掌掌纹疤脸陈老大骇然一惊,心头一狠顿时没了隐藏实力的念头,正准备豁出性命去为手下争得一丝生机! 然而半步玄妙所凝化的金光巨掌不仅庞大凝实,更带着浩浩威压,让人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而眼见那两只巨掌凛然飞至,头一次心生无力感的疤脸陈老大面色一白,似已看到了自己被拍成肉泥的死状! 可就在这时,一道魅影忽然从他眼角的视野中闪过,直直冲进了金光巨掌出现的黑暗之中! 那是……左大夫? 疤脸陈老大顿时心生惊疑,不明白修为低弱的左大夫为何会有这般身手! 然而还不等他有些僵硬的脑子转过弯来,就见一抹皎白月光在密林中闪过,紧接着一声惨嚎豁然炸响! “啊!晋国狗贼好胆!我……嗝!” 下一瞬,皎白月光再次亮起,惨嚎声戛然而止! 而那带着煌煌威压,飞临疤脸陈老大一行头顶的两只金光巨掌,也在瞬间崩散成茫茫光沙! 死了? 这就死了! 刹那之间,自认必死无疑的疤脸陈老大心头猛跳,只觉自己如同从鬼门关被人扯回来一般,后怕之余,脊背已被汗水完全打湿! “继续逃,莫要停留!” 就在心志被夺的疤脸陈老大一行不知所措之际,左章的声音从忽地林中传出,“你们只管逃,追兵我来挡着!” 顷刻间众人惊醒过来,忙不迭的继续向前逃去,同时下意识地扫量黑暗的密林,寻找左章的身影。 可是看来看去,众人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背着药箱的影子,不由自主的让忧虑再次爬上心头。 不过不等众人心中忧虑增加,一道皎白月光忽然从众人身后的密林中闪过,紧接着一道临死前的惨嚎响起! 刹那之间,奔逃着的众人心头大定,心中忧虑一扫而空,有些人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兴奋地笑意! 就这样,众人一路奔逃,左章一路护送,直到五十里路跑完,八名天耀宗道士丧命左章剑下,众人这才跑出了杀机重重的山林,看到了兴福镇的轮廓。 这个时候,绝不会追杀进兴福镇的天耀宗道士们这才住了手,一个个藏身密林深处,忌惮万分的遥遥看着疤脸陈老大一行,眸中恨意深重。 而疤脸陈老大也希望能见见左章,便带着众手下放缓脚步,静等着左章现身。 可是,枯等一盏茶工夫之后,依旧不见左章现身的疤脸陈老大忽然意识到,那个医术高明的年轻人已然离去,不会再出现在自等人的面前了…… 想到这里,陈疤脸老大遗憾的啧声道:“早知如此的话,就该和他好好的攀一攀关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入山林 月色笼罩的山林之中,藏身树巅茂密枝叶中的左章手提破甲剑,遥遥看着疤脸陈老大一行走进兴福镇中,这才轻出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思忖。 陈老大一行把消息带回去,晋国上层才能尽快派遣更多实力强劲的高手进山…… 而在外围驱逐闲杂人的代国修士,修为大多为勾通境和感应境修士,最多不过半步玄妙…… 因此晋国上层只有派出相应的战力的高手,才有机会扯开代国修士组成的隔离圈…… 同时,越深入山脉,越容易遇到修为更高的代国修士…… 到时候,必然要有与玄妙境修士实力相应的笃信境文士和铁骨境武者,才能探索边境五山…… 至于造化境的修士…… 啧……晋国文脉你们倒是给力一点啊! 无奈的转罢念头,左章转头遥望边境五山方向,喃喃自语道:“真正乱起来之前,却是只能先靠自己了……” 说罢,左章手持破甲剑,悄无声息溜下树去,潜入了夜色笼罩的山林之中。 次日清晨,天色将将亮起,兴福镇里一座高门大宅内的静室中,就响起了交谈声。 说话者正是夜间刚刚从山林中逃回来的疤脸陈老大,只见他此时坐于次席,述说着夜间逃亡时的亲身经历。 而他所说不偏不倚,没有刻意夸大,也没有虚言猜测。 只是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没有一丝隐瞒的,清晰明了的描述出来,似乎生怕自己所言有差,让他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最终,当他说完自己被左章护送着逃出山林之后,便冲着主位拱了拱手,然后环视众人道:“同知大人,各位同僚,这便是在下昨夜间所遇事情的经过了。” “陈千户辛苦。” 坐在主位的同知是一名年近五十的黑脸汉子,身材不高却结实匀称,一双眉毛微微皱着,似是在思量什么事情。 而众人见他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开口,虽心中颇多疑问,却都选择了静默不语,只待这黑脸同知发话。 片刻后,这黑脸同知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皱起的双眉舒展开来,见众人具是一脸凝重,不由笑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军中翘楚,藏着掖着不算爷们,有什么思量便都说说吧。” 众人闻言相视一眼,一名肩宽臂长的中年男子皱眉道:“同知大人,依着陈千户所说,从兴福镇向山中五六十里,便会遇到半步玄妙的代国妖道。 “可那处离着边境五山尚远,若是想要再深入,怕是得有铁骨境的修为打底才行。 “咱们之前的安排是我们假作铜皮境一重天的凡俗武者,各带心腹人手进山查探,现在看来,啧……”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止住话头没有再说,众人却是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纷纷看向黑脸同知。 “赵千户的担忧不无道理。”黑脸同知点了点头,“气血境三重天以下的人进去了,恐怕难以讨好。 “之前让你们各带人手进去打探,却不想最先进去的不到一天就被代国妖道联手追杀。 “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小瞧了代国道门三宗对于秘藏的重视程度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一名须如钢针的虬髯男子歪头哼道:“一群妖道,惯会耍弄阴谋诡计! “战场拼杀的话,便是给老子一千锻体一重,照样灭他半步玄妙!” “姓牛的你想得倒是美!”一个壮硕男子不屑反驳道:“战场上若能遇到落单的半步玄妙,老子八百锻体二重也灭得了!” 众人闻言不由莞尔,牛姓虬髯大汉见状把眼一瞪,挺起胸膛就要顶回去,却见黑脸同知轻轻举起手摆了摆。 刹那间,众人尽皆静默,静室也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战场拼杀的话,落单的半步玄妙确实可遇不可求。” 黑脸同知哼笑一声,旋即目光湛湛的说道:“可如今不是战场拼杀,咱们不就遇到了?” 众人顿时愕然,紧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登时一个个的精神振奋起来。 黑脸同知见众人目露热切亢奋,顿时满意的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从现在起,气血境三重天以下的只在后方待命。 “而你们每三人为一队,进山后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搜寻并诛杀代国妖道! “至于事后功绩何论,便看你们能斩首几何!去吧!” 话音刚落,静室中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变得灼热起来,然后不约而同的起身拱手大声道:“谨遵上命!” 片刻后,众人纷纷退出静室,而扮做疤脸陈老大的陈千户还未走出百步之远,就被肩宽臂长的赵千户一把扯住拽到了僻静处。 “陈兄弟!” 赵千户面上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咧开的大嘴中两排整齐的白牙很是显眼,“方才不便多说,现在总算得了空,不知你稍后可有闲暇?咱们喝点儿?” 陈千户没有立即答话,细细打量了两眼赵千户,才若有所思的问道:“赵兄弟是想问左大夫的事情?” “要不说陈兄弟能被选作先锋军呢!真真慧眼无双!” 赵千户笑吟吟的挑了挑拇指,然后抬头扫量了一眼四周,见周伟没有第三人,便悄声说道:“实不相瞒,兄弟我确实是想借着你,与那位左大夫攀上些交情的。 “不过,你也知道我的为人,绝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兄弟我也不是为了抱什么大腿。 “至于升官发财,我俗人一介,确实有这个念想,可也不是我想与左大夫结识的缘由。” 以为赵千户想借着左章弄首级升官的陈千户顿时一愣,不由心中讶然,下意识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医术!” 赵千户直言不讳的答道:“陈兄弟,方才静室之中,不管是同知大人还是其他同僚,所在意的,都是这位左大夫高深莫测的修为。 “但是兄弟我在意的,却是他宛如鬼神手段一般的医术!” 陈千户闻言顿时恍然,忽然想起自己当初破例让左章一同进山,便是看中了对方神乎其技的医道手段! “陈兄弟明白了?” 赵千户见状便知陈千户明白了自己的意图,诚恳笑道:“陈兄弟你也说过,你们进山的一队人马之中,多人的宿年顽疾和伤情旧患被他轻松根治。 “这等医者,放在别处可能只是良医,可放在军中,却是咱们求而不得的绝世珍宝啊! “哪怕他不愿常驻军中,便是去上一趟,解了咱们手下军卒的痛苦,也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呐!” 陈千户闻言顿时攥紧了双拳,咬牙皱眉做心疼状,深悔没有与左章多攀一些交情。 而思及自己麾下那些身负陈年旧伤的军卒,顿时悔得牙根酸痒,止不住的倒吸凉气。 赵千户见状不由劝慰道:“陈兄弟,你也不必这般,咱们这番进山,想来还是有机会遇到他的。” “对对对!还有机会!” 陈千户闻言顿时心生热切,“赵兄有法子寻到左大夫?” 称呼的变化和陈千户的主动询问,顿时让赵千户心头一喜! 因为这意味着陈千户已将他视作自己人,此番进山两人组队便成了定局! 想到这里,赵千户连忙凑近陈千户几分笑道:“依着陈兄弟你所说,左大夫该有铁骨境的修为。 “不过照那两个被抓回来的道士所说,越往山中去,代国妖道越多,其中高手更是不少,怕是他单人只剑也闯不进去。 “所以他应该在熟悉的地方徘徊潜藏,等待深入山林的时机。 “而咱们可循着你昨晚探出来的路途一路前行,纵然有些凶险,却有极大可能再次遇到他!” 陈千户一听顿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急迫道:“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出发!” 同样急着寻左章的赵千户闻言大喜,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随后,两人稍作商议便一同邀了一名军中同僚组队,匆忙收拾停当,奔出兴福镇钻进了山林之中。 而与此同时,身在山林之中的左章疾掠间忽然在一汪幽潭边停下脚步,然后抱起一块石头,动作轻缓的钻入潭中,努力不惊起一丝涟漪的潜藏到最深处,凝神屏息静静等着。 片刻后,脚步声在潭边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两人未作遮掩的交谈声。 “这都搜寻一夜了,却是连那剑士的影子都没见到,真真晦气!” “晦气?我看是运气才对!难不成你还想遇到他?” “……” “怎么?那人仅仅出了两剑,苍怀师兄就身首异处了!你遇不到还嫌晦气?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 “怎么不说话了?昨夜连上苍怀师兄,咱们天耀宗被他斩杀了十个!除了半步玄妙的苍怀师兄,没人让他出过第二……” “闭嘴吧你!你当我是傻子吗!没见我说话声音比你还大吗?这些话被那剑士听去还好,若是被师叔他们……” “你……我说你怎么一路上扯着嗓子抱怨!竟是打着提前惊跑那剑士的主意……”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远远去了,而藏身潭底的左章则哭笑不得的继续静等片刻,直到确定四周再无他人,这才从潭中钻出。 “真麻烦……” 左章运转真气蒸干身上衣衫,轻啧一声叹道:“怕死就不要再找了,我只想进秘境刨骨头,也不想和你们捉迷藏啊。” 说罢,左章无奈的辨了辨方向,然后向着兴福镇所在位置潜去。 很快,时间来到了晌午时分。 而随着大量扮做凡俗武者的军中高手组队进了山林,潜藏于山林之中的一对对代国三宗道士也纷纷动了起来。 不过,不知武者真实身份的他们因夜间左章剑斩十人,正一个个的憋着一股气,准备将这些送上门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武者尽数打杀! 然而,当最先赶到的代国修士骤然现身,准备虐杀这些武者的时候,却忽然发觉原本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存在,却忽然化作择人而噬的庞然猛虎,张牙舞爪的朝着他们扑来! 几乎是刹那之间,拼斗厮杀声便在山林各处响了起来! 很快,厮杀声吸引了潜形匿迹的左章,让他心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动起了帮着晋国军中高手扩大战果的念头! 于是,他迅速向着最近一处厮杀声响起的位置奔去。 “贼杂毛!且受死来!” 山林中某一处,再度进山的陈千户大呼一声,手中长刀狂舞,顿时数道刀罡如飞鸟投林般直奔突然出现的天耀宗道士! 而就在那道士催符应对之际,一支铁枪如灵蛇般忽然窜出,被真气裹缠的枪尖抖出一蓬虚实不定的枪影,向着道士全无防备的腰侧袭来! “师兄小心!” 另一名道士见状惊呼一声,催化符箓就要扑上,却忽然被一把锐利长刀拦在身前! “想援手?且把性命留下!” 一声冷哼响起,赵千户手中长刀灵巧的一闪,刀光明灭间忽地一个变向,直奔被他拦截的道士的脖颈而去! 嘭! 一声闷响,一片光膜堪堪挡在被拦截道士的脖颈和赵千户手中长刀之间! “又是这等手段!” 一刀无功的赵千户咬牙怒哼,正待重整攻势,却忽然发觉面前被拦截道士的身子僵了一僵,那护佑他的光膜也暗淡了刹那! 这般如同僵化的反应…… 是左大夫! 曾听闻陈千户谈及夜间诡异之处的赵千户心头一惊,旋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立即奋起长刀向着那光膜全力砍去! 嘭! 又是一声闷响,只是这一次,那阻挡了赵千户一刀的光膜如同脆弱至极的纸张一般,被赵千户一刀砍了个稀烂迅速崩散! 紧接着,去势丝毫没有受损的长刀长驱直入,嚓的一声掠过被拦截道士的脖颈! 下一瞬,被拦截道士的头颅冲天而起,而腔中鲜血更似是利箭一般飚射半空! 一刀得手的赵千户顿时兴奋一笑,也不等那飞上半空的脑袋落下,转身向着另一名道士而去! 很快,被三人夹攻的天耀宗道士再扛不住,被那使铁枪的军中高手一枪戳穿了胸口! 第一百三十六章 闪电游击 转瞬之间,两名天耀宗道士便命丧在陈千户三人手中! 然而不论是陈千户,还是使枪的军中高手,都觉得整个过程太过顺利和迅捷,让他们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毕竟他们的计划是赵千户单独拖住一个,他们全力击杀另一个之后,再去与赵千户一同将剩下的一人击杀! 可如今赵千户眨眼间便将本该拖延住的敌人一刀枭首,比之两人联手杀敌的陈千户两人还要快,这怎能不让他们惊诧! 不过,他们也知道此时不是探究的时候,纷纷取了天耀宗修士的腰牌和发冠,便转身投入了密林之中。 而直到确认安全之后,三人才停下身形,寻了个隐秘的位置潜藏起来。 “赵兄,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千户刚一藏好,便急不可耐的低声问道:“那个天耀宗的妖道修为当与你仿佛,怎的那般快便丢了性命?” 持枪的军中高手也颇为好奇,定定看着赵千户,等着他的答复。 “这个……” 赵千户犹豫一下,也不确定左章是否就在近处,想了想后索性一五一十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寻思道: “当时左大夫应当就在近侧,否则那妖道如何会出现那等异状?” 陈千户和持枪军中高手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兴奋之意。 持枪的军中高手之所以与陈赵两人组队,一来是看两人实力不俗,同行既安全又容易斩获战果,二来也是想用左章的医术来根除身上的旧患。 如今既然发觉了左章的踪迹,自然心头热了起来,“那我等现在该做什么?” 陈千户闻言挠挠头,看了一眼同样用期待目光看着自己的赵千户,有些茫然的嘀咕道:“该做什么……” “该不停的四处穿插,以防被敌人合围。” 忽然,一个声音从三人头顶正上方传来,语气中满是轻松写意,“陈老大,这次进来,还是碰运气找秘藏的吗?” 话音刚起,赵千户和持枪军中高手顿时横刀立枪戒备站定。 而当后一句话说罢,立时明白对方身份的两人顿时面露惊喜,余光偏向陈千户,希望能从他的反应证实自己的猜测。 听到熟悉声音的陈千户则大喜过望抬头看去,却见与他分别不足一日的左章飘飘然如纤尘般缓缓落下,带着淡然笑容立足于他面前一丈处。 “左大夫!” 陈千户忙不迭的收刀拱手,咧嘴笑着迎了上去,“先前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谢呢,如今却又承了你的情了。” “举手之劳。”左章颔首回应,举手投足间一副高人风范,再没了先前假扮大夫时的影子。 其实左章这次现身并不在计划之中,而相助陈千户三人,也不过是出于帮助晋国扩大战果以牵制代国三宗注意力的目的。 真正让他决定现身与陈千户等人相见的,是赵千户在斩杀对手时,看到对手僵化刹那的一系列反应。 当时赵千户见对手僵化,立即面露喜色的同时奋力出刀将之斩杀,所表现出的惊喜远比诧异要多! 由此可知,赵千户是满心盼着左章出现的! 于是,左章这才决定现身与三人接触一番,顺便看看对方执着于寻找自己的目的何在。 “陈老大,未请教这两位。”心中转着念头的左章看向赵千户和持枪的军中高手。 陈千户闻言连忙拱手回礼,谦逊道:“不敢当老大二字,在下陈瑞正,左兄弟想怎么喊都成,只要喊着顺口就行。” 说罢,陈瑞正伸手向身旁赵千户两人一引,介绍道:“赵南庆赵兄,杨鸿杨兄,都是军中千户,此行是与我进山共同诛杀代国妖道的。” 左章向两人点头致意,回忆着潜藏于山林中看到的景象,顿时恍然道:“原来你们搜集代国修士的发冠和腰牌,是要带回去统计功劳的。” 陈瑞正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也是亏了左兄弟,我们才拿到了这两份功劳。” “没我出手你们一样拿得到。”左章摇头笑笑,眼珠一转笑问道:“三位,有兴趣再多拿些功劳吗?” 话音刚落,陈瑞正三人顿时眼睛一亮,虽都有这个心思,却是不好意思开口。 左章见状笑了笑,直言道:“你们都是军中久经战阵的将军,自是明白此番能逮到便宜,全仗着出其不意四个字。 “而头一波便宜占完了之后,代国三宗的修士定然起了戒备,之后再与他们相逢,便只会是一场接一场的硬仗。 “待到代国三宗上下彻底反应过来,下决心围杀你们,便只在顷刻之间。” 陈瑞正三人都是踩着敌人尸骨爬到如今位子上的,哪有真个傻的? 所以只稍一思忖,便知左章所言不差,于是交换了个眼神后,赵南庆和杨鸿稍退半步,陈瑞正则开口问道:“左兄弟有想法?” 闪电战加游击战呗…… 左章心头一笑,目光灼灼的掏出一个无聊时雕刻的小物件,丢给陈瑞正后笑吟吟的说道:“从现在起,你们只需要做好两件事。 “同意的话,我便一路协助你们,送你们一个大大的前程。” 陈瑞正看了眼左章丢来的八面骰子,又看了看赵南庆和杨鸿有些灼热的目光,心头一定握紧双拳沉声问道:“哪两件事?左兄弟请讲!” 左章见他们三人神色坚笃,不由满意的笑了。 而就在这时,十数里外的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条火线,紧接着一蓬金光豁然炸开,化作一个金色烈阳影像,高悬天空绽放光华! 正等着左章说话的陈瑞正三人面色一变,心头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 而循声看去的左章则转了转眼珠,看着那第二次见到的金色烈阳影像,咧嘴笑了。 …… “快些!莫让贼人逃了!” “是!师叔!” 山林中,一名身穿湖蓝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忽然出现,疾风般从茂密的树木间飞掠而过,面色沉凝双眉紧蹙,一脸的苦大仇深状。 而在他身后,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白脸道士则竭力跟在他身后一丈外,面容急切气息不稳,显然这般遁速已是他的极限。 中年道人察觉到身后白脸道士的窘迫,扫了一眼身后,皱眉一叹。 随后他又忧心忡忡的抬头看了眼远处天空的金色烈阳虚影,顿时再按捺不住心中急切,转头看着白脸迅速说道: “我先去查探一番,你慢慢……” 然而话音未落,他忽见白脸道士面上急切瞬间化作惊慌,瞪着自己头顶惊呼道:“师叔小……” 唰! 刹那之间,头顶三个方位同时爆发的兵刃破空声骤然传入耳中,顿时让中年道士心头一沉! 而那三个偷袭者出手之机选的极为精准,恰是中年道士后足离地而前足依旧腾空之时,便是想要闪避也是不能! 然而中年道士终究是半步玄妙的修士,眼看利刃及体,口中咒言瞬间诵罢,一片金光薄云瞬间在他头顶成形,直拦在三把兵刃之前! 嗖嗖嗖! 下一瞬,三声利刃入水的声音响起! 两把长刀一支长枪尽数击在那薄云之上,却仿若打在极度粘稠的泥浆中一样,眨眼间去势尽消停滞半空! 只是这金色薄云的防御虽然玄妙,可终究扛不住三名偷袭者的全力一击,接下攻势后只阻滞了三人刹那工夫,便轰然消散! 而就是这刹那工夫,却给中年道士带来了足以避过必死之境的喘息之机! 只见他趁着金色薄云尚未消散,真元急转坠向地面猛然一闪,瞬间脱离了三名偷袭者的攻击范围! “何方宵小!好大的胆子!” 中年道士昂然站定,毫不畏惧的瞪着三名飘然落地的偷袭者。 只见其中两人各持一柄五尺长刀,一个疤脸环眼,一个肩宽臂长,正目光凶狠的瞪着自己。 另一个手持长枪的则身材颀长,灼灼目光似是守财奴在打量黄金一般,露骨又贪婪! 疤脸环眼的陈瑞正咧嘴,“我是你爹!” 肩宽臂长的赵南庆嬉笑道:“我也是你爹!” 身材颀长的杨鸿正色道:“我才是你爹!” 三名偷袭者的回应几乎同时响起,瞬间激得中年道士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就要激发手中符箓打杀三人! 然而就在这时,中年道士忽觉足下有异! 两缕诡异真气瞬间从足底窍穴窜入经脉之中,眨眼间便将运转顺畅的真元搅得一塌糊涂! 不仅让他双腿僵硬,更让他无法激发任何一张符箓! 地下有…… 惊骇欲绝的中年道士念头刚起,就见对面三名偷袭者悍然扑来,刀光枪影如同浪潮一般瞬间将自己淹没! 下一瞬,一举将中年道士击杀的三人也不犹豫,奋起刀枪扑向骇然愣怔的白脸道士,眨眼间就将他毙杀当场! 电光火石间终结的战斗刚刚画上句号,赵南庆和杨鸿二话不说,分别将中年道士和白脸道士的腰牌和发冠扯下收好,然后飞快返回陈瑞正身边。 而陈瑞正见两人回转,立即掏出左章交给他的八面骰子,随手往地下一抛。 只见那骰子滴溜溜打了几个转,最终将一面暴露在上。 “是三……”陈瑞正眨巴眨巴眼睛,火速收好八面骰子的同时抬头分辨方向道:“正南方!走!” 说罢,陈瑞正也不犹豫,拎着长刀当先一步向着南方奔去。 赵南庆和杨鸿见状果断跟上,只是奔行间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眨眼之间,一个时辰飞逝而过。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厮杀声四起的山林,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只不过,这种虫鸣鸟叫也消失不见的安静之中,充斥着满是杀伐意味的压抑,让身在其中的人不由得便紧张起来。 “他娘的!这些妖道反应也着实快了些!呵呸!” 一处隐蔽山岩的背阳处,一名背着双斧的健壮大汉怒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将一口唾沫狠狠吐在地上,“老子到现在就砍了两个脑袋,回去怕是连一级也升不了!” “你不错了,我才一个。”一名背着两把短枪的瘦高男子苦笑一声,摇头叹道:“也就一开始那两拨妖道,是吃了轻敌的亏。 “后面一个个的都谨慎了,护体金光符死死掐在手里,但有异动就催发,怕死怕得要死!” “别说了,赶快调息!” 一个手持双刀的黄脸汉子打断了两人的抱怨,指着天空道:“待到天色暗下来,咱们去寻几个同袍,演练一下战阵杀法。 “妖道会结伙,咱们的看家本事又岂能不让他们见识见识!” “李兄弟说的没错!”健壮大汉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却是忽地闭嘴攥住了斧柄,转头看向密林深处! 瘦高男子和黄脸汉子也察觉了不对,握住兵刃分看左右,面色顿是凝重起来! 两息过后,密林中的人似是不屑于再隐藏踪迹,脚步声从四面传来,竟是又六人之多! 被包围了! 刹那间,同一个念头瞬间涌入黄脸汉子三人脑海,顿时令他们心头一沉。 不过三人却没有沮丧气馁,反而面容坚毅的背靠着背站起,眸中目光满是舍生拼死的熊熊战意! “拼死?你们三个还真当自己有这个资格吗?” 密林中,一个年近五旬的苍发道士显出身形,湖蓝色的道袍穿在身上洒脱飘逸,只是看向黄脸汉子三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手持双斧的健壮大汉瞪眼怒喝道:“杂毛畜生!有本事和大爷单打独斗! “屎尿屁少给你打出一样来,老子姓倒过来写!” 苍发道士正要再讥讽三人几句,却被健壮大汉粗鄙不堪的喝骂气的七窍生烟!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真真不知死活!” 苍发道士咬牙怒哼一声,双手符箓瞬间催发,两只两丈大小的金光巨掌瞬间成型,朝着健壮大汉三人抓去! “玄妙境!” 黄脸汉子一看那两只金光巨掌纤毫必现又威压满满,顿时心头一惊!想要动手却觉心底猛然涌现一丝无力感,让他扬刀的动作也变得异常艰难! 而就两只金光巨掌挟浩荡威压狠狠拍落之际,林中忽地响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破空声! 紧接着,一抹皎白月光骤然闪现,直奔苍发道士后颈而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有所 当皎白如月的剑光毫无征兆的出现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两只散发着金光的庞然巨掌牢牢吸引! 正因如此,不论是在金光巨掌下苦苦挣扎的黄脸汉子一行,还是依旧没有现身天耀宗的其他修士,都没能发觉那乍然闪现的剑光! 然而苍发道士终究修为不俗,微不可查的破空声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可这一剑来势迅捷如电,想要躲闪已是不及,苍发道士万般无奈只能动用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瞬息之间,几个怪异的音节从苍发道士口中蹦出,紧接着一面薄如轻纱的金帛如同灵蛇一般从苍发道士领口窜出,瞬间展开挡在了皎白剑光之前! 而那金帛刚一展开便要变化,持剑杀来的左章见状正要偏转剑锋指向他处,可却见那距破甲剑不足两尺的金帛似是畏惧一般蓦然瑟缩了一下! 见此情形左章心念电闪,手中破甲剑势头不减闪电般继续向前递去! 嚓! 祭出金帛的苍发道士以为剑光即将被阻,心中刚刚升起无限侥幸,一声利刃穿透薄纱的轻响忽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怎么可能…… 不敢相信的念头刚刚涌上心头,苍发道士就觉眼前世界猛地一阵天旋地转,而自己的视野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广,仿若飞天腾空一般! 而直到他看到一抹迅速敛去的月光,以及一具眼熟至极的无头躯体时,这才猛地意识到,飞上半空的,仅仅是自己被一剑斩下的头颅! 我可是玄妙境…… 我的法器级万韧金帛…… 怎么可能…… 下一瞬,随着残余脑海的杂念闪过,无边黑暗骤然袭来,瞬间吞噬了苍发道士的意识。 同一时间,黄脸汉子正在金光巨掌下咬牙支撑,只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那浩浩威压碾成肉饼! 可就在他强撑意志瞪视着凌空落下的夺命巨掌时,忽觉身上压力骤然消散,紧接着那几乎拍到他头顶的金光巨掌毫无预兆的一个停滞,旋即就崩散成漫天光沙! 与此同时,一个葫芦大小的黑影穿过光沙,扑通一声直直坠落在自己脚边! 心头惊诧满满的黄脸汉子定睛看去,却见落在脚边的竟是苍发道士的头颅! 那头颅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仿佛临死前遇到了什么让他极为不解的事情! 死了…… 黄脸汉子蓦然一惊醒过神来,抬头望向苍发道士所在的位置! 而他的目光刚刚投去,就见一具身穿湖蓝道袍的无头残躯扑跌地上! 在残躯旁边,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手持长剑,如天神降临般挺身站定! 幽冷的目光扫过四周,似在寻找下一个出剑的目标! 他一剑斩了玄妙境的修士…… 死里逃生的黄脸汉子心神剧震,忽然发觉那男子手中长剑剑身清亮,如明月般皎白无瑕,顿时想起离开兴福镇之前从陈瑞正口中听闻的那个人! 而不等他将持剑男子与脑海中突然浮现的人物画上等号,四周的密林中却是炸了锅! “师父!” “师叔死了!” “是那剑士!” “快跑!” 眨眼之间,苍发道士被一剑枭首的惨状和骤然出现的左章,登时把其余尚未现身的天耀宗修士吓得不轻! 一个个或嚷嚷着退走或收敛声息埋头逃窜,竟是看也不看本已被他们合围的黄脸汉子三人! 然而如同没头苍蝇般的他们还没逃出几步,其中两人就被骤然出现的两把长刀和一支长枪逼了回来! “跑?哪儿跑!留下命来吧!” 当先杀到的陈瑞正狞笑着将一名道士逼退回来,正待乘胜追击,却恰看到了有些茫然无措的黄脸汉子三人! “林兄弟!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 兴奋地喊了一声,陈瑞正长刀一摆一挑,将仓惶逃窜间根本无心应战的对手去路斩断,并顺势向着对方头脸斩去! 黄脸汉子见状哪还不知该做什么,手中双刀团身一舞就要扑上,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林中忽然先后响起符箓催发声! 电光火石之间,三缕火线直冲天际。 紧接着,三蓬金光于半空中轰然炸开,化作三轮金色烈阳虚影,高悬天际绽放光华! 而随着三轮金色烈阳绽放出耀耀光辉,两名被逼退回来的道士顿时面露坚毅,二话不说缩身金光罩之中,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拼死防御,是想撑到同门来援的时候! 这一番变化顿时让心生急切的陈瑞正等人感觉头疼起来,毕竟一味防守的天耀宗道士一个个都如缩入壳中的乌龟一般,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来。 一时间,陈瑞正三人伙同黄脸汉子三人,纷纷围拢在一边喝骂一边运使兵器疯狂砍砸,直砸的巨响阵阵,却怎也砸不破那如同龟壳一般的金光罩! “别耽误时间了!准备走!” 而见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迅速拿下两名道士的手段,左章也不再袖手,拔剑向着金光罩斩去! 只见剑光一闪,那在陈瑞正等人手下岿然不动的金光罩,瞬间便被削出一道豁口! 嘭! 破损的金光罩轰然崩碎,遭了反噬的两名道士吐血跌退,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陈瑞正等人打杀当场! “多谢陈兄和这位……呃?你们这是做什么?” 黄脸汉子正要道谢,却见陈瑞正三人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敛三具尸身上的发冠和腰牌,紧接着又聚在一处将一颗八面骰子掷到了地上!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在决定下一步的该去何处!林兄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陈瑞正急急回了一句,然后就见那骰子不再滚动,细看一眼后立即收起,“五!正西!快走!” 一同看着骰子落地的赵南庆和杨鸿二话不说站起身来,跟着陈瑞正与左章,向着正西方飞奔而去! 黄脸汉子三人呆愣的看着陈瑞正一行娴熟到极致的行动,登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们也知此时犹豫不得,又见左章护行的陈瑞正三人腰间的随身背囊,远比自己手中的鼓胀,互相看看后立即有了主意,果断跟了上去! 过不多久,十数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三名身着湖蓝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各带着几名道士落在此处,一言不发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和三具尸体,面色阴沉。 “又是那使剑的贼子!” 一名身材胖硕的中年道人怒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瞪着被斩首的苍发道士尸体,咬牙怒道:“此人阴险狡诈,一再偷袭我宗弟子! “一日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师兄,这话你说了四次了。” 一名身材粗短的中年紫发道人摇头叹了一声,低眉垂目扫量四周片刻,皱眉纳闷道:“怎的这次却是向西去了?” 最后一名中年道人是个蓄着长须的细眼女子,沉吟片刻后问道:“师妹我新近才到,于此事不大了解。 “敢问师兄,上次他们向哪里逃的?” 紫发道人答道:“北边。” “上上次呢?”细眼女道人又问。 “西南。”紫发道人答了,见细眼女道人又要问,便主动答道:“上上上次是东边,再上次是西北,再之前……唉。 “师妹,你也别想了,无迹可寻的。” 细眼女道人蹙眉思索片刻,忽然沉吟道:“我只是觉得,他只带人害咱们天耀宗子弟的性命,似是别有所图。” 话音刚落,紫发道人与胖道人忽地神色一凝,眸中尽是惊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暗中谋算 “左兄弟,咱们为什么只杀天耀宗的道士啊?” 密林中,一路奔行的陈瑞正趁着尚未遇到新的天耀宗修士的空档,凑近左章悄声问道。 左章闻言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见赵南庆和杨鸿一个若有所思一个面露疑惑,黄脸汉子三人则面露诧异,想了想后说道: “你们觉得,天耀宗对咱们的围杀力度如何?” 陈瑞正咧嘴乐了:“虚应无力。” 黄脸汉子苦笑摇头:“步步紧逼。” 截然不同的答案同时出现,陈瑞正与黄脸汉子对视一眼,才意识到让他们有了不同体验的根源,其实就是发问的左章。 左掌摇头笑笑,然后又问道:“如果代国三宗都开始围杀咱们,你们觉得咱们还有余力应对吗?” “原来如此!” 陈瑞正恍然大悟,呵呵笑道:“做兄弟你是想让另外两家作壁上观!” “不错。”左掌点头道:“另外两家没有切身之痛,自然不会下死手追杀咱们。 “而且你们不妨想一想,代国使团之中,除了天耀宗可还有其他宗的门人?” 陈瑞正等人纷纷摇头,左掌则冷笑道:“天耀宗在代国出尽了风头,让另外两宗失了使团名额,我不信他们心中没有芥蒂。 “而且代国使团中,帮着代国争得边境五山的,是出尽风头的天耀宗子弟苍宇。 “而惹下祸事让边境五山的纠纷再起波澜的,则是天耀宗的宁世伟。 “成事的和坏事的都是天耀宗的人,如今潜入边境五山的修士又以天耀宗最多。 “那么你们说,凌云山和无相观的人在看到天耀宗门人不断遇难的时候,心中会想什么呢?” 跟着左章所说一路思索下来的陈瑞正悚然一惊,瞪大眼睛猜测道:“坐观天耀宗继续死人?” “答对了。”左章目光灼灼的笑了笑,“不过为了促成这个结果,我还向凌云山和无相观传递了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陈瑞正下意识的问道。 “我只向天耀宗寻仇,绝不动他们两宗的门人弟子。” 左章说着看了眼陈瑞正,意味深长道:“所以在他们两宗的门人弟子,与天耀宗的人同时出现的时候,我才让你们放过另外两宗的人。 “这样一来,幸存下来的凌云山和无相观的人,就会将消息带回去,从而让本就有隔阂的代国三宗之间,生出一条利于咱们的裂缝。 “而等到咱们的人大举进山,在这些事情上生了隔阂与龃龉的代国三宗会变得分崩离析,再也无法信任彼此,更谈不上携手迎敌了。” 说罢,左章冷笑一声,心中补充道:这样局势也会更乱,方便我寻找秘境的位置。 至于听不到左章心声的在众人,只觉左章这番谋算深远诡狡又杀意满满,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后背隐隐发寒。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边境五山之中原本尚算平衡的局势,正因为左章的所作所为,渐渐失衡。 就如同一架天平,因为一颗微不足道的砝码的作怪,一点点朝着左章所期望的方向慢慢倾斜! 深入边境五山的某处,一座宽大若大型庭院的马车车厢中,三名老者相对而坐。 这三名老者中,最魁梧的一人身穿苍黄色道袍,头圆方脸宽口阔鼻,有着一双光华内敛铜铃大眼,顾盼之间威势十足,正是与苍宇同乘一架车辇返回代国的天耀宗魁梧老道! 而与这老道平等相坐的另外两名道人,一个体型消瘦,身穿剑青色道袍,身背一把被布条裹缠得严严实实的长剑,正面容沉静的闭目沉思。 另一个则穿着一身墨黑色道袍,目光呆愣愣的看着窗外,一脸痴迷相,似乎在欣赏山景一般。 然而天耀宗老道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两人修为高绝又心机深沉,此时表现得越是平静无状,心中谋算便越是惊人! 想到这里,天耀宗魁梧老道心中郁闷的想道: 这两个老狐狸,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若是苍宇在就好了,还能替我谋算一番…… 只可惜那小子带着人探寻秘境去了,否则的话…… 想着想着,天耀宗魁梧老道无奈一叹,转头向着车厢外喊道:“世宗,快快进来!” 话音刚落,青袍道人蓦然睁眼,黑袍道人则眼珠灵动的转了转,暗暗与青袍道人对视一眼,然后就不约而同的看向车厢入口处。 而两人刚刚看去,就听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是,然后一个身穿湖蓝色道袍的虬髯老者就进了车厢。 这老者身形宽壮,相貌与天耀宗魁梧老道像足了十分,只是面带微笑,一脸的慈祥和蔼,俨然一个慈眉善目的亲厚长者。 只见这被叫做世宗的老道快步来到天耀宗魁梧老道身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问道:“不知宁长老召唤在下,可是有什么差遣?” “自是有的。” 魁梧老道闻言笑了一声,指了指晋国兴福镇所在的方位,若无其事的吩咐道:“听闻晋国派了些军中粗汉进山,与我等厮杀起来,伤了好些人命运。 “你去那里,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带来,我有话问他们。 “对了,若是宁死不从,你便将他们就地打杀了吧,免得门中晚辈分神,反做不好分内之事。” “是!”宁世宗恭敬行礼,见魁梧老道没了别的吩咐,便缓缓退了出去。 而待宁世宗离去,黑袍道人好奇的看着魁梧老道,讶然问道:“宁师兄,晋国兴福镇方向,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小事情,一些惹人厌烦的苍蝇罢了。”魁梧老道不以为意的笑着答了。 黑袍道人闻言面露恍然,旋极向魁梧老道凑近了几分,热情的说道:“若是需要我无相观协助一二,宁师兄尽可开口,在下绝对竭诚相助!” “荣师弟热心肠,为兄感佩至极。”魁梧老道客气回应,目光隐隐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青袍道人,然后笑呵呵的婉拒道: “不过终究是些不上台面的小事情,就不劳荣师弟挂怀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凶名赫赫 黄昏时分,五名年纪均在三十岁上下的道人在林中缓缓前行,一边粗略的搜寻着四周,一边大声的交谈着。 而细看之下,这几人的衣着极为明显的分为两种。 其中三人身穿飘逸的青色道袍,正是天耀宗弟子的制式衣衫。 另外的两人则身穿袖口裤腿收束较紧的白色道袍,且背上各自背着一把被布匹所包裹的长剑,而那布匹上绘满了闪烁着毫光的符文,虽不知功用,却看着颇为神异。 走着走着,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天耀宗道士忽然大声说道:“前方有一眼清泉,不如我们在那处歇歇脚吧。” “师兄所言甚是。” 另一个天耀宗道士立即附和一句,然后转头看向背负长剑的两名白衣道士,笑着问道:“凌云山的两位师兄,一同前去吧。” 凌云山的两名道士相视一眼后却是笑了,其中一个矮个子道士环臂笑道:“从半柱香之前,你们便一路跟着我们。 “如今到了你我两家分守区域交界处,你们想藏起来,又要我等一同前去。 “怎的?害怕那剑士寻你们的晦气,想拖着我们做护身符么? “既如此,你们索性跟着我们再走几步,回我们凌云山分守的林子岂不是更好?” 天耀宗的三名道士面色微变,互相看看后,山羊胡天耀宗道士轻叹一声,索性也不遮掩意图,从袖袍中掏出一瓶丹药,递到高个子凌云山道士面前。 “这位师兄,瓶中有两粒勾通境三重天修士用得上的固元丹,烦请带我等前去贵宗分守的地方,容我等请教一二修行中的碍难如何。” 凌云山两名道士见状顿时面露惊容,矮个子道士更是失声惊道:“稳固境界的固元丹!” 惊呼过后,矮个子道士顿时看向身旁的高个子道士,眼神热切,显是这丹药正合他的心意。 而高个子道士虽未开口,可是神情却凝重了起来。 要知道代国道门三宗都是傲立世间的大宗门,底蕴深厚,又各有擅长。 其中,凌云山专精于剑,重杀伐。 无相观术法玄奇,善变化。 天耀宗则在符道和丹道上比另外两宗优出不少,底蕴最深,资源最多。 而那固元丹,则是对冲境成功之后需稳固境界的修士有大助益的灵丹妙药! 不过,高个子道士也看得出来,被逼到用这种丹药为代价来寻求帮助的境地,足见对面三个天耀宗道士心中的压力有多大了。 想到这里,本来只是临时起意与师弟绕道来看天耀宗窘状的高个道士眉头微蹙,细细回想师兄弟带回来的消息,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比自己所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在下凌云山天峰子,未请教这位师兄如何称呼。”高个子道士拱手行礼。 “苍泽。”当先的天耀宗道士报上自己的名号,将手中丹瓶伸前一分直白道:“还请天峰子道友不吝援手。” 天峰子也不推辞,伸手将丹瓶收入怀中,好奇道:“势态不利至此吗?” “事态的话……还好,不过想来天峰子道友尚未见过那剑士。” 苍泽面露无奈道:“自那剑士现身以来,他剑下便不曾留过一个活口。 “如今,晋国派遣的军中武者又被他聚拢了大半,但凡遇到我们宗门内的师兄弟,便会如同群狼噬虎一般一扑而上。 “而有他虎视在侧,只消三五息的工夫,便是半步玄妙的修士也会身死道消!” “他们竟悍勇凶猛至此?” 闻言顿感骇然的天峰子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疑惑道:“可我听曾遇到那剑士一行的师兄弟们说,那些晋国派来的军中粗胚才是真的凶残,不管见了谁都喊打喊杀的。 “那剑士反倒是个平易近人的,说话很是和气,性子温和洒脱,几乎不出手。” “那是他在面对你们凌云山和无相观的门人弟子时,才会展露的一面……” 苍泽说着苦笑摇头道:“那人许是因苍宇师兄用诗词赢走了边境五山,对我们天耀宗敌视得很,所以但凡出手就绝不留活口! “而直到如今,我们天耀宗命丧在他剑下的已有十余人,其中还有两位半步玄妙和一位玄妙境一重天的师叔! “再加上晋国派遣的那些军中杀胚,我们天耀宗已经有五十余人死在他们手中了……” “五十余人!” 头一次听到这等消息的凌云山矮个子道士面色大变,惊呼一声后瞠目结舌道:“这人究竟什么修为?竟能剑斩玄妙境的修士!” “我也不知晓,可却不敢去试。”苍泽颓然叹道:“如今这杀神在侧,我也不怕两位笑话,我们师兄弟三人是真的不想遇到他。 “毕竟遇到零散的晋国武者,我们即便不能毙杀对方,也能拖延一二,再不济,全身而退也是能做到的。 “可遇到那剑士,即便手段再多,也只消一剑便死了,区别只是谁先谁后罢了。” 天峰子听着苍泽的的描述,莫名觉得心头一热,凭空生出一种拔剑与对方口中剑士研讨剑道的冲动。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冲境在即,剑心受了外界牵引而蠢蠢欲动罢了。 于是他很快平复心绪,冷静思忖道:“既如此,贵宗定然不会容他继续放肆,想必已有高手正在四处追索于他。” “天峰子道友所言不差。”苍泽点头承认道:“所以我等只想安然度过这段时间。 “待到他被我宗师叔们打杀之后,便会回转自己分守的位置。” “也好。”天峰子想着自己已收了对方的固元丹,而那丹药又正合自己与师弟所需,便点头道:“诸位请随我走……” “走?还是先别走了。” 忽然,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紧接着一道人影飘然落下,正挡几人前方一丈处,手持长剑冷冷看着天峰子等人。 正是方才他们议论的左章! 而不等惊骇难当的天峰子等人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眨眼间便来至他们身后不远处。 纵然知道面前左章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可被左章冷冷看着的天峰子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起来,更不敢贸然回头去看围拢过来的晋国的军中武者。 而相比于他,苍泽三人的表现则不济得多! 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目露绝望,一丝反抗的意志也没有,似是胆子也快吓破了! “凌云山的道友,请回吧。” 面无表情的左章看着不敢妄动的天峰子,侧身让开些许位置,“在下与凌云山有些情分,两位可放心离去。 “至于你们身后的三位天耀宗道友,若是识趣,在下可保证他们性命无忧。” 话音刚落,天峰子还不及说话,退意浓重的矮个子道士就欣喜问道:“阁下此言当真?” “自然不假。”左章说罢语气冰冷的催促道:“两位若不放心,离开后可过盏茶工夫再回来查看。” 矮个子道士闻言心头一定,忙不迭看向天峰子。 天峰子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头,可此时被重重围困之下却由不得他犹豫,只能点点头向前走去。 而天峰子身后的苍泽三人闻听竟有活命的机会,也不等天峰子离开,便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左章,显是在用眼神表明自己三人绝对会配合。 片刻后,当天峰子两人身影消失,左章收起破甲剑,缓步来到苍泽三人面前,冷笑问道:“想活?” 被左章昭昭凶名吓得不轻的苍泽二话不说,带着两名师弟躬身俯首急切道:“请阁下指点!” “好说。” 左章看了眼围拢在四周的陈瑞正等人,若无其事的说道:“腰牌、发冠、身上的符箓和丹药,全交出来。 “十息之内做到,饶你们不死!” 第一百四十章 非常手段 左章看了眼围拢在四周的陈瑞正等人,若无其事的说道:“腰牌、发冠、身上的符箓和丹药,全交出来。 “十息之内做到,饶你们不死!” 当天峰子带着他的矮个子师弟回到与苍泽分开的地方时,左章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浑身瘫软倒在地上的苍泽三人。 “苍泽道友!” 仔细观察四周,确认左章一行已经确实消失的天峰子顿时松了口气,急急搀着苍泽三人靠坐在一棵树下后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浑身乏力精神却并没受影响的苍泽无力的笑笑,缓缓答道:“他夺了我们的腰牌、发冠、符箓和丹药,又在我们身上下了禁制手段,然后就离开了。” 天峰子闻言讶然,看了看同样如同烂泥般瘫软的另外两名天耀宗道士,纳闷道:“只是这样?” 你还想怎样…… 难不成想看到我们身首异处吗…… 苍泽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道:“已经很惨了。离开宗门前,宗主说此行凶险,所以我们每个人不敢轻忽。 “所以我们身上的那些符箓丹药,基本就是我们的大半身家了。 “如今一朝尽丧,怕是没有几年辛苦是补不回来了。” 天峰子闻言,本有些眼红苍泽的身家的他心头顿时一乐,带着几分跟幸灾乐祸的说道:“身家丢了,性命却留下了,怎么看都是划算得很。 “难不成你想用那些身外物做陪葬,与你一同长眠在这穷山恶水之间?” “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憨傻儿。”苍泽摇了摇头,然后有些郁闷道:“只是心疼自己的半生积蓄罢了。” 天峰子不由失笑,旋即细细打量苍泽一番,“苍泽道友,那人下了何种禁制?你可知如何化解?” “不知。” 苍泽皱眉回忆道:“那剑士手段诡异的很,只在我丹田轻轻一摁,就将我的丹田气海和周身经脉窍穴封了个严严实实。 “如今我体内真元不仅凝固如蜡四好运转不得,更是和外界天地灵气完全隔绝开来,已是形同废人一般。” 天峰子闻言一惊,探手抓起苍泽的手腕,指搭脉门一探,顿时发觉苍泽所言不虚,不由咋舌道:“这般手段,谁人解得了?” “不管解不解得了,好歹是留了条性命。”苍泽侥幸一叹,“而且那剑士说了,这禁制一个月后自会解开,所以解与不解也只是恢复自由身的时日有所差别。” “苍泽道友豁达,在下自叹不如。”天峰子拱手赞了一声,却不知话中有几分真与假。 不过纵然真假难辨,苍泽还是诚恳的看着天峰子请求道:“可否劳烦天峰子道友,向我师兄弟们传个讯?好让他们过来接一下我等。” “自是应当。”天峰子点点头,叮嘱自家师弟看顾苍泽三人后,转身投入密林,去寻天耀宗其他修士去了。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一脸感激看着自己背影的苍泽,心中却暗暗盘算起了左章所说的,与凌云山有情分的那句话。 情分……会是什么情分? 莫非那剑客的剑法与凌云山的剑道传承有关? 唉,不明白……还是告诉师叔他们吧。 想罢,苍泽便不再纠结这句话,而是思索起了随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此番被下了禁制,短时间内动不得手,稍后便没必要再与晋国不断派进山里的人纠缠,自是也不会再遇到可能丢掉性命的凶险。 真如苍宇师兄所说…… 坏事换个角度来看便是好事啊…… 心中转着杂乱的念头,苍泽索性放松心神,静静等着自己师兄弟的到来。 然而,苍泽虽然变得闲淡起来,带着陈瑞正等人在山林之中秘密潜行的左章,竟然又遇到了三名天耀宗道士。 而这一次,这三人中的一个却比苍泽有骨气的多,一见了来势汹汹的左章等人,顿时面露死志,二话不说便要激活信符! 好在左章早有防备,动作又迅捷难当,这才堪堪在信符激发之前的刹那将三人指住,化解了暴露行踪的危机。 “看你这样子,显然是不打算配合了。” 果断封了险些催发信符的天耀宗弟子的经脉窍穴,左章随手又用一块烂布团成一团,堵住了这名弟子的嘴,然后开始麻利的搜身。 眨眼之间,一堆东西便被左章搜了出来。 而他果断从中拿走几样之后,飞快将它们交给陈瑞正分配,然后便用骰子决定了下一个行进方向,一言不发飞掠而去。 搜完了另外两个天耀宗道士的众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盼着尽快遇到下一伙天耀宗道士。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被魁梧老者派来寻找他们的宁世宗,已经与率队缉捕左章的一支人马相遇! 某处水潭边,带着几名感应境晚辈道士的细眼女道人,正寻思该如何确定左章的位置,就见宁世宗带着一脸温和笑容从天而降,顿时心头一喜迎了上去。 “空月见过世宗师兄。”细眼女道人带着几分欣喜冲宁世宗行了一礼。 “师妹辛苦。”宁世宗脸上的笑容隐隐带了几分柔和,待得细眼女道人抬起头来士才问道:“可能确定那剑士的位置?” 细眼女道人细细想了想,终是无奈的摇头道:“空月无能,没法子替师兄分忧。” “宵小狡诈,如何能怪你。”宁世宗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后皱眉道:“此番大意,折损了太多人手,山中防务难免出现问题。 “而那剑士如今似是依旧没有收手的迹象,怕是打定主意要削减咱们天耀宗的人手。 “若是任由他这般放肆下去,恐怕我们不及找到秘境,便会被大批晋国的文士和武者潜入边境五山之中。 “到时候,探寻秘境一事恐怕会生出许多波澜。” 细眼女道人闻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面色凝重的问道:“师兄可有法子寻到那剑士?” “只能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宁世宗说罢目光一凝,真气鼓荡涌向喉间,冲着林间低低嘶吼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又见魂御 傍晚时分,一直在山林中四处穿插奔波的陈瑞正一行终于停下了脚步,寻了一处隐蔽的位置暂做安歇。 他们一行人均是军旅出身,虽然并非出自同一军帐,可还是很娴熟的排了放哨轮岗的班次,开始轮换着歇息。 而在安歇期间,那些后来偶遇左章和陈瑞正一伙而加入进来的军中高手们,纷纷好奇的围拢在陈瑞正身边,或旁敲侧击或开门见山的打听起了左章的事情来。 “左兄弟,不是寻常人啊……” 被众人围着而倍感有面子的陈瑞正咂摸一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头顶茂密的青枝绿叶,虽看不到左章的身影,却还是不自觉的字斟句酌道: “咱们这个左兄弟,不光有一手超绝世间的剑法,还有一身惊天动地的医术!那真是医剑双绝的顶尖高手啊……” 就这样,被众人围拢而虚荣心膨胀的陈瑞正,开始尽心竭力的吹捧起了左章。 而素来敬慕强者的一众军中高手,从陈瑞正口中听到左章还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心头顿时一片火热。 只是这些对左章医术颇为意动的军中高手却不知道,此时藏身树巅,警戒四周的同时分心听着他们对话的左章,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惊天动地的医术…… 话说…… 惊天动地是用来形容医术的吗? 无声笑过之后,左章不再关注树低陈瑞正的吹牛和众人的附和,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对四周动静的监察上。 而随着左章的静心专注,很快,无论是虫鸣鸟语还是轻风落叶,方圆近两百丈之内的一切声音,尽数被左章灵敏的耳识捕捉。 这些声响在进入左章耳中之后,又被他细致的分辨和筛查,进而从中捕捉寻找可能代表异常的声音。 扑棱…… 忽然,一阵飞鸟振翅的声音传入左章的耳中,紧接着越来越近的掠空声蓦然响起! 嗯? 心生诧异之下,藏身树冠茂密枝叶中的左章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运足目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百多丈外的天空之中,一只比巴掌略大的飞鸟振翅疾飞,从众多如同华盖般的庞然树冠上空直直掠过。 小体型飞鸟飞得高不是没可能…… 可你这直愣愣的飞直线就有点过分了…… 还有你背上羽毛底下的符纸还露着角呢…… 是不是有点瞧不起人? 在戈壁中见过苍鹰夜间翱翔的左章,早已从苍松苍柏口中得知了御魂符和魂御术的存在,自是知道这贴着符箓振翅疾飞的飞鸟意味着什么,于是二话不说悄声落下数去。 树下众人正听着陈瑞正说书般的吹牛,忽见左章飘然出现,顿时纷纷将目光投向左章,而陈瑞正则立即住了口。 左章见状也不含糊,直接冲众人拱了拱手,开门见山的迅速问道:“各位将军,却不知咱们之中谁的箭法最好?”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瞬间从左章身上收回,转移到了三名背弓挎箭的军中高手身上。 这三人也是明白人,知道左章这么问必有缘由,互相看了看后,一名肩宽背厚,手臂壮硕且长的虎目大汉问道:“左兄弟可是要远袭什么人物?” “一只灰黑色飞鸟,比巴掌略大。” 左章迅速答了一声,然后循着耳朵捕捉到的声音顺手朝天上斜斜一指,迅速补充道:“高约十三丈,据此尚有七十五丈之遥。约十息过后会来至我等头顶” 虎目大汉迅速盘算了一下,自信点头道:“左兄弟放心,包在我身上! “不是我吴一豪吹,五十丈内,便是甲盖大小的飞虫,我也是百发百中!” “那便辛苦吴将军了。”左章欣喜点头,旋即看向众人急速道:“那飞鸟从东面来,待它被吴将军射落之后,我们需向西而行! “只是此行须又快又稳,奔行途中战阵不得散乱,应对随时可能会来的硬仗!” 硬仗! 清楚明白的两个字落进众人耳中,顿时让这些久经战阵的杀神亢奋起来,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当下便立即各按方位站定! 与此同时,虎目大汉吴一豪已经取下心爱的强弓,搭箭其上的同时抬头仰望,用他那平静无波的双眼,观测着头顶茂密枝叶间透着天光的一道道缝隙。 很快,一道比巴掌略大的飞鸟进入了他的视野,眨眼间便疾飞而来,紧接着便要从众人头顶直直掠过! 心如止水的吴一豪嘴角一翘骤然施力,手中强弓刹那间如满月般拉开! 下一瞬,吴一豪勾着弓弦的手指骤然放松,笔直的锋锐利箭仿若在众人视野中骤然消失一般,瞬间不见了踪影! 天空中,那羽毛下藏着符箓的飞鸟振翅之间,已然从树枝的缝隙间看到了十数人的身影。 可不等发现左章等人的它心中生出惊喜之情,一点寒芒就出现在它的视野中! 那寒芒来得极快,刚出现在飞鸟视野中便已来到它的眼前! 噗! 利刃破体声骤然响起,尚在振翅飞翔的飞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觉自己的身子忽然失了控制,并以惊人的急速向天空攀升! 而当它发觉身下茂密的树冠和隐藏其中的绰绰身影正飞快远离自己的时候,胸口处猛地传来一阵似要将他撕裂的剧痛! 紧接着,一个人的声音也传入了它的耳中。 “爆!” 下一刻,一股真气忽然在它胸口处爆发,发出砰然一声巨响,瞬间将它的意识崩散! 山林中,汇聚树下的众人眼看着那飞鸟被吴一豪一箭射中飙升天际,紧接着又被灌注箭上的真气猛然爆发而炸成漫天碎屑,登时兴奋的低声欢呼起来。 而在众人面前一展本领的吴一豪也倍觉面上有光,志得意满的收起强弓咧嘴笑个不停。 “吴将军真乃神箭手!” 左章拱手称赞一句,然后正色道:“各位!速走!万莫乱了战阵!”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分持兵刃,按着战阵站队钻进了密林,向西奔去! 而同一时间,左章一行的东方,距他们数十里外的一处水潭边,数名面上贴着御魂符的天耀宗道士,正在宁世宗和空月的看护下闭目静坐。 可就在这时,一名天耀宗道士忽地神情痛苦的剧烈颤抖起来,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从他眼耳口鼻间疯狂涌出,眨眼间便将他的道袍染红了大半! “不好!快护住他的神识!” 宁世宗面色一沉,空月一步跨出来到那道士身边,数道符箓电般打出,化作一座金光罩将其笼罩其中! 片刻后,那道士痛苦扭曲的神情缓和下来,血水也不再从七窍涌出,只是整个人萎靡不堪,已然昏迷过去! “好贼子!竟这般警惕!” 宁世宗见状眉头微皱,“他负责查探何方?” “西面。”空月一边稳定那重伤道士的伤情,一边回忆答道:“看时间和飞鸟的速度,当是在数十里外出的事!” “我去看看!” 宁世宗说罢抖出一张符箓,化作青云拖着他向西飞去,眨眼就化作天空中一个小黑点。 而脱不开身的空月见状咬了咬牙,望着宁世宗远去的身影,带着几分担忧默然道:“师兄……小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遭遇之战 山林间,陈瑞正一行十余人步履迅捷的急速奔行着。 而不论他们如何奔走,一行人始终谨守各自的位置,整体成箭矢状阵型,分毫不曾凌乱。 同时,陈瑞正等人虽看着面色凝重,可实际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掩饰不住的亢奋! 暗暗跟在一侧的左章颇感诧异,细细观察之下,顿时发觉陈瑞正等人奔行间虽然步履各有细微差别,可呼吸的频率却一模一样! 同时随着他们那稳定有力的呼吸,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形气息。 这些从不同人身上涌现的气息毫无二致,刚一离体便融合汇聚在一起,化作一股锋锐浩荡之气,不仅笼罩了整个战阵,更把所有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晋国的军中只有三门功法,按理说还不如一个中等宗门底蕴深厚…… 可是实际上,晋军中的武者却能借着战阵以下克上…… 我原先还有些不解,可如今看来,三门功法借着战阵相互配合起来,威力着实不容小觑啊…… 想着想着,左章不由想看看陈瑞正等人凭着战阵与高境修士争斗的场面。 而就在左章脑中生出幻想的画面时,驾着青云一路向西的宁世宗已经来到了他们射杀飞鸟的位置,并找到了哪支将飞鸟振成碎屑的箭枝残骸。 “看形制,当时军中所用的箭枝。” 宁世宗皱眉打量着手中仅余箭尾两寸的残箭,忽然看到箭杆上刻着几个小字,不由细细分辨念了出来,“神射……吴一豪……” 念罢,皱着眉头的宁世宗将吴一豪三个字牢牢记住,然后落下身形,开始仔细查看四周。 仅过了片刻工夫,宁世宗便找到了左章等人安歇的痕迹,并根据杂乱的痕迹确定,曾有十几人在此处休息。 “被他们下了禁制的弟子说,那剑士与十几个军中杀才同行,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宁世宗念叨着,很快发觉左章一行向着西边逃去的新鲜痕迹,于是毫不犹豫的再次召出青云,顺着痕迹一路追去了 约莫盏茶功夫过后,驾着青云凌空飞遁的宁世宗终于发现了一路狂奔的陈瑞正一行。 与此同时,见多识广的他也发现,陈瑞正等人奔行间被浩荡气息链接笼罩,竟是已然结成了战阵! “那是……矢锋阵?” 发觉战阵已经结成的宁世宗没有贸然靠近,细打量一番战阵形制后一边回忆一边念叨道: “矢锋阵,利突袭,弱守成,遁速迅捷,锋锐无二。 “若遇之,暂避其锋,以金法断其中,或用雷法破其尾,此阵得破……” 就在宁世宗念叨着怎么破阵的时候,在前方奔行的左章和陈瑞正一行,也看到了飞在空中远远缀着他们的宁世宗! 只是,他这番出场着实有些吓人,顿时把陈瑞正等人吓得够呛,险些维持不住统一的呼吸而自行破了战阵! 而之所以会这样,皆因在这世间,不论佛门道宗还是文脉武道,只有修至至高的第五重境界,才能凌空飞遁屹立天际! 如今宁世宗做到了道门中只有造化境修士才能做到的飞空遁行,如何不令被他追着的陈瑞正等人紧张! “不用担心,他不是造化境的修士。” 在暗中旁观的左章看出众人心头的紧张,一边奔跑一边解释道:“这一次,代国三宗派来探索边境五山的人手相差不多,显是为了互相制衡。 “既然是制衡,若一家派出了造化境修士,另外两家就没理由不派。 “既如此,三家的造化境修士应当同在一处,互为监督,以防某一家耍什么鬼心眼。 “所以,若他是造化境修士,凌云山和无相观的造化境修士没理由不跟着。” 说到这里,左章顿了顿,见不远不近缀着陈瑞正一行的宁世宗没有动静,便继续说道: “我观他虽凌空飞遁,可是足下却有一片青云托着,显是用了什么道法。” “况且你们看他一身湖蓝色的道袍,说明修为确实是玄妙境,所以不必吓唬自己。” 听罢左章的分析,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原本并无动作的宁世宗忽然动了!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箓,迎风一抖便向着陈瑞正等人打来。 刹那之间,那符箓蓦然一变,化作一个缠绕着雷电的金光小剑,迅捷无比的破空飞向陈瑞正等人的矢锋阵尾部! “雷法?来得好!” 站在矢锋阵阵首位置的陈瑞正见状大喝一声,吐气开声奋起手中长刀,冲着越空飞来的金光小剑猛地一斩! 歘! 随着陈瑞正的挥刀斩,那笼罩着车队的浩荡气息骤然一动,一道巨型刀罡瞬间成型,直奔半空中的金光小剑! 轰! 下一瞬,金光小剑与巨型刀罡猛地相撞,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 与此同时,刺目的光芒随着巨响爆发在半空中闪耀,仿若一个微型太阳轰然炸裂一般,逼得众人忍不住就想闭上眼睛! 而待到巨响和光华消散,爆炸卷起的狂风这才涤荡四周,将周围的草木吹得东倒西歪! 不过,相比这骇人的场面,造成这个场面的宁世宗和陈瑞正等人不仅对此视若无睹,还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个挥洒符箓,一个斩出刀罡,再度使出杀招对轰! 一时之间,轰然巨响此起彼伏,强光罡风扫荡四周,顿时让这在宁静中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的山林,忽然迎来了难以想象的摧残! 下方的山林中,潜藏阴影之中的左章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的看着这生平仅见的壮观场面,颇有种置身梦幻的错觉! 然而很快,回过神来的他就发觉,先比每一刀都豁尽全力的陈瑞正,悬飞半空的宁世宗却一派轻松洒脱的模样! 而那些威力惊人的符箓,更似是被他随意挥洒一般,似是根本没有让他用出几分力气! 糟了! 这人在试探和消磨陈瑞正等人的战阵威力! 洞悉了宁世宗心思的左章心头顿时一沉!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得脱身 明确了宁世宗的想法之后,他身上更多的细节被左章极强的观察力捕捉到。 而除了那轻松洒脱的做派,缓缓逼近和下降的青云、暗中搜寻四周的眼神以及催发符箓间偶尔出现的停顿,都表明了一件事情…… 他在找我,甚至在引诱我出手!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左章脑海,就让他本就凝重的眼神越发沉凝。 因为诱使他出手这件事,本身就说明对方并不畏惧他出手,甚至很可能还藏着反制的自信和手段! 会是什么手段? 是杀? 还是抓? 我该如何应对? 左章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重重疑问,然后就开始越发细致用心的观察起来。 而很快,更多的细节就落入了左章的双眼之中。 只见那一道道打向陈瑞正等人的符箓,除却第一道缠绕雷电的金光小剑,威力与玄妙境一重天修士的全力一击相仿以外,其余的符箓,每一个都有玄妙境二重天修士全力一击的威力! 而这个威力程度的符箓,也是陈瑞正一行借助战阵能应对的极限! 看到这些,左章疑念顿生。 能随手打出玄妙境二重天修士的全力一击…… 又不是造化境的修士…… 那么最次也是玄妙境三重天! 可是,有这等修为,为何每次出手都恰能让陈瑞正他们反应过来? 除非他……意在生擒! 想到这里,左章眼睛蓦然一亮,脑海中念头急转,目光游移不定的朝宁世宗身后方向望了几眼,瞬间有了主意。 “陈大哥!” 左章轻喝一声,然后悄声对着正竭力与宁世宗拼杀的陈瑞正道:“此番争斗声势太大了,耽搁下去弊大于利! “尽快寻机变阵而遁,莫要再被他抓住!” 正全力拼杀的陈瑞正闻言立时冷静下来,忽然醒悟此时确实不是缠斗的时候。 可此时他们被宁世宗牵制得死死的,哪里来的时间变阵,只能一下接一下的挥出刀罡与宁世宗打下来的符箓对拼! 而就在他逐渐心焦的时候,却听左章忽然又说道:“此人意在生擒咱们,如非必要不会下死手!稍后放心逃遁,到山洞等我!” 一语说罢,陈瑞正就见左章身影一闪,人已经钻进密林不见了踪影! 半空之中,宗世伟已经逼近至陈瑞正一行五十丈之遥,而直至此时他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使剑的高手,一丝讶然不由自主的浮上心头。 卖了这般多破绽也没等到那剑士出手…… 难不成,与这些杀才分开逃了? 算了,先擒下来审问一番吧! 念头一动,宁世宗目光一凝就要认真出手。 可就在这时,一缕衣袂掠空声忽然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并迅速远去。 宁世宗讶然之下循着声音瞥去,却见一个手提长剑的灰色身影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急速而去! 那是……那剑士? 宁世宗眉头一挑,正对左章突然现身的行为有些不解,脑中却忽地灵光一闪,顿时心头一沉! 空月和施展魂御术的弟子们还在水潭边! 惊诧之下,宁世宗立即发觉左章奔行间步履坚定迅捷,目标性极强,显是已经猜到那里有什么人,且笃定那些人无法抗衡他的剑术! 此人知道魂御术的弱点! 此术不是真传弟子接触不得…… 谁人告诉他的? 惊诧迅速化作震惊,宁世宗施展符法的节奏瞬间乱了刹那,让他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攻势出现了一丝空档! 而就是这刹那的空档,迅速被下方严阵以待的陈瑞正捕捉到,立即狂喝道:“变阵!飞燕!” 正全力鼓荡真气配合陈瑞正的众人对于军中战阵了熟于胸,闻言立即下意识的就错步换位,同时呼吸频率瞬间一变! 下一瞬,成箭矢状的阵型骤然一变,化作如梭亦如鸟的紧凑阵型! 而飞燕阵刚一成型,早已做好准备的陈瑞正便鼓荡真气调动众人气机,不等宁世宗下一道符箓落下,便闪电一般窜进了山林之间! 飞燕阵,轻灵迅捷,机变第一,弱守轻攻。 若遇之,困之于未动之前,或以遁法强行拦截…… 悬飞半空的宁世宗眼角一抽,心中瞬间闪过飞燕阵的特点! 然而,纵然知道飞燕阵的特点和破解之法,宁世宗此时也没法子舍下左章前去强行拦截! 因为在他身后,有着他不容出差池的人在! “那剑士远比那些有勇无谋的杀才重要百倍,绝不能就这般放过!” 坚定地念叨一声,宁世宗果断舍下了陈瑞正一行,身影急动向着身形飘忽不定的左章追去! 树冠下的阴影中,奔行间的左章只觉身后漫空震响忽然消失,紧接着掠空声向着自己逼近,哪还不知宁世宗如他所料的追了上来,立即全力施展影遁术向前奔去! 霎时间,左章身形飘忽诡谲如鬼魅暗影一般,飞快的向着宁世宗来时方向遁去。 而宁世宗也不含糊,一张神行符拍在身上,整个人如流光一般飚射而出,朝着左章追去! 一时间,两人一光一影仿若猎豹逐鹿般在山林间追逐奔突,眨眼之间便掠过百丈之遥! 然而数息过后,宁世宗面上满是惊骇之色,因为他发觉自己不仅没能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甚至稍有不慎还有被对方甩脱的可能! 不行! 必须拦下他! 打定主意的宁世宗一咬牙,神识瞬间扩散,顷刻间便将始终领先他十数丈的左章锁定! 紧接着,数张符箓瞬间出现在他手中,在真元灌注催发下,其中两张立即化作两方数丈大小的金光巨印,向着身形飘忽不定的左章轰然砸去! 全力运转浮影无踪身法的左章正因甩不掉宁世宗而郁闷,忽觉身后恶风狂猛,偷眼一瞧之下却见两方庞然巨印朝着自己砸来! 而看那挡在巨印前方的树木尽被摧枯拉朽的撞倒,左章便知道被它们擦碰一下绝对不好受! 老不死的你不是要生擒我吗! 如今你这把人砸成肉泥的派头…… 抓不到人也别自暴自弃啊! 心中嘀咕一声,左章体内运转的真气豁然一转,整个人瞬间变作毫无重量的浮尘一般,一下子被疯狂鼓荡的狂风吹出老远! 轰隆! 巨印若坠地流星般落下,震撼大地的同时也荡起大量烟尘,遮蔽了大片的山林! 然而能遮蔽视线的滚滚烟尘,却挡不住宁世宗的神识! 料定那两方巨印奈何不得左章的他在巨印落下的刹那,手中剩余的符箓顺势催发,化作锋锐无比的三寸金梭,闪电一般朝着随风飘荡的左章激射而去! 梭刃所指,正是左章双腕双足!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追我逃 顷刻之间,锋锐的金梭已经来至左章身前,其上闪烁的金光在左章眸中映照出一缕金芒! 我就知道这老阴货有后招! 左章心中嘀咕一句,破甲剑离鞘而出,手腕一转便将自己护了个严实! 叮叮当当! 金玉相击的清脆声音骤然响起,那飞袭而来的金梭瞬间便在破甲剑斩了个支离破碎,然后崩碎成一蓬蓬光沙! “披袈裟!” 一声惊呼,却是目睹了左章剑招的宁世宗诧异开口,“你不是武道剑士!而是佛门真传弟子!” 话音刚落,再次运起影遁术在前方飞掠奔行左章心头一跳,攥着破甲剑的手下意识的攥紧! 这老阴货知道慈悲剑法! 揭破我的身份是要乱我心神! 瞬间明白对方心思的左章迅速稳定心神,真气不停鼓催,影遁术运转到极致,继续向前奔去! 而在他身后十数丈的宁世宗再次攥住数张符箓,神识死死锁定左章的同时大声喝道: “你是晋国哪一寺的真传弟子?掩人耳目潜入此处有何用意?” 厉声质问之后,回应他的却是左章的不理不睬和坚定不移的步伐。 料到左章不会有反应的宁世宗不为所动,真元在捏着符箓的指尖蓄势待发的同时,继续大声呼道:“不对! “慈悲剑法仅在周国有传承,你不是晋国人士!你是周国的僧人!” 前方的左章一听就知道宁世宗打得什么算盘,心头冷笑的同时步履忽地迟缓了刹那! “着!” 身后一声轻喝,三道符箓破空而来,恰在左章步履迟缓的刹那围堵在左章身周,化作三堵金光闪闪的坚壁,将他身前和左右的路途尽数堵死! 一招得手的宁世宗稍松一口气,另外几张符箓随之催发,化作数张巨网向着左章罩去! 然而就在这时,即将被巨网笼罩的左章步履不停冲向前方,似是根本不没看到那金光坚壁一般! 与此同时,他调动体内真气立即涌入破甲剑,闪电般一刺一撩又一落,如月般皎白的剑锋已然斩在前方的坚壁上! 紧追着左章的宁世宗见状,深知那坚壁是用了自己多少真元凝化的他不由哼笑道:“蝼蚁撼山……” 嚓嚓嚓!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利刃破物声响起,左章面前的金光坚壁直接被左章斩出一个洞来! 上一瞬还自信非常的宁世宗顿时愕然,眼看着左章速度不变的穿洞而过,金光坚壁轰然崩碎,那一张张金网罩了个空,这才从这一连串的意外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咬牙继续向着左章追去。 只是这刹那的耽搁,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从十数丈拉大到二十丈,让心有不甘的宁世宗愤愤咬牙! 然而宁世宗究竟不是普通人物,知道仓促间拦不下左章,索性便不再拦截,直接掏出一张又一张的符箓,催发之后向着左章不管不顾的疯狂打去! 一时之间,一张张威力惊人的符箓如陨石一般砸落而来,轰然巨响在左章身后频频爆发,声势浩大威力惊人! 然而,不论宁世宗施展的符法如何诡异或者难缠,身形飘忽的做左章总能凭借或如鬼魅或如浮尘的灵活身法,险之又险的以毫厘之差闪避开来,不让任何一道符箓触及自己分毫! 而若是避无可避的时候,左章手中的破甲剑总能杀出一条出路,让他继续逃遁下去! 不过即便如此,从没让符箓击中自己的左章的脸上,还是很快爬满了郁闷。 因为他知道,宁世宗之所以这般声势浩大的将攻势倾泄在自己身上,其实不仅是要试图通过这种手段镇压自己。 更是要暴露自己的位置,提醒让周围的天耀宗修士,要么提高警惕退避开来,要么冲上来联手镇压自己! 老阴货…… 你给我等着! 使尽浑身解数也甩不脱宁世宗的左章愤愤咬牙,一边竭力闪避宁世宗变化百出的符法,一边盘算着如何还以颜色! 就这样,两人一追一逃之间,盏茶工夫眨眼即过,距离空月等人所在的水潭已经不足百丈之遥! 而宁世宗眼看着左章距离空月等人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天耀宗门人能突然杀出助自己一臂之力,焦躁渐渐爬上心头的宁世宗终于按捺不住! 只见他目光决绝的从怀中取出一张赤红色的符箓,死死瞪着左章大声喝道:“那和尚!俯首就擒的话,老夫保你不死! “若一意孤行还往前去,便是大能出手,也救不回你的性命去!” “臭牛鼻子你放屁!” 左章一边竭力奔行一边大声喊道:“俯首就擒?落在你们手里我还能有个好? “不如你远远退去,我也答应你不寻你徒子徒孙的晦气,就此离开此处!如何?” “好!你且停下脚步!” 宁世宗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只是神识依旧牢牢锁定着左章,且脚步也不曾放缓分毫! 左章见状哪还不知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怒气冲冲大声嚷道:“老不死的牛鼻子!诓骗我有意思吗?我诚意待你,你却……” “还在拖延时间!真真冥顽不灵!” 眼看着左章距离空月等人所在位置已不足三十丈之遥,宁世宗怒吼一声果断咬破指尖,手指一弹便将一串血珠甩了上去! 下一瞬,那串血珠被血色符箓瞬间吸了个干净,开始绽放出朦朦赤光! 而宁世宗见状横眉瞪目掐了个决,遥指左章的同时大声喝道:“疾!” 刹那之间,血色符箓随着宁世宗一声怒吼,瞬间化作一柄散发着灼灼凶焰的血色长剑! 而这剑刚一出现,便顺着宁世宗的指引向着左章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便是连残影也不曾留下,仿若原地消失一般,再出现时已经来至左章背后! 始终全神关注着身后宁世宗的左章顿时骇然,在那血色长剑骇人的遁速下想要闪避已是不能,仅能稍稍偏开要害位置! 噗! 一声轻响,血色长剑结结实实的命中了左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败为胜 左章中剑数息前的水潭边,一个数丈大小的半球形透明光膜如倒扣的巨碗一般扣在地上,将眉眼细长的空月,以及她护着的尚未从魂御术中清醒过来的天耀宗真传弟子护佑在内。 只不过,空月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却和那些面容沉静无声端坐的道士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实,在那些声势浩大的符法越来越近的时候,沉静机敏的空月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为保万全,她和宁世宗选定的这个位置隐秘至极,知晓者只有寥寥数人。 而如今既然有人一边施放符法一边急速靠近,只要稍稍转转脑子便能知道,是有贼人直奔此处而来,追者拦截不及只能这般报讯示警。 于是,深知自己当以护佑门中真传弟子为第一要务的空月,二话不说架起了金光罩,将自己和一众真传弟子护佑在内。 而金光罩刚刚成形,她就听到宁世宗和左章的声音传来。 “世宗师兄?” 空月惊讶的听着两人近乎嘶喊争吵的对话,眨眼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越发不解。 和尚? 何处来的僧人? 世宗师兄……拿不下他? 以世宗师兄的符道修为……怎可能? 种种疑虑接踵而来,让空月心中纳闷不已。 可此时不仅没人能解答她的疑问,更因贼人接近而必须全神谨守。 于是空月只能抛却杂念,一心维持金光罩,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袭杀! 然而,当她听到宁世宗吼出一个疾字的时候,她心头一震面色骤变! “破空血剑!师兄怎会……” 嘭隆! 话音未落,一道灰色身影便如陨石般骤然飞进空月的视野,轰然撞断一棵与成人腰身粗细仿佛的大树! 紧接着,那身影去势不止的又打着旋飞了数丈,然后扑通一声跌落进一旁的水潭之中! 目瞪口呆的空月愕然看去,却见一蓬浓重血色蓦然出现在那原本幽深清澈的水潭之中,并随着层层波澜的滚荡起伏,迅速晕染了整个水面! 而回过神来细细回忆,空月忽然想起那灰色身影的背后似扎着一柄赤色符剑! “师妹!” 正思忖间,一声呼喊将空月从震惊中唤醒,而当她寻声看去,却见面色苍白的宁世宗流光般飞掠而来,一脸关切的落在金光罩外! “世宗师兄!”空月见状立即收了金光罩,惊道:“那破空血剑符损耗气血神识……” “不碍事,将养些日子便好。” 面色苍白的宁世宗不在意的摇摇头,然后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空月几眼,见对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波纹中血色浓郁的水潭。 “那人掉进去了?”宁世宗问道。 “是。”感受到宁世宗对自己的关心,空月细长的眉眼微弯,点头道:“我见他后背中剑,失控撞断一棵树后掉落进去了。” 宁世宗看着湖面,一边稳定稍显紊乱的呼吸一边说道:“此人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慈悲剑法,很可能是周国佛门真传弟子假扮。 “他在此现身,又与晋国的一众军中武者勾结在一处,必然有所图谋,需尽快将其捞上来弄清楚。” 说罢,气息稳定下来的宁世宗来至水潭边,弹指一张符箓飘出,化作一只六尺大小的金光巨掌探入水中。 一时间,金光巨掌在潭底游荡搜索,寻找左章的踪迹,却将泥沙搅荡而起,让本就因血水而不再清澈的潭水越发浑浊。 片刻后,站立潭边的宁世宗忽然长出一口气,骈指一挑,水波顿时滚滚涌动,紧接着握成拳状的金光巨掌破水而出,飞至宁世宗面前。 而在金光巨掌之中,一个腹腰双腿被紧紧攥着,仅露出胸部以上和双手的人紧紧闭着双眼,生死不知。 不过即便如此,他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如月光般清亮皎白的长剑,足见这长剑对他极为重要。 “师兄,这人便是那周国的僧人?”空月打量着浑身泥尘血污的左章,皱眉问道。 “不错。”宁世宗转头冲空月笑笑,“此人遁法诡谲多变,剑法灵动玄妙,在周国佛门之中绝不是普通真传弟子。 “若不是我有破空血剑符,恐怕想拿下他还要多费许多功夫。” “竟逼得师兄动用破空血剑符……”空月啧声感慨,细细打量左章,“那破空血剑锋锐无双,斩金削铁如同砍软泥一般……” 说着说着,空月话头一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左章身中锋锐无比的破空血剑,跌落水潭之中,大量失血染红了潭水。 这足以说明破空血剑当时已经重创了左章,给他造成了能在瞬间流失大量鲜血的创口。 可是,细细回想之下,空月忽地想起,破空血剑不仅没能从左章背后穿至胸前,更是将很长一截留在他的后背上! 想到这里,空月忽然面色一变,“师兄……” 唰! 忽然乍起的皎白月光带着轻微的破空声截断了空月的话头,而那曾斩碎宁世宗大量符箓的长剑在斩碎金光巨掌的同时,也稳稳地停在了不及反应的宁世宗的喉间! 嘭! 金光巨掌轰然崩散,满身泥水血渍的左章则在漫天光沙中飘然落地,看着一脸惊容的宁世宗,让口中藏着的血水从嘴角溢出。 “你那什么破空血剑捅的我很疼啊……” 纵然左章飘身落地时假作重伤不支踉跄了一下,可手中抵在宁世宗喉间的破甲剑却不曾移动分毫,让宁世宗和空月两人不敢有丝毫异动。 “怎会……”宁世宗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左章,忽地面色一变惊道:“金刚不坏体!你练成了佛门十八绝的金刚之身!” “马马虎虎吧。” 有意误导宁世宗的左章自是不会否认,纵然有本命神通不坏而只痛不伤,却再次从嘴角挤出一丝血迹后艰难道:“牛鼻子,你们自封经脉窍穴吧……” 宁世宗和空月相视一眼面露迟疑,左章则二话不说将破甲剑递前半分! 刹那之间,剑尖毫无滞碍的刺入宁世宗喉间一丝,鲜血瞬间涌出! “不要!” 大惊失色的空月失声惊呼,趋前半步急切道:“我自封经脉窍穴!你放了世宗师兄,换我做你的人质!” “师妹!”宁世宗一把拉住身旁神色焦急的空月,目光沉凝的看着左章,沉声道:“放过我师妹和此处的天耀宗弟子,我自封经脉窍穴!” “你们还真是心心相印。”左章冷哼一声,心中盘算一下点头道:“你们自封经脉窍穴,我保证不杀此处任何一人。” 宁世宗闻言稍松一口气,然后目光灼灼的认真盯着左章,“好!但你须立下佛誓!” 若违誓言,便被佛祖厌弃么? 你怕是不知道佛祖有多不待见我…… 不过这样却能坐实我周国佛门真传弟子的身份…… 左章心中微哂,却做出为难的模样,犹豫片刻才皱着眉头立下佛誓。 丝毫不信任左章的宁世宗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深吸一口气迅速自封经脉窍穴。 被宁世宗牢牢扯着的空月感受到了他掌心传来的坚决,咬牙自封经脉窍穴,双目喷火一般狠狠瞪着左章。 “保住性命就是好事,不是吗?” 依旧用剑指着宁世宗的左章说着笑了一声,飞快的运使回春针诀将他的周身经脉窍穴封了个瓷实,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收起破甲剑。 紧接着,他无视了空月如看杀父仇人一般的眼神,拎起瘫软如泥的宁世宗,笑呵呵地说道: “牛鼻子,你先前闹出的动静太大,怕是不刻就有大把的牛鼻子赶来,所以劳烦你送我出山吧。” 说罢,左章运转浮影无踪身法,拎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宁世宗没入山林,眨眼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四十六章 潜逃途中 “你本不是我的对手。” 就在左章拎着无法动弹的宁世宗潜行的时候,他手中的宁世宗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左章目光低垂,扫了眼面容沉静的宁世宗,轻笑一声点头道:“牛鼻子你说得不错,正面相对,我撑不过半柱香。 “能拖延到最后,其一是你一开始并不想杀我,用的多是活捉的手段。 “其二则是临近那水潭时,你方寸大乱,改变主意急着想要杀我,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宁世宗闻言抬眼看了左章一眼,沉声道:“所以……你一直在诱我出手杀你。” 左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边监测四周一边低声说道:“刚刚相遇时,你不也在诱我出手么” “我能依仗的手段不多,遁法是逃命的保障,慈悲剑和金刚身则都是近身的手段。 “可是你在明知我擅长近身缠斗的时候,还要诱使我出手杀你,就说明你有在我近身的刹那制服我的手段。 “我随不知那手段是什么,但我不会傻到去以身相试,只能想办法让你毫无防备的主动走到我近侧了。 “那么什么时候你才会这么做呢?自然是你以为我已经重伤而无力反抗,亦或是以为我已经身死的时候。” 宁世宗闻言皱眉稍作思忖,豁然一惊道:“我与那些晋军武者动手之时,你便做出了这等筹谋?” “那时只有个大概的想法。” 左章耸耸肩,抬头看了看黑下来的天色,咧嘴笑道:“其余的都是在确定你身后有必救之人之后,一点点完善的。” 宁世宗目光复杂的看着左章,又问道:“你怎知自己能抗的下我起了杀心之后的手段?” “我不知道。” 左章做怅然状摇头叹道:“除了这个法子,我没有别的手段可用,只能行险试一把。 “不过我师父说过,只要不是第五重大境界的手段,取不走我的性命!” 说罢,左章面带傲然,心中却暗暗冷笑。 其实,他先前已经用破甲剑试过了自己本命神通不坏的坚韧程度。 而实验结果就是,即便是关注了真气的全力一剑,也只能让他痛而不伤! 只不过那痛楚太过强烈且持久,让他数个时辰都只能打滚哀嚎,连镇定心神也困难无比。 而之前用破甲剑一个劲的削砍宁世宗打过来的符箓,就是为了评测宁世宗的符法威力,以便确认自己是否有本事硬扛宁世宗起了杀心之后的手段。 此时动弹不得的宁世宗自是不知道左章心中想法,只当他当时是真的豁出命来行险一试,不由再次动容! “虽说佛门弟子有什么样的本事,全看对佛法的理解。” 宁世宗感慨一声,认真看着左章问道:“你这般年纪,就有这等修为和心性,他日必成佛门大能。 “敢问阁下法号为何?出自哪一座名门大寺?”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左章闻言不由失笑,低头看了眼转着眼珠不知在盘算什么的宁世宗,哼笑道:“与其打听我的底细,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立下佛誓不杀老夫,那老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宁世宗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目光灼灼看着左章一字一句道:“不过你且等着,你周国暗中介入边境五山之事,老夫定会为你大肆宣扬! “而你斩杀我天耀宗门人弟子的账,老夫也会一并记在你周国的僧人身上! “你且看着,老夫一朝脱困,不去你周国灭上十座八座寺庙,都对不起你的今日之赐!” 眼看误解越来越深,正中下怀的左章心中暗笑,就要说一句随便你。 可话还没出口,左章就忽然觉得宁世宗此时这般说有些不大协调。 因为此时宁世宗误以为左章是假冒晋国武者的周国僧人,那么不论是宣扬此事,还是将来报仇,都不该这么直白且恶狠狠地说出来! 而宁世宗不但说了,还言明自己将来会身赴周国平灭几座寺庙,这就是明摆着再告诉左章,绝不能将他放走! 可此时整治逃命的关键时机,不放走他而消弭后患的法子便只有一个…… “你想让我杀了你?” 左章眉头微蹙,看着宁世宗闪烁着寒光的双眼,心中缓缓转着念头。 为什么这么急着激起我对他的杀心…… 难道我一旦杀了他,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左章眸光微转定下心神,停下脚步将宁世宗放在一棵树下,仔仔细细搜查他身上可能藏有什么要害事物的位置。 片刻后,一小堆杂物被左章堆在地上,而其中大多都是符箓,剩余的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把件。 手把件……嗯? 忽然,左章的目光落在了一件木质的小玩意儿上。 那是一个一寸多大的小葫芦,雕工细腻而有光泽,显然是经常被宁世宗拿在手中把玩的东西。 而左章之所以将目光落在这个小葫芦上,完全是因为他曾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葫芦手把件! 而上一次见到相同葫芦手把件的地方,则是广安府府城的花河岸边,添香阁锦蕊所在的暖阁之中! 没错! 在添香阁中想办法让锦蕊脱身的时候,左章确实曾在宁世伟送给锦蕊的诸多事物中,见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葫芦! “你认识这个葫芦。” 瘫坐在树下的宁世宗细细观察着左章,见他的目光在那葫芦手把件上停留了许久,忽然笑了。 紧接着,宁世宗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那裂开的嘴角中,两排整齐的白牙闪烁着幽幽寒光! “你见过宁世伟,对吗?” 宁世宗话音刚落,左章心头便是蓦然一紧,却假作茫然道:“宁世伟是谁?” 见左章这般表现,宁世宗却是不为所动的笑着说道:“难怪你不曾询问老夫的名号,原来是已经知道老夫与世伟孪生兄弟。” “您是位究竟是谁?”左章目光茫然的看着宁世宗,似乎真是对此一无所知。 宁世宗不以为意的笑笑,“看到老夫相貌的时候,你应该就知道世伟与我的关系了,何必再装傻。” 左章闻言心头一沉,却依旧是一脸茫然,“不知所谓。” 第一百四十七章 蒙混而过 “你认识这个葫芦?” 瘫坐在树下的宁世宗正细细观察着左章,见他的目光在那葫芦手把件上停留了许久,愣了一下后忽然笑了。 紧接着,宁世宗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而那咧开的嘴角中,两排整齐的白牙闪烁着幽幽寒光! “你见过宁世伟,对吗?” 宁世宗话音刚落,左章心头便是蓦然一紧,瞬间想起曾被他一剑贯脑而命丧添香阁后小巷中的宁世伟! 紧接着,左章又忽然想起,当初宁世伟断了一只手也要潜回添香阁中,看架势绝对是奔着什么东西去的。 莫非……当初他就是为了这个葫芦? 心念电转的同时,左章也知道此时绝不能露相! 其实,早在宁世宗显身的时候,亲手将宁世伟斩杀的左章就意识到,这两个同出关系匪浅! 而后来亲耳听到空月喊宁世宗为世宗师兄,他便明白宁世宗和宁世伟乃是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 然而,他杀宁世伟本就是极隐秘的事,所以只能扮作不曾见过宁世伟的样子,与宁世宗斗智斗勇! 可谁曾想,一个两人都有的手把件小葫芦,会让左章露出一丝破绽! 念及此处,左章果断摆出看到胡言妄语的傻子的表情,摇头冷笑道:“我不知宁世伟是谁,不过这个葫芦我确实见过。 “而你这般在意,想来这个葫芦并不简单吧?” 说着,左章探手拿起葫芦,凝神细细打量。 原本只是有所猜测的宁世宗见状不由眉头微蹙,目光犹疑不定却越发仔细的观察着左章。 而立佛誓如同讲笑话一般的左章暂时还没有杀宁世宗的想法,所以精通审讯要领的他明白,这种情况下必须用露小瞒大的手段,将自己方才无意之间的失误引到别处去! “我想起来了。” 左章忽然面露恍然轻哼一声,然后鄙夷的看着手中葫芦,似是在看某人一般缓缓说道:“在晋国游历时,我曾见一人在酒楼用饭间把玩此物。 “后来他将这东西放在桌上,却被一名偶然经过的孩童看到,忍不住想探手去抓。 “本来,他将这小葫芦看紧些不让那个顽童拿走便好,可这人却将孩童抓起向地上掼去。 “而当时若不是有店家拼死拦着,那孩童父母又哭喊着求饶,恐怕那孩童便要被他掼死了。” 这一番话说得细致又毫无漏洞,关键还很是附和宁世伟的脾性为人,登时让宁世宗眉头一皱。 左章见状饶有兴趣的看向宁世宗,咧嘴笑道:“现在想来,那面目狰狞的老头和你还颇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宁世伟了吧?” 见左章这般说,宁世宗眼眸中光华微黯,点了点头道:“他是我孪生胞弟。” “那你这弟弟的心性脾气可真是差到家了。” 看不出那葫芦有什么门道的左章哼笑一声,好奇问道:“我听那细眉细眼的女道叫你世宗师兄,老牛鼻子你唤做宁世宗?” “不错。”宁世宗点头。 左章面露沉思沉吟道:“宁字辈,还是三个字,按着你们天耀宗苍宁朴玄、化珏宇空的排法……嘶!” 正自琢磨的左章忽地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宁世宗,失声惊道: “都这么老了才修到玄妙境三重天,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 在左章惊诧目光下刚刚露出几分傲然的宁世宗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头,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 心头暗笑的左章面带不屑的哼了一声,俯身扯下宁世宗的道袍袖摆,将连同符箓在内的众多杂物包裹起来,然后转到宁世宗所靠的大树后开始挖坑。 实际上,左章并不觉得宁世宗的修行速度慢,反而还觉得他很了不起。 因为就事论事的讲,宁世宗是宁世伟的孪生兄长,那么他自然也是妖族。 而相比修习妖族功法修到熔骨境的宁世伟,身为妖族却修行人族功法的宁世宗能修到玄妙境三重天,绝对克服了诸多难比登天的碍难! 要知道妖族若是改修人族功法,首先便要在化形时观想人族的经脉,只这一步,便要将九成九的妖族挡下来。 而化形后要依着人族功法修行,其中每一步对妖族都是事倍功半,其中艰难便是寻常人都想象不到! 不过,宁世宗两兄弟身为妖族却拜入天耀宗门下,还都能混到高位,这背后的缘由就有点让左章好奇了。 左章正思忖间,就听宁世宗忽然问道“你在做什么?” “把这些东西都埋了。” 眨眼间刨了个水桶大小坑洞的左章理所当然的答了一句,然后不着痕迹的将布包收进佛国,一边毫不遮掩的迅速填坑一边说道: “谁知道这些东西里会不会有什么暴露我位置的玩意儿,所以还是丢掉的好。” 宁世宗一时无言,等到左章填好了坑,重新将他拎起来后才再次开口道:“这不是出山的路,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不妨猜猜。” 左章笑了一声,指尖真气游丝针再出,直接封了宁世宗五识和神识,辩了下方向后再次拎着陷入昏迷的宁世宗钻进了林子。 与此同时,边境五山的深处,宽大若庭院的马车车厢中,原本安然静坐的天耀宗魁梧老者忽然眉头一皱。 同在车厢中的黑袍老者和青袍负剑道人立即察觉了他的异样,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后,纷纷将注意力放在魁梧老者身上。 然而很快,魁梧老者的眉头就舒展开来,仿佛刚刚那皱眉不过是错觉一般。 过不多久,就在黑袍老者准备闭目入定的时候,忽见一道流光从马车外飞入,直直飞至魁梧老者面前,飘于半空不再动弹。 那是一只符纸折成的飞鸟,是天耀宗专用的传讯符,遁速比之勾通境修者全力遁行也是不差。 魁梧老者见状伸手轻点了一下符纸飞鸟,一条讯息瞬间传入他的脑中: 宁世宗长老被人封了经脉窍穴劫走,动手的人是周国佛门弟子,正向山外逃去。 将讯息默念一遍后,魁梧老者心底恍然: 难怪感应不到他的神识了…… 原来竟是被人用佛门手段封了经脉窍穴! 难不成,我这善身的大限也到了? 到了也好! 待替他们报了仇,我便能再进一步,一览巅峰之上的风景! 心底转着念头,魁梧老者挥指一弹,符纸飞鸟便飞至黑袍老者和青袍负剑道人面前。 两人诧异刹那,伸手轻点那符纸飞鸟,立即感应到了其中讯息,顿时豁然一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乔装改扮 “周国佛门介入了?” 黑袍老者眉头蹙起,下意识遥望周国方向,纳闷道:“那些秃驴怎的想起掺和这里的事情来了?” “出了秘境,还能因为什么?”魁梧老者冷哼一声。 “一群贼秃驴!”黑袍老者面露不屑,麻麻咧咧道:“嘴里念着四大皆空,手拿把攥信徒供奉,真真虚伪到了极处!呸!” 魁梧老者闻言抬眼,见脸上素来缺乏表情的青袍负剑道人也面露一丝不屑,适时开口道: “两位,我天耀宗分守的地方出现了周国的秃驴,想必你们那里也不免被他们钻了空子。 “既如此,此事便成了佛道之争,不再是你我之间的私事了。 “所以,两位也不必再留手了,好好查一查自己分守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人吧。” 黑袍老者和青袍负剑道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紧接着,黑袍老者闭目刹那,一缕神念飘出马车外,眨眼间便颁下了指令。 而青袍负剑道人则骈指一划,一枚真元小剑凭空出现,载着他打入其中的剑令飞出了马车, 魁梧老者见状,微微颔首后手指一挥,那符纸飞鸟再次化作流光飞出马车。 随后,三人具都不再开口说话,马车中也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只是在他们三人各自下令之后,天耀宗、无相观和凌云山的诸多门人弟子,纷纷收起了玩笑心思,开始竭尽所能的搜寻和追杀一切非出自三宗的人士。 而随着他们态度的转变和近乎篦子梳头一般的搜寻,那些不论是奔着秘藏而偷偷摸进山林的武者,还是奉命进山觅地潜伏的晋国文武,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时之间,边境五山的整个外围山区都变得喧闹起来,厮杀声四起,信符信剑等等报信术法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天际,预示着又有一处位置即将爆发激烈的厮杀! 不过就在这四处乱起的局势之下,因着先前左章一行打杀了不少天耀宗门人和封禁了天耀宗诸多弟子的行动能力,导致人手不足的天耀宗在搜寻一事上颇感捉襟见肘。 而也正是因此,兴福镇外深入山林数十里的某个隐秘山洞,却无形之间逃过了天耀宗门人弟子疲于奔命下疏漏处处的搜捕! “话说,这些牛鼻子怎么突然发疯了?” 山洞中,陈瑞正纳闷的瞅了眼洞外,看着刚刚从洞口跑过的两名天耀宗道士身影消失,轻声嘀咕道:“一炷香不到,三波人经过这边了。 “而且外面时不时就点灯放炮的,热闹的就和过节似的。” “会不会是左兄弟做的?” 赵南庆猜测,可刚说完就见众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脸上神情写满了深以为然。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一道影子闪过! 紧接着,不等警惕万分的众人反应过来,一个身影就悄无声息的窜进了山洞之中。 众人讶然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八字眉道人站在洞口处,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而一看不是左章,当先的陈瑞正二话不说拔刀便斩,其余众人也是或张弓或架枪,一副舍身拼死的模样! “诸位!是我!” 那八字眉道士身形一闪避过陈瑞正的长刀,手里尚在鞘中的破甲剑轻轻一摆,架开两柄长枪后笑喝道:“捅了我可没人给你们看病!” “左兄弟!” “快住手!” “哎呀!对不住!” 刹那之间,一声声惊呼响起,众人慌忙收了兵刃,面带喜色围了上来,这才看清楚左章此时的相貌。 只见他此时长脸微须,面若冠玉,除了那对眉毛颇为局促,其余不论五官还是容貌,都算得上英俊。 不过,容貌五官虽然变化,可左章那双剔透明澈的眼睛和结实匀称的身材却是没变。 只是除了容貌变化,左章此时左右肋下还各夹着一人。 这两人一动不动,已经陷入了昏迷。 “诸位将军好生厉害,险些就将我打杀了。” 乔装作八字眉道士的左章随手将两人丢在地上,笑呵呵的冲众人拱了拱手。 众人见状便知左章没有怪罪的意思,纷纷笑闹着回应了几句,将目光投向瘫在地上的两人。 “这是先前追杀我们的那人!” 陈瑞正满脸不敢置信的惊呼一声,众人顿时发觉其中一人正是先前以一己之力拖住所有人的宁世宗! 左章点点头,信口开河道:“这人是个大人物,只是被我抓到的时候自行封闭了窍穴神识,似是要防备咱们文脉的问询秘术。 “不过众位将军将他带回去也是大功一件,恐怕比之咱们到手的那些发冠和腰牌也是不差的。” 众人闻言顿时心头一热,连带看着宁世宗的眼神都变得热切起来! 左章见状笑笑,又指了指另外一人道:“这人是天耀宗的一名道士,被我打晕后乔装成我的样子,需要劳烦诸位将军将他带回兴福镇了。 “而回去之后,如何审问,审问后又该如何行事,诸位将军看着办就好了。” 众人低头看去,却见那人身形与左章一般无二,又穿着左章的衣衫,就连相貌也与他一般无二,活脱脱就是他昏迷后该有的模样! 而心思灵动的赵南庆听左章这般说,又见那人衣衫破烂沾满了血渍,顿时明白了左章的打算,惊诧道:“左兄弟你要假扮天耀宗修士,潜入边境五山之中!”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面露惊容,均觉左章此举虽说凶险,可也着实让人预料不到! “赵大哥真是聪明人。” 左章笑笑,干脆利索的拱手行礼,提前堵住了几名想要劝说他的人的话头,“诸位将军,我们需就此别过了。 “不过诸位也别觉得咱们没了再见之期,毕竟诸位的大名我已牢记于胸,信物我也都留下了。 “所以待到我寻上门给诸位麾下的军中儿郎瞧病时,诸位可万万不要认不出我来啊。” 众人闻言连道不敢,纷纷扬言会竭诚招待,一个赛一个的热情诚恳,直到左章告辞离开,依旧满眼热切的望着他离开的身影。 待到左章身影消失,心神激荡的陈瑞正忽然转向众人沉声道:“诸位同袍,亏着有左兄弟,咱们不仅没把命丢在这里,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如今左兄弟既然要深入边境五山,那咱们自该助他一臂之力!” “该当如此!” “陈疤脸你总算让老子服气了一回!” “说吧!怎么闹!” 陈瑞正只觉胸中热血激荡,两眼放光的朗声道:“雷霆战阵!杀出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顺利潜入 当陈瑞正等人组成战阵,轰轰烈烈的从山洞中杀出来的时候,左章其实还没有走远。 于是,在那雷霆战阵独有的昂扬战吼声轰然响起的时候,潜踪匿迹的左章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看先身后山洞方向,眼角嘴角同时抽动了一下。 靠…… 雷霆战阵! 搞这么大动静,有必要吗? 就不能悄悄地出山,打枪的不要吗? 不过纵然心中发了两句牢骚,左章还是明白了陈瑞正等人的意图,不由得心生几分感激。 “算了,再护送你们一程吧。” 左章说罢,将破甲剑收入佛国,取出久不使用的乌钢伏妖棍,迅速潜行至陈瑞正等人近侧,悄无声息的暗暗跟着。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瑞正等人此时正成三叉戟状阵型,一个个呼吸猛烈急促,胸膛剧烈起伏间发出如雷霆闷响般的震音! 就连那汇聚一处的无形气息也变得隐约可见,仿若一蓬红色雷云一般笼罩着众人! 而在这晋国第一攻杀战阵的加持之下,陈瑞正等人一个个体内真气汹涌鼓荡,面色血红神情亢奋,膨胀的肌肉将衣物涨的鼓鼓囊囊,就连汗液也化作蒸腾的水雾! 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在山中四处寻探的天耀宗道士,很快就有听到动静的前来查探。 而当两道身穿道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行进路线的前侧时,陈瑞正狂吼一声一刀斩出! 刹那间,一道丈许宽的庞然刀罡闪电般飞出,不等那两名天耀宗道士做出反应便轰然斩在两人身上! 唰! 刀罡毫无阻滞的飞快划过,不仅将两人斩做两截,就连两人身后的数棵大树也被拦腰斩断! 而陈瑞正挥出一刀后也不看战果,继续带人向着兴福镇奔去! 潜行于众人近侧阴影中的左章见状顿时眉头一挑,着实被这一刀的威力吓到了,同时也回想起陈瑞正等人所说有关雷霆战阵的信息。 雷霆战阵,灵动不足,防御几近于无,持续时间仅有两盏茶,过后组阵者还会跌落一个大境界十天,一个月内气血亏虚不得与人动手。 但是,在付出了上述的代价之后,换来的却是极限提升的战力! 啧啧…… 真是了不得啊 看样子应该有接近铁骨境三重天左右的实力了! 暗暗跟着的左章赞叹一声,悬着几分的心却是放下了。 就这样,陈瑞正等人一路奔行,左章暗中护送,很快就来到了靠近兴福镇的山区边缘。 这一路上,陈瑞正等人遇到了三波天耀宗道士,却没有一个能让他们迟缓刹那,弄的左章感觉自己的护送行为颇为多余。 与此同时,他们为了坐实左章被带走的事实,刻意让众人中最高大的扛着被扮作做左章模样的天耀宗道士,还放跑了一个目击到他们的天耀宗道士。 最终,当陈瑞正等人冲出山林,朝着兴福镇狂奔而去的时候,左章满意地点点头,一头钻回了月色笼罩的山林之中。 半柱香后,当两名天耀宗道士在山林中巡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人倒伏于隐蔽位置的阴影之中。 这人身穿青色道袍,一看便是天耀宗的道士,只是他披头散发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让人看不清相貌。 两名天耀宗道士连忙上前查看,而将他翻过来后立即看到了一张长着八字眉的脸。 “苍闻师兄!” 一名娃娃脸道士惊呼一声,细细察看之下顿时松了口气,“没死!只是经脉窍穴被封了!发冠腰牌和身上的符箓丹药也没了” “又是这般?”另一名道士长着一对招风耳,闻言恨恨道:“定是那剑士下的手!” “快!咱们快送他回去!”娃娃脸道士连忙将佯装昏迷的左章背在背上。 一旁的招风耳道士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毕竟在他看来,护送无法行动的同门回去,总比在这山间寻探敌人踪迹来的轻松和安全。 就这样,两人飞快的遁向了边境五山的方向,一路上遇到同门时则会指一指昏迷中的左章,然后在对方羡慕的眼神中去往了边境五山的更深处。 当天色渐明,一个占地颇广的营地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而在营地四周,竖着二十四根贴满了符纸的长杆,长杆顶端则顶着一张八尺长三尺宽的巨型符箓。 那一张张巨型符箓散发着微光,如同门板一般竖在长杆顶端,各自朝着一个方向,便是狂风吹拂也不动摇分毫,只是却不知有什么功用。 背着左章的娃娃脸道士两人很快进入了营地,将他带进了一处宽敞的房舍中。 而同在房舍中的还有三四十人,这些人都一动不动的躺在青草铺就的简易床垫上,有的昏迷不醒,有的则睁眼交谈着。 “来新人了?” “难兄难弟还差不多!” “又有谁被暗算了?” 眼见娃娃脸道士两人将左章放在一个空着的简易床垫上,那些睁眼交谈着的人纷纷转着眼珠子看过来,想要看清左章的相貌。 “是苍闻师兄。” 娃娃脸道士回了一句,然后冲众人施礼道:“诸位师兄可有什么需求,我与朴泉师弟可以代劳。” “你是想在此处多逗留片刻吧?” 一名躺着的国字脸道士哼笑了一声,直接戳穿了娃娃脸道士的小心思,“本来只是驻守营地,却突然被派到了山里,害怕了吧?” 娃娃脸道士神情尴尬的笑笑,“苍桓师兄说笑了。” 众人见状顿时笑了,可笑着笑着,就纷纷面色复杂的静默下来,顿时让屋内的气氛有些沉凝。 娃娃脸道士见状顿觉不妙,心头一颤连忙道:“既然无事,我们就不打搅诸位师兄休息了。” 说罢,他便忙不迭的扯着有些紧张的招风耳道士退了出去。 而似是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那国字脸道士忽然开口说道:“被封住经脉窍穴的人之中,似乎只有空月师叔是受了胁迫自行封住的。 “而空月师叔在自行解开封住的经脉窍穴之后,也不顾师叔祖的命令,私自跑到晋国那边了。” 另一个躺着不动的道士闻言轻啧一声,感慨道:“空月师叔和宁世宗师叔的感情极好,有此番举动也属正常。 “不似你我,躺在这里许久了,都没有师姐师妹来看咱们。” 假扮昏迷的左章听着他们的交谈,脑中浮现了那细眉细眼女道人的身影,不由有些为返回兴福镇的陈瑞正等人担心。 而就在这时,他忽听那国字脸的道士话头一转,带着揶揄道:“说起师妹,咱们苍闻师弟的道侣也在营中呢。” 第一百五十章 借势脱身 啥玩意儿? 道侣! 该死! 审问苍闻的时候太赶时间了,没问到这个! 假装昏迷的左章强抑住想要抽动的嘴角,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不过我看苍灵师妹近日来的行止,似是与苍峰师兄走得颇近啊。” 国字脸道士又说了一句,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真的?” “不会吧!” “快细说说!” 刹那之间,不仅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好奇和探究意味反倒突然从众人身上涌现,并在瞬间浓烈了起来。 而看众人这般表现,左章顿感哭笑不得,然后饶有趣味的偷偷听了起来。 国字脸道士见众人兴趣颇浓,想着自己除了躺在这里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便笑了笑继续说道:“说起来,们也是我无意间看到的。 “那一次,我去找苍峰师兄炼一炉丹,却闻到他屋内有股子异香。 “当时我并未在意,只当苍峰师兄炼的什么新品丹药。 “可是后来我偶遇苍灵师妹时却发觉,她亲手缝制的随身香囊所散发的香味,与苍峰师兄房中的异香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或惊叹或嬉笑,并发出各种怪声,显然这消息让他们很是兴奋。 静静躺着的左章也想笑,可是他猜也猜得到有人正用或揶揄或嘲笑或怜悯的眼神瞥着自己,无奈只能强自摁下笑意。 而这边有国字脸道士开了头,同在屋中的其他道士也纷纷想起了关于苍灵移情于苍峰的佐证,聊得好不热闹。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话题中唯一值得同情且在场的,还是个冒牌货,且在假装昏迷的同时还带着满心的无奈。 我潜进来不是为了听你们说这些的啊! 麻烦你们关心一下探索边境五山的同门好不好! 没有你们的情报,我一头扎进去很难搞的啊! 心中默默牢骚了两句,左章见众人还热衷于这种三角恋情的八卦,顿时一咬牙,轻轻哼了一声,假作即将醒来。 这一下的效果极其出众,顿时让众人停了话头,纷纷交换了个眼神后开始关切的问候起了左章,只是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怎么压藏不住。 而清醒过来的左章则趁着众人不知该说什么,开始旁敲侧击的问起了天耀宗那些去往山中探寻秘境的人的行踪和进度。 正因为背后议论苍闻而有些局促无措的众人,混没察觉话题已经被左章所引导,很快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 而他们所说的东西中,有两条消息让左章倍感收获巨大。 其一,不论是苍宇所带领的探索秘境的天耀宗门人,还是其他两宗负责寻找秘藏位置的弟子,迄今为止依旧没有什么像样的发现。 其二则是因着晋国投入边境五山的人力日趋增长,已经开始有人穿过了三家宗门封锁圈,出现在了边境五山的腹地,并与凌云宗的人打了一场。 在左章看来,这两条消息表明,代国三宗如今尚没有找到秘境,同时随着晋国介入力度的加大,两国之间很快就会短兵相接,给他带来可乘之机。 总算没有白来…… 现在只差一个离开的借口了! 将获取的信息细细梳理了一遍之后,左章满意的笑了笑,假作困倦不支陷入沉睡,开始盘算如何能悄声离开又不惹人怀疑。 就这样,两天时间眨眼而过,化身苍闻的左章努力的一边搜集着每一条自己需要的消息,一边等待遁逃的时机。 终于,当地三天到来的时候,机会来了。 左章进入天耀宗营地的第三天,因着他提前在那些经脉窍穴被封的人身上留下的手脚,前两天还不能动弹的人,开始逐渐恢复行动能力。 虽然这行动能力比之常人都远远不如,可是对于一动不动躺了两三天的他们来说,这却是足以让他们放声欢呼的喜事。 不过,当此时能够如同年迈老人般缓慢前行的时候,一个曾被他们兴奋谈及的人出现了。 “师兄!你还好吧?” 一声软糯的呼声响起,一名容貌艳丽的女修出现在众人面前,直奔到左章身边关切问道:“师兄,你还我好生担心啊!可感觉有何不适?” “还好。” 左章暗道一声来得好,板着脸答了之后认真看着容貌艳丽的女修,一字一句道:“我都知道了。” “吓?” 艳丽女修讶然刹那,完全没注意到四周因着左章一句话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而众人暗晦的眼神则交织成了一张巨网,将两人笼罩在网中。 只见艳丽女修眨巴着眼睛茫然看着左章,不解道:“师兄你……知道什么了?” “我都知道了。” 左章也不明说自己知道了什么,却指着四周的众人面带痛苦道:“众位师兄弟已经告诉我了,你还想骗我到何时?” 艳丽女修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转头环视众人,却见始料不及的众人一个个笨拙又僵硬的躲避着她的目光,努力的做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一下却是让女修不安了起来,只能强作镇定皱眉看着众人问道:“诸位师兄,我苍闻师兄此言何意?你们又与他说什么了?” “你质问师兄们做什么?”左章突然气愤的瞪着艳丽女修,一对八字眉局促的挤在了一起,“你做的事情,还怕别人知道么? “你我本是同门,如今不若坦诚一些,将来也好相见。 “所以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苍闻师兄真的是知道了! 左章决绝的话语顿时让艳丽女子心头一沉,可如今话说到这份上,再多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心中杂念纷纷的艳丽女子手足无措的扫了眼四周,见周围众人正偷眼看着热闹,顿时越发待不下去,一句招呼也不打便恼恨的皱着眉头走了。 众人见状顿时将目光投向左章,想看看今日大出他们预料的左章下一步要做什么。 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这是的左章落寞的环视四周,冲着他们恭敬行礼后涩声道:“诸位师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莫要找我。” 说罢,他也不等别人阻拦,转身便向着营地外缓缓走去。 而看着他蹒跚中带着几分艰难的步伐,众人纷纷心生同情,不约而同的在心底叹了一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解封失败 当左章带着落寞和萧瑟意味的身影走出营地,走入密林深处,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时,众人这才卸下摆在脸上的关切和同情,互相看看后纷纷无声的笑了。 “看来苍闻师弟听到咱们那天的话了啊。” 国字脸道士面带笑容哼了一声,却似是并没有将左章的反应和安危放在心上。 而其余众人中除了个别几人是真的担心,剩余的人大多也都不怎么在意左章假扮的苍闻。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眼中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的正牌苍闻,正被关押在兴福镇的监牢之中,没日没夜的受着审讯。 而刚刚在他们眼前倍显落寞又被他们暗中取笑的冒牌苍闻,却是夺了他们所有财物和人身自由的凶残剑士,此时正一边向着边境五山的腹地潜去,一边默默念叨着。 “天耀宗那些不中用的道士说,他们有两处营地,此处仅仅是负责在外围探索和阻挡进山晋人的弟子所用的前营。 “其中修为最高的是空字辈的几名道士,只是现如今因为被我们折了太多人手,全都顶上去了。 “而深入边境五山的腹地还有一处营地,那里才是探寻秘境的弟子所用的后营。 “两个营地互通有无,消息时不时的勾通互换,以防出什么变故。” 正念叨着,左章忽地皱起了眉头,“前营中所有人都以为此行是来寻找秘藏,而非秘境。 “且他们口中的师叔祖,是一个在后营坐镇的半步造化的道士,而非造化境的大修。 “可是实际上不管是代国三宗还是晋国王室,寻找的都是秘境,半步造化如何够看?” 说罢,左章对于天耀宗有造化境大修隐匿某处的猜测越发坚定,行进间也越发小心起来。 而他这边小心翼翼的向山中腹地潜去,兴福镇的那间高宅大院却迎来了一名火急火燎的文士。 那文士看相貌年纪在六十上下,一身石青色长袍,体态颀长面容清癯,颔下一缕三寸长须,一双眸子清亮深沉,顾盼之间颇显文士风流。 不过这六旬文士刚一走进院门,就语带急切的向前来迎他的黑脸同知问道:“那人在何处?” 文士虽未言明那人是谁,可黑脸同知却是心知肚明,躬身拱手行了一礼后顺势侧身让开一步,向着宅院深处一引后低声道:“徐阁老请随我来。” “老夫如今不在朝中,莫要这般称呼。” 被叫做徐阁老的六旬老者皱眉摆手道:“速速带路!” 黑脸同知连忙谦逊告罪,然后便步履迅捷的带着五旬老者向宅院深处走去。 片刻后,两人兜兜转转来至一栋粮仓外,黑脸同知伸手用特殊的节奏敲了敲门,然后那看着并无特异的仓门便自行打开。 “徐老请。”黑脸同知恭敬说了一声,侧身引着六旬老者进了门。 接着,六旬老者跟着黑脸同知穿过了一道有两人把守的暗门,又沿着一条通向地下的甬道走了片刻,在穿过三扇铁门之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密室外。 这时,黑脸同知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黄铜虎头,将其脖颈断口向着密室门上的锁口合去。 咔嗒! 一声虽然轻微确因环境密闭而倍显响亮的合扣声响起,数道亮纹瞬间沿着虎头脖颈的位置想整扇大门蔓延而去,眨眼之间就将大门全部覆盖! 下一刻,密室大门骤然一震,紧接着向内缩去,眨眼之间变豁然洞开。 六旬老者见状抬脚走进,顿时看清了密室中的布置。 这是一个长宽高均只有一丈的逼仄空间,其内除了一张床以外便再无其他事物,光线昏暗却能清晰见物,只是静谧的有些让人心慌。 而在那张床榻上,一名老者闭着眼睛静静躺着,却是被陈瑞正等人带回来的宁世宗。 “他自被带回来便没有醒来过?” 六旬老者皱眉细细打量一番,见宁世宗呼吸平稳面色红润,除了不能睁眼和回应外界刺激以外,一切皆与常人无异。 “徐老明鉴,确实如此。”黑脸同知一五一十的答道:“陈瑞正将他带回来的时候,曾说他是自行封了经脉窍穴,来防备我等套他的信息。 “而卑职也想过种种办法,却均不能破开他对自身经脉窍穴的封闭,自觉实在无用。” “不怪你。”六旬老者不以为意摇摇头,目光继续锁定宁世宗,沉声道:“这人与当初使团中的宁世伟相貌酷似,想来便是他的孪生胞兄宁世宗了。 “而此人修为已达至玄妙境三重天,刻意用真元锁闭周身经脉窍穴的话,不到造化境解不开的。” 六旬老者说着,伸手便摁在了宁世宗的眉心。 刹那之间,一缕凝实如清泉一般的信力从六旬老者的指尖流转而出,向着宁世宗眉心窍穴而去。 然而下一刻,那信力却似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凝滞于宁世宗的眉心皮肤外,一分一毫也探不进宁世宗的眉心窍穴之中! “嗯?” 六旬老者轻咦一声,只觉信力前段有一层极其坚韧的薄膜,将宁世宗的眉心窍穴封的密不透风! “这等手段……”六旬老者皱眉思忖片刻,忽地收回信力摇头叹道:“终究还是老了。” 一旁的黑脸同知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中,正自惊疑,却听到了六旬老者的感慨,忙不迭的开口劝道:“徐老您正是……” “老了就是老了,境界跌落更是事实,岂是你说两句我便能年轻回去么?” 六旬老者蛮不在意的笑笑,随后面色一正指着宁世宗道:“此人有大用,你且将他看好,莫要松懈。 “等待几天,咱们能腾开手了,便将他送到稳妥的地方去。” 黑亮同知闻言连忙应了,正要将六旬老者送出去,却听对方忽然笑呵呵的说道:“此次能抓获此人,你们这一部居功甚伟。 “虽说有那个不知名的剑士从旁协助,却也不应抹去你们的功劳。 “且安心等着吧,汇聚到此处的那些千总们,很快就要吃升职酒了。” 黑脸同知闻言顿时大喜过望,毕竟手下的功劳天生就有上司的一份! 如今陈瑞正等人立下大功,他的调配和指挥功劳也跑不脱! 想到此处,黑脸同知顿时心头一片火热,干脆利索的大声喊道:“若无徐老看重,朝廷栽培,我等哪能立下这等功劳!” “哈哈,你呀倒是个会做事情的……”六旬老者见状失笑,抬脚向密室外走去。 而黑脸同知听了六旬老者的话,却是听出了六旬老者没有明说的深意,心头一喜连忙追了上去 就这样,灯光晦暗的密室再一次恢复了宁静,除却宁世宗平稳舒缓的呼吸,再没了其他动静。 而与此同时,高门大院外的客栈中,忽然来了一名细眉细眼的女武者…… 离开天耀宗前营的第二天,左章来到了一处小山包的顶端,藏身于隐秘处。 随后,左章收敛声息一边回忆慧觉老僧交给他的有关边境五山的山川地理札记内容,一边将其上的内容与自己从前营中获取的信息进行对比。 很快,两部分内容对比完毕,而左章也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就目前看来,有慧觉老僧亲自记录的札记在手的他,对于边境五山的熟悉,远在天耀宗之上。 而这样一来,他便有了足够的把握,在保证最大限度自由行动的基础上,从容避开天耀宗的道士,降低寻找秘境的难度。 “还好,明朗开局,前路光明。” 左章笑着嘀咕一声,收敛杂念正要离开这处小山包,却忽然听到一阵争斗声传进了耳中。 蓦然警觉起来的左章立即伏低身形,借着草木的掩护就要遁走,可耳朵却突然捕捉到一个男声,让他讶然停下了脚步! “陈兄,打那名最瘦的女道人!她要放信符!” 男子话音刚落,一道罡气破空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记女子的闷哼声! 停下脚步的左章犹豫片刻,轻声叹道:“楚靖军怎么还进来了?” 原来,那道男子声音的主人,却是与他瓜葛颇深的楚靖军! 思忖片刻,左章乔装一番,变成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粗豪大汉,拎着乌钢伏妖棍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遁去。 很快,九道身影出现在左章的视野中,待左章潜藏匿迹来至近处,顿时发觉这九人分做了两伙。 其中一伙是身穿统一道袍的天耀宗门人,只有两男一女三人,正不停地向着对手施展符法。 另一伙则是一群衣着杂乱的武者,有六人之多,比之天耀宗弟子多出一倍去,可是落在下风的却是他们! 左章见状也不意外,毕竟天耀宗同门师兄妹默契极强,三人加在一起可不仅仅是三个人那么简单。 然而令左章诧异的是,他明明听到楚靖军就在这伙人之中,可是细看之下却没能找到楚靖军的影子。 不过很快,他虽没找到楚靖军,却找到了一个气息粗浅体弱力虚宛若常人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文士袍,身形瘦弱高挑,手中一把折扇轻轻的敲击着掌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与楚靖军的做派一模一样。 看到这个身影的左章无声一笑,稍作思忖后便明白过来,楚靖军将皮甲术抄了一份留下,以作防身之用。 不愧是智计百出的楚家主啊…… 只是今天这个局,你却是不好破了。 左章嘀咕一声,静静沉下心来继续观察。 只见斗局之中,天耀宗三名道士各占三个方位,将楚靖军一行死死压制。 而若不是楚靖军居中指点众人,不断将准备燃放信符的道士点出来,再由伙伴阻断对方燃放信符,只怕那烈阳虚影早就在天空绽放了。 可是,即便有楚靖军做脑,其余人却并不大给力,除了一名陈姓使枪的中年男子能依着楚靖军指令出手。 至于其余三人,虽然修为尚可却都差着好几分,并不能很好地执行他的指令,以致频频丧失制造反败为胜契机的机会。 在旁观战的左章见状不由皱眉,心道一声哪里来的鱼腩高手,然后就拈起一枚石子,屈指朝着距他最近的一名中年道士弹了过去。 那中年道士看着正怒目圆睁的施放符法,实则已经暗暗攥着信符,只待得了机会便会激发。 可就在他寻找机会的时候,一枚威力堪比利箭的石子带着骇人的破空声,直直打向他的耳朵! 中年道士半步玄妙的修为,灵觉敏锐得很,一听破空声直指自己,二话不说便是一个低头,堪堪闪过了那枚瞄着他耳朵的石子! “何方宵小!竟敢偷袭!” 中年道士大声呼喝一声,余光瞥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却见又是一枚石子从茂盛的草木枝叶中飞出,带着破空声直奔自己的眼睛! “大胆!” 中年道士哪敢硬接,见状忙不迭的再次缩头,有一次避过掠空而过的石子! 他的异状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与他一同压制着两名道士心头一沉,不由自主的便萌生了几分退意。 可是楚靖军眼看有人援助,哪里肯放弃机会,果断招呼众人,将大半的攻杀招数都朝着中年道士放了过去。 一时间,种种罡气的向着中年男子而去,顿时让他左支右绌疲于应对。 可即便如此,那只要出现便如利箭破空的石子依旧不停飞出,不是瞄着眼睛就是直奔耳朵,虽然缩头就能躲过,可却弄得他烦躁不已羞怒难当! “有本事出来!” 嗖! 中年道士缩头。 “胆小鼠辈!我……” 嗖! 中年道士又缩头。 “我定要将你……” 嗖! 中年道士再缩头。 就这样,中年道士但凡开口,那石子必到,简直就似是声控的一般,灵准得很。 而藏身草木之中的左章似是来了兴致,乐此不疲的不停将石子弹出,仿佛在玩有趣的游戏一般。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局势会这般持续下去的时候,一枚直奔中年道士耳朵的石子被他缩头闪过之后,紧跟着一枚来势迅捷猛烈的石子不等中年男子抬头,就裹着恶风横空飞来! 啪! 一声脆响,那石子精准无误的砸在了中年道士的太阳穴上,直砸的他头晕眼花面前一黑。 而这时,看似镇定实则焦急的楚靖军登时心中一动! 机会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出手段 “陈兄!就是现在!” 就在中年道士头晕目眩之际,楚靖军的呼声也在同时响起。 而呼声未落,那被他叫做陈兄的陈姓男子便骤然脱离楚靖军一行,手中长枪一振,闪电一般疾扑而上! 中年道士自也知道此时轻忽不得,二话不说直接祭出保命的符箓! 刹那间,一道符箓瞬间激发,天耀宗保命神器金光罩的雏形也随之出现,眼看着就要将中年道士护住! 而那持枪男子也知胜机就在眼前,眼神一狠拼力鼓动真气,咬着牙强自冲上,手中长枪奋然前递,想要在金光罩彻底成型前将之送进中年道士的胸口! 然而随着一声金光罩成形的轻声嗡鸣响起,距离金光罩仅剩三寸之遥的长枪,终究没能先一步诛杀中年道士! “哈哈哈……” 而以毫厘之差逃得性命的中年道士背生冷汗之下,眼见那裹缠着真气的枪尖再也伤不到自己,顿时张狂大笑起来! 然而笑声刚起,一记震耳异响猛然炸响! 只见刚刚还以狂猛势头直冲金光罩而来的锋锐长枪,随着那持枪男子一个极其突兀的旋身甩臂,竟转过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以更快三分的速度飚射向中年道士的一名同伴! 唰! 噗! 刹那之间,众人只觉视野中一道极难捕捉的电光一闪而过,紧接着破空声与锐器破体声几乎同时响起! 正因中年道士脱得一劫而高兴的一名男道,脸上还挂着几分发自内心的欣喜,旋即就觉胸口蓦然一空,紧接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无力感骤然从胸口蔓延全身! 扑通! 眼眸瞬间失去光彩的男道带着胸前碗口大的血洞栽倒地上,瞬间让在场众人回过了神。 藏身金光罩中的中年道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不见,一股被人愚弄的狂怒猛然涌上心头! “贼子受死!” 中年道士狂吼一声,立即收了金光罩,扬手便要将两张金光闪闪的符箓打向此时手无寸铁的陈姓男子! 然而那两张符箓还没脱手打出,就听嗖嗖两声,两枚石子破空而来,直接打在了他的一双手腕上! 这一次的石子蕴含的力量极大,只听咔吧两声,中年道士的手臂不仅被打得斜荡开去,手腕也在瞬间折断,歪折扭曲的不成样子! 这番变故顿时让正要闪身疾退的陈姓男子硬生生止了脚步,拧身跨步眨眼间来到中年道士身前,一双灌注了真气的拳头闪电般轰出,直接砸在了惊怒交加的中年道士心口! 嘭! 轰然巨响之中,中年道士如同被山峦撞中一般飞了出去,而看他完全塌陷的胸骨和口鼻疯狂喷涌鲜血的惨状,显然是活不成了! 而此时还活着的天耀宗道士便只有一名矮个子女道,可她却被另外四名武者死死缠住,别说寻机遁逃,便是拼着不要性命去催发信符也做不到! 最终,独木难支的女道终究没能逃过惨死的结局,被一名武者一剑戳在眉心,身死当场! 而众人斩杀女修之后,立即便有人向投掷石子的位置看去,看那蠢蠢欲动的神情,颇有几分去探究一二的想法。 “别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楚靖军和陈姓男子不约而同的开了口。 另外四名武者见状,互相看看后,一人轻咳一声笑道:“楚宁先生,陈威把头,咱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道声谢。 “况且此间凶危处处,这位朋友又这般热心相助,咱们去邀一下,若是能一同行事也好多些照应不是? “若是不成,那咱们混个脸熟,攀上一分交情也是好的,您二位说呢?” 陈姓男子闻言看了眼楚靖军,楚靖军则笑着摇摇头道:“对方若有心与咱们结识,此时也该现身了。 “既然不露面,那么我们便不要贸然打扰,免得惹得对方不喜,反而结下恶因恶果。”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旋即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坚持了。 很快,几人开始麻利的收拾现场,挖坑的挖坑,摸尸的摸尸,填埋的填埋,很快就将能抹除的痕迹抹除,然后护着楚靖军向着山腹更深处行进。 而在他们离开之后,左章缓缓从密林中走出,意味深长的嘀咕道:“恶因恶果? “是已经从刚才的手段上猜到我的身份了?还是仅仅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思忖片刻,左章摇摇头甩走杂念,望着楚靖军离去的方向笑了笑。 其实在左章看来,楚靖军身边除了那个陈姓男子,其余人的身手都不大靠得住。 不过他们一行能潜入到这里,想来楚靖军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的。 再回忆方才战况危机时,楚靖军都不曾显露半分担忧神色,便知道他有着保全自身性命的底气。 想到此处,左章果断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依着自己的计划继续前行。 而与此同时,边境五山深处的某个位置,一行五名身穿青色道袍的身影极为缓慢的走着,且每走几步便要停留片刻。 这五人三男两女,身上衣着虽与寻常天耀宗道人相差不大,可一个个气质出众神态非凡,显然不是那些寻常弟子可比。 而这五人当中为首的那一个,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五官俊秀明朗,周身上下纤尘不染道韵隐转,比之其他四人更加不凡,赫然便是天耀宗年轻一辈最杰出的弟子,苍宇。 只见苍宇手中拈着一枚竹青色符箓,不停将体内真元注入其中。 而随着真元的涌入,那竹青色符箓不停地散发着如萤火一般的毫光,微弱的仿佛一阵轻风都能将其吹灭一般。 不过就是这不凑近去细细观察都察觉不到的微光,却牵制了苍宇的全部注意力,让他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丝毫不敢松懈。 至于在苍宇身后的四人,虽然一个个面露疲色,却依旧全神贯注的细细听着周遭的动静,但凡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放出神识查看,谨慎到了近乎草木皆兵的地步。 片刻后,苍宇忽然面色一白,真元不继的空虚感骤然袭来,让他始终稳定如一的步履沉滞了刹那。 “苍宇师兄?” 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男道士剑眉一挑,面带关切问道:“宗主赐下的这符箓每维持一瞬都要损耗大量真元,不若我们歇一歇吧?” “也好……就在此处暂做歇息吧。” 苍宇停下脚步长出一口气,看了眼面色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的四人,不禁莞尔笑道:“咱们五个轮番上阵,也只能前进里许之后便要补充真元。 “却不知若换做别人,能走多远?” 其余四人互相看看,一名肤色略黑的三旬男道士傲然摇头道:“咱们五个已是同辈最强,师弟师妹无一足论。 “不过若是玄妙境三重天的师叔们上阵,或可比咱们走远一些。” 其余三人闻言或笑着点头,或面露同意,显然都认可这名男道的判断。 “苍涛师弟此言倒是不差。”苍宇一边调息一边笑道:“可若是凌云山的天轩子,亦或是无相观的无昊呢?” 众人蓦然一怔,似是浑没想到苍宇会拿别家的人来与自己比较。 可待他们反应过来,却发觉苍宇提及的这两人虽与自己是同辈,可却是另外两宗二十年来最杰出的弟子,自己实在没有信心说出自己比对方更强的话来,一时间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苍宇见状不由笑道:“不过是其他两宗的头面人物,怎的还不好意思了? “他们受着宗门栽培,咱们又何尝不是?而说起修行来,他们勤勉,咱们也不曾有过半分懈怠,没理由就比他们差了。 “况且修行一道,若是没有舍我其谁的傲骨打底,凭什么那得窥大道的机会便要落在你头上?” 四人被苍宇这一番话说得心头热血涌起,顿时觉得方才让他们不敢拿大的那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由纷纷面带轻松的笑了。 这时,苍涛心念一闪忽然问道:“苍宇师兄,你是说,凌云山的天轩子和无相观的无昊这两人,同样身负寻找秘境之责,在山中四下探寻?” 苍涛的话立即引起了其余三人的注意,于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汇聚到了苍宇的身上。 “本该如此,不是吗?” 苍宇笑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竹青色符箓,缓缓说道:“凌云山专精剑道,无相观术法玄奇,可是底蕴却并不比咱们天耀宗差多少。 “咱们宗主能钻研出探寻秘境边界的定界符,另外两宗同样对秘境势在必得,没理由弄不出类似的手段。 “而出行之前,宁老前辈已经暗示过我,说三宗虽在国主强令下约定共同瓜分秘境,可是瓜分的比例却不是均分。 “其中寻到秘境并最先进入其间的,便能独占秘境产出资源的四成。 “而这赌约,便要落在的咱们这一辈的身上。” 四人头一次听到这种消息,面面相觑之下顿时生出几分急切,苍涛更是忍不住就想催促。 可他话还没开口,就见苍宇摆手示意他不要急躁后沉声道:“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咱们如今真元不继,仓促而行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又要停歇。 “况且我与你们说这些事情,并不是要催促你们,而是想提醒你们莫要失了小心,被凌云山和无相观破坏了咱们的任务。 “毕竟比起与人竞争,直接将对手的竞争资格抹去,才更加的稳妥。” 苍涛闻言不又皱眉,而另一名男道士则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苍宇师兄,为何我们不去……” “原先可以,现在却不行。” 苍宇摇头道:“若没有晋国遣人进山,咱们这么做也无伤大雅。 “可是如今外敌在侧,咱们天耀宗又在国内扬名,风头正劲若还那般做,一旦被凌云山和无相观抓住首尾告到国主当面,怕是会得不偿失。 “不过被咱们压过一头的凌云山和无相观则不一定会这么想,毕竟从头到尾吃的亏太多了。 “如今咱们在前边巡山的同门死伤不少,此处又有晋国贼子现身,若是假扮晋国的人坏了咱们的定界符,于他们的好处可是极大的。” 苍涛等人闻言面色顿是凝重起来,显然均是想到了定界符被破坏后的结果。 “也不必这般谨慎,小心些就是了。” 见自己目的达成的苍宇则笑了笑,转而说道:“说来着边境五山你们还不大了解吧?索性趁着调息的空档,我与你们说说。 “这边境五山成形不知多少年,因着看着似是五根手指直指苍穹,于是由东到西便唤做擘山、示山、长山、药山和季山……” …… “老秃驴的札记中说,擘山多怪石,示山草木茂盛,其余三山也各有特点。 “只是这千百年演变下来,这些特点已经不足以作为判断秘境位置的凭证,所以还是只能用笨办法去一点一点的试探。” 山林中的某处,左章一边缓缓潜行一边念叨着,时不时地还会看一看自己的左手,细细感应是否有穿过无形壁障的滞涩感。 然而沿着边境五山形成的蜿蜒山脉行进良久,左章始终都没能感受到左手掌心穿过秘境边界的感觉。 这让他心中渐生烦躁的同时,也让他不由得怀疑这里的秘境是否能像拳圣秘境一样被佛国感应到。 “先不想旁的了,探索完之后依旧感应不到的话,再想别的办法。” 深吸一口气,摁下心头杂念的左章定下心神,继续按着自己规划的路线一点点潜行,盼着能尽快找到秘境边界,好赶在别人之前先一步进入秘境,将大妖遗骨拿到手中。 然而,三天过后,当潜入边境五山的晋国文武越来越多的时候,左章不仅依旧没能找到边境五山的边界,反而还遭遇了数场代国三宗和晋国文武的厮杀! 这让竭力避免与任何人相遇的左章倍感头疼,尤其是这些人追逃间总会给他造成干扰,让左章恨不得将他们狠狠收拾一顿。 不过左章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坏事,毕竟代国三宗和晋国文武打得越热闹,就越不会注意到他这个潜藏于阴影中的狐狸。 所以左章不管遇到何等激烈的争斗厮杀,都会果断远离,哪怕是必须要重新规划路线也在所不惜。 然而,让他试料未及的是,偶然间遭遇的一场厮杀,却让本该立即离去的他停下了脚步! 只因一名晋国武者所用的兵器,是一柄会漫天乱飞的尖头南瓜锤!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有隐秘 无定锤? 这玩意儿不是换给真宝阁了吗! 难不成这么快就被人换出来了? 或者说……这些家伙就是真宝阁的? 靠!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窜出来了! 一番念头急转的同时,左章敛息凝神隐藏阴影之中,细细观察那使用无定锤的武者和他的同伴们。 而这一看,顿时让左章有些傻眼! 因为这些武者太猛了! 五名武者,竟然能滴水不漏的压制着四名无相观的道人,且丝毫不有给对方求援和逃遁的机会! 要知道左章自从假冒苍闻进了边境五山寻找秘境,一路上就没见过能压着代国三宗打的武者! 即便是成功击杀三名天耀宗弟子的楚靖军一行,也是在左章为他们争取了一丝胜机之后,才能成功反杀的。 而这五名压着无相观道士打的武者,一个个配合无间进退有据,攻守之间周密严谨,一点不见慌乱,显然还没被逼出真本事。 与此同时,左章还发现他们一行人中不仅没有一个庸手,还个个都拿着宝器级别的兵刃,对敌之时分工明确互相补助,比之无相观的道人还要默契! 而最让左章诧异的,则是那名持无定锤的武者在御使无定锤时,虽还做不到似自己一般如臂使指,却已经能发挥无定锤灵活机变的特点。 纵观他与无相观道士厮杀的整个过程,这名武者总能让无定锤出现在无相观道士弱于防守的身后,并以极其迅猛沉重的势头砸向对方的后腰。 这种招数虽单调,可杀伤力却极大,又在很大程度上牵扯了无相观道士的注意力,着实不好应对。 而且,其余的四名武者总会配合这名武者,在他用无定锤偷袭无相观道士的同时,将大部分攻势集中到同一人身上! 隐藏暗处的左章窥看片刻,很快笃定这御使无定锤的武者就是一行人的头领,于是毫不犹豫的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这名武者是一个身形高大却并不壮硕臃肿的男子,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肩宽背直猿臂狼腰,看着颇有气势。 只是他下颌留着一蓬几乎遮蔽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很是碍眼,让人无法将他的相貌看个全乎。 不过惯于乔装改扮的左章看得出来,那蓬络腮胡子完全是为了遮掩容貌的假胡子。 而除他以外,其余的四名武者或多或少都做了改换容貌的乔装,显然都在遮掩自己的真实身份。 啧啧…… 这回说你们不是真宝阁的我都不信了! 潜藏近侧的左章撇撇嘴,忽见高大男子一行将被他们击败的无相观道士分隔看守,然后就开始一个一个的审问起来。 而左章凭着敏锐的耳识,将他们的所问所答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 结果不出左章所料,高大男子一行人的问题基本都是奔着秘境而来的。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无相观的道士一个个宁是死也不说有关秘境的任何事情。 而高大男子一行显然不愿在这里多耽搁工夫,见问不出结果,便果断将四名无相观道士毙杀当场,然后草草掩埋遁走。 “真宝阁……” 左章望着高大男子一行离去的方向,皱着么头嘀咕道:“已经特么的够乱了,还摸进来一只披着狼皮的老虎,啧…… “论观感,代国三宗加起来,都不如你们真宝阁让我膈应。” 不爽的嘀咕完,左章果断刨挖出无相观的四具尸体,将与自己身形最相近的一人相貌牢牢记住,又扒下衣衫腰牌发冠等等。 待得做完这些,左章迅速将与他身形相似的尸身收进佛国,另外三具尸体则重新埋了回去。 随后左章一边缀着高大男子一行缓缓行进,一边从佛国中取出猪皮马鬃等鞣制面具,过不多久就做好了一副薄若蝉翼的套头面罩。 将套头面罩戴在头上拿出镜子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没有疏漏之后又换上死者的衣衫,左章瞬间便化作了已死的无相观道人。 …… 山中某一处,手中拎着无定锤的高大男子带着四名同伴悄无声息的走着,时不时的驻足细听四周动静,确定近侧没人后才继续行进。 忽然,当他们来到一处草木茂盛的隐蔽位置时,高大男子停下脚步,主动转身冲着四名同伴说道:“就在此地暂做安歇吧。” 四人闻言立即点头应是,然后便各自选了位置坐下,抓紧时间休息。 高大男子也坐在一方长满青苔的石头上,面容沉静陷入沉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他静坐沉思的时候,一名持棍的男子忽然轻咳一声,冲着他拱手问道:“商执事,属下有一事不明。” 被叫做商执事的高大男子抬起头来,然后沉静的目光落在持棍男子的身上,“你想问什么?” 持棍男子深吸一口气,表情认真的问道:“属下想知道,为何阁中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以及同时招惹代国三宗和晋国文脉的可能,也要召集我等执行此次任务。” 话音刚落,另外三名武者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商执事身上,显是对于问题的答案同样好奇。 不过商执事却似是并不为所动,只是点头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此次任务虽以我为主,可是你我职级上乃是平辈,其实不必自称属下。” 持棍男子闻言低头拱手道:“阁中既有此安排,自是有这般安排的理由,规矩不可轻废,还请商执事为属下解惑。” “解惑……” 商执事见四名同伴的目光均汇聚到了自己身上,摇了摇头后反问道:“你如今修为几何?” 正等着商执事答复的持棍男子愣了一下,旋即带着几分傲然道:“铁骨境第二重天。” “不错,修行尚算勤勉。” 商执事点点头后若无其事的说道:“不过却还没资格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 持棍男子愕然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皱眉问道:“敢问商执事,属下修为几何才有资格知道?” 商执事闻言静默片刻,视线一一扫过另外三名面带好奇的同伴,沉声答道:“待你半步通神并有望冲境成功的时候,阁中自会有人将此间秘事与你说明。” 四人豁然一惊,面带诧异互相看看。 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商执事此时这般说,那必然是已经达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境界! “商执事,你……” 持棍男子面上满是不敢置信,浑没想到面前的商执事的真实修为,并不是对外界宣称的铁骨境三重天! 可就在他惊愕无措的时候,却见商执事忽然目光一凝,偏头看向某个方向! 而下一瞬,一声极其洪亮的声音在他们近侧骤然爆发,声浪滚滚向四周涌荡开去! “晋国贼子势大!贫道无崛,恳请各位道友速来驰援!” 持棍男子骇然起身,正要起身迎敌,却见眼角人影一闪,方才安然静坐的商执事已然面色凝重的冲向了声音响起的方向! 而这时他忽然想起,刚刚那道声音竟然莫名的熟悉,细一琢磨却忽地瞪大了眼睛! 无崛…… 刚刚不是已经被他们打杀了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险险脱身 突然炸响的求援声也不知蕴含了求援者多大的气力和愤恨,让那吼声仿若晴空炸雷一般轰然响彻天地之间,浩浩荡荡的向着四面八方传荡开来! 而随着商执事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冲去,其余四人也迅速从短暂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准备一同随着商执事杀过去! 然而他们身形未动,就听一声沉稳低喝远远传来。 “速速分散离开此地!六个时辰后在长山南侧汇合!” 商执事的话顿时让持棍男子四人顿住脚步,他们面色一凝互相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点点头,旋即便毫不拖泥带水各自选定一个方向飞速离去! 而在商执事追去的方向,乔装作无相观无崛的左章借着山林间复杂的地势,竭力躲避着追在他身后十余丈外的商执事所发出的一道道细小剑芒! 可即便是竭力奔逃,却依旧不能拉开他与对方的距离,只能勉力维持着僵局,让左章倍感难缠。 啧……半步通神! 脑子转得还快! 正面对决有败无胜,只能借势了…… 就在左章忖着对敌之策的时候,追在他身后的商执事忽然开口问道:“无崛已死,你是何人?” 左章心头不屑的一哂,理也不理商执事的质问,自顾自的义愤填膺仰天大吼道:“晋国贼子修为高强!无崛请诸位道友速速驰援!” 震天声浪再次涌荡四周,惊得数之不尽的飞鸟走兽四散奔逃,也让追在左章身后的商执事面色阴沉了下来。 在他看来,不论这个假无崛是何人假冒,只从对方不敢靠近,而是远远发声引人围杀自己一行,便知道对方没有与自己正面对决的实力和信心。 这也是商执事果断决定先将对方打杀,再行远遁的底气。 然而当商执事追出来才发觉,自己竭尽全力的追赶,却并不能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而对方那飘忽不定诡谲多变的身形和步伐,也让他引以为傲的杀敌手段屡屡落空! 从没见过这般诡异的遁法…… 这人究竟什么来路? 为何又针对我等? 同样的疑惑再一次涌上商执事的心头,而前方左章忽隐忽现的身形却让他没空细细思索,只能将全部心神放在左章身上,寻求将其击杀的机会。 可是数息过后,商执事诧异地发现,前方的身影依旧飘忽不定,又在遁逃间大声求援了三次。 而自己却不仅没有抓到击杀他的机会,便是连拦截或者迟滞一二也做不到! 不行! 再拖下去变数太大! 其他人已经散去,及时脱身才是正经! 念头闪动,商执事神色一定,果断放弃继续追杀左章,硬生生调转身形,向着相反的方向急速退去! 前面的左章料到对方不会执着纠缠,见状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也调转身形紧追过去,同时再次仰天大喊道: “晋国贼子狡诈!想要脱身遁走!诸位道友速速助我拦截!” 已经放弃追杀左章的商执事见状心头一沉,顿时明白左章已经打定主意要借代国三宗之手围杀自己! 念及于此,商执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回头瞥了眼缀着自己不放的“无崛”,强自压下心头浓烈至极的杀意,足下一个转向朝着某个方向疾奔而去! 左章见状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而心念一闪间也立即想起慧觉老僧札记中有关山川地理的记载,瞬间明白了这个商执事打的什么主意! 啧……代国三宗就不能给点力么! 再拖延片刻,这真宝阁的狐狸便要逃了! 就在左章暗暗鄙视着代国三宗的效率时,忽见前方侧向的林中光华一闪,一蓬闪烁着寒光的冰棱瞬间出现,如同利箭一般直射商执事! 眼看着那锋锐的冰棱来势甚急,骤然遇袭的商执事却是不慌不忙,手中无定锤随手一扬,一阵骤然兴起的罡风便将那冰棱吹得缓滞了刹那! 而就是这刹那的缓滞,杀伤力极大的冰棱便堪堪与他错身而过! 不过就在商执事化解冰棱攻势的时候,数丛青藤如同灵蛇一般悄无声息的钻出地面,刚一出现便向他奔走间落向地面的脚缠去! 商执事见状眉头微挑,足下步履节奏丝毫不变,手指一挥,十数道细碎的剑芒乍现,眨眼间便将他落足之处的青藤尽数绞碎! 眼看着一明一暗两处偷袭都没能迟滞商执事的行动,紧跟在后的左章虽然遗憾却也并不在意,毕竟有人偷袭便说明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有了这两个偷袭者的纠缠,便是不能诛杀商执事,也能带给对方极大的麻烦。 想到这里,左章心头一松,连忙扮做真元不继的模样踉跄了几步。 他这番模样自是落在了循着声音摸过来的偷袭者眼中,而一名女子的声音也很快响起,“无崛师弟你且退下安歇!此人交给我们!” 左章闻言暗赞一声姑娘上道,然后扮作急切模样喊道:“师姐!此人心思诡诈,无云师妹三人均遭了他的毒手!一定要替他们报仇啊!” 喊罢,左章便放缓了脚步,作势调息恢复真元。 而听了他话的那女子却是怒极,厉喊一声便带人追了上去,大有不死不休的势头! 左章见状顿时放下心来,眼见商执事与无相观的几人追逃间不见了踪影,他果断返身遁走,避着听到他呼声而不断从四方涌来的代国三宗门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山林之中。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始终没能甩脱身后追兵的商执事来至一处两百多丈高的山崖边,而看他身上的水渍和焦痕,显然这一路逃来并不轻松。 而在他身后,十数名身着代国三宗弟子衣衫的道人急追而来,人人脸上都带着浓烈的杀机,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模样! 可是即便如此,商执事依旧面容沉静不急不躁,步履间丝毫不乱的向着山崖边缘狂奔而去,似要跃崖而逃! 然而这般高崖,即便有着半步通神的修为,不曾掌握飞遁之法的他跳下后,也别想能够安然无恙! 到时候重伤之下,他只会更加被动! 一众急追而来的代国三宗的门人见他已落绝境,纷纷放缓脚步,以防困兽暴起反被他伤了性命。 然而,商执事似是存了死志,不仅步履不停,反而豁尽全力一个疾冲奔到崖边,紧接着双足猛地一踏,整个人便如流星一般冲出崖外! 追至他身后的代国三宗门人顿时惊诧不已,眼看着他跃出三十余丈开始向着崖下落去,纷纷准备等他摔成重伤再绕下崖去将之击杀。 然而出乎众人预料的是,商执事坠势刚生便豁然一止,整个人继续向着远方遁去,活似凭空而立的通神境武者一般! 这番变故顿时让一路追杀他的代国三宗门人大惊失色,而一名无相观道人忽然指着商执事大声喊道:“看他足下!” 众人连忙看去,却见极速远去的商执事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尖头南瓜锤! 而在远离崖岸的半空中,御使无定锤载着自己飞速遁逃的商执事轻出一口气,遥看极远处的同时目光骤然一寒道, “好个‘无崛’……我记下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翻山越岭 当商执事借着地势,暂时脱离代国三宗的追杀的时候,猜到商执事会如何遁逃的左章已经逃到了远离那处山崖的位置,继续寻找秘境壁障。 不过这一次,因为他将不少代国三宗门人的注意力强行吸引到商执事身上,导致山中出现了大片的无人巡守的区域,让他探寻秘境壁障的速度大大加快。 于是,左章很快就将长山范围探索完毕,并顺着边境五山的山脉走势,向着药山而去。 可是,探索速度的提升,却并没能让左章高兴起来,因为……他掌心的佛国至今都没有感受到秘境的壁障! 这在左章看来可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要知道他一路从兴福镇入山,已经顺着山脉,将边境五山的擘山、示山和长山走了一遍,几乎是将绵延近千里的山脉的大半都探索了。 而依着左章对于秘境的了解,以山峰为中心的秘境越晚被探测到,就说明那个秘境越小。 可是方寸大小的秘境能有什么特异之处,让慧觉老僧做出颇为有趣的评价呢? 就这样,左章带着疑虑继续寻找秘境壁障,一颗心却随着一无所获的探索的继续,渐生焦躁。 三天后,左章眉头紧皱的站在季山下的山林中,仰望着呈圆锥状的高大山峰,不解道:“为什么会感应不到呢?” 片刻后,确定季山与戈壁中那座圆锥山并无太大差别的左章纠结的咧咧嘴,然后转头遥望其他四座山峰所在的方向,纳闷非常的自语道: “另外四座山也是圆锥样式,可为什么都感应不到秘境壁障?” 说罢,丝毫没有头绪的左章盘腿坐定,闭起双眼进入禅定状态。 片刻后,他双目睁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双眸中光华清亮冷静,已然将心头焦躁尽数驱散。 “晋国代国争执多年,也没寻到秘境,想来此间有什么特异之处。” 左章说着又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季山,语气坚定道:“老秃驴的罗汉金身自是信得过的,那信不过的便是藏于此间的秘境了。” 说罢,他随手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依着边境五山的位置摆在地上,并画下一条代表山脉走向的蜿蜒线条,将五颗石子连接起来。 画完,左章又拿出慧觉老僧所给的札记,一边翻看一边分析道:“擘山多怪石,示山草木茂盛,长山矿物密集,药山岩石暴露最多,季山质地不均,垮塌频繁。 “五座山峰,五种特点,放在一处罕见至极,却也是边境五山的不可思议之处。 “而其中一座山峰与秘境相关,其余五座则为障眼之术,那便说明秘境也该具备五种特质之一……不对!” 正念叨着的左章忽然睁大眼睛,细细看着有关五座山峰的描述,忽然福至心灵低声呼道:“那五座山峰…… “对应了大地不同深度的岩层特点!” 想到这里,左章努力回忆着自己上一世极为贫瘠的地理知识,努力地分析道:“秘境被分割出去后,圆锥山成形。 “将圆锥山切分挪移之后,形成了边境五山!而土壤最多的示山,便应当是圆锥山最顶端的部分! “接下来,季山当是圆锥山最底端的部分,至于其他三座山峰…… “靠!老子上辈子是警察,又不是研究地质的,哪能排清楚它们的顺序!” 郁闷的嘀咕一句,左章开始细细回忆慧觉老僧所说的每一句话,研究那一字一句后所隐藏的信息。 很快,左章忽地想起,慧觉老僧曾说,真正的秘境入口,只有在找到与秘境有关的那座山之后,才会找到线索。 而这句话背后隐含的意思便是,有一座山峰中藏着有关秘境入口的信息! 正思忖着的左章眼睛一亮,“并不是秘境入口在山上,而是有关秘境入口的线索在山上! “也就是说……老秃驴早就知道顺着山跑找不到秘境!更别说壁障!” 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左章的目光立即落在了他画在地上的简易地图上,一边细细观摩一边迅速自语道: “既然五座山峰合在一处,才是秘境分割后的圆锥山,那么那秘境之大就绝不是拳圣秘境所能比拟。 “而我一路行来的路线对照在地图上,若是秘境在边境五山的晋国这一侧,便一定会被我发现。 “所以,秘境当在边境五山代国的那一侧!” 得出这个结论的左章忽地眉头一挑,不由想起一门心思想将边境五山纳入掌中的代国和三大宗门,顿觉不可抑制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你说你们这是图啥?图一乐儿吗?” 哭笑不得的左章随手将画在地上的简易地图抹去,纵身而起直向山脉而去,准备翻去代国境内,继续寻找秘境壁障。 而就在他翻过山脉踏足边境五山代国一侧的时候,两道身影忽然出现在长山的山脚下。 这两人一个做文士打扮,另一个则提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长枪,赫然便是乔装改扮过的楚靖军和与他配合甚为默契的陈把头。 而他们一出现,楚靖军就全神贯注的细细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陈把头则双手持枪,一脸凝重的警戒四周。 片刻后,楚靖军忽地长出一口气,面带喜悦的来到一方长满青苔的斗大岩石前,“依着那药郎先祖所留遗书的记载,当在此处了。” 陈把头闻言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方大半被埋在土中的青石,并无特异之处,在野外常见的很。 可是他深知楚靖军不放虚言,于是也不怀疑,凑近几分面带好奇直接问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把手放上去就好。” 楚靖军说着将手放在青石上,语带期待的说道:“那药郎先祖在遗书中写着,他当时只想在青石上坐一坐歇歇脚。 “谁知不过三息的工夫,他便……” 呼…… 一阵轻风拂过的轻响骤然响起,楚靖军的身影便突兀的消失在陈把头的视野中! 目睹了这一幕的陈把头豁然一惊,吞了口口水后忽地兴奋起来,快走两步跨上前去,激动地将手摁在青石上。 三息过后,又是一声轻风拂过的轻响,陈把头的身影瞬间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眨眼之间,盏茶工夫过去,风拂声再次响起,而楚靖军和陈把头的身影则再次出现在青石旁。 只见他们面带喜色的相视一笑,然后便干脆利索的向着边境五山的代国一侧而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青石之争 楚靖军说着将手放在青石上,语带期待的说道:“那药郎先祖在遗书中写着,他当时只想在青石上坐一坐歇歇脚。 “谁知不过三息的工夫,他便……” 呼…… 一阵轻风拂过的轻响骤然响起,楚靖军的身影便突兀的消失在陈把头的视野中! 目睹了这一幕的陈把头豁然一惊,吞了口口水后忽地兴奋起来,快走两步跨上前去,激动地将手摁在青石上。 三息过后,又是一声轻风拂过的轻响,陈把头的身影瞬间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眨眼之间,盏茶工夫过去,风拂声再次响起,而楚靖军和陈把头的身影则再次出现在青石旁。 只见他们面带喜色的相视一笑,然后便干脆利索的向着边境五山的代国一侧而去。 寂静的深夜,本该是大部分生灵安歇的时间,可是素来宁静的长山脚下却忽然出现了五名不速之客,让此处的生灵惊醒了过来。 这五人三男两女,身穿青色道袍,为首一人面如冠玉气质非凡,正拈着一枚散发着微光的青色符箓缓缓前行,赫然便是天耀宗负责探寻秘境的苍宇一行五人。 只见他走着走着,手中定界符所散发的微光忽然一暗,仿若被微风吹动的烛火一般闪烁了一下! “停!” 始终关注着定界符状态的苍宇轻呼一声,拈着定界符的手缓慢的在身前来回摇晃几下。 其余四人见状全都紧张起来,眼看着那定界符在来回摇晃的过程中微光闪烁,顿时大喜过望! “找到了!” “快记下位置!” “须尽快通知宁长老!” 兴奋莫名的呼声中,苍宇面带微笑的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欢呼声后笑道:“先确定这秘境的范围吧。 “若是匆匆回报却被一问三不知,那可就丢人了。” 众人闻言纷纷称善,然后就兴冲冲的围拢在苍宇身边,开始借助定界符确定秘境边界的大致范围。 然而很快,几人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因为定界符显示,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壁障,仅仅将一片不足十丈的圆形位置圈了起来! 而再三确认之后,众人发觉这处秘境确实只有数丈大小,一个个面上兴奋激动的神色瞬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惊疑不定的神情,显然无法接受秘境只有不到十丈大小的事实。 “苍宇师兄,这秘境……” 众人正疑惑间,一人忽然开口,寻声看去却见苍涛眉头紧皱,带着满腔的疑惑忍不住问道:“这秘境怎会只有数丈大小?” “我也不知。” 苍宇摇摇头,面带思索的看了眼自己一行测出来的秘境边界范围,稍作推演便确定了秘境的中心位置。 而当他将目光投注过去,却见一方粮斗大小的青色石头静静躺在地上。 那青石向上的一面长满了青苔,下半部分则埋在了土中,看痕迹已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 “我去试试那方石头,你们看着些。” 苍宇一边向石头走去,一边认真叮嘱道:“稍后若是有异样,你们便立即退远些,然后分出一人去通知宁老前辈。” 向来以苍宇马首是瞻的众人纷纷应了,然后就认真看着走到了青石前的苍宇,一个个面上隐露紧张。 而苍宇则面色沉凝的俯身蹲在青石边细细打量,寻找着青石的异常之处。 很快,凑近观察的苍宇就发现,覆盖着青石的青苔上,似乎有些轻微的压痕。 那些压痕并不规则,大概成手掌状,看样子还新鲜的很,显然是不久前刚刚被人弄出来的 “为何会是手掌状?” 苍宇疑惑地皱皱眉毛,想了想便伸出右手,轻轻摁在青石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就在苍宇和苍涛等人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轻风拂过的声音忽然响起,而苍宇则瞬间不见了踪影! “苍宇师兄!” “怎么回事?” “师兄人去哪里了!” 苍涛等人见状一惊,纷纷惊呼出声! 而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足音忽然从四周传来,紧接着一个轻松爽朗的男声也骤然响起。 “天轩子道友,我就说跟着苍宇道友必然有所收获。你看,这收获不就来了么?”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男子就出现在苍涛等人的视野中! 这名男子五官温和,身量不高不矮,只是体态有些胖硕,看着圆滚滚的。 而再配上他大大咧咧的步伐和一脸和善的笑容,浑然便是一个笑容可掬性子讨喜的胖道人。 可是明白对方身份的苍涛却丝毫不为对方的外表所惑,拧着眉毛戒备万分的看着与对方一同出现,并隐隐势成包围状的十多名道人,沉声道: “却不知无昊道友临近,未曾相迎,失礼了。” “苍涛道友见外了不是?”被叫做无昊的胖道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侧身伸手冲身后一引,露出了一个身材消瘦的白衣道人。 “真要说起来,我与天轩子道友贸然出现,该是我们失礼才对,还请苍涛道友不要见怪。” 苍涛看了眼无昊身后面色清冷素然的白衣道人,心头微沉的同时若无其事的问道:“在下愚钝,不知两位道友此来有何见教?” “没什么大事。” 无昊笑吟吟的指了指那方青石,“不过是想观摩一下那方奇石……” “咄!” 一声骤然响起的轻喝忽然截断了无昊的话头,而上一刻还一脸淡然从容的苍涛则身形疾闪,眨眼间来到了那方青石旁! “苍涛道友真个性急。” 无昊见状笑哼一声,一双胖手行云流水般的一挥! 刹那之间,数根青藤骤然生出,闪电一般向着苍涛缠去! 同时一堵坚实高大的土墙轰然升起,眨眼间便将天耀宗的另外三人与青石隔绝开来! 而苍涛似是早已料到无昊会阻拦自己,落足青石旁的同时金光罩豁然展开,堪堪赶在青藤追来前将自己护佑其中! 可天耀宗其余三人却是慢了一拍,被土墙挡住了去往青石边的线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苍涛将手落在青石上! 金光罩三息过后,风拂声响起,苍涛身影消失,失去支撑的金光罩也消散于无形。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知名处 那玉佩沙化的速度极快,反应不及的苍涛还未摆脱惊愕的情绪,玉佩所化的光沙已然尽数没入他的掌心! 而当玉佩完全消失后,苍涛只觉体内似有异样,不由有些不解的看着苍宇,讶然问道:“苍宇师兄,这玉佩怎的消失了?” “你且细细感应一下。”苍宇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了一句。 苍涛素来信任苍宇,闻言立即照办。 而他刚刚将沉下心神,就觉某个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偏转向牵引力传来的方向。 “嗯?” 讶然之下,苍涛睁眼看去,却见牵引力传来的方向并无异状,不由有些纳闷,“师兄,那个方向是什么?” “感应到了?”苍宇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我推测不差的话,应当是秘境……” “秘境!”苍涛失声惊呼,正要询问苍宇为何由此推断,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风拂之声! 明白这种声音代表什么的苍涛心头一沉,立即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站在自己方才出现的位置,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无昊!” 认出对方身份的苍涛怒吼一声,一枚符箓骤然出现在手中,弹指就要打向对方!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觉手腕蓦然一紧,竟被身后的苍宇一把攥住! “此地压制修为,动不得道法,收起来吧!” 苍宇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就冲面带惊愕准备抬手防御的无昊拱了拱手,不缓不急地问道:“敢问无昊道友,贫道的师弟师妹们可还安好?” 无昊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面上戒备瞬间化作一团和气,谦然回了一礼无奈笑道:“我哪里敢把他们怎么样? “先前我不过玩笑几句,苍涛道友便误会了。而他动作委实太快,又不听我解释,不然我怎会仓促拦截?” “那便好。”苍宇笑吟吟的点点头,正待再说什么,却听风拂声再度响起,紧接着一个身着素白道袍的消瘦身影便出现在无昊身侧。 而天轩子一出现就迅速扫量了一眼四周,见苍宇就在不远处,眉头不由一挑,眸中闪过复杂神色。 苍宇也看到了天轩子,挪眼看去却见对方迅速偏转目光避过自己,不由莞尔一笑,拱手行了一礼,只是面上的笑容比见到无昊时柔和了一分。 无昊见状看看天轩子,又看了看苍宇,咧嘴笑笑没有说什么。 而就在这刹那工夫,又是两声风拂之声响起,两个身影随之出现,却是无相观和凌云山的道人各一名。 苍宇见状不由咧嘴笑了,“既然天轩子道友和无昊道友各带了一人进来,便也算是咱们三家聚全了。 “恰好此处尚有四枚玉佩,四位不如各自取了,之后咱们再做商议,如何?” 无昊闻言看了看四周的石柱和玉佩,却是没有立即动作,而是好奇问道:“苍宇道友先一步进来,是已经探明此间奥秘了?” “还好。”苍宇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无昊见状眸光一转正要再问,却见身旁人影一闪,背负法剑的天轩子已然走向一根石柱,抬手就将其上的玉佩拿在手中。 刹那间,玉佩化作碧绿光沙没入天轩子掌心,随后天轩子忽然似有所感,转头望向苍涛曾经看去的方向,显然同样感受到了那莫名的牵引力。 无昊见状无奈一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一根石柱前拿起一枚玉佩。 不过待到他手中的玉佩化作光沙没入掌心之后,他又走到第二根石柱前去拿第二枚玉佩,看样子似是帮着同门去取一般。 可是这一次,那玉佩似是没了实形一般,直接从他的手掌心穿过,让他捞了个空! “我却是忘记提醒无昊道友了。” 就在无昊等人被这一幕震惊的时候,苍宇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拿了一枚玉佩之后,其他的玉佩你便再也不能碰触。 “至于衣物包裹或是什么别的间接触碰的法子,却是不管你拿到玉佩没有,都拿不起任何一枚玉佩的。” 无昊闻言面露恍然,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点头笑笑,转身示意另外两人去取玉佩。 而其余两人自是以天轩子和无昊为首,见他们两人做了表率,便也毫不犹豫的各自拿起一枚玉佩。 眨眼之间,玉佩化作光沙没入掌心,两人也纷纷感应到了那来源于莫名之处的牵引力,纷纷面露惊疑。 “身处同位的话,应该会好沟通一些。” 苍宇见状莫名笑笑,主动开口道:“此处隐秘,商讨事宜也方便得很,不如你我开诚公布的聊聊,如何?” 说罢,苍宇便很是洒脱的席地而坐,笑看众人的反应。 只见天轩子最先点了点头,很快就在苍宇身前不远处坐定,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昊则在环顾四周之后,也坐在了地上,与苍宇和天轩子成三角位对坐。 苍涛和另外两人则分别站在苍宇三人身后,似是拱卫三人一般,神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郑重。 “我进入此间的时候,便只有六枚玉佩。” 苍宇一开口就抓住了众人的目光,让很快明白了他话中含义的众人心头一突。 而他要的也是这般效果,便继续说道:“那四枚玉佩在谁人手中,我不知道。 “不过据我所知,天耀宗门下并无一人进入此间。 “却不知两位的同门之中,是否有误入此间的?” 天轩子果断的摇摇头,无昊则在默然片刻后摇头皱眉,表示无相观也没有人拿到过玉佩。 苍宇见状神色难名的轻叹道:“如此说来,你我三宗恐怕要联手一回了。” …… 就在苍宇和天轩子等人瓜分掉神秘空间内的六枚玉佩,并开始坐地交谈的时候,不知位于何处的一条街道中,一串急促的足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面带急切的男子似有什么急事一般狂奔而过。即便是奔跑间撞倒了数名路人,也没能让他放缓脚步。 片刻后,因急速奔跑而呼吸急促的他来到一处石殿外,眼看着即将被守卫殿外的护卫拦下,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造型怪异的木质令牌,疯狂挥舞的喊道:“长老特许!让开!” 护卫们见状立即收回迈出的脚和伸出来的兵刃,将男子让进了石殿。 而待男子的脚步声消失在石殿深处之后,一名年轻护卫忽地纳闷的挠挠头,看向一旁的年长护卫问道:“王三河不是上午刚来过么,怎么才过了三个时辰就又来了? “且上午来时还显得从容些,现在怎么慌成这样?” 年长护卫瞥了眼石殿入口,想着名叫王三河的男子所肩负的职责,眉毛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谁知道呢?” 年长护卫嘀咕一句,只是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不安。 石殿中,一路狂奔而来的王三河终于放慢了脚步,喘着粗气来到石殿最深处的一扇大开着的石门外,停下脚步努力平稳了呼吸,这才跨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其中摆着一尊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石像,石像前放着三个蒲团,此时正有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跪在正中的蒲团上,闭着眼睛祷诵着什么。 王三河见状也不敢打搅,只能强摁急切站在一旁等候。 片刻后,老者祷诵完毕,睁开双眼起身看向王三河,笑容可掬的问道:“三河,这般急切,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三河见老者发问,连忙答道:“长老!试炼玉牌……又亮了!” “又亮了?” 老者闻言一怔,看着一脸急切的王三河,心头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神情一肃问道:“亮了几个?” “剩下的全亮了!” 王三河立即答了,见老者面色骤变,吞了口口水急急说道:“上午亮起两方玉牌之后,半个时辰前又亮起了两个! “而我正待来禀报,却见剩下的六个也依次亮了!” “十场试炼……”老者闻言面色一沉,一双白眉毛快要拧成一团。 沉吟片刻后,老者重重的深吸一口气,大步向着石殿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冲王三河说道:“随我去见族长!” 王三河不敢迟疑,连忙快步追上,不一会就随着老者离开了石殿。 而当他们倍显匆忙的身影消失在石殿外,负责看守石殿的护卫具是心头一沉,心中不约而同的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 次日清晨,当老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石殿的时候,守卫石殿的护卫已经轮换了两次。 然而素来待人和蔼慈眉善目的老者,这一次却是理会都没有理会石殿前的护卫们,径自走进了石殿中,让一众护卫倍感诧异。 而就在老者走进石殿没多久,远处忽然响起了昂扬激荡的号角声,听得人心潮澎湃精神振奋! 昨日眼看着老者带着王三河急切离去的年轻护卫听着号角声,面带兴奋的嘀咕道:“奋进号!召集族中斗士的奋进号!” 一旁的年长护卫则皱着眉头,细细听着空中传来的号角声,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日所见的一幕幕,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 年轻护卫见年长护卫不说话,转头看来却见他苦着一张脸,不由诧异道:“四山哥,你怎的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年长护卫瞥了年轻护卫一眼。 年轻护卫想了想,笑呵呵的答道:“被人欠了好多钱的表情。” “唉……”年长护卫叹了一声,看着年轻护卫啧声道:“心思单纯真好啊,什么事也不用发愁。” 年轻护卫愣了一下,咂摸着年长护卫的话头,忽然瞪眼道:“四山哥,你在骂我对不对?” “怎么会?你多想了。”年长护卫摆摆手,见年轻护卫依旧瞪着自己,变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问道:“你已经评了四级护卫,再升一级就要做斗士了吧? “真好啊,十八岁就有望升到五级,能独自狩猎铁爪虎了。” 年轻护卫闻言顿时开心的咧嘴笑了,然后似是又想起什么,骄傲道:“我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呢,所以现在应该是十七岁!” “了不起了不起!”年长护卫顺口赞了两句,然后一边思索着召集斗士的缘由,一边信马由缰的问道:“四水啊,你弟弟小林呢?上学堂去了?” “是啊。”被叫做四水的年轻护卫点点头,依旧仰着脖子面带热切的望着号角传来的方向,随口答道:“那小子不老实,总想往外跑,我爹娘也管不住。” “唔……”心中杂念纷纷的年长护卫随便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开始专注的思考起来。 而沉醉于号角的年轻护卫也不再说话,开始幻想自己能通过考核,正式成为一名斗士。 只是他们两人不知道,他们随口谈论的小林,此时却并不在学堂之中,而是背着一个兽皮背包,熟门熟路的穿街过巷离开了城市,向着野外而去。 而一同随他去往野外的,还有一男一女两名孩童。 “小林,这次我们能到边界吗?” 刚刚走进野外的山林中,那名男童便忍不住问道:“上次可是连二十里都没走出去,咱们就被兽群撵回来了。” “放心吧,绝对能到。” 面对同伴的质疑,小林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一次我有了绝妙的法子,咱们都不用走路,坐着就能到!” “吹牛!”男童撇嘴道:“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那大鹅都不听你的指挥,险些把你甩到水里去!” “那是大鹅受了兽群的惊吓!”小林梗着脖子反驳一句,目光迅速瞥了一眼跟在她身旁的女孩,将声音提高几分自信道:“这一次我准备了秘密工具!你就等着瞧吧!” 说着,小林便昂首阔步的向着山林中走去,颇有几分壮志昂扬的感觉。 过不多久,三人来到一条河边,小林骄傲自得的将河边的一处杂草拨开,指着暴露出来的东西骄傲道: “看!这就是我准备的秘密工具!” 小林的两名同伴定睛看去,却见一条小船稳稳地停在河边,其中还有野果船桨,准备齐全的很!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秘境之民 出现在两名孩童眼中的小船是一条小号的渔船,虽然不算大,却能容得下五六名成年男子同乘,更不用说他们三名十岁出头的孩童了。 只是这船颇有些陈旧,其上用作遮风避雨的船篷也残损的只剩架子。 不过好在这船主体完好,不曾看到有漏水的痕迹,同时也被人用木棍、绳索以及陈旧的粗布,在那残损的船篷架子上搭出了一个简易粗陋的船篷。 虽然这船篷看着丑陋,搭建手法也是小儿手段,可那密密麻麻的绳结却让人看着还算放心,想来是搭建者恐那船篷扎不结实,才费了老大力气捆扎了一番。 小林见两名伙伴被自己眼前的小船震惊到,不由洋洋自得挺起胸膛,动作熟练地跳上船头,带着炫耀咧嘴笑问道:“怎么样?厉害吧!” 男孩此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一双眼睛看不够似的来回扫量着眼前的小船,瞠目结舌好不震惊。 女孩则好奇满满的看着那艘小船,又用带着钦佩的眼神看看小林,一张小脸笑得和花朵一般,看得小林越发志得意满趾高气昂! “你从哪里弄来的?”满怀好奇的男孩带着惊叹问道。 “卖鱼的三槐叔给我的。”小林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解释道:“我给他砍了三棵做新船的大树,又帮他熬制鱼胶和卖了半年的鱼,他才把这艘船给了我。 “不过他先是逼着我学会凫水,又让我独自下水徒手捞到一条鱼之后,才教我如何驾船。” 男孩闻言顿时反应过来,恍然笑道:“三槐叔是怕你……” 啪! 一记巴掌声忽然响起,被截断话头的男孩捂着后脑,惊讶的看着身旁一脸严肃的女孩,不解道:“小雨你打我做什么?” 女孩小雨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神情认真道:“小荣,驾船之前怎能说不吉利的话,快快嚼片叶子吐掉!” 说罢,她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直接递到了男孩小荣嘴边。 小荣立即醒悟过来,二话不说将叶子吃进嘴里嚼了几下,呸的一声吐在地上,然后看着小林歉然道:“小林,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小林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暗暗回味着小雨夜莺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嘿嘿一笑冲两人伸出手道:“快上船来!咱们出发!” 很快,小荣和小雨就在船上坐定,而小林则手脚麻利的解去固定船只的绳索,拾起船桨一撑河岸,小船便顺畅的飘入河中,顺流向着下游飘去。 甚少乘船的小荣和小雨见状,很快忘却了刚上船时的局促,兴奋地打量四周,耍水欢呼好不开心。 小林虽然同样兴奋,却做出淡定的模样,一边操控船只一边故作老成的说道:“我问过夫子,也偷偷查了他老人家书房里的舆图。 “这条河一路向北,会汇入边界处的大湖。而我们只要在船上坐着,明日晚间便能到达那大湖。 “之后我们再顺着一条以那大湖为源头的支脉河流,一路向南而行,便能回转咱们城池的西侧。 “这可是三槐叔打鱼的路线,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探听回来的。” 小雨和小荣听着他炫耀似的解释,嬉笑着掬起水向他泼去。 而小林也很快抛却了假作出来的老成,与两个伙伴笑闹在一处。 就这样,三人顺流而下,除了便溺需靠船上岸解决,一路上渴了饿了便用些自己携带的食水,困了累了便在船上安歇,眨眼间就度过了一日的时光。 终于,在第二天傍晚降临的时候,映照着夕阳余晖的一汪大湖终于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 而那波光粼粼的广阔湖面,也着实震撼了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的三名孩童,让他们难以自抑的欢呼雀跃起来! “看!边界!” 小林一声高呼,指着极远处兴奋道:“我们找到边界了!” 小雨和小荣顺着小林所指极目望去,却见大湖对岸隐隐约约有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太好了!快去看看!”小林一声振奋不已的欢呼,抓起船桨奋力摇荡,脸上的迫不及待压也压不住。 同样兴奋的小荣和小雨二话不说也抓起船桨,与小林一同奋力划水,驱使着小船向那雾气靠去。 很快,半个时辰弹指即过,当夜色渐浓的时候,双臂腰背已是酸软难当的三人终于在将最后一丝力气榨干之前,将小船靠了岸,踏上了坚实的大地。 这时,小林已是顾不上身子的疲累,紧跑几步奔过数丈之距,来到了那灰雾的边缘处。 而直到站在近处,小林才发觉这灰雾之高之浓,都远超自己的预料! 只见这灰雾高有二十余丈,向着两边无限远处蔓延,每一分都浓重如烟尘,视线入内三寸便看不到其他。 而最令小林害怕的,则是那灰雾似是活的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荡翻滚,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吞噬万物一般。 “小林……我们回去吧。” 小雨的声音忽然在小林身后响起,语气中带着十分明显的畏惧,显然是被灰雾吓到了。 可是小林此时却不甘心就这般退去,虽然他也害怕得嘴唇发干心跳加速,可还是壮着胆子向着灰雾走近几步,并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小林你做什么?” “别!夫子说会受伤的!” 小雨和小荣同时惊呼,却根本没能让小林收回手指! 卟。 一声轻响,小林愕然,他的手指骤然停顿,前方似是有一层无形壁障将他的手指挡住,不让他触及那诡异的灰雾。 而就在小林心感诧异想要将手掌贴上去的时候,他忽觉抵着无形壁障的指尖一麻,一缕诡异的寒流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身体,眨眼间就游遍了全身! 下一瞬,小林只觉一阵眩晕感迅速袭来,紧接着视野中的世界骤然一歪,足下的大地瞬间倾斜的同时也迅速撞向自己! 扑通! 重物坠地声传进耳中,青草和泥土的气味则冲进鼻腔,让晕晕乎乎的小林越发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小雨和小荣眼中,小林却是刚刚伸出手指,就毫无预兆的直愣愣栽倒在地上! “小林!” 两人急呼一声,面带急切就要上前将小林拉回来! 然而,专注于小林安危的他们却没有发觉,身后湖面忽然无声无息的涌起一道波纹,一个庞大的阴影从湖中悄然探出脑袋,冲着小雨张口一喷! 嗖……啪! 破空声和一声异响骤然响起,急急向小林奔去的小雨只觉一股巨力袭来,猛地推了自己小腿一把,险些让她失了平衡跌倒地上! 可是紧接着,她就觉被推的那条腿蓦然一沉,不仅抬也抬不起来,还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向湖中拽去,直将她拽得一个趔趄摔倒地上! 骇然之下,小雨低头看去,却见一根碗口粗细的肥腻长舌,正紧紧的粘着自己的小腿! 而在长舌的尽头,则是一个张着磨盘巨口的庞然巨蛙,而看它已经探出湖面的半边身子,便是比三头水牛加起来也大! “啊——!” 从未见过这等巨兽的小雨吓得魂也飞了,仓惶失措的挣扎着,双手死死抓着地面的野草,希望它们能帮助自己摆脱那越来越近的巨口! 然而一蓬接一蓬的青草被小雨连根拔起,却依旧没能让她迟缓上刹那! 而随着她徒劳的挣扎,湖中的巨蛙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收回着舌头,一双鼓鼓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看着小雨如同在看一只即将落进自己口中的蚊虫一般! “小雨!” 已经奔至小林身边的小荣听到动静回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他瞥了眼趴伏地上的小林,咬牙奔回小玉身边,奋力扯着她的双臂,想要将她救回来! 可他终究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如何能与那巨兽较力! 于是仓惶出手相救之下,不仅没能救回小雨,反倒连着他也被拽向巨蛙的口中! 而眼看着距离落入必死的巨蛙之口越来越近,慌张无措的小荣却忽然发觉,被自己扯着双臂的小雨仿若放弃一般不再挣扎,脸上的神情也呆滞了! 小雨的变化让他一愣,可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这孩子虽有点勇气,却是个笨蛋吗?找东西砍那青蛙的舌头嘛!” 小荣闻言骇然一惊,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说话的人,就觉眼角魅影一闪,一个灰色的人影已经出现在巨蛙身边! 下一瞬,小荣就见那人将一根黝黑的长棍高高举起,略一停顿后,冲着巨蛙脑袋猛然砸下! 呜嘭! 黝黑长棍带着残影如雷霆般落下,恶风声和重锤击肉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刹那,棍端已经狠狠砸在巨蛙的脑袋上! 下一瞬,就见那巨蛙仿若被重逾山峰一般的重物砸在头上,轰然一声巨响中,比磨盘也大的脑袋便直接爆开! 刹那间,鲜血混杂着残肉四射飞溅,其中不少直接落在了小林三人身上,让三人瞬间染了一身腥臭味道。 而那身影在巨蛙脑袋爆开的刹那便身影一闪落在远处,直到最后一丝血肉落下才施施然掠过数丈之遥,走到满身血肉残渣却不知所措的小荣面前。 而这时,小荣才看清楚来人的面貌。 这是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相貌寻常身形匀称,除了衣衫有些怪异,乍一看普通的很。 不过细打量之下,他那一头乌黑茂密又有光泽的头发,和一双明亮通透的眼睛,却是小荣记事以来仅见。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小女娃子搀起来?” 乔装改扮的左章见眼前满脸雀斑的少年发着愣,不由笑了一声,指了指一脸呆怔趴在地上的俏丽少女,然后就向着软软瘫着却瞪眼看着自己的小林走去。 小荣闻言立即清醒过来,连忙俯身搀扶小雨,又帮着她把巨蛙断舌弄开,这才松了口气。 可紧接着他却发觉,小雨脸上依旧挂着呆愣愣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突然出现的救命恩人,似在看着什么稀罕至极的事物一般。 “小雨,小雨!” 小荣晃了晃小雨的肩膀,见她眼中恢复了神采,不由好奇道:“你认得这个人?” 回过神来却依旧盯着左章的小雨眨了眨眼,眉头蹙起嗫喏道:“我……”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小雨就见一脸和气蹲在小林身边的左章忽然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似笑非笑的将手摁在小林背上,声音温和的说道: “这个小伙子身子骨挺壮实,应该还有救。” 小雨闻言心头一慌,后面的话便瞬间咽回了肚中,改而悄声说道:“有几分面熟,但是想不起来了。” 正用真气游丝针探寻小林伤势的左章闻言笑笑,暗道一声小丫头懂事。 其实十数息之前,左章才刚刚探到秘境边界,而那时他根本没想过秘境之中会有人存在,于是二话不说便要催运佛国准备破开秘境壁障。 可是当秘境壁障被他破开一个洞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一女两男三个十岁出头的娃娃! 其中那少女正被一只巨大的青蛙用舌头向口中拽去,而两名少年则一个扯着少女双臂,一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均背对着自己! 左章见状登时有些傻了,不过好在他脑子转得极快,立即就从三人的衣着和湖边的渔船断定,他们是秘境之中的原住民! 而与此同时,左章也发觉那个即将被拖进巨蛙口中的少女也看到了自己,于是索性进入秘境救人,顺带从三名少男少女的口中打探一下秘境的情况。 那丫头既然懂事,便好办了…… 待医治了这小鬼,不愁问不出想知道的东西来…… 念头转罢,左章沉下心神认真查探小林体内的异样。 而很快,他就发觉小林体内盘踞着一种奇怪的气息,阻隔着小林的气血运行。 不过这气息正在以一定的速度逸散,看样子恐怕再有一炷香的工夫便会散尽,让小林重获自由行动的能力。 然而左章深知眼前也算是震慑三人的机会,自是不会让那气息自行散去。 于是,数根真气游丝针豁然探入小林体内,一番清扫涤荡,眨眼间便将那莫名气息驱除干净。 做完这一切,左章拎着小林的肩膀便将他提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起来动一动吧,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呢。” 话音刚落,左章松手一放,小林双足落地稍一踉跄便站住了,顿时喜道:“谢谢大叔!” 左章闻言眼角一抽,下意识地摸摸下巴。 大叔? 这张脸很显老吗? 而念头未息,小荣和小雨便围了上来,只不过一个热切满脸,一个隐含好奇戒备。 左章见状自是知道鱼儿已经上了钩,便摆出了温和笑容,准备旁敲侧击一番。 然而不等他开口,刚刚恢复自由的小林就好奇问道:“大叔,你在边界这里做什么啊?” 左章见三张小脸都挂着好奇,心头一笑缓缓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小林三人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左章笑呵呵的说道:“从前有个郎中,医术特别好,从来没有治死过人。 “但是呢,他很神秘,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藏着什么秘密。 “有一天,一个被救了的人发现了郎中的秘密,于是和郎中说他知道了郎中的秘密。 “后来呢,那个郎中就把这个知道他秘密的人给杀掉了。 “所以,你们想不想知道,郎中有什么秘密呢?” 虽觉故事有些奇怪,可小林和小荣闻言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齐声道:“想知……” 啪啪! 两记极其清脆的响声同时响起,小雨瞪着面带茫然捂着自己后脑的小林和小荣,大声道:“你们不想知道!” 左章见状畅快一笑,明白自己今次的秘境之行不会无聊,也隐隐察觉到此间秘境中的原住民,恐怕就是慧觉老僧当初所说的趣味所在。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的身份 因着小林三人刚刚从危机之中解脱,尤在极度紧张过后的亢奋之中,所以三人都没发觉自己身上沾了好些巨蛙的血液残肉。 而当他们稍稍平静下来之后,不仅体能和精神剧烈消耗后的乏力感迅速袭来,浑身上下那十分冲鼻的腥臭也让他们意识到,此时的他们急需清洗一番。 不过他们虽在便于清洗的湖边,可是巨蛙的无头尸体还在岸边趴着,方才那惊险至极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中闪过。 于是三人便不由得有些迟疑畏惧,害怕湖中还有什么未知的凶险。 “放心吧,附近应是这巨蛙的领地,当没有别的凶险了。” 看穿三人心思的左章笑了笑,随手冲周围划拉了一下道:“有我在,五十丈之内,遇到危险喊一声就好。” 小林和小荣闻言,顿时欢呼一声撒腿向着大湖跑去,衣衫也不脱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一边玩水嬉闹一边清洗衣衫,好不欢快。 而相比肆意欢闹的小林和小荣,身为女子的小雨则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她更加不能忍受自己山上沾着血肉和腥臭,于是带着几分窘迫走了三十多丈,选了个被树木遮蔽的隐蔽位置,濯洗了很久才回到了小渔船停靠的岸边。 这时夜色已经降临,小雨见湖边已经点起了篝火,而那个神秘兮兮的救命恩人正静静地坐在火堆边,面容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小林和小荣,则兴高采烈的蹲在巨蛙尸体边,舞弄着匕首分割着那庞大的尸身。 “咦?竟然没有逃跑?看来不是傻子。” 打量着两个没心没肺的伙伴的小雨正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就听熟悉的温和声音传进耳中,不由转头看去,却见左章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忍着心头紧张走到篝火边坐下,小雨拾起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篝火,小心翼翼的看了左章一眼,轻声道:“谢谢大叔你救了我们。” 左章见状笑道:“你觉得我既然救了你们,就不会杀你们,对吗?” 心思被戳穿的小雨紧张的绷紧了身子,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依旧在远处分割巨蛙尸体的小林和小荣,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可是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左章咧嘴笑笑,只是笑容中寒意深重,“我虽然不想杀人,可是一旦这个秘密被你泄露出去,我就必须杀掉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我可以发誓!” 小雨顿时被吓倒了,尤其左章的脸庞在闪烁的火光中显得尤为阴森,让她心底寒意大冒。 而就在这时,她忽地想起左章救治小林之前的言行,福至心灵急切道:“大叔你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外面来的么? “我可以说大叔你是我曾经见过的族人!有我证明,他们一定不会怀疑的!” 左章故作纠结的默然思忖片刻,然后才在心头压力越来越大的小雨的期待中,点头道:“发誓吧。” 小雨闻言如释重负,忙不迭就要发誓,不过她还没开口,左章就提前阴笑着打断她道:“不许泄露我的秘密,不许对我撒谎,还要帮我隐瞒身份。 “誓言中需说明,你若违背誓言,余生便满脸生疮,脚底流脓,浑身上下长满恶臭毒瘤,记住了吗?” 左章每说一个要求,小雨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而当他说完所有的要求,小雨的嘴已经瘪了起来,眸中更是泛起水光,似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左章见状险些笑出来,不过还是硬着心肠催促小雨发誓。 而当小雨不情不愿的立下誓言,深知棍棒加甜枣才是胁迫王道的左章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温和笑道:“你也不要伤心,不会让你白白帮我的。 “方才我进来时,那个很快就弥合的洞,你看到了吧?” 小雨闻言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睁大眼睛连连点头道:“看到了!” 左章指了指不远处的无形壁障和壁障后那似是无穷无尽的的灰雾,循循善诱道:“那么,那个洞外的景象,你也看到了吧?” 小雨稍一回忆,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目光中带着好奇和兴奋,小鸡啄米般的点头道:“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就好办了…… 左章意味深长的笑笑,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笑容中满是蛊惑的意味,“外面的世界可和你们这里不一样。 “作为你对我尽心尽力的帮助的交换,我可以给你讲一些外面的事情,怎么样?” 左章话音刚落,小雨的眼睛顿时亮了,急不可耐的好奇问道:“大叔,你是怎么穿过毒雾的?” “啧……那可不是两三句话能说完的。” 左章摇了摇手指,朝着正肢解这巨蛙的小林和小荣撇了撇嘴,悄声道:“你先帮我想个身份和名字吧,我满意了自然都会告诉你。” 小雨闻言眼珠一转立即说道:“大叔,我们这一族都姓王,名字便单取一个字。 “还有,你若是通过族中武力考核,评为几级便可在名字中加上你的评级数。 “比如小林的哥哥,他单名一个水字,武力评级是四级,便能叫做王四水。 “不过大叔你虽然厉害,可是……” 左章竖起手掌截断了小雨的话头,若有所思道:“你是想说,你们族里武力评级要留下名字,我不适合做一个不曾存在过的人。 “而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想来已经想好我可以冒用的身份了,是吗?” “大叔,你怎么知道……”被左章说出心中所想的小雨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顿时讶然无语。 “很难猜吗?”左章淡然耸肩,“说说你觉得合适的人选。” 小雨回过神来,摁下心头惊诧继续说道:“族里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他们都是身躯残损或重疾缠身的,整日蓬头垢面的,过得很是不如意。 “我小时候随父母给他们送过食水,记得其中有个与大叔年纪相仿的,只是出了城便再没回来过,也没人知道他的死活。” 左章向小雨投去赞赏的目光,点头道:“你细说说那人的情形,相貌、性格、习惯以及和谁人走得近等等,一点也不要漏下。” 小雨闻言连忙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人叫王石,年幼时便没了爹娘,又没有其他亲眷,孤身一人在族中生活。 “后来不知怎的,他忽然得了重病,为了治病便连家产也都变卖了……” 随着小雨的描述,左章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形象,然后一边揣摩对方的性格一边将自己代入,开始努力扮演这个不知所踪的王石。 片刻后,将自己所知尽数说了一遍的小雨停了话头,却忽然发觉左章的气质生出一丝变化,从原先的神秘莫测变得沉稳沧桑了许多! 小雨见状,惊讶再次涌上心头,“大叔,你……” 然而话没说完,左章就露出一个带着些许风霜意味的笑容。 “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王石啊。” 第一百六十章 秘境之秘 当小林和小荣捧着大块大块的巨蛙腿肉,步履艰难却兴高采烈的回到篝火边的时候,夜色已经浓重起来。 而他们刚刚坐下,与左章达成协议的小雨就忙不迭的起了话头,将化身王石的左章介绍给了两人。 而随着她声情并茂的介绍,小林和小荣很快就沉浸在王石颇为忐忑曲折,又堪称奇遇一般的人生之中,听得投入至极。 “王石大叔说他出了城后本想寻死的,却被一个老人救了。” 小雨按着左章所教的说辞,卖力的替左章解释道:“那个老人是个顶厉害的郎中,不仅治好了王石大叔的病,还教给他一身厉害的医术。 “而且那个老人还是个隐居的斗士,王石大叔的一身本领也是他教的。” “哇!” “好厉害!” 对于小雨的话百分百信任的小林和小荣目露震惊,心目中左章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 左章见状,暗暗向小雨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一边分割着一块巨蛙腿肉一边淡淡的说道:“可惜他老人家已经死了,不然我还能带你们去见见他。 “不过他临终前说不能让他的传承断绝,所以让我回族中去寻找合适的传人,把他一生钻研的本领传下去。” 话音刚落,小林和小荣的眼眸中立即便涌起一片炽热! 毕竟他们早已暗暗拿左章与族中斗士对比过,并达成共识,那就是一棍子就能将巨蛙脑袋敲爆炸的本事,绝对不是七级以下斗士能有的! 如今再加上小雨的佐证,让他们深信左章数年前还是一个重病将死的病人,这就更让他们对那个子虚乌有的老人的本事好奇和渴望。 而实际上,不仅仅是小林两人心头火热一片,就连与左章合伙演戏的小雨都未能免疫左章的说辞,控制不住的意动了几分! 料到三人会是这般反应的左章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始认真地处理巨蛙腿肉,一副一丝不苟的专注模样。 可是少年心性的小林和小荣哪里按捺得住,对视一眼后一同向左章凑近了几分,然后小林鼓起勇气,带着几分期待开口问道: “王石大叔,你收弟子的话……对于弟子有什么要求吗?” “要求?” 沉吟间,左章手中小刀不停,一块硕大的巨蛙腿肉眨眼间便成一堆拇指大小的肉块,被他麻利的穿在早早准备好的木签上。 做完这些,左章将穿满了肉的木签底端拢在手中,一边就着火烤肉一边缓缓说道: “说实话,遇到你们之前的很长时间,除了我师父,我就再没见过别人,更别说收弟子了,所以也不知道该收什么样的。” 小林闻言诧异地眨眨眼,看了眼身边的小荣,发觉他也是目含茫然,不过紧接着左章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不过我觉得,首先这个人应该是诚实。 “毕竟撒谎成性的人都不怎么可靠,容易走到歪路上。” 话刚说完,小雨就暗暗翻了个白眼,似在说谎话最多的家伙竟然有脸要求别人诚实。 而小林则飞快的对比了一下自己,自信自己附和这条要求后便笑着继续问道:“还有吗?” 左章想了想认真道:“还需要能吃苦,因为我师父的一身本领很难学,没恒心没毅力的家伙,是没办法坚持下来的。 “暂时只有这两条了,其他的遇到了再想吧。” 闻言,自认为有恒心有毅力的小林和小荣心头一喜,顿时均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成为左章的弟子,不由面含热切的开心笑了。 而一旁的小雨自然将两人的神情变化一丝不漏的看在眼中,颇对这两个没心没肺的玩伴感到无语。 看不到小雨心中想法的小林此时只觉时机合适的很,索性把心一横,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问道: “王石大叔,我和小荣从不撒谎,也最能吃苦,你觉得我们能做你的弟子吗?” “你们……” 正等着小林这般问的左章摆出愣怔的表情,等到两个少年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十分的时候才展颜笑道:“这种事情哪有你们自己说了遍算的,总要我考验一番吧? “这样,我已经好些年没回族里了,你们且给我说说族中这些年的变化。 “等我回到族里,打问一下你们是不是像你们说的一样靠得住,再决定要不要收你们做弟子。” 一番话说罢,虽然左章没有直接应承让小林两人有些失落,可是左章没有直接拒却也让他们心存欢喜,便迫不及待地说起族中近年来的变化。 而一旁的小雨稍一思忖,很快明白小林两人落进了左章的圈套,暗叹两名伙伴愚不可及的同时,也不由得对左章的手段敬佩不已。 就这样,王氏一族的详细情况,便在左章烤肉的间隙,被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虽说两名少年所知道的东西基本不包含王氏一族的隐秘,可是大部分举族皆知的大事要事和族中日常的一些事物却说的很详细。 而这些东西,不仅足够左章将王石这个身份夯实在自己身上,更让他在一定程度上明白了王氏一族生存于秘境之中的缘由。 只是这份缘由,让左章的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依着两名少年的描述和左章的推断,王氏一族是数百年前迁入秘境之中的,且迁入秘境之前,根本就没有什么王氏一族,都是进来之后汇聚在一起成了一族。 而将他们迁进来的人,则是一个名叫玄衣的女神仙。 当时,外面的天地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被触之即死的灰色毒雾笼罩。 而随着毒雾的蔓延,外界生灵很快大量死去,余者只能不停地移动迁徙,躲避毒雾保全残生。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毒雾侵占的地方越来越多,眼看着最后的生灵也即将消逝在毒雾中。 这时,玄衣忽然降临,将剩余的生灵尽数迁进了这个用她的生命建造的净土之中。 在那之后,玄衣用生命中最后的十年,将人族残余的幸存者融为王氏一族,然后就消散在天地间。 而王氏一族感念玄衣的恩情,便为其建立神庙树立神像,尽数成为玄衣的信民,等待她重新降世的那一天。 骤然听来,王氏一族的由来饱含着悲壮和绝望,同时女神仙玄衣的无私也让人由衷赞叹。 可是从外界破壁而来的左章却清楚地知道,秘境中的王氏一族,百分百是被这个玄衣强行洗了脑袋! 只能以玄衣信民的身份,感念着从不曾有过的恩情,在这个牢笼似的秘境之中徒耗时光!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九级斗士 在隐隐弄明白了王氏一族的由来之后,左章不由对面前小雨三人心生同情。 不过他将这份同情隐藏得极好,并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依旧一副淡然沉稳的做派,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听着小林两人猴儿献宝似的述说。 其实,在片刻之前,他也想过也许可以在合适的时机让王氏一族知道实情。 可是只一转念,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于已经脱离外界数百年的王氏一族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毕竟根据小林三人的描述来看,这处秘境中天地灵气浓厚,风调雨顺水草丰沛,粮食生长迅速,除人以外又都是些繁衍周期较短的生灵,说是人间乐园也不为过。 而在此间繁衍生息的王氏一族遵从着玄衣遗留的教诲,举族上下和谐得很,已经从数百年前的几百人,发展成一个有着数万人的大部族。 可以说这个玄衣除了把他们的脑子洗了以外,所做的其他事情,完全是为了把此处秘境打造成一个仙境。 而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说知道实情对于王氏一族来说就是更好的。 毕竟人心难测,万一生了分歧,导致部族内部生了裂隙甚至产生对立呢?万一再起了征战死伤人命呢? 而除此以外,更多更加糟糕的结局也同样有可能出现,甚至让左章不忍吞噬此间秘境扩大佛国增长修为。 想到这里,左章心头升起几分感慨,隐隐明白了慧觉老僧当初进入此间秘境之后却无所作为的苦衷。 “王石大叔,你现在是几级斗士啊?” 左章正被纷纷杂念纠缠间,却听一个婉转如夜莺的声音响起,转头看去,却是小雨在发问。 “我没参加过武力评级,所以我也不知道。” 左章随口答了一句,却见包括小雨在内的三人均面露几分失落,顿时心生不忍,想了想反问道:“你们觉得我有多少级?” 小林两眼一亮,“八级!” 小荣紧随而上,“我也猜是八级!” 小雨顿了顿,认真道:“我觉得是九级。” 话音刚落,小林和小荣顿时一惊,不敢置信的目光在笃定的小雨和淡然的左章之间来回游移,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左章不知小雨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但是他从小雨的言谈举止便看得出来,小雨的父母在族中的地位比之小林两人的父母要高出不少! 因此,小雨对于王氏一族武力评级的标准也更加了解,自然也能更加准确的评判。 果然,小雨认真回忆了片刻后笃定道:“我见过好些次武力评级,能被评为五级的才叫斗士,而评级标准便是必须能一对一杀掉铁爪虎。 “再往上的,六级斗士要能独力杀掉岩熊,七级需杀掉钢鳞蟒,八级和九级则不再是杀掉什么,而分别是活捉岩熊和钢鳞蟒。 “那一次,我……” 小雨正要继续说,却见不仅小林和小荣两人兴致勃勃,就连左章也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不由有些得意的眨眨眼,继续说道: “那一次,我见王九洪大叔拖着一条被他打了结的钢鳞蟒回到评级场,评九级斗士。 “可是他刚将那钢鳞蟒放下,那条钢鳞蟒就自行挣脱开,朝验看的王九言爷爷扑过去! “而王九言爷爷当时一点也不慌张,挥起拳头在钢鳞蟒的脑袋上砸了两下,直接就将它的脑袋砸了个稀烂!” “啊!” “天呐!”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小林和小荣在脑海中想象钢鳞蟒脑袋被砸烂的画面时,却同时想起了左章一棍打爆巨蛙脑袋的场景! 九级! 两个字轰然出现在小林和小荣的心头,直让他们呼吸急促心脏狂跳! 可是当他们将炽热的视线投向左章的时候,却见左章远远看着不远处漆黑幽深的草丛,一言不发面色沉凝。 而不等心生好奇的他们发问,就见左章悄无声息的将肉串交到他们手中,缓缓站起身来。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忽然传进小雨三人的耳中,一颗石碾子大小的巨大蛇头从草丛中探了出来,登时便让他们变了脸色! 那颗蛇头形如三角梭形,整体扁短,让左章想起了前世自己的自行车座。 而随着蛇头探出草丛,它那水缸粗细的身子也出现在左章的视野中,蜿蜒扭动向着篝火缓缓爬来。 “钢鳞蟒!” 一声惊呼,却是大惊失色的小雨认出了突然出现的蟒蛇。 左章闻听不由自主地扫了小雨一眼,眼神中满是看乌鸦嘴的眼神。 然而转念一想,左章便明白这是一个确定他与秘境中顶级战力差别的绝佳机会,于是目光一定向着刚刚出现的钢鳞蟒走去。 左章的动作顿时惊到了小雨三人,同时也让那硕大的蛇头戒备的停顿下来,冲着左章吐着信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悍然扑上! 而左章却不为所动的继续缓缓走着,且随着靠近钢鳞蟒,他忽然发觉眼前的蟒蛇从头至尾都覆盖着幽蓝的光滑鳞片。 原来是这么个钢鳞啊……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左章哂然一笑,足下骤然一动身形疾闪,趁着钢鳞蟒反应不及的刹那,瞬间出现在它头颈侧方! 那钢鳞蟒正戒备着缓缓靠近的左章,忽觉失去了对他的感知,诧然之下身子下意识的一缩,却觉头颈侧方突兀的出现了什么东西! 然而不等它反应过来,出现在它头颈侧方的左章已经攥紧右拳高高举起! 下一瞬,恶风呜鸣,左章的拳头轰然砸下,结结实实落在了钢鳞蟒的头顶!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肉眼可见的圆形气浪以左章拳头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而那吃下他八成力道一拳的蟒蛇头则如酥脆的饼干一般,瞬间化作大小不一的骨肉碎屑,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紧接着,失了脑袋的蟒蛇身躯疯狂的扭曲翻滚起来,骇人的巨大破坏力眨眼间就将四周的草木损毁了个干净! 不过左章则淡定的站在原地,看看挂着血肉残渣的拳头,又看看扭曲翻滚的钢鳞蟒残躯,莫名笑笑后便定下心神,防备着钢鳞蟒残躯向身后小雨三人滚去。 只是此时的小雨三人各个一脸呆滞,瞠目结舌仿佛连呼吸也忘记了。 尤其是小雨,只见她双目圆睁浑身紧绷,好一会才艰难地低声道:“这条钢鳞蟒…… “比九言爷爷打死的那条大好多……”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应对异兽 就在左章将钢鳞蟒一拳打杀的同时,秘境中王氏一族的族长府邸中,宽敞的议事厅中灯火通明,二十多名男女列坐下席,一言不发的看着位坐上席的一名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身形魁梧非常,四肢粗壮,即便坐着也能看出其身量极其高大。 不过相比巨人一般的身形,他的相貌更与常人不同,小眼睛,高鼻梁,鼻头圆滚,嘴角下榻,一双圆耳朵配上倒三角一般的脸型,像异兽更赛过像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相貌上看着不大聪明的人,却有着极为深邃的目光,让人一与他对视便心生敬服。 忽然,生有异相的男子轻咳一声,看着下首十几个年龄各异的男女族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十场毒雾异兽试炼不知何时会降临,你们准备的如何了?” 话音刚落,一名身形也颇为健硕的六旬白须男子站起身来,冲着异相男子拱手行礼道:“回禀族长,十间异兽殿已被斗士们重重围住。 “只是按着试炼玉牌的预警来看,九级毒雾异兽足有八只,可族中的九级斗士,便是连上您也只有四人。 “若异兽渐次而来尚可应对,可若是同时袭来,怕是……” 说着说着,白须老者便叹了一声停下话头,只是在场众人却都听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一个个或皱眉或轻叹,纷纷面露沉思。 而就在众人均感不甚乐观的时候,一名身着长袍的瘦高老者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冲着异相男子行礼道: “族长,老朽掌管族中典籍,昨夜回去后细查一日,发觉十块试炼玉牌同时亮起,乃是我族迁居此处数百年来头一回。 “而过往毒雾异兽来袭的记录中,九级异兽从不群聚而出,至多也仅仅是两只同时来袭。 “如今起了这般变故,老朽恐那外界的无边毒雾之中,可能生出了什么不太好的变化。” 异相男子闻言面色一沉,皱眉思索片刻后缓缓道:“不管外界毒雾生出什么变化,我们都不能让毒雾异兽踏入城池半步。 “从今日起,我与另外三名九级斗士,各自带领数名七级和六级斗士,分守一间会出现九级异兽的异兽殿。 “而剩下的四间会出现九级异兽的异兽殿,则各派两名八级斗士和四名七级斗士驻守。 “剩下的一名八级斗士,就带领三名七级斗士,看守会出现八级毒雾异兽的异兽殿,其余斗士则守卫城池,以防万一。 “若是任何一间异兽殿的警示碑发出异兽将出的讯号,其余异兽殿可根据自身情况,酌情决定是否援助。” 一番安排说罢,在场众人纷纷点头,均觉得这已是最稳妥的安排。 而负责安排防务的白须老者闻言细细记下之后,又问道:“敢问组长,最后的那只毒雾异兽呢?” “二级的那只?” 异相男子闻言哼笑一声,随意的挥手道:“抽选两个三级护卫诛杀了便是。” “是。”白须老者也是轻松的笑笑,记下后行了一礼坐回自己的位置。 而他刚坐下,异相男子便转向一名中年女子道:“毒雾异兽智慧不俗,不少善用诡计者。 “为防它们摆脱杀局伤及族人,下禁狩禁伐令,凡外出者不得靠近任何一间异兽殿十里以内。” 待得中年女子点头应了,异相男子又看向一名白发老者道:“不少斗士无暇分心看管自家儿女,学堂便集中看管他们尚未成年的儿女吧。”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认真应了下来,然后开始在心中盘算父母是斗士的孩童有哪些。 然而想着想着,白发老者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身旁一名身形颀长的中年男子,悄声说道:“五书贤侄,小雨的身子可好些了?” 一旁的中年男子正听着族长的种种安排,忽听白发老者与自己说话,不由一愣反问道:“小雨近两日不是宿在学堂中么?” 白发老者闻言顿时愕然,睁大眼睛不解道:“不曾啊!” 中年男子心头忽地一沉,连忙说道:“她昨日出门前曾说,如今临近年考,课业紧张,要宿在学堂温习功课。” “这……”白发老者也有些被吓到了,连忙解释道:“临近年考是真,可是她不曾说要在学堂中温习功课啊! “且她昨日到了学堂不久便说自己身子不适,被我准了假,王林和王荣两人更是自告奋勇送她回家去了!” 刹那之间,浓烈的不安涌上两人的心头,让他们顿时焦虑忧心不已。 而他们的对话虽放低了音量,近旁的人还是能听到部分。 只见刚才说翻查典籍的瘦高老者一脸急切的飞快转过身来,扯着中年男子的衣袖紧张问道: “你说什么?小雨找不到了?” 中年男子见状心中叫糟,忙不迭的挤出笑脸宽慰道:“爹,你听错了,她是同王林和王荣玩耍去了。” “真的?”瘦高老者面带不信。 “自是真的!”中年男子言之凿凿的点头道:“临近年考,她温习功课有些疲乏,又怕我责罚她,就编了个借口,与他们一同玩耍去了。 “我也是想让她放松一下心神,便没有拆穿她,不然她面皮子薄,怕是又要沮丧好久。” 瘦高老者见儿子说的信誓旦旦,便放下心来,瞪了一眼中年男子道:“你就是个不称职的爹!等到此间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孩儿知错了。”中年男子陪笑认错,安抚了父亲之后,耐着性子等着异相男子安排了族务,然后便一溜烟的跑出议事厅,直奔王林家的方向! 同一时间,秘境边界处,被左章一拳打死钢鳞蟒所震慑的小雨三人,终于从激动和亢奋之中冷静下来,各自安心睡去。 而负责守夜的左章则一边看护篝火,一边细细思索着从三人口中得到的信息,开始寻找有关大妖遗骨的线索。 然而分析了不一会,他就听身后响起细微的声音,紧接着一道身影就蹑手蹑脚的坐在了自己身边。 “大叔,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啊?” 夜莺般的声音响起,却是小雨两眼放光的坐在了篝火边,声若蚊呐一般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左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眼熟睡中的小林和小荣,弹指凝出真气游丝针探入两人窍穴,略施手段让两人陷入更深的昏睡之中,这才反问道: “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族中隐秘 左章的反问让小雨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她还是顺着左章所问,蹙眉思索起来。 “这样吧,我换个问法。” 不知该怎么开口的左章见状轻叹一声,一字一句缓缓问道:“你是觉得外面比你们这里好一些?还是觉得外面不如你们这里?” 小雨闻言愣怔刹那,歪头皱眉思忖片刻,有些茫然的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大叔你既然比我们族里的九级斗士都厉害,那么外面应该会比我们这里好一些吧。” 左章饶有兴趣的打量小雨两眼,忽地咧嘴笑道:“那会不会是因为外面环境太恶劣,我不强大便在外面活不下去呢?” “啊?”小雨诧异地眨眨眼,将信将疑道:“是这样吗?”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左章哈哈一笑,心情却有些复杂的吸了口气,转而说道:“刚才那两个小子提到的毒雾异兽和异兽殿,是怎么回事?” 小雨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答道:“我们迁来之后,玄衣女神也不知外界毒雾何时消散,又想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外界的危机,便留下了十块试炼玉牌和十间异兽殿。 “玄衣女神曾说,当外界毒雾之中的异兽靠近并发现此处时,外面的防御阵法会将异兽标记住。 “而当被标记的异兽威胁到边界壁障的时候,试炼玉牌会将它们传送进异兽殿中,由我们来诛灭。” 匪夷所思的说辞让左章很是不解,他清楚地知道外界没有毒雾,更没有异兽,所以这些东西本该都是谎言。 可是看小雨煞有介事的说法,这个异兽显然是真实存在的,这就让左章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毒雾异兽都是什么样子的?”左章好奇问道。 “不是诛杀异兽的斗士是见不到异兽的,我只看过典籍中的记载。”小雨想了想道:“典籍中说,异兽青面獠牙兽躯长尾,非人却似人般直立。 “而根据它们各自不同的本领,分为武异兽和法异兽,其中武兽体魄强横,但是本领比较单一,还算好对付。 “法兽的本领就很诡异了,喷火吐水放光鼓风什么的都有可能,有的甚至还能催动岩石草木杀人,很是难缠。 “不过他们身躯比武异兽孱弱,突袭能杀掉,熬到他手段耗尽也能杀掉。” 小雨说得越多,左章心中的荒谬感便越重,同时心中也涌起一阵恶寒! 这明明是外界的修行者! 哪里是什么异兽! 只转念一想,左章就立即猜到了那些毒雾异兽的真实身份,同时也对此间秘境的主人生出了强烈的忌惮和厌恶。 与此同时,他也很快想到,慧觉老僧曾说他当年在秘境中生活了一段时间,那必然不会不知道此间秘境天地法则的诡异! 念及于此,左章思忖着慧觉老僧进入此间秘境后可能做出的反应,目光灼灼的问道:“那些异兽之中,有没有行为比较怪异的? “比如说你们奈何不得它,它也不杀伤你们,且在你们这里长时间逗留后突然消失的?” “大叔你怎么知道?” 小雨惊呼一声,诧异的瞪大眼睛答道:“两百多年前,有一个很瘦的九级异兽出现在异兽殿。 “当时有两个九级斗士负责诛杀它,可是即便豁尽全力,都没办法伤害那个异兽一分一毫。 “即便是后来族中所有高手一起出手,火烧石砸水淹等等手段都用过了,却依旧没办法伤到它。 “而那个异兽也很奇怪,出现后便只是静坐,从来不起身,更不会伤及人命。 “渐渐的,我们也没了办法,只能派好多人看守着它。” 左章闻言便有七成肯定那只异兽便是慧觉老僧,不由心生好奇问道:“后来呢?” 小雨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后来它一只不动,族里人觉得它无害,便不大关注它了。 “不过忽然有一天它离开了异兽殿,在异兽殿不远处修建了一个造型怪异的房子,然后就住在里面不出来了。 “族里人见它动了,又害怕起来,便让三个九级斗士日夜轮替盯着它。 “但是几个月过去,它始终没有出那个房子一步,我们也渐渐的又不管它了。 “除了警告族人不得靠近以外,便没做其他多余的事情,毕竟不想刺激到它。” 左章闻言不由暗笑,心想果然是慧觉老僧的作风,然后继续问道:“后来呢?他又做了什么?” “大叔对这个异兽很在意吗?”小雨还是意识到了左章的态度有点异常。 “当然。”左章咧嘴笑道:“他和我在外界遇到的一个异兽有点相像。” “真的?”小雨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迅速说道:“有一天,族中有个女斗士忽然在狩猎时被铁爪虎袭击,眼看就要死了。 “那个异兽忽然出现,把那个女斗士救了,还给她治了伤。 “女斗士虽然厌恶异兽,但是更不想欠异兽的情分,便给它送了几次自己打下的猎物。 “再后来那个异兽就忽然消失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而那个女斗士则离开了城池,独自一个人远远迁居到边界去居住,到死也没有回来。” 刹那间,左章福至心灵,想起了慧觉老僧曾说答应过一个人,不将秘境位置泄露给别人。 现在想来,那个人十成十就是那个女斗士了。 而再深想几分,能得到慧觉老僧承诺又最终选择离群索居的女斗士,想来已经从慧觉老僧口中得知了此处秘境的真相! 不过…… 知道了却选择带着真相进棺材么? 你也觉得说出来后祸福难料,是吗? 心中慨叹一声,左章甩走杂念,若无其事的说道:“那个异兽修建的房子在哪里?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 小雨面带纠结道:“可是那间房子和异兽殿一样结实,我们奈何不得,就用巨石泥土把它封了起来。 “当时的族长还将它列为禁地,让护卫看守着不许人随便靠近。” “啧……这样啊。”左章眼珠一转笑道:“那你把位置告诉我好了,我自己去,保证不伤及你的族人。” 小雨犹豫刹那,脑海中闪过左章出现后的所作所为,点点头指了个方向:“有点远,要走两百多里呢。” 左章看了看小雨所指的方向,然后估算了一下时间,有心去一探究竟。 可是他又想起若是自己离开,小雨三人便是了保护,便无奈摇头道:“夜间辨不清道路,还是明天送你们回城的时候我顺路过去吧。” 说罢,左章便收回目光,向小雨询问起了有关王氏一族的其他信息。 数个时辰过后,天色渐亮,睡了个饱的小林和小荣精神百倍的从篝火旁跳起来,却见小雨眼眶发黑的坐在篝火边,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别管我,昨夜太害怕了,没睡好。” 敷衍的哼了一声,精神不振的小雨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的眼皮下双目无神,似乎下一刻就会沉沉睡去。 而一夜未睡的左章则若无其事的坐在篝火边烹制饭食,显然少睡一觉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小林和小荣见状,自是不会凑到小雨面前触霉头,所以便为到了左章身边,开始为了成为左章的弟子献起了殷勤。 很快,一行人用过早饭,开始收拾行装登船,准备顺着水路返回。 只是那渔船太小,放不下多少东西,而小林和小荣又颇有些舍不得巨蛙肉和钢鳞蟒的尸身。 所以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筛选可以抛弃的东西,只图多换取一些空间,以便将钢鳞蟒装进船中。 最终小雨实在看不下去,便斥令两人刨挖一个坑洞,将钢鳞蟒埋进去,等到将来再取出来。 就这样,一行人折腾到了临近晌午时分,终于踏上了归途。 而这一次有了急切探索慧觉老僧遗留房舍的左章,他们回归的速度却是快了许多。 只见左章命小雨三人坐好并抓牢船帮之后,便用一根绳索将乌钢伏妖棍和船头连接起来。 紧接着他将乌钢伏妖棍扛在肩上,轻喝一声足下较力,整个人便急速奔出! 而被绳索牵着船头的小渔船也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就在左章在秘境中客串纤夫的时候,外界距离秘境二十多里的一处密林中,两道身影深一脚浅一脚的悄声而行。 只见他们一人手持长枪,一人行动如凡俗人物,正是最先触碰青石的楚靖军和陈把头。 “楚先生,不如我们稍作休息?” 陈把头眼看着楚靖军步履间显出几分凌乱无力,忍不住建议道:“事情虽然重大,其实却不急在一时的。 “况且我看那牵引力已经不再增强,想来秘境便在咱们前方不远了。” 楚靖军闻言稍稍放缓了脚步,却是并未停下,“此处乃是代国境内,终究不算安稳。 “况且谁也不知咱们能领先多久,所以必须尽快进入秘境,寻到徐阁老所需之物。” 陈把头感受到了楚靖军的急切,连忙伸手搀住楚靖军,一边助他迅速前行一边说道:“其实此次可以派遣文脉弟子前来的,怎的却劳动楚先生亲自上阵。” “看似可以,但是实际不行。”楚靖军轻叹一声道:“秘境中那件事物事关重大,不能让文脉中的任何一名弟子知晓,更不能让代国三宗知晓。 “否则的话,晋国文脉必生动荡。” 陈把头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什么东西那般重要?” “一个用作传承的物件。”楚靖军没有多说,只含糊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陈把头见状便知楚靖军不便多说,所以,索性将楚靖军负在背上,飞速向着秘境位置而去。 眨眼间,半个时辰转瞬即过,气息平稳下来的楚靖军感受着体内清晰的牵引力,正待从陈把头背后下来。 可不等他有所动作,他就觉那牵引力豁然增大,紧接着眼前骤然一花,精神蓦然恍惚了刹那! 而当他回过神来,不仅四周茂密的山岭草木已然消失,自己眼前更是昏暗一片,且方才还背着他的陈把头已然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番变故虽然将楚靖军吓了一跳,可他终究不是常人,迅速扫去心头惊诧,开始带着警惕和戒备打量四周。 很快,适应了眼前昏暗光线的楚靖军渐渐看清楚,自己此时所在,是一个不算大的石质房间。 而看这个房间三面环墙一面大门洞开的布局,以及其间的石质供桌和台阶,他便知道自己是落在了一处石头砌筑的小号殿宇之中。 殿宇…… 为何供台上不见神像? 供桌上也不见贡品? 不对! 既有殿宇,那此间会否有人? 眨眼间隐隐有了个猜测的楚靖军心头一动,动身向殿外走去。 然而他刚刚踏足殿宇外的明媚阳光之中,就看到了两个手持兵刃的怪异身影! 那两个身影青面獠牙兽躯长尾,不似人形却如人一般双腿直立,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怪兽? 难道是守卫这处殿宇的? 他们目光没有丝毫善意…… 难不成是将我当做敌人了? 眼神锐利的楚靖军见那两头怪兽目露凶光,心头顿时一沉,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向后退去! 然而他刚一动作,两头怪兽便嘶吼着冲了上来,手中兵刃更是高高举起,仿佛弦一刻就会奋力砍在他身上,夺走他的性命! 该死! 怎会如此? 骇然之下,楚靖军双脚不停倒腾,竭力让自己后退的速度快一些,同时双手伸入怀中,拿出一件事物便向着两只怪兽丢去! 已冲至楚靖军身前丈余的两只怪兽见状,果断挥舞兵刃向着楚靖军丢出来的东西砍去! 嘭! 一声轻响,大片的白雾轰然炸开,瞬间便在殿宇内弥散开来,蒙蔽了两只怪兽的视线! 而楚靖军趁着两只怪兽不能视物的空档,捂着眼鼻口伏低身子,脚下一阵急奔,眨眼间就从两只怪兽之间冲了出去,再次踏足于石殿之外的阳光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半路相救 突然爆开的白雾让两名三级护卫大惊失色! 从未与异兽争斗过的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手段,眨眼间强烈的惶恐骇然猛地涌上两人心头,让他们除了下意识的闭气眯眼和仓惶疾退以外,再做不了其他的事情! 而当他们退出异兽殿摆脱莫名白雾之后,稍稍令静下来的他们忽然发觉那异兽不见了踪影,而他们暴露在外的皮肤则刺痒难当,仿若有数不尽的蚊虫叮咬一般! “那雾有毒!” 两人中一名大鼻子护卫面色剧变惊呼一声,连忙扯下腰间水囊,拔了塞子就往身上倾倒! 然而水流刚刚流过他的皮肤,那曾与白雾接触而刺痒的皮肤瞬间如被火烧一般,剧烈的灼痛猛然袭来! “啊!” 大鼻子护卫面容扭曲的痛呼一声,直吓得另一个刚刚打开水囊的小眼睛护卫一个哆嗦,险些将水囊丢出去! “那是一只会放毒的异兽!” 大鼻子护卫也是个狠人,牙关紧咬强忍灼痛,一张脸涨得通红狠声道:“咱们需尽快追上去杀了它!决不能让它伤到其他族人!” 小眼睛护卫也定下心神,强忍刺痒握紧手中铁刀,郑重点头道:“统领说过,试炼玉牌和异兽殿从不出错,那异兽是二级便一定打不过你我。 “它刚才差点被咱们杀死的时候放出的毒,也没能毒死咱们,那它一定没有能够堵死咱们的毒! “所以追上去之后,躲不过毒雾便硬扛下来,争取用最快的速度砍死他!” 大鼻子护卫连连点头,查看了一下四周,很快发现了楚靖军逃走的痕迹,“快追!他朝禁地方向跑了!” 说罢,大鼻子护卫发足狂奔,小眼睛护卫也连忙跟上,誓要将楚靖军诛杀当场! 而与此同时,仓促间逃进密林的楚靖军急急奔走间,已然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兽类嘶吼声,心头蓦然一沉。 对付常人的毒粉果然伤不得怪兽! 如果我修为尚在…… 啧!此番境地,哪来的如果! 念头一闪即逝,得空吞下一粒解药的楚靖军一边听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努力向前奔去,希望能摆脱追索而来的怪兽。 然而他此时暗疾尽去的身子骨虽比原先强健不少,却也不过是比凡俗人稍微强壮一些。 再加上如今身处陌生之地,哪里能摆脱身后王氏一族专派来诛杀他的两人,很快就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向着自己急速靠近! 楚靖军顿知这般逃下去绝无幸理,把心一横侧身闪至茂密的草丛之中,俯下身子藏匿在阴影里。 紧接着,他悄无声息的取出一柄短刀横握手中,又从怀中取出三个毒包,严阵以待的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数息过后,透过草丛缝隙窥探的楚靖军,便瞧见了两道身影先后追至,正是那两个青面獠牙手持兵刃的怪兽! 楚靖军见状,立即越发小心的收敛声息,静待出手之机。 下一瞬,两只怪兽迅速奔至楚靖军近侧,而他窥准时机手臂一扬,手中毒包便飞出两个,分袭两只怪兽! 这一下很是突然,直将两个怪兽吓了一跳! 只是这一次他们似是学聪明了,竟然直接顿足侧身,以毫厘之差避过楚靖军丢去的毒包,旋即分作左右向着楚靖军杀去! 楚靖军哪里敢硬接,不过他本就是为了稍稍迟滞对方的行动。 如今目的达到,楚靖军毫不犹豫直接一个侧身伏滚闪至右侧,堪堪避过左右夹击袭杀的同时,伏低身子短刀上撩,直袭一只怪兽肋下! 这一下变起肘腋,小眼睛护卫只觉身前毒雾异兽一个贴地翻滚便钻到了自己左侧足边,紧接着一柄利刃便从爪中探出,斩向自己左肋! 情急之下,小眼睛护卫连忙拧身向右闪去,虽将将避过利刃,却直接撞在了在自己右侧的大鼻子护卫身上! 刹那间,两人顿时都失了平衡,只能歪着身子趔趄着后退,以图尽快恢复平衡! 然而楚靖军看到的却是两只怪兽撞在了一起,哪里容得他们恢复平衡来杀自己! 只见他手中剩余的一个毒包飞快掷出的同时,空下的左手迅速从小腿外侧一拔,一柄短刀又落在手中,紧接着便手持双刀合身扑了上去! 即将恢复平衡的小眼睛护卫两人眼见毒包袭来,下意识的就想闪躲。 可他们此时哪里做得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毒包飞临胸前砰然炸开! 刹那间,白色毒雾再次笼罩了两人! 两人见状忙不迭闭气眯眼,手中铁刀更是竭力挥舞,防备毒雾落进眼中的同时,也防备着他们眼中的毒雾异兽的偷袭! 而楚靖军等的便是这一刻,自然不会含糊,压低身子的同时手中双刀奋力递出,向着他眼中青面獠牙的怪兽的腰腹狠狠扎去! 眼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锋锐利刃便要刺入小眼睛护卫的小腹,而小眼睛护卫两人乱舞的铁刀也将削中楚靖军的后背,一道灰色身影忽地扑到了楚靖军身后! 只见那灰影伸手一捞,便将楚靖军衣领扯住! 紧接着,楚靖军就觉自己被一股巨力猛地一扯,整个人便不可控制的向后飞去! 而他眼前身在白色毒雾中狂舞兵刃的两只怪兽则虽未挪动,却因他的飞速退去,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片刻后,当耳畔的狂风渐渐止息,楚靖军忽觉身子一停后颈一松,一个踉跄便摔在地上。 而当他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一只与方才两只怪兽一般无二的青面獠牙怪兽! 只见这怪兽正背着双爪站在自己面前,眸中同样闪烁着猩红色的凶光,而一根一人高的黝黑铁棍突兀的拄在一旁地上,看样子颇为不起眼。 楚靖军见状顿时心生骇然,手中双刀下意识的攥紧,却怎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呜吼?” 楚靖军只见怪兽那长满獠牙的巨口张合两下,一声低吼从对方喉间发出,然后那怪兽就歪头打量着自己,似在疑惑着什么。 他在尝试与我沟通? 楚靖军脑中忽地生出一个念头,眼角不可控的轻轻抽搐了一下,双肩稍稍放松,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摆出一个没有敌意的示好表情。 可他这个表情似乎没起到他希望的效果,因为他看到那怪兽忽然摩挲着下巴,眉心紧蹙的低吼了几声。 只是他却不知,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什么怪兽,而是曾经救了他楚家满门的左章。 其实一炷香之前,左章还在河岸做着纤夫。 而眼看着时近晌午,他又走到了距离慧觉老僧遗留房舍的附近,便找个借口摆脱了小雨三人,打算前去一探究竟。 可是行至半途,他忽地听到一声痛呼声远远传来,看方向恰是小雨所说的一处异兽殿,于是好奇之下前来查看。 然而循着声响潜来之后,左章却见楚靖军和两名王氏一族的护卫正舍命搏杀,眼看就是双双重伤的局面。 形势急迫之下,有心弄清此间秘境诡异天地法则的左章果断出手,将楚靖军救了下来。 不过直到将楚靖军放下之后,左章才忽然发觉,此时的楚靖军身上笼罩着一层碧绿色的莫名气息。 而细看之下,左章发觉那气息凝实非常,不仅罩住了楚靖军全身,更将他的眼耳口鼻罩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左章索性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他从哪里来,可得到的却是楚靖军带着茫然的示好表情。 见此情形,左章不由盯着楚靖军的眼睛,摩挲着下巴蹙眉沉吟道:“听不懂的话,想来我在你眼中也不是真实模样。 “看来这层气息不仅能将你幻做异兽,还能让你所闻所见所言尽皆扭曲。 “所以,想和你正常沟通,还得帮你去了这层气息。” 说罢,左章想起罗汉金身真气的玄妙,不由咧嘴一笑,暗忖楚靖军运气好,随机冲楚靖军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过来。 然而左章此时在楚靖军眼中乃是一只外形恐怖的怪兽,看到左章让他靠近,楚靖军登时迟疑了起来。 左章见状哼笑一声,眼珠一转蹲下身子在地上划拉了几下。 楚靖军不由顺着看去,只见地上笔走龙蛇的写着一行字: 你身中幻术,我能给你去除。 看清楚地上字迹的楚靖军登时面色一变,心中立即涌起惊涛骇浪,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怪兽! 我看到的是幻术? 那这头怪兽……是人! 念头刚起,楚靖军顿时想起先前两个似人般直立活动的怪兽,以及他们手中有着明显人造痕迹的兵刃,不可自抑的激动起来! 然而激动之余,楚靖军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疑虑,开始怀疑眼前怪兽会否谎言欺骗自己。 不过很快他就将疑虑摁下,毕竟眼前怪兽要杀他也不过一指头的事情,完全没有耍手段的必要。 左章见楚靖军脸上神色变换,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抹去地上字迹站起身来,再次招了招手。 这一次楚靖军却是干脆了很多,跨步来到左章面前,深吸一口气淡然站定。 左章暗道一声有胆识,伸手探向楚靖军脉门,数根真气游丝针瞬间成形,探入楚靖军的经脉之中。 然而左章刚准备让真气游丝针顺着经脉查探,却觉自己的真气游丝针仿若探入了粘稠至极的油膏中一般,运行艰难非常,全力催运也只能逐寸逐寸的前行! 不愧是大能设下的手段! 左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咬牙凝神御使游丝针继续探查,却探查越深越是心惊! 因为在真气游丝针的视角下,楚靖军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窍穴乃至骨肉发肤,已然被那碧绿气息浸了个透! 从未见过这等情况的左章心头一沉,登时明白回春针诀这一次怕是派不上用场。 而要想去除那莫名气息,只能用真气将楚靖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彻底外洗一遍! 靠……亏大了! 左章郁闷的咬咬牙,收回真气游丝针,绕至楚靖军身后,探掌抵住他的后心,真气缓缓涌出。 安静站定的楚靖军只觉后背瞬间一热,紧接着一股如油亦如浆的暖流顺着他的后心涌入脊骨,眨眼间便浸入骨髓之中,并顺着他的脊骨向着周身骨骼涌去。 而随着那暖人心肺的暖流在骨髓中扩散,楚靖军顿觉身子由内而外的热了起来,通体舒泰好不舒坦。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的左章后背已是汗出如浆! 因为在左章看来,盘踞在楚靖军体内的莫名气息如同挤在一个牙膏管子里的牙膏一般,粘稠、密实、难以排除。 而若不是罗汉金身真气天生克制其他气息,左章觉得自己甚至都无法将真气贯入楚靖军皮肤之中! 可即便如此,罗汉金身的真气每在楚靖军的骨骼中推进一寸,都要耗费左章绝大的心力。 这些真气这般顽固的盘踞在楚靖军体内…… 绝不可能只是起到幻惑楚靖军和王氏一族的作用! 艰难催运真气之际,左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隐隐感觉自己似是抓到了什么,可又朦朦胧胧不大清楚。 而此时开了替楚靖军去除莫名真气的头,便容不得他中途暂停和分心多想,所以左章只能咬牙驱走杂念,继续催运真气。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左章终于艰难地将那莫名真气从楚靖军骨骼中去除,并开始以骨骼为架,驱散他肌肉之中的莫名气息。 紧接着,经脉、窍穴、发肤,每个位置都没有略过! 虽然每一步都让左章感觉到了在石头中拧出水的艰难,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将楚靖军身上的所有莫名真气都一一驱散! 而随着那莫名气息的消失,楚靖军感觉体内似是有什么枷锁去掉了一般,紧接着眼前豁然一片清明,视野中的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 深知自己承了大恩的楚靖军立即转身,却再看不到那相貌害人的怪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身着灰衣的三旬男子。 只不过这名男子双目紧闭眉头皱起,安安静静的闭目调息着,显然刚才负担不小。 “多谢阁下解困之恩。” 楚靖军一揖到地,语气恭敬诚恳道:“在下楚靖军,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左章一听楚靖军报上了本名,眉头一挑睁开双眼,淡然一笑好奇道:“楚家主果然慧眼无双,敢问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心含期待的楚靖军闻言,松了口气直起身来,拱手笑笑谦然道:“正弘大师一手好字已得书道真韵,楚某见过便忘不了。 “而正弘大师先前探脉门的手法,与给在下祛除旧患时一般无二,旁人自是无法冒充。 “且正弘大师也是有心让在下知晓大石身份,在下若让大师失望,便算是罪过了。” 左章闻言眼睛一亮,因为他确实有意向楚靖军透露自己身份! 毕竟在他看来,与楚靖军相认能更好的在秘境之中行动,且看对方的姿态,显然知道不少关于秘境的事情。 “楚家主总是能给贫僧惊喜。” 左章满意的点点头,“却不知楚家主此时是否方便,给贫僧说一说进入此间秘境之前的际遇?” 楚靖军自知楚家已经与左章绑在了一起,且前后不仅欠了左章大把的恩情,如今的安危也要落在左章身上,于是也不含糊。 很快,青石空间、神秘玉佩和如何进入秘境等事情,就被他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玉佩有鬼 片刻之前,就在左章替楚靖军去除碧绿莫名气息的时候,王氏一族的长老在王三河的陪同下,出现在一间不知位于何处的房间内。 这间房子不算大,有门而无窗,摆设除了一个蒲团之外便没了其他,显得很是简陋。 可是,这间房子实际上却与简陋二字丝毫不沾边,因为十块巴掌大的光洁玉牌整整齐齐嵌在一面墙上,正各自散发着亮度不一的光芒! 走进门来的长老神情凝重的看了眼墙上的玉牌,轻声祷念一句女神庇佑之后,便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目光湛湛的盯着玉牌,不敢偏离分毫。 数息后,就在长老神情复杂的轻叹一声之后,屋内光线骤然暗了一丝! 长老蓦然一怔,细细看去,发现竟是十块试炼玉牌中,光芒最为微弱的那一块突然熄了光辉,仿佛化作一块寻常玉牌一般! “终究只是二级毒雾异兽,不难对付。” 明白这一征兆代表什么的长老轻轻点了点头,就不在关注那块玉牌,而是转向恭恭敬敬站在他身旁的王三河问道: “王九洪呢?还在与那只异兽缠斗?” 王三河见长老询问,二话不说立即跑出屋去,片刻后又奔了回来,躬身行礼迅速道:“长老料事如神! “九洪统领严令他人不得插手,说是要磨练自身武力。” 话音刚落,长老顿时面色一沉,皱眉不悦道:“什么时候了,竟还有这般心思! “其他异兽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应对上只要稍有差池,便会害了族人性命! “速速告诉他!尽快与他人联手诛杀那只异兽!若是因为他而伤了族人性命,我定饶不得他!” 王三河闻言面色微苦,不过还是麻利的应下,转身跑出了屋外。 可不论是长老还是王三河都没有料到,他们以为已经身亡的异兽,此时正好端端的藏在某个隐秘处,向他的救命恩人讲述他进入秘境的过程。 “……之后,我便被正弘大师所救了。” 简单明了又清晰无比的说罢了自己所知的一切,楚靖军便不再言语,静静等着左章开口。 而接收了大量信息的左章却在静默片刻后,却忽地抬眼叮嘱道:“劳烦楚家主先在这里等一等,贫僧去去便回。” 说罢,他也不等楚靖军回应便运起身法远遁而去,直将楚靖军弄得茫然无措愣怔当场。 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的楚靖军却发现,左章身影消失的方向,似乎恰是自己出现的异兽殿所在的方位! 这边楚靖军陷入了迷茫之中,急速奔行的左章却一边跑,一边思忖着楚靖军所说的种种。 很快,结合自己所知稍加推理,左章便明白了那个青石空间和其中的十枚玉佩,应该就是慧觉老僧所说的秘境线索。 同时左章也明白过来,在进入青石空间并触碰那碧绿真气所形成的玉佩时,秘境会立即与触碰玉佩的人产生关联,用牵引力将他引过去。 另一方面,那枚玉佩也会在他身上留下手段,不仅让他和秘境中的王氏一族在见面时便互相将对方当作怪兽,更断绝了他们互相沟通的可能! 如此一来,无论是谁通过接触玉佩进入秘境,其结果都只有一个,那便是与王氏一族厮杀至一方彻底死绝! 而根据小雨所知,凡是进入秘境的人,除了慧觉老僧以外,其他的全都死的连渣都不剩了。 没错,真的是连渣都不剩! 因为小雨说王氏一族的典籍中记载得很明确,进入秘境的异兽在被诛杀后,都会从体内冒出绿色的火焰,将它们烧得一干二净! 而唯一能在绿色火焰中保留下来的,只有极少数异兽的兵刃。 这些兵刃只有寥寥数件,如今都被封存在玄衣女神的圣殿中。 想着想着,左章抬头看了看这秘境的天空,再一次对此间秘境主人的险恶手段心生厌恶。 片刻后,左章终于来到楚靖军出现的异兽殿附近。 可还不等他靠近过去,就有急切的足音和两名男子的交谈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也不知那异兽逃到哪里去了?” “那异兽真个狡诈!竟趁着你我被毒雾遮蔽了视线逃遁!” “它逃不远!快看看异兽殿玉碑的指引!” “待找到它的踪迹,我定……呃?” “你怎么……嗯?玉碑怎的灭了!” “长老说过,玉碑灭了,从殿中出来的异兽便死了。可是……” “会不会是他被什么野兽扑杀了?” “……有可能!它没有驱兽香,被野兽盯上也正常!” 说话间,两人默然片刻,然后一人忽然声音低沉的说道:“既然玉碑灭了,那你我……” “对对!”另一人心领神会急切道:“就是你我斩杀的!” 林中阴影下,悄声靠近了些许的左章嘴角微翘,远远瞧着追杀楚靖军的两名护卫顷刻间达成一致,瞥了眼异兽殿前暗灭无光的玉碑,轻松的长出一口气,转身悄然离去了。 而当他回到楚靖军潜藏的位置时,却发觉楚靖军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紧张感。 “楚家主当真非常人,贫僧佩服。”左章笑着答了一声招呼,落足于楚靖军身前数步外。 见左章归来,扫量四周的楚靖军收回目光,恭敬拱手道:“不敢当,比之大师还差得远。 “大师能先一步进来,并看出你我皆中了幻术,着实令人惊叹,而在下能得大师之助,真真侥天之幸。” 左章闻言眉头一挑,顿时知道楚靖军以为自己也是凭着玉佩进了秘境,且入境时间不长还没有什么收获。 不过这也不怪楚靖军,毕竟他想不到左章有破壁而入的手段,只当左章同样是取了玉佩才进来的。 而当他进入青石空间取玉佩的时候,十枚玉佩皆在,所以左章只可能是在他之后进的青石空间。 这样一想,能在秘境中被左章所救,楚靖军也确实算是走运。 而左章本就有心让楚靖军这么想,所以不拆穿。同时他也知道楚靖军这么说必有后文,便笑着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楚靖军见状也不犹豫,果断开门见山道:“在下的同伴想来也被此间人士当做了怪兽,正在与他们争斗。 “在下想化解他与此间人士的争斗,却不知大师是否有法子寻到他?” 左章闻言莫名一笑,知道楚靖军有心让自己出手化解那个陈把头所中的幻术,却因着欠下的恩情太多而不便明言,便只能这般迂回的相问。 念及于此,左章暗赞楚靖军会做人,然后好奇问道:“楚家主,你与我说实话,陈把头真实修为如何?” 楚靖军一听有门,连忙答道:“刚刚踏入铁骨境三重天。” “那便没事了。” 左章估摸了一下钢鳞蟒的实力等级,确认其远不及铁骨境三重天的武者,便笑呵呵的答道:“次间秘境最强者当与初入铁骨境的武者相当,并不是……” 说话间,左章豁然一止,面色骤然一变! 只因他忽然想到,小雨曾说过,进入秘境的毒雾异兽再强,也没有一个能敌得过王氏一族的九级斗士! 而数百年来,进入此间的人总要有几个高境修士,不可能全都敌不过相当于初入铁骨境武者的九级斗士! 然而他们无一生还却也是事实,便只能说明…… 那玉佩能压制修为! 刹那间,一个猜想出现在左章脑海! 且这个猜想刚一出现,就让左章意识到事实便是如此! 一旁的楚靖军见左章忽然变了脸色,心头没来由的一沉,还不急询问就见左章神情郑重的伸手急道:“给我一件信物!” 楚靖军反应极快,虽说还有些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速度极快地将一枚木质令牌交到左章手中。 “陈把头一看就知!” 楚靖军正说着就觉手中一空,令牌已然消失不见! 而当他最后一个字说完,眼前已经不见了左章的踪影! 同一时间的某处异兽殿前,一名身形高壮的中年男子正赤着上身站着。 只见这人方脸扁头,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配上高壮到有些夸张的身形,站在原地渊渟岳峙,活似一个随时会暴起的人形异兽。 不过他此时手中拄着一根不知什么金属所制的赤红色螺纹长棍,傲然站立的同时,俯视着异兽殿石阶前的一个身影。 那身影箭步半蹲,手中一支长枪斜挑,枪尖遥指着远处的高壮中年男子,杀意吞吐间散发出一种凌厉气势,显然有着一身高绝精妙的枪术。 不过在高壮中年男子眼中,这身影长着青面獠牙兽躯长尾,活脱脱一只相貌狰狞的异兽,乃是他必须诛杀的存在。 “若你是人,你我切磋一番,互相印证自身武道该有多好。” 中年男子遗憾的哼了一声,手中的螺纹长棍重重的在地上拄了一下,却是依旧没有提起来的迹象。 这时,一旁的一名黑脸男子忽然认真的遥望了几眼极远处,然后便一个箭步蹿到中年男子耳边低语道:“九洪统领,下杀手吧,长老已经催了三遍了。” “这次他又说什么?”王九洪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却是天头也没回。 黑脸男子苦笑一声道:“长老说,咱们再不将这只异兽杀掉,便收回赐予您的兵刃。” “嘶……” 王九洪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螺纹长棍,摇头叹道:“长老真是惯会抓人痛脚…… “算了,后面还有八个异兽殿呢,不差这一只。” 说着,王九洪吐气开声,单臂较力,将螺纹长棍提了起来。 然而他却不知,此时被碧绿气息歪曲了感知的陈把头虽然一副死斗模样,可实际上却在寻找逃遁的机会。 而当他看到那给他造成莫大压力的持棍怪兽低吼提棍时,眼睛蓦然一亮,手中长枪豁然一振,极静化极动,闪电一般直刺持棍怪兽的面门! 这一枪太过突然,选的时机又恰到好处,恰在王九洪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空档! 猝不及防的王九洪见状无奈,只能疾撤一步仰头闪避,同时手腕急转,以最快的速度摆棍迎去! 铛!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长棍长枪猛然相撞,王九洪赶在枪尖临体的刹那,用螺纹长棍护住了自己的面门! 然而,兵刃相击爆发出震耳巨响的同时,却也让王九洪心生诧异! 因为棍端传来的力道太弱了! 而就在他诧异不解的时候,就见眼前影子一闪,那方才还要与他拼死拼活的毒雾异兽竟然猛地调转身形,拖着长枪便向远处的密林中跑去! “无胆之辈!果真狡诈!” 王九洪见状冷哼一声,瞪着眼睛追了上去! 而另外两名与王九洪组队的八级斗士见状也是暴喝一声,动作迅捷的追了上去! 在前方遁逃的陈把头听着身后不远处的怪兽嘶吼,心头一沉足下再次快,嗖的一声窜进了树林之中。 若不是此间秘境压制了我的修为…… 我定叫你们尝尝我断雷枪的厉害! 咬牙切齿的转了个念头,陈把头却是头也不回的开始在密林间穿梭,只求能甩掉身后的追兵! 然而还没跑几步,陈把头就发觉自己如今的遁速仅有进入秘境之前的三成! 不仅没能摆脱身后的三只怪兽,听声音竟还被对方越追越近,顷刻间便追至他身后丈余! 该死! 为何修为被压制的这般严重! 难不成我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吗! 急切之间,发足狂奔却依旧徒劳的陈把头心中杂念纷纷,只觉身后三只怪兽化作索命死神一般,仿佛下一刻便要取走他的性命! 然而就在陈把头焦急万分之际,余光忽然瞥见斜前方忽然冲出一个身影,却是一只同样手提长棍的怪兽! 而那怪兽刚一出现,便迅捷无比的向自己探出了爪子,速度之快堪比闪电,愣是让陈把头还未兴起格架的念头,便被那生满兽毛的爪子掐住了后颈! 我命休矣! 骇然欲绝的陈把头瞬间绝望欲死,却忽觉后颈一紧,紧接着一股巨力拖着他疾飞而出,刹那间便纵出数十丈,将身后三只怪兽甩得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六十六章 做局现身 急追而来的王九洪眼看着自己即将赶上那落荒而逃的异兽,手中螺纹长棍已然蓄满了势,只待再紧赶两步便要狠狠砸下去! 可就在这时,他却见斜刺里忽地冲出一人,轻描淡写却又迅捷非常的一伸手,便抓住了那异兽的后颈! 好快! 王九洪脑海中瞬间闪过两个字,心头惊愕刚刚升起,还未及看清来人的面貌,就见那突然杀出的人身形骤然一转,拎着毒雾异兽纵入了密林之中! “什么人?站住!” 情急之下,王九洪暴喝一声,粗壮的手臂猛地一扬,螺纹长棍悍然掷出,如同流星一般裹挟着狂猛罡风向着那道身影而去! 然而王九洪喝声刚起之际,那道身影已然纵出数十丈!螺纹长棍除了将两棵大树拦腰撞断以外,却是连来人的衣角都没有擦到! 而眼看着那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扯着毒雾异兽的脖颈消失在密林深处,王九洪咬牙拾回螺纹长棍,带着两名同伴拔腿追了上去。 …… 我要死了吗…… 被左章拎在手中的陈把头只觉掐着他后颈的兽爪铁钩也似,不仅力道奇大无比,更有一股诡异的气息窜进了他的经脉之中,让他浑身酸软不得反抗。 自忖必死的陈把头顿时心灰意懒,脑海中乱糟糟的涌起纷纷杂念。 看来今日便是我的死期…… 想我正值壮年,一身修为傲绝同辈…… 我家中还有黄金万两没有花销…… 背着母老虎藏在别院中的玲珑已有了身孕…… 其实母老虎待我是极好的,只是虎了些…… 徐阁老答应我的后续功法也见不到了…… 我……嗯? 慢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把头忽觉怪兽遁速放缓,旋即蓦然一停,自己便被扑通一声丢在了地上。 而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青面獠牙的怪兽轻哼一声,脑袋一歪蹲下身来,开始用它那双闪烁着猩红凶光的眼睛打量自己。 这是……要吃我了吗? 心头骇然的陈把头缩了缩身子,还没想好是反抗还是逃遁,就见那怪兽忽地将一件事物递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出乎预料的举动登时让陈把头一愣,而定睛看去,却见那怪兽的爪子中握着一块木质令牌。 那令牌秤砣大小,方而扁平,上面写着一个周周正正的黑色令字,一看便是书道大家所写。 “徐老的信物怎会在你手里?” 一见玉佩,陈把头便失声惊呼出来,可旋即他就发觉那怪兽竟在他惊呼的同时伸出爪子,快速的在地上划拉了几下。 陈把头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见地上写着两个大字: 别动。 “别动?什么意思?” 心头纳罕的陈把头正自茫然不解,就见面前怪兽三两下把字抹去,随即闪身绕到了自己身后,将爪子摁在了自己后背上! “诶?你要做什么?” 陈把头豁然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反抗!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啪的一声,一只铁掌猛地砸在后脑勺上,顿时将他拍得一懵! 紧接着,一声带着森冷寒意的低吼声响起,警告的意味清晰明了,登时吓得陈把头不敢有所异动。 而左章见陈把头消停下来,不由暗笑一声,鼓荡真气开始驱除陈把头体内的碧绿气息。 刹那间,陈把头只觉仿若滚滚热汤灌入骨髓之中,令他身子骨由内而外的暖合起来,不由舒坦的挑了挑眉毛。 与此同时,他也隐隐发觉那压制着自己修为的莫名力量,竟然松动了一丝,心头登时一喜。 而给陈把头清除碧绿气息的左章有了楚靖军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却是熟门熟路得多,速度快了不少。 再加上陈把头有铁骨境的修为打底,身子骨远比楚靖军结实抗造,于是左章索性抛却了对真气的精细控制,手段瞬时间变得奔放起来。 顷刻间,上一刻还倍感舒坦的陈把头就觉骨头里泛起一阵酸麻,让他龇牙咧嘴好不难受! 然而骨中酸麻尚未散去,周身筋肉紧接着也生出异样,仿若被细密小针戳刺一般,每一寸都泛着难以忍受的刺痒! 这一下却是让陈把头有些忍受不住,可他刚想开口求个饶,就听身后响起了狮虎怒吼般的兽哼声,登时面色一苦,只能将话头吞回肚中咬牙强忍。 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险些把牙咬碎的陈把头熬过了骨中酸麻,忍过了筋肉刺痛,又硬生生挺过了经脉痉挛和窍穴灼痛,总算等到了后背手掌脱离的时刻。 而当心生劫后余生之感的他长出一口气后,只觉眼前一片清明,仿若被人扫去眸中阴霾一般。 然而不等他细细观察眼前的世界,就听脚步声起,紧接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三旬男子从他背后转到了身前。 “嗯?” 陈把头豁然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去,却见背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怪兽! “别看了,本就没有什么怪兽。” 正自讶异,陈把头就听一个温和浑厚的声音响起,转头看去,却见那身穿灰袍的男子正笑呵呵的盯着自己。 左章见陈把头一副惊诧模样,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木质令牌,“你中了幻术,又被压制了修为,楚靖军请我过来救你一把。 “如今你摆脱了幻术,眼中所见皆为真实,也不会被秘境中的原住人士当做怪兽,只要小心些不要暴露了身份,行动当不会受限了。” 陈把头能被楚靖军带来一同探索秘境,自也不是个傻的,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挑眉惊道:“原先那些怪兽竟是人!” “不错,同时在他们眼中你也是怪兽模样。” 左章点点头,旋即眸光一闪问道:“且试试你如今修为如何?” 陈把头闻言立即闭目坐定催运真气,可是很快他就睁开双眼惊慌道:“又跌落一层小境界,已经掉到铜皮境第二重天了!” 左章闻言眼角一抖,摇头轻声叹道:“看来解除幻术总还是有些代价的。” 境界再次跌落的陈把头顿时觉得自己很没有安全感,有些惊慌道:“敢问阁下,在下如何才能恢复修为?” “恐怕要等离开秘境了。”左章遗憾的摇摇头,将木质令牌丢给陈把头道:“此间不宜久留,你且向南去,走个二十里便能遇到楚靖军了。 “如今你修为不济,又没有原住人士的身份做掩饰,便与楚靖军寻个隐秘位置潜藏起来吧。 “我记得北面有一汪大湖,靠近秘境边界又方便隐藏,你们且去那边暂歇,时机合适我自会去寻你们。” 正有些惶恐的陈把头听左章说得急切,不由得也急切起来,起身提起长枪便要向南而去。 可还没动身,陈把头就听左章忽地说道:“等等!方才那人见过你的长枪,不能再带在身上了,我且替你保管吧。” 陈把头脚步一顿,只犹疑了刹那,手中便是一空,长枪竟已被左章一把扯走! 虽知左章说得没错,可陈把头还是有些不舍自己随身多年的兵刃,面露犹疑想要说些什么。 可谁知左章夺了长枪后也不打招呼,直接转身头也不回的遁入密林之中,徒留怅然若失的陈把头独自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片刻后,奔出数里的左章看了眼手中的长枪,神色莫名低声道:“你也别怪我耍手段封了你的修为。 “不如此的话,你怕是不肯消停,毕竟王氏一族最强的才堪比初入铁骨境,便是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 “所以你与楚靖军先消停消停吧,待我成了事,再说你们的事!” …… 当陈把头身上的碧绿气息被驱除干净的时候,存放试炼玉牌的房间内,明亮的光线忽然暗淡了几分,却是一枚亮度不低的试炼玉牌暗了下来,变为寻常玉牌模样。 正对着试炼玉牌而坐的长老眼看那玉牌熄了光辉,上一瞬还有些阴沉的脸色顿时阳光了许多。 可是很快他又想起先前某人的屡次任性妄为,神情登时一肃,沉声哼道:“算他还知道轻重! “告诉他,立即去其他将有九级毒雾异兽出现的异兽殿驻守!” 同样因试炼玉牌暗灭的王三河立即应了一声,转身奔出房间。 然而片刻后他却面色纠结的回到房间中,语带犹豫道:“王九洪统领……找不到了。” “找不到?” 长老刚刚舒展开还不到一盏茶工夫的眉头瞬间再次皱紧,倍感头疼道:“才刚刚杀了一只九级异兽……他就不能消停点吗……” 只是长老却不知道,他口中诛杀了九级异兽的王九洪,此时正憋着一肚子火,带着两名八级斗士满山林子的乱窜,寻找将异兽从他面前夺走的左章。 至于他苦苦寻找的左章,却气定神闲的来到了河畔,在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后便开始在佛国中翻找起来。 过不多久,左章翻出一身颇具古风的衣衫,细细打量起来。 这套衣衫是左章为了方便乔装,特意从成衣铺子里扫来的众多衣衫之一。 而之所以翻捡出这套衣衫,却是因为它与小雨和王九洪等人所穿衣服的造型风格颇为相近,只是细节处稍有不同。 “还得做做旧。” 细细打量一遍这套衣衫之后,左章嘀咕一声,将衣服丢在地上揉搓几下,然后又把容易惹人怀疑的细节处扯去。 见衣服破旧了许多,左章满意地点点头,麻利的换上这套被他糟害的不成样子的衣衫,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陈把头的长枪和乌钢伏妖棍分持双手之中。 下一刻,只见左章轻喝一声双臂猛地一振,手中两件兵刃便轰然撞在一处!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相击声骤然迸响,向着四周传荡开去! 紧接着,左章一边缓缓向下游走去,一边让手中的两件兵刃频频相击,爆发出一声声响亮的兵刃相撞声,仿若两人在激烈争斗一般! 就这样,刻意营造的争斗声直响了近盏茶工夫,左章才将长枪收入佛国,然后加快步伐紧走片刻,来到了一处河湾边。 这处河湾草木茂盛背风遮阳,还有一片两丈方圆的石滩。 此时,一条小船正停在河畔,而小雨三人则有些紧张的站在石滩上,显是听到了先前左章刻意弄出来的动静。 而见左章若无其事的归来,小雨很快镇定了心神,好奇问道:“王石大叔,刚刚那打斗声……” “没错,是我。” 左章笑了笑,舞了一下手中的乌钢伏妖棍道:“放才看到一只毒雾异兽,有些手痒,便将它打杀了。” “毒雾异兽!” “怎么可能?” “打杀了什么?” 小雨三人同时失声惊呼,三张小脸上挂满了不敢置信,显然无法接受左章所说。 不过还没等他们从惊疑中回过神来,就听河流上游出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而紧接着,三道各持兵刃的身影豁然出现,正是听到动静急追而来的王九洪三人! “果然是你!” 王九洪先前没能看清左章相貌衣着,却记得那神秘人拎着一根黑漆漆的长棍。 如今见左章手中拎着乌钢伏妖棍,立即便将左章与劫走异兽的神秘人画上了等号,瞪着眼睛喝问道:“异兽呢?” “被我杀了。” 左章随手扬了扬乌钢伏妖棍,轻飘飘的做了个挥击的姿势,淡然笑道:“一棍敲爆了脑袋,死得不能再死。 “然后它浑身冒出绿焰,将它自己烧了个一干二净,便是连兵刃也烧没了。” 王九洪闻言眼珠转了转,却是没能从左章话中找到什么漏洞,不由带着怀疑问道:“当真?” 左章耸肩笑笑,“不信去看异兽殿玉碑和试炼玉牌啊。” 王九洪眉头微挑,转身叮嘱一名八级的同伴回转异兽殿查看玉碑,然后再次转向左章,正要质问左章身份,却看到了左章身后的小雨三人。 “小雨?”王九洪见小雨三人与左章似是颇为熟稔,顿时大惊,“你们怎的在这里?” 小雨三人闻言瑟缩了一下,纷纷避开目光,小林和小荣甚至畏惧的低下了头去。 而小雨见王九洪饱含疑惑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自己,只能陪笑道:“我们……近日读书读得头晕脑胀,出来捕鱼休息一下。” “胡闹!”王九洪眉毛一竖瞪眼斥道:“如今什么光景!你们也敢随便出来玩耍?若是被异兽伤了怎么办?” “真有异兽出现?” 小雨闻言心头剧震,同时不由暗暗叫苦,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 可正焦急间,却见左章冲她打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的小雨立即指着左章道:“有王石大叔,异兽伤不到我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互换兵刃 这人叫王石? 没有品级? 族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注意力再次被转移到左章身上的王九洪稍稍冷静下来,定下心神上下打量了左章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族中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他也知道王氏一族族人数万,自己记住数百便算了不得,只是没可能把每个人都认全,便皱眉问道:“你叫王石?” 左章见一切都在顺着自己的计划发展,心头一宽点头道:“正是。” “为何劫走异兽?”王九洪咄咄逼人的问道。 早已从小雨口中打听清楚所有九级斗士相貌和脾性的左章暗笑一声,面带几分傲然道:“磨炼武力!” 嗯? 王九洪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再次认真的打量了左章一遍,面上神色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欣赏。 而这一次,他却发觉左章站姿放松却挺拔,身形匀称却结实,相貌无奇却眸光湛亮,怎么看怎么有高手风范。 尤其是他手中那根黝黑长棍,虽看着不起眼,可是他却能看出棍身刚韧沉重,绝对是上好的兵器。 啧…… 看分量…… 比我手里的这根红棍子趁手啊! 一番打量下来,王九洪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有点发痒。 尤其一双大手,在心中蠢蠢欲动的战意催动下,频频握紧松开,挥棍砸去与对方较量身手的冲动也越来越重。 这一切自是没有逃过左章的双眼,他心道果然,暗暗哼笑一声,将手中乌钢伏妖棍重重拄在地上,拱手礼道: “方才偶见异兽,想称量自己的本事,心痒难耐便出了手。如今想来实是多有冒犯,还请九洪统领见谅。 “若九洪统领不弃,便当我王石欠您一个人情,今后九洪统领若有差遣,我王石绝不推拒。” “哦?”王九洪闻言双眉一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下,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一丝弧度。 随即,王九洪飞快敛去面上笑意,故作为难地说道:“你说你将异兽诛杀,我虽愿信,却终究还是口说无凭,不足为信。” 左章一听哪还不知王九洪打得什么算盘,便顺着王九洪的话头问道:“不知九洪统领有何指点?” “与我打一场!” 王九洪说着松了松肩膀,手中赤红色的螺纹长棍一摆,兴奋地看着左章笑道:“是否有本事诛杀异兽,让我评判一二即可!” 左章适时摆出一副诧异神情,旋即又面露为难的思忖刹那,才点头沉声道:“那便请九洪统领点评一番了。” 说罢,左章神情一定,随手拎起乌钢伏妖棍,足下踩弓步抱架站定,双手斜持乌钢伏妖棍,棍端遥指王九洪。 “好!” 见左章应承下来的王九洪朗笑一声,走前几步来至河边石滩上,螺纹长棍冲众人挥了一下,“都远远退开,省的伤了你们!” 那名八级斗士见状苦笑一声,却也知道此时王九洪是战意上头,只能摇摇头退开几步, 不过他脸上虽挂着无奈,可眼底却光芒闪烁,显然对于左章的实力也很是好奇。 而没料到会是这般展开的小雨三人正有些茫然无措,见王九洪发话则连忙跑出石滩,手脚麻利的攀上一棵大树,带着紧张和兴奋远远观望。 “你说谁会赢?” “应该是九洪大叔!” “我也觉得是!他已经做了五年统领了!” “小雨你呢?” 坐在树上的小雨白了一眼兴奋的两个同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的同时,却在心中盼着王九洪不要输得太丢脸。 而正思忖间,在石滩上与左章相对而立的王九洪手中螺纹长棍猛地一振,棍头似灵蛇出洞一般直向左章点去! 左章见状也不急躁,手中伏妖棍轻飘飘的一架一挑,将螺纹长棍挑开的同时,棍端顺势向着王九洪持棍的双手砸去! 见左章轻描淡写化解自己攻势的王九洪大笑一声,攥着螺纹棍的手猛然向下一扯,不仅避过了左章凌厉的变招,螺纹棍更是猛地一个下砸,直直落向左章头顶! 这一招变化迅猛非常,不远处观战的众人甚至听到了棍身破空的恶风声,小林和小荣更是吓白了脸! 然而直面王九洪杀招的左章却依旧一脸淡然,只见他脚下一斜做背山状,同时单手持棍一翻一撤,一端支地的乌钢伏妖棍便斜斜架在他的头顶! 铛! 金铁交击的巨响骤然迸发,一圈气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直吹得青草起伏绿叶摇摆,也让围观的几人心神震荡! 石滩上,你来我往试探了两招的王九洪和左章已对对方实力有了概念,手中长棍瞬间加速,各出杀招拼斗在一处! 刹那之间,密密麻麻的兵器碰撞声如骤雨落地一般响个不停,卷荡而起的狂风更是向四周席卷而去! 而王九洪与左章两人,一个攻势狂猛如惊涛骇浪,另一个身影飘忽似鬼踪魅影,风格迥异却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顿时让本就已经惊诧万分的众人再一次震惊! 而不同于低估了左章实力的其他人的不敢置信,对于左章实力有较为清晰认知的小雨此时却有些不解,不明白左章为何要放水。 因为在她看来,完全展现实力,成为最厉害的那一个,才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选择。 难道他不正常? 小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愣怔了一下,却是把自己逗笑了。 而在石滩上,与左章拼斗的王九洪却越斗越是心惊! 因为他已从开始的留手五分到留手两分,直至现在全力出手,却依旧只能与左章打个平手! 这个王石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还留了手? 心惊之下,王九洪手中杀招频出的同时开始打量左章,却见他身形飘忽难测,手中铁棍也灵巧机变游移不定,显然走的是灵变速攻的路子! 观察间,王九洪忽地想起,左章刚出现时不仅出手甚快,还能拽着异兽甩脱他的追击! 而方才他赶来石滩之前,又曾听到长达盏茶工夫的兵刃撞击声! 与此同时,他也渐渐发觉,左章虽与自己斗不出胜负,可是不论防御还是回击,只有借势才能使出足够的力道,且此时已有了力衰之兆! 是了! 他劫走异兽却不能一举而胜,是本事不到! 所以他身法招式当强于我! 力气耐力却是远不及我! 想到这里,王九洪心头一喜,全力挥出一棍逼退左章后纵身跃开,目光灼灼的看着呼吸有些急促的左章飘然站定,哈哈一笑朗声道: “本事不错,当属九级斗士!” 有意让王九洪产生误会的左章自是不会说自己距离动用真本事还差得远,心中暗笑却面带恭敬拱手道: “九洪统领才是本领高强,在下敬服。” 言语间谦逊敬服,态度明显比之前有了莫大的转变。 王九洪见状顿时咧嘴笑了,可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件事,登时目光热切地打量着左章手中的乌钢伏妖棍,啧声道: “你手里的兵器颇为沉重,可是却又走得是轻灵路子,所以那兵刃不大趁手吧? “恰好我喜欢笨重家伙,手里这个有些轻了,不如咱俩换换?” “啊?” 左章闻言讶然,看着王九洪手中品相不俗的赤红螺纹长棍,联系小雨所说的种种秘闻,已然猜到了它的来路,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天上掉馅饼的感觉,不由纳闷道: “这等好事……九洪统领不是在戏耍我吧?” 王九洪闻言眉头一挑,直接将螺纹长棍抛向左章,不容置疑道:“耍你有好处?换来!” 左章见状抬手接过,眉头不由一挑。 还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心念一闪,左章也不犹豫,直接将对他来说分量已经太轻的乌钢伏妖棍抛向了王九洪。 “这才爽快!” 王九洪豪爽接过乌钢伏妖棍,抬手掂量一下后朗声笑道:“重了一倍,趁手多了。哈哈!” 乌钢伏妖棍落在王九洪手中的时候,左章也开始细细打量手中的新兵刃。 只见这赤红螺纹长棍坚韧非常,一寸粗细六尺多长,通体赤红如焰,其上螺纹浅淡,宽窄仿若婴儿手指,且并不规则。 而左章一眼就看出,这些不规则螺纹玄奥非常,本质乃是锻造者花费大心血铭锻上去的符文! 想来若是以真气灌入细细查探,便能知道这件兵刃的妙用。 然而左章虽有心用真气试验一番,却丝毫不打算在任何一名王氏一族的族人面前试验! 因为从小雨三人口中的来的信息表明,王氏一族走的虽是武修路子,却是纯粹的体修派,无论多强都修不出外界武者的真气! 也正是因此,那些在诡异绿火中遗留下来的兵器不管有何等玄妙,他们都只能当做寻常兵器来使用,根本发挥不出那些神兵利器原本的妙用! 所以,气力惊人的王九洪,才会觉得不到五百斤的赤红螺纹棍轻飘飘的不趁手,索性拿来换了左章手中单纯占了一个重字的乌钢伏妖棍。 “你这兵刃哪里来的?” 左章正思忖间,就听王九洪忽然开口询问,连忙答道:“授我本领的一名老者给我的,说是别人赠他的,具体来路他老人家也不大清楚。” 说罢,左章又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颇为不安,便提醒道:“九洪统领,这件兵刃比不得你给我的,恐怕熬不住毒雾异兽死后迸发的青焰。” “不碍事。”王九洪无所谓的摆摆手,满意的舞了一下手中的乌钢伏妖棍道:“出些血祭炼一番就好了。 “对了,它可有名字?” 左章闻言稍作思忖,认真的点点头道:“伏魔。” 王九洪闻言眼睛一瞪,旋即豪爽的哈哈笑道:“好!好名字!” 旁边不远处的小林和小荣见左章和王九洪斗了个平手,神情兴奋难抑的雀跃不已。 同在树上的小雨虽然也很开心,却依旧一脸的不解,不明白左章为什么要留手。 而她正疑惑间,忽然听到上游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几个急急跑来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那是……糟! 看清来人的刹那,小雨心生仓惶的同时立即缩身寻找能够藏匿身形的地方! 可不等她找到藏身之处,为首一名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立即面色一变遥遥瞪着她高声呼道: “臭丫头!给我下来!” “哦……” 自知理亏的小雨神情一垮,瘪着嘴应了一声,乖乖的纵身跃下树去。 中年男子见状,面上一急下意识的伸手呼道:“小心些!” 而呼声刚一出口他便知不妥,轻咳一声重新绷起脸,瞪了眼远远向他走来的小雨,这才有空打量四周。 “五书兄弟,你怎的来了?” 王九洪眼看着中年男子急急奔来,也不和自己打招呼就训斥自家闺女,便走到近前好奇问了一句。 “原来是九洪统领。” 王五书这时才发觉王九洪在场,连忙先行施了一礼,然后才摇头叹了一声,指着低眉垂目走到自己身边的小雨,郁闷道: “除了我这不省心的闺女,还能因为什么。” 王九洪诧异的打量了小雨两眼,忽地想起方才她与小林和小荣突兀的出现在野外,豁然一惊道:“对啊! “族长不是下了禁令么,他们怎会在此处啊!” 王五书没好气的瞪了小雨一眼,忽见树上还有两个竭力隐藏自己的幼小身影,登时绷着脸喊道:“还有你们两个!都给我下来! “竟敢私自驾着三槐的渔船偷跑出来,真真是胆大包天!” 小林和小荣闻言也不敢吭声,只能缩头缩脑的跳下树来,用讨好的目光看着王五书。 “闯下祸来才知错,晚了!” 王五书哼了一声,看着小林和小荣缓缓说道:“你们选吧,是我去与你们爹娘说?还是你们自己去交代清楚?” 小林和小荣这次却是连商量也不商量,同时急急开口道:“我们自己与爹娘说!” “可以。” 王五书怎不知他们的小心思,若无其事的说道:“明日里我便会去你们两家登门拜访,若是你们不曾说实话,且看你们爹娘饶不饶你们!” 小林和小荣顿时面色一苦,却是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点头承诺会与爹娘说实话。 而教训了小雨三人之后,王五书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冲王九洪拱手道:“让九洪统领看笑话了。” “嗐,小孩子哪有不胡闹的。” 王九洪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旋即指了指左章和手中的伏魔棍,哈哈笑道:“说实话,若这是个笑话,我巴不得天天看上一出。” 王五书这时才注意到左章,见左章一脸淡然笑容,正待打个招呼询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却见林中忽地奔出一人。 “统领!” 来者正是王九洪打发去看异兽殿玉碑的另一名八级斗士,只见他此时面带急切气喘吁吁地喊道: “咱们驻守的异兽殿……玉碑确实灭了! “可是九言老爷子……所在的异兽殿,出了一头极厉害的……九级毒雾异兽,将九言老爷子打伤后跑了!”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无不震惊! 王九洪睚眦欲裂攥着兵刃就要赶去异兽殿,不过动身之际他却扭头看向了左章,迅速问道:“王石兄弟?” 左章眸光一闪,顿时对那个能打伤王氏一族九级斗士的毒雾异兽充满好奇,干脆利落的答道:“同去!” 王九洪重重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急奔而出。 左章则冲小雨三人点了点头后,紧紧跟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王五书全程说不上话,眼看着左章两人身影消失才讶然道:“那是何人?怎的九洪统领还邀他同去?” 小雨三人闻言兴奋的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小雨邀功似的主动说道:“爹,那是咱们周济过的王石大叔,你忘了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又来两人 “此地当真有些诡异……” 秘境中,不知位于何处的一颗大树上,一名男子屏息敛气静静坐在枝繁叶茂的枝丫间,皱眉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这名男子身形高大却并不壮硕臃肿,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肩宽背直猿臂狼腰,下颌留着一蓬几乎遮蔽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 而若是左章在场,便能一眼认出,该男子正是被他坑了一把后,又从代国三宗的追杀下险险脱身的真宝阁商执事! 只见此时的商执事眉头紧锁,双目中满是疑惑,摊开的双手攥紧又松开,似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后,商执事轻啧一声,默然自语道:“只有铜皮境三重天的修为,剑罡施放无碍,战具武甲却不能凝化。 “体内气血运行无碍,速度却慢了,体魄强度也不如先前,均仅与铜皮境三重天相仿。 “唔……” 沉吟片刻,商执事抬头看看天天,旋即又将若有所思的目光投注到自己的双手上,疑惑道: “为何对修为的压制不是这方天地造成的,反似是存在于体内?” 说罢,商执事忽地有所明悟,神色复杂道:“如此想来,只能是那青石空间之内的玉佩有问题了。 “可是,该如何化解?” 疑惑地自问一句,商执事皱眉沉思起来。 可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头绪,远处就传来一阵兽类嘶吼一般的声响,让他蓦然一惊! 怎的这般快就找来了? 难不成这些怪兽有法子确定我的位置? 心念电闪间,商执事向着某个方向遥遥看了一眼,旋即毫不犹豫动身纵向另一棵树,悄然无声之间便迅速离去不见了踪影。 而在他遥望的方向,一座异兽殿伫立在大地上,殿前的空地上则盘腿坐着一名双目紧闭的老者。 这老者身形矮小,眉眼紧凑,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血迹斑斑,嘴角甚至还残存着一丝血痕,显然受伤不轻。 而在老者身旁,一名手持兵刃的男子一边看护老者,一边盯着异兽殿前散发着光芒的玉碑。 只是那玉碑所散发的光芒似乎并不均衡,看着仿若有一个光团在其中游移。 而每当光团的位置发生变化,手持兵刃的男子就会将一个方向高声大喊出来。 “正东!” 忽然,玉碑上光团游移,男子立即大喊了一声,喊声直入密林,远远传递开去。 紧接着,密林深处也响起一声呼喊着正东的呼声,同样向着远处传递。 就这样,男子喊一声,密林中也随之喊一声,将方位不停地传递到密林深处。 而当玉碑内的光团第十次发生游移的时候,男子刚刚喊罢就听破空声在脑后响起! 骇然转头看去,男子只觉眼前一花,两道身影就落在了异兽殿前,并急匆匆地走到了盘腿端坐的老者面前。 男子看清其中一人的相貌后,见是王九洪急匆匆赶至,心头顿时一定,目光随之落在了跟在王九洪身后的左章身上。 嗯?这人是谁? 他怎的拿着统领的兵刃? 讶然之际,男子不由好奇的多打量了左章两眼。 而感受到男子视线的左章则转头冲男子颔首笑笑,眼神中尽是无害的温和沉稳。 “看什么看?继续盯着异兽动向!” 一声严厉的训斥响起,却是察觉男子走神的王九洪瞪眼冲他吼了一声。 男子吓了一跳,连忙继续盯着玉碑,不过眼角的余光依旧注视着王九洪和左章。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上一刻才训斥了自己的王九洪,竟然在老者面前蹲下身的时候,主动将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而紧接着,目带惊诧的男子就看到,同王九洪一同出现的男子,竟自然而然的占了王九洪让出来的位置! 老天! 这人究竟是谁? 巨大的疑问浮上男子心头,可紧接着他就想到,王九洪急急赶来之际,这名男子的速度似乎并不比王九洪慢! 就在负责盯着异兽方位的男子对左章的身份产生浓烈好奇的时候,左章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受伤不轻的老者身上,细细打量。 这就是两拳砸死一条钢鳞蟒的王九言? 看着却实在不像有那般力气的人啊! 就在左章打量王九言的时候,满心急切的王九洪直接探手,向着王九言肩上落去。 啪! 一只手掌忽然伸出,直直抵住王九洪探出的手掌,却是王九言抬手拦住了王九洪。 “怎么?怕我这一把老骨头交代在这里?” 王九言缓缓睁开眼,嘴角微翘看着王九洪,语气轻松似乎并无大碍。 然而一旁细心观察的左章身负医术,却是看得出来,这个名叫王九言的老人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气息紊乱。 且他拒绝王九洪查探伤势,本身就说明身上伤势比他们此时所见要严重得多! “老爷子,究竟怎么回事?” 而王九洪则没有左章的本事,见状直接收回手掌,急切问道:“那异兽究竟有什么手段,竟能伤了你?” 王九言闻言一边回想一边冷静的迅速说道:“刚出现时它空手与我争斗,力虽不强,动作却颇为灵敏诡异。 “我空手与它放对约莫能占六成胜算,而我占着兵刃优势,它便仅有两成可能胜过我,于是很快被我压下。” 王九言说着顿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道:“它见敌不过我,便取出一把顶尖带刺的短柄锤与我相斗,稍稍挽回了些许颓势。 “可是就在我使出自忖必能重伤它的一刀时,那短柄锤的锤头却飞了起来,直撞在我腰腹处,一举将我击伤。 “一旁掠阵的八良等见我受伤,拼死与它厮杀,便是受了重伤也不曾后退半步。 “可饶是如此,那异兽还是夺了我的刀逃遁而去。” 王九言话音刚落,左章心头便是一惊! 会飞起伤人的尖头锤? 无定锤! 是真宝阁的商执事! 他怎的也进来了! 然而念头未息,一旁的王九洪却是变了脸色,失声惊呼道:“您老使唤的那把刀被他夺了?那可是异兽留下的刀!” 左章闻言心头再惊! 要知道那商执事本就是个难缠人物,如今再得了能在青焰下留存的宝刀,与他敌对的凶险程度必然再升! 而王九言也知道,那刀落在他眼里异兽的手中有多危险。 毕竟他们王氏一族发挥不出那宝刀原本的玄妙,异兽却能运使无碍。 想到此处王九言不由苦笑道:“本是夺不走的,可当时七良他们身陷险境,我若不掷刀相救,你此时见到的便是算我在内的三具尸体了。 “不过即便是我掷刀相救,若没有九成及时带人赶来,你见到的也是三具尸体了。” 王九洪闻言稍稍放下了心,却见王九言将目光落在左章身上,顿时明白他想问什么,连忙指了指左章道:“九言叔,这是王石兄弟,实力堪比九级斗士。” “哦?” 王九言早就看到了左章,对于他的身份以及赤红螺纹长棍在他手中的缘由好奇万分。 如今听王九洪信誓旦旦的说他实力堪比九级斗士,不由眼睛一亮,“未曾参加武力评级?” 左章闻言信口道:“一直随师父在边界附近磨炼,不曾参加。” “不碍事,九洪说你是九级斗士,你便是九级斗士。” 心中疑问不少的王九言点点头没有多问,毕竟异兽此时尚存,便抛却心中疑问指了指东方,郑重道: “九成已经带人追去了,有你们协助,便多了几分成算。 “而那异兽狡诈至极,现在想来,它似是本就谋算着夺我手中的刀。 “所以你们务必小心,千万不要中了他的算计!” 王九洪闻言拍拍胸脯便要应声,却不及开口就听左章郑重问道:“敢问九言前辈,异兽夺去的那把刀既然是先前的异兽所留,那您可知它在异兽手中时会有何异变?” 王九言愣怔一下,摇头苦笑道:“这我却是不知,不过当在族志中有所记载。 “先前也从未想过那兵刃还会回到异兽手中,我们拿来用时也不曾留心,不料终是翻船了。 “现今来看,当初做出动用异兽所留兵刃的决定,还是有些欠考虑了。” 左章闻言顿感无语,却知道这王氏一族的日子过得太过顺当了些,居安不思危,终是遇到了厉害角色。 不过王九言此时面露愧疚,左章也不好太过苛责,便宽慰道:“九言前辈不用在意。 “既然先前使这把刀的异兽能被咱们诛杀,今天这只异兽的下场也只会是死在咱们手中。” 王九言闻言好受了些,王九洪则面带战意昂然站起,转向盯着玉碑的男子大声问道:“异兽现在何处?” “还在向东逃窜。”男子连忙答道。 王九洪略一思忖,面色骤然一沉,“再向东就入城了!” 深知商执事行事诡狡狠辣的左章闻言眼珠一转,连忙也站起身来,抬手指着东南方向迅速道: “我身法快,去它前方拦截,遇上便将它缠住! “九洪统领只需尽快赶上,你我便能将它截在城外!” 说罢,左章也不管王九洪同意与否,足下用力猛地一跃,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窜进了山林中,眨眼间没了踪迹。 王九洪见喘口气的工夫就没了左章的影子,轻啧一声羡慕的看了眼左章离去的方向,二话不说也动身追进了林中。 王九言见两人先后离去,忽然呼吸紊乱的轻咳一声,语带侥幸轻声感慨道:“此时能有一个王石出现,真是天佑我族……咳咳……” 一旁盯着玉碑的男子见王九言咳嗽间嘴角又有鲜血沁出,连忙来至王九言身边给他顺背。 只是回想着左章明显比王九洪还要迅捷的速度,他带着热切和敬服的目光,却投向了左章离去的方向。 然而就在左章和王九洪动身向商执事追去的时候,又一座异兽殿前的厮杀却已呈白热化! 只见一名持棍男子舞动长棍,与三名各持兵刃的王氏族人斗得烟尘喧嚣好不热闹! 而看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一名口鼻喷血的王氏族人,以及配合默契却招架无力的另外三人,显然持棍男子已是占尽了上风! “区区兽类,也敢与我动手!饶是修为被压制,也能将你们尽数打杀!” 眼中只看到怪兽的持棍男子横眉竖目大吼一声,一棍荡开两人,抬脚向第三人踹去,逼得对方疾步退开。 王氏一族三人耳中听着兽吼,咬牙分从各方再度扑上,手中兵刃同时向着持棍男子砍去。 而持棍男子则侧步疾冲,趁着三人尚未合围之际,挥棍朝着修为最弱的一人砸去! “小心!” 三人中唯一的一名八级斗士见状急呼一声,足下加速挺身疾冲,手中铁爪向着持棍男子后背抓去! 谁知他刚一加快步子,持棍男子忽地身形一折拧身摆臂,手中长棍卷起劲风便向八级斗士头顶落去! 八级斗士急切之下哪料到会有这番变故,闪避不及之下只能仓促抬手,用手上铁爪向长棍迎去! 铛! 喀喀! 兵刃相撞声猛然爆发的同时,两声骨骼断裂声也突兀响起! “啊!” 双臂折断的八级斗士痛呼一声,承受不住长棍力量的他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两名七级斗士同伴见状,睚眦欲裂狂吼着扑了上来,却被持棍男子一个闪跃避开了攻势! “呼……呼……” 闪退开去的持棍男子借着退避的空档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然后再次冲上,想要趁着优势扩大战果! 然而他刚刚跨出一步,就见远处忽地冲来几道身影,竟是又是数只各持兵刃的怪兽! 而它们刚一出现,就大吼着挥舞兵刃疾冲而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竟还有援兵! 持棍男子心头一沉,眸中寒光一闪,转身便冲进了异兽殿旁边的山林中! 而追来的几人见状正要随着他追进去,却听一道似忍着莫大痛苦的声音响起! “别去!那异兽……不是八级!” 众人骇然止步转头看去,却见双臂断折的那名八级斗士满头大汗艰难道:“它临出现时……玉碑光芒……忽然增亮几分…… “不如九级异兽……却比八级难对付!” 赶来驰援的几人豁然一惊,互相看看后稍作商议,留出一人禀报变故和监控玉碑之后,其余人这才互相护佑着进了山林,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以多打少了! 而先他们一步逃进林中的持棍男子,却一边潜逃一边皱眉嘀咕道:“商执事先一步进来,会否也被压制了修为? “不行!此间怪兽不知还有多少,需尽快寻到他商量对策!”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得脱身 唳——! 雄鹰长鸣声冲天直上响彻云霄,眨眼间便传至数里之外! “这是什么东西的叫声?” 王九洪正依着左章的安排追索商执事,忽听嘹亮的鹰唳声远远传来,不由讶然。 要知道九级斗士基本见遍了秘境之中的生灵,却因着秘境之中没有鹰类而从没听过鹰唳声。 不过王九洪也不蠢,只听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远远传向四方,以及其中隐隐包含的威压,便知这声音绝不寻常。 难不成是异兽弄出来的? 王九洪心头刚生疑惑,就听又一声同样嘹亮,音调节奏却相异的鹰唳声远远传来,赫然便是从自己所追的异兽逃走的方向传来! “果然是异兽弄出来的!” 此时正怒火盈胸的王九洪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追去的同时,却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眉头一皱嘀咕道: “先后两声并非出于同处,那便只能是两只异兽发出的怪声。且它们先后发声,便定是一伙的! “可听第一只鸣叫异兽所处的方位,为何并不是在异兽殿?” 由于此次有十只异兽来袭,所以王氏一族全族严阵以待,硬是让所有斗士将异兽殿的位置记了个烂熟。 因此,王九洪稍一分辨就知道,第一只鸣叫异兽所在的位置,距离最近的异兽殿已有数里之遥! 而这也说明负责驻守异兽殿诛杀异兽的族人,并没能将那只异兽拦下来! 一念至此,王九洪心头涌起几分不妙的感觉,让他不由得有些急躁。 可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忽然钻进了他的鼻腔,让他猛地一惊停下脚步! 面带惊疑的抽了抽鼻子,王九洪循着血腥味道找去,很快发现了凌乱倒伏的草木和遍布斩痕的大树,显然这里曾发生过剧烈的战斗。 顺着战斗痕迹走了没几步,鼻端的血腥味骤然浓重起来,同时大量的血迹也出现在王九洪的视野中! 而血迹的源头,却是一具血肉模糊的残尸! “八豪!” 看清残尸衣着样貌的王九洪失声惊呼,连忙上前查看,却见上次相见时还生龙活虎的族人此时已被斩成了三截! 而这名族人,恰是随王九成一同追踪异兽的八级斗士之一! “……九洪大哥……” 忽然一声微弱至极的呼声响起,王九洪循声看去,却见一道瘦弱的身影靠坐在一棵大树下,正是族中另一名九级斗士,王九成! “九成!” 见王九成面色惨白气息虚弱,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王九洪惊呼一声来至近前,急切道:“伤势如何?究竟怎么回事?” 王九成虚弱而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大意……中了埋伏…… “它……藏在……地下,我被它……偷袭……斩断了……双腿。 “八通……和八叶……拦着它,八豪想……背我逃走,却一个……都没逃掉。” 王九洪闻言惊怒交加低头看去,却见王九成双腿齐膝而断,创口整齐如一,显然是被利刃所斩! 刹那间,无边怒火瞬间吞噬了王九洪的理智! “吼啊——!” 蕴含着无穷杀意的怒吼昂然响起,狂猛声浪如同无形浪潮一般向四周涌荡而去,震得鸟兽奔逃叶落如雨! 瘫坐地上的王九成虽觉浑身乏力,见状还是勉力抬起手,扯着王九洪的衣袖艰难道:“九洪……大哥,你……冷静些。 “异兽……手中的刀……能放出……无形利刃。 “你遇到……千万小心。” “你先别说话!” 几近癫狂的王九洪险险被唤回一丝理智,双目充血钢牙紧咬,急切的地上一顿翻找,终于在草丛中找到了王九成被斩下的双腿。 紧接着,他夹着王九成的断腿,一手持兵刃一手架起王九成,飞快地从原路返回。 王九成见状面色一急,却见脸色阴沉到极致的王九洪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放心,我保证它们一个也活不了!” 见状,王九成虚弱一叹不再言语,却不知王九洪正在心中祈祷左章能多撑片刻。 与此同时,存放试炼玉牌的房间内,原本还很乐观的长老,此时脸上却是一片阴沉。 即便是站在他身后五尺之外的王三河,也能感受到那苍老身躯内所蕴含的愤怒,以及一丝淡淡的不安。 不过长老纵然愤怒不安,可他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蒲团上,目光也未曾从试炼玉牌上挪开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哨声。 王三河听到哨声,立马如释重负似的转身向门外走去,而长老则下意识的稍稍偏了偏头颅,旋即似又意识到有些不妥,立即偏转回去。 十息过后,门外脚步声响起,王三河面带焦灼的回到屋内,喉结艰难的滚动一下道:“八级异兽实力逼近九级,伤了两人,逃走了。 “而九级异兽依旧没有找到,且九成副统领……被它斩断双腿!” “什么?” 长老闻言再也坐不住了,面色剧变豁然站起,从未离开试炼玉牌的目光骇然看向王三河,焦急问道:“九成重伤……那随九成同去的其他人呢?” 眼见素来镇定的长老焦急失态,王三河心头一突,有些不安的嗫喏道:“都……死了。” “死……了?” 长老闻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头一堵便向一旁倒去! 王三河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一边给长老顺气一边急急宽慰道:“长老莫急,九洪统领去追九级异兽了! “而且九言前统领说,有一个在外历练的九级斗士随九洪统领一同去了!” 在王三河的搀扶下堪堪稳住身形的长老稍稍清晰鞥了些许,闻言一怔茫然道:“还有一个……九级斗士?是谁?” 王三河连忙答道:“好像叫王石。” “王石?” 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长老疑惑地皱眉嘀咕一声,旋即摇头叹道:“不经武力评级,哪知他是不是九级? “若只是个不济事的,岂不是害了九洪统领?” 王三河闻言面上一急,“那该如何是好?” 长老沉吟片刻,忽地沉声道:“异兽凶顽,不能再让八级斗士枉送性命了! “将此事告知族长,让他出手,尽快与王九洪斩杀异兽! “其余七级以上所有斗士均匀组队,分别驻守剩余的六座异兽殿!若异兽出现,只做缠斗,等待族长和王九洪腾出手来!” 王三河闻言立即出了门,而长老则重新坐回蒲团,面带忧色默默祷念起来,“玄衣女神庇佑,助我王氏一族诛杀异兽……” 而就在长老开始祈祷的时候,负责拦截商执事的左章正若无其事的背靠着一棵大树盘腿坐着,新到手的赤红螺纹长棍则横置膝上,双目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然而他眯成缝隙的双眼之中,却隐隐有寒光闪过,且视线总在三丈外的一个草窝子上打转。 数息后,那草窝子里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青草晃动,一只灰色的野兔忽然从中钻了出来,竖着耳朵打量左章两眼,蹦蹦跳跳向远处跑了。 那野兔刚一出现就吸引了左章的注意,而就在他的目光随着野兔偏离草窝子的刹那,草窝边一支较高的青草尖端忽地断折,似是被利刃斩断一般! 假作转移注意的左章实际从未放松对草窝的关注,见状哪还不知有异,连忙一个前扑离开了树下! 下一刻,他就听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身旁传来,似有什么无形之物从身边掠过! 而粗略判断那无形之物飞掠而过的位置后,左章骇然发觉,那恰是他方才端坐时脖颈所在的位置! 果然阴毒! 借着前扑迅速站起的左章目光一寒,就见一道身影丛草窝中纵跃而起! 那人肩宽背直猿臂狼腰,相貌堂堂却被络腮胡子遮了半张脸,正是曾被左章坑过一次的商执事! 只见他刚刚丛草窝中冒出上半身,手中长刀便骤然一挥,遥遥向着左章斩了一刀! 而左章有了前车之鉴,已将耳识眼识提升至极致,立即捕捉到了一缕几乎全透明,如蛛丝一般细弱的尺半刀罡飞快地向自己袭来! 还好……能看到就能闪开! 左章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立即侧身拧腰的同时,手中螺纹长棍迅速一摆便向着蛛丝刀罡迎去! 乒! 一声悦耳脆响,左章身形不可抑制的一晃,蛛丝刀罡瞬间崩散,仿若琉璃一般不堪一击! 可左章的面色却凝重起来,因为刚刚螺纹长棍触及蛛丝刀罡的刹那,棍端传来的力道和硬度都极其惊人,显然那蛛丝刀罡远比看起来的要凝实坚硬得多! 看硬度,饶是我有不坏傍身,这东西落在身上也绝不好消受! 且这还是他修为被压制后施放的刀罡! 若是他半步通神时,再用这把刀斩砍我…… 心念一闪,左章只觉后背骤寒,再次坚定了将商执事性命留在秘境中的念头,紧接着便一言不发合身扑上,手中螺纹长棍悍然砸向商执事! 草窝边,商执事见眼前的怪兽连连闪开自己的两记突袭后悍然袭来,心头警惕顿生的同时转身就逃,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 然而此时他修为被压制得厉害,饶是身法玄妙,却哪里快得过修为丝毫不受压制的左章,不过三息工夫就被赶上! 这怪兽好快的速度! 商执事诧异的回看了一眼,闪遁间手中长刀连斩数下,一张蛛丝刀罡所织的大网便向左章罩去! 左章怒吼一声,站定脚步的同时螺纹长棍抖圆而出,向着蛛丝刀罡大网搅去! 乒乒乓乓…… 只听一阵万千琉璃坠地碎裂的脆音响起,蛛丝刀罡大网瞬间便被搅了个七零八落! 然而破去大网,左章却被这么一迟滞而落后了丈余,只能疾步再追! 前面商执事眼见左章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眉头不由皱起,心头惊疑不定的多看了左章两眼。 因为在他看来,秘境中的怪兽虽然难缠,可实战经验却非常贫乏。 即便是那两个比如今的自己更强大的怪兽,也只要多动一些心思,便能轻松夺取它们的性命。 可是身后这只怪兽却不同于它的同类,不仅能发现潜形匿迹的自己,更能借着僵持逼迫急于脱身的自己出手! 除此以外,这只怪兽还能躲过自己手中灵器级兵刃挥出的刀罡,这可是先前所遇怪兽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这种种的行为和应对,怎么看都不像是怪兽,反而像是心思机巧的…… 人? 带着疑问的人字刚出现在脑海,商执事便是一惊! 而当他回想自己进入秘境之后所遇的种种,忽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行为举止毫无兽类迹象…… 配合默契且彼此沟通无碍…… 所用兵刃具是人族武者惯用的形制…… 莫非……它们真的是人? 一番思索后,一个令人汗毛倒立的疑问豁然成形,顿时让商执事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若都是人的话,是此间原住还是外界而来? 若是此间原住,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若是外来,会是玉佩将他们转变的吗? 玉佩在我体内,那我会否最终也变成他们那样? 顷刻间,种种疑惑同时涌入商执事的脑中,让他心头寒意大冒! 而就在这时,左章已然在次赶上,螺纹长棍猛然前探,如毒龙钻山一般直袭商执事后背! 被诸多杂念纠缠的商执事见状再顾不上思索什么,手中长刀后摆斜斩,就想格开螺纹长棍。 然而当刀锋触及螺纹长棍的刹那,商执事忽然面色一变,只觉棍端蕴含着莫可匹敌的巨大力量! 以他此时的修为,便是豁尽全力也根本挪动不得分毫! 刹那间,商执事脑海中闪过眼前怪兽应对蛛丝刀罡时的表现,心头顿时一惊! 他隐藏了修为! 电光火石间,自知上当的商执事仓促之下只能拼尽全力运转身法,借着自己格挡长棍的反震之力,向侧面闪去! 然而事起突然,他怎么可能整个人都避开! 只见那带着旋劲的螺纹长棍毫无滞碍的撞在商执事肋下,嘭的一声将他击飞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章 一举诛杀 嘭然巨响之中,商执事身子斜斜飞了出去,直将一颗大树撞断才堪堪止住去势! 然而他刚一落地还未立稳,左章便如一道魅影般悠忽间欺近,将他击飞的螺纹长棍再次悍然砸下! 不慎遭了算计的商执事深知此时实乃生死关头,也不顾腰肋间伤处似是直击灵魂的痛楚,强运身法侧身闪避的同时,指尖一缕凌厉剑芒电射而出,直奔近在咫尺的左章的眉心! 然而他却不知,熟知他手段的左章早就料到他会用剑芒偷袭,在他抬起手指的瞬间便脚踏浮尘步悠然闪开,以毫厘之差避过那锋锐凌厉的剑芒! 眼看自己视为底牌的杀招落空,险险避过左章攻势的商执事心头一惊! 可紧接着,左章闪避剑芒时飘忽诡异的身法,便与他记忆中某个矢志必杀的可恶身影骤然重合! “你是‘无崛’!” 心神剧震之下,本就强忍伤痛的商执事再守不住心头镇定,惊呼一声骇然疾退! 左章虽知商执事敏锐非常,可眼见他身中幻术之下仅凭步法便能认出自己,不由再次被对方的敏锐震惊,同时杀心也越发坚定! 因此左章二话不说踏前两步,同时奋起双臂猛地一荡,一棍横扫直奔商执事面门! 而确定眼前怪兽就是‘无崛’的商执事虽不知为何他会变成这般模样,但是却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被压制修为! 而面对这个自己没有被压制修为时也不好拿下的对头,以他此时的状态再不脱身必然难逃一死! 刹那间,心中发狠的商执事强定心神,就在长棍即将扫中面门之前,飞快仰躺挺身闪避长棍的同时,连连蹬地急速退开!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鼓荡全部真气,手中剑芒刀罡同时爆发,风暴一般向着左章笼罩而去! 左章冷哼一声将长棍舞得密不透风回护自身,挡下剑芒刀罡风暴的同时不退反进再度扑上! 而商执事借着瞬间爆发迟滞左章的刹那空档,飞快握住了无定锤柄! 下一瞬,无定锤骤然冲天而起,商执事则一个纵跃踏足其上,眼看着就要重演他逃离代国三宗追杀的一幕! 而左章见状二话不说闪电一般探出手掌,真气游丝针灵蛇似的飞速延伸,眨眼间便赶上了无定锤,并在锤头底端轻轻一绞! 正要借着无定锤托举之力疾飞冲天的商执事忽觉手心一颤,然后他与无定锤的真气连接便骤然一断! 紧接着,足下上升之势异常迅猛的无定锤蓦然失了动力似的,猛然向地面坠去! 商执事哪料到会有这般变故,震惊之下却是身在半空无处借力,根本没法子调整身形。 而站立地面的左章眼见商执事身形失衡落了下来,冷哼一声奋起全力,挥棍狠狠砸向商执事! 身在半空的商执事见状骇然欲绝就想躲闪,可他此时又哪里避得开,只能将手中长刀格架在身前! “挡得住么你!” 左章讥讽一声,手臂稍一收势,螺纹长棍悠忽间便变了方向,妙之毫巅的避过长刀,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商执事腰间! 咔嚓! 骨骼断裂声猛然响起,商执事痛呼一声跌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方巨石上! 瞬息间,商执事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巨石砸出道道裂纹,而他也口鼻喷血滑落地上,腰部歪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软泥一般瘫在地上,动也不动。 然而左章却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三丈外远远站定。 纵然他知道自己用经全力的一击已经将商执事的内脏打碎大半,身死只在刹那间。 可他依旧冷冷地注视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商执事,丝毫没有靠近过去的念头。 “你……知道我的……来历……对不对?” 商执事艰难的转过头,生机渐渐流逝的眼眸看着他眼中怪兽模样的左章,笃然道:“不知道……无定锤……弱点……的话,你拦不下……我。” 但是左章却不为所动,只是定定的站着,依旧一点答话或是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商执事见状,一颗心瞬间沉底,却也忽然有了一丝明悟,“你是……故意……让我猜到……你是人的。” 站在远处的左章眉头一挑,却是没料到商执事能猜到这一点。 其实在左章根据青色气息找到商执事的位置之后,就一边刻意示弱,一边努力加重自己身上“人”的痕迹。 这样一来,素来敏锐的商执事绝对会得出秘境中怪兽是人的结论,从而陷入巨大的恐慌和动摇中! 而趁着商执事心神不稳的时候再全力偷袭,便能一举将商执事的性命留下! “我不知你有什么底牌,毕竟你是半步通神。” 左章想了想,认真的看着重伤濒死的商执事,缓缓说道:“代国三宗几十人追杀你,你都能逃掉,我不觉得我比他们强,即便你被压制了修为。” 眼皮沉重非常,视线已经模糊的商执事听着意义不明的兽吼,却知道左章是在回应自己,嘴角扯了扯虚弱道:“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所以……是融入……我身上的……那玉佩……做的手脚?” 左章闻言没有回答,不过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趣,咳咳……” 商执事轻哼一声,忽地咳出几口鲜血,然后含糊不清的问道:“山中……算计我等,是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 左章再次点了点头。 商执事闻言忽地笑了,本已快合上的眼眸豁然睁开,目光湛湛盯着左章,就连声音也因回光返照而大了起来! “好!既如此,我先走一步,等我同伴……将你送下去!” 话音刚落,商执事呼吸骤停,再没了声息! “谁送谁还不一定呢!” 左章见状哼了一声,运转身法瞬息奔至商执事身边,探手将他身上手中所有东西尽数除下! 而就在他做完这一切后不到三息的功夫,一缕碧绿色的火苗忽然从从商执事尸身心口窜出,眨眼间便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 左章见那火苗来势贫弱却蔓延极快,果断捧着一堆东西跳开。 随后,左章飞快的将商执事从王九言手中夺走的长刀丢进碧绿火焰之中,其余物件则一股脑的扔进了佛国,留待以后查看。 其实不是他不想此时查看,实在是碧绿火苗燃起的刹那,一个极其迅捷且沉重的足音传到了他耳中。 左章知道那是王九洪正在赶来,于是扮做力竭的模样瘫坐地上大口喘息着,同时细细观察起了那碧绿火焰。 只见那突然冒出的绿焰将商执事整个尸身尽数包裹,燃得极其旺盛却对旁边的一草一木秋毫无犯,显然是那青色气息的缘故。 嗯? 那火中有什么东西窜出来了? 左章正看着,却见那绿焰中忽然钻出一缕极其淡薄的红色雾气,向着天空而去。 不知那红色雾气有什么古怪,左章不敢靠近接触,只能运足目力追着那红色雾气,看它飘往何方。 只见那红色雾气如轻烟一般飘升半空,在数十丈的高度蓦然一拐,朝着西北而去,然后消失在左章目力难及的遥远天空之中。 左章见状不又皱眉,揉了揉眼睛后不解道:“虽然浅淡,却又凝实而成赤红色,怎么看着有点像是武者气血……” 正疑惑间,沉重迅捷的足音忽然在近处响起,紧接着一道健壮的身影骤然冲了出来,轰的一声落在左章身旁不远处! “异兽在哪……嗯?” 王九洪饱含怒意的询问刚进行了一半,就硬生生转变成满是惊诧的疑惑,“青焰?异兽死了?怎么可能?” “九洪……统领。” 左章扮做虚弱的样子,瘫坐地上歪头看着王九洪,有气无力地说道:“幸不……辱命,那异兽……被我……打杀了。” “王石兄弟!” 面带诧异的王九洪迅速走到左章近前,指了指尸身烧尽而迅速缩小的青焰,惊讶道:“异兽被你打杀了?” 一脸疲态的左章点点头,缓缓说道:“它藏身草窝中,想要偷袭我,却被我提前发觉。 “后来我与它缠斗,凭着身法保全自己的同时,也多次试着伤它。 “只是这异兽委实厉害,我虽屡屡击中它,却始终未能重伤,便只能一直这么缠斗。” 王九洪闻言,脑中忽然自动补出的左章与异兽搏杀的场面,不由点头道:“你没有一击必杀的本事,缠斗放血消耗气力是对的!” 左章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许是它负伤太多,终在我即将力竭时寻到了机会,将它一棍毙杀。” “好!”王九洪猛地挥拳,重重拍了一下左章的肩膀道:“不想却是你先我一步,替九言叔和九成报了仇!好样的!” 左章无力的笑笑,无奈摇头道:“如今我无力再战,另一只异兽我却是帮不上忙了。” “能打杀这一只已是足够了,另一只就不用操心了。” 王九洪见左章气息渐渐平稳下来,不由放下心来,站起身道:“你且在这里安歇片刻,我与族长去围杀那只接近九级的异兽。 “等到消停下来,你我再好好切磋一番!” 左章自是愿意一个人待着,闻言顺水推舟道:“九洪统领且去,闲话容后再叙。” 王九洪也不含糊,转身再度进了山林,眨眼间便远去了。 左章则等到再听不到声息之后,果断从佛国中取出商执事遗留的一干事物,丢在地上慢慢翻看起来。 无定锤、两只铁黑色的指环和一个宽大的书囊,这便是商执事死后留下的所有东西。 无定锤自不必说,仔细钻研过它的左章比商执事也玩得好,自是不必再研究,于是直接丢进佛国了事。 至于铁黑色的指环则有些不凡,因为左章清楚的记得,商执事发出剑芒的两根手指,便各戴着一个指环! 这并不是说商执事空手发不出剑芒,毕竟他是半步通神的强者,用指尖、毛发甚至不假他物催发的剑芒,都不是寻常武者可比的。 可是即便如此商执事也愿意带着这一对铁黑色指环,便足以说明它们的不同寻常了。 想到这里,左章跃跃欲试的将指环套在手指上,灌注真气细细感受。 刹那间,左章就觉贯入铁黑色指环的真气骤然生出变化,几乎是刚一进去就被凝练转化,化作一道剑芒蕴藏其中,只要念头一动,便能飞射而出伤人性命! 而更让人称奇的是,随着真气注入,这指环竟缓缓变化着口径,不一会就似是为左章量身定制的一般,恰到好处的环在左章指根处,不松不紧刚刚好。 “难怪这家伙爱不释手了,竟是这般便利之物!” 左章惊叹一声,跃跃欲试的对着地面催发了一道剑芒。 嗵! 难以察觉的闷响声中,一丝尘土悄然荡起,地面上则多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 左章讶然打量两眼,折了一根细小树枝去探深浅。 谁知那尺许长的树枝尽数没入空洞之后,却依旧没有探到底! 最终,当左章手中第十一根一尺长的细小树枝有近半都没入孔洞中时,终于再没办法推进! “一丈出头?厉害过头了吧!” 左章不可思议的眨巴眨眼睛,麻利的将地上痕迹抹去,却是没将指环摘下,任由它们在自己的两根中指上。 试完了指环,左章拿起那个宽大的书囊。 这是一个棕色的皮质书囊,七寸长半尺宽半寸厚,不知是什么生灵的外皮所制,柔软轻薄色泽棕黄,上面铭着一个朴实无华的罗字。 “看来不是商执事自己的东西,而是别人赠与或借与他的。” 左章若有所思的嘀咕一声,随手打开了书囊。 然而这一打开却是让左章傻了眼! 因为这书囊之中的空间,竟然远比外表所见的要大得多! 细细看去,却见其中满满当当的,不仅摆放着书册,还有丹药、食水甚至暗器之类诸多杂物堆叠其间,赫然是一个可以储纳的背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即将入境 原以为书囊中仅是几本书册的左章顿时大喜过望! 要知道就他了解,这方世界中空间储纳之物罕见非常,绝对称得上是比灵级兵刃还要稀少宝贵的东西! 因为要想制成一件内部独具空间的储纳之物,第一个硬性要求,就是要具备炼制灵器级别法宝的能力。 只这一点,就已经极难了。 要知道佛道文武妖五大修行流派之中,虽说不论哪一流派都有精通炼器的修士,可九成九以上都不曾成功炼制过一件灵器级别的法宝。 可即便是能找到满足第一个条件的人,却还需要这个人有足够强的修为,具备能够短暂的切割空间的能力! 毕竟就左章所知,空间是无法开辟的,只能从天地之间切割。 所以只有当炼器者能够切割空间的时候,他才具备炼制储纳之物的条件。 然而,切割空间何等困难,修为不到的修士甚至连感知空间都做不到,更别说从天地间挖一块下来了。 况且炼器哪有百分百成功的,若再算上失败的可能,储纳之物就更加稀罕了。 “不愧是真宝阁,这书囊的价值可不在那剑芒指环之下了,若非实在讨厌你们,真想和任性土豪做朋友啊。” 啧声轻叹两句,左章却忽地想起某个白眉白须的老秃驴,紧接着又想起张世山手中的黄铜钵盂,以及那能够吞噬秘境空间的功法,顿时觉得手中书囊着实有些上不了台面。 “啧……老秃驴身上的秘密是越来越多了。” 心情莫名的感慨一声后,左章收敛杂念,先是将书囊中的东西粗略翻看一遍,把食水、衣物、丹药及暗器等等不甚重要的东西丢进佛国,然后开始细细打量剩下的东西。 “真宝阁交易玉佩八枚……屁用没有。 “功法《破空剑诀》一套……馈赠佳物。 “剑法《无影剑》……馈赠佳物。 “身法……馈赠佳物。 “黄金和银票……发财了! “……” 翻捡片刻,大部分物品被左章按着对自己有用与否分门别类的丢进佛国,只余三件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中之一是一封书信,信中内容左章看了一遍,绝大部分是一个晋国武者的身份地位行为习惯甚至人脉亲属等信息。 剩下的部分是三个人的姓名位置等简单信息,每个人的信息后还附着联络的暗语和方式。 “看样子,商执事假冒就是这个人吧。” 左章说着收起书信,看着三件物品中的易容面具,忽然笑道:“这不是用皮甲术鞣制出来的么,果然这旁门杂书也是从真宝阁来的。” 思忖片刻后,还不确定书信和面具对自己有什么用处的左章摇摇头,将它们也收进佛国,开始研究最后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等八边形的木质雕盘,一尺方圆,一寸多厚,整体呈紫黑色。 雕盘背面光滑非常,不见丝毫划痕,正面则深浅不一的钩刻着许多左章从没见过的纹路,部分线条和线条的交点上还镶嵌着质地不同的宝石,看着很是玄奥。 “这是……阵盘?” 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左章皱眉想了想,大胆猜测道:“看这样子,商执事的任务,应该是把这张阵盘布置在秘境之中。 “而他一直没能布置的原因,恐怕是布置这东西有点麻烦,要么需要同伴协助,要么布置时间较长且不能收打扰,要么二者兼而有之。 “可不管是什么,等到这张阵盘布置完毕之后,便一定会有利于真宝阁的好事发生。” 正嘀咕着,左章忽地眼珠一转,想起了自己与阿黎兑换完《万幻无常》之后的猜测,隐隐明白了什么。 稍作沉吟,他仰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目光笃定道:“是传送吧……毕竟这一套你们应该玩的很溜。 “到时候传送阵一成,你们一大票人杀进来,里面的东西一件也逃不出你们的掌心。 “啧啧……不愧是做生意的,算盘打得是真精啊!” 左章说罢冷哼一声,双手握着阵盘缓缓用力,就要将其毁掉。 可紧接着一道灵光忽地从他脑海中闪过,不仅让他立即撤了力道,还嘿嘿怪笑几声,珍而重之的将阵盘收进佛国。 随后,左章面带满意笑容,起身拾起青焰消散后留在大石边的长刀,一手拎刀一手提棍,稍稍辨了辨方位,然后向着王九言所在的异兽殿而去。 就在他施施然离去的同时,按着族人指引追索异兽的王九洪已经与族长汇合一处,并成功地将他们眼中的异兽堵截在一处草坪。 而因为有王九洪在,虽然武力超然,可地位却更加超然的族长自是不用亲自出手,于是便提着他专用的长柄战斧坐在一旁的矮石上,静静看着王九洪与异兽厮杀。 只见王九洪此时状若疯魔,手中伏魔棍舞得车轮也似,狠狠向眼前的异兽砸去,一下狠过一下,一下重过一下! 而若是左章在场,便能发觉王九洪此时怒意升腾,显然是将未能亲手替王九言和王九成报仇而郁积在心中的怒火,倾泄在了持棍男子身上! 可相比杀意沸腾的王九洪,持棍男子作为王九洪此时发泄怒火的目标,只觉自己如同在暴风肆虐之下无处藏身的飞虫一般,只能勉力抵挡,毫无还手之力! 入境之前有所增进又有何用! 还不是被压制了修为,连这只知蛮攻的怪兽也打不过! 持棍男子心头郁郁,却见对方一棍砸来,只能奋起双臂架棍抵挡! 然而下一刻,伴随着轰然巨响传来的狂猛力道,直接将他隐泛酸麻的双臂压得手肘弯折,手中长棍更是冲着胸口压来! 糟! 持棍男子心头一惊,骇然之下奋起全力,鼓荡真气灌入双臂,这才堪堪止住颓势! 可是下一瞬,压制着他的浩然巨力却瞬间消失,紧接着恶风响起,黑沉沉的长棍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腕上! “啊!” 持棍男子惨呼一声,惊惧之下正要后退,可痛彻心扉的痛楚还未消散,另一只手腕也遭了重击! 喀嚓! 骨骼断裂声骤然响起,持棍男子手中伴随了他半生的兵刃豁然脱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跌退开去! 而双眼赤红的王九洪显然还不解气,伏魔棍猛地一荡,两记骨骼断裂声几乎同时响起,持棍男子的双腿已被一棍扫断! “九洪,动作快点。” 一声轻喝响起,却是静立一旁的族长发了话,“尚有六只九级异兽不知何时来袭,莫再耽误时间了。” 王九洪闻言稍稍冷静了些许,眼看着手脚具断的持棍男子在地上翻滚哀嚎,冷哼一声一棍砸下,直接将持棍男子的脑袋砸了个稀碎! 而待到青焰冒出,吞噬了持棍男子的身子,族长这才再次开口道:“你说有个叫王石的,有九级斗士的实力?” “是!”王九洪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虽然没我厉害,但武力确实堪比九级斗士!” 族长闻言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也是运气,这般局势还能有九级斗士出现。 “既然已经打杀了两只异兽,那就让他驻守一间异兽殿吧,位置随他挑,人手也给他配齐全。 “至于剩下的三间……” 族长说着眉头微蹙稍作停顿,然后摇头叹道:“若不是同时出现,谁离得近谁兼顾一下。 “若有同时出现的,便听长老统一调度吧。” 王九洪想着负伤的王九言和断腿的王九成,一言不发却面带郑重的点了点头。 …… “楚先生,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左章破壁入境的大湖边,隐蔽的角落中。 楚靖军和陈把头围坐在一个简易而不冒烟的土灶边,一边翻烤穿好的肥鱼,一边低声交谈着。 “正弘大师说咱们先等着,咱们就先等着。” 楚靖军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我身中异术只能狼狈逃窜的时候,正弘大师不仅已经摆脱异术,还能祛除那诡异玉佩施加于你我的异术。 “陈把头,你有没有想过,正弘大师先我们一步进来,难道仅仅只是救了你我吗?” 陈把头的目光从肥鱼上收回,若有所思的看着楚靖军,讶然道:“难道他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自然。” 楚靖军指了指大湖边,缓缓说道:“那里有巨兽的遗骨,看着似是一只巨蛙,同时还有溅射的残肉、篝火余灰和填埋痕迹。 “你我挖开那痕迹看过了,挖埋都是小儿手段,其中是一只蓝鳞巨蟒的残尸。 “而咱们也细细看了四周,四人宿营,一大三小,大的武力强横,应该是使一根及沉重的长棍。 “种种迹象,均说明在此处宿营的便是正弘大师和几个小孩。 “陈把头,你知道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吗?” 陈把头没有楚靖军的脑子,只觉信息杂乱难以梳理,不由有些头疼的苦笑道:“楚先生,你就直说吧,我跟着你来可不是为了动脑子的。” 楚靖军见状笑了,将烤好的鱼递给陈把头后一字一句道:“说明正弘大师在我们进来之前,就已经融入此间原住民之中了。” 陈把头闻言愕然,稍作思忖后瞪眼惊呼道:“还真是!” “所以,正弘大师定然知道很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楚靖军说着拿起另一条烤好的肥鱼,一边不慌不忙的吹气降温一边淡定说道:“因此,正弘大师不出现,咱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 “必要的时候,将咱们的目的说于他知晓也是可以的。” 陈把头面色一变惊道:“那不是徐老……” “不碍事的。” 楚靖军摇头道:“正弘大师信得过,况且我反倒是有些担心正弘大师不愿意掺和咱们的事情。” 见楚靖军说的笃定,陈把头也不再纠结,索性抛却杂念,开始对付起手中的烤鱼来。 不过相比悠闲进餐的楚靖军两人和全军覆没的商执事一行,同样经过青石空间,却还不曾进入秘境的苍宇一行,才带着各自宗门的少数精英将将来到秘境外二里处。 “天轩子道友,无昊道友。” 正行进间,气度不凡的苍宇忽地喊住了同行的天轩子和无昊,拱手谦逊道:“那牵引力越来越强,不知何时就要抵达秘境所在。 “咱们一路行来不曾安歇,为防突现变故,咱们稍作休整,养足精神再向前去如何?” 身材宽胖的无昊感应了一下体内的牵引力,正要说什么,却见一旁一言不发的天轩子已然点头应了下来。 无昊见状不由无奈苦笑,却也只能招呼同门暂做安歇。 “多谢两位道友体谅。”苍宇笑了笑拱手一礼,旋即就转身走向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安排休整事宜。 素来孤傲的天轩子见状,则在对自家师兄弟叮嘱了一声暂做安歇后,便若无其事的进入密林,消失在众人面前。 “天轩子道友还是一点都没变。” 无昊看着天轩子消失的方向,摇头感慨一声,就在原地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安歇。 而天轩子在远离众人之后,悄声来至一棵大树下,目光复杂的静等片刻,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萱,天轩子道友可还安好?” 话音刚落,一人忽然来至天轩子面前,正是提议暂做安歇的苍宇! 天轩子转眸看向突然出现的苍宇,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诧异,眼中反倒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喜意。 只见天轩子冲着苍宇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然后缓缓说道:“大哥他一切安好,再有月余便能痊愈。” “那便好。” 苍宇回了个阳光温和的笑容,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摞符箓,递到顶着天轩子形貌的云萱面前,“这是我上次一别后积攒下的幻形符,云萱你且收好。” 云萱伸手接过尚带着苍宇体温的符箓,珍而重之的收好,语带关切的说道:“幻形符绘制不易,且我手里的尚且足用,你不用这般辛苦的。” “不碍事。” 苍宇笑着摆摆手,“用不了便攒着,放在身边让你有些应变的底牌,我也安心些。” “嗯。”天轩子闻言轻轻应了一声,眉宇间尽是喜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六人齐至 天轩子转眸看向突然出现的苍宇,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诧异,眼中反倒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喜意。 只见天轩子冲着苍宇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然后缓缓说道:“兄长他一切安好,再有月余便能痊愈。” “那便好。” 苍宇回了个阳光温和的笑容,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摞符箓,递到顶着天轩子形貌的云萱面前,“这是我上次一别后积攒下的幻形符,云萱你且收好。” 云萱伸手接过尚带着苍宇体温的符箓,珍而重之的收好,语带关切的说道:“幻形符绘制不易,且我手里的尚且足用,你不用这般辛苦的。” “不碍事。” 苍宇笑着摆摆手,“用不了便攒着,放在身边让你有些应变的底牌,我也安心些。” “嗯。”天轩子闻言轻轻应了一声,眉宇间尽是喜意。 闲聊几句,苍宇忽地面色一肃问道:“对了,云萱,你如今修为如何?” “嗯?”云萱愣怔一下后一五一十的答道:“玄妙境三重天,不过略略感应到一丝突破造化境的可能。” “即将半步造化么?”苍宇闻言松了口气,展颜笑道:“你比你兄长还有天赋才情,也难怪凌云山让你假扮他了。” “我哪里及得上兄长……”云萱闻言慌张的摇摇头,只是听得苍宇夸奖,眉眼间却是流露出几分羞喜。 苍宇见状笑笑,然后认真的叮嘱道:“既然你有了自保之力,我也就放心了。 “不过距离半步造化已是近在咫尺这件事,却决不能对别人说起,切你平时只展现初入玄妙境三重天的修为就好。 “与此同时,你也必须多藏一些能在困境之中翻盘的底牌,而这些底牌同样不能与任何人说,即便是我,你也不能说。” 云萱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苍宇见状似是生怕她不够重视,想了想语气郑重的说道:“当初国主明咱们三宗殿前比试,以定出使晋国的人选。 “天轩子道友便是在与我对决时露了所有底牌,被无昊想到了应对之法,最终勉强求胜伤了自己。 “当时咱们三宗彼此还留着些手,可若遇到生死拼杀,天轩子道友恐怕连养伤的机会也不会有。 “所以,云萱你一定答应我,千万莫要让人猜透你的真实修为,更要藏有足够多的保命底牌,明白吗?” 云萱见苍宇说得无比郑重,言辞之间的关切诚恳真挚至极,心头一热认真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牢牢记下!” “那就好。”苍宇见云萱认真答应下来,欣慰的点点头,指了指代国三宗休憩之地道:“你我离开太久会惹人怀疑的,回去……” “等一下!” 云萱急急轻呼一声,有些窘迫的从袖中取出一枚寸许大的暗金小剑,飞快塞进苍宇手中,一边红着脸向外走去一边声若蚊呐的说道: “这是我炼制的法器,平时可以储存真元,上限是我此时全部真元的五倍。 “其中真元可以抽出自用,也可催发成剑光伤人,若是一次爆发,当有半步造化以上的威力。” 苍宇见状顿感哭笑不得,全没想到自己劝云萱多留保命底牌,却让对方给了自己一张底牌。 念及于此,他就要赶上两步将暗金小剑还回去。 可是还没动步,就瞥见了云萱手腕间闪过一缕暗金光泽,却是一把与子手中一般无二的暗金小剑! 瞬间明白云萱心意的苍宇顿时止住脚步,攥紧暗金小剑的同时轻声道:“云萱你放心,我定会收好的。” 留心苍宇回应的云萱听到了他的话,一抹红晕瞬间出现在耳根,便是连脚步也变得欢快了几分。 代国三宗安歇的位置,身形宽胖的无昊正闭目养神,却忽地睁眼转头看去,恰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 “苍宇道友,可是准备好了?”无昊笑吟吟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苍宇,笑容和蔼亲切。 苍宇拱手道:“无昊道友,你我三宗的造化境前辈坐镇边境五山,只为行疑兵之计,拖住晋国文武的视线。 “可是咱们却也都知道,先被人取走四枚玉佩也是不争的事实。 “也正是因为被人抢先一步,所以你我三宗才会以那四人的性命为赌,谁家先杀二人,谁家便算作此行的胜者,拿取秘境资源的三成。。 “而在下,则想与无昊道友做一个约定。” 无昊闻言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约定?” “在除掉那些先我们一步拿到玉佩的人之前,不要翻脸。”苍宇认真的说道。 无昊见苍宇一脸诚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苍宇道友,你是了解我这个人的。 “若不是要报宗门栽培的大恩,我实在是没什么心思与人斗心眼子的。 “当初大比时与天轩子道友争锋非我本意,如今盯着你与天轩子道友也非我本意,就连去秘境中与你等争胜更是非我本意。 “如今苍宇道友你看出了些许苗头,却没有反过来算计于我,那我也不好坑害于你。 “我此时便应承你,入秘境扑杀先一步得到玉佩的人之前,你可以信我。” 无昊没有说之后会如何,但是苍宇却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于是目光灼灼的点了点头后诚恳拱手道:“无昊道友,此事过后,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苍宇道友言重了。”无昊回了一礼,忽觉眼角人影一闪,却是顶着天玄子形貌的云萱出现了。 无昊见状不由笑道:“既然天轩子道友歇息好了,那咱们出发吧。” 云萱闻言看了看苍宇,见他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立即意会,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很快,苍宇三人就顺着体内牵引力的指引,带着各自宗门的精英弟子再次启程,运起遁术向着秘境而去。 眨眼间,半盏茶的工夫过去,一行人正在悄然行进间,忽觉最前方骤然一空,六道身怀牵引力而行于最前方的身影竟骤然消失! “苍宇师兄和苍涛师兄不见了!” “天轩子师兄和天寻子师兄也不见了! “无昊师兄和无忧师兄也是!” “怎么回事?快快回去报讯!” 刹那间,数声惊呼接连响起,三宗剩余的精英弟子眼看着各自宗门的领军人物蓦然消失,一个个纷纷陷入了恐慌,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与此同时,原本在最前方带路的苍宇只觉眼前骤然一花,紧接着视野蓦然一暗,自己面前的青草绿树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间有些昏暗的实质房间。 “这里当是秘境……嗯?” 心感讶然的苍宇正准备好好打量四周,却忽觉房间洞开的门外寒光乍起,一只来势甚猛的箭矢如流光一般飞射而来,直奔自己身上各处要害! 箭羽? 难道这秘境中有人? 苍宇心神诧异,正要闪避箭矢,却忽觉体内真元有异,全然不像平时那般调用顺滑! 与此同时,他还觉得真远调动颇为滞涩,全然不像入境之前! 修为被压制了! 苍宇心念一闪,眼看着箭矢将近,却是顾不上观察思索这秘境有何奥妙,只能急急一个侧身,堪堪避过了飞袭而来的箭矢! 笃笃笃……! 瞬时间箭羽落空,闪身避过的苍宇听着箭羽与墙壁的碰撞声,点点头思忖道:“力道虽然不小,可是却仅有铜皮境武者的力气……” 说着,苍宇试着催运真元,却觉经脉中真元细弱运行不畅,不由皱眉道:“勾通境三重天?竟然生生将我压低一个大境界……” 正思索间,守在异兽殿外的王氏一族斗士一声呼和,紧接着又是数只羽箭飚射而入,逼得苍宇只能再次闪身躲避! 何人射出的箭矢? 为何执着于杀我? 苍宇心生疑窦,一张符箓落在手中,眨眼间便激活! 下一瞬,金光骤起,苍宇被金光笼罩全身,紧接着他犹如流星一般电射而出,眨眼间跳出了昏暗的房间。 异兽殿外,几名八级斗士连同近十名七级斗士各持兵刃,将异兽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苍宇一出来,他们就觉眼前浑身冒着金光的异兽动作迅捷如风,箭矢已然瞄不到目标! “出来了!快报信!” 一名负责领头诛杀异兽的斗士见状心头焦急,大喝一声后,硬盒头皮带着三名八级斗士向着异兽合攻而去! 被王氏一族围攻的苍宇眼看着身周十几头青面獠牙各持兵刃的怪兽,一张符箓猛地祭出! “镇!” 苍宇一声急喝,手中黄澄澄明灿灿的符箓直升头顶,紧接着就在他上方悬停不动,似被什么托着一般! 下一瞬,随着苍宇呼声结束,那符箓骤然一震,无形的狂猛威压如山峦降世一般轰然出现!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接连四声倒地音响起,杀至苍宇近前的几名四名八级斗士被那浩浩威压镇了个正着,顿时吃受不住跌扑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剩余的近十名七级斗士眼看着四名八级斗士瞬间便被镇压,纷纷面露骇然的同时,也知道遇上了手段极为难缠的九法兽,一个个谨守位置,不搞贸然靠近! 苍宇见状轻咦一声,只因在他眼中,这些怪兽除了外貌和吼声有些骇人,其余不论动作还是习惯抑或是反应,着实有些像人! 人? 苍宇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怪兽,心头疑惑的同时稍稍思忖片刻,目光立即投注在玉佩所没入的掌心上,“会是你搞的鬼吗?” 几名七级斗士见毒雾异兽制服了四名八级斗士就不再行动,纷纷面露不解,不知他要做什么。 可就在这时,那名负责报信的七级斗士收回了看向城池方向的目光,骇然惊呼道:“六只九级异兽同时来袭!族长和九洪统领陷入苦战,无法驰援! “长老说若无九级斗士驻守,我等需尽快撤离!” 其余几人闻言心头具是一沉,其中一人看了眼犹自站定不动打量自己一行的毒雾异兽,指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四明八级斗士犹豫道: “八良他们怎么办?” “长老说快点回撤!有九级异兽突破封锁,向着城池去了!” 传讯的七级斗士面带痛苦的深吸一口气,带头转身向城池方向奔去! 其余人见状顿时大惊,正不知该如何做之时,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艰难响起! “不用管我们……速速回去……守城!”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被镇压在地的已明八级斗士咬着牙瞪着自己几人,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那一番话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众人见状也不再犹豫,一个个面带沉痛的转身离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看着眼前的怪兽远远退去消失不见,一直没有动作的苍宇好奇的看了眼他们退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脚下不能动弹却始终没有放弃挣扎的几只怪兽,纳闷道: “怎么回事,越看越像人了。” 说罢,苍宇摇摇头,俯下身子,骈指在一只怪兽的手臂上划了一下。 刹那间,指尖如利刃般破开已明八级斗士的皮肤,血花骤现! 苍宇见状取出一个桥瓷瓶,将流出的血液引入瓶中,收好之后便挥手在将四名八级斗士拍晕,然后收了符箓转身施施然离去了。 与此同时,左章驻守的异兽殿前,身材宽硕却嘴角沁血的无昊盘腿坐定,郁闷的看着面前的持棍怪兽,一边打出各种法诀护佑自身,一边苦着脸道: “怪兽爷爷,咱们先别打了好么?你喜欢吃啥?我想办法给你弄行不行……” 提前支走所有八级和七级斗士的左章嘴角带笑,饶有兴趣的看着话头不停的无昊,手中长棍车轮似的狂舞,一下又一下的砸向无昊。 而在他的攻势之下,不论是冰壁还是土墙,纷纷撑不了两下便会崩散,弄得无昊狼狈不堪,只能不停地施展防御法咒,召唤出各种五行防具保护自己。 “怪兽爷爷诶,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这一行里面有个叫苍宇的,特别好欺负,我带您去找他好不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土遁而去 苍宇? 苍宇来了! 正不断破除无昊种种层出不穷的防御壁障的左章一听苍宇二字,心头顿时一惊的同时却也生出几分理所当然的感觉。 毕竟做为天耀宗甚至整个代国年青一代中最杰出的人物,由他来主导探索秘境之行才最是合理。 不过令左章没有料到的是,苍宇竟然能进入青石空间拿到玉佩! 因为从楚靖军和王氏一族双方得到的信息来看,青石空间只有十枚玉佩,对应了王氏一族的十枚试炼玉牌和十间异兽殿。 楚靖军和陈把头拿走了头两枚,商执事和他的同伴又拿走了两枚,导致试炼玉牌和异兽殿的玉碑先后亮起了四个。 与此同时,王氏一族的护卫说,剩余的六块试炼玉牌几乎是同时亮起,那便是说,很可能是一伙人同时进了青石空间,一同拿到了剩余的六枚秘境玉佩。 这种情况下,便极有可能是同一宗门的六人同时拿到玉佩。 而面前这胖子用的是无相观的看家本领五行道法,且造诣深厚五行俱全,显然是无相观真传弟子中的精英。 所以左章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无相观的人拿到了玉佩,从而进了秘境。 可如今这个胖子说,苍宇也是六人中的一个,这就让左章有些诧异了。 不过即便苍宇来了,左章也不打算和他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毕竟同为来自地球的灵魂,万一被对方抓住一个细节揪出了域外天魔的身份,那就不好收场了。 此时他明我暗,正合适…… 我继续隐没暗处关注着就好…… 且看看他结局如何,再论其他。 刹那间,左章便打定了主意,于是继续一棍接一棍的抡着,不停打散无昊施法凝出来的五行壁障。 而坐在地上的无昊则有些心头发苦,无奈的继续施展法咒弄出各种壁障,护佑在自己身周,抵挡左章一记记势大力沉的挥砸。 其实无昊在刚刚进入秘境的时候,就发觉自己的修为被压制了。 要知道无相观是代国三宗之中,最看重门人弟子对天地灵气感应灵敏度的宗门,而无昊,则是无相观数十年不遇的最具天资的弟子。 所以,对于天地灵气感应程度灵敏到令人发指的无昊,一进秘境就觉自己身上似是覆盖了一层极其厚实的砂浆一般,让他周身窍穴难以通畅。 同时他也发觉,秘境中虽然天地灵气浓郁,可沟通起来却颇多滞碍,且修为也掉落到了勾通境三重天。 而因为修为被压制,心中涌起强烈不安全感的他二话不说,立即召出一面一尺大小的铜镜护佑在自己身侧。 谁知那铜镜刚一出现正要绕着无昊盘旋,却好巧不巧的与藏身异兽殿中的左章挥出的一棍撞了个正着! 随后,铜镜破碎,无昊则被去势未尽的一棍抽飞,直接跌出了异兽殿! 好在那铜镜消减了左章偷袭一棍的九成力道,让无昊仅仅受了些轻伤,还运气极好的跌出异兽殿,有了施展防御法咒的机会。 至于他为什么不逃,却是因为他见识了偷袭他的怪兽的骇人急速,便果断放弃了明目张胆的逃遁,直接坐在地上一门心思的防御。 而随着防御法咒召出的五行壁障不停在左章棍下崩溃,无可奈何的无昊只能尝试一些别的手段,看是否有机会脱身。 “怪兽爷爷,小的名叫无昊,我给您老人家尝尝外界的食物如何?” 无昊面带苦笑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那怪兽听懂没有,却还是寻到空档,将一个荷叶包丢到了左章脚下。 左章刚刚一棍破掉一面青藤所化的藤盾,鼻头微耸,立即闻出那是一包肉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胖乎乎的道士还是个妙人。 紧接着,金银、书册、丹药、衣衫甚至古玩都被口中说着软话的无昊接连抛向左章,弄得左章越发觉得好笑。 而就在左章准备看看无昊还准备将什么东西抛向自己的时候,却见对方忽地双手拍地,豁然召出一面数尺厚的土墙! 左章哼笑一声正要抡棍砸去,却忽然目光凝滞面色一沉,手中螺纹长棍骤然迟滞了刹那! 只因那土墙之上,赫然凸起了三个斗大的字: 你是人! 轰! 伴着浩荡烟尘的一声巨响骤然响起,左章看向倒塌的土墙后,却见无昊已然不见了踪影! “啧……又是个难缠人物!” 左章皱眉哼了一声,却是并不着急,而是转头看向异兽殿前的玉碑。 只见那玉碑之上,一个光团向着一侧偏转移动,显然吴昊已经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向远处逃窜。 左章见状嘴角微翘,顺着玉碑的指示转头细细寻找。 很快,左章就发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青色气息似是轻烟一般飘起,而源头之处正是土墙后不远处的地面! “遁地了?真真好手段!” 左章哼笑一声细细看去,却见地面不断有青烟散出,只是散出的位置在不停变化,并飞快的向着山林中延伸而去! 若是没有定位的家伙,还真叫你逃了! 左章心念一闪,顺着青色气息冒出的位置追进了树林。 很快,盏茶工夫过去,在山林中追索数里的左章忽听前方传来一阵轻响! 左章连忙顺着声音拨草绕树抬眼望去,却见无昊那胖乎乎的身子正倚坐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满是晶莹的汗珠。 “急着走做什么?咱们不是才开始聊么?”左章哼笑一声缓缓走向无昊,来至他两丈外站定身形。 听到脚步声的无昊刚刚抬起头,就见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怪兽低吼着向自己走来,顿时面色一苦。 而下一瞬,他忽见那怪兽蓦然止住了脚步,只是站在两丈外定定看着自己,心思登时活泛起来。 短短刹那,无昊心中念头急转间便有了决断,忽地站起身来,面带和蔼笑容冲着左章遥遥拱了拱手道:“阁下手段了得,在下佩服。 “却不知阁下为何要杀我?又如何才能让阁下放我一条生路?” 言语间言辞恳切态度诚挚,一副诚心求教的模样。 知晓对方已经窥破秘境诡异的左章心中暗暗点头,用饶有兴趣的目光看了看无昊,忽然想起那些刻意被无昊抛到不同位置的各种物件,不由咧嘴笑了。 原来那些东西都是用作试探的工具啊…… 现在想来,却是我始终无动于衷,后又多瞅了两眼那本书,被他看出了端倪! 啧……无昊么…… 果然能和苍宇齐名的家伙,都不是简单人物! 无昊见怪兽咧嘴笑了笑就不再说话,只当与对方有了讨价还价的可能,忙不迭的说道:“只要能放过在下,不拘阁下要什么,在下都绝无二话!” “要你的命,给吗?” 左章笑了一声,知道无昊听不懂,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眼珠一转促狭心起,便拿螺纹长棍指了指无昊心口位置。 无昊见状面色顿时一垮,伸手摁住了自己宽厚的胸膛,一脸为难的说道:“在下是正经道士,不做那勾栏买卖的。 “况且在下实乃无意间闯入,不若阁下给我指一条路,我保证出去后再也不来了。” 左章闻言好悬没笑喷出来,不过好在他镇定功夫惊人,纵然心觉好笑却没有表露在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的指着无昊。 而左章不为所动,无昊却有些尴尬了,没料到即便自己这般求饶,对方依然指着自己的胸膛,一副拿捏定了自己的模样。 这却让他坐了蜡,一时间被无奈爬满了脸,心中急急转着念头,想着如何才能脱困。 而就在无昊和左章对峙的时候,与无昊同一时间进入秘境的云萱却已然结束了战斗,只是面上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才召回了自己那小巧灵便又似若无形的法剑。 “苍宇师兄会不会也遭了这些怪兽的袭击?” 低低沉吟一声,云萱低头看了看四周,摇头自忖道:“苍宇师兄道法高妙,即便遇袭,也定然不会被他们缠住,想来已经脱了身。” 说罢,她还极其坚笃的点了点头,显然对苍宇的实力极有信心。 而在她出现的异兽殿前,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余人。 这些人具是双腿被利刃划伤,而看伤口位置,统统都是两条大腿的外侧中剑,既不伤及性命,又能废除行动,手段着实高妙不凡。 顶着天轩子形貌的云萱一脸郁郁的看着伏地挣扎的一众怪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山林之中。 而她还没遁出多远,就见数里外一道金光流星一般逆势升天,飞临百丈高空时忽地爆炸开来! 紧接着,一个金色烈阳虚影轰然出现在百丈高空,耀耀生辉旋转不休。 “天耀宗的信符?难道是苍宇师兄?” 顶着天轩子形貌的云萱见状带着欣喜和期待嘀咕了一声,掉转方向朝着烈阳升起的方向而去! 数里外林间,一名无相观的道人神色仓惶的在山林间急速遁行,却是在外界时随无昊一同消失的无忧。 只见无忧步履慌乱,一条手臂不自然的垂着,显然已经受了伤! “可恶!若不是修为被压制,我岂会如此狼狈……” 愤愤嘀咕间,他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足音,心头一惊,连忙抬起完好的那只手,面色痛苦的咬牙向身后打了一道法诀! 瞬息间,十数条藤蔓在他身后破土而出,仿佛择人而噬的狂蛇一般向着足音传来的方向扑去! 下一刻,愤怒的兽吼声和利器斩断藤条的声响骤然传来,让无忧心头一急,再度加快了脚下步伐! 然而初入秘境的他哪里有久居秘境的王氏一族熟悉地形,不仅很快就被赶上,同时斜前方也传来了狂意十足的兽吼声! “该死!” 那狂吼生惊得无忧面色一白,吓得他银牙紧咬双足一顿俯下身去,强忍剧痛将受伤的手臂抬起,然后双臂猛地同时拍向地面! 轰隆隆! 地动巨响中,以无忧为中心的丈余地面忽然隆起,化作圆形土墙轰然合拢,犹如半圆土丘一般将无忧包裹其中! 下一瞬,几名手执兵刃急急赶来的八级斗士刚刚看到突兀出现的厚实土丘,就见斜刺里忽地杀出一人,正是怒目张扬的王九洪! “异兽呢?” 王九洪大声问了一句就看到了那极不自然的土丘,顿时明白过来,将伏魔棍双手紧握高高扬起的同时怒哼道: “缩身其中又如何!一样砸烂你!” 话音刚落,王九洪吐气开声,伏魔棍雷霆一般猛然落下! 轰! 震地巨响声中,土丘轰然崩塌,滚滚烟尘刚刚兴起就被狂猛棍风荡了个干净! 然而,崩塌的土丘内虽有一个可容一人的空间,却空空如也连半个影子也没有! “逃了?怎可能!” 王九洪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扫量一众八级斗士,却见他们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曾料想还有这种情况! 不过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远处忽地传来一声高呼声! “西南!” 王九洪眼睛一亮,转身看向西南方,虽然没看到异兽的影子,可还是招呼众人追了过去,并一边追索一边细细听着四周的动静,生怕追丢了异兽! 片刻后,王九洪忽听前方传来擦掠草木的窸窣声,连忙急追两步,却见自己一直追索的异兽一边跌跌撞撞的奔行一边拿着小瓷瓶向嘴里倾倒! “受死来!” 王九洪见状哪还不知那异兽在进补疗伤,怒吼一声挥舞伏魔棍疾冲而上! 被土遁耗尽真元的无忧刚刚吞下几粒丹药,就听身后兽吼响起! 骇然回头,却见一只怪兽已经冲至身后数尺,那曾经将自己一条臂膀打折的铁棍,宛如雷霆一般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我命休矣…… 刚刚入腹的丹药还没转化为真元,身乏体疲再无手段的无忧目露绝望,双腿一软惊恐的瘫坐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着青色道袍的身影骤然出现,手中一道金光豁然打出,堪堪在王九洪砸中无忧脑袋之前,化作一个金光罩,将无忧罩在其中! 嘭! 伏魔棍落在金光罩上,震耳欲聋的震荡声砰然炸响,无形气浪吹得四周草木低伏,可那金光罩却是岿然不动! 第一百七十四章 信符何来 突兀出现的金光罩让王九洪蓦然一惊,而其上传来的强烈反震之力更是让他心生惊骇的同时忍不住疾退数步,这才将反震之力消解! 而他刚刚站定,就见一只异兽纵掠而来,浑似毫无重量一般轻轻落在了金光罩前! 当自忖必死的无忧眼看着自己脑壳子就要被敲碎之际,金光罩忽然出现并将自己牢牢护住后,愣怔了刹那,始终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 而紧接着,靠着求生意志压制的伤势和疲劳瞬间爆发,让无忧整个人软瘫在地的同时,也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金光罩外的苍宇瞥了眼被自己护住的无忧,看了看依旧在天空悬着的烈阳虚影,眸光微微闪动。 随后,苍宇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一众凶神恶煞的怪兽,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忽觉远处传来衣袂破空声,心头一动转头看去。 王九洪一行见突然出现的异兽没有动手却看向他处,顿时诧异地顺着看去,却见远处密林间闪过异兽疾掠的影子,登时面色大变! 要知道剩余六只异兽皆是九级异兽,如今好不容易重伤一只,却又聚来了两只明显更难缠的,绕是王九洪自忖实力强大悍勇无匹,也没有同时应对它们的自信! “统领!” 就在王九洪心头压力骤增之际,一名八级斗士忽地悄声问道:“九洪统领,如今既然拦不住它们汇合,不如咱们暂且先退去。 “待到族长和王石各自料了他们负责的异兽,咱们再一起出动,到时再一举打杀了它们! “反正有异兽殿玉碑在,它们逃不掉的。” 王九洪闻言稍作思忖,却是发现除此之外再没了别的法子,便面露不甘的点了点头,“你们先回去,我拦着它们!” 一众八级斗士闻言顿时一急,纷纷抢着要代替王九洪阻拦异兽。 可他们还没开口,就被王九洪一棍子拨到了身后一丈之外! 紧接着就听王九洪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都给老子滚!一个也不许留!” 一众八级斗士见状便知再说什么已是无用,心头纷纷生出恼恨,怨怪自己不够强反而成了王九洪的拖累。 正站在金光罩前的苍宇负手站立,因着对于眼前怪兽的真身心存疑惑,又见它们交头接耳后争相做拦截断后的模样,丝毫没有杀上来的意图,便乐得多观察片刻。 而眼见刚才险些杀掉无忧的持棍怪兽怒吼一声,随即大部分怪兽在它的吼声中纷纷撤去,苍宇眼睛顿时一亮。 然后他又见那持棍怪兽就目光决绝的瞪着自己,一副戒备万分准备拼死拦截的模样,顿时不由笑了,轻声嘀咕道: “你们即便不是人,却也比某些人更有人性了。” 苍宇刚刚嘀咕完,身后衣袂破空声骤然临近,却是看到烈阳虚影而急急赶来的云萱来到了近前。 而顶着自家兄长形貌的她一眼看到苍宇后,心头顿时一喜,脚步也变得迅捷了起来。 可当她看到金光罩中是无相观的无忧之后,心头一惊的同时足下立即稍缓了几分,旋即无奈而又小心翼翼的板起了脸,强令自己面无表情的缓缓走到苍宇近前。 “天轩子道友来得正好。” 苍宇自然而然的冲云萱拱了拱手,随手撤了金光罩,将浑身瘫软的无忧一把扯起,“找个稳妥的地方再聊?” 云萱自是以苍宇马首是瞻,看也不看不远处一脸戒备的怪兽,二话不说点了点头。 苍宇见状笑笑,心念电闪间转过身去,冲持棍站定的王九洪欠了欠身,这才纵身而去。 而云萱见苍宇这般做派,虽然心中不知他这么做的原因,却也有样学样的冲她眼中青面獠牙的王九洪颔首欠身,然后才追着苍宇去了。 本已做好拼死给撤去的族人争取时间的王九洪见状,登时就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竟被毒雾异兽放了性命!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羞恼涌上心头! 羞愤难当的王九洪银牙紧咬攥紧了伏魔棍,狂吼一声抡棍挥砸,直将身周树木尽数砸了个断折,这才停歇下来,喘着粗气瞪着苍宇离开的方向。 然而苍宇却不知自己好意施礼会让王九洪视作耻辱,不过片刻功夫就带着无忧和云萱来到了一个僻静处。 “无忧道友,伤势如何?”苍宇将无忧放在地上,关切的问了一句。 “不碍事……多谢……苍宇道友……驰援。”无忧盘腿坐定,口中道着谢,只是低垂的双眸中却目光闪烁,不敢与苍宇对视。 苍宇似是没有发觉无忧的异常,若无其事的转向云萱说道:“想来天轩子道友也遇到怪兽袭击了吧?” 云萱扫了眼开始自行疗伤的无忧,只觉他着实有些怪异,稍稍思忖后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道:“不错。” “可曾伤它们性命?”苍宇又问道。 “不曾。” 云萱摇摇头答道:“凌云山密令,凡探索秘境,如非必要,不得妄动刀兵伤及秘境原住生灵。 “且此间秘境似有古怪,我心头不大明了,不想妄动杀剑。” “那便好。”苍宇笑着点点头,然后转向无忧,也不说话,只用湛湛目光盯着他。 自行疗伤的无忧似是感受到了苍宇的视线,缓缓抬起头,却恰看到苍宇带着莫名意味的视线,不由吞了口口水艰难笑道: “苍宇道友,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确有几分不妥。” 苍宇闻言笑笑,然后默然片刻,随即忽然好奇问道:“无忧道友,不知阁下方才施放的信符,是从何而来?” “哦。”无忧闻言咧咧嘴,牵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那是贵宗一位道友送与我的。 “当时我们同在边境五山之中与晋国贼子厮杀,临别之际我们惺惺相惜,他便送了我一张贵宗的信符。” “原来如此。”苍宇恍然笑笑,然后又问道:“却不知我那位同门道号?” “呃……苍玄。”无忧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答了,旋即反问道:“苍宇道友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苍宇摆手笑了笑,指了指天空中已开始缓缓消散的烈阳虚影,淡然道:“我天耀宗颇多不传之秘,想必无忧道友也是知道的。 “而为了避免为歹人所利用,招引门内弟子的信符向来也是从不外传的,更不许赠与他人。 “所以贫道想问清楚究竟是何人赠与无忧道友我宗信符,好回去之后对他严惩一番。” “是、是吗?”无忧闻言面皮一抽,有些尴尬的笑道:“其实……这也不怪苍玄道友,是我硬央他送我一张的。 “他实在推拒不得,这才勉为其难的送了我一张。” “我明白。”苍宇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无忧的肩膀,淡然道:“无忧道友不必紧张,不过一张信符,你拿了也就拿了。 “只要你不曾伤我天耀宗门下弟子的性命,那便万事大吉。” 无忧被苍宇拍得一个激灵,面色不由自主的泛起几分惨白,眼眶中一对眼珠子慌乱的颤了几下,眸中惧色浓重。 然而下一刻,就在他以为苍宇会对他动手之际,却觉肩上一松,那带给他莫大压力的手掌竟然收了回去。 “无忧道友好生疗伤,我与天轩子道友聊几句,先不打搅你了。” 苍宇神色莫名的说罢,便洒脱的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心头惴惴不知所以的无忧。 而看出无忧心中有鬼的云萱则眨了眨眼,有些纳闷的看了眼被吓坏的无忧,这才紧走两步跟上了苍宇。 …… 铛! 一间异兽殿外,身形雄壮面生异相的族长挥舞着车轮大斧,又一次将飞向一名八级斗士的法剑挡掉! “无耻!” 族长怒目圆睁大吼一声,正要挥斧砍向站立于异兽殿门前的异兽,却见对方手指一招,那能够轻松洞穿金铁的锋锐法剑骤然折返,向着另一名八级斗士飚射而去! 那名八级斗士反应不及,仓促之下来不及躲闪,眼看就要被洞穿头颅! 而恰在此时,身形雄壮的族长豁然赶至,手中大斧盾牌一般在八级斗士面前一挡! 铛! 金铁交击声乍然响起,族长手中巨斧岿然不动,法剑则崩退一丈有余! “啧!被压制了修为,连个畜牲都杀不了,好生麻烦!” 站立异兽殿前的天寻子轻哂一声,刻薄的眉眼皱着,看着王氏一族的目光之中尽是嫌弃厌恶的意味。 紧接着,他骈指一挑,被王氏族长崩飞的法剑利箭掠空一般飞回了他的手中。 这柄法剑三尺不到,通体光辉明亮如银,唯独剑脊处有一抹长约一尺的暗红淡痕,似是用胭脂抹上去的一般。 只见天寻子刚将法剑握住,探手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去塞倾倒一气呵成,一缕赤红鲜血便落在了剑锋之上! 下一瞬,落于剑锋的鲜血瞬息间便被不见了踪影,而剑脊上的暗红痕迹则瞬间变为鲜血一般的深红! “不乖乖受死,竟敢连累道爷破费!” 天寻子冷哼一声,随手将法剑一抛,印诀一掐挥手指向王氏族长,“且待斩杀你等之后,将你等气血尽数炼化,弥补贫道的亏损! “疾!” 刹那间,血痕法剑化作一道赤红剑光,瞬息间便来至王氏族长面前!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气息所向 赤红剑光刹那间便掠过数丈之遥,较之方才更快了三分! “那剑光诡异!你们速速退开!” 王氏族长见状一惊,冲着手下族人大吼一声的同时,手臂迅速挥抬,车轮大斧瞬间挡在自己面前! 铛! 金铁交击声再度响起,赤红法剑再度被弹飞,可原本应对起来游刃有余的王氏族长这一次却噔的一声猛退一步,这才将将化去赤红法剑上传来的恐怖力道! 一众八级斗士眼见那法剑威力又增,又见自家族长竭力抵挡,哪敢犹豫,纷纷依言向远处退去! 而生生挡了一剑的王氏族长正震惊于法剑威力,眼角就见红光一闪,骇然之下连忙侧身旋斧! 铛! 又是一声金铁交击之声,仓促应对的王氏族长足下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形之时却见那刚刚被弹飞的赤红法剑却从另一侧袭来! “喝!” 一声暴喝响起,王氏族长双足踏地站定身形的同时,原本就贲张壮硕的肌肉再度一涨,顿时似要将身上衣物撑爆一般隆鼓而起! 紧接着,他手中两面车轮大斧旋身而舞,只将他自己护了个严实,顿时让那赤红法剑只能一下一下的撞在铁壁似的巨斧上! “当我好欺么!且看你这次能不能护得住!” 天寻子见状脸色阴沉的哼了一声,手指掐诀一晃,就见那赤红法剑迅捷如电,直奔朝远处退去的其余几名八级斗士! 然而这一次王氏族长却是没有再去救援,反而状若疯虎一般怒吼一声扑向了天寻子! 天寻子见状顿时一惊,因为自从与眼前的怪兽开始厮杀,他就见这最为壮硕的怪兽始终竭力护佑着其余的怪兽。 期间但凡自己有威胁到其余怪兽性命的动作,壮硕怪兽都会奋不顾身的将其护住。 而如今,这怪兽忽地弃了同类,一反常态的向自己杀来,这如何不让天寻子惊讶! 区区兽类…… 真当自己能拿捏我了么! 天寻子见状却也不急,手指一挑一收,那赤红法剑转瞬回刺,瞬息之间便来到王氏族长毫无防备的背后! 谁知王氏族长此时却似没有察觉身后来势甚急的法剑一般,依旧一副悍勇无双的模样,狠狠扑向天寻子! “且看你我谁先死!” 自忖法剑绝对能在怪兽扑至之前洞穿对方胸膛的天寻子狞笑一声,神情张狂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壮硕怪兽死于自己法剑之下的场景!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影子忽然丛林中杀出,转瞬便来至王氏族长身后,手中一根赤红色长兵刃如同血色闪电一般直击天寻子法剑! 乓! 金铁断折声骤然响起,天寻子就觉不仅与自己心神相连的法剑骤然失了联系,而自己附着于法剑之上的神魂也随着那一击轰然崩散! “啊——!” 刹那间,神魂崩散后绞心剜骨的剧痛在天寻子神魂深处骤然爆发,直令痛不欲生的他七窍流血浑身抽搐! 而王氏族长见状哪会错过此等良机,速度不减冲至天寻子身边,手中两柄车轮大斧旋风般挥下! 歘! 只听数声利器破体的闷响汇聚一处,上一刻还完整无损的天寻子,直接被一双巨斧斩成三节! 而那齐颈而断的头颅落地之前,恰朝着砸断自己法剑者所在的方向。 头颅上那双生机迅速流逝的双眼,恰看到了一个手持赤红螺纹长棍的怪兽身影…… 区区……畜生……竟敢……杀……我…… 最后一缕残念转罢,天寻子彻底失去生机的头颅嗵的一声砸在地上,紧接着青色火焰悠忽间从他断成三节的身躯中冒出,眨眼间便将其烧了个干干净净! “王石,好!来得真真及时!” 王氏族长眼看着眼中的异兽残尸被焚烧干净,重重哼了一声转向拄棍站定的左章,满意地哈哈大笑两声。 原来方才抵挡天寻子法剑之际,王氏族长就听林中传来左章的低语,于是将计就计,以身为饵诱杀天寻子。 “族长知道我隐在林中,又将后背托付于我,我怎敢轻呼?所幸没有辜负了族长的信任” 一棍砸碎天寻子法剑的左章拱手笑笑,余光却瞥着王氏族长身后。 而在他余光所及之处,一缕淡红气息飘然升天,渐渐向着某处飘去,似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很快不见了踪影。 又是那淡红气息…… 难道每个外界来者死后,都会有那气息逸出? 左章心中思忖着,暗暗将商执事死时的淡红气息,和天寻子死后的淡红气息结合对比。 很快,他就确定两股气息虽然都是升空后飘去远方,可总体却都是直直飘向了某处。 而将两股气息飘行路线看做直线后,左章瞬间便确定了它们交点的大致范围。 所以它们的交点是在西面? 西面三十里…… 我靠! 西面三十里! 左章豁然一惊,胸膛中的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因为,慧觉老僧所遗留的,左章尚未来得及查探的那座房舍,就在西面三十里的位置! 这气息不会和老秃驴有什么关…… “王石?” 就在左章心生震惊的同时,察觉到他有些愣神的王氏族长将车轮大斧背在身后,看着他讶然道:“想到什么了?” 左章瞬间回过神来,自然而然的转头看向某个方向,面露担忧道:“族长,不知九洪统领那边是否顺利?” “九洪……”王氏族长闻言眉头微皱,看向城池方向,却见方才听他命令退去的几名族人重新奔了回来,便问道:“城中可有九洪的讯号传出?” 几名八级斗士闻言连忙回头看向城池方向,却见极远处一根极高的旗杆上的旗子依着某种节奏起落了十数下。 一名反应快的八级斗士立即说道:“九洪统领负责的异兽将死之际,被另外两只异兽救走了!” 话音刚落,一众八级斗士不由面面相觑,而王氏族长和左章则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 不过虽然同是皱眉,他们所想却是不同。 在王氏族长看来,抱团的毒雾异兽远比单打独斗的异兽难以对付。 而知晓来者真实身份的左章则清楚的知道,代国三宗汇聚一处绝对不只是难对付这么简单。 若不及时阻止,这处秘境和居于秘境之中的王氏一族,都有覆亡履难的可能! 刚想到这里,左章还没说话,却听那反应快的八级斗士忽然再度开口,“禀族长,长老说有一只九级异兽刚才已临近族城,却在远处升起一轮太阳虚影的时候退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昊无奈 “退去了?” 王氏族长疑惑地哼了一声,旋即就觉得有些不妙,猛然转头看向烈阳虚影消散的位置! 而不等他开口,林中忽地传来沉重迅捷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身影豁然冲出,却是一脸恼怒的王九洪! “九洪?来得正好!” 王氏族长一见王九洪顿时一喜,连忙指了指左章迅速道:“如今六只九级异兽二死一伤,仅余的三只恐也已汇聚一处! “你我三人联手,速速去将它们打杀了!” 在苍宇手中吃了亏的王九洪正憋着一肚子气,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杀气极重的哼道:“族长所言甚是,此遭定将它们打成肉酱!” 左章见状,顿时知道颇具傲气的王九洪与对方遭遇之后,被对方轻描淡写的挡了回来,不由有些惊诧。 要知道通过玉佩进入此间的人,都会被压制修为,且不论在外界是什么修行流派和什么境界,入境之后最多只能有第三境三重天的修为。 那便是说,不管王九洪遇到的代国三宗门人在外面是什么境界,如今在秘境之中,最强也只能是勾通境三重天。 而一个勾通境三重天的道士,能让堪比初入铁骨境的王九洪吃了大亏,足见对方有着极为厉害的手段。 不过真正让左章心生警惕的是,对方身具碾压王九洪的优势,却并没有下死手! 而这也意味着,这个人很可能发觉了此间秘境的诡异之处! 麻烦啊…… 为啥代国三宗进来的人都这么难缠…… 不会是苍宇吧? 不,最好就是苍宇,否则按照那个胖子所说,苍宇只会更难缠! 唉……麻烦…… 心中正闪着种种念头,左章却听王氏族长的声音忽然传来,“王石,那三只九级异兽不好对付,守城需要大量人手,且也不能再让族人冒死盯着异兽殿的玉碑了。 “你脚程快,又在城外生活多年,探寻异兽踪迹比我与九洪更便捷,且去寻一寻那三只异兽的踪迹吧。 “记着,寻到之后万勿轻动,只折返联络我等便好,记住了吗?” 正想着是否能有机会单独行动片刻的左章闻言,二话不说点头应下,拎着赤红螺纹长棍便窜进了山林,眨眼间不见了踪迹。 王氏族长则迅速转向几名八级斗士,郑重道:“你等速速回城,听长老吩咐整备防务! “还有,告知长老说我下了死令,但凡有一块试炼玉牌未曾熄灭,便不许八级以下的族人踏出城池一步!” “是!” 几名八级斗士轰然应诺,果断转身奔向城池方向。 而待到他们走远,王九洪瞪着眼睛诧异问道:“族长,我们三人联手,难不成还拿不下……” “难!” 王氏族长摇头重叹一声,面容沉凝的说道:“这六只异兽同时出现,又彼此联络和救助,显是一伙的。 “而我应对这单独的一只时,若不是王石及时出现,便只有拼着重伤才能诛杀异兽。 “那三只异兽能轻易脱离我等围杀,便说明实力比之死去的要强上不少。如今汇聚一处,你我三人不死上两个,恐怕都不能将它们拿下。 “所以此行便别想着能一战而胜,只想着如何围困消耗它们。等到九言老爷子伤愈之后带人前来,你我再说打杀他们的事情。” 王九洪闻言顿时颇觉憋屈,可是却也明白族长所说才是现实,不由心头郁怒。 王氏族长怎不知王九洪的心思,可他也没别的法子,轻叹一声后带着王九洪窜进山林,循着左章留下的踪迹缓缓前行。 而就在他们追着左章探寻异兽踪迹的时候,一个胖硕的身影狼狈的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了一片大湖边。 “当是这里了。” 身材圆滚滚的无昊看到了大湖,长长的出了口气,挣扎着摆脱了最后几株灌木对他衣衫的撕扯,抬脚走到了湖边,丝毫不顾及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而细看之下,却见他此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额头汗珠密布,口鼻气息粗重,全然没有了先前修行者的洒脱淡然,活似一个逃难而来的落魄道士。 喘息片刻,无昊气息渐稳,忽然手搭凉棚眺目远望,视线沿着湖岸延伸而去,很快发现了远处的两个身影。 只见那两个身影一个消瘦一个健壮,正惬意坐在湖边垂钓,仿佛是出门游玩的闲人一般。 而那两人显然也发现了突然出现在湖边的无昊,好奇地转头看来,面带审视细细打量着,却是一言不发。 “两位,可让我好找啊。” 无昊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欢快笑着遥遥冲两人招招手后,骨碌碌从地上爬起来,一颠一颠向着两人小跑而去。 正觉无聊而自制鱼竿在湖边垂钓打发时间的楚靖军和陈把头见状,纳闷的对视了一眼。 而短暂眼神交流之后,确定这突然出现的胖道人并不是他们任何一个所认识的人,楚靖军两人顿时警惕起来。 “楚先生,咱们要不要打杀了他?”陈把头口唇不动轻声问了一句。 “不必。”楚靖军眼中戒备满满的轻咳一声,借着掩口的空档悄声说道:“能寻来此处,当是正弘大师的安排,且看他有什么说辞,再定行止。” 无昊见这两个垂钓者也不说话,心头不由无奈苦笑,不过还是顶着热情亲切的笑容来之两人近前,躬身拱手施了一礼道:“在下也是俘虏。” 无昊一句话说罢,陈把头顿时一愣,可心思机敏的楚靖军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点点头拱手回了一礼道:“原来如此,我等也是俘虏,只在此间等着那位大人发落。” 无昊心中再次苦笑,他不知道面前两人是否真是俘虏,可他却没得质疑,只能乖乖点头笑笑,坐在两人旁边。 原来,当时他被左章堵在林中,发觉自己打不过又没有法子脱身时,便干脆利索的选择了投降。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那个持棍怪兽不仅没有杀他,还施展手段驱除他了所中的幻术,让他看破了此间秘境的诡异之处,顿时让他大喜过望。 可是喜悦刚刚升起,他就震惊的发现,自己周身上下的经脉窍穴被对方封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一身修为仿若被剥夺了一般,豁然成了一介凡人! 而就在无昊惶惶不知所以的时候,那个因为解除了他所中幻术,而在他眼中恢复人形的男子则将他一把抓起送到了附近。 与此同时,那男子还叮嘱他到湖边找到两个人,对他们说一句“我也是俘虏”后,便随他们安分的在湖边等着。 叮嘱完这些,那名男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经脉窍穴被封以致修为尽失的无昊则不敢违逆对方,只能老老实实的照办,于是便有了方才发生的一幕。 不过,无昊也不甘心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的干等着,看了看静静垂钓的楚靖军和陈把头,堆着满含好奇的笑脸问道:“不知两位如何称呼啊?” 曾细细打量过无昊道袍的楚靖军见他发问,已经从无昊身为无相观门人一事上,猜到些许左章将他带来的意图,便笑了笑指着自己和陈把头答道: “在下赵光,这位是在下的义兄李明,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啊?” 无昊见状正要用个假名搪塞过去,却见楚靖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头顿时一突。 片刻后,实在摸不清面前两人和那男子关系的无昊无奈叹了一声,拱手苦笑道:“在下无相观无昊,两位请多指教。”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忧赴死 无相观! 无昊! 楚靖军闻言豁然一惊,心头震骇之下脸上淡然神色险些就要维持不住! 可饶是他定心功夫深厚,无昊这两个字还是让他呼吸紊乱了刹那! 而同在一旁的陈把头闻言,则面色微变,眼角不可抑制的微微抽动一下,眸中尽是惊骇,心头警惕已被提至最高!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代国三宗门人弟子中最杰出的就那么几个,无昊作为无相观精英弟子中的领头人物,自是会被晋国上下狠狠地记着! 不过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的楚靖军忽然发觉,无昊此时呼吸粗浅举止虚浮,像凡人更似过像一个修行者。 而再联想他之前来至湖边时的表现,全然一副行动迟缓的虚胖模样,怕是都打不过比凡人强健些的自己,心头不由一动。 这个无昊修为尽失? 是暂时压制还是彻底丧失? 嗯……以正弘大师的手段,能将他送来,定然已经威胁不到我们! 想到此处,楚靖军顿时安下心来,虽然依旧有浓浓警惕盘桓心头,可同时也对无昊入境和被抓一事也分外好奇。 于是楚靖军朝着眼中隐隐有杀意流转的陈把头暗中摆摆手,然后饶有兴趣的盯着无昊温和笑道:“原来是无昊道长,久仰久仰。 “却不知无昊道长此来目的为何啊?” 不同于楚靖军的好奇和轻松,方才率先开口的无昊此时却是没了丝毫与他闲聊的想法。 因为只看对方的神色语态,他便能确定对方并非被人强掳至此! 而另一人呼吸绵长沉稳,双眸精光内敛,一身武道修为已在铜皮境上下,哪有半分被限制行动的样子! 所以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俘虏,而是看管自己的狱卒! 想通此节,无昊心头泛起几分苦涩。 狱友还能欺瞒一二,狱卒却是不好得罪了…… 而此人口称久仰,又是一副文人打扮,想来是来自晋国的文士。 心念转罢,无昊打起精神,转头看向发问的楚靖军,笑呵呵地说道:“宗门派下来的探索任务,不得已才奉命进来一趟,却是让赵兄见笑了。” “呵呵,无昊道长哪里的话。” 楚靖军笑吟吟的摆摆手道:“无昊道友身为无相观最杰出弟子,身负任务定然不俗,却不知完成了几何?” 无昊闻言,立即想起自己被搜走的乾坤袋,以及其中半生搜集的家当,心头不由再次泛起几分苦涩。 “说出来不怕两位笑话。” 无昊肥胖的圆脸忽悠悠摇了摇,轻声叹道:“宗门的任务……在下还没来得及着手啊。” “哦?”楚靖军闻言眼珠一转,扮做开心模样拍着手哈哈笑道:“那就好。” 无昊闻言一滞,瞅了眼幸灾乐祸的楚靖军,又看了眼咧嘴笑着的陈把头,却不敢发火,只觉心头堵得慌。 片刻后,无昊深吸一口气,远眺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若无其事的笑道:“说实话,宗门任务我是不大上心的,所以完成不完成,我都不大在意。 “不过天耀宗的苍宇和凌云山的天轩子,也都带着宗门任务进来了,却不知他们此时是什么光景。” 陈把头笑声一顿,骇然看向无昊,双眼满是震惊。 楚靖军则心头一凛,不料自己一时兴起套取口风,却套到了这等事关重大的消息! 而依着他对代国三宗的了解,三宗各派精英弟子入境,八成是为了探索和争夺秘境资源。 至于哪一家能占据大头,则要看他们之间的赌约和各自的胜负。 如今无昊虽然失手被擒出了局,可另外两宗却保不齐会弄出什么事端来! 然而念及于此,楚靖军忽觉有些不对劲,眸光一闪缓缓问道:“无昊道友,擒下你的那位大人,可曾问过你什么?” 因自己几句话便让两人陷入惊慌的无昊正自得意着,闻言忽然一愕,顿时明白自己修为尽失之下心神紊乱,不慎着了对方的道,说了不该说的事情。 可旋即他又想起,自己失手被擒之后,已经在那男子鬼神莫测的问询手段之下,将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交代了个干净,哪里还有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 楚靖军见无昊一副吃了臭虫的表情,立马猜到他来此之前已经被左章摸清了底细,顿时放心的笑了起来,“无昊道长,代国三宗此番谋划,怕是要落空了啊。” 无昊惊疑不定的看着楚靖军,发觉对方言辞凿凿丝毫没有担忧之色,先是对自己的所说笃信不疑,心头登时咯噔一跳。 就在无昊心头惊疑不知所以的时候,刚刚与王氏族长和王九洪分别的左章已经凭着迅捷无伦的身法,将方圆数十里的山林搜了个遍,并找到了被王九洪打成重伤的无忧。 不过让左章诧异的是,被人救走的无忧此时本该有人看护,可周遭数里之内却没有半个人影,活似是被同伴抛弃而任由他自生自灭一般。 有古怪…… 藏身树上远远看着无忧的左章心头嘀咕一声,眼珠一转从树上摘下一枚果子,抖手一甩,那果子只有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砸在了静坐疗伤的无忧头上! “什么人!” 被吓了一跳的无忧一个激灵跳起身来,眼看打中自己的是一枚半青不熟的果子,顿时心生惊疑,手掐印决戒备四顾,很快辨明了果子飞来的方向。 而当他抬头看去,却见那里空空荡荡别无他物。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一侧林中忽地传来脚步声,无忧骇然看去,去见一只手持赤红螺纹长棍的怪兽缓缓踱步而出,径直向着自己走来。 “又是你们这阴魂不散的妖兽!” 无忧心头一沉,却见只有一只怪兽,不由胆气稍壮,神情狰狞狠了一声,手中印诀骤然一变! 下一刻,数条青藤丛林间阴影中豁然钻出,怪蟒一般悍然缠向左章! 然而让无忧惊骇的是,不等那青藤触及左章,就见对方身影骤然一闪,已然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与此同时,一阵狂猛恶风从一侧袭来,无忧转头看去,却见一道如红色闪电一般的棍影已然来至自己面门! 嘭! 只听一声沉闷爆音骤然响起,左章手中长棍便结结实实落在了无忧头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初见苍宇 一棍落下,一股暗劲在闷响声响起的瞬间,涌入无忧的脑袋,刹那间便将他脑浆震了个稀碎! 下一刻,刚刚还如同怪蟒一般的青藤瞬间萎靡消散,而面带惊骇的无忧则目瞪口呆僵直当场,紧接着便七窍流血瘫倒地上! 只见一招得手的左章面无表情飞速赶上,娴熟至极的将无忧身上的一应事物收入佛国,然后一边远远看着倒毙当场的无忧被突然冒出的青焰吞噬,一边默默嘀咕道: “依着无昊的所供述,这个死于我手的无相观道人名叫无忧,被王氏族长砍成三段的则是凌云山的天寻子。 “而刨除他们俩和被楚靖军看管的无昊,此时尚存的还有天耀宗的苍宇、苍涛和凌云山的天轩子。 “无昊说这三个人没一个好相与的,此时又汇聚一处,可不仅仅是难缠二字可以形容。 “而再看他们被王氏一族围困追杀后却只伤不杀的克制,似是隐隐觑破了此间秘境的诡异。 “不过,看他们直至如今,依旧没有尝试和他们眼中的怪兽沟通,显然是以宗门任务为重。 “唉……好麻烦啊……” 左章咧着嘴抱怨一声,眉眼耷拉着看了看四周,很快发现了一处有人行走经过的痕迹,立即循着那处痕迹奔进了山林,继续寻找苍宇等人的踪迹。 数十息过后,如魅影般纵身掠过一片低洼泥沼的左章刚刚落了地,忽然捕捉到一缕极其轻浅的交谈声,连忙悄声纵上树去,小心翼翼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不过片刻工夫,左章来至一颗茂密的大树上,而透过树冠上浓密的枝丫绿叶间的缝隙,左章凭着锐利的眼识,很快捕捉到了远处空地上的三道影子。 那是三个身着道袍的身影,其中一名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道人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五官俊秀明朗,被另外两名道人拱卫着,显是三人之中领头的一个。 而另外两名道人一个肤色略黑,面色肃然,身上道袍与那俊朗道人一模一样,显是同宗师兄弟。 另一名道人则身穿素白道袍,背负层层法符包裹的法剑,体型消瘦高挑,脸上神情淡然,只是眸中视线时不时就会在俊朗道人身上打两转。 不过他们两人虽气质不俗,左章却仅仅看了两眼便不再理会,而是全神看着那个俊朗道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认真到了极致。 因为左章知道,此时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俊朗道人,就是天耀宗百年难遇的最杰出弟子,苍宇。 而除了这个明面身份以外,他还是自己的老乡,是同被此间生灵称为域外天魔的地球来客! 带着复杂的心情远远查探片刻,左章忽然眉头微皱,似乎颇为不解。 可是远处的苍宇却不知此时正有一个地球老乡在远远地窥探,依旧面色沉凝的看着面前的空地,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就在苍宇凝神思索的时候,一旁的苍涛有些不解的靠近过去,疑惑道:“师兄,我观此处正合布置传送阵,师兄你这般迟疑,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忧死了。” 苍宇摇摇头,答非所问的轻叹一声,转头看了看无忧曾疗伤藏身的方向,缓缓说道:“临别之时,我在他身上留了手段,只要他不失性命,这同生符便会亮着。” 说着,苍宇从袖中抽出一张小巧精致的符箓。 苍涛和天轩子低头看去,却见那符箓暗淡无光,符文晦暗如影,哪有半分发光的迹象,神色不由一凝。 随手激发真元将符箓焚尽的苍宇深吸一口气,思忖道:“无忧身死虽在我预料之中,可却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 “要知道你我离开无忧仅有半刻,他便遭祸横死,说明此间生灵有仅用半刻就能寻到他的手段或者能耐。 “而传送阵布置繁琐,不仅要两人倾力维持,没有半个时辰更是根本不得成形。 “若是布阵之时被此间生灵寻上,你我三人到时候便等于有两人被缚着手脚,怕是讨不得好。” 苍涛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思忖片刻后发觉自己也没什么好法子,便纠结的点了点头。 用幻形符化作天轩子模样的云萱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然后眸光微转轻轻摇头道:“天寻子师弟也遇害了。” 苍宇和苍涛闻言同时一惊,旋即面色各异的对视一眼。 只不过相比苍涛惊喜于凌云山凑不足两人布置阵法,苍宇眸中的惊诧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先暂缓布阵吧。” 苍宇摇头沉吟一声,环顾四周之后有些担忧道:“如今你我不知出境方法,传送阵便是你我脱身的底牌,决不能轻忽。 “而无昊道友如今不知所踪,你我三人便只有两次布阵的机会,所以若无一举功成的把握,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布阵。” 云萱一颗心都挂在了苍宇身上,自是不会反对,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苍涛则素来敬仰苍宇,一切均以他马首是瞻,二话不说点头应下,然后好奇问道:“师兄,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且先探一探此间秘境吧。” 苍宇说着取出两件事物分别递到苍涛和云萱手中,认真叮嘱道:“这是我闲暇时炼制的传讯之物,只要将真元灌注其中,便能与我联络。 “百里之内畅言无碍,超出百里,真元损耗会加剧,且距离越远损耗的真元越多。” 两人低头看去,却见苍宇递到他们手中的乃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光洁玉牌,造型精致纹路繁复,一看便是精心炼制。 只是他们却不知,远处藏身树上的左章看到他们手中的玉牌时,却蓦然瞪大了眼睛,甚至险些因为失神而跌下树去! 而他之所以会这般,只因苍宇炼制的玉牌,完全是一副地球上智能手机的模样! 刹那间,浓烈的荒谬感涌上左章心头。 看样子还是国产品牌机的造型…… 兄弟,你现在这么跳,将来被人镇压的时候可别后悔啊…… 心中吐槽完毕,很想抢一块手机玉牌刷一刷的左章忽然心头一动,感觉有些不对劲。 要知道以苍宇如今在天耀宗的地位,了解到有关域外天魔秘闻的可能性并不算小。 而结合无昊的供述和自己短暂的观察,左章坚信苍宇不仅并非无谋莽行的性格,反倒还是个颇有心计的心思沉稳之辈。 这样的人在年幼时不了解域外天魔的事情,为了获得修行宗门的重视,而借用前世见识人前显圣是说得通的。 可是长大后还不知收敛,依旧一个劲的卖弄能耐彰显不凡之处,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除非…… 他别具目的而刻意这么做!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踪苍涛 别具目的? 有意思…… 会是什么目的呢? 左章心头升起浓浓疑惑的同时,也意识到苍宇恐怕已经接触到了有关域外天魔的秘闻! 想到这里,左章忽然对苍宇生出几分同情。 因为不管那秘闻是苍宇自己打探到的,还是天耀宗主动告知他的,在他得知自己就是这一方世界各大势力遇之必杀的域外天魔之后,便会背负上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而与此同时,左章也明白,在这种压力下,依旧能这么镇定的顶着天耀宗最杰出弟子的名头,若无其事的高调蹦跶着,那么苍宇的心理素质也必然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同为地球老乡,看你这么辛苦,其实我是愿意帮一把的…… 可是帮你就很有可能会暴露我…… 唉……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心中转着念头,遥遥听着苍宇三人交谈的左章忽见苍宇三人止了话头,分别朝着三个方向急速离去,眼看就要消失在视野中。 急切间左章下意识就想向着苍宇离开的方向追去,可身子刚要动,他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皱着眉头暗暗思忖。 不管你在谋划什么,求活求生肯定是最主要的。 这么想来,明确你的身份后必定会杀你的天耀宗,与你便只能是互相对立的存在。 所以,你如今孤身一人,便有了给自己谋生路的机会。 也罢,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且看你能不能攫取那一线生机! 沉吟间心念一定,左章果断转身,向着苍涛离开的方向追去。 其实左章在确定苍宇得知有关域外天魔的秘闻之后,便知道他要想活下去,就只有彻底逃离天耀宗这一条路。 而且,苍宇因为背着域外天魔的身份,也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和任何一个宗门。 所以逃离天耀宗之后,他必然会隐姓埋名低调做人,没把自己身上的域外天魔身份遮蔽严实了,是绝不会贸然出现或是投靠他人的。 至于他准备在这方秘境之中做什么布置,如非必要,左章不想管,也不打算管,毕竟同为地球来客,老乡情节还是有那么几分的。 盏茶工夫过后,紧紧缀着苍涛的左章忽然目光一凝,却是发觉离开苍宇后就老老实实查探秘境的苍涛,忽然停下了脚步,开始满怀戒备的打量四周! 左章见状心生诧异的同时,连忙凝神敛息潜藏身形,静静打量着不远处的苍涛。 只见苍涛一番查探之下,对于身周有人监视自己一无所知的他忽然面色一凝,快步走到一个隐秘处,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轻轻打开探手一抓。 而藏身树上的左章一看苍涛的架势,便知那木盒乃是一件储纳之物,顿时就是一惊! 就在左章不知苍涛要做什么之时,就见他已将一张卷起的图纸被他从木盒中拿出,小心翼翼的铺展在地上。 只见那图纸六尺长三尺宽,整体呈明黄色,其上铭绘着一片纹路极其繁复的符文,却是一张功用不明的巨型符箓。 苍涛将那图纸铺展好之后,又从木盒中取出几瓶丹药,起了塞子一股脑倒进了自己口中。 下一瞬,苍涛身子蓦然一震,紧接着血色疯狂涌上脸颊,气息粗重紊乱的同时周身真元猛然大涨! 远处左章一看便知苍涛吞服了大量回补真元的丹药,心头刚隐隐生出几分不妙,就见苍涛咬牙瞠目鼓荡真元,双掌猛地落在了那巨型符箓之上! 刹那之间,浩瀚狂猛的真元疯狂涌进符箓之中,只眨眼功夫就激得其上那繁复符文亮了起来! 而随着大量的真元涌入,那符文忽地似是活了一般,如同群蛇似的开始在符纸上扭曲纠缠,让那原本还有几分堂皇之气的符文变得诡谲怪异! 片刻后,符文忽然不再扭曲,而藏身远处的左章豁然发觉,那纠缠扭曲在一起符文,此时细看去却似一个人形! 不好!那符箓有古怪…… 左章心中刚刚升起一个念头,就见那诡异符箓在源源不断的真元灌注下骤然一涨,缓缓飘升而起,悬浮于离地两尺的高处。 “弟子以真血祭符,请师祖显圣!” 就在这时,竭力鼓荡体内真元的苍涛豁然一声大喝,面容狰狞的咬破舌尖,一口真血如同血箭一般喷在符箓上! 只见那符箓沾血的刹那,忽然猛地一阵抖动,紧接着似是被一双巨手揉捏折叠一般,呼吸间便化成常人大小的人形! 紧接着,一通明媚如光的火苗从那纸人脚底蹿起,瞬间吞没了整个纸人! 苍涛则似是被重物击中,闷哼一声跌退数步,歪歪斜斜倒在了一丈之外,面色惨白气息不稳,不仅看着气血亏损了不少,还似是被抽空了体内真元一般! 而当火焰散去,一个身着道袍的人影忽然出现在纸人所在的位置,却是那符箓化作了人形。 瞠目结舌的左章惊诧之下细细打量,却见那人影三十余岁,清瘦高挑,唇薄鼻挺眉眼细长,一身青灰色道袍随风飘荡,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 “弟子苍涛,恭迎宇定师祖!” 嘴角还残留着真血印痕的苍涛见状,惊喜莫名之下也顾不得自身疲弱无力,爬起来快走几步来至那符箓所化的人近前,恭恭敬敬的跪伏地上。 然而被苍涛叫做宇定的道人却纳闷的后退一步,带着戒备的眼神仔细打量了苍涛一番,这才恍然颔首道:“我记起了,你是苍涛。且起来说话。” “是!”苍涛闻言顿时喜难自胜,面带难以抑制的笑容站起身来,却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迟滞了刹那才稍稍定下心神开口道: “启禀宇定师祖,苍宇师……咳,苍宇他不允我不知传送阵,还将我支开,独自一人不知做什么去了。” “哼!奸细就是奸细,终究是靠不住的东西!” 与常人无异的宇定道人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忽然微微皱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疑惑道:“纵使我仅是一具分魂所化的分身,可修为怎的只是初入玄妙境三重天?” 苍涛闻言连忙躬身请罪道:“师祖有所不知,此秘境不知怎的,我等一进来就被压制了修为,如今我仅有勾通境三重天的修为。 “而修为不济之下,便是我豁尽全力再借丹药之助,也仅能将师祖的修为催至玄妙境,还望师祖宽宥。” “哦?”宇定道人闻言眯着眼睛扫了苍涛一眼,见他却是修为低弱又气血真元两亏,这才神色缓和几分点头道:“不是你的过错,且说说进展吧。” “谢师祖宽宏!事情是这般的……”苍涛顿时松了口气,然后毕恭毕敬的说起进入秘境前后的经历。 而藏身远处树上的左章一边摁着心头震惊,一边细细听着,渐渐明白这苍涛却是被天耀宗安排在苍宇身边的钉子! 只是天耀宗给他安排任务时多有保留,所以他这枚钉子只当苍宇是别家宗门安插进天耀宗的内奸,完全不知其域外天魔的身份! 嘶…… 天耀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一边用苍宇给宗门谋利益,一边又派人暗中盯着…… 啧啧……敲骨吸髓四个字,算是被你们玩通透了! 心中冷冷念叨间,左章却也有些诧异,因为苍涛身上笼罩着的青色气息,竟在他喷吐真血的时候,渡出了一部分,附着在了那宇定道士的身上。 只不过那青色气息附着的位置,却仅仅局限在了宇定道士的头部,并未向其他位置扩散。 想到这里,左章眉头一皱。 莫非…… 这青色气息看似附体,实则还附了魂? 可我在给楚靖军他们祛除青色气息时,怎会那般顺…… 淦!老秃驴来过此间,怎会不知那青色气息的古怪,罗汉金身自有克制之效! 刹那间,左章心头忽地涌起浓烈的好奇,对于慧觉老僧遗留的房舍和那外来者死后的淡红其气息的去向,生出强烈的探究冲动! 第一百八十章 顺手帮忙 就在左章脑子转得飞快的时候,远处的苍涛已经将自己进入秘境前后的所见所闻,和宇定道人说了个一清二楚。 而待到苍涛说罢,宇定道人拈着颔下两寸山羊须,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后沉吟道:“依你之言,此间秘境中的生灵似是早料到你们会来,所以提前做了布置,准备围杀你等。 “只是其中武力最强者,不过相当于初入铁骨境的武者,以致未尽全功?” “不错!” 苍涛连忙点头道:“它们只有一身蛮勇之力,并没有武者随心多变的武技和能化做武具战甲的真气。 “且我们六人同入此间,却仅有两三人遇到其中最强者,想来它们数量有限,无法兼顾我等。” 宇定道人皱眉思忖道:“依你之言,此间那类似妖兽的生灵似乎颇具智慧啊。” 说罢,宇定道人又皱着眉毛摇头道:“不可能啊,这秘境本是晋……” 话至半途,宇定道人似是意识到什么,忽然面色微变话头一顿。 苍涛听着宇定道人似要说出什么秘闻,正好奇满满的听着,却忽见宇定道人停了话头,目光湛湛盯着自己,心头不由一跳。 被宇定道人盯得头皮发麻的苍涛连忙定了定神问道:“师祖,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自是布传送阵。”宇定道人理所当然的哼了一声,向苍涛伸出手道:“且将布阵所需之物拿来,你在一旁护持便好。” 见宇定道人说得不容置疑,苍涛忙不迭的将木盒双手递上,“弟子定尽心竭力,不让师祖失望!” 宇定道人点点头,伸手就去抓那木盒,可他刚刚抬起手,就听一记近乎闷雷般的破空声轰然响起! 不及反应的宇定道人骇然之下刚想转头看去,眼角却瞥见一道人头大小的阴影飞速袭来,眨眼间便来至自己臂弯处! 宇定道人不知是何物袭来,自是不敢贸然承接,只能急急抽手后退! 轰! 只见一颗迅如闪电的石块以毫厘之差掠过宇定道人的手臂,裹挟着一阵恶风如同流星一般轰然坠地,砸出一个大洞的同时震起大片烟尘! 而烟尘兴起的刹那,苍涛这才反应过来,惊骇之间下意识想收回木盒。宇定道人则刚刚站定,目含戒备的转头看向石块飞来的方向! 可他视线将将挪去,就见一只青面獠牙的怪兽仿若鬼魅一般掠空而至,手中一根赤红长棍闪电一般挥砸而来,直袭自己面门! 变起肘腋之下,宇定道人仓促间下意识骈指空划,却觉真元调度不畅,猛然想起自己如今的修为仅在玄妙境二重天! 糟了! 玄妙境脱不得外物之助! 宇定道人心头一沉,狠狠咬牙足下疾退,闪过偷袭者攻势的同时,双眸中急切的目光却落在了苍涛手中的木盒上! “苍涛!将纳物灵椟给我……” “吼!” 然而宇定道人急切间的呼声还未落地,一声兽吼便冲天而起!那怪兽手腕一翻,原本砸向宇定道人的赤红长棍诡异的转了个方向,势如雷霆一般击向苍涛! 而苍涛召出宇定道人后便不曾回补真元,此时依旧气虚神疲,哪里来得及反应!仓促间堪堪退出一步,便被赤红长棍迎头赶上! 啪! 一声瓜果崩碎的爆音突兀响起,左章奋尽全力挥出的一棍毫不保留的砸在了苍涛额角,直将他的脑袋砸了个稀烂! 而当红白混杂又如同浆糊般粘稠的脑花,随着崩碎的头骨四散飞溅之时,左章迅捷非常的伸手一捞,那不知装了多少事物的纳物灵椟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他持棍的单臂猛力一荡,赤红螺纹长棍不仅甩去了沾染其上的血水脑浆,更以迅雷之势再度砸向宇定道人! 本指望着用纳物灵椟中的符箓将眼前怪兽毙杀的宇定道人见状,仓惶闪避间心头猛地一沉,顿时明白这怪兽来袭之前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先行打杀苍涛抢夺灵椟! 好个诡狡狠辣的畜生! 目光阴沉的宇定道人二话不说奋力疾退,巴望着能凭着修为甩脱眼前的怪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他疾退间刚刚调转身形,就见眼前的怪兽蓦然一闪便骤然失了踪影! “该死!这畜生竟还藏拙……” 宇定道人惊诧低呼,一边扩散神识一边转头四顾,想要确定左章的踪迹! 可他刚刚将神识扩散至身周三尺,就觉一股狂猛恶风忽然从身后袭来! 不好! 没有御敌手段的宇定道人连忙将真元汇聚手臂之上,侧身挥手抵挡! 左章见宇定道人反应奇快,更是没了留手的打算,奋起全力将赤红长棍狠狠砸在宇定道人抬起的手掌上! 下一刻,旱地惊雷般的巨响声震彻四野,宇定道人那堪称瘦弱的手掌在触及赤红长棍的刹那便轰然爆开! 刹那之间,一蓬宛如煌日金辉的刺目强光骤然迸发,同时一股迅猛无匹的气浪在左章与宇定道人之间爆发! 猝不及防之下,左章被强光晃得眼睛生痛,更被那气浪吹得足下疾退,踉跄几步才重新站定! 而宇定道人似是早已有了防备,只见他在强光骤起的刹那便紧闭双目腾跃而起,不仅双眼视力不曾受损,还借着气浪腾身退开老远,一举拉开了与左章的距离! 只是他用来格挡左章杀招的手掌却是齐腕而断,且那断腕处不见血肉筋骨,只有弯折撕裂的一茬断口,活似一卷纸张被生生扯断一般! 不过与消散不见得左手相比,宇定道人的右手中却多了三张明黄色的空白符纸,看那撕裂状的边缘,显是从手腕上扯下来的! “好个畜生!竟逼得我自损符躯!” 面容狰狞的宇定道人见被气浪逼退的怪兽再度站定,咬牙鼓荡真气汇聚指尖,飞快的在几张符纸上钩划起来! 眨眼间,三张符箓画毕,宇定道人急呼一声猛地抖手,将三张符箓打向他眼中的怪兽! 只见那三道符箓刚脱了宇定道人的手掌,便化作三枚锋锐无匹的金梭,流光一般直袭左章要害! 而此时的左章虽眼识不灵,耳识却是丝毫没有受损,瞬息间便捕捉到了三道迅如闪电的破空声! 牛鼻子心思诡狡,藏不得私了! 瞬息之间便有了决断的左章果断松了螺纹长棍,伸手在左掌心一捞便将破甲剑攥在手中,鼓催真气的同时荡剑迎向袭来的金梭! 悠然间,清凉月光悄然闪现,那三道金梭虽绽放着如阳光一般的光华,却在瞬间被月光笼罩! 料定眼前怪兽必死的宇定道人刚刚翘起嘴角,就见忽然出现的月色剑光将自己辛苦凝出的三道金梭同时围困! 乒乒乒! 刹那之间,陷入月色剑光之中的金梭瞬间就被绞了个粉碎,而那清亮如月的剑光似是丝毫未受滞碍,瞬息间便来到了宇定道人面前! 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宇定道人见状,正要疾退避开,却见那上一刻还不带丝毫杀意的剑光瞬间凌厉非常,猛然爆发出诛神灭道的无边杀气,直震得他心神颤栗! “以杀渡世!” 骇然欲绝的宇定道人被惊得张口瞠目,失声惊呼道:“这是慈悲剑法!你是佛门……” 歘! 不及宇定道人说完,锋锐无双迅捷绝伦的月色剑光便毫无滞碍的没入了他的额头,只轻轻一绞便将他头颅绞散! 一剑得手的左章此时视力尽复,恰看到眼前宇定道人的头颅化作漫天纸屑,无头身躯也因失了支撑,而变回那硕大的符纸。 只是这时的符纸已经残破不堪,其上人形符文的人头位置更是破了一个大洞,灵性尽失再没了玄妙之感。 左章见状深吸一口气收起破甲剑,拎起螺纹长棍将残破符纸一挑,让它正正好落在突然冒出青焰的苍涛残尸上。 一时间,焰光大盛,一股淡红气息再度出现,飘飘荡荡遁向远方。 不过左章这次却是看也没看那淡红气息,而是面色复杂的看着原先苍宇离去的方向,啧声轻叹道:“顺手能帮的忙也只有这些了,能不能逃出天耀宗的魔掌,就看你自己的了。” 说罢,左章默默摇头,将赤红螺纹长棍扛在肩上,悄然远遁而去。 只是左章却不知道,就在那青焰将苍涛尸身燃尽的刹那,远在数十里外的苍宇忽然面色一变,转头看向苍涛身死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一章 苍宇云萱 “苍宇师兄?怎么了?” 就在纵身飞掠的苍宇色变转头的刹那,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却是假扮做天轩子的云萱关切询问。 “苍涛死了。” 苍宇步履稍缓,面色沉凝的摇头一叹,目光悲痛道:“都怪我,以为他有宗门赐下的宝物,可保性命无虞,却不料他还是死在了此间生灵的手中。” 亦步亦趋跟着苍宇的云萱闻言顿时心生诧异,却见苍宇心情低沉自责不已,不由有些担忧,连忙宽慰道:“苍宇师兄,呃……人各有命,这也怪不得你的。” “终究还是我没有尽到看顾之责。” 苍宇摇摇头,看着云萱有些后怕道:“还好我心忧之下,中途前来寻你。否则若是你也遇到什么变故,我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这几等于表白的一句话落在云萱耳中,登时激得她心头泛起了涟漪,让她瞬间羞红了脸颊,低头垂目嗫喏道:“苍宇师兄……你……我也……” 苍宇见状温和一笑,探手轻抚了一下云萱脸颊,温柔款款道:“云萱,你想说什么我心中都清楚,我也觉得遇见你真乃我一生之福。 “只是我如今自身难保,恐怕回归宗门便会被宗门镇压甚至打杀,所以出得秘境之后,却没法子与你做道侣了。” 沉浸在苍宇柔情之中的云萱正觉心头小鹿乱撞,可意乱情迷间却听到了苍宇的后半句话,心头顿生愕然,不解问道:“苍宇师兄,何出此言?” 苍宇闻言幽幽一叹,认真看着云萱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可听说过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云萱眸中尽是茫然之色,思忖片刻后皱眉摇头道:“却是我寡闻浅识了,从不曾听闻过师兄所说的妖魔。” “那不是妖魔。”苍宇失笑摇头,然后神色间隐隐带着几分苦涩叹道:“不过是一些找不到归途的被迫离乡之人罢了。” “找不到归途?离乡之人?”云萱闻言颇感不解,却见苍宇一脸的落寞苦涩,一道灵光忽然闪过脑海,恍然道:“师兄,你……” “云萱你果然蕙质兰心。”苍宇苦笑着缓缓说道:“云萱你应该知道,我俗家姓名唤做张崇,是土生土长的代国人,父母兄长也都是代国百姓。 “只不过我还有一个其他人都不知晓的秘密,那便是我出生之时虽为婴孩,却并非懵懂无知,而是带着上一世的全部记忆降生的。” “啊?”云萱讶然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苍宇,“那师兄你上一世是什么样的人?” “上一世……”苍宇面露追忆神色,缓缓说道:“上一世我名叫张云杰,只有二十一年寿岁,尚未从大学毕业便意外身死了。” 云萱闻言好奇问道:“什么是大学?” 苍宇笑了笑一边遁行一边解释道:“是我上一世那方世界的求学之所,你当它是一个大大的学堂便好……” 苍宇说着,又说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种种经历和见闻,时不时的面露缅怀之色,似是对原先的世界怀念非常。 紧紧跟着苍宇的云萱则一边顺着他的话发挥想象,一边专注地听着苍宇描述他上一世的种种,很快就听得入了神。 就这样,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而待得苍宇停了话头,听得神思不属的云萱才渐渐收敛了心念,忽地眼珠一转,有些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问道: “苍宇师兄,你上一世,呃……有没有那个……那个……心上人啊?” 眼见云萱鼓足勇气发问,却结结巴巴的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苍宇不由失笑道:“上苍待我不薄,让我上一世连带这一世,只遇到一个心上人。 “而她此时正在我身边,低头垂目的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心上人。” “啊?”心中揣着紧张的云萱闻言愣了一下,却很快明白过来苍宇话中的含义,脸颊顿感世红透了,一双妙目更是慌慌张张的不知该看哪里,活似一直被惊到了的鹌鹑一般。 而下一刻,不等云萱从羞喜中缓过神来,她就觉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一暖,却是被苍宇轻轻握住了! 刹那之间,久居宗门未经恋爱之事的云萱就觉脑中轰然一乱,茫茫然不知该做什么,足下的步子也变得凌乱不堪,若不是苍宇牵着她,险些将自己绊了个趔趄! 可就在这万般甜蜜美妙的时刻,却听苍宇忽然语气低沉道:“云萱,你觉得我是妖魔吗?” 心思正凌乱迷蒙的云萱闻听苍宇相问,眨眨眼收敛了心神,连忙摇头道:“苍宇师兄天资纵横德才兼备,是一等一的好人,怎会与妖魔二字扯上关系!” “听你这般说,我心中欢喜得很。”苍宇闻言面露欣慰,旋即又摇头苦笑道:“可是宗门中的长老们却说,我这等存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域外天魔,要将我粉身碎骨诸神灭魂……” “这……这却是何道理!”云萱面带急切不敢置信道:“苍宇师兄你为天耀宗立下恁多功劳,忠勇无私之名便是我兄长也钦佩万分! “他们怎能枉顾你往日的功绩,只因你带着宿慧降生便要将你打杀呢?” “事实便是如此。”苍宇无奈道:“我也曾想着竭尽全力为宗门立功,是以才会处处争先。 “可结果却还是一样,得来的终究还是落向脖颈的利刃。” “这……”云萱越发急了,蹙眉怨道:“若身怀宿慧也是罪过的话,他们怎不去寻佛门的晦气?索性将那些带着宿慧降生的通灵圣僧也打杀了去!” 苍宇面色复杂的的摇头叹道:“不为别的,只因那些圣僧上一世都是此方世界的生灵,而我的上一世却是外界之人。 “且我这等人放在任何一个宗门,下场都只有一个,那便是身死道消。” 云萱闻言一滞,旋即急切道:“师兄,你智计无双,难不成都没有自救的法子?” “自是有的。”苍宇点点头,旋即又遗憾摇头道:“可我一人却施展不得,需一人全力助我。 “我本想求助于你,可你一旦参与进来,便会沦为勾连域外天魔的邪道,所以……” 云萱见状顿时面露坚毅截住了苍宇的话头,目光坚定的看着苍宇道:“师兄,我愿助你!” 第一百八十二章 苍宇所谋 云萱毫不犹豫的一句我愿助你,顿时让苍宇呆怔当场,片刻后才连连摇头道:“云萱,你在凌云山前程大好,切莫因为我犯了糊涂。 “你若与这事情扯上关系,莫说凌云山,便是代国乃至天下也再没了你的容身之处。 “到那时,此后余生你便再也不能回凌云山,见父母兄长也成了你再也无法企及的奢望。 “除了与我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再无其他路途可走。” 苍宇的话让云萱陷入了沉思,可仅仅低头思忖了片刻工夫便抬起头,神色越发坚毅的说道:“苍宇师兄,别说了,我愿意助你脱困。” “云萱……” 苍宇动容的看着目光坚定的云萱,深吸一口气郑重立誓道:“云萱,从今往后,不管是和风煦日,还是暴雨雷霆,我都绝不负你。 “若违此誓,便叫我千刀万剐身死魂灭!” 说罢,一抹波动隐隐约约飘荡开来,消散于莫名之处。 而苍宇这一番郑重其事的道誓发罢,直说得云萱脑子热乎乎晕陶陶的,一时间只想着与苍宇长相厮守携手余生。 恰在此时,她又觉一双极其有力的温暖臂膀将自己拥住,紧接着熟悉又带着暖人温度的气息钻进了鼻腔,整个脑海瞬间便被柔情蜜意填满,只剩下了一个个满带着羞喜的旖旎念头。 不过不管是郑重立誓的苍宇,还是沉浸于甜蜜之中的云萱,都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茂密树冠之中,隐藏着一个被苍宇誓言震惊到的身影! 而左章看着不远处真情相拥的苍宇和云萱,心中的错乱感和荒谬感简直浓得不能再浓! 不是他不明白苍宇在借助云萱之手摆脱天耀宗的掌控,而是他实在看不明白苍宇那番看似郑重其事的誓言,究竟是发自内心的真情,还是别有用心的假意。 片刻后,面色古怪的左章摇摇头,他虽弄不明白苍宇对云萱的情谊是真是假,但却清楚地感受到了苍宇想要从天耀宗脱逃的迫切。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那般轻易地发下誓言! 要知道在这方世界,寻常承诺和随口誓约违背也就违背了,并没有什么严重后果。 可魂誓、道誓、佛誓等等涉及那些玄妙莫名的存在的誓言,却不是那么好发的! 且看苍宇发誓时的架势,很明显立下的是魂誓,这种誓言等同于在神魂内铸上了一道枷锁,一旦违背誓言,苍宇身死魂灭便在顷刻! 而看着方才毫不犹豫许下誓言的苍宇,左章暗暗咋舌心生感慨。 你对自己倒是真的狠! 这魂誓一成,你此生便都要与这云萱绑在一处了…… 不过这云萱看着有些头脑不清,却颇有些厉害之处。 不仅法剑一道造诣颇深,之前匆匆一瞥,我竟没瞧出她是个女子来! 说着,左章就将视线落在了云萱身上,目光中满满都是审视和欣赏的意味。 原来,先前左章发现他们三人的时候,并未发觉云萱是一名女子,如今见苍宇和她这般亲近甜蜜,才发觉对方真身乃是一名女子。 而细细打量之下,左章这才发觉这云萱易容乔装的蛛丝马迹,同时也发觉她身上除了缠绕着那玉佩形成的青色气息以外,还有一抹极其淡薄的白色气息似云雾一般覆在她身上。 看到这里,左章顿时明白,这云萱不仅用了易容乔装的手段,还用上了道门的幻化术法。 至于她假扮的是谁,左章只简单思索就明白过来,乃是无昊口中凌云山最杰出弟子天轩子。 想明白此节,左章不禁暗暗喟叹于云萱修行天赋之强,竟能将天轩子扮得毫无纰漏。 可念头未息,他心中却忽地一震,双眸剧震猛地转向苍宇,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左章忽然想起,无昊曾说代国决定使团成员的殿前大比上,苍宇与天轩子对决之际,全程只守不攻,硬是将天轩子耗得手段尽出底牌全露,这才以一记平平无奇的金光符将其败退。 恰是这一场比斗,是让无昊摸透了天轩子的底细,随后奉师门密令,觑准天轩子的弱点予以痛击,一举将其打成重伤! 而如今想来,若是天轩子当初不曾被重伤,云萱也就不必冒名顶替到边境五山之中探寻秘境,更不会拿到青色玉佩而与苍宇一同进入秘境之中! 亦即是说,苍宇在成为使团成员之前,就已经谋划好了后续的一切! 为的就是能够进入此间秘境,从而获得劝说云萱协助自己和独自行动的机会,以便逃离天耀宗的掌控! 想到这里,左章忽然意识到,即便自己和王氏一族不动手,苍宇也会将所有碍事者除掉,只留下他与云萱两人! 而再深想一层,苍宇之所以有底气在这个秘境之中筹划逃脱天耀宗的手段,想来是有不小的成功把握。 且从拥有这种成功的把握来看,他还很可能掌握着一些关于此间秘境的讯息! 哪怕不知全部,也定然知道能同时进入此间秘境的人极其有限,且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想着想着,左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苍宇的目光中已经带了浓浓的戒备。 好家伙! 难怪代国三宗每家都有两个能进来…… 弄了半天……却是你弄出来的手段! 筹谋至今,恐怕唯一出乎你预料的,便是宇定道士的分身符被苍涛带入秘境了吧! 默默地念叨完,左章忽然想起自己打杀苍涛和毁去宇定道士分身符的行为,实则是帮了苍宇天大的一个忙!顿时就觉得有些亏了,合该留着他们恶心一下苍宇来着! 不过,脑海中那略有些吃亏的感觉只是稍一闪动便被左章抛开,重新定下心思全神关注着苍宇接下来的行动。 只见不远处的苍宇在将云萱紧紧拥在怀中片刻后,才面带不舍的缓缓松开,款款柔声道:“云萱,只可惜此时事态危急,却不是你我松懈之时。 “现今需尽快寻一处隐蔽之所,将此物布下!” 说着,苍宇从怀中掏出一块七寸大小的圆形雕板,轻轻放在云萱手中。 云萱收敛旖念镇定心神,看着手中的雕板,却发觉上面铭刻着繁复纹路,好些位置上还镶嵌着珍稀灵材,顿时惊道:“这……这是高品阶的阵盘!” “云萱果然见多识广。” 苍宇点点头迅速道:“我机缘巧合拿到一本阵道古籍,苦心钻研之下,耗费我毕生积蓄,终于炼出了一张阵盘。 “这阵盘上的传送阵,通往我在外界的一处隐秘洞府,因此有了这张阵盘,你我便有了能从此间秘境脱困的后路。 “只是布置此物之前,我却需你将天耀宗种在我身上的一些手段祛除!” 云萱讶然道:“却不知是何等手段?我如今修为被压制,不会误了师兄的筹谋吧?” “当然不会。”苍宇笃定道:“我会布下阵法协助于你,你只需按我吩咐施为,便能助我成事。 “只是祛除我体内的隐患之后,我修为会跌落一个大境界,且一时半刻动弹不得,须得你护佑我一阵。” 云萱闻言当即神情认真的答应道:“师兄放心,我拼却性命不要,也定护你周全!” 苍宇见云萱神情认真无比,心头不由涌起阵阵感动。 只是他却不知,藏于不远处树冠上的某个人,却在听到他的话后,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潭底所见 苍宇和云萱议定行止之后,立即登高遥望四周,紧接着便二话不说全力施展遁术,向着某个方向飞快纵掠而去。 潜藏近侧的左章同样有着自己的谋划,且对他们两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因此毫不犹豫的潜藏行迹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三人两前一后向着某个方向奔去的时候,始终顺着左章留下痕迹不停追索的王九洪和王氏族长,在途径无忧身死之地,确认无忧死于左章之手后,又一路赶到了苍涛身死的地方。 而看着四周并不算多的打斗痕迹,王氏族长神色一喜啧声赞叹道:“王石真个了得!竟又打杀了一只九级异兽!” 王九洪扫量四周,见打斗痕迹只局限在很小范围,并没有向四周扩散的迹象,顿知左章仅用了很短时间便将异兽打杀,心头顿时生出几分异样,有些按捺不住的顿了一下手中的伏魔棍。 正根据痕迹探查左章去向的王氏族长见状,立即察觉了王九洪心中的几分不甘,嘿声笑道:“虽不知具体争斗过程如何,但此间争斗痕迹还算简明,并不难判断。 “当是王石凭着身法骤施突袭,那落单的异兽仓促下应对不及,这才被王石几招袭杀。 “而王石本事稍逊于你,想来所杀的异兽实力便是比他强,也有限得很,所以你也不必介怀。” 王九洪闻言默然片刻,然后轻笑一声摇头道:“死于王石手中的九级异兽,已比半数也多了。 “所以我虽实力较他稍强,可他的杀伐手段却胜我不少,这点自知我王九洪还是有的,因此族长您也莫要宽慰我了。” “半数以上?”王氏族长惊呼一声,瞳孔微颤迅速盘算一遍,顿时动容的倒吸一口凉气道:“还真是! “算来算去,死于你我二人手中的异兽,竟都没有他一人打杀的多! “不过……也是幸亏有他!不然此番异兽来势汹汹,恐咱们不仅讨不得好,还要牺牲不少族人性命!” 王九洪重重点了点头,旋即目光火热的说道:“此间事了,定要与他好好较量一番!” “你可真真是个武痴!”王氏族长哈哈一笑,旋即眸光闪烁着笑呵呵的叮嘱道:“也罢,较量过后,我会和长老联名,破格赐下九字于他。 “之后,再让他做族中副统领,好好帮你把护卫队整肃一番!承平日久,一个个的连杀敌本领也稀松了……” “副统领……” 王九洪立即想起了双腿具断的王九成,面上沉郁之色一闪而过。 而紧接着他又想起,左章一人便将几乎屠尽王九成一行的异兽打杀,不由重重点头道:“族长此言不差! “倘若九成他们当初有王石的机警和敏锐,想来也不会遭了异兽的毒手!” 说罢,有心追上左章尽快了结异兽的王九洪,便全力帮着王氏族长分辨痕迹,并很快确定了左章的去向,与王氏族长一同飞快追去。 而就在他们顺着痕迹准备与左章汇合并尽快斩杀他们眼中的异兽时,左章已经缀着苍宇和云萱两人,来到了一处颇为隐秘的幽潭边。 不过当左章亲眼看着他们两人携手跃入幽潭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却站在湖边草丛中犯起了嘀咕。 跟了半天,还以为你们要钻小树林了……结果跳水池子了! 话说……你们玩的这么野吗? 龇牙咧嘴的犹豫片刻,左章扫去脑中杂念,缓缓步出草丛,悄悄伏身在幽潭边,将眼识耳识催至极致,这才谨慎万分的将脸埋进潭水之中。 就在左章将面门双耳沉入水中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瞬间沉凝下来,原本山林间嘈杂的声音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幽潭之中独有的闷闷水声,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话语声。 诧异之余,左章细细分辨,发觉说话者正是苍宇和云萱,只是他们的声音浑浑闷闷字句不清,听得不大真切。 怎会有他们的话语声传来? 他们两人还能在水中对话不成? 抑或……施展了什么道法? 心生疑惑之下,左章运足目力向幽潭深处看去,可纵然眼前清晰了不少,水下却终究不如岸上,只能看到一个丈半方圆的淡金色透明光膜,如玉碗倒扣般定在潭底。 只不过由于幽潭颇深,光线不明外加潭水阻碍,左章只能看到其内有一站一坐两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避水阵法? 这苍宇藏着的手段倒是多! 只是不知……这阵法有没有什么古怪。 眼见光膜内两道身影行动如常毫无滞碍,左章便知苍宇是在潭底弄出了一个类似密室的空间,顿时暗呼手段高妙。 要知道陆上虽然隐秘处极多,可却远不如水下稳妥,毕竟以这一方幽潭的池水做屏障,天然便能隔绝大部分生灵的探究之心。 况且安坐池底也便于监听四周,一旦有人贸然靠近,无论是涌荡的激流、卷扬的泥沙还是催发的声响,都能让光膜内的人迅速警觉并及时作出应对! 思及于此,左章感慨苍宇心智非凡的同时缓缓退回岸边草丛中,默默将赤红螺纹长棍收进佛国,然后细细看了看幽潭中的泥土色泽。 片刻后,心中有了计较的左章换上一身棕黑色衣衫,又将面容头脸遮了个严实,这才将破甲剑牢牢绑在背上,选了个隐秘位置,沿着潭水边岸极其缓慢的将身子没入水中。 而当他悄无声息的遁入水中之后,立即闭锁周身窍穴,凝神屏息沉下身子。 紧接着,就见他双足双手紧紧贴着池底,仿若一只人形大鲵一般,小心翼翼的不激起一丝水流泥沙,一寸一寸的向着光膜挪去。 而此时的光膜之中,苍宇双目闭合盘腿坐定,一身衣物尽除,便连扎发髻的玉簪也被他摘下,真真成了一物不加于身的光坦模样。 不过也因着苍宇这般模样,一旁的云萱此时已是羞红了脸,饶是她竭力镇定心神,依旧有些气息不匀,两只眼睛更是不知该看往何处,慌乱羞窘的眼神时不时的就要乱飘一下。 只是纵然心中满是羞意,可她却不敢有丝毫疏忽,神识紧紧锁定端坐光膜空间正中的苍宇,一对眉毛已是紧张地绞在一起。 而之所以会这般,完全是因为苍宇所坐之处,乃是一座阵法的正中之位。 那是一座繁复玄奥的阵法,正因为云萱不停灌注真元而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晕。 只见这阵法光晕明亮时,阵纹中便衍生出一道道带着倒刺的蛛丝一般的丝线,深深刺入苍宇身躯之中,然后如勾索似的从苍宇身上钩下一丝丝细小如尘的血肉筋骨。 而当那阵法光晕暗淡时,阵纹中则会散逸出一缕缕血色气息,似细小灵蛇一般飞快钻进苍宇身上的伤口之中,紧接着他身上因血肉筋骨被勾走而形成的伤处便会迅速复原。 就这样,随着阵法光晕的明灭交替,苍宇也不断地重复着受伤和复原的过程,而那些伤后复愈的部位,则不会再受第二次伤。 光膜外,终于潜行至近处的左章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顿时明白苍宇在借助阵法,一点一滴的重铸血肉,从而达到祛除天耀宗施加在他身上手段的目的! 然而左章也很快明白过来,苍宇的这种手段有效归有效,可这般一丝一缕的重铸血肉,不仅效率颇低,所带来的痛苦也堪比钻心剜骨,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看苍宇面色惨白汗流浃背的模样,显然被这重铸血肉带来的痛苦折磨得不轻! 啧啧……为了脱困你也是拼了命了…… 这般痛楚虽比不上我修炼本命神通不坏时的折磨,相差怕也有限! 可怜呐,穿来这方世界,想要好好活着,却要经历这等苦楚。 思忖着,感同身受的左章不由对苍宇多生了几分同情。 不过,心中默默念叨的左章同情归同情,却并没有因为同情而改变自己的筹划。 于是他在潜藏阵外的同时,也坚决地暗暗攥住了破甲剑的剑柄,静等苍宇重铸血肉完毕的那一刻来临!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举俘获 眨眼之间,半个时辰悄然而过。 光膜内,端坐于阵法中心的苍宇此时已经不再流汗,只是面色越发惨白,始终紧闭的一对眼皮下眼珠剧烈颤动,置于膝头的双手也抖个不停,显是已经到了极限。 而向阵法中灌注真元的云萱看样子也是撑不了多久,已是满头大汗的她此时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似是马上就要坚持不住。 若不是她一直吞服丹药补足真元,恐怕早已支撑不住吐血昏迷! 不过,在他们两人的不懈坚持之下,苍宇置换一身血肉筋骨的计划却是顺顺当当的进行了下来。 如今,那玄妙阵法衍生出的倒刺蛛丝,已经将他身上大半的血肉筋骨钩走! 而那能迅速痊愈伤处的血红气息,也将苍宇双眼以下的身躯尽数重铸! 然而左章知道,之前再顺利,如今但有丝毫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只因接下来的一步,才是重铸身躯的重中之重,将颅脑毁弃后再进行再生! 而作为容纳神识魂魄的关键之所在,重铸之时稍有疏忽便会让全无防备的苍宇遭受重创,到时候最好的结局也是神魂受损而留下不知会是什么的后遗症! 不过就在左章凝神等着那玄妙阵法给苍宇重铸颅脑之时,却忽见云萱抖手丢出一方金灿灿的三寸金棺,凌空虚悬与苍宇头顶两寸处! 紧接着,云萱面色艰难的咬牙诵了一句咒言,那金棺的棺盖忽地应声打开,然后一股吸力从金棺内骤然迸发,刹那间便将一个虚幻人影从苍宇天灵吸出,收入了金棺之中! 光膜外的左章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甚至险些因为惊诧而不小心张开嘴,让潭水倒灌口中! 只因那金棺丛苍宇天灵处吸走的虚影,与苍宇体貌一致无二,完全就是小一号的苍宇,显然就是他的魂魄! 原来如此! 刹那间,一道灵光从左章脑海闪过,他顿时明白苍宇竟是打算用离魂之术,来规避神损魂伤的可能! 然而左章却也知道,神识魂魄轻易动不得,离体之后便会不断损耗,离体越久便越是虚弱! 即便有将神识魂魄暂寄他物的手段,这一出一进来往之间的损耗所带来的后患,也不知要将养多久才能恢复。 所以此举虽能避过重铸颅脑时的风险,却要承受神魂离体所带来的后患,而这后患的轻重,却要看寄魂的手段和主导寄魂者的本事! 想到此处,左章一边惊叹于苍宇的奇思妙想,一边将目光投向那金棺和云萱,却见那金棺收入苍宇的神魂之后便无声合拢,静静虚悬于苍宇头顶。 至于云萱,此时却是俏脸煞白嘴角沁血,看着竟比方才还要艰难几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不支倒地! 而就在旁观的左章也跟着紧张起来的时候,越发不支云萱奋起全力勉强抬手,将一瓶丹药不管不顾的倒进嘴里,然后妙目一瞪,疯狂催鼓体内真元,不要命的向那玄妙阵法之中灌去! 瞬时间,那玄妙阵法光芒骤盛,数之不尽的倒刺蛛丝仿若无数细小灵蛇一般,冲着苍宇颅脑而去,刹那之间便将他的半个脑袋绞散! 而下一刻,玄妙阵法光芒忽敛,浓郁至极的血色气息鼓荡而起,眨眼间便聚拢在苍宇仅剩的半个头颅之上! 很快,苍宇那鼻梁以上尽数消失的头颅的创口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肉芽! 这些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重塑苍宇那被倒刺蛛丝绞散的颅脑! 然而,颅脑重生显然极其损耗真元,刚刚才吞了一瓶丹药的云萱眨眼间便再度真元不继,无奈之下又将一瓶丹药急急吞了! 就这样,当勉力维持阵法的云萱服罢了三瓶丹药之后,阵中苍宇的颅脑终于再生大半,眼看就剩天灵处的最后一层骨骼肌肤,只要再将阵法维持数息便能大功告成! 可就在这时,那容纳苍宇神魂的小小金棺忽地爆出一声金铁崩裂的脆音,数道细如发丝的裂纹忽然出现在金棺之上! “不要!” 云萱见状面色剧变骇然惊呼,下意识就想扑上去维系金棺的稳定! 可很快她又醒悟到,此时重造苍宇身躯才是最紧要的! 于是急切之下,她再顾不得自身安危,豁尽全部真元灌入阵法之中! 刹那之间,血色气息奔涌而起,瞬间便令苍宇的颅脑恢复如初! 而恰在此时,那金棺似是不堪重负一般,在一声铮然脆响之中崩散分解,将苍宇的神魂暴露出来! “摄!” 云萱见状奋起余力,竭尽所能抬起似有千钧重的手臂,凌空虚摄向下一引,堪堪令苍宇魂魄重回天灵之中! 而做完这一切后,真元彻底耗尽的云萱再难支撑,哇的一声口喷鲜血软软倒地! 不过即便耗尽真元不支倒地,云萱面上却不仅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反而带着满满的如释重负和欣喜神色,满含温柔蜜意的眼神毫不保留的落在了苍宇身上。 只见阵中的苍宇闷哼一声睁开了双眼,不过他此时神魂暂离后刚刚归体,尚未恢复过来,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茫然。 然而这些许茫然很快就被一缕清醒扫去,只是苍宇此时因着身躯重铸和神魂暂离后归来而动弹不得,只能将关切万分的目光投注到倒地不起的云萱身上。 “云萱!你可有受伤……” 嚓! 话音未落,一声如裂帛般的异响极其突兀的响起,紧接着那原本极为稳定的光膜忽然明灭不定的闪烁了两下! 苍宇心头一惊循声看去,却见云萱身后的光膜上,一截清亮如月的长剑毫无滞碍的直直刺穿了光膜! 而在光膜之外泥沙卷荡的潭水中,一个模糊身影紧紧攥着月色长剑的剑柄,手腕骤然急转! 嚓嚓! 裂帛声再次响起,那月色长剑似化作匹练一般舞动了几下,眨眼间便在光膜上绞出了个大洞! 绕是苍宇素来镇定冷静,此事也被惊得遍体生寒! 要知道这避水金光罩是他根据天耀宗的金光罩改进而成,不仅有避水之能,坚实程度也远比金光罩要强! 而如今这避水金光罩被人轻而易举的一剑斩破,如何不令他吃惊! 且更重要的是,此时他们具在水下,避水金光罩被这么一斩,崩解便在顷刻之间! 而就在崩解二字在苍宇脑海中浮现的时候,那一直护佑着他重铸身躯的避水金光罩忽然一暗,紧接着就在一声轰然巨响中瞬间崩解! 下一瞬,无穷无尽的潭水失了阻挡,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挟万钧之势向着丝毫动弹不得的苍宇和云萱压下! 可是值此危难时刻,分毫动弹不得的苍宇似是没有看到那奔涌而来的潭水,清冷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死死盯在那个模糊的身影上,似要将对方印刻进脑海中一般! 而左章见苍宇死死盯着自己,心知他虽动弹不得却自恃修为不俗,笃定这滔滔潭水伤不得他与云萱,所以变将全部精神投注在自己身上! 瞪我? 问题是如今这般光景,你和我瞪眼珠子有啥用! 左章哂然一笑,将剑鞘提在手中的同时足下一冲,整个人便如魅影般飘忽一闪,赶在潭水将苍宇和云萱吞没之前,挥鞘分别击在两人额角! 紧接着,左章还剑入鞘收归佛国,然后双手迅捷无比的一捞,便将陷入昏迷的两人捞在手中! 轰! 一声巨响过后,无尽潭水轰然压下,可拎着两人的左章却除了闭紧双眼抵御泥沙以外,整个人便如钉入地面的铁钉一般,不曾被那汹涌潭水撼动分毫! 而直待到潭底水波复定,左章这才睁开双眼,双足猛一跺地,拖着苍宇和云萱迅速上升,眨眼间便跃出幽潭再度踏足坚实的地面。 “呼,还是岸上舒服点!” 左章丢下手中两人,深吸一口气后借着运转真气驱除身上水渍的空档,将潭边痕迹稍作改变,然后仰头辨明方向,旋即再度拎起苍宇两人,运转身法跃上树稍,几个纵掠便远遁不见。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王九洪和王氏族长忽然急急奔至潭边。 可顺着痕迹一路追来的他们扫量四周后却发现,虽然岸边的些许水渍表明有人从潭水中跃了出来,可却寻不到任何能帮他们确定那人去向的蛛丝马迹! 王九洪时常进山狩猎,寻踪定位的造诣颇深,只是这一次他却盯着两枚水渍足迹泛起了愁。 而埋头研究片刻之后,王九洪看着渐干的足迹呲牙咧嘴道:“这两个足迹……当是王石留下的。 “可是足尖所向的位置却没有离去的痕迹,四周也仅有来至此处的足印,啧…… “他这去向,我还真是有些看不分明了。” 王氏族长此时已经放弃了研究足印,转而站在幽潭边,皱眉打量着幽深的潭水,默然片刻后忽然开口道:“这幽潭无风却微澜,潭底又有泥沙涌动…… “看样子,他曾与异兽在潭底激斗一场。只是不知为何,他离去时颇为急切,许是纵上树去从半空离去了。” 王九洪闻言连忙来至潭边,扫了一眼幽潭后恍然点头称是,旋即目光再次落在那两个已经干了大半的足印上,若有所思道: “那两个足迹颇为完整,又恰到好处的排在一处,与王石双肩齐宽,想来他从潭中跃出时颇为从容。 “而从容便不可能是仓促而逃,是以他当时急切离去,该是遇到了必须不顾一切追去的事情。” 王氏族长闻言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旋即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王九洪道:“九洪,我继续追寻王石,并会在沿途留下记号。 “你则速去巡查异兽殿,确认剩余两只异兽是否身死!若尚有一只存活,便确认其位置所在,立即与我汇合!” “是……呃?”见族长发令,王九洪下意识就要应下来,可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劲,顿时面露讶然问道:“族长,你是说那两只异兽……” “些许猜想,还需你去验证一番。”王氏族长眸光闪动,视线逡巡着四周沉声道:“毕竟从痕迹来看,王石还算是从容。 “至于那两只异兽,能让他不管不顾的追去,想来是抓住了将它们一举打杀的良机!”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让王九洪心中震撼不已,愣怔刹那才反应过来,却在王氏族长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息了追问的心思,果断折返巡查异兽殿去了。 而待到王九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中,王氏族长忽然面色复杂的揉了揉额角,接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意选了个方向,缓步离开。 与此同时,先一步离去的左章已经来至数十里外的一处山坳。 而见这里颇为隐秘,左章果断纵身跃入其间,寻了个平坦的草坪,将尤在昏迷中的苍宇两人面朝下放在地上。 紧接着,他也顾不得休息,一手抵着一人的后背,开始催运真气驱除两人身上的青色气息。 眨眼间,半柱香的工夫转瞬而过,驱除两人身上青色气息又封了两人经脉窍穴的左章咧嘴一笑,拍拍手站起身来,选了个位置惬意坐定,翘着二郎腿拈起一颗石子,抖手丢向苍宇。 啪。 一声闷响过后,精准击中苍宇后脑的石子弹到了一边,而苍宇温润如玉的声音也适时响起,“阁下好手段,在下佩服。” “咦?这就开口了?我以为你还要装一阵呢。” 恰坐在苍宇和云萱视线死角处的左章眸光微闪,哑着嗓子嘿声冷笑道:“莫名其妙落在我的手中,可有不甘?是否很好奇我的身份?” 换音刚落,动弹不得的苍宇便从容答道:“技不如人,何来不甘?至于阁下的身份…… “我虽好奇,此刻却没资格探听。” “呵!还是个识时务的!”预料到苍宇会这般回应的左章暗暗点了点头,继续哑着嗓子问道:“我且问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却听苍宇冷静道:“阁下至今没有杀我二人,自是有事情要我们做,是以还请阁下明言,若是我们不想死,需做些什么?” “哈哈哈!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左章狂放大笑一声,旋即狞声笑道:“实话告诉你,此间秘境已是我囊中之物,只是我分身乏术,不能常常看顾此地。 “所以,我想寻一条得用的忠犬,替我将觊觎此处的外来贼子尽数诛除! “我看你本事尚可,做一条忠犬绰绰有……” “好。” 不等左章说完,趴在地上的苍宇就平静的答应下来,语气淡然无波,被叫做忠犬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气恼羞愤的样子。 料定苍宇会答应下来的左章眉头一挑,将心中对苍宇的评价又调高了一分,然后状极满意的狂笑几声,寒声道: “既然愿做我守门的忠犬,那你便立下愿意拼死抵御外贼的誓言吧! “还有,此间秘境既归了我,秘境之中的原住生灵自也是我的财产! “所以誓言中还需加一条,那便是你们不得伤害此间秘境中任何一名原住生民的性命!”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两派秘闻 就在苍宇立下魂誓的时候,不论是故扮凶恶的左章,还是动弹不得的苍宇,都不知道片刻前苍宇身躯重铸的刹那,天耀宗内一间摆了十几盏烛火的小小殿宇内,光线骤然暗淡了些许! 而这变化虽然轻微,却是突兀非常,于是立即引起了一名在殿中值守的道人的注意! 只见这道人肩宽面窄阔耳薄唇,一头白发两道苍眉似是上了年纪,可却面无皱纹,丝毫都不显老,看着似是仅在四十岁上下。 而这道人原本正在安放烛火的三阶供台前闭目打坐,忽然暗淡的光线却激得他骤然睁了眼,立即看向导致光线忽暗的位置。 那是一盏放置在三阶供台上居中一阶的古拙烛台,烛台上固定着一根长约三寸的淡黄色蜡烛,这蜡烛色泽形制都很是出众,看着颇为不凡。 只不过,这只卖相不俗的蜡烛的烛芯不仅没有顶着一丝火苗,反倒还冒着一缕如丝线一般的青烟,显然刚刚毫无征兆便熄灭的就是它! 而那白发道士一见是这盏烛台灭了,顿时面色一变,二话不说长身而起,转身便向殿门外奔去! 却见他刚踏足殿外便立即掐诀诵咒,紧接着他便毫无征兆的凌空而起,直向着某个方向踏空飞掠而去! 转瞬之间,白发道士仿若掠空流光一般飞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头,轻飘飘的落足于一片郁郁葱葱翠意盎然的竹林外。 而他刚一落地,便朝着竹林躬身拱手道:“弟子空思启禀师叔,苍宇命灯于三十息之前灭了!” 一语说罢,他的话语声已然飘飘荡荡传进竹林深处。 然而让空思道人诧异的是,严令他死死盯着苍宇命灯且一有异样立即禀报的宇定道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似是根本不在林中一般! 空思道人见状不由心生好奇,正犹豫要不要进林中探一探究竟,却忽听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林中传出,“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是!”空思闻言连忙按下心头好奇,恭敬行礼后转身跃下山头,掠空而去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在竹林深处的一间竹屋内,命他退去的宇定道人此时正盘腿端坐静心吐纳,只是看他苍白的脸色和胸襟上殷红的血迹,显然伤得不轻。 “噗……” 忽然,宇定道人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同时鲜血从口鼻间喷涌而出,顿时将已经沾染鲜血的胸襟染红了大半。 “苍宇……死了?” 喷出一口鲜血而面色愈发苍白的宇定道人将将稳住身子,神情狰狞的咬牙恨道:“不可能!虽不知秘境中发生何事,但我分魂湮灭一事,定与你这域外天魔脱不得干系! “你且等着,当我伤愈之后,我便是平了那文脉狗贼留下的秘境,也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话至最后,宇定道人面上浮现浓重至极的狠厉之色,让他苍白的脸庞看起来活似一张凶戾之气满溢而出的鬼面! 可是宇定道人却是不知,被他深深记恨的苍宇不仅和他分魂湮灭一事毫无干系,还反被打散他分魂的人活活生擒,并在被逼无奈之下立下了好些魂誓。 而作为种种事件的始作俑者的左章,见苍宇极为识时务的按着左章所说立下魂誓,便封了他的口舌,并将一缕真气打进云萱额头。 然而沉稳镇定的苍宇不同,与悠悠醒转的云萱刚睁开眼睛,便神色焦急地四处搜寻苍宇的身影,而听到左章沙哑深沉的威吓时,更是慌张不安低声惊呼。 不过这般表现却也让左章明白,云萱纵然修行天赋不俗,又有些常人难及的厉害手段,但实际上却比苍宇好对付得多。 于是,左章故意假扮残忍冷酷的模样,用苍宇的性命安危加以威胁,很快便让甚少见识阴暗手段的云萱立下了魂誓。 而直到这时,左章才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弹指打出一缕真气,解了苍宇口舌之封,然后老神在在的用沙哑嗓音揶揄道: “如今正事谈完了,你二人且与我说说天耀宗和凌云山的秘闻吧。 “若是所说于我有用,我便大发慈悲,与你们一些好处。 “不过要是敢用些废话糊弄我……呵呵!你们虽还有些用处,可一两条狗腿,说斩也就斩了!” 云萱闻言不由面色一紧,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下意识的便向苍宇看去。 而苍宇对左章的话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给了云萱一个令人安心的沉稳眼神,然后轻声说道:“凌云山并非铁板一块,见不得你家好的人有,与你父母兄长仇隙不浅的人也有。 “你说些他们的恶事和把柄出来就好,至于将来他们会如何,不必太过介怀的。” 这一番话随时轻声诉说,却并未刻意避着左章,所以一个字也没逃过左章本就敏锐的耳识。 而左章也知道,苍宇劝说云萱的同时也在用这一番话试探自己! 不过想到若是彼此异位而处,自己也会想着法的试探对方,再加上同为地球来客,心中便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认同感。 而云萱素来以苍宇为主,听苍宇这般说,稍一回忆便说道:“凌云山长老越明子有一个私生子,这人三十年前在外面犯了杀头的罪过。 “而越明子长老为了保他性命,便安排他改名换姓后又带回山门,收做亲传弟子。 “一年前,光月子师叔曾瞒着她的道侣,以外出完成师门任务为由下山,实则却是与光卓子师叔暗中私会。 “还有……” 随着云萱的话匣子打开,凌云山中桩桩件件的秘闻被她娓娓道来,内容之精彩刺激,直听得左章眉飞色舞龇牙咧嘴。 好在他始终坐在苍宇和云萱两人的视线死角,有用黑布蒙着脸,否则只这听八卦秘闻时兴奋难耐的表情,就足以将他冷酷残忍的人设砸个稀烂! 而等到云萱说完,左章有些意犹未尽的咂摸咂摸嘴,目光落在了同样听凌云山秘闻听得有些上头的苍宇身上,嘿嘿笑着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该天耀宗了!” 苍宇立即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后稳稳说道:“数百年前,天耀宗第九代宗主收了一只妖怪做守山神兽。后因那妖怪尽忠职守,便收做弟子,赐道号宁正。 “宁正原形乃是一只青毛雄狮,因着化形时没有妖族功法,后来自悟的功法又算不得高深,所以一身修为无论如何也难以臻至绝顶。 “于是他狠心废弃一身修为,又恳求第九代宗主为他量身打造一门适合他的功法。 “第九代宗主见他心笃志坚,便结合人族分身斩尸法,给他量身打造了一门斩身法。 “这门功法玄妙非常,能在宁正化形之时,将他生出灵慧后积累的善念与恶念,化作两具与他原形一般无二的分身。 “而只要这两具分身能化形成功,并在修为有成之后再被他人斩杀,宁正便能将一身修为推进到造化境第三重天。 “若是他能再进一步,将斩去他善恶两具分身的人打杀,令心念通达,就不仅能获得上窥大道的机会,甚至还能修至足以破界去往无量道境的至高修为。” 若说云萱口中的凌云山秘闻仿若八卦野记一般,让左章听得兴趣盎然乐此不疲,那么苍宇所说的这一条天耀宗秘闻,便如同忽然鸣响的洪钟大吕一般,惊得左章额角骤跳! 要知道这世间修行流派虽多,可想达至绝顶却是艰难无比,更不用说攀上更高一层后破界而去了! 而据左章所知,上一个破界而去的人,便是将他困在正心寺十四年而寸步不得出的慧觉老僧! 可思及慧觉老僧,左章却又忽地冷静下来,因为在他看来,要说一个修了斩身法的妖怪就能有慧觉老僧那么厉害,便是打死他也不愿信的。 而既然没有慧觉老僧强,左章便觉得没什么厉害的,毕竟自己作为慧觉老僧倾囊相授的传人外加域外天魔,没理由修行到最后还不如一个练了什么斩身法的妖怪! 不过也不能骄傲自满…… 且先绕着些走,尽量不去触对方的眉头…… 待到能在时间横行无忌的时候,再说其他! 脑海中念头一闪,左章便对苍宇口中的宁正多了几分好奇,于是饶有兴趣的问道:“斩身法斩出来的既是原形,那便需这个什么宁正好好地护佑着他们化形和修行。 “既如此,想来他的善身和恶身应当都是天耀宗内有名有姓的人物,却不知他们的名号是什么?” 苍宇闻言顿觉诧异,不由扫了眼身边的云萱,只觉这擒下他的人与听到秘闻而震惊不已的云萱全然不同,语气中竟然并无多少警惕和忌惮,反倒是有些兴趣盎然的味道! 捉摸不透左章心思的苍宇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再多想,老老实实说道:“宁正分出来的善身名叫宁世宗,恶身则名叫宁世伟。 “他们一个是玄妙境三重天,一个是融骨境三重天,已算是修为有成。 “而数月前宁世伟莫名其妙死在了晋国,宁世宗也在数日前被晋国军卒俘走,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因此,怕是过不了多久,宁正就能达至造化境三重天。” 苍宇说罢就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等着左章开口。 可左章此时哪里有心思开口,因为死掉的宁世伟是被他一剑穿耳搅碎了脑子,另一个则是被他生擒后亲手送到了陈瑞正等人手中! 而如此算下来,左章名字绝对位列于宁正必杀名单的榜首! 毕竟宁正想要得窥大道和达至破界而去的境界,便必须手刃左章,替惨死在左章手中的宁世伟报仇! 至于通过商量转圜化解干戈的可能,左章却是连想都不想! 因为就苍宇的描述来看,宁正在自知无法达至绝顶时能狠下心来自废修为重头来过,便说明他将修行看得极重。 这样的人只会将挡在自己修行路上的一切阻碍尽数除掉,而左章,很荣幸的成为了最大的那一块! 要命…… 为了圆张世山的梦,竟惹到了这样一个对头! 不行!需想法子拖延一二,待到我修为提上来,再论如何应对! 隐觉利剑悬顶之下,左章心念飞速转动,旋即不动神色的问道:“竟还有这般玄妙的功法,真真开了眼界! “只是不知,这个什么宁正,可有法子感应到斩杀他善身与恶身的仇人? “若是不能,那岂不是可能终他一生也报不了仇吗?” “阁下心思机敏,在下佩服。”苍宇闻言应了一声,然后细细说道:“待到善身与恶身都死于他人手中,他便能将修为提至造化境三重天。 “而到时候,他便能于冥冥之中,隐约感受到诛灭他善身与恶身的仇人之所在,是以并不愁寻不到仇人。” 左章不由稍稍松了口气的同时,顿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宁世宗被他封了窍穴送到了晋国文武的手中,而晋国文武若是一时兴起将他宰了,自己岂不是要受连累? 不行! 此行结束,需尽快寻到宁世宗,暂且将他的性命保下来! 心知短时间内暂时兼顾不得的左章稍作思忖,便有了定计,随即便若无其事的催促苍宇继续说天耀宗秘闻。 就这样,小半个时辰匆匆而过,当苍宇再度停下话头的时候,左章已经将他所知的天耀宗秘闻尽数掌握在手中。 见自己目的已经达成,左章也不打算徒耗时间,起身来至依旧动弹不得的两人身边,双掌齐出催运真气各拍了两人一下之后,便起身远遁而去,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留。 而等他走远,渐渐恢复行动能力的云萱扶着苍宇缓缓站起,心有余悸道:“也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人物,手段厉害不说,心思也很是诡谲莫测!” “云萱你想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却好说。” 苍宇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目光看着左章离去的方向,在云萱诧异的目光中缓声说道:“我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确曾听人说起过他的那柄剑!”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族长相候 就这样,小半个时辰匆匆而过,当苍宇再度停下话头的时候,左章已经将他所知的天耀宗秘闻尽数掌握在手中。 而见自己目的已经达成,左章也不打算徒耗时间,起身来至依旧动弹不得的苍宇两人身边,双掌齐出催运真气各拍了两人一下之后,便起身远遁而去,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留。 而等他走远,渐渐恢复行动能力的云萱扶着苍宇缓缓站起,心有余悸道:“也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人物,手段厉害不说,心思也很是诡谲莫测!” “云萱你想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却好说。” 苍宇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目光看着左章离去的方向,在云萱诧异的目光中缓声说道:“我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确曾听人说起过他的那柄剑!” “他的剑?” 云萱见苍宇说得神秘,不由努力回想,却只想起自己在潭底因真元耗尽动弹不得时,眼角曾闪过一抹清亮如月的光芒,便好奇问道:“师兄,可是那如月光一般的剑光?” “不错。”苍宇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数日前,边境五山之中闯入一名使剑的武者,所用之剑锋锐无双,剑光清亮如月,但凡出鞘必带走一名天耀宗弟子的性命。 “而天耀宗负责坐镇边境的长老宁正曾传讯与我,说执剑斩杀天耀宗弟子的武者用的是佛门慈悲剑法,且造诣极高,似是周国名门大寺的真传弟子。 “啊?”云萱登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师兄是说,此人乃是周国的僧人?” “没错。”恢复行动的苍宇点头应了一声,默默运转真元调理经脉。 很快,他就发觉自己的一身修为虽跌至勾通境第一重天,可是原本压制自己修为的力量却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因部分经脉窍穴被封闭而带来的修为跌落。 “是他驱散了那玉佩对我修为的压制?”苍宇纳闷低语一声,旋即看向云萱问道:“云萱,你如今修为如何?经脉窍穴可有异样?” 云萱闻言连忙略作感应,很快面露诧然道:“只有勾通境第一重天!不过压制我修为的力量却不见了,却是经脉窍穴被封了几处!” “果然!”苍宇微微颔首,“佛门修士手段诡异,难以常理揣度。” 说着苍宇转而催运真元,一边尝试冲击被封闭的经脉窍穴,一边缓缓说道:“佛门执于搜罗秘境,乃是为了广建道场收揽信徒。 “是以有佛门修士暗中插手此次代国与晋国争夺此间秘境的事情,本就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观他行事,似是并未有将此处秘境上呈宗门的意思,否则也不必逼着你我替他看守此间秘境。 “同时他又说此间原住生民乃是他的财产,想来他是想独占此处,将此间秘境发展成他座下的道场。” 云萱天赋虽高,却对佛门之事不大了解,听苍宇这般说,心中顿时又生出新的疑问,不由纳闷问道:“那他此举岂不是在欺瞒宗门?” “欺瞒?呵呵。”苍宇闻言摇头笑道:“若是值得,便是欺瞒宗门又如何? “云萱你不知道,佛门修士一身修为,除了戒律境需要依靠诸多戒律规范行为、收束本心和打磨体魄以外,再想提升境界便必须去参研佛法。 “可是参研佛法之时,水磨工夫远不如天资悟性来得重要!只因悟性高的不仅进境迅速,将来的成就上限也极高! “而那些悟性低的,便是下了百倍苦功,日后修为上限也因为天资所限,基本已经被定死了。 “只不过,佛门佛祖言说众生平等,所以天资不足却向佛之心甚笃的门徒,也有着提升修为和去往极乐佛国的机会。” 苍宇说到此处,顿下话头看向云萱,看着似是小小的卖了个关子,可目光中却是柔情满满。 云萱被他看得有些羞窘,可却也摆脱了左章带来的惊恐,恢复了几分往日的聪慧,只稍一思忖便恍然大悟道:“那机会……需借助道场!” “不错。”苍宇点头笑道:“入了佛门,想要精进修为,要么凭恃得天独厚的悟性和天资参研佛法,要么就要借助道场收纳信徒,凝聚笃信者的信力提升修为。 “第一条路子能给佛门带去多如牛毛的俊杰良才,第二条路子则能在广弘佛法的同时,向佛门输入难以计数的笃信者甚至狂信者。” 云萱闻言顿时咋舌,随即脑海中忽地闪过父亲曾说过的话,不由啧声道:“难怪父亲说佛门弟子难缠,竟有着这般缘由!” “是啊。”苍宇长叹一声,摇头感慨道:“这也是为什么咱们道宗虽看不起佛门,却又不愿与他们对上了。 “毕竟佛门那些修为高绝的弟子,不是天资纵横的人中龙凤,便是佛心坚笃的狂信之徒,寻常人哪能从他们手中讨得好来。” 云萱闻言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就想起了将他和苍宇生擒的左章,对比片刻后忍不住皱眉道:“可是方才那人不似是笃信之人,为何也会需要道场?” “许是要给自己铺垫后路吧。”苍宇猜测道:“慈悲剑法是佛门少有的精妙剑技,非真传弟子不得授。 “既然他能学到慈悲剑法的精髓,便说明他属于天资纵横的那一类。 “之所以会生出谋夺这个秘境纳为己用的心思,恐怕他对于自己的天赋也不是很自信,想要开辟一座道场以备万一。” 说着,苍宇忽然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嘿声道:“只不过,他想要安安分分的增进修为,却要看看别人答不答应了。” 云萱见苍宇说得玄乎,不由有些担心道:“师兄,你我有魂誓束缚,你千万莫要做什么……” “我?哈哈,我怎会去触他的霉头!” 苍宇见云萱满脸关切担忧,摇头笑笑后轻抚着她的脸颊道:“此后余生,我只守着你就足够了。 “只不过我说的那个别人,却是天耀宗修行了斩身法的那位守山神兽大人。” 被苍宇亲昵的举动弄得羞红了脸颊的云萱闻言,放下心来的同时却也很是不明所以,“宁正老先生?他怎会与这人有瓜葛?” 苍宇面上露出几分等着看热闹的期待神色,呵呵笑道:“天耀宗上下皆知,这僧人用他的长剑频频斩杀天耀宗门人弟子之时,是宁世宗奉命前去追杀他的。 “只是后来宁世宗不知着了什么道,反被他一举生擒,最终落入了晋国军卒手中。 “所以这般看来,他与那位天耀宗守山神兽大人之间的恩怨,可不是能轻易化解的啊!哈哈!” 云萱闻言顿时反应过来,心头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毕竟若是左章被宁正所斩杀,她与苍宇身上的魂誓没了主体,自然再束缚不住两人。 可是她却不知,就在他们议论左章的时候,已奔出数里之遥的左章正一边急速纵掠,一边啧声自语道: “我仅在潭中出了一剑,他便能确定我就是生擒宁世宗的人,并寻机用宁正的消息向我示好和展现自己的价值,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生机。 “啧……有这等心机的域外天魔逃出掌控,天耀宗可有得头疼了。” 说罢,左章咧嘴一笑,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一个巴掌大小的钱袋上。 这是一个造型颇为精致的褐色皮质钱袋,看着没什么异常,实则却是左章从苍宇身上搜来的储纳之物。 至于云萱身上的储纳之物,左章仅是将其中布阵所用的材料和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取走后,便留给了云萱。 而之所以这么做,左章明着解释说是充作他们说了那些秘闻后的奖励,实际却是留给苍宇,算作是他与代国三宗周旋的资本。 只见苍宇的储物钱袋之中,难以计数的杂物被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着,而其中最为显眼的,则是一张阵盘和几本手写的书册。 那阵盘自是苍宇苦心炼制的传送阵盘,至于那些手写的书册,则是苍宇多年来苦心搜集的种种修行功法和各类典籍。 “好家伙!也是够全乎的!” 将苍宇多年辛苦占为己有的左章一边翻看书册,一边啧啧称奇道:“身为天耀宗弟子,又能拐跑凌云山的修行天才,有这两派的修行功法不算奇怪。 “可是无相观绝不外传的五行法诀你竟然也有,这就有点意思了!” 带着捡到装满现金的钱包的喜悦念叨了几句,左章果断将储物钱袋中的东西一股脑收进了佛国,然后取出破甲剑,奋起全力灌注真气,凌然一剑闪电般斩下! 那储物钱袋虽然珍贵玄妙,可终究不是防具,哪里经得起破甲剑的一击,直接就被斩成两半! 嘭! 只听一声令人烦闷的沉沉异响,储物钱袋瞬间化作齑粉,同时一个三丈方圆的空间也骤然从中解放,融入到秘境空间之中! 一剑斩出后就远远退开的左章只觉一阵狂风拂过,眼看储物钱袋碎的不能再碎,嘿然冷笑一声继续赶路。 而之所以这般做,却是左章不相信天耀宗在知道苍宇域外天魔的身份之后,还能好心的给他一个储纳用的宝贝。 且如今他身上储纳用的东西已经多到有些累赘,所以虽不知储物钱袋上面被做了什么手脚,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将之毁掉。 不过就在左章毁弃了储物钱袋之后不久,纵身奔行的他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远处的的山包上。 而看那道身影壮硕的身躯和足边的两把车轮大斧,便知那人乃是一直试图与左章汇合,却始终没能成功的王氏族长。 “族长!王石幸不辱命,异兽已尽数伏诛!” 左章见王氏族长站定在山包上远远看着自己,便立即进入了王石的角色,兴高采烈地向王氏族长走去。 “做的不错。” 王氏族长笑吟吟的赞了一声,待到左章在他身边站定后,用意味不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左章片刻,忽然面色一肃开口问道:“王石,你觉得这方秘境如何?” 脸上正堆着笑容的左章闻言,眸光骤然一凝笑容渐敛,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在王氏族长审量的目光中歪着头想了想才点头答道: “灵气充盈,风光秀丽,物产丰富,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王氏族长闻言眼睛一亮,面上敛去的笑意再度出现,继续问道:“那你觉得王氏一族如何?” “还未曾入城接触,不敢妄断。”左章拱手行了一礼,认真答道:“但是小雨他们一片赤子之心,九洪统领挚诚豪爽,带我都很不错。” “哈哈哈!你对他们的评价倒是高!”王氏族长闻言快意笑笑,随即又问道:“那被我等视作异兽的外来者呢?” 左章闻言眉头一挑,不过刹那诧异后,又觉得王氏族长知道异兽真身实乃情理之中,便坦然答道:“无碍于秘境,于王氏一族而言却有好有坏,只是好的少一些罢了。” 简单的一句话顿时让王氏族长愣怔了一瞬,而回过神来后稍作思忖微微颔首轻声道:“是啊,好坏皆是于我们一族而言,与秘境何关……” 见王氏族长这般反应,左章轻咳一声引起对方注意后反问道:“敢问族长,知晓秘境真相的,除却您以外,还有别人吗?” “没了。”王氏族长毫不避讳的答道:“此事只在新老族长换任之时口口相授,且每一任族长继任时都要发誓绝不将此事外泄给族人。 “所以只要将我打杀了,你是外界来人的事情便没人知晓了。” 正准备与王氏族长好好聊聊的左章闻言,顿时哭笑不得道:“族长您莫与我说笑了,万一将我吓出个好歹来,汤药费用却是需您来出的。” “哈哈哈……”王氏族长闻言畅快大笑,接着长出一口气后面露轻松道:“王石,你不知道,这秘密藏在我心中,于我而言每一日都是折磨。 “如今好了,有你这外界来的客人,又与我族亲善,我终能将心中块垒一吐后快!” 看着眼前明显快要被秘密憋坏的王氏族长,左章不由失笑,可紧接着心中生气几分好奇道:“敢问族长,这秘境真相,你们是何时发现的?” 王氏族长闻言连连摇头道:“不是我们发现的,而是一位先人,从一个外来者的口中得知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族长所求 当又一次听到两百多年前慧觉老僧出入此间秘境的往事时,颇感荒谬的左章忽然发现,王氏族长口中所说的陈年旧事,却比小雨所说的多了很多细节和后续。 依着王氏族长所说,那名从慧觉老僧口中得知秘境真相的女子,在独自一人迁居秘境边界的数年之后,曾出手救过一名父母早亡的男童,并将之收为徒弟。 而她的那个徒弟颇有几分天赋,在成年之后早早的便成为了九级斗士,并因为处事公允和勇于任事而获得了当时族长的赏识,终在三十多岁时成为了王氏一族的新任族长。 更为难得的是,成为族长的他依旧念着女子对他的恩情,不仅常去探望,还屡屡诚心拜请独居边界的女子回城,以尽自己孝心。 只是不管他如何恳请,女子却都态度坚决地严词拒绝了他。 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当昔日的男童准备物色后继者的时候,女子也年华老去,即将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而就在女子将死之时,她忽然主动找到自己的徒弟,将自己所知尽数告诉了她的这名徒弟。 至于他是决定死守这秘境真相和外界之事,还是打算公之于众,皆由他自己做决定。 之后,处于深深震惊之中的徒弟将女子厚葬,而一个由一代代族长口口相传的秘密也随之诞生,一直传承到如今的王氏族长手中。 随着王氏族长的描述,认真听着的左章心中暗生感慨,隐约间似乎也感受到了王氏一族一代代族长心中的矛盾和纠结。 缓缓讲述的王氏族长看不到左章心中念头,自顾自的继续沉声说道:“先辈曾言,世事迁移,难以测定。当初不便让族人知晓的秘密,兴许有一天就必须将之公开。 “而为了避免出现需要用到这个秘密时却没人知道的窘境,便决定由族长一脉负责传承。” “也就是说,在必要时才会说出来么……” 左章闻言沉吟一声,旋即好奇道:“族长如此坦言相告,在下若无回报却是有愧于心了,只是不知可有什么事情是在下可以效劳的?” 见左章主动示好,王氏族长闻言哈哈一笑,“王石,我不知你本来姓名,但你既然用了王石这个名号,那我便将你视作我王氏族人。 “既是自己人,那又何必论得那么生分?况且,你可算过有多少九级异兽栽在你手中?” 左章将自己进入秘境后的所作所为稍作回忆,咧嘴笑道:“算上我从九洪统领手中抢走的那个,一共六个。” “没错!”王氏族长重重的点了点头,“王石,不拘你在外界身份如何,也不论你是奸恶还是良善,只你竭力替我王氏一族去除异兽之厄的这份情,我王氏一族便必须念着。” “当有之义,族长言重了。”左章微笑摆手谦让一句,心中却转起了念头。 要知道王氏族长身为一族之魁首,没有些手腕是绝不可能的。 而左章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纯金打造的金身童子,更没有人见人爱的被动技能,哪能让人一见面就堆着笑脸扑上来示好。 所以王氏族长这边又是自己人,又是念恩情的坦诚示好,或许真有几分真情实意在其中,可若说他在这番热情亲近背后没有别的目的,左章是万万不信的! 同时左章也明白,不过不管王氏族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种一边坦言相待一边拉近关系的行为都说明,必然有一些他们办不到的事情,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出手! 啧啧……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人…… 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卖掉啊! 心中念头转罢,对于王氏族长真实目的生出几分好奇的左章咧嘴一笑,索性顺水推舟的玩笑道:“族长,若我真是大奸大恶之徒,你将这般信任托付于我,不怕遭了反噬么?” 王氏族长笑着摆摆手,条理清晰的缓缓说道:“先祖遗言中说过,外界修士有五大境界十五重天,九级异兽本是外界大修,只是被压制了修为,才仅有第三境三重天的实力。 “这一次八名大修入境,我与九洪两人加起来,也不如你一人打杀的多,足见你的本事比我们强出许多。 “有这般强横的本事,没有恃强凌弱,还在小雨他们遇难之际仗义出手,送他们归来之时又对他们照顾有加,所以我不信你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而更关键的是,我身为一族之长,必须将最大的信任托付于你。” 前几句话还好懂,可这最后一句话却似是别有深意,顿时让左章明白自己等的正戏到了,于是假扮不解的问道:“族长何出此言?” “这却是先祖遗言中的交代了。” 王氏族长忽地摇摇头,长出一口气后说道:“先祖遗言中说,凡从异兽殿进入秘境的外界来者,皆会化成青面獠牙又不通人言的怪兽模样。 “而我们王氏一族在他们眼中,同样是一副只会嘶吼怪喝的怪兽模样。这般情况再加上人心叵测,沟通的路子从一开始就被堵死了。 “只是先祖还说,终有一日,会有一个能保有人身且修为不受压制的外界来客进入秘境,而他便是我们这些知晓秘境真相的人可以信任的人,同时也是我族脱困的关键。” “脱困?”左章若有所思道:“族长是想让我想法子,带王氏一族离开这里?” “并无此意。”王氏族长闻言摇头道:“王氏一族族人逾万,贸然出去恐惹起觊觎秘境之人的注意,反倒招来祸事。 “这秘境虽不及外界广阔,可不论天地灵气还是物产资源,都远较外界丰富,供百万人繁衍生息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族人仅有数万的王氏一族。 “况且族中不论是我的同辈还是更老的一代,自出生起便听着玄衣女神救祖先于水火的故事,每一个都当这秘境是世间仅余的净土。 “所以,这秘境于他们而言便是全世界,从未思及外界会否是与他们所知截然不同的模样。” 左章闻言诧然,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 这秘境半径约有五百里,广阔近乎晋国小半个府州,蓄养百万生民确是简单的很…… 不过依着这王氏族长所言,他们一族既没有出去的需求,又需我办一件事情…… 莫非……是这秘境中出了什么他们处理不了的问题? 念及于此,左章心中好奇越盛,不过面上依旧挂着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族长这话……确是说得我有些糊涂了。” 王氏族长闻言苦笑一声,正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听遥远处忽地传来一记呼声! “族长!王石兄弟!” 左章听着有些熟悉的呼声,暗道一声来的来得好巧,转头向山包下看去。 却见山包下的密林中,一道拖着乌黑长棍的健壮身影闪了几闪忽然奔出,却是奉族长命去巡查异兽殿的王九洪! 只见王九洪奔行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了山包下。 而眼见王九洪越奔越近,王氏族长也知道不便再与左章细说,便迅速低声道:“王石兄弟,不如咱们先回城中再细说。” “全听族长安排。”左章此时笃定王氏族长有求于己,想着还有几个藏在秘境边界处的黑户,眼珠一转果断趁火打劫道: “族长,我还有三名同伴,就在小雨他们曾经遇险的边界处,可否着人将他们接来?” 王氏族长闻言顿时愕然,回过神来却见左章一脸的陈恳歉然,一时间却有些犯了迷糊,不明白左章这是带着歉意坦诚相告,还是趁火打劫的提条件。 而眼看王九洪就要来至近前,王氏族长心念电闪间忽然想到左章若真有别样心思,实没必要将同伴送到自己手中,于是连忙轻轻点头应了下来。 就在王氏族长应允了左章的要求时,王九洪恰来到他近前,兴奋与急切混杂的目光在左章和王氏族长身上转了两转后,迅速道: “族长!王石兄弟!示警玉碑尽数暗灭,想是王石兄弟已将剩余的两个尽数打杀,实当好好庆贺一番! “只是……方才巡查异兽殿时又族中兄弟传讯,说九成昏厥,快要不成了!” “什么?”王氏族长顿时一惊,目光迅速转向左章,神色复杂的犹豫刹那,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黝黝的小瓷瓶,一把塞到左章手中飞快说道: “王石兄弟,你我三人中数你脚程最快!可否劳烦你将此物送回城去,给九成服下?” 见王氏族长和王九洪一脸沉凝郑重,左章顿知这件事情不简单,二话不说点头应下,双足一顿纵跃而起,几个起落后钻进树林,眨眼间消失不见。 而王氏族长和王九洪两人也不迟疑,纷纷奔下山去,竭力向着城池方向奔去。 短短盏茶工夫,全力运转身法的左章就穿过足有百里广阔的山林,来到了一座城池外。 而远远看去,这占地十余里的城池虽被青石黄泥筑就的城墙围着,可那城墙却仅有两丈高,远远看去低矮的很,看着也不大坚固。 不过虽看着不大中用,可上面终究还有王氏族人值守,且远远地就瞧见了疾掠而来的左章。 好在那王氏族人是一名曾与左章照过面的八级斗士,见状连忙疾生呼喊道:“快开门!是王石……” 呼! 谁知话音未落,一阵疾风声便将他的话头截断,而刚刚还在数十丈外的左章,已经纵上城墙来至了他的面前! “王九成在哪里?” 左章其实也是见又熟面孔在城墙上,这才施展身法掠上来打问,可对方却似是被他惊得失了神,只做瞠目结舌状不答话,左章无奈只能大声又问了一遍。 “呃……嗯?九成副统领?”这名八级斗士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朝城内某个方向一指,迅速道:“在神殿中,长老正在看顾……” 呼! 话没说完,又被一阵疾风声打断,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左章已经如同魅影般迅速飘走,眨眼间便成了一个远去的小黑点! 而直至这时,散布在周围的斗士们才回过神来,纷纷聚拢在这名八级斗士身边,好奇慢慢的七嘴八舌起来。 “那便是王石?” “我听说他弄死好几头异兽?” “我也听说了!” “八典,你与他接触过,他真有那般厉害?” 一时间,被围拢着的八级斗士只觉耳边嘈杂无比,仿若百十只青蛙同时鸣叫,嚷得他头晕脑胀。 而依着八级斗士指点飞快纵掠的左章仅用了十余息的工夫,便找到了神殿,并飞快的窜了进去。 在神殿外值守的王四山和王四水这件眼前魅影一闪,还不及反应就觉一阵清风从身边掠过,而那魅影般的人影已经掠进了神殿! “什么人?站住!”王四山见状急呼一声,想要拦截却已是来不及,连忙招呼目瞪口呆的王四水一同追进了神殿! 然而一路追到了供着女神像的殿宇内,王四山两人这才看到,来者已经站到了昏迷不醒的王九成身边,而一直看顾王九成的长老已经退至一旁。 长老怎么退开了? 这人是谁! 一时间,王四山和王四水震惊得难以复加,不知该不该上前驱逐这个身份不明之人。 好在这时长老看到了跟进来的他们,丢了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就静静站在一旁,向着女神像做祷念状。 左章自也察觉到有人跟了进来,只是他此时却顾不得,因为在他看来,眼前昏迷不醒的王九成着实有些不对劲! 面色苍白、气虚神弱、呼吸浅短、肌肤暗沉…… 嘶……他不是被商执事斩断双腿么? 怎的一副被吸走了生机的模样? 倍感怪异的左章心头念叨着,暗暗凝聚心神,不着痕迹的将手搭在昏迷不醒的王九成手腕上,催运真气化作真气游丝针,顺着脉门悄然探进了王九成经脉之中。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将瓷瓶打开,准备依着王氏族长嘱托,将瓶中事物倒入王九成口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用心险恶 女神在上呦…… 这人是谁!长老怎的还退开了? 一时间,王四山和王四水震惊得难以复加,不知该不该上前驱逐这个身份不明之人。 好在这时长老看到了跟进来的他们二人,丢了一个严厉的眼神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就静静站在一旁,低头垂目的向着女神像做祷念状。 左章自也察觉到有人跟了进来,只是他此时却顾不得,因为在他看来,眼前昏迷不醒的王九成着实有些不对劲! 面色苍白、气虚神弱、呼吸浅短、肌肤暗沉…… 嘶……他不是被商执事斩断双腿么? 怎的一副被妖邪吸走了生机的模样? 倍感怪异的左章心中升起重重疑虑,眼珠一转暗暗凝聚心神,不着痕迹的将手搭在昏迷不醒的王九成手腕上。 眨眼间,数根真气游丝针催化而成,在左章的操控下顺着王九成的脉门,悄然探进了他的经脉之中。 与此同时,左章另一只手将小瓷瓶打开,准备依着王氏族长嘱托,将瓶中事物倒入王九成口中。 嗯? 里面装的什么? 好生怪异的味道! 就在左章打开小瓷瓶的刹那,一股如兰似麝的古怪浅香从瓶口飘逸而出,与此同时,左章还从这股异香中闻到一股极其浅淡的腥甜香味! 腥甜味? 好生浅淡…… 若不是我鼻识敏锐,怕还闻不到这丝味道! 左章若无其事的轻嗅两下,却觉那异香中蕴藏着浓郁生机,顿时越发惊讶! 要知道这方世界中灵丹妙药不在少数,而其中最最珍贵的,便是能将生机封入药物之中的! 这类丹药低品的能治伤祛疾,高品的能吊命延寿,是人人见之眼红的宝贝。 只是这类灵药炼制才能本颇高,炼制手段又大多掌握在大型宗门或者超级势力手中,常常导致此类药物有价无市,堪称千金难寻。 想当初陈希伤重难愈,芸娘走投无路之下,就动了从真宝阁求一副这类灵药的念头,足见这类灵药之难得。 而依着左章所知,这秘境之中的王氏一族乃是被人哄骗迁居进来之前,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所以掌握炼制灵丹妙药的手段的可能性极小! 不过,瓷瓶中药物的浓郁生机虽然惊到了左章,可此刻昏迷不醒的王九成所带给左章的惊讶,却一点也不比那瓶丹药少! 只因左章通过真气游丝针探知,王九成此时体内生机匮乏之严重,简直堪比命陷弥留之际而无力回天的残烛老叟!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专修体魄的九级斗士! 不过断了两条腿,续接的又很及时,怎会……嗯? 不对! 纳罕之间,左章的目光迅速挪向王九成断腿重续的创口处,却见他创口以下的两条断腿肤色灰败肌肤干瘪,血色几乎不见,活似一具干尸的双腿! 而在创口往上的部分,大腿中段以下的部分同样灰败干瘪,仅是血色比小腿多上几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仿若严重失血一般! 医过不少病患的左章见状,那还不知问题出在创口处,连忙操控真气游丝针探了过去。 然而那细若游丝的真气游丝针刚刚顺着经脉探至创口附近,就觉原本还算宽顺的经脉竟然骤然收窄,且连一丝弹性也无,活似枯木残根一般。 可是即便如此,那创口处断后重续的经脉却并没有淤塞,反倒畅通得很!只是流经那处的气血从断口处逸散而去,并隐隐将四周的生机一并带走了! 知道病根便在此处的左章眸光一凝,连忙操控真气游丝针细细探查。 可是将那断口重续之处进行了一番细致到极致的检查后,左章除了发觉断肢续接的手法有些粗糙外,并没发现任何不当之处! 而若是王九成没有这体内生机不断流逝的异状,以他强悍的体魄,伤势复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如今这架势,王九成体内全部生机都快从断腿处流走了,别说痊愈,能在死之前醒来一次都算他身子骨硬朗! 心生不解之下,左章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手中的瓷瓶上,脑中也升起几分明悟。 原来如此! 王氏族长听闻王九洪报讯后,应对得那般及时熟练,想来这种情况他是见过的。 而这药物,想来便是他们一族专门用来应付此类伤情的! 只是……这情况明显不对劲啊! 念头转动间,心中生出重重疑虑的左章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却也知道此时耽误不得,于是手腕一抖便将瓷瓶向王九成口中倾倒。 只见一缕鲜红如血却飘荡如雾的气体从瓶口淌出,化作一缕丝线,落向了王九成的口中。 而就在那气体尽数消失在王九洪嘴里时,左章就见他原本苍白的脸颊迅速红润起来! 紧接着,借助于尤在王九洪体内的真气游丝针,左章忽觉一股勃勃生机从他胸口处涌荡开来,眨眼间便顺着经脉流至身体各处! 而得益于这股勃勃生机,王九洪枯槁灰败的身躯肉眼可见的恢复过来!不过数息工夫,就变得气血充盈呼吸平稳,再没了方才那行将就木的濒死模样。 这般变化自然落在了不远处的王四山和王四水眼中,两人顿时面上一喜,若不是长老方才严禁他们开口言语,此时恐怕已经欢呼起来。 然而在旁边做祷念状的长老虽然同样松了口气,可是却发觉站在王九成身旁的左章一脸的凝重,仿佛王九成依然没有摆脱性命之危一般,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九成既已脱险,这个王石为何还是这副表情? 难不成……他发觉九成体内还有隐患? 对了,小雨曾说,王石跟他师父学了一身了不得的医术…… 转瞬间自己找到了解释的长老暗暗点了点头,息了开口询问的念头,准备看看左章接下来要做什么。 只是他却不知,他这一番自行推衍出来的解释,却恰恰猜中了几分左章此时发现的异状! 原来,就在服药后的王九成体内生机骤然勃发的时候,左章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王九成断腿再续的创口上。 可是在真气游丝针的视角下,左章却发觉王九洪体内因生机勃发而壮大起来的气血,在流经那两道创口的时候,依旧会连同生机逸散而出! 这种前所未见的情况,顿时让左章有些傻眼! 因为在他看来,服了药物后的王九成虽然恢复了血足气壮的状态,可照着创口处生机气血的流逝速度,只需五天,就能让他再度变成方才那枯槁灰败的濒死模样! 更关键的是,双腿断口的弥合状况虽好,可对这种生机气血流逝异状的阻碍却有限得很! 而根据左章判断,要想真正消弭这种情况,恐怕只有王九成断腿处的创伤彻底愈合才行。 彻底愈合…… 这可是断肢之伤! 就算他体魄强横,想要五天痊愈也不异于天方夜谭! 看来想要吊命,只能靠王氏族长手中的这灵药了。 想着想着,眉头蹙起的左章心中一动,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 下一刻,他果断将手放在王九成右腿伤处,真气游丝针暗暗凝聚,仿若绷带一般将王九成断腿创口处包了个严严实实! 而随着王九成右腿伤处被真气游丝针封闭,左章忽觉他体内气血生机不再从右腿伤处逸散,而没有被真气游丝针包裹的左腿伤处,却依旧不停向外散逸着气血生机! 刹那间,左章心头骤然一寒,果断撤回真气游丝针,然后运足目力向王九成伤处看去! 终于,在左章将眼识提到极致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丝端倪! 却见王九成双腿堪堪弥合的断处,一抹浅淡到了极点的气血逸散而出,刚一离体便消散不见。 只不过左章却看得分明,那些从王九成双腿伤处逸出的气血在消散之前,却有齐齐向下飘去的趋势! 果然! 王九成的气血生机并非自己流逝,而是被吞去的! 不过……为何是向地下坠去了? 难不成地下有什么吞噬气血的古怪玩意儿? 想到这里,左章吓了一跳,连忙运转真气查看自身,发觉并无异样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心中却警惕起来。 而就在他对足下地面生出浓浓忌惮的时候,却听身后响起了足音。 左章立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原本静静站在一旁的长老向自己走来。 “王石,我看你面色凝重,可是九成有什么不妥?”长老走到左章面前,指了指王九成后好奇问了一句。 左章闻言眸光一闪,想了想自己借着小雨之口立下的医武双全的人设,恭敬回礼后面带担忧道:“九成副统领伤势不轻,族长着我先回来送药。” “只是这药虽灵妙,却也只能拖延时间。若是五日内没有好转,恐怕九成副统领还会变成先前那副模样。 “我在族中时过得浑浑噩噩,在外独居时又寡闻浅识得很,未曾见过这等情况,却是有些不明白该如何应对了。” 长老见左章谦恭有礼,说话又条理分明,心头顿时多了几分欣赏。 而听他说起王九成伤势,长老下意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王九成,摇头头叹道:“原来是为这件事情烦恼。 “说来……你未曾见过这般异状也属正常。这其实是咱们一族的先祖当年受了毒雾侵害,在身子里留下了隐患,传到了咱们身上。” 左章闻言顿感荒谬,若不是定心功夫了得,只怕面上表情便已失控! 只因他知道毒雾之说乃是子虚乌有,方才又确定是有外物在吞食王九成生机,此时听长老说是王氏一族先祖留下的隐患,内心感觉好笑的同时扮作不解状,讶然问道:“这……我却实实不曾听闻啊。” “当年你在族中时实力不到,自是难以得闻。” 长老转头看了眼门口位置,见依旧站于门口位置的王四山和王四水一脸的好奇,给了一个警告他们不许泄密的眼神后才继续说道: “其实当年先祖被玄衣女神迁来此处之时,他们已经被毒雾伤了身子,种下了隐患。只是这隐患在实力低微时不曾显现,所以当时并没有人发觉。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名族人在捕捉岩熊时被咬断一条腿,幸得当时族长就在不远处,将他救了回来。 “只是,族长在医治这名族人时发现,只要这名族人陷入沉睡或者昏迷,他体内的生机气血就会从他伤处流走。 “而一旦他醒过来,凭着强健的体魄锁住周身气血,那这种生机流逝的情况虽没有完全停止,却会减弱很多。” 长老说着顿了一下,门口处的王四山和王四水却是被这从未听闻过的事情惊得傻了眼,瞪着眼睛愣怔当场。 而左章则迅速捕捉到了长老口中的关键信息,讶然道:“八级斗士以下的族人受伤后,不会出现这等异状?” “准确来说,是以七级为限。”长老解释一句,然后补充道:“七级以及七级以上的斗士,伤得越重,生机流失的越快。 “像九成这种九级斗士,再算上这种断肢重伤,闭锁气血延缓生机流逝是极困难的,除非伤处能尽快痊愈。 “其实在昏迷之前,九成一直在竭力闭锁气血。只是他重伤之下精神本就疲弱,闭锁气血又极耗精力,这才让他透支了精神骤然昏迷。 “也是幸得族长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研制了灵药出来,能够在危急时刻拖延一二,给重伤的族人们争取一线生机。” “竟是有这般缘由在其中……” 一直认真听着的左章难以置信的感慨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脚下地面,心头寒意渐生。 因为从长老所说来看,重伤之后气血生机莫名其妙开始流失这种怪事,已然在秘境之中存在了许久,几乎与王氏一族存续时间相等! 而这就说明,连同王九成,已经有难以计数的人莫名其妙损耗了生机! 至于那海量生机的去向,左章不知道,但却并不妨碍他做出猜测。 而想到那个将王氏一族诈进此处秘境的秘境主人的所作所为,左章几可肯定,这吞噬王氏一族七级斗士以上强者生机的手段,绝对和缔造此间秘境的人脱不开关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族人之秘 一直认真听着的左章难以置信的感慨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脚下地面,心头寒意渐生。 因为从长老所说来看,七级以及七级以上斗士重伤之后,气血生机莫名其妙开始流失这种怪事,已然在秘境之中存在了许久,几乎与王氏一族存续时间相等! 而这就说明,从数百年前王氏一族迁入秘境以来直到今天,连同王九成在内的难以计数的诸多伤者,或多或少都曾莫名其妙损耗了生机! 这种情况下,一两人看着还没什么,可是若将所有人流失的生机加起来,绝对能得到一个难以估计的体量! 至于这海量生机去往了哪里,左章虽不知道,但却并不妨碍他猜测一二。 刹那间,已知的种种信息在左章脑海中汇集,将笼罩于秘境真相上的薄纱,一点一点的掀开。 青玉空间玉佩能将人带到秘境…… 外来者进来后修为被压制…… 运用幻术,堵死了外来者与王氏一族沟通的路子…… 挑拨外来者与王氏一族搏命厮杀…… 外来者死后有奇怪气息飞往他处…… 王氏一族重伤后生机流逝…… 想着想着,左章渐渐笃定,这吞噬王氏一族七级斗士以上强者生机的手段,绝对和缔造此间秘境的人脱不开关系! 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将王氏一族诈进此处秘境的秘境主人,在用外来者与王氏一族的生机气血,蓄养着什么古怪玩意儿! 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秘境主人要用尽手段,让王氏一族心甘情愿的在这秘境之中繁衍生息,充当那永远不会枯竭的养分! 念及于此,心头越来越沉的左章后背一寒,视线不由自主的垂向地面,只觉脚下坚实的地面忽然不再值得信任,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破土而出一般! 而紧接着,他进入秘境的目的和慧觉老僧所说的四个字,忽然从脑海中闪过,让左章整个人如坠冰窖! 大妖遗骨…… 秘境之中的某处藏有大妖遗骨! 就在左章被自己所推测出的东西所震惊的时候,神殿外忽地传来两人的脚步声。 而那脚步声听着很是沉重,却又极为迅捷,回过神来的左章刚刚将目光挪去,就见一雄壮一高大两个熟悉的身影跨进了殿内! “见过族长!见过统领!” 张四山和张四水见状让路退开并躬身行礼,长老则对两人微微颔首欠身,“幸得族长灵药,九成已经转危为安,短时间内暂无性命之危。” 一脸沉凝的王氏族长闻言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冲着长老拱手行礼道:“辛苦长老看顾。” “族长言重,都是灵药的功劳。”长老谦让一句,然后低眉垂目告歉道:“祷念的时辰到了,族长请自便,老朽便不多嘴了。” 说罢,长老便转身退到一边坐在了蒲团上,双目闭合默默祷念,不再理会左章等人。 王氏算了算时辰,见确实到了长老每日向玄衣女神祷念颂赞的时辰,不由面色古怪的苦笑一声,转向王九洪道:“九洪,你先将九成送回家去,安排几人看护他,直到他伤情无碍。” 王九洪闻言连忙应下,果断来到王九成身边,郑重其事的冲左章道谢拱手后,一把将王九成背在背上,步履匆忙的去了。 而待他离去,族长这才将目光转向左章,若无其事却目光凝重的说道:“王石,此遭幸得有你在,才不致酿下祸事。 “你放心,不日我与长老便会赐你九字,且族中很快就有赏赐与你,绝不会亏待了你。 “不过方才来得急切,那异兽之事我尚有一二不明之处,你须好好与我说说。” 王氏族长又是眼神暗示又是话语相邀,左章哪还不知他有话对自己说,于是扮做恭敬模样欠身礼道:“王石全凭族长安排。” 族长哈哈一笑,转身率先走了出去,左章连忙跟上,一副亦步亦趋的模样。 他们离去之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王四山和王四水却是不约而同的面露惊容,只是碍于长老在侧不敢开口,只能用眼神交流。 而待到他们退出神殿,脸上挂满不可思议的王四水这才亢奋惊呼道:“四山哥,你刚才听到了吗!那个人就是王石!族长还说要赐他九……” “我又不聋,怎会听不到……” 王四山双眉拧巴着应了一声,脑中所想却是张老所说的其他内容,不由有些担忧的看向兴奋难耐的王四水,面带纠结道: “四水啊……我知道你有潜力,人又努力,一门心思想做九洪统领那样的九级斗士。 “可是方才长老说的你也听到了,一旦你成了七级斗士以后,身上会出现隐患,万一你到时候受个伤什么的……” 依旧沉浸在震惊之中的王四水闻言一愣,旋即不以为意的憨憨一笑,语气轻松道:“四山哥,你这想法可说不通。 “族中斗士哪有不受伤的,若因为怕受伤就退缩不前,纵然能安然片刻,可我们如何应对异兽?难不成洗净脖子等它们来杀吗?” 被比自己小许多的王四水教育的王四山不由苦笑,心知自己的冷水浇不熄他心中的火焰。 但是他也清楚,在殿中时,长老用眼神警告他保密,便说明有关隐患的事情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很可能甚至连八级斗士都不知晓。 而之所以会这般保密,恐怕就是担心族人生出畏惧心思,缺了奋勇向前的斗志,从而导致九级斗士日渐匮乏,以致无法应对异兽。 想到这里,真心不愿王四水出什么差池的王四山心念转动,轻咳一声提醒道:“四水,你既然有志做九级斗士,最好是能寻个能引导你的。 “可族中九级斗士就那么多,族长你轻易见不得,九洪统领管着护卫队好些人,没有时间。九成副统领和九言老爷子便是身上没伤,也轮不到你去请教。 “而我看这王石本事比族长也不差,又被九洪统领和长老另眼相看,你不如趁着你兄弟小林和他有过同行归来的缘分,他又有闲暇,你索性向他请教一二如何?” 是只要成为九级斗士的王四水闻言,心头顿时热络起来,开始想着如何借着不久前刚被自己狠狠教训过的弟弟小林,求左章来指点指点自己。 而就在王四水打起了左章的主意时,左章这个正主已经随着王氏族长在城中闲逛起来。 左章知道王氏族长有心让身为外来者的自己,熟悉一下王氏一族的所居之地,所以也不客气,一边跟着王氏族长闲逛,一边随口相问,借机了解王氏一族的过往。 就这样,两人一路闲聊,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将整座城池逛了个大概,左章也终于借着王氏族长之口,将王氏一族的过往由来弄明白了几分。 而一路走来,左章也通过王氏一族的衣着习惯和建筑风格等等之类的细节,确定王氏一族迁入秘境之前,都是实打实的代国子民! 这却是让左章有些犯嘀咕了,不明白秘境主人和王氏一族的先祖什么仇什么很,竟然将他们当做养分迁进了秘境之中! 就在左章对秘境主人和王氏先祖之间发生的事情好奇万分的时候,忽听王氏族长低声问道:“王石兄弟,你觉得我王氏一族所居之处如何?” 左章闻言抬头,见自己与王氏族长来到一个僻静处,虽诧异王氏族长为何将先前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但想了想后还是认真答道: “物产丰茂,风调雨顺,族人安居乐业,世外仙域也不过如此了。” “曾经我也这般以为过。”王氏族长闻先是笑笑,然后长叹一声道:“直到我从上代族长口中,得知了这秘境的真相。” 左章顺水推舟道:“愿闻其详。” 面上复杂神色中带着一丝郁愤的王氏族长深吸一口气,反问道:“王石,你觉得我王氏一族的族人数量多吗?” “族人多寡?”左章闻言有些纳闷,不明白王氏族长为何会这般问,不过还是认真答道:“据族长所说,咱们族中有族人三万余。 “而据我所知,外界各族,鲜少能有与王氏一族这般人丁兴旺的。” “呵呵。”王氏族长苦笑一声,语气中混杂着苦涩和郁愤沉声道:“若我说自从先祖迁入秘境,如今已过了近七百年。 “而我们一族的族人从刚入境时的八百一十二,增至今日的三万,你还觉得我们一族人丁兴旺吗?” “嗯?”左章闻言一愣,稍一思索立即反应过来,心头便是蓦然一惊,更觉后颈泛起一股凉气! 要知道他虽然数学不精,可是上一世因为工作关系,或多或少接触过人口大爆发之类的相关数据。 而用那样的数据对比王氏一族的境况,很明显王氏一族人口增长的速率极不正常! 要知道上一世即便是大灾大荒之年,依旧有频频生娃的存在。 而王氏一族源自界外天地,对繁衍后代本就看得极重。当初又受了蒙骗,以为自己顷刻间便会遭了灭顶之灾,繁衍本能更是会被无形放大!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足够广阔又毫无生存压力的秘境,足以让王氏一族的先祖开启疯狂生育模式,让人口在短时间内爆炸式的增长起来! 而如今返回头去看,几百年只让八百族人增至三万,可以说王氏一族的日子过得极其克制。 可这怎么可能! 心念急转间,左章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比方才身在神庙中时更加彻骨的寒意,顺着胸口蔓延周身。 王氏族长见左章这般反应,便知左章猜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由摇头苦笑道:“只是这秘境的可怖之处,还远不止如此。 “王石你恐怕还不知道,我王氏先祖自从迁入此间秘境以来,族中最为长寿之人,乃是方才神殿中的长老。 “三个月前他刚刚过了六十五岁的寿辰,成为了我王氏一族七百年来最为长寿的族人。” 话音刚落,左章双拳蓦然攥紧的同时,忽感头皮一阵发麻!只觉这堪比仙境的秘境空间,简直是等同地狱魔窟的存在! 王氏族长见状,垂头长叹一声后注视着左章道:“王石,我说的这些,便是我王氏一族的困境了。” 刹那骇然过后,收敛心念的左章很快冷静下来,皱眉反问道:“族长,这般困境仅是闻听便已觉骇人,化解之法我更是一无所知,却不知族长何以教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王氏族长再度苦笑,不过紧接着郑重说道:“不过有一个地方,我却能带你去看看,到时候或许你能有些法子也说不定。” 左章闻言好奇心起,“什么地方?” 不知想起什么的王氏族长面色一凝,重重说道:“两百年前的一处遗迹,同时也是我们王氏一族的禁地。” “禁地?”左章纳罕的重复一句,可是心中已经明了,王氏族长所说的地方,便是慧觉老僧当初离去前留下的房舍! “不错!”王氏族长不知左章心中想法,见左章面露不解,点头解释道:“两百多年前,救了那位女斗士的高人曾在秘境之中建了一个造型古怪的房子。 “那房子不惧水火,当初的族人也拆除不得,无奈只能用石土封掩,并划为禁地,严禁族人靠近。” 左章闻言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一边思忖一边咋舌好奇道:“竟还有这等地方?” “没错!”王氏族长见左章面露好奇,笑着点点头后看了眼渐黑的天色,摇头道:“天色渐晚,此时却是有些不便去了。 “不过此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王石你先好好安歇几日,你我在一同去看看,如何?” “也好……”左章点头应了一声,却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涌起几分不和谐的感觉,便顺着王氏族长的话头答应了下来。 王氏族长见左章对自己言听计从,笑了笑道:“王石,安歇的地方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稍后我便将你的同伴一同接去。 “至于他们的身份……我也安排妥当,只是你却需与他们说好,莫要露了破绽。” “族长放心,我自有分寸。”说罢,便跟着王氏族长穿街过巷,来到了一处宅院外。 将左章送进院中后,王氏族长也没有多留,寒暄一两句便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章 城中相会 次日清晨,当楚靖军从秘境边界的大湖边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大半。 而环顾四周之后,却见早已醒来的陈把头正坐在湖边垂钓,并在察觉楚靖军看向自己后,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见陈把头示意自己夜间没有异状,楚靖军稍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睡在不远处的无昊。 却见身躯宽硕的无昊此时睡得正美,足有两个楚靖军宽的胸膛随着如雷的鼾声有节奏的起伏着,活似一只仰天而眠的牛蛙一般。 而这再不能寻常的一幕落在楚靖军的眼中,却让他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几分诧异。 因为经过昨日的一番交谈之后,他早已确定无昊不仅在失手遭擒后被封了一身修为,还曾许下一些让他不愿提及的魂誓。 楚靖军虽不知那些魂誓的内容为何,但只看自己无意间提及魂誓时,无昊露出的难看表情就能猜到一二。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始终处在楚靖军和陈把头监视之下的无昊,竟然能若无其事的美滋滋安睡一夜! 这如何能不让楚靖军诧异! 而就在楚靖军对无昊强悍的心神暗生感慨的时候,却听那响亮的喊声骤然一缓,紧接着就见仿若超大号牛蛙一般的无昊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 “天亮了啊……” 懵怔间咕囔了一句,无昊以手撑地,艰难的让自己宽硕沉重的身子坐起来,忽觉喉间有些干涩不适,下意识的便扫视四周寻水喝。 很快,他便看到篝火上架着一个石制的圆锅,其中正烧着热水。而看那锅上密布着刀斧劈砍的痕迹,便知是被人用利刃将一块石头削砍而成的。 眨眼间,无昊便知道这锅是出自谁手,嘿嘿一笑转向正在垂钓的陈把头,拱手赞道:“李兄这一手化气为刃的手段,真真令人惊叹啊!” 说罢,他便一骨碌站了起来,兴冲冲的来到石锅边,试了试水温后直接用手从中掬了一捧水,仰脖喝了个痛快! 几口水下肚后,无昊精神大振,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后再度看向面色有些发黑的陈把头,好奇问道:“李兄,可有收获?咱们何时开饭?” “开你娘!”陈把头没好气的瞪了无昊一眼,将手中自制的钓竿丢在一旁,挑着眉毛不悦哼道:“你呼噜声比雷声也不差,鱼都惊跑了,哪来的饭吃!” “那你还不赶快捕猎去?”无昊对陈把头的恶语相向浑不在意,见他真的没有任何鱼获,便面带揶揄的撇嘴道:“李兄,我和赵兄都没有捕猎的本事,你若不动作快点,他与我便只能吃风饮露了。” “臭不要脸的牛鼻子!你……” 被无昊成功撩拨起怒火的陈把头破口骂了起来的,可话至半途,他却忽然面色难看的停滞下来,瞪着无昊狠狠咬牙道:“你且给我等着!” 说罢,陈把头便面带愤愤的哼了一声,纵身掠到远处湖边,俯身扯断一从野草,观察湖面的同时灌注真气于手中断叶,静等片刻后抖手将断叶向着湖中甩去! 嗖嗖嗖! 只听一阵锐器破空声骤然响起,那些断叶仿若一蓬密密麻麻的飞针一般,迅捷无比的钻入了水中! 片刻后,五片血渍在水下晕染开来,紧接着,五条身上扎着野草断叶的肥鱼直愣愣浮上水面,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李兄好手段!快快弄好饭食,我可是真的饿坏了!” 无昊见状顿时立即将兴奋崇拜挂在脸上,一边高声欢呼一边摩拳擦掌的等着吃饭,一副无可救药的吃货模样。 陈把头见他这般欠揍模样,直想一拳将无昊那张肥脸砸个稀烂。 只是这个念头虽在他脑海中狠狠盘旋着,可他却并没有付诸实践,反而将鱼从湖中捞出,开始去除鳞片刨挖内脏。 而楚靖军见无昊这般跳脱,摇头失笑的同时笑呵呵地说道:“无昊道长,你这般肆无忌惮的愚弄李兄,是真的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了么?” “赵兄说笑了,我怎会不怕死呢?” 无昊十分随意的坐在了楚靖军旁边,看着郁闷的陈把头在不远处收拾肥鱼,咧嘴笑道:“只不过昨夜与赵兄一番攀谈之后,我却是想明白了。 “决定我生死的不是你和李兄两个狱卒,而是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 “而那位让你们万分敬服的大人,既然在生擒我的时候没有一棍子将我打死,那便说明我对他而言还是有些用处的。 “想来赵兄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对我礼遇有加。只可惜李兄却一时想不明白,直到赵兄提醒才反应过来,这才让自己过得憋屈了些。” 楚靖军闻言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不愧是无相观最杰出弟子,真真生了一副机敏至极的心肝。” “哪里哪里,赵兄谬赞了。”无昊谦逊笑着连连摆手,亲切的看着楚靖军呵呵笑道:“能在秘境之中见到赵兄这等妙人,实乃我之幸事。” “不敢当,不敢当。”楚靖军谦让一句,刚想再说什么,却见不远处的陈把头忽然站起身来,面色凝重的遥遥看着远处湖面。 楚靖军见状心头一动,连忙站起身来眺目远望,却见一艘能容十余人的大渔船远远驶入了大湖,而看那渔船所向,恰是自己三人所在的位置! 这时,陈把头面色凝重的丢下肥鱼来到楚靖军身边,面带急切道:“赵兄弟,那船来意不明!我们还是趁着他们尚未靠近,先行暂避一二吧!” 楚靖军闻言没有说话,看了眼同样看到渔船却丝毫不慌的无昊,摇头道:“不用避,先添柴做饭吧,等他们靠近过来也好招待一二。” 陈把头闻言一愣,细细琢磨了一下楚靖军话中含义,眼睛登时一亮,兴奋的搓了搓手,继续收拾肥鱼去了。 而待陈把头离开,无昊忽然笑吟吟的凑近楚靖军,低声问道:“赵兄,却不知稍后的招待,可有什么章程?” 楚靖军向远处挪了两步,远离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胖脸,然后才说道:“无昊道长心中明镜也似,怎好故作此问?” 心中欲静有所猜测的无昊闻言,顿时明白对方与自己揣着同样的想法,顿时莞尔一笑,远远看着那艘渔船,静等它靠近的那一刻。 眨眼间,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那渔船也来到了众人所在的湖边。 而那渔船刚一靠岸,一名年岁不足二十的年轻男子便从船上一跃而下,兴奋难耐的奔到了楚靖军和而无昊面前,好奇问道:“你们便是王石大哥的师兄弟吗?” 这年轻男子话音刚落,若有所悟的楚靖军便转头看了眼无昊,恰看到无昊也向自己看来。 两人都是智计高绝之辈,自打见到渔船直奔此处之后便明白,这些人若没有他人指引,断没有寻到这里的本事。 而如今船一靠岸,船上就有人兴高采烈地下来确认身份,足见指点他们来这里的人有多重视。 想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点头应了,有不约而同的同时开了口。 “却不知王石现在如何?” “敢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他们二人一个问左章现况,一个问男子姓名,却是让男子有些不好回答了,犹豫片刻后才说道:“我叫王宁,我爹是王氏一族的族长,他让我过来接你们。 “至于王石大哥,他现在正在族里等着你们。” “原来如此!” 楚靖军与无昊对视一眼,瞬息之间便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无昊就隐隐后退半步不再言语,任由楚靖军从这个自称王宁的年轻人口中套话。 “原来是少族长当面!”确认王石就是救他性命的正弘大师的楚靖军眸光微闪,扮出几分惶恐模样,试探着问道:“王石还不曾和少族长提起过我等吧?” 在秘境中长大的王宁哪见过叵测至极的人心,闻言摇头道:“我只在今早见过王石大哥一面,确实还不及详谈。” 那就好办了…… 楚靖军默默嘀咕一声,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温和又灿烂。 被左桐坤唤作李伯的老者开怀大笑,左桐坤则面带恭敬拱手笑道:“坤儿能记得李伯,还有爹爹时常念叨的功劳呢。爹爹说,当年李伯外出之前,始终尽心竭力替父亲操持家务。 “而李伯离开之后,爹爹不止一次言及是他耽误了李伯修行,又常常挂念李伯安危,盼着李伯能早日归来呢。” 一番话说罢,直将李伯说得眉开眼笑感激盈胸,直接起身冲着左寒柏躬身行礼:“家主,老朽今日归来,就是望家主能收留老朽,容我重归左家! “若家主成全,从今往后,老朽愿鞍前马后,一生只做左家的管家!” “师兄!你这是何苦!”左寒柏见状连忙将李伯搀起来:“父亲收你入门,却从未说过要让你做什么。你这些年看护左家,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现如今你踏入虚境,正当恣意自由傲然天地,怎的又将自己束缚在左家管家的位子上……” 一时间,左寒柏与李伯你一言我一语,言辞恳切间却是各自坚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左李氏见状,掩口轻笑转向左桐坤,轻声说道:“坤儿你且去后花园玩耍吧,那里有你李伯带给你的珍奇物件。” 真思忖着该怎么与李伯套近乎的左桐坤见了左李氏的笑容,顿时知道母亲已经有了定计,便告辞退出房间,向着后花园而去。 行至半途,左桐坤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居所方向,心中暗暗嘀咕:爹耶,您老人家可给力点,莫将李伯给推走了…… 原来,在左桐坤认出李伯的刹那,他就从屋内众人神色间的喜色断定,这名在他出生后未久就外出寻求破境机缘的李伯,已经是一名货真价实的虚境修士! 也正是因此,左桐坤才会点出父亲曾经说过的话,让李伯回忆起左寒柏对他的重视,也替左寒柏收拢一下李伯的忠心。 而看方才李伯的表现,左桐坤明白自己那一番话,也确实起到了一丝他所期望的效果。 思忖片刻,左桐坤收敛杂念,继续向着后花园而去,准备看看母亲所说的珍奇物件是什么。 “汪!汪汪!” 刚进了后花园,听觉灵敏的左桐坤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吼声,却是旺财在吠个不停。 “旺财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不遇到变故向来不会乱叫,今日这是怎的了?”左桐坤纳闷之下加快脚步,越听心头疑惑越重:“为何还有几分教训的意味?有人惹到它了?” 随着左桐坤的奔行,旺财的吠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期间甚至夹杂了几声陌生的兽吼,只是这几声兽吼却有些畏怯臣服的味道。 心头越发好奇的左桐坤疾跑两步,穿过一片矮林后忽而眼前一亮,却见两道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 “咦?少爷来了!”最先发现左桐坤的却是一身粉衫的夏荷,远远地跳着脚冲左桐坤挥手:“少爷!这里这里!” “汪呜!汪!”旺财的吼声随即响起,除却讨好之外,竟还带着几分炫耀的味道。 脚下不停的左桐坤笑了一声,目光在夏荷与旺财身上转了一下,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伏于旺财身前的三只小兽身上。 远远看去,这三只小兽一个圆耳獠牙黑黄条纹相间! 一个头顶双叉身具点点白斑! 一个通体雪白双角如同弯刀! 却是一虎一鹿一羊三只小兽! 刹那间,左桐坤只觉脑海中一道闪电劈落,脸上笑容瞬间凝固,脚下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然而他此时却顾不上自己失态与否,因为一段耳熟能详的西游故事从他的记忆深处涌现! 车迟国…… 虎鹿羊三国师…… 我想起来了! 左桐坤心中呐喊一声,却很快又陷入了纠结之中。因为西游中虽然只字未提左家结局如何,可是单从这只字未提上来看,恐怕结局就不甚妙! 该死! 难不成左家的结局,还和这三个不开眼的货有关系? 可是我左家得有多寸,才会被三个畜生灭了族? 抑或是我左家和国主一脉两败俱伤,被这三个畜生捡了便宜?毕竟西游里的车迟国主可不像个有修为的…… 杂念纷纷间,借着走过距离夏荷与旺财的最后几步,左桐坤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好奇打量着畏缩趴伏在旺财面前的幼年版三大国师。 “少爷少爷!”雀跃的夏荷没注意到左桐坤的脸色,朝着地上洒了三粒辟谷丹便兴奋笑道:“快看!它们三个可好玩了!” 左桐坤好奇看着,却见地上的虎崽、幼鹿和羊羔渴望的看着地下滴溜溜乱滚的辟谷丹,却是分毫也不敢动。 直到旺财低吼一声,三只小兽才悠忽动了起来,各自分扑一粒辟谷丹! 而在吞下辟谷丹后,虎崽欢快打滚,幼鹿顺从跪伏,羊羔欢欣雀跃,讨好的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左桐坤没来由生出几分错乱感。 忽然间,左桐坤心中升起一个荒谬念头: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看来西游里面死乞白赖讨要灵丹妙药的,就是这三个吃货没错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傀儡无昊 当楚靖军在一个小庭院的天井之中见到左章的时候,左章正坐在一张摆满了美酒佳肴的圆桌旁,笑呵呵的同一名男子闲聊着。 楚靖军见状下意识的向那名男子看去,却见对方年纪在四十上下,身形魁梧非常,四肢粗壮有力,即便坐着也能看出其身量极其高大。 不过相比他巨人一般的雄壮身形,这中年男子的相貌更是与常人不同!小眼睛,高鼻梁,鼻头圆滚,嘴角下榻,一双圆耳朵配上倒三角一般的脸型,看着像异兽更赛过像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相貌上看着并不聪明的男子,却有着极为深邃的目光和凌然生威的无形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对他心生敬服。 这人顾盼间颇有上位者的气势,想来身份不低! 难不成是王氏一族的什么重要人物? 就在楚靖军猜测这男子身份的时候,却见带着他来到此处的王宁兴高采烈地走到雄壮男子面前,面带兴奋却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嗯,不错,且去歇着吧。” 王氏族长欣慰笑笑,拍了拍王宁的肩膀后见他面带不舍不愿离去,笑容微敛语重心长道:“爹和你王石大哥有要紧事情谈。 “等到我们谈完了事情,你再来学本事也不迟。” 王宁闻言虽依然有些不大情愿,但他向来不曾违逆父亲,于是带着同行的族人三步一回头的走出庭院,并将院门闭好。 而将两人对话尽数听在耳中的楚靖军心念一动,连忙躬身行礼道:“王光见过族长!” 跟在楚靖军身后的无昊和陈把头见状,忙不迭的跟着楚靖军一同行礼,并将自己的名号报了上去。 “诸位请坐。”王氏族长见状看了左章一眼,见默然不语的左章面带淡然笑容,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客客气气的引着楚靖军三人各自落了座。 而待到楚靖军三人各自坐定,王氏族长刚要开口,就见左章笑呵呵的指着无昊介绍道:“族长有所不知,这一位道长名叫无昊,乃是我们代国三大宗门之一的无相观的真传弟子,也是我等一行的带头人。 “而今次我等之所以有机会与族长把酒言欢,便是因为无昊道长盛情相邀,才一同动用了无相观的破境秘法,进入了这方秘境。” 这边左章话音刚落,一旁猝不及防的楚靖军顿时心头一惊,好悬没有从还没坐热的凳子上跳将起来! 而无昊则不可自抑的倒吸一口凉气,神情瞬间凝重起来,对于左章的意图颇有些捉摸不清。 不过,早已知晓先前所见怪兽就是王氏族人的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左章这般直白的说辞和选择此时做为开口时机,实际是在提醒他们,知晓他们身份的只有王氏族长,且并不会对其他人言明。 与此同时,左章点明无昊身份的行为也是在提醒两人,接下来的交涉会由无昊作为主导,至于左章、楚靖军和陈把头的身份,自然也要无昊来编造出来。 想通这些,楚靖军和无昊不由对视一眼,互相冲对方微微颔首后,楚靖军微微一笑不出声,很是识趣的将话语权让给了无昊。 至于反应比两人慢了不止一拍的陈把头,左章一番话已经惊得他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会瞪着眼睛作惊诧状,活似一个忽然翻犯了失语症的憨傻儿。 “呵呵……苍宇兄弟快人快语,却是让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仓促之下念头急急转动间,无昊假作爽朗的笑了几声,下意识将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名字安在左章脑袋上之后,思绪终于条理了很多,冲着王氏族长施礼道: “贸然入了此间秘境,却不知境中还有王氏这等大族,多有叨扰之处,还望族长见谅。” 王氏族长见左章将主导权交到了这个身形宽硕的无昊手中,顿时也有些摸不清头脑。 但是他也不清楚左章一行真正的情况,感觉左章没有撒谎必要的同时又见无昊应对的从容自然,同时比之左章也确实更有几分上位者的气质,不由得便信了八成。 “无昊兄弟说的哪里话,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王氏族长摆手笑笑,好奇问道:“却不知吴昊兄弟你们这次进入秘境,所为何事啊?” 我哪知道…… 反正宗门任务是黄了…… 生擒我的牲口打得什么鬼主意我也不知道…… 心中嘀咕几声,无昊通过眼角余光偷觑左章表情,却发觉对方一脸欠揍的淡然笑容,显然是要自己自由发挥,索性把心一横笑道: “贵族久在秘境之中生活,想来对于外界所知有限,不知这秘境二字,对于我等外界之人的诱惑,堪比绝世美女之于好色之徒。 “要知道这天地间的秘境,大多有着浓郁的天地灵气和数不胜数的天材地宝。更有甚者,还可能藏有神兵利器和绝世功法!如何能让人不动心。 “而说来惭愧,我们四人,便是那贪图秘境好处的众多好色之徒之中的四个。” 说罢,无昊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笑笑,那生动真实的神态,给他的说法凭空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王氏族长闻言哈哈一笑,不以为意的摆手道:“世上哪有见了好处不动心之人?无昊兄弟能亲身来取,已经比那些见了好处却有心无力的无能之辈强了不知多少。” “族长谬赞,愧不敢当啊。”无昊谦逊摇头,旋即神情郑重了几分认真说道:“既然贵族居于此间秘境之中,那这秘境便算作是贵族之物了。 “既如此,我又与族长一见如故,却不知能否与族长合作一二?” 王氏族长闻言顺着话头问道:“却不知无昊兄弟打算如何合作呢?” 我哪知道…… 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个把我擒下来的牲口…… 一路瞎胡掰扯下来的无昊心头不爽的哼了一声,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毕竟他许下来的那些魂誓可不是开玩笑的。 守在周围的左寒柏等人看不到左桐坤神魂的变化,可却从他身周猛然鼓荡的狂风和剧烈震动的灵气中感受到,左桐坤此次冲境非同寻常! 片刻后,当灵气恢复平静,狂风四散而去,左寒柏见儿子依旧淡定无碍,这才放下心来,紧握的双手也渐渐松开。 “没事了。”左寒柏轻轻挽起左李氏的手,见妻子依旧有些紧张,便出言宽慰道:“坤儿神魂强横健壮,自然要耗费海量灵气凝化。 “方才的那些许异象,也是其神魂凝化之时自行沟通天地所致。娘子你看他如今灵光内敛气定神闲,已是大功告成踏入还神境了。” 左李氏听了丈夫的话,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始终悬在心头的一口气长长吐出,看着左桐坤的眼神也不再挂着担忧,变回了往日宠溺慈爱的模样。 一旁的夏荷听罢左寒柏的解释,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缓缓松开,虽觉手指隐隐有些作痛,却还是开心的咧嘴笑笑,顺势安抚一下蹲在脚边略显躁动的旺财。 而依旧端坐聚灵阵中的左桐坤,却在神魂眉心凝化完毕的瞬间,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此时,他只觉自己的心神前所未有的澄净,神识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细细感受之下,神识虽因修为所限暂不能放出体外,可是单单借助神识内视自身,就比原先清晰不知多少。 骨骼,经脉,血管,甚至就连肌肉纹理和体表的毛发,所有的细节都无所遁形,让左桐坤结结实实的重新认识了自己一番。 片刻后,左桐坤睁开双眼,还未及感受神魂凝化带来的其他变化,就见父母正关切的看着自己,连忙起身见礼。 “爹爹,娘亲……哎呦!” 刚刚想要站起身,虽然已经刻意收敛力道的左桐坤还是被自己的双腿弹起,瞬间跃升至丈余高才消了上升的势头! “坤儿莫急,先行适应一下再做其他。”左寒柏满意的笑道:“神魂凝化至纤毫毕现的程度,神魂与身躯才算真正契合无碍。 “所以在进入还神境之后,不论行走坐卧还是修行争斗,修士的每一个念头都会被神魂原原本本的传递给体魄,而你的身躯也会丝毫不打折扣的将之执行,真正做到动静随心。 “也正是因此,体魄越是强横的修士,进入还神境后便越是不适应,往往于举手投足间释放出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磅礴巨力。” 落回地面的左桐坤小心翼翼站定身形,闻言哭笑不得问道:“爹爹,那我何时才能行动如常?若时日太久,可就什么丹都炼不成了。” “以你的资质……”左寒柏想了想方才左桐坤冲境时引起的小范围异象,也有些拿不准道:“可能在旬日以内吧,毕竟神魂体魄相契之后,动静随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左桐坤一听顿时放下心来,他现在最怕的便是耽搁时间,若非没有一举跃上虚境巅峰的法子,否则他一定会大胆尝试。 “坤儿,近几日你便在内宅吧。”左李氏随手撤去方才于无形间布下的遮蔽阵法,叮嘱道:“待到真个动静随心了,再去随十三叔祖修行,免得行止疏漏被他老人家责罚。” 左桐坤闻言暗赞还是亲娘心疼儿子,于是连连点头道:“娘亲所言极是!” 随后,左寒柏与左李氏又叮嘱儿子几句,然后就会了居所。 左桐坤则开始在后花园中折腾起来,以期尽快度过神魂与体魄契合后的适应期。 数天后,正当左桐坤在后花园中与旺财玩闹的时候,忽然远远走来三个身影。 左桐坤心有所觉定睛看去,顿时笑了出来:“屹川堂兄,博文堂兄,清羽堂兄,你们怎的来了?” “数日来你不曾去学堂,我们担心便来瞧瞧。”左清羽走近打量了左桐坤两眼,忽而笑道:“谁知你却悄无声息的入了还神境,真是让人预料不到。” “我才不信你们没有猜到。”左桐坤素知三人颇具智慧,心中定然有了猜测,笑着反驳一句后忽然发觉左屹川与行走间腿脚似有不便,好奇道:“屹川堂兄,你的腿……” “呃……”左屹川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两日我用定星铁炼了一只火鼠飞梭,被我爹发觉,然后我爹又告诉了十四叔祖……” 左清羽笑着续道:“他把玩那飞梭之时,被抓了个现行。十四叔祖二话不说直接将他的腿打断了,硬是等了两个时辰才给他续上,如今走路还有些不自在呢。” 左桐坤闻言顿感哭笑不得:“十四叔祖言明不许你用定星铁炼器,你倒好,生生往他手心里撞!你当自己长着两条铁腿么。” “还好还好,没废掉我的飞梭。”左屹川说着眼珠一转:“桐坤堂弟,我爹说了,若我修为破入虚境,便允我去隐宗研习器道,你有法子助我么?” “屹川堂兄,你莫不是在痴人说梦?”左桐坤气结失笑:“我如今才初入还神,你倒开始想着踏入虚境,你当我是什么人?神仙?” 一旁的左博文也对左屹川颇感无奈,虽一言不发却摇头叹了口气。 左清羽则直接开口道:“桐坤堂弟,你莫管他。今日我们过来,却是我与博文有事求到你头上。” “什么事?”左桐坤好奇。 左清羽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左桐坤,缓缓吐出两个字:“借丹。” “借丹?”左桐坤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你们也要冲境!” “不错。”左清羽表情认真的点点头,双目与左桐坤对视:“三品补灵丹,我与清羽各一百瓶。” “没问题,我借了。”左桐坤想了想被母亲拿去售卖的那些丹药,爽朗笑道:“我多给你们二十瓶,以备不时之需。” 左博文与左清羽闻言对视一眼,表情认真的冲左桐坤行了个礼。 左桐坤见状心情大好,很快就与两人约定了交付丹药的时间,没有丝毫心疼模样。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甬道尽头 随着因为身躯太过宽胖,为了进入狭小入口只能使劲收腹的无昊在艰难钻进来之后,先一步通过入口的众人顿时觉得自己所处的空间忽然逼仄了起来。 只不过,带给众人这种感觉的根源并不是无昊宽硕的身子,而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本身就不大,即便他们五个人只是站着,也颇有种转不开身子的感觉。 不过好在这里似乎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否则只会让他们觉得更加拥挤。 “无昊道长,劳烦让开些入口,就那么一点点光,还全被你挡住了。” 楚靖军的声音忽然响起,刚刚艰难挤进来而正觉四周狭小的无昊这才反应过来,一行人中除了楚靖军以外,都是有修为在身的,多少有点暗中视物的能耐。 而楚靖军修为低浅,只能借着入口投射进来的光线观察四周。 “这地方这般狭小,也没有什么腾身子的位置啊。” 无昊无奈一笑,勉励让开些许,总算让这处空间亮堂了些许。 一旁的左章眼识敏锐,自是不被黑暗所困,眨眼间便将周围的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 然而看清四周之后,一股熟悉感自左章心底油然而生,不为别的,只因这个略显逼仄的空间虽没有佛像供台,却与正心寺后院小殿的格局一模一样! 而且在这微缩型殿宇正中的地面上,有一个模糊的痕迹,恰似一人长年累月在那里盘腿打坐留下的磨痕一般。 果然是老秃驴的风格…… 左章心中感慨一句,眼角余光却瞥见王氏族长来至那磨痕旁边,俯身摸索起来。 知道那里曾坐过什么人的左章顿时有些不自在,虽心知王氏族长不是嗜好古怪的世俗不容之辈,可还是别扭的撇了撇嘴。 楚靖军三人自也发现了王氏族长怪异的行为,正自纳闷间,却听喀嘞一声闷响,一块三尺见方的地砖就被他掀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那洞口比地砖稍小,左章运足目力,隐约看到下方数尺的位置有石梯向着地下延伸,只是不知延伸向了何处。 众人见状顿觉诧异,而左章甚至动了回转正心寺后好好将后院小殿检查一番的心思。 王氏族长掀开地砖后也不含糊,冲众人拱了拱手便矮身跳了下去,“很快就到了,诸位请随我来。” 满心好奇的左章和楚靖军毫不犹豫的跟了下去,陈把头也不含糊,跟着两人跳了下去,还从怀中掏出照明火烛点亮,为不能夜间视物的楚靖军照明。 唯独身宽体胖的无昊迟疑了片刻,有些无奈的看着仅比自己腰身略大两圈的洞口,心头不禁再起郁闷。 看这没完没了的劲儿…… 下面不会还有什么地洞吧? 苦笑一声,无昊再度收腹,满脸无奈的从洞口跳了下去。 而刚一跳下来,无昊就发觉那洞口下方是一处甬道,虽洞口不大,但甬道却宽敞,且隐隐有空气流通,走在其中并不感觉憋闷。 转头环顾前后,五号发觉身后向上延伸的甬道被土石掩埋,看着坍塌了不知多久。 而身前的甬道完整无缺没有丝毫阻碍,只是没有烛光火把,幽深不见光芒,斜斜向着地下而去。 只不过,虽不知这甬道是什么人开凿出来的,但无昊见那墙壁光滑石阶整齐,便知开凿者是用了心思的。 走在前头紧跟着王氏族长的左章眼识敏锐,无昊能看到的,他自是看到了。 可是看的越多,他心中的疑惑便也越多。 因为根据他对慧觉老僧的理解,这种被人费了心思弄出来的光洁整齐的甬道,根本不会是他的手笔! 而这甬道既然不是慧觉老僧所造,那将之开凿出来的,便另有他人! 想到此处,心头暗惊的左章默默伸出了手,看似轻轻的扶了一下用到墙壁,实则却是凝聚力气于手指在墙壁上抓了一下。 可是他为了不破坏甬道而仅仅使了三分力一抓,却只在墙壁上抓出几道极其轻浅的细线! 嘶…… 这墙壁怎的这般坚硬! 左章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心头满满尽是惊诧! 要知道以他此时的修为再加上身具本命神通不坏,手指便比钢爪也要僵硬! 而他这一抓纵然只用了三分力,可抠烂金铁玉石却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就是这样碎石裂金的一爪,竟然仅能在甬道墙壁上留下轻微的划痕,这如何能让左章不惊! 而紧接着,左章就想起刚进甬道时看到的坍塌痕迹,以及位于坍塌位置正上方的慧觉老僧所建的小庙,顿时明白将这坚固至极的甬道弄塌的人,正是慧觉老僧! 念及于此,左章不由对充满未知的甬道尽头生出几分警惕,毕竟能让慧觉老僧毁掉入口又亲自镇压的地方,保不齐就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不过警惕归警惕,左章却并不紧张,因为来之前慧觉老僧不曾对他警告什么,那便说明这里应该没有能危及他性命的危险。 况且左章自忖此时的真实修为远比王氏族长要高,所以既然王氏族长能在此处安全出入,他自然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正思忖间,走了百多步的左章忽觉脚下不再是石阶,而是砖石铺就的平坦地面。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也有微光闪现,却是甬道尽头到了。 而就在微光闪现的同时,走在前头的王氏族长忽然放缓了脚步,转头冲着左章等人说道:“各位,前方便是甬道尽头了。 “稍后各位所见恐与世俗礼法相悖,但为谨慎计,还请各位观望即可,万勿轻举妄动。” 王氏族长的话语声在甬道中回荡,左章、楚靖军以及陈把头却是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 片刻后,自知左章等人在等自己这个“主事人”发话的无昊心头苦笑一声,无奈应道:“族长且放心,你将这般信任托付我等,我等定然不负所托。” 而无昊刚说完,左章三人也纷纷点头应了,承诺不会轻举妄动。 说话间,王氏族长已然走到了甬道尽头,一步跨了出去。 紧跟而来的左章见状,暗暗凝聚心神将心中戒备默默加强,这才随着王氏族长一步跨出。 刹那间,左章就觉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充斥着柔和微光的广阔空间出现在他眼前。 然而,不等左章看清楚这个空间的布置格局,这空间正中位置的一件事物就突兀的夺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惊得他心头猛跳! 只见这空间正中位置,竟摆放着一具用玉石雕筑的棺材! 第一百九十三章 石棺之中 墓室! 突兀出现在视野中的青玉棺椁,让左章立即意识到,这诺大的微光空间,是一间深埋于地下的墓室! 而自己身后的甬道,则是通往这间墓室的墓道! 很快,紧跟着左章走进来的楚靖军等人也发现了那青玉棺椁,惊诧之下不由将目光集中在了王氏族长身上,个个面色凝重的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要知道不论是在晋国还是在代国,私入他人墓室不仅是砍脑袋的重罪,更是正派修行者极为不齿的行径。 而之所以会这样,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死者为尊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因为绝大部分在世的修行人,都不愿自己死后的安眠之处被人闯入并翻个乱七八糟。 因此,这些在世的修行者很有共识的将禁入他人墓穴列为宗门规条,免得门下弟子惹出祸事,反将自己给坑害了。 而先一步进来的王氏族长显然对这些也有所了解,因此即便不看众人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带着众人进入此间的行为让他们产生了误会,不由面带苦笑的指着那青玉棺椁解释道: “众位,此处并非墓地,那玉石棺椁也并非葬人所用,而是……唉,诸位还是随我来看看吧。” 说罢,他便率先向着那青玉棺椁走去。 众人见他面上苦笑不似作伪,言语间又颇多无奈,不由心生好奇,明着做面面相觑模样的同时,却都偷眼看向左章。 而左章这时却明目张胆的将目光投向了无昊,显然是要让他拿主意。 无昊只觉自己比王氏族长还要无奈,可有魂誓在身偏偏又反抗不得,只能点头道:“我们且随王族长去看看吧。” 赶鸭子上架的一句话说完,无昊便干脆利落大步流星的向着青玉棺椁走去。 楚靖军和陈把头见左章示意做戏要做足,连忙跟了上去,而左章则趁着靠近青玉棺椁的空档,默默打量起了四周。 然而这一打量,却让他立即发现了不寻常地方。 只见这类似墓室的空间并非传统墓室的四方状,而是一个近乎圆形的正十边形空间,地面平坦光洁,数丈高的穹顶似倒扣巨碗,仿佛一处天圆地方的小天地一般。 不过最让左章在意的,却是那青玉棺椁正上方的穹顶上垂下的数根石柱。 那些石柱上粗下细,与钟乳石很是相似,只不过它们外形长短一般无二,垂下来的尖端都集中在距离青玉棺椁仅有一丈之遥的半空。 细细点数之下,左章立时发觉那些石柱共有十根,整体呈圆形排列,且每一根上都隐隐有赤红色气息缠绕,且越是向下便越是凝实深重,最下方尖端上的赤红色气息更是隐隐有凝化成液状的趋势! 与此同时,随着左章距离那青玉棺椁越来越近,他忽地嗅到了一股颇为熟悉的浅淡腥甜味道。 而稍一回忆,左章就想起自己曾在王氏族长交给自己的灵药之中,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味道! 难道那灵药来自于那钟乳石柱之上? 可那石柱为何会是十个? 莫非与那十间异兽殿有什么关联? 心头疑问刚起,左章已然来到了那青玉棺椁前,而下一瞬,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却惊得他将满心的疑问尽数丢到了九霄云外! 却见那青玉棺椁并未配着棺盖,而大敞开着的棺椁之中,赤红如血的浓稠浆液几乎满溢而出! 而比起那血色浆液更加吸人眼球的,却是青玉棺椁内的一具茧蛹! 那是一个五尺长短一尺粗细的肉色茧蛹,且看它大致的形状轮廓,其中所孕育之物似乎头颅身躯手脚俱全,活似一个微微蜷缩侧躺的成人! 这无比诡异的一幕瞬间惊得众人一个个面露骇然,好一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氏族长见状,轻叹一声道:“诸位,这便是我王氏一族的困厄了……” “这……”从未见过这等异状的陈把头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稍稍远离了青玉棺椁之后才定下心神,惊骇难当道:“这棺中之物是什么玩意儿!又是死是活!” 话音刚落,面色沉凝的楚靖军和目露嫌恶的无昊同时转头,将视线集中在了王氏族长身上。 王氏族长见状摇头沉声道:“莫说各位想知道,便是我也想知道,这棺中之物究竟是死是活。 “可实不相瞒,自族长一脉发现这密室以来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它却始终都是这般模样。 “而这百多年来,历代族长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法子,可莫说损伤这密室和玉棺分毫,便是将这茧蛹从棺中捞出也做不到! “是以,我等只能任由它躺在这青玉棺椁之中,至于这青玉棺椁……” 说着说着,王氏族长抬头看了看密室上方,重重一叹后说道:“上方那十根石柱,每天都会生成一滴蕴有浓郁生机的血色浆液,滴落进这青玉棺椁之中。 “而这青玉棺椁之中几乎满盈的血色浆液,并非凭空而生,而是从我王氏一族万千族人身上抽取而来的!” 话至最后,王氏族长颤不成调的言语间满是悲愤,赤红的双眼瞪视着那十根石柱,显是恨不得将之砸个稀烂! 众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同时不约而同的对王氏一族心生同情。 同样心中震惊的左章仰头看了看那散发着无限生机得血色浆液,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石柱,顿时明白商执事等人死后的生出的血色气息去到了何处!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自己所估测的那些血色气息交汇之处,就是自己所处的这个密室!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王氏族长交给自己的那瓶灵药,百分百就是从这密室之中取走的。 想到这里,左章也顿时猜到,明白王氏族长无奈之下,便决定将取自王氏一族的生机气血,再返用于自己族人身上。 不过这却不是长久之计,恐怕也是因此,王氏族长才心忧若焚的急着从自己一行的身上寻求帮助,来帮他王氏一族摆脱困境。 第一百九十四章 茧蛹异变 就在左章的脑海被种种念头充斥着的时候,围站在青玉棺椁旁边的楚靖军等人听罢了王氏族长的解释,看着棺中肉色茧蛹的目光纷纷带上了几分忌惮。 陈把头更是皱着眉毛纳闷道:“什么法子都用了,却依然伤不得这玉棺和肉茧分毫?” “不错。”王氏族长点头应了一声,随手取下腰间的斧子,高高抬起的同时沉声道:“各位且看。” 说罢,王氏族长重哼一声,力灌手臂将斧子猛然挥下! 刹那间,王氏族长手中的斧子卷起恶风轰然落下,狠狠砍在了青玉棺椁之上! 铛! 一声震天巨响轰然爆发,不仅那力大势沉如同雷霆的一斧被青玉棺椁高高弹起,就连紧紧握着斧子的王氏族长也被震得足下趔趄,手中斧子脱手而出,打着旋飞出老远! 而回看那青玉棺椁,被斧子劈中的地方依旧光洁完整如初,竟是分毫无损! 这一番变故却是让众人心头一沉,毕竟他们都知道王氏一族专修体魄,王氏族长的一身豪力更是比之铁骨境的武者也是不差。 可就是这重逾千钧的一斧,却是连在青玉棺椁上留下一道印痕都做不到! 然而这却还不算完! 王氏族长见众人纷纷面露惊容,回了口气后将另一柄斧子攥在手中,凝神聚力再度高高举起,冲着那肉色茧蛹狠狠地劈了下去! 可是这一次,势如雷霆的斧子虽未被崩飞,却在劈中茧蛹的刹那骤然缓滞,仅仅将那茧蛹表皮压下甲盖深浅的深度便无法再度向下! 而待到王氏族长力道去尽,那茧蛹上被斧刃压下的些微凹痕,竟在瞬间恢复原样,仿佛王氏族长方才那一斧子只是轻轻拂了它一下似的,甚至都没有将棺中血色浆液震出几分涟漪! 接连两斧无功而返顿时让众人变了脸色,要知道在场者都看出王氏族长已经尽了全力,而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谁,都没法子忽视王氏族长方才那豁尽全力的两斧! 王氏族长见众人面色或凝重或惊疑,长叹一声收回未建寸功的斧子,语气沉郁的继续说道:“诸位也看到了,不拘是这棺椁,还是这茧蛹,我都没法子伤其分毫。 “且我也知贸然带各位来此实是有些冒失,可我王氏一族实在没法……” “咦?” 王氏族长的话没说完,一声轻咦在这密室中忽地响起,将他的话头骤然截断。 而当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陈把头抬手指着青玉棺椁之中的茧蛹,面带惊诧警惕的瞠目道:“棺……棺材里的那玩意儿……动了!你们看到没?” 陈把头的话顿时惊得众人心头猛跳,也把神色惊疑不定的左章吓得够呛! 而当左章顺着陈把头所指看去的时候,却见棺椁之中的血色浆液平静无波,那茧蛹也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异状,全然没有陈把头所说的动弹过的迹象。 只不过,反倒是因着陈把头说话间依旧端着为方便楚靖军观察所用的火烛,导致那火烛微微颤动闪烁的火光因映照茧蛹而生出的阴影在微微晃动。 就在众人久观之下没有发觉异样,开始将带着怀疑和怨怼的视线投向陈把头的时候,却见他忽然面色惊恐的疾退两步大声喝道:“动了!这见鬼的东西真的动了!” 这一次陈把头面上的惊容真真切切,众人见状心头剧震之下谁也不敢迟疑,闻声疾退的同时纷纷将目光挪回棺椁之中,却见那血色浆液微微泛起涟漪,显是那茧蛹动过之后带起的波动! 而余光始终关注着棺椁之中的左章比陈把头还要先一步发现异状,方才别人挪开目光的时候,他却恰看到见那茧蛹中生物的头部微微晃动一下! 茧蛹这一晃登时惊得左章一颗心猛地一蹦!惊骇难当之下,他连忙扯着身旁修为低弱的楚靖军纵身疾退,远远离开那青玉棺椁! 然而他刚一落地站定,那茧蛹中的生物似是被惊醒了一般,动静忽地大了起来!方才仅微微晃动一下的头颅猛地支棱起来,而它的双手双脚也疯狂挥舞撕扯起来! 而左章见茧中生物这般剧烈动作,顿知它想要破茧而出!心头蓦然一沉的同时,连忙冲着各自远离青玉棺椁的众人疾声喝道:“里面的东西想冲出来!快退到入口处!” 话音刚落,无昊那宽硕的身影瞬间动了起来! 只见他一边向着入口疾退一边诵咒掐诀,十根粗短的手指灵活的点向青玉棺椁四周的地面! “覆!” 然而急急掐诀施法的无昊一声喝罢,那青玉棺椁四周的地面却仿若铜浇铁铸的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不好!此处施展不出法咒!” 无昊心头骤沉惊呼一声,急切间五行道法印诀轮换频出,却没有任何一道法咒灵验! 左章见状也是暗道不妙,扯着楚靖军疾退的同时就想取出破甲剑,却不料楚靖军忽将一件事物塞进他手中! 与此同时,楚靖军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呼道:“正弘大师,茧中怪物似是在寻此物!如何退敌,只凭大师定夺!” 左章闻言豁然一愣,低头看去,却见手掌中多了一枚润白如脂的小巧玉佩! 只见那玉佩雕工精细,纹路繁复雅致,寸许大小呈半圆状,似是一块完整玉佩的一半。 然而左章此时却是没心思去研究这玉佩的形制和纹路,因为这枚玉佩正剧烈的颤动着,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 召唤…… 左章脑海闪过一道灵光,猛地想起方才那茧蛹中生物晃动脑袋时,其面门却正是朝着楚靖军所站的位置转动了一下! 该死! 楚靖军怎会带着这般邪门的东西! 若我将这东西丢进棺中,那玩意儿会否消停下来? 然而就在左章思索对策之际,却听陈把头带着满满怒意的喝声猛然响起! “王族长,你这两斧子将那棺材里的鬼东西劈活了过来,该如何应对就没个说法么!” “我……”王氏族长也不知如何会有这般变故,茫然疾退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呆愣愣的下意识向着入口退去。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声怪异闷响自那茧蛹上传来,众人骇然看去,却见一只胳膊已经穿茧而出! 第一百九十五章 真相骇人 突然穿出茧蛹的手臂并不粗壮,甚至还有些纤细,却顿时让众人心头一紧! 要知道那茧蛹之坚韧,可是能将王氏族长倾尽全力的一击轻而易举的挡下! 可如今不过喘口气的工夫,那坚韧到不可思议的茧蛹便被其中生物扯破,足见那生物之强悍! 而眼看那生物即将破茧而出,深知此时须急寻对策的左章连忙转向楚靖军低声问道:“这玉佩是何来历?” 楚靖军也知此时危机临头迟疑不得,立即低声回道:“这半枚玉佩是文脉一位大能破界去往文心九华天之前遗留的信物,而这秘境也是那位大能的手笔。 “徐阁老受了这位大能的传承,知晓这方秘境绝不能和那位扯上关系!代国逼迫日紧之下,为防他们获知其中隐秘而坏了晋国文脉根基,便着我将藏于此间秘境的另一半玉佩寻回去! “且此事只有我知晓,陈把头只知要替徐阁老寻一件东西回去!” 简简单单几句话,顿时在左章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只因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诡谲百出耍弄人心,又吞人气血生机豢养诡异生物的秘境,竟是出自素来宣扬仁孝礼智义的文脉大能之手! 而震惊过后,左章也明白为何晋国文脉势大,进入秘境的却是楚靖军和陈把头两名武者。 因为任何一个晋国文脉弟子进入这方秘境而得知其中真相之后,都只会落得一个文心崩溃修为尽丧的结局! 念及于此,左章眼见茧中生物随着自己远离棺椁而越发疯狂撕扯茧蛹,心头蓦然一沉的同时却也明白过来,另外的半枚玉佩很可能就在那怪物身上! 果真黑心肠的读书越多越是祸害! 还文脉贤能……就是个糟心烂肺的狗杂种! 心中愤愤骂了两句,左章一边强抑恼怒冲楚靖军耳语,一边拽着他来到入口处,然后驻足不动做守卫状,双眼则紧紧盯着那随时可能破开的茧蛹! 而得了左章指示的楚靖军则飞快转向先他一步退至密室入口处的无昊三人,急急说道:“王族长,此间变故非同小可,指不定会给贵族带来什么灾厄,还请速速回去安顿族人稳定局面! “无昊道长,你用不得法咒,我修为低弱,咱们须尽快退去,免得拖累苍宇先生和张护卫!而只要出了外界,你便能用法咒施以援手! “至于那茧中怪物,便交给苍宇先生和张护卫!以他们两人的修为,联手之下即便不能将之击杀,想来也能拖延一二!” 这一番安排简单明白条理清晰,不光说得茫然无措的王氏族长心头一定,即便是心中惊骇未去的陈把头也冷静下来。 而无昊心知这一番吩咐十成十是出自左章之口,于是二话不说点头应下,扯起楚靖军的衣袖就向甬道中奔去! 王氏族长见状,面露愧疚自责的冲着左章和陈把头深深一礼道:“此番变故皆因在下冒失而起!待此事过后,便是殒身去命,也定会回报诸位的恩情!” 说罢,王氏族长返身便走,眨眼间便消失在甬道之中。 而趁着陈把头的视线缀着远去的王氏族长的空档,左章飞快的将无昊的乾坤袋攥在手中,同时将破甲剑和陈把头的钢枪从佛国之中取出,却假作是从乾坤袋中拿出的模样。 陈把头察觉有异转过头来,却见攥着一个布袋的左章一甩手就将自己的钢枪丢了过来,登时惊道:“储物灵宝!” 左章收起乾坤袋,手持破甲剑沉声道:“陈把头,方才进来前你已修为尽复,能否走出这密室,便看你我的应对了。” 陈把头双手接过阔别数日的钢枪,轻轻舞了个枪花,感应着体内真气畅运无阻的痛快,眸光一定迅速问道:“正要请教正弘大师,如今该如何行事?” 谁知左章没有回答,反而一边盯着那茧蛹一边快速问道:“若是你们应承徐阁老的事情办不成,会有什么后果?” “啊?办不成?”陈把头闻言骤然一滞,旋即瞠目惊道:“徐阁老要的东西在那怪物身上?” “十之七八。”左章想着楚靖军所说的话,将玉佩冲陈把头晃了晃道:“应该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陈把头纠结的吞了口口水,涩声道:“若是办不成,徐阁老或许不会苛责我等,但他门下文脉弟子恐不会放过我等。 “到时候,我漕运数千兄弟饭碗难保,而楚家八成会失了庇护,被仇家报复。” “我就知道……”左章蹙眉轻哼一声,眼神一凝沉声道:“陈把头你且谨记,稍后能不动手就不要动手。 “若是实在没法子,便由我来牵制它,你只在一旁掠阵,找寻机会将它一举毙杀!” 陈把头不知左章有何打算,闻言只能点头应下。 而就在这时,一阵闷沉沉的破裂声骤然响起,那棺中茧蛹竟在瞬间被扯成两半! 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棺中跃出,双足一蹬化作一道虚影,闪电一般直向左章两人扑来!速度之快,陈把头竟是连其样貌都没看清! 可是那身影还没奔出两步,却是骤然一滞,呆呆愣愣站在原地,面露茫然的打量着左章和陈把头。 而直至这时,陈把头才看清楚那身影的模样。 只见那身影一副人族女子的样貌,看年岁约莫二十出头,身形娇小体型瘦弱,面容清秀五官精致,如瀑黑发垂至腰间,虽说不上国色天香,却也算是娇美清秀。 不过此时这刚刚冲出茧蛹的女子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茫然站立间也不知遮掩身上紧要之处,浑似不通世事的模样。 只不过,未着衣衫的她颈间却用不知什么材质的绳索挂着一物,陈把头细细看去,正是左章手中玉佩的另一半! “正弘大师,这……”陈把头见状心中诧异顿生,正要低声询问,却见左章抬手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然而收回后半句话的他忽然发现,左章抬起的手掌中空无一物,刚才还在他掌心的玉佩竟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而就在陈把头纳罕之际,那破茧而出的女子再次动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满面疑惑的向着左章缓步而来,一边走还一边抽鼻子闻嗅着,仿佛在寻找什么气味一般。 “收起来也不行么……” 左章略感无奈的轻哼一声,知道自己沾染了些许玉佩上的气息或者灵韵,撇撇嘴将玉佩从佛国中取出,不等那女子反应过来便屈指一弹! 刹那间,那玉佩如流星一般掠空飞走,落向密室的另一边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妖遗骨 就在玉佩出现在左章手中的刹那,破茧而出的神秘女子忽然神情癫狂的嘶吼一声,迅捷如电直奔左章而来! 然而当左章将玉佩弹飞的时候,已奔至他身前一丈的神秘女子的身形却猛然一折,直接弃左章于不顾,反追向那流星般飞出的玉佩而去! 果然如此! 那玉佩于她而言比我重要的多! 暗自戒备的左章心头稍松,可旋即就眉头一皱。只因那神秘女子急奔折返转变之迅捷远超他的想象,甚至在她身后留下了一道残影! 而站在左章身旁的陈把头深知那玉佩之重要,见他毫不犹豫弃了玉佩,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拦! 可他的手还没抬起,就被左章挥手挡下! 与此同时,左章沉稳迅捷的话语声也钻进了陈把头的耳朵! “三息之内,摸清这女子的修为境界!” 陈把头闻言立刻回过神来,连忙抬眼去寻神秘女子的踪迹,却见就在自己愣神的瞬息间,那神秘女子已经赶上了远远飞出十余丈的玉佩,眼看就要捞在手中! 陈把头见状顿时心生急切,可就在那玉佩即将落入女子之手的时候,却见那玉佩竟然凌空一滞,不仅堪堪错过横空追来的手掌,紧接着又似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向着神秘女子侧后方斜斜飞去! “诶?” 一番变故弄得陈把头惊诧不已的瞪大了眼睛,正疑惑间,却瞥见左章弹飞玉佩的手指轻轻拖拽了一下! 难不成…… “嘶!” 这边陈把头念头刚起,那边一声怪叫忽然爆发,却是那神秘女子没抓到玉佩而瞬间暴怒,神情狰狞的嘶吼一声,转身又向着飞走的玉佩追去! 然而,那玉佩却仿若活过来一般,在神秘女子再度迫近之际,一个飞旋上升再次避过她的手掌,紧接着一个绕飞又向着她身后飞去! 这一次,陈把头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神秘女子即将触及玉佩的刹那,左章的手指曾轻轻一挑,而那玉佩也在他挑动手指时飞旋上升,堪堪避过神秘女子的手掌! 果真是正弘大师的手段! 陈把头见状顿时兴奋起来,扫除杂念凝聚心神,开始一门心思的衡量神秘女子的修为境界。 只是他却不知,他身旁看似淡定从容的左章,不仅方才那句话是豁尽全力才挤了出来,此时的心神更是已经紧绷到了极致! 而之所以会这样,皆因那神秘女子搜寻追索玉佩的速度太过惊人,导致左章只能将全副心神投入到操控连接玉佩的真气游丝上。 若不是左章在边境五山中频频运使回春针诀,在御使真气游丝针上精进颇多,此时根本不可能用真气游丝针牵引玉佩吊着神秘女子! 可即便如此,左章也必须将眼识耳识提到极致,才能勉强跟得上神秘女子惊人的速度! 还好这莫名其妙的女人头脑简单动作单调…… 否则凭我这仓促间连猜带蒙的预判,眨眼间就能被她把玉佩夺了去! 老秃驴……真是给我弄了个好差事啊! 狼狈应对的左章暗暗抱怨一句,眼见神秘女子因拿不到玉佩而越发癫狂,无奈只能咬紧牙关,继续用真气游丝针牵引玉佩闪避神秘女子的追索! 一时间,随着左章手指的弹挥拈挑动作连连,那玉佩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这密室的半空之中飞旋掠动,频频灵巧机变的以毫厘之差避过神秘女子接连探出的手掌! 眨眼之间,三息匆匆而过! 只见竭力想要将玉佩抓住却屡屡无功而返的神秘女子,已然陷入了近乎癫狂的状态之中,奔行间神情越发狰狞疯魔,动作无序狂猛,浑似野兽一般! “正弘大师,若以武者论,此女除却不能凌空虚度,遁速当如初入通神境!” 三息时间一过,陈把头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然我观她行动之间与兽类无异,又从茧中诞出,其真身恐非人族,因此当是一个半步噬魂境的妖族!” 噬魂境! 左章闻言心头骤然一沉! 要知道妖族实力境界划分模糊,具体被称为什么修为境界,只看它们诛杀过什么等级的武者。 也是因此,与武者同一修为境界的妖族,往往在实力上比同境界的武者要强横几分! 而如今陈把头言之凿凿的说神秘女子足有半步噬魂的修为,那即说明其具备足以诛杀通神境以下武者的实力! 想到此处,左章顿觉棘手,可他又不知让玉佩落到神秘女子手中会有招来什么后果,一时间颇有些进退维谷之感。 不过左章素来有决断得很,这两难之感刚刚在他心头浮现便被他强行摁下! 紧接着就见他目光一凝,手指一抖一扯,那半枚玉佩凌空一折,再次避过神秘女子的手掌,直直落向密室墙角! “嘶!” 又一次抓了个空的神秘女子爆发出一记尖锐的嘶吼声,双足猛一跺地,似若出膛的炮弹一般轰然冲出,竟比方才还要快了一分! 左章见状骤然一惊,连忙挑动手指收缩真气游丝针,将落于墙角的玉佩收回手中纳入佛国! 而紧追玉佩而去的神秘女子却没有刹住势头,势如奔雷一般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墙壁之上! 轰隆! 一阵山倾般的巨响轰然爆发,落石滚滚而下,烟尘鼓荡而起,顿时将神秘女子的身形掩盖! “塌了?怎么……可能?” 陈把头失神惊呼一声,满脸的不敢置信,只因他看得清楚,那神秘女子撞及墙壁的刹那,密室墙壁仿若朽木一般瞬间崩塌,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片刻后,烟尘落定,将墙壁撞塌的神秘女子也重新出现在陈把头和左章的视野中。 只见她毫发无损却神情焦躁茫然的站在洞口处,无神而满含疑惑的目光私下逡巡,显然在搜寻玉佩的踪迹。 而在她身后,黑黝黝的洞口在密室的微光映照下,隐隐露出一些排列整齐的白色弧状弯柱,仿佛巨兽大张的幽深巨口一般,让这本就诡异的密室再增几分险恶。 然而,始终淡然自若的左章在看清洞中事物的刹那,却瞬间变了脸色! 只因眼识敏锐的他看得清楚,那白色弧状弯柱,乃是一副巨型兽类遗骸的胸骨! 大妖遗骨!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女子凶悍 那大妖遗骨出现的太过突兀,直接令左章呆怔了刹那! 然而不及他回过神来,因久寻玉佩而不得的神秘女子已是恼怒到了极处,眉头猛地一皱,阴沉躁怒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神秘女子忽然狂躁万分的狰狞嘶吼一声,转身就向着左章奔来! 而眼见神秘女子来势汹汹,知晓自己身上沾着玉佩灵韵的左章心头一沉,连忙抛却杂念收敛心神,手腕一转一提,破甲剑锵然出鞘! 刹那之间,清亮的月光在密室中乍然闪现,左章手中的破甲剑化作一道流光,迎着急奔而来的神秘女子飚射而去! 一旁蓄势以待的陈把头见状,更是不敢松懈,沉哼一声抖振钢枪,便要随着左章扑向神秘女子! 可就在他将动未动之际,却见左章持鞘的手轻拦一下,剑鞘恰恰点在自己的枪脊之上! “陈把头莫忘了贫僧先前所说!” 陈把头闻言顿时想起了左章先前的安排,心神一定硬生生停了脚步,强自按下提枪杀上的冲动,视线紧随左章而去,准备依左章的吩咐寻机施展必杀一枪! 而就在他目光刚刚追上左章的刹那,那神秘女子已然奔至左章面前,双手箕张成爪,疯狂挥舞着朝左章面门抓去! 这一抓来得极快极猛,指爪还未触及左章,掀起的恶风便已吹得他面皮微抖! 左章方才见神秘女子将密室撞出大洞还安然无恙,便知其肉身强横非常,见状哪敢硬当! 好在他经过一番观察,已对神秘女子种种动作前的征兆了若指掌,在女子提肩抬肘的瞬间便做出反应! 只见他足下连动脚踩浮尘步,身子一侧堪堪避过神秘女子悍猛无匹的双掌,同时手中破甲剑提撩而起,清亮的剑身悠然一转,从神秘女子肘下穿起直奔她喉劲而去! 这角度刁钻的一剑精妙非常,速度比之神秘女子的一抓也仅是稍逊,再加之变起肘腋,奔行势头不减的神秘女子竟似是自行向那剑尖上撞去一般! 好剑法! 不远处凝神旁观的陈把头眼睛一亮,心中彩声刚起,却见那神秘女子雪白修长的脖颈轻巧地一弯,竟以毫厘之差避过穿喉一剑! 而下一瞬,避过破甲剑的神秘女子头颅闪电般一侧一甩,精致小巧的檀口樱唇悠然张开,如贝玉齿竟向着近在咫尺的破甲剑咬去! 神秘女子这宛若自杀一般的应对让左章骇然一惊,可他也不是犹疑不定之辈,眼见神秘女子自己送死,索性顺势将破甲剑轻收微转,直将剑尖向着神秘女子口中送去! 铮! 清脆响亮的金铁撞击声骤然响起,始终在一侧旁观的陈把头怔然之下,却是没有看到预想之中的血光和穿颅而出的剑刃,反看到了两道飞退分离的身影! “吱啊!” 一声满含痛苦的尖利呼吼声钻进陈把头的耳朵,而待他转眼看去,却见飞退数丈之外的神秘女子双手紧紧掩着口唇,涕泗横流面带痛苦的跳脚乱蹦,显然痛得不轻。 而与之相对的,同样倒退数丈的左章神色阴晴不定的站定身形,单手掣剑横护身前,剑身微微颤动,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因角度不佳而未能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陈把头见状,疑惑之余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可却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 而恰在此时,一脸沉凝的左章已然瞥见了陈把头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陈把头所想不差,确是这女子中剑之际闭锁牙关,用牙齿将贫僧的剑刃弹回。 “而她此时虽这般反应,却并未有鲜血流出,想来这一剑带给她的只有痛处,并未令其受伤。” “这……”陈把头闻言骇然之际顿感匪夷所思,看怪物一般看着神秘女子,“正弘大师方才那一剑凌厉非常,剑锋之锐利也是我生平仅见。 “如此看来,她身躯之强横,恐怕已能比肩神通境武者真气所凝的战甲武具……” “?呜……” 未等陈把头说完,一记兽类低吼般的声音便将他的话头截断。 紧接着,方才还捂嘴乱蹦的神秘女子忽然伏低身形,如蓄势搏杀的兽类也似,将双臂充作前足一般前踞地上,龇牙低吼瞪视左章,浑似一只随时准备扑食猎物的野兽。 左章见状越发不敢疏忽,握着破甲剑的手掌稍稍松开复又握紧,感觉掌心中因方才破甲剑被挡所带来的酸麻感消散不见,这才放下心来,凝聚心神严阵以待。 一旁的陈把头也被两人所影响,一时间不再言语,而是背枪而立敛神屏息,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一边暗暗蓄养精神,气机紧锁神秘女子,只待找到机会就迅速出手。 就这样,密室中的三人不约而同的紧紧绷起精神,并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各自的目标上。 而随着各自凝神站定的他们陷入静默,顿时就让这密室生出几分时间停顿的错乱感,仿佛一切都被定格了一般。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安静下来的密室虽因为没有参照物,而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可其间沉凝肃杀的气氛却越来越重,渐渐有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就在气氛越来越凝重的时候,青玉棺椁正上方的十根石柱之中,有一根石柱忽地泛起淡红色的光华,紧接着一滴鲜红如血的浆液凝聚于石柱尖端,悄无声息的从石柱上脱落,向着石柱正下方的棺椁中落去。 叮咚…… 随着那一滴浆液落入棺中,一道轻灵悦耳的水滴入水声悄然响起。 可就是这一道轻飘若无的声响,此时却仿若嘹亮的号角一般,激得神秘女子狂吼一声,合身疾扑向左章! 也激得左章扬剑而起,挟雷霆之势疾刺神秘女子! 顷刻之间,他们两人便斗在了一处! 只见神秘女子仗着身法迅捷肉身强横,频频张牙挥掌,裹挟着阵阵恶风不停扑袭撕咬,誓要将左章撕成碎片! 而左章则凭借过人的五识和绝强的身法剑法,不仅屡屡从触之即危的尖牙利指下闪避开来,更时常在逆境之中施展精妙绝伦的必杀剑招,反逼神秘女子收撤攻势! 就这般,两人一个悍勇凶猛,动作间恶风滚滚残影重重,一个诡谲机变,运剑时凤鸣声声清光灼灼! 浑似天狗席卷恶风乌云袭月而去,却始终不能将月光吞尽! 又像明月裹挟清光镇风云而下,却久久不能令风消云散! 然而,就在两人打得互有攻防旗鼓相当之际,施展了绝妙一剑而再次化解神秘女子攻势的左章忽然一声暴喝,横护胸前的手臂忽然撤开,露出老大一个破绽! 真准备重整攻势再度扑杀的神秘女子见状,毫不犹豫双掌化爪齐出,狠狠向着左章心口抓去! 嘭! 只听一声巨响,神秘女子势如闪电一般的双爪就结结实实落在了左章胸口,直将他打得倒飞出去! 然而就在左章中招的刹那,一点寒芒忽然如星光乍现,以骇人的急速破空而来,直中神秘女子毫无防备的肋下! 刹那间,一记令人心寒的闷响猛地响起,腰肋中枪的神秘女子惨呼一声,竟是打着旋横飞出去,恰落进了先前被她撞出来的大洞中! 施展了必杀一枪的陈把头见状,心头骤然一松,旋即就想起了被神秘女子击飞的左章,调转身形急急向左章飞退的方向奔去,嘴里还关切万分的喊着,“正弘大师,正弘大师!你……” “贫僧……没事……” 密室角落中,忍受着胸口刮骨剜心般剧痛的左章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旋即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咬牙硬扛,一边默默祈祷这难以忍受的剧痛能快些过去。 而急急奔来的陈把头见左章面色煞白一头冷汗的瘫坐地上,登时就是一惊,想要搀扶却又生怕贸然动作让左章伤势加重,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措的搓起了手。 “陈把头……稍安勿躁……” 感觉胸口剧痛稍稍减轻些许的左章见状,咬牙挤出一句话后有静默片刻,直到胸口剧痛再次减轻些许才开口问道:“陈把头……那女子呢?” 陈把头闻言连忙答道:“被我一枪刺中,跌进她撞出来的洞中去了!” “如此就好……”左章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胸口疼痛让他无法凝聚思维, 不过更令左章诧异的是,那愤怒已极的神秘女子在又一次失去了玉佩踪迹之后,却不仅没有暴怒发狂,也没有像先前一般四下搜寻,反而面带疑惑的转向那被她撞出来的硕大洞口,审视起了那具大妖遗骨! 神秘女子出人预料的反应同样让精神紧绷的陈把头大感意外,而很快他也发现那黝黑洞中的白色弯柱并非什么建筑,而是一具体量惊人的兽类遗骸的胸骨! “正弘大师,那是……骸骨?” 反应过来的陈把头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细细看去。 只见那巨大胸骨庞若小山,周围还有众多体量惊人的遗骨!而看那些遗骨完好光洁且毫无破坏痕迹的模样,显然那大妖乃是寿终正寝之后被人安葬在此处! 被眼前所见震惊到难以附加的陈把头面露不敢置信的神色,骇然看着洞中的骸骨惊声道:“那骸骨手脚俱全,又有尖牙兽尾,似人而非人,当是猿猴类大妖的遗骨! “而这骸骨庞然若此,生前必是噬魂境的大妖!” 得出同样结论的左章见陈把头也看到了大妖遗骨,知晓自己要取走这遗骨还需有个说得过去的缘由,索性顺水推舟道:“贫僧遍寻秘境,总算找到它了。” 目光在神秘女子和大妖遗骨间来回游移的陈把头闻言,顿感愕然问道:“正弘大师进入这秘境之中,便是为了这具大妖遗骸?” “不错。”左章应了一声,转念间便想好了说辞,一边瞥着陈把头好奇探究的神情,一边郑重其事的说道:“贫僧这一脉与这大妖颇有些因果,直至今天也不得超脱。 “师门先辈曾言,这大妖生前为祸一方,被人收服后才收敛了凶性。然近来我却发觉,师门先辈不忍杀戮而给它留下的血脉后裔,如今不仅成了气候,更在暗中害人性命。 “只不过,它这一族素来善于潜踪匿迹,贫僧势单力薄实在难寻其踪迹。因此贫僧想借用这大妖的遗骸,制一件能够寻到它血脉后裔的法宝。” “竟有这番缘由。”陈把头恍然大悟,正待说什么,却见那神秘女子转身向着洞内骸骨走去,不由好奇道:“正弘大师,这妖女要做什么?” 始终关注着神秘女子动向的左章也不知她要做什么,但是他却清晰地看到,神秘女子在转身的刹那,面上曾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颇似是老饕嗅到了什么美食一般。 她怎会露出那种表情? 难不成…… 就在左章心念闪动间,原本缓步而行的神秘女子忽然一个加速,瞬间来到了大妖遗骸旁边,伸手就将一根成人腰身粗细的指骨抱起,一口咬了下去! 咯嘣! 刹那之间,响亮的骨裂声在密室中荡起几缕回音,那看着颇有些骇人巨大指骨在神秘女子的檀口贝齿之下,仿若酥脆的饼干一般,直接崩开了一个口子。 紧接着,浓郁至极的生机从那崩口散逸而出,而神秘女子则面带喜悦的低头凑到崩口处,张口吞食起来!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顿时让始料不及的陈把头傻了眼,可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就觉身边传来一声异响! 锵! 一记毫无征兆的铮然剑鸣骤然响起,一抹如明月一般的剑光也在同一时间乍然闪现! “那遗骨中犹自蕴藏浓郁生机,快快将这妖女拦下!” 下一瞬,陈把头耳中刚刚响起左章的话语声,就见方才还淡定自若的左章已经手持长剑踏步而上,一副一抹如明月一般的剑光也在同一时间乍然闪现!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遗骨到手 “竟有这番缘由。”陈把头恍然大悟,本着对左章的信任,不仅毫无犹疑的信了他的解释,还替左章犯了难,“可是这遗骨庞大,如何搬取啊。” “这却好说。”左章见陈把头对自己的说辞笃信无疑,放松一笑后将源自苍宇、无昊、商执事和苍涛一干人等的储纳之物摆在地上,淡然笑道: “以贫僧看来,这些储纳之物该当够了。” 陈把头何曾见过这般多的储纳法宝,一双眼睛顿时瞪得铜铃也似,却是惊得连喘气也忘记了! 片刻之前,就在左章在密室中借着玉佩观两神秘女子修为的同时,先一步退出外界的楚靖军和无昊神情凝重的守在石砌小山的入口处,两个人四只眼睛死死盯着那黝黑的洞口。 而与楚靖军兀自紧张却无力应对的强作镇定不同,出得外界的无昊特意尝试了一番,此时他法诀灵便手段无损,自忖多的是法子应对那茧中生灵,所以便多了几份从容。 因此,他严阵以待之际还多出了几分从容不迫,甚至还有余裕关注身旁的楚靖军。 而见楚靖军眉头紧皱一脸关切,无昊心中一动悄声开口道:“赵兄,此时忧心也是无助于事,不若你我商量一下对策?” 楚靖军闻言眸光一转,看着身形宽胖一脸憨厚笑容的无昊,点点头道:“无昊道长所言甚是,只是我如今身疲力弱动不得手,却不知无昊道友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只是一二想法罢了。”无昊瞅了眼幽静无声的狭小洞口,悄声说道:“那茧中生灵诡异莫名,说不得他们两人就应付不来。 “不若你与我说说他们各自擅长的手段,等到他们将那怪物引出来的时候,我也好想些法子配合一二。” 楚靖军闻言眉头一挑,若有所思的看着无昊淡然道:“无昊道长,你若想打探我等的根脚,直言即可,何必如此不爽利?” “哎呀,赵兄弟说的哪里话。”无昊闻言笑吟吟的摆了摆手,表情诚恳的说道:“你我如今同履此难,正该同心协力,贫道是真心想出一份力的。” 轰隆! 无昊所说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一道宛若山崩地陷般的轰然巨响忽地从洞中传出,直惊得他眉眼直跳! 一旁的楚靖军同样被吓得不轻,而当他将满带骇然的目光投向洞口后不久,就听一声清脆响亮的金铁交击声乍然响起! 正弘大师出手了! 曾亲眼见过左章惊人剑法的楚靖军一听便知是左章的手笔,只是心中纳闷先前那轰鸣声是怎么回事。 不过更让楚靖军诧异的是,那一记金铁交击声过后,洞中却复又安静下来,仿若方才的轰鸣声和兵铁相撞声都是幻觉一般! 而在这明显极不寻常的安静之中,无昊脑中却闪过诸多念头,不停猜测着那密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即便未曾亲眼目睹密室之中的变故,他却笃定那茧蛹之中的生灵定然已经破蛹而出,且左章两人暂且对它奈何不得! 因为若是左章两人有把握将之击杀,此时便已经传讯或者离开密室与自己等人汇合,哪会是如今的一片死寂无声! 想到此处,无昊心中一动,目光游移的默默转起了念头,“那家伙若是就此死了,于我也算一桩好事……否则魂誓束身,余生恐都不得安宁! “可若是他真就这般死了,便说明那茧中生灵实力远在那家伙之上。我如今出不得秘境,若是与之遭遇,以我现今初入玄妙的修为,恐怕就没有余生二字了! “啧……真真叫人心头好不痛快!” 就在无昊心头转着不知所谓的念头时,却听洞中忽又响起了阵阵恶风和声声剑鸣,显是有两人斗到了一处! 而听那风涌剑鸣之紧凑爆裂,即便楚靖军和无昊不用亲眼去看,也知战况已经激烈到了极处! 不过,耳听得洞口中不停传来的声响,楚靖军却忽然意识到,动手之人似是仅有左章和那破茧而出的茧中生灵! 与此同时,从陈把头行走坐卧的习惯以及双掌老茧等特征,确定陈把头专擅长枪的无昊也反应过来,那声声如凤鸣一般的剑音,竟是出自左章之手! 而紧接着,他又想起左章封闭经脉窍穴的手段,以及曾在边境五山之中时听到的传闻,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灵光! 竟是那个将天耀宗搞得鸡飞狗跳的佛门真传弟子! 他来此间秘境所为何……不对! 这两个顶着假名的是晋国武者无疑,他们与那周国佛门弟子联了手,莫非晋国与周国…… 无昊念及于此,顿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心头剧震之下杂念纷纷而起,竟是一时间有些失神! 然而就在他心神震荡的刹那,洞中剑鸣声忽地一顿,紧接着巨大的掌肉相撞声紧随而来! 无昊闻听顿时回了神,敏锐如他自是猜到中掌者极可能就是左章,正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之际,却又发觉那洞中传来一记闷响,紧接着一声尖利的惨嚎又随之而来! 这一番接连变化的声响顿时让无昊有些拿不定主意,正想继续细听,却发觉洞中再度安静下来,竟是连一丝声响也没有了! “无昊道长,想来那密室之中结局已定,你我可以放松下来了。” 楚靖军淡然自若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立即让无昊回过神来,摆脱了诸多杂念的纠缠困扰。 “赵兄这般说,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了。”无昊自然而然的堆起笑脸,谦逊诚恳的拱手笑道:“贫道本当与诸位共渡难关,却机缘弄人失了手段未能助力,实在愧疚难当啊。” “这却是不怪无昊道长。”楚靖军不以为意的摆手笑笑,面上笑容温和,宽慰无昊几句便与他闲聊起来。 无昊也乐得如此,言谈间笑容可掬妙语连珠,浑似遇到了知交好友,有着说不尽的话似的。 过不多久,就在两人谈及晋代两国花街柳巷的奇趣妙闻之时,那黑黝黝的狭小洞中忽地传出了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健壮魁梧的人影步出洞外,却是方才一枪将神秘女子戳了个昏迷的陈把头。 “赵兄,无昊道长。” 陈把头刚走出来便看到了楚靖军两人,笑吟吟的一拱手道:“侥幸得手,未将祸患放出来,却是辛苦两位守在此处了。” “不妨事,不妨事!”无昊乐呵呵的回了一礼,好奇问道:“那茧中生灵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妖女。”陈把头面露回忆神色,啧声道:“那妖女一身铜皮铁骨,行动迅捷堪比噬魂境大妖,行止又与兽类一般无二,想来是什么来历诡异的妖族。 “好在她破茧之后浑浑噩噩,神志懵懂如初生幼兽,否则……啧,我等还真可能会被她打杀了!” “噬魂境妖族!”无昊闻言面露惊容,再度拱手敬道:“李兄你除此大妖,真乃此间秘境生灵之福啊! “只是不知,那妖女可曾现出原形?又是何种妖物?” 陈把头闻言瞥了眼身后的洞口,摆手摇头道:“诛杀她我确实出了些力,可正面应对牵制她的人却不是我。 “且她被我一枪戳死之后,还未现出原形便化作了一滩脓血,根本看不出来历。” “原来如此。”无昊恍然点头,旋即见左章迟迟不出来,不由指着洞口好奇问道:“那王石兄弟……” “哦,他受了些轻伤,正在调息呢。”陈把头咧嘴笑笑解释道:“我先行出来也是为了告知你们,且先稍等一等再进去,免得惊扰了他。” 楚靖军和无昊闻言连忙点头应承下来,却不知陈把头口中疗伤调息的左章,正在密室之中来来回回的忙碌奔走,将那一根根庞然如柱的大妖遗骨收入佛国之中! 而随着一根根大妖遗骨被左章收取,他掌心的佛国空间很快就变得拥挤起来。 不过也幸得他来边境五山之前,曾去往拳圣秘境将佛国尽可能的扩大,否则他还真没法子将这小山一般的巨大骸骨一次性带走。 眨眼间,盏茶工夫过去,那庞然如小山一般的大妖遗骨已经尽数被左章收入佛国,空荡荡的的洞中便仅剩左章与被他封了经脉窍穴的神秘女子。 “总算搞定了。” 目的达成的左章长长的出了口气,笑叹道:“用两根遗骨尖牙做报酬,换取陈把头替我隐瞒大妖遗骨的存在和这女子依然活着的事情,说来还是我赚了。 “没说的,将来还需还人家这一份人情。” 说罢,左章舒畅的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了被封了经脉窍穴而犹自昏迷的神秘女子身上。 片刻后,目光复杂的左章摇头嘀咕道:“老秃驴进入此间秘境后盘桓良久,又在这密室甬道上方建了庙宇,若说他不知密室之中的诡异,便是打死我也不信。 “然而他素来悲天悯人,却不光没有将这吞人气血生机的秘境破去,还留着这茧蛹和密室,想来定然有他的缘由。 “且这女子虽在行止上与猿猴类妖兽无异,可不仅伤患之处没有妖气外泄,周身经脉窍穴又与人族一般无二,怎么看都妥妥的是人族女子。 “难不成他着我进这秘境收取大妖遗骨之余,还想让我与这女子相遇?可相遇了又能如何?似方才那般打生打死么?” 一边念叨一边思索,左章心头的疑惑却不仅没有解开,反而还越来越多了起来。 终了,只觉心头疑虑丛生的左章索性抛下杂念,取出一套衣衫给神秘女子草草套上,然后将其绑了个扎实后收进了佛国。 之所以没有收进其余储纳之物中,却是因为左章曾做过试验,发觉其他储纳之物最多只能收纳灵植宝药之类的活植,动物之类却是统统不能收纳。 而他的本命神通佛国似是因为吞噬秘境而成,天然便与秘境有着几分相似,不仅能收纳活物,还能容生灵在其间活动。 只不过要想真正让生灵在其中存活,还需左章收纳空气食水,否则即便收了进去,也只会变作因窒息或饥渴而死的尸体。 收起了神秘女子,又将周围的首尾收拾妥当,左章这才换了一身完备的衣衫,施施然离开了密室。 而待到他走出洞口重见天光,却见楚靖军三人席地而坐聊得正欢,全然一副踏青闲聊的模样。 “各位倒是好兴致。”左章见状嘿然一笑,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三人旁边,淡然笑笑后开门见山道:“在下于这秘境之中盘桓良久,也到了该要离去的时候,却不知各位有何打算?” 早已和左章在密室中商量好行止的陈把头闻言,依着左章的安排率先说道:“我能进入此间秘境,也是机缘巧合,却不料会有这般凶险。 “如今既已脱得危机,我也不打算多做停留,正好与王兄一道离去。” 楚靖军见状,顿时明白陈把头这话是说与自己听的,二话不说顺水推舟的点头道:“我也不想在这秘境中徒耗时光,与王兄一同离去自是最好。” 说罢,楚靖军就笑吟吟的看向身形宽胖的无昊,等着看他如何说。 而无昊确实没料到左章会直言要走,正犹疑之间就听陈把头和楚靖军先后表了态,顿时明白左章三人早已在暗中达成了一致,一行四人之中只有自己是被演的那一个! “三位,你们这班戏耍我,有意思么……” 无昊无奈苦笑一声,目光依次扫过左章三人,却见他们一个个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显是乐在其中,顿时颓然笑道:“在下正想去晋国转上一转,却不知能否尾附三位,也好多个照应。” 左章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冲楚靖军和陈把头点点头后点头笑道:“既然无昊道长言辞恳切的求助于我等,那我等自是不好推拒。 “这样吧,带我们将此间事由与王氏族长说清楚,便回返晋国吧。” 三人见他定了行止,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点头应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重礼相谢 王氏族长近乎舍命相谢的态度顿时让左章对他高看了一眼,不过当他思及慧觉老僧不曾毁去的吞噬王氏一族生机气血的密室,心中不由泛起微澜。 而看着王氏族长低伏的身子,左章心中一叹,打定主意在弄明白慧觉老僧的真实意图后,再入此间秘境处理那密室。 就在左章转着念头,准备将来给王氏一族根除生机气血被吞噬的祸患时,无昊这边已经按着左章的吩咐,言说有要事在身,向王氏族长表明了去意。 “诸位这便要走了?” 王氏族长闻言一惊,见无昊去意甚坚,便知自己强行挽留也是无用,神色一定郑重说道:“诸位于我王氏一族有再造之恩,却因着我这族长一脉的誓言不得彰显,在下心中实愧疚难当。 “如今诸位既有要事在身,我若强留便是强人所难,可若是任由诸位这般离去,又成了罔顾恩义之辈。 “是以诸位可否许在下一个时辰,容在下稍备薄礼,以谢诸位的恩情?” 嗯?有好处拿? 无昊闻言眸光轻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左章,见他挂着一脸淡然笑容不置可否,顿时意会,便冲着王氏族长笑呵呵的点点头道:“王族长这却说的哪里话,若我等推拒阁下盛情,却是有些太过不近人情了。” 王氏族长闻言顿时大喜,拱手侧身向身后一引,“诸位且随我来。” 半个时辰后,左章一行随着王氏族长回转城中,来到了族长府邸内的一间静室外。 这间静室没什么人看守,但是位置隐蔽锁禁严密,似是存放着什么贵重要紧之物。 只见王氏族长从怀中取出一把形制复杂的钥匙,凹进锁孔之中用力拧了几拧,那钵盂大小的锁头咔哒一声弹落地上。 “诸位请进。”王氏族长冲左章等人点了点头,伸手将石质门扉推开,率先走了进去。 左章等人互相看看,然后无昊也不等左章和楚靖军眼神催促,便主动跟着王氏族长走了进去。 然而走进去之后,无昊忽然发觉这静室虽然不小,可摆设却极其简单,桌椅全无,有的只是一些木架子。 可是当他看清楚木架子上的东西时,却瞬间傻了眼,甚至抑制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跟进来的左章三人很快发觉了无昊的异样,可们却顾不上理会,因为他们三人也被木架上的东西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大大小小的木架之上,摆放着近二十件事物,有单刀长剑之类的兵刃,也有护腕拳套等甲具,还有几套衣衫和三两件杂物。 而这些东西之所以令左章等人惊诧,皆因不论兵刃甲具,还是衣衫杂物,均是个顶个的卖相不俗,一看便是堪比灵器级法宝的珍稀之物! 王氏族长见左章等人看到静室中的事物后尽皆色变,便知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有多么珍贵,便笑着解释道:“诸位,此处存放之物,都是在外来者身死之后,能在青焰中留存下的事物。 “一般这类事物都供在神庙之中,只是我族长一脉知晓隐秘颇多,明白这些东西不是凡品,均有各自的妙用,便截留了大半。 “不过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我王氏一族专修体魄,没法子运使这些功用神奇之物,所以它们便都闲置于此。 “如今各位恩重,我身为王氏一族之长却别无长物,实拿不出与各位恩情相称的谢礼,只能将这屋中之物赠予各位,聊表在下感激之一二。” 王氏族长话音刚落,左章等人便是一惊! 要知道只是进门后略扫一眼,在场四人便都知道,这屋中之物虽少,却足以比肩一个普通大宗门的珍品库藏! 而王氏族长如今直言尽数相赠,这怎能不让他们心惊! 一直扮做四人中三号人物的左章见状,因心中存着几分未能根除密室隐患的愧疚,见吴昊眼珠乱转上下左右瞟个不停,便忍不住提醒道:“王族长你可知晓,这些事物放在外界,实乃价比天高的珍贵之物?” “我自是知晓。”王氏族长点头笑笑,随手指了指四周的木架随意道:“可我王氏一族修的是锻体之道,生不出运使这些事物的真气真元。 “是以于我看来,这屋中的事物在外界再是珍贵,在我手中不仅比不得安置它们的木架有用,反倒还可能引起外界之人的觊觎而招来祸患。 “所以,将这些事物赠予各位,不仅能于诸位多些助益,还能去了我的累赘,因此还请各位莫要推辞了。” 王氏族长说得诚恳清楚,左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心中感慨一声后转头看向眼神热切的无昊,缓声说道:“无昊道长,既然王族长执意相赠,我们便不要推辞了。” 推辞? 谁要推辞了! 我……呃?不对! 以那狗贼的算计,这些东西根本没我的份! 正自欣喜的无昊心念一闪忽地醒悟过来,顿时明白这屋中的东西纵然珍稀,却根本不会有任何一件落到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无昊嘴角控制不住的抽动一下,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空虚失落骤然袭上心头,强忍转身扇左章一耳光的冲动硬扯笑脸道:“王族长盛情,我等一味推拒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说罢,无昊便转身冲着将自己的乾坤袋夺走的左章说道:“苍宇兄弟,你且先将这些东西收起吧。” 左章见无昊咬牙配合,心中暗笑一声,取出乾坤袋,走到木架边将其上事物尽数装入。 而就在乘装的这片刻功夫,左章已经将入袋的事物扫量了个大概,并暗暗盘算起来。 兵刃七件,甲具两样,武服一套道袍两身,再有就是拂尘、质地不明的发簪和白玉镯各一。 不过,方才我见无昊的目光曾在道袍和发簪上流连颇久,似乎知晓其来历…… 啧……看来离开此处之后,有必要好好打问一番! 转瞬间打定主意,左章面色如常的冲着王氏族长行了一礼,然后便站到了无昊身后。 而无昊眼看着左章将那一应事物收入曾属于自己的乾坤袋,只觉心头闷堵非常,恨不得立即将之抢回来,再把左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不过,无昊也仅是想想而已,毕竟他身上的魂誓可不是耍笑用的,真要动起手来,左章便是只用一个指头也能将他摁死! 而相比此时心中满是苦涩无奈的无昊,王氏族长见左章收了东西却分外欣喜,朗笑一声好奇问道:“据我所知,我族所居的这秘境只能进不能出,却不知诸位准备如何回归外界?” “我等自有手段。”无昊闻言也有些好奇左章会用什么手段离去,说罢便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左章,“劳烦苍宇兄弟准备了。” 而待他说罢,楚靖军等人也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左章,显是同样对如何离开秘境充满好奇。 第二百章 离去之前 “好说。” 面对众人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是视线,左章不以为意的淡然笑笑,冲王氏族长拱手道:“不过此事还需族长安排一二,最好是能寻个合适的缘由派遣我等出城,并找一处隐秘的空旷之地。 “毕竟我等四人一同消失,若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难免惹人起疑。” 说着,左章忽地想起三个幼小的身影,不由笑道:“且临行之前,在下还需与几位小友道别,免得他们怨怼于我。” 楚靖军等人不知左章进入秘境之后的经历,闻言微感愕然。 王氏族长却明白左章说得是谁,展颜笑道:“他们三个盼你盼得紧,你若一声不吭就突然消失,我还真是不好与他们分说。 “不过此时你一一去见却是太过耽误时间,我索性将他们找来,也好让你省些功夫。” 见满面热情笑容的王氏族长想得周到,左章便笑了笑答应下来,任由王氏族长前去安排。 而待到王氏族长离开了静室,始终暗暗关注着左章的无昊眼珠一转忽然奇道:“未曾料到,阁下所说的离去之法,竟是传送阵法。 “以此来观,想必阁下的阵道造诣定然不俗了。” “略懂一二罢了。” 从苍宇口中得知阵道传承非同小可的左章自不会自曝底细,笑吟吟的模棱两可回了一句,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道:“况且代国三宗将自家宗门弟子渡入此间秘境的手段,不也是传送阵法么? “怎么?你们代国牛鼻子用得,我们晋国文武便用不得了?” 然而话音刚落,站立一旁的楚靖军和陈把头登时面露惊容! 只因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左章竟会用传送阵法带他们离开秘境! 左章对于楚靖军两人的反应早有预料,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就不再言语。 “岂敢岂敢。” 无昊笑呵呵的拱了拱手,目光闪烁的说道:“只是据贫道所知,传送阵法繁复精妙,不仅所用宝材昂贵珍稀,布置起来更是耗时耗力,能布置得起的只有非同一般的大型宗门。 “而最为关键的是,传送阵法虽不说是道家宗门的不传之秘,可晋国文武两脉却绝对不曾掌握。 “即便是我等真传弟子,入境之前所得也不过一张阵图,只能依图布阵,其中奥妙却是全然不明。 “所以,阁下是从何处习得这阵法真奥的呢?” 说罢,无昊便腆着笑脸看着左章,只是目光中却并没有多少笑意。 左章见状却是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并没有立即答话。 其实左章知道事实确如吴昊所说,晋国不论文武,都对道门的传送阵法眼热得很。然而苦于传送阵法乃道门秘传,非道门真传弟子不得接触,所以一直不能窥其奥秘。 而且左章还清楚,道门为了防止自家压箱底的本事被人偷去,还用种种手段束缚限制门内修行阵道的真传弟子,令其不能泄露自身所学。 再加上阵道繁复庞杂修行艰难,想要掌握传送阵法这种涉及空间转移的法阵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能够掌握传送阵法的一般都是道门宗派内专修阵法的修士。 而这类人也绝不会轻易离开宗门,免得被人劫了去,泄露了宗门底蕴。 可是即便如此,面对觊觎着自家阵道奥妙的文武佛妖四脉,一些道门宗派终究还是在层出不穷的鬼蜮伎俩下犯了疏漏,被人将本门阵道传承巧取豪夺了去。 只不过,夺人传承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不太好宣扬出来,而阵道传承这种人人眼红的东西更是不能到处乱说,所以若非知情人,别人也不知文武佛妖四脉中究竟有谁家掌握着阵道传承。 至于苍宇,左章却是通过审问,得知他是苦心孤诣的调查了天耀宗的所有阵道修士后人,然后从那些掌握着残缺阵道传承的人手中偷取了传承,暗中苦心钻研后才融会贯通掌握了传送阵法。 心中转着念头的左章一边感叹苍宇修行天赋之高,一边故作惊奇的眨了眨眼,耸肩笑道:“这东西还用学? “早年间从乞儿窝中捡了一本阵法书册,随意翻看了两天,便明白传送阵法的关键了。 “不过,听无昊道友这般说,想来这传送阵法不该是这般容易学会的东西,难不成我想得岔了?其实是我根本没学会? “若真如此却是糟了,毕竟稍后使用的传送阵却是我亲自布下的,要是有什么纰漏,你我短缺一两条胳臂腿脚还好说,可若是残损了神魂灵识,那不就成废人了?” 无昊闻言面皮一抽,越发笃定此时装模作样敷衍自己的左章,就是周国某个大寺的真传弟子,且还是不知从何处盗取了阵法传承的大寺弟子! 而想到对方的传送阵法,极可能将自己带到周国那佛门独大的地界,无昊又不由得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 不过相比无昊的纠结担忧,本就摸不清左章底细的楚靖军和陈把头两人,却是顿时感觉左章越发莫测高深起来,目光之中敬畏满满。 眨眼间盏茶工夫过去,正在静室中安静等待的左章等人,忽听一阵有轻有重有疾有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顿时明白是王氏族长带人前来,纷纷将目光投向屋外。 只见门外三大三小六道身影相携而来,小的是小雨、小林和小荣三人,大的却是王氏族长、王氏族长独子王宁、以及与左章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雨父亲王五书。 左章见来人不少,其中还有小雨的父亲,便主动走出屋外迎了上去,欠身拱手冲众人行了一礼。 王氏族长谨记着他人在场时左章的身份,摆摆手笑着冲王五书等人说道:“我有些要紧事情着王石他们去办,他担心离族日久,热小雨他们担心,便向在临行前见上一面。” 这边交代完,王氏族长又转向左章,指着自己面上满带热切的儿子王宁,带着几分无奈对左章说道:“王石,我这儿子听闻我要遣你离族办事,将我好一顿埋怨,说我耽误了他上进。 “我没法子,只好将他带来,趁着你尚未离去,和你学上些磨炼本领的手段,也好平了他对我的怨气。” 左章闻言看向王宁,见对方忙不迭的点头,不由笑了,“少族长有这份心思,却是难得。 “我本想着离去之前,将师门的些许本领教与小雨他们,少族长索性也上手尝试一二,可好?” 王宁闻言顿时大喜,躬身拜道:“多谢王石大哥!” 左章连忙将他搀起,却见站在王氏族长身旁的王五书却有冲自己欠身行礼道:“王石兄弟这般厚待小女,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言重了。”左章连忙回礼,闲话几句后看向小雨三人,却发觉小林和小荣满脸的激动渴盼,小雨却瞪大了眼睛,目光中颇有几分难以置信的味道。 第二百零一章 传授拳法 面对小雨满怀不解的目光,左章回了个笑脸便没有再多做理会,轻咳一声对王宁和小雨三人说道:“我师父自创了一套拳法,专用来打熬筋骨磨炼心神。 “今天我把它教给你们,你们闲来无事演练一二,全当我送你们的一件小礼物了。” 说罢,左章也不管王氏族长和王五书尤在左近,当下便沉眉敛目蹲步抬臂抱了个拳架,吐气开声云淡风轻的一拳横出,就地演练了起来! 刹那之间,浩浩拳风澎湃而出,如劲风过境一般从众人身周席卷而过,将一片片衣角掠起! 只这平平淡淡毫无玄奇的一拳卷起的拳风,便让众人尽皆色变! 而不同于王氏族长的惊诧和小雨等人的激动,跟着左章走出静室的楚靖军和陈把头却是面露了然,因为他们两人精修武道,只看平平无奇的起手式便知道,左章此时演练的乃是佛门入门拳法罗汉拳。 然而他们很快发觉,左章此时所施展的罗汉拳,似乎与他们所知的罗汉拳有着些微的差异! 在他们的印象中,简单易学上手极快的罗汉拳虽是佛门的入门拳法,走的又是四平八稳的路子,可却仅有区区一十六招,且守多攻少缺乏变化。 之所以会这样,皆是因为佛门罗汉拳并非为了退敌而创,而是为了让入门弟子通过习练来锤炼体魄和磨练心性,所以才会显得有些死板简单。 然而,此时左章在挥出作为起手式的一拳之后,这门每招每式都透着朴实无华的罗汉拳却骤然生了变化,招式衔接之间显得异常顺畅,竟在平稳厚重的表象中隐隐流露出一丝灵动! 而随着左章的演练,楚靖军和陈把头不约而同的发现,那隐含于招式之间的顺畅和灵动,竟让罗汉拳十守六攻的一十六招彼此完美衔接,每一招过后都多出了数种变化,真正衍化成了一套可以立足自保进求退敌的实用拳法! 有了同样发现的楚靖军和陈把头心中微动,微微转头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旁的无昊。 因为他们心中清楚,晋国文武虽然警惕佛道两门,可是真正论起来,对于佛门了解最多最深的,还得是与佛门彼此敌视最为严重的道家宗派。 所以这套似是而非的罗汉拳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场众人之中除了左章,便只有无昊最为清楚。 可谁知,无昊此时的神色却是复杂到了极处,因为在他看来,左章所演练的这套罗汉拳虽说拔高了些许习练门槛,可是其锤锻体魄的功效却不仅没有减损分毫,甚至还略有提高! 可是罗汉拳这种自从佛门扬法以来便存在的入门级极简类拳法,本就是为了将其锤锻体魄的潜力挖掘得一干二净,才舍弃了其大部分功用。 如今左章不过将每一招稍加改动,却不仅提升了锻体的效果,甚至还能用之自保御敌,这如何能让无昊不惊! 念及于此,无昊眉头微蹙,心中念头急转,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佛门惊才绝艳的佛子与大德高僧的名字! 可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有哪一位佛门高僧,会在罗汉拳这种不上台面的拳法上下苦功。 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隐约有所明悟。 宗门始终暗暗关注着佛门大寺和修为不凡的僧人,可却始终没有听闻有哪一家的罗汉拳变了模样。 由此可见,这似是而非的罗汉拳虽然变化不俗,却尚未推广开来。 而我若由此入手,待到有哪一家寺庙向门下弟子传授这套罗汉拳,便能轻而易举的弄明白这恶秃驴的师门传承! 想到这里,无昊眼睛一亮,一双隐隐要拧到一起的眉毛缓缓舒展开来,面上神色也不再纠结,反而变得有些意态悠闲。 就这样,时间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旁观中渐渐流逝,而演练着慧觉老僧所授罗汉拳的左章,也在示范了三趟拳法之后收势站定,笑呵呵地看着双目放光的小雨等人缓缓问道: “看清楚了吗?记下了几成?” 话音刚落,王宁面色潮红的率先答道:“王石大哥,我都记下了!” 小雨等人闻言也不甘示弱,纷纷答说都记住了。 对王氏一族了解颇深的左章知道他们专修体魄,导致他们力有余而技不足,所以即便是罗汉拳这种拳法,他们也很是眼热,便笑着说道: “下次相见之前,你们且先练着,若是练得好,我手中还有一门棍法等着别人学呢。 “不过我自也不能让你们没人教导的瞎练,所以你们每人都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向我提问,而我则会将这门拳法精要给你们说清楚。 “至于最后能在你们脑中留下多少痕迹,便看你们的记性和悟性了。” 说罢,左章便笑吟吟的转身走进了静室,坐在其中静静等待。 小雨等人闻言一喜,互相看看之后,王宁轻咳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咚。 房门在王宁进入后轻轻闭合,众人也知道左章这般做是有意避人耳目,便不约而同的退开些许,各自闲话起来。 眨眼间一炷香的工夫过去,房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王宁一脸敬重的退出门来,冲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便站到一旁闭目静思,显是在回忆体悟左章所授的内容。 紧接着,小林和小荣接连进入密室,随后又或兴奋或激动地退出,也如王宁一般默默回忆体悟。 而小雨见小荣出来后,众人都用眼睛看着自己,便带着些许紧张进了静室,轻轻将门闭上后坐在了左章面前三尺处,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悄声问道:“王石大叔,你是有事情要交代我吧?” 左章闻言眼睛一亮,呵呵笑了两声摇头无语道:“你对武道不感兴趣,方才对那拳法却是一副眼热的模样,想来你也猜到我要走了吧?” “族长找到我的时候还感觉有些奇怪,之后进了族长家才猜到的。”小雨点点头好奇问道:“王石大叔,你说你还会再来?” “嗯,因该会再回来一趟,只是不确定会是什么时候。”左章说罢沉吟道:“小雨,你说你爷爷和你父亲管着族中所有典籍,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小雨点点头,忽地想起了自己发的誓,面色不由一垮,撇嘴哼道:“我若扯谎,会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 左章见状不由莞尔,“哈哈!那誓言确是不太好违背,稍后我给你一样东西,算作赔偿吧。” 小雨闻言刚要问是什么东西,却见左章神色一正冲自己说道:“既然你家管着那些典籍,我想托你查些事情,可好?” “什么事情?”小雨讶然。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提过的那只行为怪异的异兽?” 左章问了一句,见小雨点头,便继续说道:“你需帮我查一下,那异兽来之前和离去之后,你们一族都有什么变化。 “记住,是所有的变化,最好能将族人疾患频率和寿数长短等等之类都弄明白。” “啊?”小雨闻言瞪眼惊叹一声,想到那数量惊人的典籍和庞大的工作量,顿时有些头皮发麻,“王石大叔,我年纪小,会累死的……” “不会。”左章闻言笑笑,意味深长的从怀中取出纸张笔墨,摊开纸张一边写一边说道:“我给你一套专为女子量身打造的功法,修成之后不仅修为高绝,还能青春永驻容颜不老,如何?” 小雨闻言,双眼顿时湛湛放光,拍着胸脯保证道:“王石大叔你且放心,这件事便交给我了!” 第二百零二章 事了退去 在驻颜功法的诱惑下,小雨再一次向左章证明了自己的聪慧。 只见左章写一张,她便记一张,仅仅半炷香的工夫刚过,她就将左章书写下的玉海五重记了个清楚。 然而对于小雨来说,能够按着心中所想美化体态形貌,并能在身死之后依旧保持的玉海五重的诱惑力太过强大,以至于她在熟记功法内容后依旧有些不放心。 直到与左章一字一句的核对了功法内容,并将左章写好的功法珍而重之的收好,她这才放下心来,两只眼睛开心地弯成了月牙状。 “真搞不懂,王石大叔你一个男子,竟还有这种女子专用的功法。”小雨死死攥着袖口中的《玉海五重》,好奇的打量着左章。 “贿赂财迷用的。”左章闻言失笑,摆摆手站起身来,指着门外说道:“出去演得像一些,莫要让别人知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即便是族长和你父母也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年纪不大,却比老头子还要啰嗦!”小雨显然心情极好,欢快的跳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 而房门打开的刹那,小雨脸上神情立时变化,原本欢欣雀跃的表情瞬间化作隐含着激动的敬服,引得左章心中暗暗叫绝。 众人见左章出了静室,纷纷走上前来,左章见状轻笑一声对王氏族长说道:“族长,这门拳法粗陋简单,上手极快,些许紧要之处我已与少族长他们说清楚。 “若是族中还有人也想学这门拳法,自去向少族长他们四人请教便可。” 王氏族长闻言顿时一喜,又是一番诚挚感激。 闲话片刻之后,王氏族长知道左章等人急于离去,便屏退了儿子与王五书等人,带着左章等人来到了城外一处隐蔽空地。 左章看了看空旷平坦的草坪,满意的点点头道:“此处正当用,却要多谢王族长了。” “寻一块空地而已,又不费什么辛苦。”王氏族长摆手笑笑,旋即好奇问道:“却不知王石兄弟你们要如何离去?” “却要靠这个了。”左章说罢扫了眼眼巴巴等着他布阵的无昊,笑吟吟的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一方铭刻着繁复纹路的六边形紫黑木盘出现在视野中,其上还镶嵌着不少珍稀灵材! 刹那之间,看清左章手中事物的无昊瞳孔骤然一缩,险些就张口惊呼出来! 而楚靖军和陈把头也是一副震惊模样,显然被左章手中的东西夺了心神! 不过好在此时王氏族长也被左章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未曾留意到楚靖军等人的异样。而待他看向无昊时,无昊已然回过神来,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淡然模样。 “王石兄弟,这是何物啊?”不知左章手中东西有何要紧的王氏族长好奇问道。 “这东西名叫阵盘。”左章又扫了眼无昊,见对方眼底隐含震惊,心头一笑解释道:“上面刻着一个名为乾坤挪移的阵法,只要用真元催运,便能将之布置在此处。 “而这阵法分为子母双阵,只要将这阵盘上的子阵布下之后,便可耗费灵材启动,将我等传送至母阵所在之处。” “竟有这般神奇之物!”王氏族长赞叹一声,好奇满满的打量着左章手中的阵盘。 只是他却不知,无昊自打看到左章手中的阵盘,心中便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 而这也不能怪他有这般反应,因为据他所知,虽说阵盘与当场布阵比起来,便捷了数倍不止。 可是论起制作难度,将阵法铭刻成阵盘,却是数十倍艰难于当场布置阵法! 这也是为什么代国三宗令他们进入秘境之后尽快布置传送阵,因为整个代国上下,除了暗中苦研阵道的苍宇,没有一个人能将传送阵法铭刻于阵盘之上! 然而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无昊却不知道,此时左章手中的阵盘并非来自于他背后子虚乌有的神秘宗寺,而是来自同为域外天魔的苍宇! 不过,借着苍宇的本事在人前显圣的左章自是不会道出实情,于是无昊只能疯狂的脑补起来,并一而再再而三的拔高了左章背后并不存在的宗寺的级别! 而就在无昊疯狂转着念头脑补不休的时候,再次为苍宇的阵道天赋心生感慨的左章一边将真气灌注到阵盘中,一边看着王氏族长笑问道: “此阵方便得很,王族长若有心去外界一探,可随我等同来。” “哦?”王氏族长挑了挑眉毛,旋即摇头笑道:“若是我身上没有一族之长的担子,说走便也走了。 “只可惜族务缠身,奈何不得,如今只能恭送诸位了。” 左章也知道王氏族长不会离开秘境,客套笑笑后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向阵盘中灌注真气。 而随着他真气的灌入,那张耗费了苍宇半生心血的阵盘忽然一亮,嗡鸣一声后骤然放出一蓬毫光! 紧接着,一方纹路繁复至极的阵图虚影从毫光中扩散而出,眨眼间就涨大至丈余大小,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王氏族长见那阵图虚影将自己也括入其中,下意识的急急后撤两步退出了去。 而重新站定后,他忽见左章将阵盘抛向地上,恰落于那阵图虚影的正中位置。 刹那之间,原本仅是绽放着微微金光的阵图骤然大亮,阵盘上的诸多灵材也各自离盘飞出,嵌落于阵图的各个位置! 片刻后,阵图光华散尽,而众人脚下则出现了一方丈余大小的繁复阵法,其内隐隐有金属特有的暗光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王族长,经此一别,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左章满意的看着脚下的阵法,冲王氏族长拱手道:“他日有缘,我等再来拜会,与族长把酒共话。” “那我便等着你们了。”王氏族长笑呵呵的回了一礼,随即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方令牌递到左章手中,认真叮嘱道:“原来还与九洪商定,让你做护卫副统领,好好教导一下族中护卫。 “如今你虽要归去,可副统领的位置却也不会许给别人了。索性你便拿着这方令牌,待到将来有闲暇回来时,便帮着九洪去管管族中的护卫队吧。” 左章闻言也不客气,收起了令牌后转身对楚靖军三人说道:“诸位,阵法将启,且站进来吧。” 说罢,他便从乾坤袋中取出四枚拳头大小的紫色晶石,嵌在阵法的几个节点处。 曾用过几次自家传送阵的无昊见状,立时认出那四枚晶石是自家宗门交给自己,以便自己布置阵法和召人入境所用,顿时倍感牙疼。 不过他此时也没法子,只能咬牙忍着心头苦闷,随着楚靖军踏入阵中。 王氏族长见他们四人都踏入阵法之中,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想看他们究竟会如何凭空消失。 而就在他打起精神细细观看的时候,就见一蓬耀目非常的金光从左章四人脚下豁然涨起,眨眼间便将左章四人吞没! 下一瞬,耀目金光轰然散去,原本站在阵中的左章等人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从未见过这等景象的王氏族长豁然一惊,诧异之下连忙细细观瞧,却见那阵法尤在地上,只是已经没了光泽,仿佛变成了被人信手涂鸦的繁杂图案一般。 “竟真有这等玄妙的东西……” 片刻后,王氏族长双眼微眯沉吟一声,扫量了一番四周,忽然弯下腰去,频频挥手将地上的阵法毁了个一干二净。 接着,他又似是不放心一般,扬起双拳轰然砸下!直将曾布着阵法的地面砸了个四分五裂狼藉一片,这才停了手! 做完这一切的王氏族长出一口气,咧嘴哼笑一声,转身便向着禁地奔去。 过不多久,来至禁地外的王氏族长熟门熟路的挪开巨石,矮身钻进了洞口之中。 随后,他一路急行,马不停蹄的来到了玉石棺椁所在的密室之中,满怀期待的张目四望。 “哈哈哈!果然不曾损毁!” 眼见玉石棺椁和密室顶上的十根石柱完好无损,王氏族长目含张狂的狂笑一声,跨步奔至玉石棺椁旁低头看去。 棺内,几近满溢的血色浆液泛着赤红光泽,浓郁的生机毫不遮掩的散逸而出,让近在咫尺的王氏族长面露沉醉之色。 叮咚。 忽然,一滴红色浆液从石柱上滴下,落如了青玉棺椁之中。 听到动静的王氏族长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十根石柱上的时候已经变得狂热无比! 紧接着,他鼻息粗重的喘了口气,面露沉醉痴迷的神色,贪婪的注视着头顶的十根石柱呢喃道:“都是……我的了……” 第二百零三章 摆明条件 就在王氏族长独自一人重回禁地密室的时候,左章等人在经历了金光耀目和一阵天旋地转的失衡感之后,终于再次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这是何处…… 回过神来的无昊戒备的打量着四周,见自己身处一间仅有两丈方圆的空荡房间内,不由心生疑惑。 而当他看到四周光秃秃的墙壁和屋顶空无一物的房梁时,眉头顿时微微蹙起,虽早有预料,可心中还是隐隐沉了一下。 “嗯?没看到道祖的画册供像,感觉有些不安么?” 五识敏锐的左章察觉了无昊的异样,看了看四周后揶揄道:“代国举国信道,百姓家中要么悬挂道祖壁像,要么设立道祖供桌,即便再是贫困,也会在房梁上放一尊从附近道观求来的道祖雕像。 “如今没有这些事物,这房子自然不大可能是代国百姓所居。而无昊道长见多识广心思敏锐,不妨猜猜我等如今身在何处?” “在下不过一个阶下囚,关在哪里重要吗?”无昊面皮微微一抽,若无其事打量四周,见屋内既无佛龛也无佛画,心头顿时稍稍一松,然后暗中将神识探至屋外,细细感应着屋外动静。 左章见状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无昊道友言重了,要知道在下可从未想过要将道友囚禁起来啊。” “不囚禁?”对左章所说一分也不相信的无昊闻言哂然一笑,微微眯起的双眼中精光一闪,“那便是要将我的性命拿去了?” 楚靖军和陈把头闻言一凛,虽不明白左章这般说是何用意,他们两人对左章信任有加,顿时各自戒备的看着吴昊,一副唯左章马首是瞻的做派。 “看来无昊道友对我颇多误解啊。”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转头看向楚靖军和陈把头道:“在下有些话想和无昊道友说,只能劳烦两位稍作回避了。” 楚靖军和陈把头短暂对视一眼之后,点头退了出去,并将房门牢牢闭合。 而随着关门声响起,面带云淡风轻笑容的左章随意非常的席地而坐,指着身前数尺位置笑道:“事前不曾备下桌椅,却是要怠慢无昊道友了。” 这时,暗中将神识外放到屋外的无昊,已经通过四周建筑和行人言行衣着,断定自己此时身在晋国。 而闻听左章这般说之后,他心中顿时升起几分好奇,想想自己此时也没逃脱的指望,索性把心一横,收回神识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左章对面,歪头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左章见状颔首一笑,语气淡然的不答反问道:“无昊道友贵为无相观真传弟子之首,又素以机智敏锐见长,想来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了吧?” “阁下的身份?”无昊闻言眉头一挑,知道左章已经察觉了什么,眸光一闪坦然笑道:“天耀宗的师兄弟们曾说,边境五山之中混进了一名精擅慈悲剑法的和尚,害了他们许多师兄弟的性命。 “阁下手段高妙,又使得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法,想来也只有周国的名门大寺,才能教得出阁下这种俊才了。” “只是,明明是堪比佛子的佛门真传弟子,却扮作一介武夫,连同晋国文武算计我代国道门三宗。 “呵呵,周国佛门的这番做派,端端是不改本色,真叫人打心眼里钦佩啊。” “无昊道友谬赞了。”料到无昊会想歪的左章忍着心中笑意回了一句,然后指了指头顶的茂密假发和覆着一层面具的脸庞摇头道:“未能将真面目示以无昊道友,确是一大憾事。 “只可惜此番事由太过紧要,若是让无昊道友知晓贫僧的身份,便只能将你灭口,是以这未能坦诚相见的不敬之处,还请无昊道友宽宥一二。” 无昊见左章换了称呼,哼笑一声道:“这般说来,我却是还要谢过阁下的不杀之恩了。”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左章随意的摆摆手,然后认真地看着无昊沉声道:“只是……饶过道友的性命好说,放道友离去却是有些难了。” 放我离去? 无昊闻言心中一动,认真打量了两眼左章,见他目中光华温和不似有作伪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阁下能做得了主?” “来至晋国之后,贫僧所奉之命有三。”左章信口开河道:“其一其二不便言说,其三却是踏入边境五山后,诛杀途中所遇的所有代国道门弟子。 “不过世事无常,所以这一条执行起来却要看贫僧临场如何决断,所以才有了天耀宗长老被贫僧擒下后送往晋国文脉手中的事情。 “是以无昊道友究竟是生是死,是赴晋,还是归代,只看贫僧有没有与你遇到过。” 心思敏锐的无昊闻言顿时明白了左章话中所指,面色不由郑重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无昊道友放心,定是阁下力所能及之事。”左章满意地点点头后问道:“代国三宗共入秘境,却仅有无昊道友一人生还,所以期间情形便只有道友清楚。” 无昊闻言顿时想起沉稳多谋的苍宇和法剑犀利的天轩子,嘴角不由一抽,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知道无昊在想什么的左章见状暗笑一声,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进入秘境之前,贫僧也不曾想到,其间会有王氏数万族人秘居其中。 “而这秘境虽是晋国先贤的手笔,可终究还是在代国境内。待到你代国道门大举入境之际,专修体魄的王氏一族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无昊道友若能护佑他们一二,贫僧便当从未与你相遇过,如何?” 只当左章会提出何等难以完成的要求的无昊豁然一怔,却是未料到左章会这般说,不禁瞪大眼睛反问道:“只有这些?” “不错。”左章点点头后忽儿笑道:“贫僧带着无昊道友与王氏族长混了个熟,想来这事是难不住道友的。 “所以还望道友能尽心一些,莫让王氏一族在你代国道门的掳夺之下遭了灾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