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冷忆浮华》 第1章 我的公子 百花潭,在幽静的山谷里,常年有各种野花盛开,因此得名。 山谷这边,是梁安郡,属大启的国土,而山那边,叫安陆郡,是大兴的领土。 大启与大兴,本是一体大国,什么时候一分为二,我不太清楚。 “子堇,水冷不冷,小心受寒…” 成公子伸手划划溪水,探探冷暖,双眸含光,关怀地望着我。 我双脚搅着溪水,笑着摇头,轻言:“我觉着正暧…” 成公子点点头,傻笑…… 去年开春,正是来山谷赏花之时,发现他躺在这里,受了伤,不省人事,是我让仆人抬回家里,救了他一命,从此相识相知,互生爱慕之意。 不过,直到现在,他还不肯告知他的身世,就连大名,我也不知道。 他只告诉我,说他姓成…… 到底有什么隐情,每回问他,都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其他,终不知详尽。 正因如此,我总怕错付一腔真情,不敢主动探悉他的心境,更不敢谈婚论嫁… “成公子,成公子…” 小蝶丫头在上游踩着溪水,扔出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落在我两面前,水花四溅。 “小蝶,这般无礼!” 我弹着手指,轻拭脸庞的水滴,嗔怪。 小蝶掩嘴而笑,忙赔礼:“成公子,对不住啰~” 成公子呵呵笑着,抹抹脸上的水花。 “无妨…只是弄湿了你家小姐,这才紧要!” 成公子从袖中掏出帕子,轻沾我的面庞,我虽有些羞怯,但也没有拒绝。 小蝶侧过脸去,避开目光,假装在水中玩着石子,嘴里却不停。 “成公子,你什么时候娶我家小姐过门啊?” 这话让我脸发烫,不敢看成公子,只偏头骂去。 “小蝶,别胡说,尚未知成公子家母心意…” “那就赶紧去成公子家中拜见高堂啊!”小蝶嘴上可不饶人。 我从成公子手中夺过帕子,擦着眉眼,只是借故挡住此时囧态。 “又胡说,哪有成亲之前见公婆的…” 小蝶瞟瞟我们,咧嘴直笑。 “如今世道,还有几人遵周礼的?婚嫁之事,早就不讲究了…现在是胡人的天下,没什么规距了,不然,小姐哪能随意出门,来百花潭见成公子呢?” 我斜了小蝶一眼,笑骂:“就你见多识广,我竟不知这些…” 小蝶撇撇嘴,朝成公子呶了呶。 “成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呢?我刚刚说的可都是正经话!” 成公子汗颜,摸摸后脑,极不自在。 “哦…是应该带你家小姐见见我母亲的…或者…改天…我请媒人来莫家提亲…” “改天是哪天嘛?”小蝶不依不饶。 “唔…”成公子面色发青,不是羞涩之情,倒象是心虚,不然怎会这般吱唔。 我不忍看他难为情,只朝小蝶摆手,不让她再问了。 小蝶吁了口气,不再逼问婚嫁之事,歪头又想别的话题。 “对不住,让成公子为难了!我是怕我家小姐,将真心错付于人…不过,看成公子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一定是出身于名门世家,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对吧,成公子,我没说错吧?” 小蝶说着,看了看我,又盯着成公子。 我也用余光瞟着他,看他作何反应。 不说他脂玉粉面,英气勃勃,浑身上下透着异于俗人的高雅,便是一身的绸缎华服,佩玉宝剑,也尽显风度贵气。 但成公子听了这话,面色却黯淡了下去,紧攥着手指,揉捏着衣角。 “倘若…我只是个落魄潦倒之人…我还能带你家小姐去见我母亲,还能托媒人上门提亲吗?” 我和小蝶听了这话,怔住了。 山谷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溪水潺潺,鸟鸣之声,异常刺耳。 我的心里象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不是滋味。 成公子若真是个潦倒之人,我还会这般钟情于他吗? 我很肯定,我喜欢他的人,不论是容貌,还是秉性... “天色不早了,小蝶,我们该回去了!” 成公子听了这话,便伸手扶我起来。 小蝶看看我又看看他,好不无趣。 我们三人就这样,各自无语,沿着溪边小路,走出山谷。 “成公子,你方才的话,有些伤人…” 我盯着脚下,缓缓诉语。 成公子面色一紧,窜上前来,握住了我的手。 “子堇,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我停下脚步,抬头打量着他,心下有气。 我本纯善,也以为他纯善,所以互生情愫,谁知他却当我庸俗肤浅。 “我虽也是俗人,但终不会这般俗不可耐,任你是富贵还是潦倒,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的!” 成公子紧绷的脸豁然绽开了,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我。 “话一出口,我便知错了,子堇,原谅我,我不该说的!” 我料他不是媚俗之人,听他这话,果然如此,不由得与他紧紧相拥,心贴得更近了。 小蝶伸长脖子,在后面偷偷地瞧,触到我的目光,抿嘴而笑。 ….. 告别了成公子,我和小蝶乘着马车回家,穿过城门之时,见很多人围在城墙边,对着上面的布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了看,不知是何热闹,有些好奇。 “我们梁安县,少有大事,小蝶,你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车夫停了马车,小蝶跳了下去,凑近人堆,待了片刻,神情怪异地跑了回来。 “小姐小姐…天子要选美人了!” 四目相对,我们皆是愕然。 各种好的坏的,眨眼间便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无惶然。 “上面怎么写的?” 小蝶稍有迟疑,答道:“说是年满十四女子,停一切婚嫁之事,待诏入宫,为天子甄选美人…” “十四…”我浑身一紧,不由得捂住了心口。 小蝶吸了口冷气,看看我,又垂着眼。 “小姐…你不正是十四岁吗…这可怎么好?” 不知怎的,我的双唇开始颤抖,眼睛发涩。 “小蝶…是说所有…所有年满十四的女子吗…” 小蝶回头看看,嘴巴抿得紧紧的,搜肠刮肚地安慰我。 “天高皇帝远,还能管到梁安来?小姐不用理它…” 这话丝毫不起作用,反倒让我更添几分担忧,这下连喉咙都鲠住了。 “成公子…我和成公子怎么办?” 小蝶劝道:“小姐,先别急,我们赶紧回去问问老爷,或许他有办法!” 我无奈又重重地点点头。 “车夫,赶紧回去!” “驾~” ------题外话------ 修改中,删减中,本小说的全新精简版,即将重新面世! 第2章 花钱打点 夕阳西照,映着石街长巷,尽头是一个大宅院。 这里便是我们莫家! 马车停了,小蝶搀我扶下,快步走进宅子。 穿过前院,走进第二道院子,又跨过了一道大门,才进到了主院。 所经之处,仆人们无不俯首垂腰,一脸恭谨,轻声问候。 直到进了主院,才听里面的丫环们喊道:“大小姐和小蝶回来了!” 每进一层院子,仆人丫环们的身份就各不相同了,主院服侍的仆人,自然又高人一等。 “姐姐…”就见齐儿奔了出来。 齐儿是我妹妹,叫莫小齐,与我一奶双胞,容貌一模一样。 我们出生时,院子里开满了黄花,娘亲说是堇花,爹爹说是荠花,所以给我取名莫子堇,给妹妹取名莫小齐。 怕让人分不清,爹娘刻意让我们衣着打扮不同,我穿白的,她穿粉的。 “姐姐啊,出大事了!”她跑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更咽不止。 “妹妹,你知道天子选美之事了?”我看妹妹一脸伤心,猜早她知道了此事。 齐儿点点头,泣道:“姐姐啊,怎么办?我可是离不开爹娘的啊…” 我正为此忧心,摇头低诉:“我又何尝不是?” “女儿家的,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不快进来?” 屋里传来一男子的声音,是爹爹在骂我。 我们几个走了进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低头不语。 娘亲走到我们身边,摸摸我,又摸摸齐儿,拿着帕子不停抹泪。 “我绝不让他们进宫,不然我可活不了…” 爹爹哎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这时,齐儿身边的阿枝丫头说话了。 “老爷夫人,该是有法子可想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阿枝身上,静待她的主意。 爹爹吁了口气,说道:“阿枝丫头,你说说看…” 阿枝上前一步,说道:“老爷是朝廷钦封的千户候,受人景仰,那县太爷不是也与老爷有些交情吗?” 娘亲听了,忙道:“也是,老爷你赶紧找那县太爷说说,千万别让我们的女儿进宫去!” 爹爹面上有些难色,叹道:“与他何来交情?不也是来打了几次秋风而已?” 阿枝丫头笑道:“这就好办了,老爷只要肯多使些钱,我猜事准能成!” 娘亲喜道:“花多少钱我都肯,只要能把我两个宝贝女儿留在身边就成!” 谁知爹爹一脸肃然之色,正声说道:“我莫家岂是这等作奸犯科之辈?便是我祖辈父辈,征战沙场,牺牲性命,都从不敢有负皇命!你们这是要毁我莫家一世英名吗?” 阿枝丫头见状,吓得黑了脸,退了回去。 娘亲捶胸顿足,挪步过去,扯住爹爹的衣衫,哭道:“老爷,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我和齐儿忙走上前去,扶住娘亲,三个女人哭作一团。 “女儿啊,和娘一起,给你爹跪下,我就不信,你爹是铁石心肠!” 娘亲边哭,边拉着我们往下拽! “夫人啊,你以为我就舍得吗?” 爹爹叹气连连,拽住娘亲的手,扶在凳子上。 我见爹爹面色纠结,挣扎不已,知道他特别为难! 我们莫家,是靠着外公的赫赫战功,才赐封了千户候,到了爹爹这一辈,因他体弱,未能承继祖辈战衣,但节气风品却是烙在皮肉,刻在骨头里的,哪会低声下气,阿谀奉承,更不会作奸犯科,欺君罔上! “好吧~” 但见爹爹突又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咬了咬牙… ....... “夫人,老爷回来了!” “大小姐二小姐,老爷回来了!!” 第二日,正午时分,就听见仆人们传话。 我赶紧出了闺房,往大堂走去。 爹娘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看脸色大好,料定事已成了,便也不必多问。 “爹爹!”齐儿和阿枝也同时赶来。 “堇儿,齐儿,来来来…”,爹爹连连招手,打开身边的一个盒子,取出两支步摇,“这可是宫里的东西,县太爷说,都是宫里娘娘们才用得上的好东西呢。” 我接了一枝,倍觉新奇,细细打量,齐儿也拿她那枝,爱不释手。 娘亲瞧了瞧,撇撇嘴,打趣道:“县太爷送的?他倒也讲究,还知道给你回礼呢…” 爹爹打着哈哈,不答。 齐儿看看自己的步摇,又看看我手中的步摇,厥着嘴。 “爹爹偏心,将好看的给了姐姐,不好看的就给我!” 爹爹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都一样吗?都好看!” 齐儿似不甘心,目光来回在两枝步摇上打转。 我见她双眼贼溜溜地,笑了。 “这山望着那山高,你啊,就觉得别人的好,你自己那只,镶着那么大颗蓝宝石,可是贵重!” 齐儿呶呶嘴,歪头斜了我一眼。 娘亲说话了:“说贵重那真是贵重,一千贯钱,二百匹布,再加一只金马换来的,怎么能不贵重呢?” 我听了这话,怔了一怔,惜道:“竟然花了这么多钱财?!” 趁我分了神,齐儿一伸手抢我的步摇,哈哈大笑。 “我就喜欢这支红宝石的,姐姐,你喜欢这个蓝色的,那就和我换了吧!” 齐儿说着,把自己那支塞到我手上。 我倒不在意,只道:“你不用抢,若是一支不够,两支都给你了!” “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齐儿咯咯笑个不停,又将之前那枝也收了过去,左右开弓,都插在发髻上。 “娘,我美不美?” “美美美,美得象个鬼,越看越象个贪心鬼!每次有好东西都要和你姐姐抢!” 娘亲指着她笑骂不止。 爹爹也在一旁嗔怪道:“堇儿,别太惯着你妹妹,迟早宠坏啰!” 娘亲伸手从齐儿扯下一枝,递还给我。 “贪多嚼不烂,迟早把自己撑死!” 我掩嘴笑道:“娘,我素来不爱这些,齐儿喜欢,就让她留着吧!” 齐儿摇着我的胳膊,撒娇:“谢谢姐姐了!” 娘亲不依,帮我戴上步摇,咂咂赞叹,又斜瞟着齐儿。 “齐儿齐儿,给你取这名字,就是想让你,凡事跟你姐看齐,你看你,却成天欺负她!嗯,还是我的大女儿更美,这股子贵雅之气,齐儿学也学不来!” 齐儿哼了一声,气道:“我才不学她呢,她不过是会讨爹娘欢心罢了!” 一家人笑了一阵,骂了一阵,其乐融融。 “敢问老爷夫人,那…大小姐和二小姐,不用应征入宫了吧?”阿枝丫头在旁边问道。 娘亲会心一笑,答道:“不用了不用了,阿枝你的主意很好,我记着呢!” “夫人过奖了!”阿枝躬身说道。 齐儿跳到爹爹身边,娇声说道:“还好爹爹本事大,这样我们就能依旧和爹娘在一起了!” 我猜度着之前娘亲说的话,却不敢欣喜。 “所以爹爹花了钱财,疏通了官府,让我们躲过了选美之事?” “正是如此!”爹爹吸了口气,点头勉强笑着,想必他也心怀难为之情。 “这钱财花得值!”娘亲看看我们,潸然说道,“若是把你们送到皇宫,这辈子可就难见几次面了啊。” 我轻咬唇,难免伤怀,为别人感叹。 “爹娘为女儿考虑的确周到,只是又要苦了天下多少痴情女子,又要拆散天下多少姻缘…” “姐姐,你这矫揉造作、虚情假意的性子,我可学不来!”齐儿朝着我直吐舌头。 “不准奚落你姐姐!”爹爹摆摆手,说道,“你姐姐的心思和我是一样的…我懂…” 齐儿冷笑道:“进得宫去,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若得上天眷顾,蒙受皇帝恩宠,当上了嫔妃,可就算是一步登天,荣华富贵了。” “举全国之力,为皇帝选美,入选女子必定是成千上万,又有几人能当上娘娘,其他落选之人一辈子就这么葬送了…我与妹妹幸得爹娘保全,本当开怀倍至,只是那些穷家女子,却没得这分幸运了,一想到这里,竟觉惭愧…” 我心中有些怅然,话语中尽显愧疚。 齐儿双手叉腰,嚷道:“姐姐,你啊,就是自寻烦恼,莫非你想挺身而出,和他们一起去应召不成?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我看了齐儿一眼,没再说话,或许在她看来,我这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太过矫情了。 命运的确不可能那么平等,纵然她再为其他平常人家的女子感怀,又有何用? “堇儿,别听你妹妹的话,她什么都不懂…”爹爹反倒宽慰起我来,他的心里本来也一直装着忠诚正义,如今做出欺上之事,自责于心,和我的心境自然是一模一样的。 这时小蝶丫头从门外匆匆而入,走到我身边耳语,说是成公子与我相约。 我点点头,转身说道:“爹,娘,女儿出去一趟。” 齐儿一把拉住我,尖声道:“姐姐,你是不是又要去会情郎了?你看看,若不得爹爹周旋,你哪里还能机会去见他?” 我有些恼,她不是嘲笑我是个伪善之人吗? 但想张口辩解,又无理反驳,只得悻悻甩开她的手。 “妹妹说得对,是姐姐错了!” 齐儿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爹爹脸色一正,说道:“女儿家的,少在外面抛头露面,尽让人说闲话。” 我自觉羞怯,却又急着去见成公子,便低声道:“女儿时刻记住爹爹的教诲,安守女儿家的本分,有小蝶和车夫一路跟随,爹爹大可放心!” 娘亲也在一旁说话了:“堇儿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说话做事,这般谨慎入微,无不面面俱到,有这样的好女儿,真是娘的福分。再说那成公子,一表人才,定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若能赶紧和我们家子堇结成良缘,可是件好事,也不怕入宫选美之事了!” 一番话说得我的脸都发烫了。 齐儿跳到娘亲面前,嚷道:“娘,娘,那我呢?” 娘亲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啊,怕是个猴子托生的吧,空有一副好皮囊,整天却猴急猴燥,能有人看得上你,就是莫大的造化了…” 齐儿生气地扭过头去,哼哼的道:“爹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这辈子我只能是个苦命人了。” 爹爹哈哈大笑:“你娘逗你呢,你们两个都是爹娘的宝贝女儿,都是爹娘的心头肉。” 我抿嘴笑着,见他们并不刻意阻拦,便和小蝶出了门,向“百花潭”驶去。 第3章 突生变故 百花潭,潺潺溪水边,成公子静静立在岸边,看着流水发呆,水中倒影映出翩翩美少年,英姿飒爽。 只是,他此时呆呆地望着溪水,似有什么心事,听得身后我和小蝶的脚步声,才急急地转过身来。 “子堇,你可曾听说皇帝选美之事么?” 我微微一笑,心中盘算着捉弄一下他。、 “怎么,你关心此事?” 成公子急道:“我怎么能不关心此事呢,你快告诉我,你要不要入宫应召?” 不待我答话,小蝶故做悲戚说道:“公子还不知道啊,我们莫家已经收到官府的告令了,不日,两位小姐就要启程了…” 成公子惊得张大嘴,更着急了。 “这,这不行,万一…万一你入了皇宫封妃立嫔,岂不是断了我们的姻缘?” 小蝶昂头说道:“成公子,太小看了我家小姐了吧!怎会是万一呢?我家小姐这样的美貌,倾国倾城,谁人能比?别说封嫔封妃,到时候成为皇后,母仪天下也未可知啊!” 成公子急得眼冒泪花,伸手想牵我的手,却又悻悻地甩开,叹口气,转过身去。 这神情,似乎我已心属他人一般,让他灰心绝望。 他这意思,是若不能相爱,不如从此了断? 我不禁抿嘴而笑,试探道:“若真象小蝶说的,入宫成了妃嫔,你可记得祝福我啊…” 成公子缓缓转过身来,不敢相信她的话,瞬间泪水决堤。 “子堇,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情意,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见他满脸悲怆,心也疼了,拿出帕子给他拭泪。 “如今我连你是何人,身居何地,家世背景一概不知,又怎么知道你对我的情意?” 这下,成公子紧紧握住我的手,叹口气,说道:“我有我的苦衷,暂时不便向你透露我的身世,否则会让你不安,甚至可能招来大祸,可我对你的情意,日月可表,天地可鉴,他日我定要八抬大轿,将你娶进门,将我的真心,一生一世都许给你,子堇,不要进皇宫,不准离开我,好不好?” 小蝶抢了话来,说道:“成公子,你有你的难处,我们不便深究,但这不明不白的,我家小姐又怎能答应你?” 成公子看看小蝶,又看看我,抓着我的双手,贴在他胸前,咬咬牙。 “好,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我只钟情你莫子堇一人,为表这分真心,我现在就告诉你…” “你不用说!”我急忙捂住他的嘴,不想强人所难,“你有苦衷,我怎好逼你,你的秘密以后说与我也不迟,若是现在说出来,招来祸患,我宁愿不听!” 成公子吞吞口水,到嘴边的话也吞了回去。 “那…子堇,你是答应我了吗?你真的不会入宫了吗?” 小蝶在一旁哈哈大笑,说道:“成公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老爷和上面疏通好了,这次应召,和我们莫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成公子大喜,忙问我:“啊?是真的吗?子堇,小蝶说的是真的吗?” 我见他这等神情,心中不由得甜滋滋的,笑着点头。 “成公子莫怪才好,虽然我早已钟情于你,也信你对我的情义,可你我终究相识不久,见面次数也屈指可数,世事变幻无常,我们又年青懵懂,我好怕情深缘浅,将真心错付于人,不过,方才听你一番话,我终是可以相信你了!” “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成公子满心欢喜,只见他取下腰间玉佩,递了过来,“子堇,此物是我父亲赐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边,今日就当是定情信物,交给你来保管!” 情深至此,我没有拒绝,接过玉佩,定睛一看,上面竟刻着个小字“庸”,不无疑惑。 “庸?这字是何意?” 成公子点头笑道:“庸,就是我的名字啊!” “哦,成庸,你的名字叫成庸?” 我添了几分欣喜,似是知道了他的姓名,又多了一分安稳。 “嗯…就算是吧…”成庸抓耳挠腮,藏着苦衷。 “就算是?成公子,你这又是何意?”小蝶瞟了瞟我手中的玉佩,有些不满。 成庸很是愧疚,叹道:“暂时我只能以此名自居,太多的无奈,无法言说,待到他日我恢复真名实姓之时,定会告诉你们详细缘由!” 我连连点头,怕又戳他痛处,说道:“好,我明白!” 成庸这才淡然了许多,说道:“子堇,这块玉佩,代表我对你的真心,我在此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成庸只爱莫子堇一人,我愿意用生命守护莫子堇一生一世!” 我见他抬头望天,一脸真诚,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 “子堇,你是否也愿意真心真意对我,象我对你一样?”成庸抬起我的手来,放于唇边亲吻着。 我笑着,眼中滚烫,那是泪,我也紧握成庸的双手,用力点点头,说道:“我愿意!” 成庸灿烂一笑,一把搂住我,紧紧拥在怀中。 西边天空,渐渐抹了红霞,痴情恋人却还在紧紧相偎。 “子堇,太阳落山了,赶紧回去吧,三日后,我依旧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我和小蝶告别了成庸,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步入归途。 上了马车,行了几步,小蝶突然拉拉我衣袖,指了指窗外。 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草密丛深。 “那是二小姐的马车吧,藏在那里…” 小蝶又往草木深处指去,我这才看见隐约有辆马车的轮廓,心里猜度不定。 “齐儿?她也知道百花潭?” 小蝶嘘了口气,摇摇头:“小姐应该知道她的心思吧…” 我自然知道齐儿的心思,当初将成公子救回去养伤的时候,齐儿眼中放光,我就知道她是动了心的,不过,成公子与我情投意合,是个人都能看得明白,我想齐儿应该会懂得分寸吧… 小蝶见我不说话,急道:“我是说…二小姐也偷偷跑来见成公子了…” “齐儿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既然成公子喜欢我,自然也喜欢她,便是他们成了夫妻,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装作云淡风轻,看着小蝶淡然一笑。 “小姐啊,你…你…” 我的话倒把小蝶惊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小蝶不知道,对于成公子,我心里多少有些把握,齐儿生性张扬粗鲁,成公子怎么会喜欢她呢? … 翌日,晌午时分,天干气燥,蝉鸣之声一阵一阵,让人更添心烦。 我们正喝着豆汤,吃着甜瓜,解渴避暑。 突见管家急匆匆跑进内院,口中叫道:“老爷夫人,官府传话,说县太爷要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爹爹赶紧起身,说道:“快快,准备迎接!” 见有外人来访,我和齐儿忙起身躲到屏风后面,向外张望。 爹爹和娘亲带着仆人,出了两道院子,去大门口迎接,不多时,便将客人迎回了内院。 县太爷走了进来,拱起手来,一拜又拜,对爹娘很是敬重。 爹娘也不敢怠慢,拱手还礼。 入了大堂,恭请上坐,又摆上些好茶好水,点心瓜果类,供县太爷消遣。 “恭喜敬堂兄,贺喜夫人!” “不知县太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娘亲按捺不住疑惑,问道:“敢问大人,我莫家喜从何来?” 县太爷呵呵连声,只说道:“莫夫人不急,待我慢慢道来!” “大人,请喝茶,用点心!”爹爹将茶水亲手送上。 县太爷笑呵呵的,抿了一口,点点头。 “敬堂兄,昨日你可是诓了我一回,我这乌纱帽差点保不住啰!” 爹爹听得这话,一边云雾,猜不出这县太爷唱的哪出戏!? “大人,可是所托之事,周转不灵,让你为难了?” 县太爷故作不悦,说道:“敬堂兄太见外了,我虽混得个一官半职,比起你千户侯来,那可差得远了,兄台不曾嫌弃,与我多年朋友,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只怪那日,我喝醉了,糊涂了,做了傻事!今日物归原主,特此奉还给敬堂兄!” 有随从抬来几箱东西,置于堂上。 那正是爹爹送给县太爷的钱财布匹。 爹爹预感不妙,侧头看看娘亲,娘亲早已是面露急色。 见爹爹怔住了,那县太爷接着说,“另外,我也是顺道来给敬堂兄贺喜来了。” “请大人明言!”爹爹的眉头皱得很深。 县太爷咧嘴直笑,呵呵说道:“敬堂兄,你家二小姐莫小齐要应召入宫了,可不是大喜么?” “啊!?”娘亲听了此话,差点没晕过去。 我在屏风后面看得真切,心中一紧,差点没冲出去。 好在爹爹赶紧让丫头们将娘亲扶进了内屋,看着没什么大碍。 我又看看齐儿,但见她眼光闪烁,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又不好出声问她… 她触到我的目光,咬咬嘴唇,低下了头。 就听爹爹急急地问:“大人,我们不是说好了,此次入宫,不涉及到我们莫家么?” 县太爷故作惊奇状,说道:“咦,昨日我没听真,敬堂兄,有和我说过此事么?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是要掉脑袋的啊,敬堂兄不会害我的,对不对,哈哈哈!” 爹爹脸色铁青,半天无语,想必此刻大为恼怒,又不好发作。 “这好端端的,为何就单单点到我家二女儿头上呢?” “可不是奇了么?!”县太爷似也有些不解,缓缓点头,“我也是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你可知道是谁人点了你家二小姐的名么?” ------题外话------ 若有不明之处,请阅之前故事,可参照《宫墙春柳》解惑,谢谢! 第4章 冥冥天意 谁人点了齐儿的名? 爹爹呆住了,拱手说道:“请大人明示!” “是皇宫的崔公公!”县太爷提了提嗓子,学着阴阳声,说道,“崔公公亲口对我说的,那莫千户家有个叫莫小齐的,容貌绝色,惊为天人,若入得宫去,定得陛下欢心,只是…这名册里为何没有她的名字啊?吓得我哟~~赶紧将二小姐的名字补了上去!!” 县太爷说到这里,脸上一脸惶然,身子犹临其境一般。 这话一出,不说爹爹一头雾水,我也是莫名其妙,又看齐儿,她一直低着头,连一旁的阿枝也不敢抬头了! 只见那县太爷吐了口气,一脸的崇敬。 “崔公公何许人也,那可是伺候天子的大常侍。此次选妃,朝廷钦派他督办此事,任谁都敷衍不了啰!” 爹爹面色越发苍白,几乎绝望。 “那崔公公何时见了小女面貌?” 县太爷想了想,说道:“那我可不知了,只知道是昨日,崔公公在街市上见到二小姐,便记在心上了!” 我想起来了,昨日齐儿的确是出过门的,我从百花潭回来的时候,不见着她的马车了吗? 难不成是路上偏让那什么崔公公撞见她了? 莫非这就是天意,该来的总会来,任你怎么挣扎,都是逃不脱,躲不过? 爹爹张大了嘴,似是恍然大悟,不由得苦笑连连。 “再次恳请大人,保得小女周全!” 这一辈子,我从来没见过爹爹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人。 看来爹爹还是想尽最后一丝希望,将齐儿留下来。 也是啊,哪个做爹娘的,愿意让女儿进入到一个无法测量,不知祸福的深渊呢? 县太爷叹口气,摆摆手,说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爹爹急急说道,“如今只是初选,再次筛选不是还得经过大人这一关吗?到时候大人找个借口让她落选就万事大吉了!” 县太爷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敬堂兄,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的,崔公公公点了名的人,我有那胆子吗?敬堂兄啊,你要往好处想,崔公公都说了,二小姐国色天香,只等着当娘娘了!这是你莫家多大的福气啊!” 爹爹听得此话,脸色绽开了些,想必心有些许动摇… 莫家之荣,的确是他所向往的… “大人,事有万一啊,若她没被选上,又会如何?” “怎会选不上呢?你啊,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崔公公吗?”县太爷摇头连连,又呵呵笑道,“要说…万一没被选上,那也无妨啊,回来继续当你的宝贝女儿,继续做莫家二小姐啊。” 爹爹苦笑道:“大人此话差矣,皇帝看不上眼的人,谁还敢要,谁还敢娶,就算是嫁了人,最后也都被夫家取笑甚至冷落,有几个过得美满的,看看以往从宫中返回的女子,就可知了!” 县太爷依旧呵呵笑着,恭谨得很,他的心里定有个好算盘,齐儿入宫,凭这等容色,定会得皇帝欢心,到时候,他一个小小县令可得罪不起啊! “敬堂兄啊,二小姐封妃立嫔,定是十拿九稳的事,不然,我也不敢提前向你道喜啊!” 话已至此,爹爹也没话说了,沉吟良久。 “借大人吉言…唯愿如此了…” 县太爷起身一拱手,说道:“敬堂兄,就这么说了,后天崔公公将来贵府宣旨,一切请先准备妥当,愚兄就先告辞了!” “崔公公要来莫家宣旨?”爹爹听得身子一凛,有些受宠若惊。。 县太爷应道:“对啊,崔公公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莫家可真是吉星高照啊!” 我估摸着,可能是我们莫家在梁安也有些威望,所以那个什么崔公公才重视一些。 可是…崔公公如果真来莫家,却是福祸难测… 到时候,会不会连我也要带走? “那…那…敢问大人,我家大女儿又当如何?” 就在这时,爹爹说出了我的担忧。 县太爷一拍脑门,嘿嘿笑道:“我竟忘了说了,那崔公公只知你家二女儿的名字,大女儿倒是只字未提,我呢,也乐得做个好人,帮你瞒住了,所以,敬堂兄,那樽金马,我便留着了…” 爹爹听了,吐了口长气。 好歹有我留在爹娘身边,对他们也算是个安慰了… 送走了县太爷,爹爹失魂落魄一般,坐在大堂内喝着闷茶。 “老爷啊,老爷…”娘亲撑着身子走了进来,泣不成声,“这可如何是好啊?” 爹爹瘫坐在椅上,痴痴地盯着娘亲。 “都是这丫头自己惹的祸啊…” 娘亲见爹爹这副模样,也知道事态已无挽回的余地了,不禁仰天长哭。 “老天爷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发发慈悲,别让他们离开我啊…” 爹爹任连连摇头,也顾不得去安慰娘亲了。 “好端端地,非要招摇过市不可,这下好了,人家亲自点她的名,还逃脱得了吗?我这心血算是白费了!” “爹娘~~” 齐儿从屏风后跑了出去,踉踉跄跄跌在大堂,放声大哭。 我们也跟了出来。 爹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哭,你还有脸哭,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还不是你自己造孽?你说,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齐儿抽泣道:“昨天我是遇到一个人,阴阳怪气的,可是…我对他万分恭谨,他为何要害我?” 爹爹连连叹气,指着她骂道:“人家何故要害你!?他是宫里伺候皇帝皇后的崔公公,这次选妃之事,便是他来督办的,本来我都替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和,是你自己非得拼命往里撞啊,好极了,好极了,这回是逃不脱了!罢罢罢,爹娘就指望你早日蒙受恩宠,好让莫家沾光吧!” 齐儿哭得死去活来,又往娘亲怀里钻。 “娘啊,我不进宫啊,我离不开娘啊!” 娘亲泪流满面,抱着齐儿,泪水决堤。 “这是你的命啊,娘也没有法子了…” 我见齐儿哭得如此悲戚,实在不忍,便拉了她起来。 齐儿看了看我,哭得更厉害了,直扑到我的怀里。 “姐姐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我平日时最是疼她,见了这场景,禁不住泪流满面,抱着哭成一团。 “好妹妹,别哭,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你看看外面,多少痴情女子,本来早就选好了如意郎君,待嫁闺中,却因为这次选妃之事,棒打鸳鸯,拆散姻缘,好不可悲?比起他们来,妹妹尚无婚约,也没有意中人,倒是少受了这一番离情别恨!” 齐儿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哭着连连摇头。 “我不去,我不去,昨日才听爹爹说安排妥当了一切,今日就变卦了,这不是让我白高兴了一场么,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捉弄人?” “昨日你本可好好的待在家里,偏偏要出去,这不就是上天,为你安排好了这一切么?既然天意如此,我想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妹妹生得美貌绝色,进到皇宫蒙受恩宠,定是迟早的事,妹妹,你大可不用这么伤心啊?” 我说尽了好话,只为宽慰齐儿。 事已至此,再无回转余地,不论齐儿怎样伤心,这应召入宫,定是免不了的。 “既如此,姐姐,你去吧,我不要蒙受什么恩宠,我只想和爹娘呆在一起,一辈子,三生三世我都愿意!你知道的,我这脾气,到处惹人嫌,迟早遭人暗算,死在皇宫里!姐姐说话行事,面面俱到,定能讨皇帝喜欢,到时候一定能封妃册嫔,光耀莫家门楣的,姐姐啊,你替我去好不好?!” 我心里如扎了一针,顿时呆住了,我完全没想到齐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亲见状,心里更疼了,止不住地摇头,眼泪鼻涕一大把。 “齐儿啊,这祸是你自己闯的,怎能让姐姐去承担?你姐姐和成公子情投意合,约定终身,你怎能让她承受这番离别之痛呢?” 齐儿嚎啕大哭,摇晃着母亲的臂膀,早已成了泪人。 “娘啊,你忍心女儿离开你吗?娘也不疼我了吗?” 爹爹唉声叹气,劝道:“齐儿,那公公亲自点了你的名,见过你的面,谁能冒名顶替?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欺君之罪,你小命难保不说,我们全家也要满门抄斩!” “我不管了,我不管!”齐儿失去理智,偏激起来,“我与姐姐本就一胞双生,面容一模一样,谁能分辨出来?我与那公公也就一面之缘,如今我和姐姐同时站在他面前,料他也分不清谁是他见过的人!” 爹爹捶胸顿足,绝望骂道:“齐儿,你好不懂事,你真是要我老命了!” 齐儿的话,挺让我心寒的,可如今她心痛难忍,说出些气话,我也并不怪她。 “妹妹,若是没有成公子,我也愿意按妹妹所说,冒险一试,替你进宫!可是如今,我与成公子才许下婚约,立下山盟海誓,说背叛就背叛,岂不是天理不容?” “哪有什么天理啊~~”齐儿拉着姐姐的手,求道,“姐姐,我不想去,不想去!姐姐不是说,多少痴情男女就此被拆散,多少美好姻缘都被拆开吗?他们可以,姐姐也可以啊,齐儿求你了,姐姐!” 我一心只想安慰妹妹,却没想到她给自己出了这么大个难题,刹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妹妹,你这是为难我啊!” 娘亲在一旁哭得几欲晕厥,两个都是心爱的女儿,哪一个离开都是从心头割肉,此时此刻她的心只怕要碎了。 “我的齐儿哦,你不能这么自私,这就是天意,我的乖女儿,你就认命吧…” “哐当~~” 齐儿又悲又怒,将桌上的茶具,一一摔在地上。 “一个是口口声声说疼我的姐姐,一个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娘亲,如今这紧要关头,竟没一个人疼我的,就可知平时,你们全都是虚情假意了!” 爹爹也早已六神无主,被齐儿这么一哭一闹,心中更是烦燥不安。 “丫头们,赶紧扶二小姐回房去,让她冷静冷静,也让我们清静清静!” 齐儿恼了,一咬牙,一瞪眼,跳着叫了起来,如魔鬼一般,瞪着我。 “姐姐,那日你若不去百花潭,我也不会跟着你出门了,说到底,都是你害我的!!” 我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半天没缓过神来。 平日里我疼让她,对她的好,她全忘了吗?她怎能这么不可理喻? 爹爹也彻底崩溃了,拍着桌子吼了起来。 “混帐,我们莫家怎会生出这样的混帐啊,阿枝,你们快把她拉走!!” 阿枝赶紧和几个丫头扶的扶,拉的拉,把齐儿拽了出去。 我的眼里涩涩的疼,脸颊也有些烫,伸手一摸,竟全是泪水。 我当然是疼妹妹的,见她这般悲痛欲绝,逼得爹娘都已近崩溃,我真的有一种冲动,宁愿替她入宫。 可是我刚和成庸约定终生,连玉佩都已经收了,于情于理,我都无能为力了。 5.患难之情 清晨时分,仆人们准备好早膳,一一摆好放在桌案之上,与往日无异。 只是,悲伤之气笼罩在大堂之内,无人言语,更无人用膳。 爹娘唉声叹气,无言相对。 我也在桌旁默然,等着齐儿。 突然阿枝跑进来大叫:“不好了,二小姐上吊了!” 所有人大惊失色,赶紧起身,乱成一团,纷纷向齐儿房间跑了过去。 就见齐儿把自己挂在一根白绫上,吓得众人慌忙搭上椅凳,将她救了下来,放在床上。 齐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娘亲慌了神,伸出手指就使劲掐她人中。 “疼!”就见齐儿皱起了眉头,叫一声,算是醒了,睁开双眼,看了看众人,似是一脸倦怠,又闭上了眼睛! 阿枝在一旁悲伤说道:“小姐面无血色,好吓人,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阿枝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娘亲抚着齐儿,又伤心又生气。 “哭哭哭,你不好好守在小姐边上,死哪去了?” 阿枝马上跪在地上,伏身于地。 “老爷夫人,都是奴婢不好,请老爷夫人治罪!” “爹娘…可别怪阿枝…”齐儿病殃殃的,喘着气,“是我,是我让她去给我煮碗粥喝,趁她不在,好自寻短见,不关阿枝的事,娘不要怪罪任何人才好…” 娘亲泪水决堤,点头说道:“好,好,娘不责怪就是,只要齐儿好好的,娘什么都听你的!” 爹爹看女儿没有大碍,放心了不少,却忍不住叹气。 “莫家家造了什么孽啊?” “妹妹~”我坐在床边,见齐儿这般决绝,不由得直垂泪。 她看了看我,泪流不止。 “姐姐…”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妹妹啊,这是何苦,好死不如赖活啊,怎么能轻生呢?” 齐儿苦笑连连,一脸惭愧模样。 “姐姐,我好糊涂,竟然要姐姐替我应召,我怎能如此自私,让姐姐替我去受苦?可是,齐儿又实在不想进宫,只好走上这条死路了…” 我见了她这副柔弱模样,还不忘向我赔罪,怜悯之心又起,只想她果然是有良知的好妹妹。 “妹妹,姐姐怎会怪你?别人家的女儿,有几个情愿去到宫里的,更何况我们莫家的女儿?只是妹妹啊,天命难违,好歹逃不过了…” 齐儿摇头闭眼,任泪水淌在脸上,口中喃喃。 “妹妹明白,所以妹妹只能祝你和成公子幸福白头了,爹娘也只能托付给姐姐了,齐儿到了阴曹地府,一定会保佑莫家的…..” 说着说着,她又呜呜大哭起来。 她说得如此真切,我倒急了。 “妹妹,何出此言,这不好好的吗,别说什么阴曹地府,怪吓人的!” 齐儿依然闭着眼,面色执拗冷绝。 “妹妹去意已决!今日没去成,还有明日,明日没去成,还有后日,反正我就是死,也绝不进宫!” “妹妹,你怎可如此?你以为你撒手去了,爹娘这后半辈子会开心得了吗?你倒不如放宽心些,将自己养得好好的,进到宫里,得恩宠,受封赏,让莫家从此光大门楣,让爹娘享尽荣华,也让姐姐沾光啊!” 我好话歹话说尽,只求她回心转意。 齐儿冷笑一阵,又轻哼了一声。 “那皇帝年纪,与爹爹相差无几,即便有幸蒙受恩宠,也难如我意!如果一辈子葬送在皇宫里,我宁愿现在去死!” 我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竟无言以对。 爹爹唉了一声,心力交瘁。 “皇帝虽不年轻,可是真龙天子,自不能与爹爹相提并论!女儿啊,你就不愿意为了莫家,进宫博上一博吗?” 齐儿好不失望,神情沮丧冰冷。 “请爹爹赶紧将女儿弄死,女儿再也听不下去了,只求一死!” 爹爹气得直哆嗦,又无可奈何。 “不孝女,大逆不道的不孝女!” 娘亲在一旁抹了半天泪,见齐儿无动于衷,好不绝望。 “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 齐儿用余光瞟瞟娘亲,抽泣不断。 “娘啊,恕女儿不孝,不能再陪伴爹娘身边了。” 若齐儿真的不进宫应召,便是负了皇恩,后果不堪设想。 我揣测着好的坏的,却见爹娘几乎是同时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刻从爹娘的眼神中读懂了含义。 此时此刻,莫家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挺身而出,冒充齐儿进宫啊… 娘亲颤抖着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冷冷的。 “子堇啊,妹妹如此不懂事,你做姐姐的,能不能依你妹妹的…替她…替她入宫呢…” 爹爹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我。 我想这时我的眼神,该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不情愿,以致爹爹心中充满了愧疚。 可我望着娘亲,看着她眼中布满血丝,苍白的脸上是如此的疲倦,两鬓竟然长出了丝丝白发… 娘亲怎会一晚就苍老了这许多? 我心里一阵刺痛,喉咙不自觉地抽噎,抱着娘亲痛哭起来。 “娘,那女儿又该如何,成公子又该如何?” 情到深处,唯余悲戚,又是哭声一片。 “罢了!”爹爹一拍大腿,咬牙说道,“就此打住,各回各屋,各安天命,莫家的末日到了,躲是躲不过了,家有如此不孝之女,也是命数,莫家上下,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满门抄斩?”娘亲听得此话,啊的一声,身子又晃了起来。 “娘!”我大惊失色,将娘亲扶得稳稳的。 齐儿瞟了瞟,见娘亲没什么大碍,继续蝇蝇哭泣。 爹爹抚着娘亲,望向众人,细细打量着所有仆人的面孔。 “如今,也只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管家!” 管家应了一声,来到面前。 “老爷,有何吩咐!” 爹爹不停地点头,哀叹声不断。 “好了,好了…莫家所有人等,从内院丫头们算起,到外院守门家丁,值夜更夫,统统发放月钱工钱,另外记住,各人多发一两金,当做回去的盘缠路费,即日起,便各自散了吧,莫家气数已尽,不要再连累各位了!” 所有人听得爹爹说出此话,都面面相觑,惶然不知所措。 管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哭叫道:“老爷啊,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老爷,让我们留在莫家吧…”一干人等也赶紧跪在莫敬堂面前,跟着哭了起来! 我心中不是滋味,我万万没想到,妹妹自己惹来祸患,却完全没有担当,置整个莫家于生死边缘。 可是妹妹不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能不独当一面呢? 看着双亲已经万念俱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也只能挺身而出,拯救莫家于危难之中。 “爹爹…”我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爹爹身边。 四目相对,泪眼朦胧,爹爹紧绷的脸,终于慢慢舒展开来,他素来知悉我的心境! “子堇,你?” 我点点头,强装笑脸。 “爹爹,就让我去吧,我愿意进宫!” 爹爹大喜过望,高兴地直点头。 “我的好女儿啊,你可是救了莫家上下!” 我的心滴着血,但不愿再说什么了,只摇头苦笑,转头看着地下一众仆人。 “各位,都起来吧,不过对于此事,大家心中有数,我顶替妹妹入宫,本是死罪,若有人不小心说了出去,露了风声,莫家依然是罪可当诛!若大家心有顾虑,怕受到牵连,尽可领了钱,远离是非,我爹爹许诺的一两黄金,依然不会少一铢一钱。” 众人听了我的话,连忙表决心。 “大小姐放心,我等蒙受老爷夫人恩惠,愿意终生伺候老爷夫人。” 爹爹连连称好,说道:“大小姐此言,便是我的话,大家对我莫家一直尽心尽力,我也是知道的,如今事发突然,大家依然心无杂念,继续留下来为莫家当差,那我莫敬堂也自当继续为各位谋福祉,好好回报各位!” 众仆人齐声答道:“谢老爷!” “子堇,我的好女儿…”娘亲起身搂住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娘,只管安心,我一定会替妹妹入宫的!是女儿不好,女儿应该早拿主意,不让爹娘为难!”我忍着一万个不情愿,笑靥如花,泪水却流到了嘴角。 娘亲听出些嗔怪之意,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为我擦拭泪水。 事已至此,我尽可能装出大度,便静静地鞠了一躬。 “爹娘,女儿有些疲惫,先回房休息去了…” 爹爹惭愧地堆着笑,看看我,又欣慰又难过。 “小蝶,扶大小姐回房!” 小蝶赶紧过来搀扶起我,向门外走去。 “姐姐,”这个时候,齐儿象换了个人一样,精粹抖擞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哭腔,“姐姐,你真的愿意替妹妹应召入宫吗?” 我心乱如麻,不知要不要骂她个痛快? 若她不是这般任性,我又怎会离开爹娘,离开心爱的成公子… 可最终,我不过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笑,转身走出门去。 小蝶扶着我,用尽力气,因为我感觉到我要瘫倒了。 “小姐,这明摆着是二小姐诈你的,哪有这么巧的事,二小姐刚上吊,阿枝偏偏就赶了回来?我看他们就是串通好了,骗大小姐你呢…” “别说了,小蝶!就当是在平常人家,不得不放弃一切!平常人家女儿必须面对的,也让我去面对一回吧!” 我早就表达过对平常人家的悲悯之情,也早说过这样感怀的话,如今,我横下心来,愿意承受一切苦痛,应召入宫,大可证明自己,并不是那种口是心非,虚情假意之人! 6.情书难托 应召入宫的期限转眼即至,这一天,偏偏也是我与成庸约定相见的日子。 烟雾缭绕,清晨的百花潭犹如仙境。 我心里却犹如刀割,痛不欲生,呆呆的站在那里,听溪水低泣,鸟奏哀曲。 小蝶抹着眼泪,轻轻说道:“小姐,成公子约定今天日午后与小姐相见,这一大清早的,不是空等一场吗?” 我抬头看看苍天,怏怏地说道:“若成公子有情,必有感应,若上天垂怜,必有奇迹!” 小蝶叹气泣道:“上天怎会垂怜,本来是二小姐入宫,最后偏偏落在了小姐头上,这上天不成人之美,倒是专会作弄人…” 小蝶的话好不刺耳,一针见血,我更难过了。 “上天安排,皆有定数,逃不过的,就让它来吧,是福是祸,坦然接受,哭哭啼啼,不如笑着面对!” 小蝶摇摇头,说道:“小姐心中坦然,可脸上却骗不了人,你总是替二小姐开脱,可是这一次,二小姐太过分了…” 我呆呆看着溪水,无心再责怪谁,只感叹流水一去不复,事情也无法倒转。 “不论谁进宫,都是分隔两地,天各一方,这辈子只怕再难相见!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就让她留在爹娘身边,一如往昔,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最后再疼她一回吧!” 小蝶点点头,泣然声诉。 “小姐才配当莫家的女儿!若不得小姐挺身而出,莫家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只是你这一走,便和成公子彻底断了缘分,并且是如此仓促,连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我抚了抚小蝶,倒想安慰她几句,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看了看山中小路,每次成庸从那里骑马驶来,都让我开心不已。 然而,如今小路上却是空空如也。 “看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奇迹,不能成全我和成公子再见一面…如今我心意已到,也不再为之遗憾,今日,我便对这溪水山林寄托我的心思,对这天空飞鸟告知我的一片真情,成庸…望你能知我的处境…原谅我的无可奈何,你我今生的情缘…只有来生再续了…” 我早已绝望之极,说着这些话,泪流满面, 此时已是日出东方,百花潭的雾气也慢慢消散。 小蝶看看天色,劝道:“小姐,只怕得回去做准备了!” 我也抬头看了看天,知道不能再多做停留,便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拿在手中抚摸。 “古有鸿雁传书,寄托相思,可你在何方,我都不知道,就算有鸿雁在手,也不知该将此书寄于何处,我只得将此书信挂于花枝之间,但求上天最后可怜我一次,保佑成庸公子能看到我的一片心思!” 我一边说,一边把香囊挂在枝上,依依不舍。 小蝶见我如此拖拉,急了。 “小姐,误了时辰,只怕会给莫家带来祸患,赶紧回去吧…” 我点点头,却依旧一步三回头,泪水洒落一路。 我多希望回头就能看到成庸突然出现在身后,抱着她听她解释,哪怕是相拥痛哭一场,也好过如此不辞而别! 然而这只是奢望… 我一次次回头,都没有看到成庸那熟悉的身影,小蝶又一再催促,终于让我死了心,便一咬牙,往来路上走了回去! 微风吹起,那香囊在树枝上随风摇曳,如同一颗飘摇的心,想要安稳,却被命运卷入未知的漩涡。 ….. 天色大亮,红霞已浸染了东方的天空。 我和小蝶坐着马车,经过街市,已有起早的商铺卖起了早点。 “二小姐又出来了,小姐你看…” 小蝶又掀起窗帘,这一次,我一眼就看见齐儿的马车停在叉路口。 此刻我毫无头绪,也不愿去揣测什么了,言语懒懒。 “我替她入宫,她也是该回避的…不然让人看到,不知又会出什么乱子…” 小蝶气道:“她想的怎会是这个…她是去等成公子,如今趁了她的心了!!” 我苦笑一阵,心力交瘁,也不想说什么,反正入了宫,和成庸的缘分就此了断了… “大小姐,到了!” 车夫停稳了马车,招呼我下车。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那崔公公来了,正要问罪呢!!” 门口的仆人一脸惶恐,连珠炮似的将家中的情形告诉了我。 我大吃一惊,哪知道这么早就要启程,赶紧飞奔着进去。 “莫老爷…这还得了…你莫家女儿误了时辰…延误了整个选妃进程…这可不是小事…” 才进二道院门,就听内院传出话来。 那声音异常阴柔,非男非女,我想必定就是所说的崔公公。 “请大人开恩…”又传来爹娘求情的声音。 “请大人开恩…”接着是莫家所有人异口同声。 我跑到内院门口,就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低伏着头,卑微之极,不由得令我也惶然起来,呆在院门朝里看。 只见一面色白晰的男子,立于院中间,一脸怒气,厉声责斥。 “好一个千户侯,竟枉费天子圣恩,公然忤逆太后和圣上旨意,他日皇帝怪罪下来,定要你莫家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满门抄斩? 我的心揪了起来,便顾不得什么了。 “大人,”我高声呼喝,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跪倒在崔公公面前,“民女莫…莫小齐拜见大人…” 崔公公定睛一看,怒道:“大胆莫小齐,我千里迢迢特来颁旨,你却姗姗来迟,是何缘由?” 我赶紧回道:“回禀大人,莫家上下早已做好应召的准备,只怪民女有些心愿未了,难免入宫后有所挂牵,所以今早我便了结心愿,一心一意准备进宫,未曾想,还是耽误了大人行程,请大人恕罪!” 崔公公听着我一番说辞词,神情松弛了不少。 我用余光打量着他,见他慈眉善目,想必是通情达理之人! 但他的一双眼睛,还是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似是有所疑虑。 我心中一激灵,暗忖:这崔公公可是见过齐儿的,此番目不转睛,却又不言不语,莫不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么? 也难怪,我自认为谦恭识礼,而齐儿素来骄横傲慢,当日街市相遇时,崔公公见到的齐儿,与我相比,岂不是判若两人? “敢问莫老爷,莫夫人,你家有几个女儿?” 果然,崔公公话中有话。 娘亲瞟了瞟我,已是吓得浑身哆嗦,只无奈地看着爹爹。 只见爹爹牙一咬,口中蹦出话来。 “回大人,只有一个女儿…” 我已明白崔公公的怀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必须编一套缜密的说词,才能蒙混过关。 “回大人,民女素来骄奢,常惹人诟病,这几日,受爹娘一些教诲,言行举止方有所收敛,民女这般粗俗之人,不知进到宫中,会不会被人笑话,还请大人多多调教!” 崔公公听了我的话,脸色绽开了,终于面带喜色,笑了。 “齐儿姑娘有心了,起来吧,我这也是秉行公务,不得已为之,他日齐儿姑娘,蒙受圣恩,千万不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才好!莫老爷,莫夫人,赶紧都起来吧!” “谢大人不罪之恩!”我在小蝶搀扶下站了起来,终于松了口气。 爹娘也和仆人一众也都起了身。 崔公公望望众人,笑道:“齐儿姑娘,赶紧将太后御赐头饰带好,准备启程吧!” 我不明所以,迟疑地说道:“御赐头饰?”便转头望向爹爹,“爹爹可有收到?” 爹爹也是一头雾水,怔怔地道:“回大人,小民未曾收到御赐头饰啊?” 崔公公也觉惊奇,说道:“贵县县令说,已将御赐头饰送达木府,莫老爷真的未曾见过?” 爹爹恍然大悟,忙道:“有的,有的,可是县太爷赠送的宝石步摇?” 崔公公点头道:“正是,莫老爷何以说是县太爷所赠?” 爹爹不好揭他人之短,便说道:“请恕小民一时唐突,只怕是自己误解了县太爷的意思…” 崔公公点点头,说道:“无妨!莫老爷,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赶紧将小姐打扮好,准备启程了。另外,可随身带一名使唤丫头,一同进宫伺候!” 爹娘赶紧将崔公公迎到堂屋内,请上座,又奉上极好的茶水,点心,一阵寒暄。 ... 我进入闺房,小蝶立刻给我梳妆打扮。 娘亲拿起那支宝石步摇,颤抖着双手,迟迟没有给我戴上。 我从镜中望去,看见她泪眼朦胧,盯着我看。 我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澎湃浪涛,装得云淡风轻,可即将分别的悲伤情绪,直冲向我的鼻子,就要流出泪来。 不不,没什么好伤感的,爹娘若真的疼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凭着齐儿撒娇耍泼,逼我替她进宫了,此时此刻,我不该感怀离别之伤,而应该抒发偏私之怨啊… “小蝶,你便随同小姐一同入宫吧!” 娘亲将目光移到小蝶身上,话语悲戚。 “是,夫人!” 小蝶目光坚定,似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娘亲握着小蝶的手,倍感欣慰。 “如此,我便当你是莫家的女儿了,从此你便是我莫家的三小姐了!” 小蝶连连摇头,说道:“夫人厚爱,我不敢受,不过夫人放心,我早已打算随小姐一同入宫,绝不辜负老爷夫人对小蝶的信任…” 娘亲感叹道:“就这么定了,我早当你是女儿了!” “谢夫人!”小蝶也躬身而拜,也不好推辞。 娘亲又呆呆地看着我,哭了起来。 “我的好女儿,莫家幸得有你,才保得我们周全!不象你那妹妹,就是个不懂事的祸害。” 我听了娘亲这话,紧扣的弦顿时崩了,抱着母亲,泪如雨下,再无怨恨。 “娘,今日不便再说此事了,小心外人听了去!只是齐儿去了何处,都不和我道别一声么?” 娘亲无可奈何,更咽道:“八成是看你不在,怕又落在她头上,早跑得没影了!” 我心头一痛,低声道:“妹妹她又何须如此,还怕我这个姐姐害她么?” “她跑了也好,万一窜了出来,我们莫家可就完了!娘说句实话,你进宫,比她可是妥当百倍,你妹妹要是进了宫,没几日便把人得罪完了,只怕小命难保!” 娘亲盯着我目不转睛,定是希望我明白她的苦心啊。 我点点头,淡然说道:“我也是有此顾虑,所以愿意替妹妹进宫,惟愿齐儿能看到我对她的真心...” 娘亲含泪而笑,双手抚摸着我的脸庞,谆谆良言。 “我的好女儿,你也看到了,我们莫家早没有了威势,连那县太爷都敢戏弄我们,这枝步摇,你要时常用它来提醒自己,让我们莫家扬眉吐气,不受人欺负!莫家的将来就靠你了,女儿啊!” 娘亲说着,将那支步摇插在了我的发髻上。 我不忍看娘亲悲怆之样,禁不住呜咽起来。 “女儿一定记住娘说的每一句话,女儿进宫后,娘和爹爹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样女儿才能静下心来,没有顾虑!” 娘亲连连点头,说道:“女儿放心,我和爹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千万不要挂牵我们…”又拉住小蝶的手,继续说道,“进到宫中,你们两姐妹都要谨言慎行,凡事多思量,多商量,多想一些办法,可一定要先护得自己周全啊!” 小蝶忙道:“夫人请放心,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定要保护好小姐。” 娘亲欣慰一笑,不停的抹着眼泪,这时听得门外又响起了鼓乐声,开始催促启程了。 我忍着泪,不想再哭了,我希望分别的时候,一家人都平平静静的,这样会让我好受一些。 我身着盛装,走到院中,众人已准备妥当。 我缓缓屈膝,跪在地上,对着爹娘叩了三个头。 “女儿感谢爹娘的养育之恩,今日匆匆别过,来日定当报答爹娘!” 爹娘忙扶起我来,各自泪落两行。 小蝶扶着我,在鼓乐声中,走出门去。 我眼中满含泪水,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回头看见爹娘也同样忍着泪水,便故做轻松地笑了一笑,朝他们挥了一下手,走进轿中,落下轿帘,再不敢回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小蝶想说句安慰的话,可此情此景,泪水早已不听使唤,便和我一样,哭成了两个泪人。 一行人吹吹打打,行到街上,又有一些车轿并了过来,原来在莫家管辖的千户之内,共甄选了十几位女子,一起应召入宫。好在这些小家小户的女儿们,都未曾和莫家有过交集,平时就算到莫家上缴财税,也都是男人们的事,因此这些姑娘们,彼此之间也并不认得。 行了一路,我和小蝶便哭了一路。 “子堇,子堇……” 突然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又听到有人在后面急急地喊叫。 7.断肠之别 我心头一惊,听出了是成庸的声音,什么也没想,便掀起帘子。 我好想在他怀里大哭一场,然后亲耳听他说原谅… 小蝶赶紧拉住我的手,遮好帘子。 “不可,小姐,此时与他相认,岂不是露馅了吗?” 我慢慢地缩回手去,又添一份伤心,刹时崩溃了。 “老天爷,就让我好好的去吧,别折磨我了…” 小蝶拿着手帕不停的给我擦着泪,说道:“小姐,只管哭吧,这一路上把所有的伤心难过通通都发泄掉,进到京城,便什么杂念都不能有了。” 成庸骑着马从后面跑了过来,不停地呼喊着。 “子堇,子堇,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却不知我就近在咫尺。 我双眼朝他发出声响的方向望着,就好似能看到他一般,浑身发抖,却只能隐忍不发。 就听那崔公公的声音:“年轻人,切莫在此喧哗,应召女子中,并没有你要找的人,还不赶快离去?” “大人大人,”紧接着是成庸的声音,“有一个叫莫小齐的,容我和她说几句话,也好做个了断!” “本座已看过名册了,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崔公公很是肯定。 这是当然,我现在的名字叫莫小齐,崔公公不知道,莫子堇才是我的真名。 “这位大人,莫小齐真的不在队伍中吗?”成庸的语气里透着欣喜,却惹得我痛不欲生。 这无疑是给了他一个不存在的希望啊,老天爷,折磨我不够,还要折磨他吗? 崔公公哼了一声,“本座替天子行事,自是一言九鼎,岂会诓你不成?谅你尚幼,便不与你计较,赶紧退下吧,否则严惩不怠!” “太好了,谢过大人!”成庸的声音是那般轻松,那般欣喜。 我能猜到,此刻,他一定喜上心头,以为我躲过了这一关。 可长痛不如短痛,我倒宁愿他现在知道,我已经离他而去了。 唯愿爹娘和齐儿,能将我顶替入宫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好让他知道我的苦处,不要怨恨我才好啊… ...... 我们随着应征队伍行了一日,到了县府,又和其他各地应召女子合并入列,到第三日又行到洲府,又和各县郡的应召女子再次合列,约有百人,应召队伍浩浩荡荡地往京城邺都。 又行了十余日,真是一路无趣,倒是一身的疲劳,把悲伤与思念冲淡了不少。 半月的路程,这一日,终于到了繁华的天子之都——邺城。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和小蝶正打着盹,前面一阵骚动,又有姑娘们在叽叽喳喳地说话,将我们吵醒了。 掀开车帘,我才发现,已置身于一个高墙大院内,车轿已悉数落定停稳,应召女子已下来一大半,各自激动不已,交头接耳。 这院子红墙绿瓦,飞檐斗拱,花草奇特,布景雅致,看来已经进了皇宫了… 小蝶赶紧扶着我,也下了车轿,前去和姑娘们问好。 “哟,这谁家的马车,倒挺雅致!” 只见一红衣女子跟着丫头走了过来,盯着我的马车,看个不停。 细看这女子,生得娇嫩可人,一双杏眼配着细长娥眉,再配上一只樱桃小口,更是恰到好处,可谓是相貌不凡,美丽动人。 只是她那眉毛,总是往上挑着,眼睛也一直往上翻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这马车,是梁安千户侯莫家二小姐的!”只听边上一蓝衣女子说道。 蓝衣女子面目清秀,只是一身粗布,身上没一件象样的东西,显得有些寒酸。 “你倒清楚!”红衣女子瞟了她一眼,挪开了身子。 蓝衣女子答道:“我与二小姐都是梁安的…” “行了,让开些…”红衣女子甩甩手绢,弹得远远的,不客气地道,“进到皇宫,也不穿件好看的衣服,这灰头士脸的,也想蒙受皇帝恩宠?哼,不如赶紧回家吧!” 一番话说得那蓝衣姑娘眼泪打转,满脸委屈。 我听蓝衣女子说是梁安的,心中一暧,伸手拉了她过去。 “姐姐也是梁安的?” 蓝衣女子赶紧一拜,答道:“二小姐有礼,我姓沈,爹爹在莫家当差,不知二小姐认不认得?” “哦…”我不知她说的人是谁,凝神片刻,没答话。 小蝶堆着笑脸说道:“沈姐姐好,我知道你父亲,可是掌管莫家团丁的沈教头?” 沈家姐姐喜道:“正是呢,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小蝶摇头笑道:“不敢当,我只是陪同小姐入宫的丫头,沈姐姐,失陪了,我和小姐说说话!” 沈家姐姐听小蝶这么一说,自知讨了没趣,便点点头走开了。 我于心不忍,疑惑地看着小蝶。 “难得有个同乡的姐妹,你支走她做什么?” 小蝶轻声劝道:“越是亲近的,越要提防,小姐可别忘了,你是替二小姐入宫的,言多必失,离他们越远越好!” 我听了个明白,点了点头,欣慰有小蝶在身旁提醒。 “木姐姐,你家是千户候啊?”之前那红衣女子观赏了一阵我的马车,又朝我走了过来, “那如今,定是有人在朝上为官!” 我颔首致意,微笑答道:“问姐姐安,我祖父是前朝将军,先皇念及功勋,封为千户侯,如今,并没有人在朝上任职!” 红衣女子听得此话,刹时便收回笑容,满脸不屑。 “原来是奉祖上阴德啊,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看来…只不过是个土财主罢了!” 她身边丫环也跟着起哄。 “小姐,哪有人能跟你比,谁不知我家大公子乃当朝二品带刀侍卫,天天跟随在皇帝左右,何等威风!你们哪,以后都小心点,别惹我家小姐生气,否则有你们好看!” 我越听心里越别扭,之前她数落沈家姐姐,已是让人折眉相离,如今与我翻脸又只在眨眼间,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势利的人? 不过再怎么生气,初到宫中,无依无靠,也只能强笑着忍下了。 小蝶却忍不住,她知我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气… 离家时,娘亲又许给她三小姐身分,感恩于心,让她挺身而出,护我周全。 “莫家受封为千户候,的确是承祖上福禄,可今日,浩荡皇恩,竟然成了你们口中的笑柄,实在是对朝廷不敬!敢问这位小姐,难道你家兄长在皇宫能当一辈子差,就没有告老还乡的时候?” “啪”的一声,那红衣女子一巴掌就拍在小蝶的脸上,瞪大双眼,气势汹汹。 “牙尖嘴利!你们记住,你们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我韩香云!” 我忙拉住小蝶,看着小蝶脸上一片红红的掌印,不禁也怒从心起。 “就算是我家丫环说错了话,也自当由我来教训!何况她说得字字在理,你又有何理由打她?” “嘿嘿,好大胆子!”那韩香云骄笑着,冲了过来,“别说打她,如今你惹了我,我也能打!”说着,她便将手掌朝我甩了过来! 我愣在当场,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脸。 但奇怪,她的手迟迟没有打到我的脸上,反倒听她一声惨叫。 我抬眼望去,就见一只胳膊挡在我面前,正揪住韩香云的手掌。 “啊~”韩香云连连惨叫,忙抽回手去。 不知何时,一位公子站在了我们中间。 看这公子,身形高大,英气无比,此刻眼神犀利,正盯着韩香云。 “这位美人,如此大动肝火,是为何事?进到宫中,可不能由着自己性子,生气耍沷,皇帝可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这公子一身华丽服饰,身后又跟着几个太监宫女,说话俏皮却又带着几分威慑,应该是个什么人物。 那韩香云揉着手腕,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公子教诲!” 那公子转头看向我,随口说道:“你家丫头没事吧?” 我见他面色粉嫩,有如脂玉,双眸波光流动,紧盯着我目不转睛,不由得让我心弦乱撞,面庞滚烫。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成庸看我的时候,我也会如此六神无主… “并无大碍,谢过公子…” 我不敢再与他对视,只是微笑着行了一礼。 那公子却痴痴地不说话,半天都不将目光移开。 我越发紧张了,不知是哪里惹他这般注目,忙摸摸脸颊,抚抚发髻,整整衣裙,生怕是妆容花了,或是穿着不得体,让他笑话。 小蝶见状,也赶忙行礼拜道:“多谢公子替我家小姐解围!” “哦,哦,”那公子这才回过神,说道,“各位美人,相安无事才好!” 这时,崔公公领着几位尚宫女官走了过来。 那公子见状,忙走上前去,将崔公公拉到一旁,说着什么,眼中余光却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我忙问小蝶:“我是哪里不妥吗?” 小蝶却笑了,抿嘴道:“都妥当,只怪小姐太出众了…” 我横了她一眼,又朝他们望去。 看那崔公公神情,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便能断定,那公子必是个不同寻常之人。 一阵窃窃私语,崔公公躬身行礼,恭送那公子,那公子又回头瞟了瞟我,眼神怪怪的。 待那公子走后,崔公公神情凝重的走了过来,看看我,又看看小蝶脸上的淤痕,将众女子召集到一起。 “宫中制度森严,不可儿戏,即日起,会有宫中女官教导各人,摒弃陋习,以求尔等早日谙知宫中规距!!”说着他走到韩香云面前,盯着她说道,“进到宫中,便都是姐妹,自当和和气气,互相礼让,你今日言行不当,依律当罚,计奴何在?” 那叫计奴的太监听得崔公公呼叫,便立即走到他身边。 崔公公指着韩香云对那太监说道:“掌嘴二十!” 计奴太监赶紧走了过去,站在韩香云面前,扶了扶袖子。 她身边的丫环赶紧说道:“大人开恩,小姐乃是韩石大侍卫的妹妹,请大人看在小姐兄长的面子上,从轻发落吧!” “哦?”崔公公听得那丫头说出的名字,皱起了眉头,“嗯…鉴于他日即将面圣应选,脸上若是留下伤痕,也是不妥,就从轻发落吧!” 韩香云赶紧行礼,说道:“民女韩香云谢过大人!” 崔公公看了看她,笑道:“原来是韩将军的胞妹,嗯,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可是有错必罚,不然就坏了规距!这样吧,就让你的丫头替你受过吧!计奴,掌嘴!” 崔公公说罢,便不再多话,任那丫环哭爹喊娘的叫了一阵,二十个嘴巴子也就让那个叫计奴的太监打完了。 韩香云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垂头丧气立在一旁。 “今日大家初进宫门,这只是小惩大诫,日后各位若有再犯,可就不再是这么轻的处罚了”,崔公公说着,从边上的太监们手上取来一些号牌,继续说道,“各位美人,一路上舟车劳顿,如今就按分发的号牌,找到自己的居所,早些去休息吧!” 一众女子拿着号牌,随着宫人指引,各自寻找着自己的住处,我和小蝶也找到了自己的屋子,暂时安顿了下来。 8.画美人像 次日,一众应召女子早早起来,在园中列好队伍,宫中几位女官也各司其职,礼教司仪将宫中礼仪一一讲给姑娘们听,还不时亲自示范言行举止。 尚服局也派人来给众人量身高尺寸,准备给姑娘们做新衣衫。 太监计奴领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余男子,不知何人。 计奴立于高台,俯视众人,朗声宣读: “皇后有旨,应召美人众多,不可惊扰圣驾,故先请画师为各位美人画像,上呈筛选,合圣上心意者,方可面圣!各位画师手上各有名册,各位美人,请随画师入尚仪局,按名册之序开始画像吧!” 原来那十余男子都是画师,一众美人随着他们进入了尚仪局。 大堂非常宽广,当阳的窗台前,摆了十张大木榻,各备蒲团两个,一个为画师而备,一个为美人而备。 十位画师坐于蒲团之上,开始研墨润笔。 尚宫女官则按名册唤来十位女子,开始为他们画像。 其他没念到名字的女子,则在堂外的走廊上先行歇息。 我和小蝶静静地等候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传唤,生怕错过。 就这样,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总共有几十位女子画完了像,却一直没人传‘莫小齐’,我此时的名字。 天气炎热,我已是昏昏沉沉,汗湿衣衫,妆容也有些花了,面色怕是不好看。 我生于千户候之家,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不过初入宫门,有规有距,可不敢大意,一切都得受着。 不少女子也耐不住这夏日,都回去歇息了,只留着自己的丫头守着这里。 “小姐,你也回去小睡一会,这里我来看着…” 小蝶见我这模样,心疼不已。 我虽然疲惫不堪,但却不敢离去,怕错过画像的时机。 “若是轮到我了怎么办?” “这一轮画完,就该传饭了,宫里都是这个时辰用午膳的,你看那些姐姐们,不也都回去了吗!” 小蝶心细,这是身为贴身丫环该有的觉识。 我实在是撑不住了,便也随着那些女子回屋休息去了。 一躺到床上,我便睡着了,的确太困了… “小姐,起来吧,准备去画像了!” 不知睡了多久,小蝶叫醒了我,又往画堂走去。 我抬头看天,几近黄昏,才知自己竟然睡了半天。 “小蝶,快天黑了,还能轮到我吗?” “那画师等着我们呢,他收了我的好处了,不会言而无信的!” 小蝶神秘一笑,很有把握,难怪将我支开,原来是想办法去了。 不多时,便又来到了尚仪局。 “劳姐姐们让一让,我家小姐该去画像了!” 小蝶躬身以礼,又拉着我往里窜去。 大堂内,还剩下一位画师,正执笔画像,神情肃穆。 而在他前面五尺之远,一美人席地而坐,端庄淑雅。 看来其他画师人都已经歇息了… 我看了看小蝶,有些不知所措。 小蝶探探头,又要往里钻。 “规距!” 教导姑姑执戒尺挡在二人面前,压低声音斥责。 我们忙行礼拜道:“姑姑有礼!” 教导姑姑瞟瞟我们,不再多话,只往前望着。 少时,只见画师搁下笔来,说道:“画好了,让美人受累了!” 有丫头上前,扶起那美人。 美人笑盈盈地鞠躬,道:“有劳画师大人了!” 画师起身回礼,目送美人下榻。 教导姑姑上前,说道:“大人受累了,早些歇息吧!各位美人也都回去吧!” “是,姑姑!”各美人行礼,往外走去。 小蝶慌了,忙上前施礼。 “大人,我家小姐尚未画像呢…” 教导姑姑皱起眉头,责骂:“每日早已排好名册,由不得你们乱来,明日且听吩咐!” 我见这情势,心下又急又委曲,眼里竟然渗出泪来… 也难怪,我自小到大,都循规蹈矩,爹娘从来是赞不离口,何时自己竟成了不守规距的人了? “姑姑…大人…”小蝶嘀咕,偷瞟那画师。 画师呵呵点头,摊开名册,对着教导姑姑笑了笑。 “尚宫大人,今日名册上,有这位美人…唔…美人可是叫莫小齐?” “是,大人,正是我家小姐!”小蝶喜笑颜开,忙拉着我上前。 “民女莫小齐见过大人!”我连忙将自己的名牌递了上去。 那教导姑姑见状,似是明白,眼中含笑。 “如此,有劳画师大人了,我且回去管教他们去了!” 画师大人颔首:“尚宫大人慢走!” 见那姑姑走了,我们忙又给画师行礼。 画师躬身指指前面蒲团,微笑:“美人坐好,我且为你画像!” “有劳大人!”小蝶扶着我,弯身而坐。 画师执笔,注目端详。 “美人眼中似是有泪?” 小蝶忙上前递过帕子,应道:“来时走得快了些,眼中入了沙尘也没有理会,还请大人见谅!” 我接了帕子,轻拭眼眶,脸上尽量舒展开来,笑靥如花。 画师点点头,又打量了一阵,眼中有光,满脸含笑。 执笔落定,细细勾勒,半个时辰的工夫,便画好了。 ...... “初选之下,有所取舍,尚留有几百人待召,列名者,入东堂面圣,由天子亲自筛选,以充盈后宫,伴君之侧!若此次未被入选,与初选淘汰者一起,为宫女一年,享宫中俸饷,斯满,可持皇后凤令返回家中。” 清晨时分,崔公公立于高台,朗声传诏。 原来待选美人的画像,经过内侍传于皇后,精挑细选,斟酌择优,很快便有了结果了。 小蝶扶着我,立于一众美人之中,翘首以盼。 “张小玉,陈清纱,王秀丽,林红霞,韩香云…” 直到所有名字念完,约几百人,偏偏没有莫小齐的名字。 我见那崔公公带着美人们走了,才敢确定我是落选了。 小蝶见我呆呆的,急道:“怎会如此,在这些美人中,谁比得上小姐容貌?定是他们疏忽了,出了岔!小姐,待我问问崔大人…” 小蝶说着,便往前跑,想追着崔公公问个明白。 那崔公公不知何故,却故意加快了步子,避而不见。 就在这时,美人中走出一个人来,拽住了小蝶的手。 我细细一看,是那个叫韩香云的,刚进宫门那日,我们便与她结了仇。 “你们忘了皇宫的规距了,不怕受罚吗?” 韩香云神色怪异,嘴角挂着鄙夷的笑。 小蝶忙道:“他们落了我家小姐的名字,我要去问问…” 韩香云将小蝶往后一推,撞到我的身上,又捂嘴偷笑。 “没有就是没有,怎会落了你家小姐的名字,而是落选了,你们明白吗?” “不会的不会的…”小蝶急得快哭了起来。 我忙拉住小蝶,无奈摇摇头。 “小蝶,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韩香云得意一笑:“莫姐姐说得对,何必自取其辱呢,呵呵呵…” 说罢,她扭动着腰肢,随着美人前去,不再理会我们。 “小姐,不问个明白,岂不白来一趟?” 小蝶又急又气,我却紧拉着她不放。 “小蝶,就认命吧…” 小蝶黯然,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 “我怀疑那个韩香云,仗着她兄长在宫里当差,就报复我们…” “别胡说,小蝶…” 我不是没有怀疑,可是并没有证据,何况,她宫中有人,我们怎敢再与她起争端。 若真是因为上回她家的丫头受了罚,她便伺机报复,害得我落了选无缘面圣,岂不说明她背后的靠山,是个惹不得的大人物? ……… 我们应召女子的住所,在掖庭后巷,往前是后宫娘娘们的居所,往后便是出宫的侧门。 后巷有些冷清,路边杂草丛生,墙面发霉甚至长着苔藓,也没人管。 天子和娘娘们不来的地方,当差的人也懒散许多。 我懒懒地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出宫的侧门,有侍卫把守,宫人太监进出,都要出示授令。 小蝶候在我旁边,欲言又止,不敢再惹我伤心。 她知道我躲着那一众美人,不让人看见我的落寞,更不敢听别人的喜讯。 在他们眼里,都以为我是一定会入选的… 哎,好不捉弄… “小姐,那不是画师大人吗?”小蝶指了指前方。 我抬眼望去,还真见那画师走了过来,只是没着官服,穿着淡素,肩上还挎着一个包袱,情形甚是落魄。 “画师大人留步…” 正当我疑惑之际,小蝶却拔腿窜了过去。 我忙整整衣衫,也跟了过去。 那画师怔了怔,立住脚步,看看二人,忽又抬脚前行。 “画师大人,你不认得我们了吗?” 小蝶扯住画师衣袖,不让他走。 画师回头,又瞪了二人一眼,气道:“认得!你们还想如何?” “我是想问问大人,我家小姐的画像,到底有没有呈上去啊?” 小蝶只想弄明白我落选的缘由,并不理会画师为何生气! “别再提画像了!都是因为此事啊…” 画师神情悲伤,话语愤怒,眼泪都流出眼眶了。 我和小蝶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到底发生何事,大人可否告知?”小蝶急急问道。 “我被崔大人赶出皇宫,你们别再害我了!”画师拭拭泪,咬咬唇,伤心之极。 我见他这副懊恼之态,料定是自己连累了他。 “大人,真是民女害了你吗?还望大人说得仔细些…” 画师摇头叹气,指着小蝶说道:“我是不该贪那点小财,断了下半生的皇粮啊!!” 我似懂非懂,猜测着是他收了小蝶的贿赂,被上头知晓,故而遭到贬罚。 小蝶追问道:“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吧?不过收个金镯子,崔大人就要把你赶出宫去?这其中…该是有其他缘由吗?” 画师擤了把鼻涕,看看我们,又看天,念起诗来: “绝色入殿堂,芳华妒深宫,枉添落泪痣,无颜见君王!你们明白了吗?” 我听得一头雾水,喃喃问道:“大人说的可是什么典故?” 小蝶在一旁惊呼:“是王昭君!凭她芳华绝代,却被人陷害,在画像上动了手脚,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莫非是有人害我家小姐?” “有胆就自己去问崔大人吧,告辞!” 画师不再多说,转身出了宫门,拂袖而去。 我越发疑惑了… 宫中人情世故,极为繁杂,尔虞我诈的事也有所耳闻,可我才入宫门,和人并无怨仇啊? 唯一可能的是…韩香云? “一定是韩香云!”小蝶的判断和我一致。 我心里又悲又恨,可又能如何,怪只怪我和她命里犯冲吧… “小姐,别太难过了,大不了,在宫里待上一年,也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小蝶在一旁开解,我却怏怏地坐在石头上,任凭心绪乱飞,却终是想不出法子。 “都怪二小姐,明明该入宫的人是她!若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逼你替她入宫,哪里会受这些屈辱!” 我摇摇头,不想再听这些话。 “不怪她,是我亲口应承的,只算是我自己的造化!” 小蝶撇撇嘴,抬眼看天。 “对成公子来说,算是好事…到时候,小姐又可以和成公子在一起了…” 我也顺着小蝶的目光,望向天际,天上红霞映着半边天,有两行飞鸟,缓缓前行于天际,似是鸿雁。 飞鸟飞去的方向,可是家乡所在? “成公子…他会原谅我吗?” 9.箴言至上 这日清早,尚食局传来早膳,分至各个应召女子房里。 我愁绪满腹,无心饮食,和小蝶胡乱吃完,便坐在院里的金鱼池旁发呆。 初选就被淘汰,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这半月路途,身心疲惫,竟然是白受罪了? 究竟是有人暗中使坏,还是自己不够美丽? 我本来是很自信的,论容貌,肯定远胜于其他美人,可事实是,我落选了… 难道我自恃的绝色,其实不值一提? 我对着水池看了看,水中的女子,明明超凡脱俗,清雅动人啊… “哟,你们还赖在这里呢?” 水中多了两个身影,是韩香云和她的丫环。 “韩姐姐早!” 我起身浅礼,韩香云却视若无睹,态度极为粗鄙。 “崔大人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所有落选之人,皆充为宫女!你日日在此翘首企盼,莫不是还在做着娘娘的美梦?” 我的心犹如被刺了一刀,又难堪又伤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蝶见状,回击道:“落选者并不只有我家小姐一人,其他美人都在此听候差遣,为何单单我家小姐不能留在这里?” “呵呵,听候差遣?”韩香云瞟瞟我们,傲然看天,“说得好啊,一个千金小姐沦落成端茶送水的宫女,好不让人痛心啊!若是让老天厌弃,发落到净房去洗马桶,那才好呢,哈哈哈!!” 韩香云冷嘲热讽,听得我越发悲痛了,泪水顺着脸颊直流,忙用衣袖掩去。 小蝶气道:“我家小姐吉人天相,怎会惹老天厌弃?” “吉人天相?!明明长着一副倒霉模样,谁见谁厌弃!” 韩香云恶语连连,小人得志便张狂。 小蝶还要还击,却见崔公公领着一众太监走了进来。 计奴高声呼喝:“各位美人,都出来吧!” 少时,所有美人都出了房子,在院子里集合。 崔公公望望众人,对着计奴一伸手,计奴毕恭毕敬将名册递到崔公公手上。 “待召剩余之人,随本座前去面圣,其他落选之人,随计大人配予各司各部,其他陛下留用之人,便依旧在此静候佳音吧…” “是,大人!”一众女子齐声应道。 崔公公领着一批美人走了,剩下来的则是落选的和留用的人。 计奴展开名册,宣读起来。 “以下列名者,随我去见掖庭令,配给分工,各司其职…毛若君,陈洁儿,钟玉钗…” 我和小蝶远远的站着,懒懒地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对我来说,这出选美大戏刚刚开幕,就结束了。 眼前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好了,各位美人,去掖庭局吧…” 计奴念完了名字,竟然也没有莫小齐的名字。 我心中一惊,与小蝶对望,她眼中满是疑惑。 “敢问计大人,为何没有我家小姐的名字呢?” 计奴愣了愣,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我。 “这位美人没在留用名册里吗?” 我尴尬摇头:“回大人,民女没过初选…” 计奴皱起了眉头,吸了口气,似是不敢相信。 “这…那你们暂且还留在这里吧,待问明了崔大人,明日再来告知美人,配到哪个司部吧!” “谢大人!” 拜别之后,计奴领着小太监们离开了。 又是忧思郁结,怅然若失的一日… ........... 第二日,计奴大人并没有前来,我到底要分派到哪个宫里,或是哪个司部,完全不得而知,这让人好不心焦。 有几只喜鹊,在高枝上叽叽喳喳,惹得我看个不停… 这是吉祥之鸟,人人闻之欣喜。 所以,我也希望它们能为自己带来一点好运。 小蝶也抬头张望着:“小姐,定有喜事!” “有什么喜事啊,是不是莫家小姐要去面圣了?”这时,韩香云和丫头走了过来,字字讥讽,“可怜啊,凭你国色天香,绝色无双,到头来也只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我听她这阴阳怪气,心中自是恼怒,却又不得不忍让。 还击,只会惹来更多事端。 “谢韩姐姐关怀!如今,我已心如止水,不再有一丝奢求,既然无缘面圣,我自然是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依旧过着老百姓的日子…” 韩香云连哼几声:“你倒是宽心得很,什么都想得开,但我韩香云可做不到!丑话说在前头,当日我这丫头挨的二十巴掌,全拜你所赐,让我韩香云颜面尽失,名誉扫地,他日我必将加倍奉还。” 小蝶已是义愤填膺,便冲到韩香云面前。 “当日是你先招惹我家小姐,我才顶了你几句,是你出手打我,才受崔大人训斥,你这叫咎由自取,关我家小姐何事?” 韩香云眼一瞪,狠狠地说道:“又是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今日凭你嚣张,我也不和你计较,不过你等着,有朝一日我取你性命之时,可不要用你这张利嘴,向我求饶啊!” 她身边的丫环得意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小姐昨夜已承受皇帝雨露,马上就要行册封之礼了!” 我一惊,虽然料定韩香云会蒙受恩宠,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日,韩香云有权有势,而自己却沦为卑微宫女,必定会受她报复。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恭喜韩姐姐,还望韩姐姐不计前嫌,大人大量,不要记恨我们!” “哟!早说这话,或许我会原谅你们!可是,即便见风使舵,也要先辩明风向不是?哼哼,如今我已蒙受圣上恩宠,你才来求饶,太迟了!” “韩姐姐,我们本无深仇大恨,还望韩姐姐开恩啊,何况,我也将沦为宫女,受人差遣,即便如此,韩姐姐还不解恨吗?” “莫家小姐,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有仇必报--便是我的座右铭,你在宫里停留多久,我就会折磨你多久,你这千金小姐,可要挺住啊,哈哈哈!” 那韩香云得意忘形,大笑着走进屋去。 我们呆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再听那喜鹊,叫得竟然如此烦心。 “原来这喜鹊…是给她报喜的…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之前不该和她斗嘴的…如今她记恨在心…都是我连累了小姐…” 小蝶掩面而泣,后悔不已。 我忙拉住她的手,淡然相劝。 “小蝶,不是你的错,她本性如此,我们便是缝上嘴,她也能挑出毛病来的…” 小蝶急上心头,哭道:“她马上就要成为娘娘了,我们只怕真的要受她蹂躏了,小姐,若留在宫中,必定凶多吉少!如今之计,只有去求崔大人开恩,放我们出去吧!” 我心中惶然不安,揣摩着韩香云的字字句句,只觉得小蝶说得有理。 “好,赶紧去找崔大人!” 我一咬牙,拉着小蝶朝内侍省走去。 走到内侍省门口,几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小蝶央求道:“烦请通报一声,莫家小姐拜见崔大人!” 小太监们哪里肯依,嚷道:“赶紧离开,大人忙着呢,怎会见你们!” 皇宫之中,唯一认得的,只有崔公公,若他不出面搭救,还能求谁去? 我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求崔大人救命!” 小蝶便也赶紧跪倒一旁,和我一道,恳求起众太监来。 “求崔大人救命!” 小太监们急了,只好赶紧跑去告诉公公。 终于,崔公公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这成何体统,赶紧起来!” 我已是泪眼迷离,更咽说道:“请大人救命!” 崔公公一怔,一脸茫然。 “所为何事,如此严重?” 我又见到他脸上的慈悲,惶然中看到了希望。 “大人知道的,前几日,那韩家姐姐受到大人责罚,怀恨在心,一心想要报复我们姐妹,听闻昨日她已受召侍寝,很快即行册封之礼!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蝶也连连磕头,口中说道:“求大人救命,放我家小姐出宫回梁安吧!” 不知何故,这崔公公面色沉重,连连叹气。 “你们不能出宫啊…你们怎能出宫啊?” 小蝶哭求道:“崔大人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可想啊…” 崔公公摇头说道:“你们是受懿旨应召入宫的,出宫必须持皇后凤令啊…出宫一事,不用再提!” 小蝶不无怨言地说道:“崔大人,当初是你钦点我家小姐的名,要她入宫应召,只是为何一路风尘,千里迢迢来到皇宫,大人突然又不管不顾了呢?大人不是说过,我家小姐容貌国色天香,必定会蒙受圣宠的吗?却为何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一番话问得崔公公垂下头去,无言以对。 “哎,一言难尽,有些话…本座不能说啊…” 我已从崔公公的面色读出他的无奈,莫不正是印证我和小蝶的猜测吗? 自己无缘圣宠,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啊! “求大人开恩,救救民女,既然不能提早出宫,还请大人庇佑,在宫中安然度过这一年,民女也无怨无憾了!” 崔公公看了看我,眼神无比怜爱。 “你啊,大可不必惊慌,命中给你安排好的,你逃也逃不掉!言多必失,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对你,我给你几个字,几句话,你听好了…” 大可不必惊慌? 我和小蝶对望一眼,停止了哭泣,虽然不知他话中玄机,但心中满是期待。 “请大人指点!” “忍辱负重,逢凶化吉,”崔公公边踱着步子,一边说道,“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忍辱负重,逢凶化吉,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几句话,似懂非懂,但看到崔公公神情坚定,目光慈悲,又不由得选择相信。 回到居所的时候,看到一堆美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蝶打听才知道,那韩香云已获封“虹丽夫人”,赐了宫殿,已从这里迁走了。 ......... 又一日,清晨,依旧有人传饭,然后未曾面圣的美人,去了东堂,留在这里的女子越来越少了。 至于我的去处,依然没有人管,实在是烦躁不安。 和小蝶漫无目的闲逛,看到远处有座花墙,高高的爬满了蔷薇,很是好看,便走了过去。 近了,又听到墙内欢声笑语,传出女人们的声音。 我从枝叶缝隙中朝里望去,里面的女人个个华服鲜亮,浓妆艳抹,不由得猜测于心。 “这莫非就是宫里的娘娘?”小蝶有些好奇,瞟瞟我,将脸上的笑意又收了回去。 是啊,他们仪态万方,早已飞上枝头,荣耀一身。 咦,有位娘娘好生面熟,好象是梁安郡和我一起进宫的那位…那位… “小蝶,那位女子叫什么,我一时忘了…” “姓沈,是我们莫家沈教头的女儿…”小蝶脱口而出,似是早就看见了她。 说实话,沈教头的女儿姿色一般,我敢肯定地说,比我逊色不少… 而另几张面孔,也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是… 可是如今他们成了娘娘,而我… “你们两个宫婢,竟敢擅闯御花园!” 那刁蛮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我不寒而栗。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害怕也最讨厌听到的声音。 韩香云和淑玲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 如今,她可是虹丽夫人,身份大不相同,排场自然也不一样。 “给韩姐姐请安!”我知道她已荣升为夫人,忙拉着小蝶躬身行礼。 “你们是何等身分,竟如此怠慢!?”丫环淑玲却不乐意了,大声责斥道,“如今我家小姐贵为虹丽夫人,你们还这么不识礼数,赶紧行大礼,行大礼!” 我虽极不情愿,可知道如今身分尊贵,无可奈何,只得拉着小蝶双双跪地,行叩拜之礼。 “拜见虹丽夫人!” 韩香云一身华服,金玉满头,鄙视之情洋溢于发丝。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这御花园是你们能来的吗?” 我忙赔罪道:“我们不懂规距,还请夫人见谅!” 韩香云双眼圆睁,冷笑:“你们确实是不懂规距,只要受点皮肉之苦,自然就长记性了!淑玲,打!” “是,夫人!”淑玲高兴坏了,如今终于可以报复了,便窜上前来,扬起手! 小蝶怕她伤着我,赶紧上前,挡在前面,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住手!” 这时,就见一紫袍妇人带着几个宫人,走出园来,大声喝止。 10.琅玡王 这妇人虽然有些年纪,却容貌绝世,气色雅贵,我自叹不如。 韩香云见那妇人面色庄重,神情稳泰,不知底细,傲气便收了几分。 “敢问这位姐姐是…” “我乃前朝昭信皇后!这位美人,宫中崇尚仁德,还望你慈悲为怀,与人为善!” 韩香云想了想,皱起眉头撇嘴。 “既是前朝皇后,怎管当朝之事?不知当朝皇后知道了,会做何感想呢?” 昭信皇后笑了笑,说道:“当朝胡皇后若是知道,天子封了这么一位骄横粗野的美人,她又会做何感想呢?” 韩香云脸气得通红,却又不敢放肆。 “昭信皇后,这宫女身分卑微,竟擅入御花园,乱了规距!本夫人教训她,合情合理,怎就落了个骄横粗野的名声?” “他们明明身在园外,何来擅入一说?宫中之路,四通八达,不论身分高低,人人可以行走!”昭信皇后气定神闲,看看我们,又看了看韩香云,说道,“若论规距,我虽是前朝皇后,却是一品之身,你这个三品夫人可有给我行礼?” 韩香云哑口无言,气急败坏,终是无奈,只得躬身一拜。 “妾身有礼了!!不扰昭信皇后雅兴,妾身先告退了!” 昭信皇后还以浅礼,见他们离开了,移步走近了我。 我忙拜道:“谢昭信皇后!” 昭信皇后细细端详着我,眼中有光。 “你这等容色,怎会只是个卑微宫女?”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小蝶却抢了话。 “回皇后,我家小姐本是应召入宫参选美人的,谁知初选便被淘汰了,终是无缘面圣,才沦落至此…” 小蝶以为翻身的机会来了,才将我的遭遇和盘托出,若得这昭信皇后相助,岂不是能改变我的命运? 谁知昭信皇后沉吟半晌,并没起波澜。 “这是好事!宫门深似海,步步皆凶险,刚刚那位美人,虽然一时得志,只怕终究会引火烧身,难有好结果!你们离开皇宫,与亲人团圆,平安度过一生,也好过在这牢笼里受一辈子的苦,说来…我真是羡慕你们啊…皇宫是个是非之地,你们赶紧走吧!” 话说到这分上,我和小蝶也只能陪着小心,只留下一肚子的猜疑。 “落选之人,要在宫中充当一年宫女,方可返乡…” 我揣摸不透她的心境,只能如实以告。 昭信皇后缓缓点头,笑了笑。 “一年时日,不长不短,但愿你独善其身,不惹尘埃!你我也算有缘,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昭信宫找我…” 我听她言语,如口含莲花,面色柔善,有如神佛,心中自然万分欣喜。 “谢昭信皇后垂爱!” 昭信皇后轻轻摆手,缓缓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 又是一个天亮,尚食局又来传早饭。 所有的女子都领到了饭食,却唯独没有我和小蝶的。 眼看尚食局的人要走了,小蝶便再也坐不住了,朝传膳的女官走了过去! “大人,可曾漏了我家小姐的膳食?” 那女官惊道:“你们没领到吗?尚食局都是按名册一一配给好的,该是不会漏掉的,你们报上姓名,我对照一下名册…” 小蝶说道:“我家小姐名叫…莫小齐,我叫小蝶…” 那女官打开名册,一一对比,却摇头。 “真没有,你们两的名字都没有列在名册上…” 这话让我心中崩溃… 只道要面对众多坎坷,却不知是这样的厄运,竟然连饭食都不再配给,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 “可否恳请大人,让尚食局再行查验一次,是否有所遗漏…或是对我们二人,另做安排?”当下我也急了。 那女官思索着,咂着嘴,说道:“莫小齐,小蝶,你们的名字,我是有印象的,前几日,我记得有给你们传过几次膳食!” 我连连点头,不无卑微地说道:“正是如此,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烦请大人明查!” 那女官点点头,安慰道:“莫急莫急,待我回去细细查明原因,再告知你们!” 我行了一礼说道:“谢大人!” 又等了许久,却还是没人前来说明缘由,我和小蝶的肚子饿得直叫唤。 有别的女子手捧野莓归来,小蝶忙上前打探。 “姐姐们好,这些野莓是哪里采的?” 那些女子答道:“后山长了一大片,快去采啊!” 小蝶欣喜不已,拉着我出了院子,朝后山奔去。 到了后山,果然山脚处有一大片野莓,此处有条小水沟,湿气很重,便于生长。 “小姐,尝尝,可以充饥的…” 小蝶摘了一捧,递给我。 我捏了一粒,看了看,有些迟疑,这野莓还是头一回见,能吃吗? “很甜的,小姐…”小蝶见我有些顾虑,自己便塞了几粒,嚼着吞了下去。 我勉强在嘴里放了一粒,真的很香甜,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好好的风景,便被你们糟蹋了!” 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又飘在我们身后。 几个宫人太监抬着步辇,走了过来。 韩香云抹着白白的脂粉,有如厉鬼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们。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她! 是狭路相逢,还是她故意盯着我们不放? 我猜是后者… “拜见虹丽夫人!”我和小蝶躬身而拜。 韩香云指指那片野莓地,仿佛那是她的私家重地。 “宫中的一切,都各有归属,哪能由着你们胡来?来人,掌嘴!” “还是让我来吧!”淑玲嘿嘿阴笑,走上前来。 小蝶护在我前面,辩解道:“夫人,我们是看到别的姐姐采摘后,才过来这里的,还请夫人明查!” 韩香云哈哈大笑:“别的人我不管,我只罚你们!淑玲,还等什么,打!” 淑玲得令,伸出双手便是一顿乱抓。 小蝶抱着我,护得紧紧的,生怕伤了我。 “什么人在此撒野?” 只听得一声童稚的吼声,传了过来。 淑玲这才住了手,朝后面望去。 我也忙整理好衣衫,看向那边。 一名儿郎出现在韩香云身后,带着十余名侍卫。 这儿郎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一副童子的长相,身形却甚是高大挺拔,和身后的侍卫不相上下。 韩香云见了,傲然说道:“本宫是陛下亲封的虹丽夫人,你又是何人?” “鬼啊~~”那儿郎张大了嘴,作惊恐之状,顺手搭上了弓箭,“嗖”的一声,射出一支飞箭。 “啊!” 韩香云跌下步辇,重重摔在地上。 那支箭不偏不倚,正插在了韩香云的发髻上。 一众宫人忙把她扶了起来,扯下箭来,顿时发髻散落下来,长发垂在肩上,让韩香云变得更象鬼了。 “哈哈哈哈!”那儿郎笑弯了腰,将弓箭递给了身边的侍卫,将身走了过来,“我可是盯你半天了,这般歹毒的女人,父皇竟然会喜欢你?难怪母后也讨厌你!” 韩香云听他这么一说,便怔住了,原来这儿郎是皇帝皇后的儿子啊… “你是…你是哪位皇子…” 那儿郎才不理她,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夫人,这位是琅玡王,俨皇子!”有侍卫上前拱手致意。 韩香云理理头发,又整整衣衫,大不服气。 “琅玡王殿下,好歹我是你父皇亲封的夫人,便是你的长辈了,你竟敢这样对我,不怕我告诉你父皇吗?” 俨皇子吐出舌头,对韩香云扮了个鬼脸。 “滚吧!赶紧告诉我父皇去,还不滚,我再给你一箭~” 韩香云吓得魂飞魄散,淑玲赶紧搀扶着上了步辇,灰溜溜地抬着走了。 俨皇子哈哈笑了一阵,转身来看我和小蝶。 “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和小蝶忙躬身行礼。 “拜见琅玡王,谢殿下相救!” 俨皇子看看我们,没甚顾忌。 却因我们的头发被那淑玲抓乱了,遮住了脸,看不清楚。 “让我看看…” 俨皇子说着,伸手便拨开我的头发来。 他看上去尚幼,性情举止依然是个孩子。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俨皇子看清了我的脸,拍手大叫。 “你莫不是神仙下凡?不然怎有这般美貌!” 我虽听过不少奉承话,但从一位皇子口中说出来,还是第一次,难免羞涩。 “殿下过奖了…” “你这身打扮,又不象个宫女,你是什么人啊?” 俨皇子打量着我,这时,我还穿着入宫时的衣服,还算华丽。 只是自己身分尴尬,怎么回答才好呢? “回殿下…我…我也算是宫女…” “哦,如果是宫女,见到本皇子,要自称奴婢哦,不然会被人骂的,嘿嘿!!” 俨皇子大大咧咧的说着,但并无丝毫责怪之意,反倒是几分顽皮之状。 我忙改口道:“是…是奴婢无知…请殿下见谅…” “诶,不要当真,我就随口一说!”俨皇子摸摸鼻子,又问,“那什么虹丽夫人…她为何要欺负你?” 我不敢说人是非,只因人心难测,敷衍便好。 “回殿下,只是误会…” “误会?我一看她就不是个好人!”俨皇子用脚尖挑起地上的箭,握在手上,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我本来是要去射李祖娥那娼妇的,既然先遇到这个虹丽夫人,便先拿她开刀了,也不冤枉!” 听了这话,我和小蝶相望惊愕… 虽然不知道李祖娥是谁,但俨皇子何故要为难一个女人? 再顺着他的的箭尖望去,那座宫殿门匾上,似印着“昭信宫”三个字。 他口中的李祖娥,难道就是昭信皇后? 昨日在御花园施以援手的昭信皇后… 她的寝宫,怎会立于如此偏僻之地,莫非她早已大权旁落,已不再是后宫的中心人物? “殿下…何故要去射昭信皇后?” 11.身临险境 俨皇子拿着箭,隔空刺着那座宫殿,一脸鄙夷。 “昭信皇后?哼,那李祖娥,就是个老不正经的狐狸精!我母后整日独守长夜,都是因为这些女人作怪,有朝一日,我要杀光这些娼妇,不让他们和我母后争宠!” 我只记着李祖娥一脸仁善的面容,听了他咒骂的话,哑口无言。 小蝶本来两眼放光,想对俨皇子说些什么,如今俨皇子的话,把我们吓得半死,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就在这时,昭信宫内姗姗走出几个人来。 正是昭信皇后李祖娥! 我和小蝶忙施礼参拜:“拜见昭信皇后!” “拜见昭信皇后!”俨皇子身后的侍卫们也以礼相待。 俨皇子却毫无仪态,依然拿着箭对着李祖娥比划。 李祖娥对众人点点头,却不看俨皇子,只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捧过一个碟子,亲手递给了我。 “你们没东西吃吗?竟要吃这野莓裹腹?” 碟子里是些糕点,我和小蝶接了,好生感动,道谢连连。 俨皇子嗤之以鼻。 “装什么菩萨?演给我看的吗?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杀你!” 李祖娥这才看看俨皇子,一脸淡然。 “我若能死,必不苟活,可是我为了儿子,偏不能死!来,琅玡王,今日你杀了我,你父亲就不会为难我的孩儿了!” 俨皇子皱起眉头,甚是不解。 “你活着是为了你的孩儿?你…你这话何意?” 李祖娥泪眼迷离,侧侧身,掩掩泪。 “我已寻死好几回,可你父皇说,若我自尽,必杀我儿子!如今是你杀我的,那就不同了!我即可解脱,也不会连累到我儿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如此,我不仅不会责怪于你,反倒感激你超度我了!” 李祖娥说着,拈起手指,捏着俨皇子手中的箭,直指她自己的喉咙。 俨皇子不由自主地抽回箭去,愣愣地看着李祖娥。 “疯子,你是疯子!!” 俨皇子说着,转身离去,带走了他的侍卫。 …… 清晨,尚食局传完早饭,依然没有我和小蝶的膳食。 不仅如此,我的去处也无人过问,若这样下去,迟早会饿死。 “大人,今日还是没有我们的膳食吗?请问大人,可有查明缘由?” 这一次,那女官连连摆手,并不答话,只催促着其他人离开。 小蝶恳求道:“大人,你是否知道些什么,可否以实相告?” “对不住,我不知道…” 那女官吩咐众人抬着食盆餐具,急匆匆地走了。 我怏怏靠在石凳上,暗自落泪,这些人是在故意躲着我们啊… 小蝶自是懂我心思,忙好言安慰。 “那崔公公曾说,忍辱负重,逢凶化吉,小姐不是都记在心里了吗,千万不能灰心啊!” “小蝶,我还能做什么?我连祈求上天的勇气都没有了…到现在,我除了信命,还能怎么办…小蝶,真是连累你了…” 我说着说着,泪眼迷离,忍不住抽泣起来。 小蝶赶紧劝道:“小姐,终会如崔公公所说,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拨云见日,苦尽甘来?哈哈哈!!” 一阵狂笑声起,只见韩香云带着淑玲,领着一众宫女,耀武扬威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此刻,我真是心力交瘁,实在不愿意看见这个女人! 可韩香云偏偏什么事都不用做,成天就来找我的麻烦,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拜见虹丽夫人!”我拉着小蝶行礼。 韩香云得意地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如今你们饭都没得吃,如何能拨云见日?” 小蝶似是明白了什么,实在压不住怒火,起身望着韩香云。 “夫人,我家小姐本是千金之身,如今食不裹腹,备受凌辱,便是天大的仇恨,也能抵消了吧!” “抵消不了!”韩香云看看我们,哼道,“你们还真是命大啊,不是前朝皇后保你们,就是皇子救你们,这般会勾搭人,留着可是天大的祸害,所以,本夫人只能将你们收到我的宫里,慢慢折磨,到时候,看还有谁来救你们!淑玲~~” 淑玲阴笑连连,应道:“夫人有何吩咐?” “请他们两个到我的宫中,可要好好伺候啊,呵呵呵…” 韩香云笑得花枝乱颤。 “遵命,夫人!” 淑玲带着宫人走上前来,将我和小蝶围了起来。 我们哪里肯去,步步后退。 进到韩香云的宫里,那不是跳进火坑,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任人宰割了吗? “夫人,落选之人,不是由内侍省统一派遣吗?” 韩香云笑了笑,搔首弄姿。 “反正是充当一年宫女,到哪里不都一样?就不要去劳烦崔公公了!莫家小姐,请吧!” 我们还要闪躲,却被她的人团团围住。 “住手!” 这时,只见崔公公带着内侍省的人,匆匆走来。 “夫人刚刚受到册封,该在后宫多做表率,尽显仁善慈德才好,以免辜负皇恩!” “崔公公所言甚是,淑玲,还不退下!”韩香云呵呵连声。 那淑玲替主子揽着罪责,忙道:“是我鲁莽了,请大人见谅!” 崔公公看看我们,又看看韩香云,扬了扬手中册子。 “落选之人,本座已安排妥当,夫人,莫家小姐的去处,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和小蝶相视一笑,终于松了口气。 谁知韩香云早有准备,啧啧连声。 “哎,充当宫女,好不可怜啊,最好的差使也不过是端茶送水,莫家小姐千金之躯,怎能做使唤丫头呢?她与我同时入宫,如今却是天壤之别,想想莫不为她痛心,所以本宫想着,将她调到我的永福殿,相互也有个照应,崔公公,我这样安排,应该足以彰显本夫人仁善慈德,足以表率后宫了吧!” 崔公公愣了愣,没想到竟然被她拿这话噎住了。 “可是…本座已经安排妥当了啊,掖庭也已经分派了名册!” “那就有劳崔公公改改名册,终究…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崔公公?” 韩香云似是话里有话,她看崔公公的眼神,也很是奇怪… 此时的崔公公,脸色竟有些僵凝,并不似以往那般义正辞严,目光也闪烁不定,避让着韩香云。 我见崔公公无言以对,暗叫不好。 “大人,请将我和小蝶配去掖庭!!” 崔公公看着我叹气,脸上又是一片无奈。 “夫人安排…甚好…” 什么,崔公公也无能为力了吗? 若我们被这韩香云带到她的宫中,不就只能任她宰割了吗? “大人,不可啊,这中间的恩恩怨怨,大人可都知道啊…我们不能去她的宫里啊…” 小蝶扑通一声,跪倒在崔公公面前,声嘶力竭。 韩香云掩嘴而笑,阴阳怪气。 “莫家小姐,你们留在此处,根本就无人过问,吃没得吃,喝没得喝,又能熬几日?本夫人虽不会将你视为小姐主子,但吃喝不愁,一定会善待你们的,我这一片菩萨心肠,你们可不能辜负哦!” “崔大人…” 我急了,禁不住叫了一声,我多想再从崔公公口中听到些安慰的话… 哪怕他再把那十六字箴言说一次也好啊… 崔公公看了看我,轻轻点点头,算是抚慰吗? “去吧~~” 崔公公就说了这两个字,又向韩香云拱了拱手,告辞转身离去。 进了永福殿,韩香云重重坐在一张金色大胡床上,那胡床表面鎏着金漆,后面插了一排孔雀翎,煞是气派壮观。 淑玲端来一碗银耳雪莲羹,给韩香云解暑。 韩香云拿着银勺,慢慢的咽着,一双眼睛在我们二人身上瞟来瞟去。 “莫家小姐,宫中已没有你们的落脚之地,就是哪天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不过…本夫人可怜你们,才把你们接到我永福殿,只要你们乖乖听话,顺从于我,一年之后,我就放你们出宫!” 淑玲在一旁得意说道:“还不赶快叩谢夫人恩典!” 我看看小蝶,四目相对,已是泪水涟涟。 我们一起缓缓跪下,说道:“谢夫人恩典!” 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了,只是,忍辱负重,真能苦尽甘来吗? 韩香云笑靥如花,转头对淑玲说道,“淑玲,他们…就交给你了,你好好安排吧!” “是,夫人!”淑玲说着,嘲笑地看着我和小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请吧!” 我们无奈,只能随淑玲走去。 “慢着!”韩香云盯着我头上那支步摇,心有顾虑… 这可是应召女子独有之物,若让人瞧见了,必定会疑心我的身份来。 “以后就是奴婢了,这颗宝石步摇可得取下来,才称你的身分!淑玲,把她那支步摇拔了!” 淑玲一伸手,从我头上抽出步摇,扔在地上,踩得吱吱作响。 小蝶捡了起来,颤抖着抚摸着,泪眼迷离。 我呆呆地望着那支步摇,已断成几截,面目全非。 韩香云这才心满意足,朝淑玲摆摆手。 淑玲带着我和小蝶走到后院,那是宫女们统一居住的地方,打开一间房门,让我们进到里面。 这小屋,家徒四壁,空空如也,除了地上有些稻草,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人住的地方?只怕牢房里都比这里好啊… “淑玲姐姐,请进来喝杯茶!” 旁边屋里的宫女向淑玲献殷勤,她便去了。 我和小蝶抱着啜泣一阵,也无可奈何,只得把稻草铺开,当成歇息的床,打个地铺坐在上面,稍做休息。 我打开包裹,拿出玉佩,呆呆地看着上面的“庸”字,那是成庸送给我的定情之物。 如今,受小人算计,无缘面圣,不能被皇帝宠幸,也就自然还是清白之身… 那么,是老天要让我受一场苦难,然后再让我回到成庸身边吗? 我这样想着,方得一丝安慰,不由得将玉佩紧紧握住,靠近心口。 “成公子…我们还能再续前缘吗?” 小蝶凑过来,谨慎说道:“小姐,这块玉佩可是紧要之物,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别弄丢了。” 小蝶说着,用手扒开草堆,在地上抠出一个小坑,用手帕将玉佩包好了,埋在里面,又重新将草堆在上面。 这时,那淑玲走了进来,嚷叫。 “出来了,干活了,去把换洗衣服送到浣衣局,洗干净,晾干了,再拿回来!” 我和小蝶迟疑的站了起来,不知所措。 浣洗衣服这种粗活,作为上等丫环的小蝶都没干过,更何况我这个大家闺秀呢? “听到没有?”淑玲开始吼叫,“还端着小姐的架子,别忘了夫人的话,要惹她不开心,你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忙点头说道:“好的,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我和小蝶走出门外,看到门口一堆衣物,这都是永福殿宫女们的衣服,平日里都是他们自己处理,今日既然有新人初来乍到,当然宫女们都乐得交给我们去做了。 12.谁可依托 我和小蝶将这些脏衣服一一装进竹筐里,一人抬一头,跌跌撞撞地走出永福殿,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浣衣局! 里面几十个宫女,正围着几个大水缸,搓的搓,揉的揉,将地上一堆堆脏衣服洗浄,拧干,再挂绳子上晾着。 只有一个女子,五大三粗,腰肥膀圆,露着个胳膊,一只手,拿着根长棍,不停地敲打着地面,另一只手啃着个大白萝卜,边吃边叫。 “今日不洗完不准吃饭,麻利点,快点啊!” 我断定这个胖女人是管事的人,便将竹筐放下喘气。 小蝶上前问道:“这位大人,请问永福殿宫人的衣物交给谁来浣洗?” “谁来洗?”那胖女人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你们自己洗,难道我来帮你洗?” 各宫各殿的浣洗之物,自然是由浣衣局的人浣洗的,何故这女官,擅作主张? 莫小齐觉得不妥,走上前问道:“大人,这些脏衣服,不是该由浣衣局的清洗吗?” “不是,不是!”那女官扔掉手上的萝卜,拍拍手,指着一口大水缸,“用这里面的水,洗你们的衣服,看到没有,自己洗!” 我哪敢反抗,只得将脏衣物移了过来,尝试着清洗干净,可是住水缸里一看,只有不到一小半缸水。 “请问大人,这点水,怎么洗得了这么多衣服…”小蝶问那女官道。 那女官非常不耐烦一指,说道:“看到没,那里有水桶,自己去打水来啊!”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墙角处,堆着几只木桶。 我跑过去拎了一只木桶,一不小心,将那堆木桶撞得乱七八糟。 “捣乱来的?”那女官拿着长棍,打在我的手臂上,一边骂道,“出门,前面有个水塘,去那里打水,快去,快去!” “是,大人…”手臂上好疼,疼得我泪水直流,怕再吃眼前亏,便胡乱拿了只水桶,闪着身子,躲着女官的长棍。 小蝶心疼地脸都纠起来了,赶紧拉住我,说道:“小姐,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水!” “小姐小姐?”那女官嘲笑着,又一棍子打在小蝶腿上,骂道,“你赶紧洗衣服,让她去打水,都是浣洗女工,还想做什么小姐!” 小蝶啊的叫了一声,用手捂住,揉了好一阵。 我也心疼小蝶,赶紧说道:“大人息怒,我去打水,大人不要再打了!” 那女官哼了一声,又走开去骂别人了。 我扶着小蝶,问道:“小蝶,要不要紧啊?” 小蝶摇头强笑道:“小姐,没事,那你去打水…可要小心一点啊…” 我点点头,吸了口气,提着水桶走了出去,左顾右盼,看到台阶下面有个大水塘,便走了下去。 提着桶走到水边,我已是筋疲力尽,忙倚在栏杆上,喘着粗气,小憩一阵。 此时,我又累又饿,早上什么也没吃,又抬了一路的衣服,现在又要打水,早没了力气… 可是不敢耽搁太久,那浣衣局的女官甚是凶恶,怕是偷闲片刻又要挨骂挨打。 我擦了擦汗,将水桶放到水塘里,装满水,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用力一提,却根本提不起来,只得松尝试两只手使劲,不料水桶太沉,扑通一声,将我拉到水塘里! 我惊惶失措,在水中不停的扑腾,伸出头来,拼命的呼救! “来人…啊…救命…” 怎奈水塘边空无一人,浣衣局内又是捶捶打打的浣洗声,将我的呼救声遮掩得干干净净。 “救命~~咕咚~~咕咚~~” 我喝了一肚子水,身子慢慢沉了下去。 “扑嗵…” 恍惚之际,听得一阵水声,有人跳进水塘,将我托了起来,放到旁边的地上。 我惊魂未定,吐了一阵水,才清醒了些,只顾呆呆地坐着,喘着大气,连道谢都忘了。 “姑娘,不要紧吧!”只听身旁那人关切的问道。 我这才胡乱理了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抬起头向那人望去。 只见眼前这个男子,一脸英气,身形威武,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正关切地望着我。 看情形,应该是宫里的侍卫… “多谢将军搭救!”我踉踉跄跄,想站起来。 那男子忙用手扶住我,细细打量… “姑娘…是浣衣局的女工?” 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那男子哦了一声,依然目不转睛,盯着我看。 “那,姑娘是哪个宫里的人,如此柔弱,怎么能干这么重的粗活呢?” 我被他看得面庞发烧,后背又感受到那一双炽热的手,便赶紧挪开。 “我…奴婢…只是个下等宫女…尊卑有别,无颜与将军长谈,奴婢…要去洗衣了,再次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说着,我就伸手去捞水桶。 那男子将我拉开,说道:“我来帮你!” 只见他伸手打起一桶水来,不由分说,拎着水就往浣衣局走去。 我急了,怎敢让一个侍卫帮忙打水,忙提着一身湿衣湿裙追赶。 “将军…不可…” 可是那男子身轻如燕,几步便奔了进去… 我只好急急地跟在那男子身后,进了浣衣局。 “哎呀,哎呀,”那女官见到这男子,马上满脸堆笑,“韩将军,怎么有空到浣衣局来呢?”说着伸手就去接过水桶,亲自把水倒进了小蝶身边的大水缸。 那男子拱手道:“大人,可有干净衣裳,赶紧给这位姑娘换上一件,如何?” 他说着又指了指我。 “有,有!”那女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韩将军等着,我这就取来!”说着跑进去,拿了件长裙出来,递给那韩将军。 韩将军又递给我,对那女官说道:“还烦请大人,带她去换了这衣衫。” 那女官笑道:“哎呀,也是,看我这没脑子的,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大姑娘家的换衣服吧,哈哈哈,姑娘跟我来吧!” 我点头致谢,跟着女官进到内屋,去换衣衫。 “姑娘认识韩将军啊,怎么不早说呢?”女官变得非常客气。 我哪里认识那位什么韩将军,吱唔着答不上话,只将湿衣裙脱了,换了女官手上的衣裳。 “谢过大人…” “不要客气啊…只是我不太明白,今日虹丽夫人交待我…千万不要让你们偷懒…何故她哥哥又这般呵护于你呢?” 女官的话,差点没让我惊掉下巴。 并不是这女官让我明白,她之所以对我们打骂,是因为韩香云使坏… “韩将军是虹丽夫人的哥哥?” 女官眨巴着眼睛,悠悠说道:“是啊,姑娘竟然不知道?” 我吐了口气,摇摇头。 女官追问:“那你和韩将军…到底是何交情?” 我又答不上来了,明明刚刚认识… 可逢人只说三分话,或许装糊涂比和盘托出更好。 “大人,我去洗衣服了…”我整整衣衫匆匆走了出去。 “嗨,你倒是告诉我啊…”女官有些失望。 我大步走了出来,就见小蝶抹着泪水,在和韩将军争论着什么。 “…误会?虹丽夫人可是说得明白,是因为她…” “小蝶!”我忙打断了小蝶,走过来向韩将军赔礼,“再次谢过将军,将军请回吧,奴婢要浣洗衣服了…” 韩将军神色复杂,眼中尽是柔情。 “我听你家丫环说…是我妹妹故意刁难你,才让你无缘面圣,这…是真的吗?” 我心中些许纠结,但很快抛弃期望。 “只是个误会,和虹丽夫人无关…” “哦,那好…” 韩将军略带一丝惭愧,又略带一丝质疑,点了点头,便朝门口走去。 小蝶急道:“小姐,你怎么不让我告诉他实情?是他妹妹把我们害成这样的!” 我摇摇头,轻叹道:“仅有一面之缘,如何知他秉性?我们若说出怨恨的话,传到虹丽夫人耳中,她岂不又要变本加厉,迫害我们吗?我是担心,又多他一个敌人啊!” “相由心生,我一看这韩将军,就知他是个正人君子!崔公公如今不理我们了,我们得赶紧寻一个依靠啊!”小蝶摇着我的手,谆谆劝道。 我虽然也看得出,那韩将军一脸正气,可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怎敢轻易相信一个人。 “可是…他与虹丽夫人兄妹情深,难道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干活干活!”那胖女官又拿着棍子走了过来,抽打着地面,神态明显缓和了不少,“你们永福殿的东西,按说我管不着,可是你们如此懈怠,若惹主子生气,会连累到我的啊!” 我和小蝶忙弯下腰来,清洗起脏衣服来。 .......... 最后一抹红霞退去,天色立刻暗了下来,各宫各殿的宫人纷纷前来浣衣局,讨要洗好的衣物。 我和小蝶也赶紧收起晒干的衣物,装进篓中,一路抬回永福殿。 就见淑玲叉着腰正在门口等我们。 哎,寄人篱下,只能任由一个丫头踩在头上。 淑玲瞟了一眼浣洗衣物,又见我们晒了一天,黑了一大截,心满意足。 “吃过饭了吗?” 我只道她好心,忙答道:“还没有…” “那你们倒霉了,你们回来太晚了,可没留吃的给你们哦!”淑玲幸灾乐祸地说了句。 这让小蝶说中了,他们根本就没有给留着晚饭,岂不是存心折磨我们? 我和小蝶相视无言,忍气吞声,还好在浣衣局吃了个半饱,不至于饿得太难受。 “那我们可以歇息去了吧?”小蝶面色冷冷,对这淑玲可没什么好感。 “当然…你们不饿吗,睡得着吗?不去摘点野果什么的?呵呵呵…” 淑玲说完,傲然地走了,只甩了一堆鄙夷留给我们。 不过她倒提醒了我们,还可以继续找野莓填饱肚子。 小蝶看看我,没说一个字,我懂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们打着灯笼,来到后山,寻找野莓充饥。 却发现什么果子都没有了,连叶子都是一片狼藉。 我们呆呆地站了半天,好不失望… 有两人从昭信宫那边走来,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拿着灯笼对着我们照了照。 “你们找野莓吗?今日有几个人跑来,将这里砸了个稀烂,这些野莓…都毁掉了…” 我和小蝶顿时便明白了,根本不用问是谁做的,只朝他两点头致谢。 宫女说道:“昭信皇后给你们准备了吃的,请二位随我们前往…” “有劳姐姐!”我们欣喜不已,随他们来到了昭信宫。 李祖娥见我们进来了,竟起身相迎。 “你们来了…” “拜见昭信皇后…”我们忙躬身以礼,受宠若惊。 李祖娥拉着我的手,笑道:“你们不必拘礼,我这里没那多讲究…快坐,都坐下…” 小蝶只扶我坐于榻上,自己只站在一旁。 李祖娥笑了笑,又把小蝶拉到榻上。 “这些糕点,特意留给你们的…快吃吧…” 说着,她将碟子推到我们面前,满目慈爱。 “谢皇后…”我道了谢,却不好意思动口。 李祖娥见状,便一人一块,亲自递给了我们,又怕我们拘谨,她自己也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我们这才放下羞涩,大口吃了起来。 我的余光瞟到旁边的书案,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张一张写好的书文,不知是什么。 李祖娥笑道:“这是佛经,我每日都抄几篇,心安不少…你们以后若是有空,便和我一起抄抄经文吧,如此,你们心中的怨恨也就消了…” 怨恨? 是啊,进宫后的这番遭遇,是谁不会有怨恨呢? “谢皇后宽解…奴婢感激不尽…”我的眼眶又热了。 李祖娥略显惊诧,看看我。 “你是应召入宫的千金小姐,何必以奴婢自称?” 我一时更咽,塞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小蝶应道:“皇后不知…如今我们已是虹丽夫人的奴婢了…” 李祖娥缓缓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有因必有果,是她的,也是你们的…我始终相信,一切贪嗔痴恨,都有报应,我落得今日,便是我的报应…” 李祖娥说着话,眼神有些迷离,似是想起了过往之事,不无哀怨。 我和小蝶面面相觑,不敢贸然接话,终究,不知李祖娥的前尘旧事,岂敢妄言? “哦,我就是劝你们想开些,忍辱负重,反倒能安然化解一切凶险仇恨…” “是,谨遵皇后教诲!”我这才似懂非懂地答了一句。 这时门外响起了嘈杂声,李祖娥立刻警觉起来,拉着我和小蝶,往后殿躲。 “你们赶紧藏好,不要让这恶鬼看见!!” 恶鬼? 来者是谁,必然是个凶狠的人物… 13.为非作歹 我和小蝶躲在屏风后面,李祖娥才急急奔了回去。 “祖娥,我的皇后,想死朕了…” 我透着屏风,就见两个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直接就将李祖娥搂进怀里。 那男子身着龙袍,难道就是皇帝? 我的心呯呯直跳… 缘起为他,如今就在我面前,我却要躲着他? 可他明明是当今皇帝,却如此不伦不堪,竟和前朝皇后如此亲昵,这样的男人,怎可为我夫君? 难怪当日,李祖娥劝我早日出宫返乡呢… “和大人,臣不入女子寝宫,你不知道吗?” 李祖娥声色俱厉,一改往日柔顺之貌。 那和大人忙躬身赔礼:“昭信皇后恕罪,是臣失礼了,陛下,臣告退了…” 皇帝嘿嘿说道:“去吧,我那位皇后正独守长夜,你去陪她吧…” 和大人低垂着头,吱唔:“陛下饶了臣吧,臣怎敢…” “去吧去吧,朕又没怪你!”皇帝大手一挥,把那和大人赶走了。 这一君一臣的话,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但看小蝶也正撇着嘴,皱着眉,我才知道我的揣测是对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乱了伦常的皇闱后宫啊? “陛下,如今我有了身孕,可不能再服侍陛下了…” 只见李祖娥挣脱出来,抚了抚发髻,又整了整衣衫。 什么?她竟然还怀了皇帝的孩子? 我心里不是滋味,又想起那位俨皇子,口口声声要杀李祖娥,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是李祖娥明明慈悲满怀,心如神佛,怎会和当今皇帝乱伦呢? 对了,我记得她说过,她之所以苟活,是因为她的儿子… “朕知道,朕就是来看看你…怎么,还不给我们的公主绣个帽子裙子?” 皇帝讨了个没趣,嘿嘿笑着,指了指竹框里的一堆丝线布料。 李祖娥瞟了瞟那篮子,说道:“陛下就肯定我怀的是个公主?”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你都替哥哥生了几个儿子了,这回必定是个公主,朕就盼着有一个美貌如你的公主啊!”皇帝说着,捏起一块布料,抖了抖,“祖娥,就用这个给我们的女儿缝个裙子吧…” 李祖娥还是不乐意,只走到书案边上,执起笔来。 “我又不擅长女红,再说,我每日抄经,可没那闲工夫!” 皇帝哦哦连声,看看一桌子的佛经,点点头。 “那便交给萱儿,她最擅长女红…” 李祖娥叹道:“自从我迁入昭信宫,她便不与我往来了,哪有脸皮托她办事呢…” “胡说!”皇帝又伸手搂住了李祖娥的腰,亲了一口,“她只说你们亲如姐妹,从未生疏,反倒是你心有芥蒂…” “我心里什么也没有,如今只有佛祖…”李祖娥沾了沾墨,在纸上写起经文来。 “你心里连朕也没有了?”皇帝不悦,使了点力气,将李祖娥勒得喘不过气来。 李祖娥啊了一声,皇帝才吓得松开了手。 “陛下,你早点勒死我肚子里的孩子,反倒干净了!” 皇帝愣了愣,气道:“又胡说!” 李祖娥不知怎地伤心起来,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抹泪。 皇帝慌了,只道是自己没有分寸,惹她生气了。 “你厌弃我,我走就是了…” 李祖娥似笑非笑,躬身淡然一拜。 “恭送陛下!” “你…哎…”皇帝被下了逐客令,好不懊恼,摇着头,拂袖而去。 李祖娥见皇帝走远了,才喊了一声。 “你们出来吧,那恶鬼走了…” 我和小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后…奴婢告辞了…” 李祖娥点了点头,眼中泛着泪光,笑了笑。 “这就是皇帝陛下,大启国的天子,你还想成为他的妃嫔吗?” 我心中直犯恶心,摇了摇头… 进宫前,我从不敢想象,宫中的皇帝会是这样一个连兄嫂都敢霸占的恶魔… 李祖娥深吸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 “听我的,在宫里待满一年,就出宫返乡吧,不要留在这里…” ....... 又是一个傍晚,昏暗的天空中,已有无数颗星星探出头来,俯瞰人间大地。 浣衣局里,又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恢复了安静。 我和小蝶收拾好了衣物,用竹筐抬了,往永福殿走去。 我们这对主仆,一进宫便波折不断,被人暗算,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所谓人穷志短,患难中更知珍惜,不仅是珍惜惺惺相惜的情谊,也更加珍惜所能得到的每一件东西,哪怕一口水,一口饭,都变得那么难得可贵。 吉人天相,遇到李祖娥这样的贵人,帮我们度过了难关… 我想,只有诚心礼佛之人,才有她这样的慈悲,虽然她现在也不好过,但有佛菩萨的加持,一定有福报的… “你们回来了…” 永福殿后门,淑玲话语幽幽,冷冷地盯着我们,眼神不可捉摸。 “是的…那我们回去歇息了…”小蝶抢着回话,她不愿意我这个千金小姐受一个卑贱的小人指使。 “不行!”淑玲眼一瞪,牙一咬,“夫人正在大殿候着呢,就等你们回来问话!” 我一惊,见她目光凶狠,愕然于心。 “夫人…要问什么…” 淑玲哼哼连声,狠狠说道:“去了就知道了!来人,将他们绑了去见夫人!” 宫人们听了淑玲的话,围了上来,用绳子将我和小蝶绑了。 淑玲推推搡搡,将我们推进大殿,来到了韩香云的面前。 淑玲大声说道:“跪下!” “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一头雾水,倔强相对,却觉脚脖子一疼,被淑玲踢倒在地,不由得伸手抚着痛处。 又见她猛地一推,小蝶也倒在我的身旁。 我忙将小蝶扶着,心疼不已。 韩香云瞟了我们一眼,说道:“本来让你们吃点小苦,受点小罪,让本夫人解了气,就放了你们,谁知你们偏偏与我过不去,到处找人诉苦,还胡言乱语,毁我名声!你们说,是不是自寻死路?” 一番话让我立刻就想到了韩将军,不用问,定是他出卖了我们。 我和小蝶面面相觑,心知少不得挨一顿打了。 小蝶满面愧疚,眼神里尽是歉意,定是在后悔不该对那韩将军说了不该说的话。 “是我傻,是我向韩将军说了几句不知轻重的话!可是此事,我家小姐并不知情,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请不要为难我家小姐!” 韩香云冷笑道:“好得很,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淑玲,你知道该怎么处置!” “是,夫人!”淑玲趾高气扬,吩咐众人,“来人,把他们拖出去!” 一众人等,拖的拖,拽的拽,把我们拖回后院的那间破屋子。 ....... 淑玲得意洋洋,左右开弓,连打了我们几十个巴掌,我的眼前火星之溅,一片昏天黑地,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到麻木。 可能是淑玲打累了,终于停下来,揉起她的手来。 我的双眼这才慢慢又能看到东西了,却只看到小蝶脸上,已是青一块紫一块。 小蝶也朝我脸上望来,突然就嚎啕大哭。 莫非我的脸也和她一样,没剩下一块好皮了? 淑玲挽着衣袖,破口大骂。 “就凭着这张脸,到处装可怜,连夫人的亲哥哥,都被你蛊惑!哼,你啊,真是满肚子的坏水!我现在就划烂你的脸,看你还有什么本事去媚惑别人!” 淑玲说着,拿出一把剪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差点没吓晕过去,索性一咬牙,将眼一闭,听天由命。 小蝶赶紧冲到我前面,挣扎着用被束缚的双手,举了起来,抓住淑玲手上的剪刀。 “冲我来,只管冲我来!那些话都是我说的,关我家小姐何事?” 淑玲哪肯罢休,死死抓着剪刀,和小蝶扭成一团。 “还不住手!” 这时,只听韩香云大喊一声,匆匆走了过来,一脸的惊愕。 在她身后跟着崔公公和韩将军一众人等! “哎呀,莫家小姐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淑玲,你怎么打得这么重!” 韩香云装出一副悲悯的样子,装疯卖傻,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就象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一样。 淑玲知道主子又在演戏了,忙配合道:“夫人,我…我一时手快,失了分寸…” 韩将军看到我现在的模样,赶紧将我们的绳索解开! 崔公公眉头紧皱,出言责怪。 “夫人,你的宫人擅用私刑,你身为一宫之主,竟然视而不见?夫人就是这样表率后宫的?” 韩香云强笑道:“崔公公言重了,不过是宫人之间的私人恩怨,可不要赖本夫人啊…” 崔公公怒不可遏,瞟了韩香云一眼。 “你何必三番五次,寻他们不是?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若让..若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事,你可知是何后果?” 我听了崔公公的话,不知他说的别人是谁,虽有疑虑,但脸上疼得厉害,无暇去思索其中的玄机,只和小蝶相拥而泣。 那韩香云听得崔公公此话,脸色顿时变了,顿时软了下去。 “我…知道了…” 韩将军呆呆地望着我,面色有几分怜惜。 “妹妹,这也太过分了,你一定要严加管教淑玲!” 淑玲左顾右盼,慌了,脸色大变。 “大公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姐啊…” 想必韩将军未进宫当差之前,也是认得淑玲的,不然淑玲也不会叫他大公子了。 韩将军瞪了她一眼,连连摇头。 “你们进了皇宫,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太…太让人失望了…” 淑玲垂头丧气,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韩香云。 韩香云看看淑玲,又看看崔公公和韩将军,竟也不敢为淑玲说话了。 “淑玲失了分寸…那…崔公公…就请你看着办吧…” 崔公公吐了口恶气,大声说道:“凡动用私刑者,杖责五十!计奴,把她拖出去,狠狠地打!” 计奴领命,命令几个太监把淑玲架了起来,拖了出去。 刹时,就听到外面响起了板子声,淑玲一阵鬼哭狼嚎。 我心中本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只为崔公公惩罚恶人,为我们伸张正义! 看看小蝶,她脸上也绽放着笑意。 但随着淑玲惨叫声不断,我又觉得她的罪孽可以抵消了,对她的恨,似也消散了不少。 “大人,那宫女晕过去了!”计奴进来复命。 “啊~~” 韩香云大惊失色,嗫嚅着双唇:“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打了…” 14.恶有恶报 崔公公听了,只是不屑哼道:“着了几十板子了?” 计奴回道:“还不到三十板,请问大人,还继续打吗?” “继续打!目无宫规,屡教不改,这就是下场!”崔公公大手一挥,喝斥道。 “是!”那计奴应了话,就要出去。 “大人且慢!”我听那淑玲已晕了过去,便也不怎么恨她了,虽然她有罪,却罪不致死,忙劝道,“我和小蝶也只是受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大人略施惩戒便可,不要再追究了…” 崔公公盯着我的脸看,摇头不止。 “你啊,人家可是想要毁你的容啊…你这张脸…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复原的哦…” 韩将军呆呆地看了我半天,眼中满是担忧与关怀,这倒让我有些疑惑了… 若不是她将小蝶的话,告诉韩香云,我们也不会受这一遭罪了… 除非,是我们误会他了,今日他这番言行举止,明明是向着我们的啊… 韩将军见我的目光也在审视着他,有些窘迫,闪躲着避开了。 韩香云哭着恳求道:“崔公公,要怪只怪我管教不善,本夫人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宫女们之间有些恩恩怨怨,也是难免的,如今既然各自吃了苦头,受了教训,就到此为止吧,淑玲那丫头…自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只怕再打下去,就没了命了…崔公公…就放过她吧…” 崔公公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夫人的面子,老奴肯定要给,那…就抬进来吧…” 太监们领命,将那淑玲抬了进来。 我抬眼看去,见那淑玲下身已是血肉模糊,吓得我心里一紧,不忍再看。 韩香云啊了一声,几欲晕倒,宫女们赶紧伸出手,小心扶着。 “崔公公,你的人…下手也太狠了吧!” 韩香云喘着大气,又悲又怒,指着崔公公责问。 崔公公瞟了那淑玲一眼,更没好气。 “还有二十板子没打呢,老奴已是徇了私情了,夫人!日后再有人动用私刑,当立刻着人禀报于我!本座三令五申,一再强调,竟依然有人无视宫规,当我内侍省为无物!” 韩香云还想争论,韩将军一把拉住她。 “妹妹,此事就此作罢,崔大人已是仁至义尽,给足你面子了!本将军奉陛下之命,以保皇宫平安周全,日后,再有此等欺善霸弱之事,我韩石决不估息!” 韩石,是韩将军的姓名,经此一事,我相信他的人品,也如磐石一般,刚直不阿! 众人连忙应道:“谨遵崔大人、韩将军之令!” 韩香云见亲哥哥都与她背道而驰,好不懊恼,只能对宫人发火。 “你们愣着做什么,赶紧将淑玲抬回房间啊!” 众人便七手八脚,抬着淑玲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传太医!赶紧传太医!”韩香云又叫了起来! 崔公公冷冷地说道:“传什么太医啊,夫人!小小宫女,又如此作贱,传个医下士看看就得了!”又回头看看我,连连叹气,“如花似玉的一张脸,竟毁成这样,来人,赶紧传徐太医前来,好好治治,若恢复不了原貌,可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似乎只有我能听到,重新又让我体会到他对我的呵护,心里暧暧的。 各人各自领命,赶紧前往太医院,传医者前来。 韩石看了看我的房间,有些不满,问道:“妹妹,这是莫家小姐的住房吗?怎么连个狱舍都不如,要什么没什么…” 韩香云本就大为光火,见亲哥哥也来责问,便气了。 “哥哥若怪这里冷清,那就将妹妹的寝宫送给他们如何?” 韩香云说罢,便冲进了淑玲的房间,哭个不停。 这两主仆,虽然都心肠歹毒,却自幼一起长大,多少还是有些情谊的。 崔公公点点头,吩咐众人。 “你们把床椅桌凳,通通配些来,其他该有的也都配进来!” 众人得令,赶紧忙着准备去了。 我和小蝶对着崔公公和韩石一一行礼,拜道:“谢过崔大人,谢过韩将军!” 崔公公吁了口气,叹道:“你们…真是受苦了!哎!” 不多时,太医院派了人过来,下等医官医下士进了淑玲的房间,而太医徐大夫则进了我房间。 徐大夫见到崔公公和韩石,三人便互相拱手行礼问安。 那徐大夫已是年近五十,头发胡须都已生了不少白发,但见他沉着冷静,一脸稳重,就知是个老道的医者。 只见他拿出一块净白素布,贴在我脸上,然后用手指按着脸部,沾些瘀血,看看颜色,又用同样方法查看小蝶的伤情。 “二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受些皮外伤,不会伤及内里的!” 崔公公关切问道,“可会伤及容貌,留下伤痕?” 徐大夫摇摇头,说道:“常侍大人放心,不会影响容貌的,消肿化瘀后,便会恢复如初,稍后下官便派人配好汤药,送来给二位姑娘。” 一番话说得我们都放了心,那徐大夫便告辞出了门去。 那韩香云却甚是不服,不甘心只派一个医下士来给淑玲诊治,便拦在徐大夫面前,说道:“徐大夫留步,劳请移步房中,看看我这丫头!” “是,夫人!”徐大夫自然不敢违抗虹丽夫人之令,便又进到了淑玲房间。 ......... 李祖娥听说我的事,派宫人将我叫了过去。 “这个女人也太歹毒了些…” 李祖娥拿着烛火,照着我的脸,惋惜又忿忿不平。 我在书案上抄着经书,心神倒很宁静。 “皇后无须担心,我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主动请求李祖娥教我礼佛,李祖娥也乐得宣扬佛法。 只抄了几页经文,我心里便释然了不少。 忍辱波罗蜜,无相无嗔痴,或许是我有佛缘,又或许,我的本性仁善如佛… “皇后,陆夫人来了…”有宫女进来禀报。 “你继续抄写就是,不用管我们…” 李祖娥嘱咐了一声,忙走了下去,想了想,又回头拉上纱幔,将我和小蝶隔在里面。 少时,一妇人款款而入,步履生风。 “皇后,萱儿来看你了…” 我透过纱幔望去,好不惊叹。 那陆夫人不论是年纪还是容貌,都与李祖娥颇为相似,虽是徐娘半老,却亦有那掩不住的绝世容色。 李祖娥瞟了瞟她,没什么好脸色。 “稀客…有何贵干?” 那陆夫人呵呵连声,亮了亮手中的物件。 “陛下说,你们有了孩儿,让我缝了些女娃娃的衣服给你送来,怎么,也不请我赐个座,喝杯茶?” 李祖娥淡然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黑路暗,不便留客,你早些回去吧…” 陆夫人也不生气,看看我们这边,有些好奇,怕是看不真切,便指了指纱幔。 “这不是有客么…偏要赶我走?” 李祖娥摆摆手,说道:“只是我的宫人,不是客…” 陆夫人终于有些挂不住面子了,点了点头。 “那好吧,本来留着好些话,要说给你的,改日再和你说吧!” “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日后若有变故,省得连累了你!”李祖娥语气变得决绝起来。 那陆夫人愣了愣,面色有些哀婉。 “你何故说这话?前尘往事,我们福祸同当的日子还少吗?” 李祖娥吁了口气,沉默片刻。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若信我,就离我远一点…” 那陆夫人轻拭眼角,似是有泪,连连摇头。 “你…你怎会这般绝情?我都看不懂你的心了…” 李祖娥笑中带泪,嗫嚅着双唇。 “我的路…快到头了,萱儿…你的路却是似锦前程…萱儿,我只想给你一句良言,却不知…你听是不听?” 陆夫人连连点头,不由分说,紧紧握住李祖娥的手。 “我当然听,可是皇后…不论发生何事,萱儿绝不会至你于不顾的…”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呢?”李祖娥缓缓抽出手来,面色肃然,“往后,你若有权侵朝野之时,可一定不要忘了仁德于心,慈悲为怀…” 陆夫人听了,目瞪口呆。 “这便是你给我的良言?萱儿何德何能,受得起你这样的话?” 李祖娥望了望她,似在陆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我这样的弱质妇人,尚有荣耀之时,又何况萱儿你呢?好了,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请回吧!” 陆夫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李祖娥,转身离开了昭信宫。 李祖娥心力交瘁,瘫坐在榻上。 “皇后…”我和小蝶连忙走出纱幔,满脸关怀。 李祖娥抚抚发髻,笑了笑。 “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顿了顿,心有疑虑。 “皇后似是不敢让她与我亲近?” 李祖娥看看我,笑了。 “她和那皇帝恶鬼是同路人!她若见了你的容色,那恶鬼也就知道了!你们在宫中行走,莫招惹这个女人,这宫里,除了太后,也就是她了!” ......... 清晨,我和小蝶收拾宫人们的脏衣服,准备去浣衣局。 淑玲屋里,宫女们往来不断。 我一边收拾,一边往里探,就见那淑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见没人拦我,便挪到她床前。 “你…害死我…你害死我…” 我还没看清淑玲的脸,她倒先瞪着我骂了起来,就象她一直在等着我似的。 那惨白的面色,我从来没见过,又不知何故,嘴里还含着血,顿时吓得我直哆嗦,魂魄都飞了一般,愣在原地。 小蝶忙拉了我出来,嘀咕:“小姐何苦惹她…” 有宫女笑脸相迎,悄声说道:“莫家姐姐,恭喜你了!” 我本来惊魂未定,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 又有另一宫女道:“莫家姐姐要成将军夫人了!” 此刻我头脑里尽装着淑玲凄惨的脸,心智如傻子一般,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小蝶倒是满眼喜色,急问:“姐姐们,是韩将军要娶我家小姐吗?” 宫女们连连点头,说道:“一大早就听说了,韩将军要带莫家姐姐走呢…” “那…虹丽夫人同意了吗?”小蝶喜出望外,看看他们又看看我。 “那还有不答应的,韩将军可是夫人的亲哥哥啊…”宫女们看着我,眼光很是和善。 宫女们说的,可是真的? 韩将军要娶我当夫人,我心中竟有些激动。 就算没成为宫里的娘娘,当个将军夫人,也算是为我们莫家长了威风了,爹娘一定也不失望吧…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小姐啊…要为我报仇…啊~啊~” 屋里又传来淑玲的叫嚷声,那是在骂我。 我直犯恶心,浑身发紧,忙把衣物塞进筐里,和小蝶抬了出去。 出得门来,见了东升的日头,心绪方好了些。 “淑玲怎会说是我害她…” 小蝶在前面回了一下头,叹气。 “恶人哪里知道自己是恶人呢?坏事做尽,心安理得,一旦受了报应,不知悔改,却归罪于别人,小姐怎会对这样的人心生悲悯?” 我思量着小蝶的话,竟得开悟,直佩服她的高见。 “停下,停下!” 身后突然有人叫嚷,我和小蝶便停了下来,回首张望。 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很是眼熟… 此刻,他冲到我面前,细细打量,面色气愤不已。 “这位美人,为何亲自浣洗衣物,没有宫人服侍你吗?” 我终于认出他来,初进皇宫之时,是他出手相助,教训了韩香云一番。 “公子当心…”小蝶扶稳竹筐,怕摇摇晃晃碰到了他。 我却半晌无语,卑怯于心。 与他初见时,我还是待召的美人,容色傲人… 如今,沦落成卑贱宫婢不说,脸上又尽是伤痕,实在无脸相对,只得低头闪躲。 “奴婢得赶紧去浣衣局了,不然又要受罚了…” 说完,我和小蝶抬起衣物,继续前行。 “什么?奴婢?你…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啊,他看到了我的脸了? 我更慌了,脚步不停,匆匆离去。 “崔庆隆没有关照于你吗?诶…别走啊…” 那公子见我故意躲着他,便也没再追来。 “崔庆隆?莫非是崔大人的名字?”小蝶在前面嘟噜。 我想着也不对劲,这公子是什么人物,竟然敢直呼崔大人的姓名? 崔大人,那可是二品的常侍大人啊… 15.小人之死 黄昏时分,我们回到了永福殿。 刚放下竹筐,宫女们就拥了上来,怒目相向。 “赶紧去大殿,夫人等着呢!” 我好不惊愕,早上见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温良有加,为何突然就换了凶神恶煞的面孔呢? “快走啊!” 有宫女猛地推了我一掌,差点没让我栽倒在地。 小蝶忙扶着我,急道:“姐姐们不是说,韩将军要娶我家小姐吗,怎么这点情面都不留了?” “不留了,淑玲死了,夫人也反悔了,你家小姐也当不成将军夫人了!” 淑玲死了? 我心中一颤,身子发软,又想起她的诅咒,顿时惶然不安。 她心肠狠毒,秉性凶恶,自该尝到报应,可是女儿之身,终是柔弱,那三十大板也让她吃尽了皮肉之苦,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连我这个受害人,都已经摒弃了仇恨,原谅了她,上天为何偏偏不能宽恕她呢… 不多时,宫女们押着我和小蝶走进了大殿。 “给我跪下!” 韩香云一拍桌案,大声喝斥! 我知道了淑玲的死讯,心中惶然,只得跪下。 韩香云满脸悲戚,恨恨地道:“淑玲死了,你们满意了?” 我自是愧疚于心,低头说道:“夫人请节哀,淑玲之死,我们也很难过…” 韩香云哈哈狂笑,“是吗,你们真的难过吗?那…就下去陪她吧!” 小蝶急道:“夫人要我们死,总得有个理由吧,是淑玲她先动用私刑,折磨我们,若不是崔大人和韩将军及时赶到,我们可能早就被她折磨死了,她触犯宫规,理应受罚,又不是我和小姐要迫害她,夫人有何理由要杀我们?” 韩香云踱着步,哼哼几声,“你说得很好,说得很对,但是结局如何?你们活得好好的,淑玲却死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你们受到折磨,为何最终却是她命丧黄泉?你说,到底是谁折磨谁!” 小蝶大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执意要我们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终究淑玲只是一条人命,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权当是给淑玲赔罪,请夫人放过我家小姐!” 韩香云瞟了小蝶一眼,哼道:“或许可行,那就看我先杀了你之后,解不解恨!” 韩香云说着,转着圈子,左右张望。 “拿白绫来,本夫人要绞死她!” 宫女们只得找了几丈白绫,递给韩香云。 韩香云拿起白绫,直接绞在小蝶脖子上,又分别将两端塞给另两名宫女。 “狠狠地绞,绞死她!” 可是宫女们却不敢动手,只是拿着白绫,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韩香云指着宫人,大骂道:“你们还不动手?那我就把你们一个个赐死!” 宫人们只得各执一端,往两边拉去。 刹时,小蝶张大了嘴,似是出不了气,面色难看之极。 我急了,哭着扑到小蝶身上,用手扯着小蝶脖子上的白绫,想给她解开。 “夫人开恩,求你放过小蝶吧!” 韩香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叫道:“把她拉开!” 宫女们上前把我拉开,按在一旁,不让我再次接近。 韩香云冷笑道:“莫小齐,你睁大眼,好好看着!我此刻的痛苦,你也好好尝尝!!” 我朝小蝶望去,见她白眼直翻,双手乱抓,已是命悬一线,又急又怕,顿时气血涌上我的脑门,差点晕倒。 “住手!还不住手!” 紧要关头,崔公公一行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崔公公一把抓住白绫,从两个宫女手上扯了下来。 太监们又七手八脚,赶紧将白绫从小蝶脖子上扯开,扔在地上。 小蝶咳了几声,一个劲的喘气,面色渐渐由白转红,有了血色! 我挣脱了宫人的手,扑了过去,抱着小蝶,两人一阵痛哭。 崔公公怒不可遏,也顾不得尊卑了,一把抓起韩香云,低声厉喝。 “你以为你杀了他们,你还能保住你虹丽夫人的位分吗?” 韩香云也哼了一声说道:“我一直以为,公公和我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看来,是我错了,他们两若是死了,你要将我依律论处吗?你处处维护那莫小齐,时时拆我的台,你就不怕我向陛下告发,将你处斩!?” 崔公公瞪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夫人是想要告发什么啊?老奴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韩香云狠狠地说道:“告发你私自修改名册,欺上瞒下,大逆不道!” 崔公公嘿嘿连声,冷笑道:“夫人你忘了,我可是收了你的好处,受你指使,才把那莫小齐的名字划掉,让她无缘面圣,好保得夫人你独得圣宠,如今夫人过河拆桥,忘了我这恩人不算,还要反过来咬我一口?” 韩香云哼道:“很好,既然我们各执一词,那我们就到陛下面前对质,陛下对我百般疼爱,信任有加,难道会相信你这个阉人?” 为太监者,最忌讳别人叫他阉人,这让崔公公怒发冲冠。 “韩香云,你一定要明白,皇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一旦失宠,则生不如死,后宫嫔妃,今日册,明日废,打入冷宫的人还少吗?你伺奉陛下五日,而我伺奉陛下五年,皇帝会偏信谁,你真有把握?即便我真输了,不过是掉一颗脑袋,你若输了,你韩家又将有多少条性命陪葬?虹丽夫人,哼哼,你可得三思啊!” “我一定要杀了他们为淑玲殉葬!只要你崔公公缄口不言,就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反正名册上根本没有他们的名字!崔公公,我赌你不敢说出去的,对吧?” “你疯了吗?即便我不说,你哥哥还有他的侍卫,都是瞎子吗?就算我为了自保,三缄其口,他们难道也不会说出去吗?” 韩香云得意地笑了笑:“那本夫人就再赌一把,我哥哥绝不会出卖他的亲妹妹!” 崔公公实没想到遇到个劲敌,气得咬牙切齿。 “韩香云,我崔庆隆奉陪到底!今日我就撂句狠话,这莫小齐我是救定了,大不了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我劝你好好珍惜虹丽夫人的位分,不要自掘坟墓!” 韩香云盯着崔公公,也一咬牙,恨恨地道:“那本夫人也告诉你,他们两个,今天死定了!” 两人说到这分上,眼中皆已燃起怒火,睚眦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我无缘面圣,竟然是韩香云和崔公公联手搞的鬼! 可是崔公公为何又要出面救我? 又为何要赠我十六字箴言呢? 我与小蝶面面相觑,她也痴痴地看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 “太子驾到!” 正当两人相持不下之时,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通传。 韩香云紧盯着崔公公,似有怀疑! “太子为何也知道此事?你们…这中间…是不是串通好的?” “这只能说,莫小齐她是吉人天相,自有贵人相助~” 崔公公神情淡然,不慌不忙。 这时,就见一群人拥着一位公子大步走了进来。 我大吃一惊,差点叫了出来.. 他是太子? 当初,这公子训斥韩香云粗鄙无礼,为我解围,今早又怜我面容受损,关怀备至… “拜见太子殿下!”果然,崔公公拱手行礼,恭敬之极。 “拜见太子殿下!”在场所有人齐声参拜,包括我和小蝶。 韩香云也躬身以礼:“恭迎太子!” 太子还以浅礼:“夫人有礼!” 韩香云挤出笑容:“太子大驾,不知有何要事呢?” 太子看了看我,目光依然如昔,悲悯怜惜。 此时,我和小蝶早已失了妆容,满脸泪痕,无颜相对。 太子轻叹口气,然后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宫人。 “夫人,此事不当与别人听去,所有人等,请一律回避!崔公公,你也暂且告退吧!” “是,太子殿下!”崔公公行礼告退,带着一帮太监退出了永福殿。 韩香云吁了口气,对宫人们吩咐道:“你们也都退下吧!” 我和小蝶相互搀扶着,想站起身,谁知跪了这半天,半个身子都麻了,挣扎着根本起不来。 “莫家小姐,你们还好吧!”太子竟然跨步而来,将我拉了起来。 我受宠若惊,只看了太子一眼,忙又垂着目光,低头怯语。 “奴婢…无碍…谢太子殿下关怀…” 他的手一直扶着我的胳膊,柔声说道:“你们也先回避一下,我与夫人说几句要紧话…” 我只点了点头,想移步挪开,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小蝶见太子如此温情,脸上绽开了花。 “太子殿下…救救我家小姐…我们不是奴婢…我们是梁安…” “我心中有数…”太子连连摆手,打断了小蝶的话,又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你们先回去歇着,我一会就来接你们…” 接我们? 我听得此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见太子眼神如此坚定,这才点了点头,也不敢多问,只和小蝶相互搀扶着退了出去。 太子是知道我的身分的,进宫当日,他就知道我是应召入宫的美人! 如今,有他出面为我打抱不平,我应该不会再受韩香云的欺负了吧… 可是,他如果将我救出去,只是为了帮我面圣应诏,后果又会是如何? 若那个皇帝有意于我,将我册封为妃嫔夫人,我该高兴吗? 想起李祖娥口中,直叫那皇帝为恶鬼,怎会是我心目中夫君的样子啊? 就应该听李祖娥的,趁早离开皇宫! 既然太子心怀正义,悲悯弱者,那我就求求他,将我放出宫去,回到梁安,平安度过一世,也好过嫁给皇帝那样的夫君… 16.奉为上宾 果不其然,只过了半个时辰,就有宫人和太监来到后院,传达太子的旨意,让我搬去东宫。 我和小蝶欣喜若狂,赶紧出了永福殿。 来到东宫,心中感激不尽,只当太子是救命恩人,双双跪倒在地。 “民女莫小齐,和我家妹妹小蝶,叩谢太子救命之恩!” 太子忙拉起我们,说道:“你们吃苦了,若早知那虹丽夫人心肠如此歹毒,本太子早就该把你们接到东宫,也免受这么多皮肉之苦!” 我摇摇头,神情淡然,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不是忘了个中之苦,而是终究都过去了,不愿再提。 “皮肉之苦,并没什么,何况我的伤也都恢复了…殿下不用担心…” 小蝶却依然忿忿不平:“不知人间,还有这样居心叵测之人,我家小姐平素与世无争,一心为善,却还是招来这多祸患,这才是让人寒心的地方!” 太子怔了一怔,一时语塞,叹了口气,满脸堆笑。 “嗯…心地善良,这是好事,好事啊…宫中看似平静,实则凶险重重,多少人笑里藏刀,暗生杀机,真是要多加小心…不过从今日起,有本太子在,你们尽可放心,不会再有任何人为难你们,否则,我定将他们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我和小蝶相视而笑,心想,终于拨云见日,苦尽甘来了。 “谢太子殿下!” 太子细细打量我的脸,目光里还是那般怜悯,只是今日多了些担忧。 我抚了抚面庞,定是有些瘀紫,尚未退去吧… “殿下,浴汤已备好,请二位姑娘沐浴更衣,去去晦气!” 太子点点头,说道:“也是,该去去晦气了!你们赶紧沐浴吧!” 宫女们将我们带到沐浴池边,只见水池里热气腾腾,飘着各种色彩的花瓣,又见宫女持着一只玉瓶,往水里倒了几滴液体,顿时一阵清香味飘起。 小蝶惊喜地问道:“这位姐姐,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啊?” 那宫女笑道:“这是西域进贡的香露,沐浴后浑身生香,两位姑娘,我们暂且回避了,有事敬请吩咐!” 说着话,宫人们退了出去。 小蝶喜滋滋地道:“小姐,我来伺候你沐浴…” 我拉住小蝶的手,缓缓走进浴池。 “在宫中这段时日,你我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相依为命,你又总是挺身而出,处处护我周全,我真是说不出的感激,小蝶,真是难为你了,若是没有你在身边,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在这宫中熬下去…” 小蝶眼眶湿润,说道:“小姐,折煞我了,你可是莫家千金,一进宫就受这么多煎熬,我真恨自己无能为力,没能保护好小姐,都不知怎么向老爷夫人交待!” 我叹口气,心中涌起阵阵暖流。 小蝶总是拼尽全力护我周全,差点丢了性命,却还这般自责愧疚,反倒让我更加感动了。 “小蝶,千万别这么说,你已尽力了,太子说得对,这宫中太多凶险,太容易招来是非,我们和韩香云的恩恩怨怨,不过就是一句话引起的,小蝶,以后我们真的要处处小心,哪怕忍一时之气,却能换来一世安宁!” 小蝶点点头,缓缓说道:“好的,小姐,以后我们步步为营,万事小心,宫中的小人,不知有多少呢!象韩香云,倒是明着欺负人,善恶好歹一眼看得出来,可那崔大人更可怕,背地里使阴谋诡计,我们却只道他是好人,以后谁都信不得了,免得又招来祸患!” 我抚抚胸口,吐了口恶气。 想着崔公公所作所为,又实在捉摸不透… 若说他是个卑鄙小人吧,明明秉公执法赏罚分明,又总在生死关头出手相救,怎么就沦为了韩香云的帮凶呢? “或许…崔大人有什么苦衷吧…” 小蝶惬意一笑,说道:“反正我是看不懂他了,好在现在我们委身于太子东宫,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吧!” 我们说着话,一边沐浴,退去身上积聚了多日的污垢与晦气。 这时听到浴池帐外,有宫女说道:“二位姑娘,晚膳已备妥,是否传到姑娘房间?” 房间? “太好了,太子给小姐安排住所了!”小蝶欣喜说道。 我也很是高兴,忙回道:“好的,有劳姐姐了!” 我们穿好衣服,出了浴池,宫女们引路前行,把我们带到一个房间。 为首的宫女满面笑意,抬手一指,说道:“太子吩咐了,这间房就作为姑娘的闺房,若有什么需缺用度,只管吩咐!”然后又对其他的宫女说道,“赶紧将两位姑娘的膳食端过来!” 宫女们应声说是,匆匆离去,准备饭食。 我踏进门槛,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门内两边,各放了一个鎏金的大瓷瓶,瓶内插满了时下的鲜花,香气怡人。 屋顶隔着雕花的木板,富丽堂皇,而后壁正中间,是一副大型的百鸟朝凤图,在其下面,又是一张考究的椭圆大木桌,鎏着褐红色的漆,甚是考究。 桌下横着一张绣着牡丹花的大地毯,异常高贵,而地毯后方,是一张大木榻,用来坐人的,又隔过几层纱缦,才看见里面还有一层空间,想必便是卧房了。 小蝶惊道:“这房间竟不象是一般的闺房,更象是哪位娘娘的寝宫了!” 小蝶说得一点不为过,这些图案又是牡丹又是凤凰的,不该是皇后才能独享的吗? 正疑惑间,那个领头的宫女说道:“二位有所不知,这可是陆夫人的居所!” 陆夫人? 这名字有些耳熟… “敢问姐姐,陆夫人…是谁呢?” 那宫女笑道:“陆夫人啊,是太子的乳娘,深受皇帝皇后器重,皇帝登基之时,要赐陆夫人一座寝宫,被夫人拒绝了!皇后啊,便又命人在东宫修了这间屋子,赐于夫人!你们看,这些家私器具,竟不比皇后的寝宫差了分毫,可见皇后有多敬重夫人!可是夫人呢,一看这金碧辉煌的,太过奢华,便又婉言谢绝了,一直空到现在,都没人敢住!” 我听着这宫女的话,多有揣测。 “陆夫人定是个极度朴素之人…那…陆夫人现在住在哪里?” 那宫女点头答道:“陆夫人现在还住在东头的一间小房间里,不过今天不在,应该是去回家看儿子骆将军去了吧…” 我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这位姐姐,太子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那宫女笑道:“太子对人很是谦恭,也少有责骂,二位姑娘,奴婢地位卑微,你们就叫我梳儿吧!” 梳儿如此谦卑,让我很是不安,忙道:“梳儿姐姐,我们在宫中也只是下等宫女,今日蒙太子之恩,来到东宫,从此你我就是姐妹,没有尊卑之分,千万不要太生分了…” 梳儿怔了怔,眼神中掠过一丝迟疑,重又打量了一番我们,笑容有些僵硬。 “姑娘定是说笑吧…太子如此厚待姑娘,想必…你定是个不凡的人物,怎会…只是个宫女?” 梳儿的眼神颇为复杂,是惊讶还是鄙视,我一时摸不清她的心境,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小蝶怕我的话惹梳儿鄙夷,被人看轻。 “梳儿姐姐,我们莫家祖上受封千户侯,也是名门望族,至今还享朝廷俸禄呢!” 梳儿哦哦连声,脸色马上又转了晴。 “我就说嘛,看二位言行举止,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姑娘…你是?” 梳儿弄清了我的身分,便又端详起小蝶来了。 看得出来,梳儿这人,定是极在意他人身分地位的。 我也不想小蝶受人轻视,忙道,“这是我的妹妹,小蝶!” 梳儿连连点头,恭谨笑道:“原来是两位小姐啊,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奴婢好了,奴婢伺候太子三年了,对东宫也算是了解的。” 梳儿一口一个奴婢,让我极不自在,忙着拜谢。 “梳儿姐姐,你费心了,以后还得向你多多请教啊!” “不用这么客气,我啊,天生就是个热心肠!”梳儿很是热情慷慨。 这时其他宫女们端来饭食,放在桌案上。 菜肴甚是丰盛,四个大碟,三个小碟,还有一盆荤汤,又有一盆素汤,另外还配了解暑的莲子羹,都是宫廷上等的膳食,很是奢华。 “两位小姐,奴婢不碍着你们用膳了!” 梳儿小心周到,边说边招呼众人走了出去。 宫女们离开后,只留下我和小蝶,我们可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美味丰盛的菜肴,便是一顿暴食。 ...... 小蝶怕我的话惹梳儿鄙夷,被人看轻。 “梳儿姐姐,我们莫家祖上受封千户侯,也是名门望族,至今还享朝廷俸禄呢!” 梳儿哦哦连声,脸色马上又转了晴。 “我就说嘛,看二位言行举止,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姑娘…你是?” 梳儿弄清了我的身分,便又端详起小蝶来了。 看得出来,梳儿这人,定是极在意他人身分地位的。 我也不想小蝶受人轻视,忙道,“这是我的妹妹,小蝶!” 梳儿连连点头,恭谨笑道:“原来是两位小姐啊,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奴婢好了,奴婢伺候太子三年了,对东宫也算是了解的。” 梳儿一口一个奴婢,让我极不自在,忙着拜谢。 “梳儿姐姐,你费心了,以后还得向你多多请教啊!” “不用这么客气,我啊,天生就是个热心肠!”梳儿很是热情慷慨。 这时其他宫女们端来饭食,放在桌案上。 菜肴甚是丰盛,四个大碟,三个小碟,还有一盆荤汤,又有一盆素汤,另外还配了解暑的莲子羹,都是宫廷上等的膳食,很是奢华。 “两位小姐,奴婢不碍着你们用膳了!” 梳儿小心周到,边说边招呼众人走了出去。 宫女们离开后,只留下我和小蝶,我们可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美味丰盛的菜肴,便是一顿暴食。 … 夜晚时分,房间里留着余温,颇为炎热,宫人们都来到院内,乘凉赏月。 我和小蝶也走出房门,看到众人聚在院子里,赏着月光,吃着茶点,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二位莫家小姐,你们快来,一起热闹热闹!”宫女们远远就招呼着。 “姐姐们安好!”我们问了安,便和众人混到一起。 宫人们嘘寒问暖,各自问些客气话,我们也一一作答,推心置腹!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太子翩翩而至,笑容满面。 “参见太子殿下!”众人弯腰行礼。 太子一摆手,笑道:“无须多礼,你们说说笑笑的,可是得意,本太子也想乐一乐,继续说!” 宫女们你一句,我一句,“我们嘴都讲干了,也讲困了,莫家小姐这才刚来,不如,就让他们给太子讲几个玩笑,我们就先歇息去了!” 宫女们不知何故,一一离去,只留下我小蝶和太子三人。 小蝶瞟了瞟我们,看看天,笑道:“小姐,开始降露气了,我去拿件袍子来,给小姐遮遮,别受了寒气!” “不冷…”我话没说完,小蝶却满脸含笑地离去。 太子指指石凳,说道:“齐儿姑娘,快坐下说话!” 不知怎的,一听到别人用齐儿的名字唤我,我心里就一紧…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我应声说是,坐了下来,却只是局促地望着地下。 “殿下,不知东宫有什么适合我们的差使呢…” “差使?什么差使?”太子一脸愕然,竟不懂我说什么。 我忙道:“即便是浣衣局的粗活,都不在话下,殿下救命之恩,我该如何报答,还请殿下吩咐…” 太子愣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 “太子殿下,莫家小姐!” 正在尴尬之际,就见梳儿笑呵呵地捧着一些瓜果,甜汤走了过来! “古人总爱作诗,什么花前月下,什么花好月圆,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请太子和木小姐慢用,好好享受这良辰美景,奴婢就不打扰了!” 太子听罢,指了指梳儿,哈哈大笑。 梳儿话中有话,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梳儿姐姐,一起赏月吧!” 梳儿掩嘴而笑,不再多言,静静地离去,只留下我和太子沐浴这银色月光。 太子点头说道:“梳儿说得对,这花前月下,我终于可以对齐儿姑娘一吐心声了!” 我看了看太子,不知其意。 “太子…此话怎讲?” 太子盯着我看了半晌,直截了当。 “你知道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魂都丢了,那时,我就对自己说,如此美丽贤良的女子,我高纬一定要娶她为妻!” 高纬? 太子的姓名? 我头垂得更低了,面庞发烧,心中已是小鹿乱撞,根本没细想他的话,只是语无伦次。 “殿下折熬我了…本来…我进宫是应选妃召令…却成为了宫婢…哪里还受得起太子这样的深情厚意…” 高纬缓缓地将手放在我的手上,轻轻握住。 “齐儿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我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这些日子,我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大圈,才相信,这世上真有一见倾心的事!” “殿下…”我心慌意乱,想要缩回手来,却被高纬紧紧抓住,根本就甩不开。 高纬却没有丝毫怯意,只将身子移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凑到他的脸庞。 我一时不知所措,本能的挪了挪身子,想要闪躲。 高纬却干脆一把将我拥在怀里,将双唇抵到我脸上一阵乱亲,双手又在我身上摸索着。 我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高纬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口便骂:“大胆奴婢!” 他这等凶神恶煞的面目,与那韩香云何异? 17.太子之诺 我回过神来,赶紧跪倒在地。 “我…奴婢…奴婢一时情急,冒犯了太子,请太子降罪!” 都说伴君如伴虎,看来这太子也是一样,喜怒无常,难以捉摸,谁也不能逆他心意! 高纬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面色恢复了柔和之态,见我跪在地上,忙要拉我起来。 “齐儿姑娘,是本太子一时失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赶紧又是一拜:“蒙太子搭救,奴婢本该报答太子大恩,如今却拂逆犯上,还请太子恕罪!” 高纬急了,摇头叹气。 “齐儿姑娘,你别口口声声…奴婢奴婢,在本太子眼中,你最是高雅尊贵,无人可比,刚刚…是我一时失了心智,言行轻薄,该我向你赔罪才是!” 高纬说着,将我拉了起了,又不顾威仪,拱手便对我叩拜赔礼。 “太子,使不得…” 我哪里敢受,忙又要跪拜,高纬赶紧伸手扶住。 “齐儿,我已向你认错了,你怎么还是这般生分呢,不肯原谅我吗?” 我轻轻挪开高纬的手,垂泪低叹。 “太子殿下,奴婢家风严明,不敢作出苟且之事,若太子真心待我,便赐我个名分,哪怕偏房侧室,也好过这样不明不白!若太子为难,便依照宫规,让奴婢在宫里当满一年的差,返回家乡!还请太子体谅奴婢的苦衷!” 高纬点头不断,最后又摇头不止。 “齐儿姑娘,我决不让你离开皇宫!我就是要娶你这样璧玉无瑕的女子,做我的太子妃,他日我定当禀明父皇母后,将你迎入东宫!” 太子妃?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 “太子殿下,你说的是真的吗?” 高纬吐了口气,坚毅地点了点头,再次拉住我的手,想又要将我搂在怀里。 我本能地又想要挣脱,即便他许下山盟海誓,我也当誓保自己的纯洁。 高纬稍稍用了用力,不让我闪躲。 “不许再躲了,本太子现在就发誓,在正式迎娶齐儿姑娘之前,绝对不强人所难,绝对不做苟且之事,我的好齐儿,你相信我吗?” 我见他面色诚恳,没有半分放荡之情,这才放了心,点了点头。 高纬顺势将我拥入怀中,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非分之举,让我对他的君子风范添了几分敬佩。 他的胸膛很烫,里面定有一颗炙热的心。 可我的眼泪,却突然不听使唤,垂落两行… 这样的情景,何曾相似,只是面前的人,不再是往日的情郎了。 刹那间,我心中感动之情荡然无存,充满的全是悲戚伤感… 成庸,原谅子堇,我不得不忘了你,你也赶紧忘了我吧… .......... 清晨,东宫。 我和小蝶坐于院中玉兰树下,闻着花香。 突见一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陆夫人!” 宫人们一一向她问候行礼,很是恭谨。 我和小蝶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这不是在昭信宫见过的那个妇人吗? 李祖娥叮嘱过,不要与这个女人亲近… “乳娘回来了!” 我正犹豫间,就见高纬跑了出来,兴冲冲地朝陆夫人跑了过去,很是亲昵。 “纬儿…”陆夫人便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高纬朝我们招了招手,我和小蝶忙走了过去。 “这是我的乳娘,陆夫人!” 我们不敢怠慢,双双行礼道:“拜见陆夫人!” 陆夫人微笑着打量着我和小蝶,又终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眼神有些迷离。 “无须多礼…只是这两位姑娘,以前是哪里见过吗…” 我是见过她,在李祖娥的大殿内… 不过隔着纱幔,她应该是看不清我的脸啊… 高纬忙道:“乳娘,这是齐儿,这是小蝶,他们昨日刚到我宫中,哪里会见过?唔…说来话长,不如到乳娘房中一叙!” “也好…”陆夫人始终笑脸迎人,不过眼神却没从我身上移开一刻。 我见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随着高纬一起走到东头,进到陆夫人房中。 房中颇为简单,几张桌椅,一个黑白山水画的大屏风,后面便是卧房,再无其他,果真朴素无华。 我心中忐忑,这陆夫人宁愿住在这间陋室,也不住那间华丽奢靡的房子,偏偏自己和小蝶住了进去,这让她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乳娘,纬儿将他们安顿在母后赐于你的那间卧房了,乳娘不会反对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高纬直言不讳,更让我的心悬了起来。 陆夫人却毫不介意,说道:“无妨,凭齐儿姑娘的绝色容貌,住在这里,才最相称!何况,你母后既然将那间房赐给了我,我自然能够做主!齐儿、小蝶,你们就安心住着吧!” 我连忙拜谢:“谢夫人!” 陆夫人看了看我,又对小蝶抱以微笑。 小蝶一直不肯以莫家三小姐自居,进屋之后,只站在我身旁,不敢入座,想必陆夫人已看明白了我们的主仆之别! 宫女端来一壶茶,每人倒了一杯。 陆夫人淡然笑道:“不是什么好茶,将就些喝吧!” 高纬举着茶杯,向我们荐道:“乳娘这茶就是不同,好喝得很,来,再倒多几杯。” 说罢高纬一饮而尽,宫女又给高纬倒满。 我忙端起来抿了几口,细细品味,竟觉得有些苦涩,强行咽了下去,又有些回甘。 陆夫人看着我,笑着问道:“觉得如何?” 我点头道:“夫人此茶,与我此前所饮过的,大有不同,入喉虽有些苦涩,咽下却有一丝甜润,难怪太子如此喜爱!” 我不敢说不好,只当是恭维话,但也不算是违心。 陆夫人怕是早从我神情中捕捉到了真假,却依旧点头笑着。 “这茶啊虽上不得台面,却也难得,是我老娘家托人捎过来的,从小我就喝惯了,离不了!” “看上去朴实无华,喝下去却沁人心脾,我倒觉得是难得的好茶!” 我话语谨慎,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人。 虽然陆夫人眉目慈善,也如一尊菩萨,可一想起李祖娥的叮嘱,我还是难免防范之心。 陆夫人点头说道:“有才不骄,谦恭待人,这也是做人处世的道理吧!” “早闻夫人简朴,果然不假,我们也当效仿夫人简朴之风!” 我说得有些生硬,素来我是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的。 陆夫人哦了一声,满目柔光。 “不管身份地位有何变化,都要不忘初心才是!难啊,这也并非易事!” 高纬抿了抿嘴,放下茶杯。 “乳娘此言甚是!但依纬儿看来,在其位,就当行其事,该享受的待遇,也并无不妥!只是乳娘对自己过于严苛,父皇赐予的众多恩惠,可都被你拒绝了。” 陆夫人抿嘴含笑,深情看着高纬。 “我啊,什么都不要,只要和我的纬儿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我怕他们要说些什么情意拳拳的话,在此久留多有打扰,何况心里本就有些局促,便起身拜别。 “齐儿和小蝶先行告退,不打扰太子和夫人了!” 高纬嗯了一声,说道:“也好,我正想与乳娘说件要紧事,你们先回去吧!” 走出了陆夫人房间,我和小蝶相视一笑,这才少了拘谨。 小蝶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凑过来悄声细语。 “太子定是在说迎娶小姐的事呢…” 我心里一震,才悟过来,难怪高纬要我们回避,还说是要紧事… “可是…陆夫人只是太子乳娘,她能做主吗?” “太子都成年了,乳娘还跟在身边,说明她身分不一般,大户人家从不赡养乳娘的,孩子一大,马上就将乳娘扫地出门,小姐可知缘由?” 我听得一头雾水,直摇头。 小蝶自小接触的人多,比我见多识广。 “还不是怕乳娘抢了亲娘的情义,若不将乳娘尽早请出去,孩子是不会跟娘亲近的…” 这话让我又疑惑了:“既如此,为何皇后还将陆夫人留在东宫呢?” 小蝶又凑近了些:“东宫的人说,陆夫人是皇帝的无名帝妻呢…” 我惶然斥道:“这话会惹祸端的,别乱说啊…” 小蝶一缩脖子,打了打嘴。 “不过…小姐你想想,皇后能赐陆夫人一副百鸟朝凤的画,就可想她的身分地位了…” 我想想也是,喃喃说道:“陆夫人不敢住这房子,可见她是极其知轻重,懂世故的…” 小蝶点头连连:“是啊,若万一皇后是试探她呢?” 我心里一沉,脚步也停了下来。 这宫里,人心真的有这般曲折难测吗? .......... 晌午,骄阳似火,暑热初起。 “小姐,醒醒…” 我正打着盹,小蝶叫醒了我。 我揉揉眼睛,整整衣衫,迷离地望着她。 她却不由分说,喜滋滋地拉我起来,往外奔去。 “太子正与陆夫人说起你们的婚事呢,快去听听…” 我由着小蝶,把我拽到院中假山后面。 就见廊亭里,高纬侧躺在木榻上,陆夫人在一旁给他用扇子取风纳凉,一边说着话。 高纬伸个懒腰,侧过身去,怏怏地。 “就知道乳娘好…既然父皇母后同意了,我心也定了,我再睡会…醒了再告诉齐儿去…” 陆夫人看着他,拿着扇子轻拍了他一下。 “告诉齐儿什么?” “我和她的婚事啊…我去告诉她,娶她当太子妃…” 高纬打了个呵欠,扭了扭身子。 陆夫人迟疑了片刻,勉强笑道:“这婚事是定了…可你父皇母后…为你找了一个更好的人选…不是齐儿…” 高纬一弹而起,大叫道:“乳娘,我喜欢的是齐儿!” 陆夫人抚了抚高纬脸庞,劝道:“别急,你听乳娘说啊…” 高纬摇摇头,气呼呼地又倒下了。 我的心绪随着陆夫人的话,落到极点,竟觉得凉意袭人,就象身子落入了冰窖一般。 小蝶的脸色僵住了,撇撇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扶稳了我,怕我受不了打击。 那陆夫人又叹道:“我好说歹说,你父皇母后就是不同意,其实他们说的也对,太子妃的人选,不是高官重臣之闺,也须是名门望族之秀,齐儿家道中落,千户之女,实在是卑微了些…” “我不管!我就要齐儿做我的太子妃!” 高纬的话带着哭腔,让我的心又稍稍暧了些,看来他是真心爱我的。 “这是不可能的!”陆夫人突然声色并厉,一反柔弱之态,缓了缓,“不过,有乳娘在,往后一定不会亏待她,我保管将她册为良娣,让你称心如意!” 高纬哦了一声,望了望我屋子的方向,只是有些落寞。 “那…是谁家女子做我的太子妃呢?” “是虎玉光的女儿!”陆夫人笑了笑。 高纬愕然皱眉,嫌弃道:“虎玉光是个武将,他的女儿…那会是个什么样子?!” “哦,自然…跟她爹长得一模一样,纬儿,你觉得怎样?” “那虎玉光,我是见过的,长得马面虎身,难看之极,若是他家女儿也是这个模样,那就是杀了纬儿,也誓死不娶!” 陆夫人哈哈大笑:“你现在眼中只有那齐儿姑娘,心里还容得下谁啊?要乳娘说,你先娶个丑女钟无艳当太子妃,日后再娶了美人夏迎春当妾室,倒是最好不过呢。” “钟无艳是谁,夏迎春又是谁?”高纬听得莫名其妙,一脸愕然。 陆夫人抿嘴一笑,应道:“你不是嫌弃虎玉光的女儿丑吗?那她不就是钟无艳啰?齐儿姑娘倾世之色,自然就是那夏迎春了!” 高纬偏着脑袋,一脸的不情愿。 “你和父皇母后说了半天,就给纬儿说了这么一个丑丫头?就不怕我不要这太子之位,和齐儿姑娘找个世外桃源,归隐山林去!!” 陆夫人止住笑,脸上掠过一丝惶然! “说到这太子之位,你若真不要,可有人等着要呢,亏你说出这等丧气话!” 18.?太子妃 高纬扯了扯陆夫人,把扇子对着自己不停的扇着风,拧眉惊愕愤怒。 “谁想夺我的太子之位,他敢?” 陆夫人这才恢复了笑脸,夸道:“这就对了,行大事者,自当有大志气,太子之位绝不能让给别人!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在你母后宫中,可是看到不得了的事…” “母后宫中?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是又和父皇吵架了不成?” “哎,是你弟弟…他…竟然帮你父皇批折子呢…” 高纬又惊又气,不禁破口大骂。 “高俨?只有高俨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他想做什么?难道他想当太子,想当皇帝?” 陆夫人急了,把他按了下去,看看左右,低声细语。 “小点声,嚷嚷什么?你也怕有人抢你的位子不是?所以我说啊,你赶紧娶了那虎玉光的女儿,日后才能帮你坐稳太子之位啊,是不是?” 高纬一屁股坐下来,哼道:“换一个吧,朝中重臣那么多,他们的女儿中,我就不信挑不出一个美女来!” 陆夫人连连摆手,呵呵笑道:“刚刚乳娘是逗你的,虎玉光的女儿可不丑,人家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不然,你母后怎么敢让她当太子妃呢?你只管放心好了!” 高纬面色舒展了许多,但依旧有些迟疑。 “纬儿不信,粗鄙莽夫的女儿…她…她能美到哪儿去?” 陆夫人叹口气,劝道:“终究,得让你亲眼见她一面,才能打消你的顾虑!你等着,你母后已经宣旨了,明日,她就会进宫的!” 我等着看那高纬,还能不能说出些让我感动的话,却见他点了点头! 他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我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跑了出来,忙提着衣裙离开。 世上红颜众多,美人如云,我莫子堇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高纬说变心就变心,证明他并没有深爱于我… 还好,我也只是刚刚对他有些许好感,就此断了情分,并不会锥心刻骨… 小蝶跟了上来,拉住我劝:“小姐千万别太伤心啊…纵然他心中只有你一个,可为了太子之位,他也是别无选择啊…何况陆夫人不是说,要保你做良娣吗,那也是一身荣耀啊,小姐!” 我强装淡然,笑着说道:“我知道,古人说了,帝王无情,红颜薄命,女子多为权位牺牲,也在所难免…” 小蝶知道我此刻心境,不过是强颜欢笑,叹了口气。 “刚刚听他们说太子的弟弟,是不是之前遇到的俨皇子呢,这般幼小,竟然为皇帝批起奏折来了,可是让人匪夷所思呢…” 或许小蝶是想叉开话题,不引我伤怀,但我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 太子尚未摄政,皇帝竟然让小皇子先批起奏章来了,这的确大有争夺太子之位的嫌疑啊? 好吧,高纬,太子殿下,为了你的太子之位,我暂且先原谅你一回吧… ............. 第二日,高纬一大早就出去了。 只过了一会,东宫里便人声沸腾,传闻满天飞。 他们说,太子去御花园见了虎玉大将军的女儿,很是满意,马上要大婚了。 远远瞟见宫女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个个眉飞色舞,我心里极不是滋味。 既是如此,我在东宫里算什么? 我不敢出门,生怕他们嘲笑,一直躲在屋子里。 小蝶倒是不管不顾,哪有传言便往哪里钻,只想问个水落石出。 傍晚时分,小蝶回来了。 几个宫女随着她进门,将膳食送了进来。 我看了一眼,比平日多了几个菜。 正疑惑间,梳儿走了进来。 “你们先出去吧,我与莫家小姐说几句话!” 其他宫女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小蝶笑问:“梳儿姐姐,有什么事吗?” “我只与你家小姐说话,不干你事!” 梳儿一反常态,与前些日子大不相同。 小蝶收敛了笑意,愣了愣。 “是我不小心得罪了梳儿姐姐吗?” 梳儿指着桌上的菜肴,笑了笑。 “我早看出来了,你不过是个丫头,却象个主子似的,指手画脚,你不知道这里的吃穿用度都由我来安排吗?” 小蝶受了委屈,一时没回过神来。 我想可能是小蝶过于放纵了些,冒犯了梳儿,忙起身赔罪。 “梳儿姐姐,是我们的不是,往后定会小心的!” “往后?”梳儿吸了吸嘴唇,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屋子,摆出一副从未有过的轻视样,“你们还不打算走吗?你们不知道,太子马上要迎娶太子妃吗?” 我愣住了,不是我不知道太子大婚的事,而是被梳儿这般世态炎凉的话惊呆了! 原来她前些日子的好,只因为把我们当成了东宫的新主子? “我明白,我正准备向太子殿下辞行,便先谢过梳儿姐姐,这些日子对我们的照顾…” 梳儿咂咂嘴,看看我:“哎,我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赶你们走,太子妃也会赶你们走的!大将军的女儿,出了名的泼辣,我是怕你们留在这里受苦,你看看你们,脸上的旧伤还没好呢,别到时候又添新伤啊!” 梳儿这一番话点醒了我,东宫果然留不得了! 小蝶在一旁气了:“这话若是太子说的才算!梳儿姐姐怕是不知道,太子准备纳我家小姐为良娣的事吧!” “哟,还良娣呢,太子之前不是许诺让你家小姐当太子妃吗,结果还不是一场空…还做着白日梦呢?嗯?” 梳儿眼睛都撇到天上去了。 我拉了拉小蝶,卑怯于心。 “谢梳儿姐姐指点,太子娶妻纳妾,的确由不得他自己…” “齐儿~~” 正在这时,高纬大步走了进来。 “殿下回来了!”没待我们问安,梳儿马上换了副面孔,笑脸相迎,“莫家小姐吩咐奴婢准备了这些酒菜,说要与殿下畅饮,还有几个热菜,奴婢这就让人端来!” “好,劳你费心了!” 高纬不明就理地夸着她,直让小蝶在一旁翻白眼。 “殿下,与我家小姐喝杯酒吧…” 小蝶邀太子入座,又给我和太子各倒了一杯酒。 酒的味道飘到我的鼻子里,让我直犯恶心… 这辈子,我从来没喝过酒,小蝶丫头明明知道,何故倒酒给我? 高纬也不太明白,问道:“小蝶,这酒是何意!” 小蝶看看他又看看我,半晌无语。 我想着梳儿的话,心乱如麻,一言不发。 小蝶这才叹道:“我们也该祝殿下,有了心仪的太子妃啊…” 高纬低下头去,喃喃:“我正想解释此事呢,齐儿,我…” “殿下,热菜来了!”梳儿和宫女又添了几样荤菜,摆于案上,热气腾腾的。 “大热的天,不必这些热菜…”高纬嘀咕着。 “殿下素来脾胃虚寒,怎可少了热的,就不知莫家小姐喜欢不喜欢了!” 梳儿话中有话,又牵扯上我! 眨眼又顿悟,她这是暗示,我并不是这里的人,往后可不会再对我贴心了吗? 我想说心正寒,正好吃些热的… 但忍了忍,又吞了回去,不惹口舌。 梳儿和宫女们离去,我心绪才好了些。 我沉默,高纬也沉默。 之前他说想要解释的,却终究是开不了口啊。 “太子要大婚了,我恭祝殿下娶得如花美眷,良妻贤内…” 我举起了酒杯,笑靥如花,打破尴尬。 高纬勉强端起杯子,目光阴郁。 “齐儿…我…” “一番美意,殿下可不要拒绝哦…” 我率先喝了一口,不想听他说那些道歉的话,可酒刚入喉,一阵火烧,我强忍着难受硬吞下去。 高纬见了,只得饮尽杯中之酒。 小蝶望了望我的酒杯,里面还剩下大半。 “小姐,你的心意不实…” 我淡然说道:“小蝶,我从来是滴酒不沾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蝶,别为难你家小姐…”高纬也朝小蝶摆手。 小蝶偏不依,借题发挥。 “殿下这一辈子,也就娶一回太子妃,小姐若不饮了这一杯,只怕让殿下误会你心有不甘呢…” 我听了这话,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任肚里一片滚烫。 此时此刻,我本就端着一肚子委屈,哪里还受得了小蝶的挑拨? 高纬眼中似有泪光,愧疚叹气。 “我身为太子,竟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中间诸多无奈,齐儿,我不知怎么和你说…” 我只觉得眼前有些迷糊,便伸手扶着额头,强撑着眼。 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真的是钟意我的,可身为太子,怎么能随便娶一个没有任何权势,没有任何家世的女子呢? “我早说了…不论身份高低…只要名正言顺,哪怕是个侧室,我也无怨…殿下…若还觉得为难…那就让我出宫吧…” 高纬一把握住我的手,急急摇头。 “齐儿,我绝不让你离开我,我向你发誓,迟早…我会娶你的…” 我越发醉了,看到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便拼命揉着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些。 可不知怎的,面前的男人突然变成了成庸的面孔,让我吃了一惊,待仔细看去,明明还是高纬。 这一番幻像,倒让我有话可说了。 “我不要你立誓…你也用不着这般为难啊…实不相瞒…我在应召之前…本已和别人定下终身,一心只想嫁为人妇…没想到天意弄人…拆散天下有情人…如今好了…殿下有了心上人…便让我出宫吧…若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殿下的功德啊…” 高纬恐怕是急了,拼命摇着我的肩膀。 “齐儿,我不答应!我不管你以前心系何人,往后你的心中,只能有我高纬一个!我向你立誓,此生我高纬只爱你莫小齐一人,待时机成熟,我一定会给你名分,否则,天打雷劈,让我高纬不得好死!齐儿,你敢对我立誓吗?” 我又恍惚了,这话怎么这般耳熟? 哦,是成庸说过!! “我早立过誓了…你忘了…成公子…” 我怕是眼睛已经闭上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却下意识撑着身体,担心自己倒下去。 不知是谁又塞了什么到我手中。 “小姐,太子殿下许了山盟海誓,小姐就用这杯酒代替誓言吧…” 是小蝶又倒了一杯酒,直往我嘴边喂。 我捧着酒杯,毫无意识的喝进肚里,刹时便晕了过去,再不知发生了何事… 19.太子大婚 良辰吉日,太子大婚! 整个皇宫,红色喜景,鼓乐宣天,高纬迎娶太子妃的日子到了。 东宫之内,所有人等皆恭恭敬敬立于院中,准备迎接新主人。 太子妃,全名虎玉真珍,是大将军虎玉光的小女儿。 这些,都是小蝶向东宫的宫人们打听来的! 虎玉真珍,这名字柔中带刚,既有女子的淑惠之意,又藏着儿郎的桀骜血气! 但不知怎的,她这名字让我心生寒意… “恭迎太子妃!” 这时,只听众人齐声高呼,跪伏于地。 我和小蝶见这阵势,不敢大意,忙也跪了下来。 只有陆夫人笑脸迎门,立于一旁,略躬其身,并未行跪拜大礼。 只见高纬与那虎玉真珍,满身红妆,紧拉双手,走进了东宫。 “免礼!你们为了我的婚礼,多有操劳,各赏钱十贯!!” 众人自是开心万分,起了身高呼:“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殿下!” 高纬将虎玉真珍拉到陆夫人面前,说道:“太子妃,这是我的乳娘陆夫人!” 虎玉真珍转向陆夫人,但不知何故,并没出声,只是点头了事。 她顶着红色纱幔,看不清面色神情,直让我胡乱猜度。 这太子妃如此傲慢吗,连陆夫人都不屑一顾? 陆夫人却颔首致意,依旧满脸微笑,似是并不在意。 高纬指了指梳儿,说道:“这是东宫执事,梳儿,以后可要悉心服侍太子妃!” 梳儿一拜,喜笑颜开:“梳儿拜见太子妃!” 虎玉真珍这时却答话了:“以后劳你费心了!” 梳儿忙道:“能服侍太子妃,是奴婢的福分!” 此刻梳儿的面色举止,让我想起初见她之时,也是这般殷切热情… 高纬看见我和小蝶站立一旁,犹豫片刻,但终是将虎玉真珍拉了过来。 “这两位是莫家小姐…” 我心里绷着弦,忙和小蝶赶紧行礼道:“拜见太子妃!” 虎玉真珍没有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我们面前。 我用余光瞟了她一眼,惊为天人! 这纱幔遮着她一半容色,已是明**人,若取下这纱幔,定是压倒众生的绝世容颜。 正当我自惭形秽,枉自嗟叹之时,她的一双眸子透着犀利的光芒,朝我射来。 我不由得一惊,忙垂下头,躲着她的目光。 衣袂飘动,脚步声远,我再次抬起头来之时,她已和高纬往内院走去。 她对我不理不睬,唯与梳儿亲近,这让我心下惶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 高纬新婚燕尔,沉浸在与虎玉真珍的缠绵爱意中,几日没来看我。 我心事沉沉,疑虑丛生,小蝶便拉着我到院子里散心。 梳儿匆匆急步,穿行于廊亭,看到我和小蝶坐在花圃边的石凳上,停下脚步,投来犀利的眼神。 “梳儿姐姐,忙什么呢?”小蝶忙向她打招呼。 梳儿冷笑道:“我啊,忙着服侍太子妃,不象有的人,在这里什么都不干,还装腔作势,冒充主子!” 小蝶眉头一皱,想要辩解。 我忙把她拉到身后,怕又惹来口舌之祸,向她示好。 “梳儿姐姐,有什么差使只管吩咐,我们什么都会做!” 梳儿哼了一声,白了我一眼。 “我可不敢使唤你!你是这里的主子,还是这里的奴婢,我到如今都没分清楚,这让我好生为难啊!不过不要紧,太子妃会确定你们身分的!莫家小姐,你说到时候,太子妃会让你当良娣,还是做奴婢呢?” 梳儿的言语越来越象刀,刺进我的心里,半天答不上话来! 小蝶急着护我,说道:“梳儿姐姐,我们对你一直敬重有加,为何要这般羞辱我家小姐!?”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忠言逆耳,你们听不懂,执意赖在这里不走,那我也无话可说了!莫家小姐,你们好自为之!” 梳儿说完,不再搭理我们,径直走了。 有的人只崇拜强者,宁愿为奴为仆,给自己长脸,而一旦别人失了威风,再无攀附的价值,他便立马掉转方向,翻脸不认人! 梳儿,便是这样的人。 外面待不得了,梳儿的话,又让我浮想联翩,心思重重。 但凡见到个人,都觉得他们眼光嘲讽,面色鄙夷,直叫人无地自容。 匆匆回到屋里,懒懒靠在榻上,一颗心重似千斤,装的全是悲愤与耻辱。 一院之隔,两个天地,那边浓情似火,这边冰天雪地… 难道自己所托非人,男人都经不起美色诱惑,说变心就变心的? 若是成庸,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 只可惜自己被逼无奈,替妹妹莫小齐进了宫,从此与有情人,天各一方,断了情缘! 不觉间,我拿出了成庸送给我的玉佩,细细抚摸,似能感受到他的余温… 成庸,我们既然有缘无分,你的定情信物,是不是也该还给你了? 小蝶走过了来,叹道:“小姐,你这几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人都难看了…” 我没有看她,幽幽说道:“若我还是清白之身,我尚有脸出宫…” 前晚小蝶将我灌醉,擅自安排我的人生,这让我难免怨恨。 小蝶垂下头去,好不难堪。 “小姐…是我冒失了…” 我见她悲戚于色,自愧于心,顿时又不忍抱怨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并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怪太子…不该如此薄情寡义…” 小蝶抿抿嘴,试探着劝慰。 “其实…也能理解,太子娶了太子妃,若还守着小姐,这会让人说闲话的…” 我扑闪着眼睛,尽量让眼泪收回去。 “我只是担心,他娶了太子妃,早把我忘了…” 小蝶忙道:“不会的,太子立了誓,虽然不能让小姐成为太子妃,但一定能封为良娣!” 我木然摇摇头,毫无把握。 “男人娶了妻成了家,再不能由他做主,何况他妻子还是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太子妃…” 小蝶想了想,说道:“原来…小姐是怕太子妃啊,可终究太子是要纳侧室的啊,太子妃怎能反对?我们不去招惹她,她也没有理由不同意吧!” 我看了小蝶一眼,摇头苦笑。 “我留在这里,碍她的眼,就是招惹…” 小蝶咂咂嘴,轻叹一声,明白了我话中之意。 “咚咚…”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小蝶赶紧开了门。 “太子殿下!” 高纬来了,说曹操曹操到! 我抚抚脸庞,打起精神。 “齐儿,想死我了…” 高纬几乎是扑了过来,将我抱在怀里。 我手中还捏着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咦,你手上这么块好玉,哪里来的?” 高纬扭过头来,盯着玉看。 小蝶赶紧将玉佩从我上拿走。 “小姐想念老爷夫人了,只能拿出夫人所赠玉佩,看一看,嗯…睹物思人嘛…” 高纬哦了一声,见我又在挣扎,便松开了手。 “太子大婚,应该陪新娘子才是,还是不要到这里来了,免得太子妃起疑心…” 我说着违心的话,装得很是大度。 高纬不依,紧拉住我的手。 “还说呢,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只是她实在是缠人得很,我都脱不开身啊!虽然她是太子妃,是我的正妻,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你,齐儿!” 听了高纬的甜言蜜语,我的心稍稍宽了一些,堆积的委屈也渐渐消失了。 小蝶说道:“太子殿下,恕我多嘴,太子妃绝色佳人,早让殿下丢了魂吧?不然怎会一连几日都不来看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都瘦了…” 高纬望着我,好不惭愧。 “小蝶,你责怪得对,是我不好,大意了!不过,你又说得不对,对太子妃,我只是迫不得已,父皇母后为我钦点的这桩婚事,我只有遵从!身为皇室的子嗣,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不忍让高纬难堪,说道:“太子殿下,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请太子在正式册我名分之前,还是先不要再来见我,以免惹来闲言闲语,让太子妃生怨!” 高纬急了,忙抱紧了我。 “齐儿,别这样啊,我好不容易才抽出身来见你,却等到你这句话,好不让我心寒?你怕什么,只要有本太子在,太子妃都不能为难你!” “好啊,太子说的好啊!” 门“嘭”地一声,被重重推开,只见虎玉真珍满脸泪光,忿然出现在门外。 她的身后跟着梳儿等几个婢女。 我赶紧挣脱了高纬的怀抱,如遭霹雳一般,惶然不知所措。 虎玉真珍大步向前,直逼了进来。 “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却原来是金屋藏娇,和别人卿卿我我!” 她说得咬牙切齿,眼泪直流,恨恨地望着我。 高纬大惊,怕她对我不利,伸手拽住直将她往外拉。 虎玉真珍一甩手,便将高纬掀到一旁。 她可是武将之女,身手不凡。 我和小蝶双双行礼道:“参见太子妃!” 虎玉真珍哼了一声:“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子妃?莫小齐,听说你才是太子最心仪的太子妃,是不是?” 我惊魂未定,惶然说道:“太子妃殿下,我不敢有非分之想!” 虎玉真珍甩着泪,指着高纬,冷笑。 “你是不敢,可是太子他是这么想的!” 高纬当下便急了,纵然虎玉真珍说得一字不差,可他绝不能承认啊,连忙辩解。 “你误会了,我早对你说过了,只有你,才配当太子妃!” 虎玉真珍对高纬一瞪眼,怒道:“是,你是对我说过这话,可是你还对我说过,我虎玉真珍才是你唯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这样的话,你也同样说给了这个莫小齐,或者还有其他的女子!” 高纬又羞又恼,没好气地说道:“帷幔内…说的话…怎好拿出来讲…你是太子妃…当自重….” 虎玉真珍哼哼连声,逼到高纬面前,破口大骂。 “我们大婚才三天,你就跑出来勾三搭四,还说我不自重!高纬,你就是个混蛋!” 高纬本来还想要安抚虎玉真,可这下被她的话激怒了,顿时失了理智。 “不错,我早就喜欢莫小齐,只是考虑到她的身世,才没有立她为太子妃!本来我想给她名分,好让她安心,可又碍于你的情面,耽搁了下来!如今,你都知道了,那我现在就禀明父皇母后,纳她为良娣!” “你敢?你要么立她为太子妃,将我废了,要么就将她赶走!你敢纳一个妾室看看,你娶一个我杀一个,你信不信?” 虎玉真珍眉毛竖上了发梢,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我心里直打哆嗦。 高纬也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虎玉真珍,你这是胡闹!” 我吸了一口气,斗胆上前,想要平息这场纷争。 “太子妃殿下,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出宫,从此远离太子…” “齐儿,不许胡说,我绝不让你出宫!”高纬急上眉梢,面色大变。 这下更是惹得虎玉真珍打翻了醋坛子,冲上来便甩了我一个耳光,恶语相向。 “哪有你说话的分?在我虎玉真珍面前,你只是个奴婢,你知不知道?!” 我抚着火辣脸庞,委屈的泪水淌了一地。 “是,太子妃殿下,奴婢知道了…” “虎玉真珍,你太过分了!”高纬抚着我的脸,关怀之情流于言表。 虎玉真珍本已怒不可遏,悲上心头,见高纬这般柔情,气得连连摇头。 “好一个得宠的奴婢啊…这屋子,比我住的地方都要华丽百倍!一个无名无分的奴婢,你也配?来人,给我砸了!” 高纬大怒,指着众人嚷道:“谁敢,谁敢动手我要他脑袋!” 宫人们见高纬这副面目,吓得直往后退。 虎玉真珍一甩衣袖,毫无惧色。 “我虎玉家的女人从来就不怕男人,你们不敢,本太子妃自己动手!” 说着,她抄起身边的椅子凳子,一阵乱砸,也没人敢拦。 碎末横飞,乱屑四溅,吓得我们直往边上躲。 少时,虎玉真珍住了手,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痛哭起来。 “太子妃殿下…”梳儿讨好地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 高纬恨恨点点头,牙齿打颤。 “很好,很好,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要嫁到东宫,明日我便禀明父皇母后,废了你这个太子妃!” “好得很,我便带着这贱婢一同去见父皇母后!我倒要让父皇母后评评理,你大婚之内,竟于这个宫婢私通,究竟是谁对谁错!” 虎玉真珍一抹泪水,满脸鄙夷。 “你~~”高纬愕然呆立。 “纬儿!” 正在二人相持不下之时,陆夫人匆匆走了进来,看着一片狼藉,悲愤不已。 20.敕勒蛮子 “谁这么大胆,将皇后赐于我的房间弄成这个样子?” “是我!”虎玉真珍正在气头上,言语挑衅,“原来是夫人的房间,真是对不住了!不过,一个地位卑贱的奴婢,就得有个奴婢的样子!这房子太过奢华,别人还以为是哪个娘娘的寝宫呢!现在好了,陆夫人,你看看,这才象是奴婢们住的地方,哈哈哈…..” 高纬满脸惭愧,悻悻说道:“乳娘不用太过伤心,明日我便禀明父皇母后,专门为乳娘修建一座宫殿,顺便,奏请废了这敕勒蛮子!” “谁是敕勒蛮子?”虎玉真珍听得这话,脸都黑了,“高纬,你这个混蛋!你是在侮辱我们虎玉家的血脉吗?” 陆夫人喝斥道:“太子妃,你怎么可以直呼太子姓名?还口出恶言辱骂太子,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虎玉真珍一甩衣袖,冷笑道:“怎么,谁来治我的罪,陆夫人,是你这个乳娘吗?” “自然不是我!”陆夫人一脸淡然,细语警告,“但你要记住,这里是太子的宫殿,不是你虎玉家的府宅大院!别说太子娶一个良娣,就是想要娶几十个妾室,都顺理成章!太子妃终是要当皇后的人,连这一点度量都没有,将来,你又如何母仪天下?” “你不过是个乳娘,凭什么教训我?” “我以理服人,自认无不妥之处!太子妃若要以贵贱论是非,大可禀明皇帝皇后,高下立判!” “你~~”虎玉真珍气得眼珠直转,却终没能想到什么话来反驳。 陆夫人拾起一片碎屑,似是门内大花瓶的残渣,看了看,又丢在地上。 “这房间吧,砸了便砸了,齐儿,小蝶,劳你们将这房间悉心打扫,以后啊,你们可要好生看管,不得再让任何人进来放肆!” 陆夫人虽无奈,言语中却不乏严厉,大有为我树威之意。 我心中感激不已,忙和小蝶道:“是,夫人!” 陆夫人又看了看虎玉真珍,对高纬说道:“纬儿,你与太子妃刚成亲三日,当好好陪着新娘子!齐儿这边,暂时就不要来见她了,待到你父皇母后恩准,为你纳妾室的时候,再来与她相见吧!” 高纬望着我多有不舍,又无可奈何。 “好吧,纬儿听乳娘的!” 陆夫人看看高纬又看看虎玉真珍,吁了口长气。 “纬儿,你也太不懂事了,快给太子妃赔个不是!” 高纬撇撇嘴,微微躬身。 “太子妃,是我错了…” 虎玉真珍扭过头去,不肯受。 陆夫人笑了笑,颔首说道:“太子妃,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纬儿,请太子妃回去吧…” 高纬点点头,拉着虎玉真珍往外走。 虎玉真珍哼了一声,甩开高纬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陆夫人望着一众宫人,凝思片刻,不忘警示。 “今日之事,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可不要外传,若是让皇帝和皇后知道了,我必查个水落石出,严惩不怠!” 一众人等躬身答道:“是,陆夫人!” 陆夫人细语涓涓,宫人却丝毫不敢怠慢,可见她暗藏的威势。 不止如此,就连高纬对陆夫人也是言听计从,看来果然如宫人传言,她真是皇帝的无名之妻! 我又想起李祖娥说的,‘这宫里,除了太后,也就是她了!’ 莫非,果真连皇后都不如陆夫人? 但李祖娥告诫过我,不要与陆夫人亲近,这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若不是陆夫人出面解围,我指不定会受那太子妃怎样的凌辱呢… .............. 我在东宫身分尴尬,无地自容。 自卑与不安纠结在一起,已是忧心忡忡。 好久没去看望李祖娥了,竟有些挂念。 只有在李祖娥宫中,这种抑郁的情绪便一扫而光,让人坦然又安逸。 因为虚怀若谷的恭谦,众生平等的佛念,使得我总想与她亲近。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谁知来到昭信宫,多了无数侍卫把守,将我和小蝶拒之门外。 “让他们进来吧…” 大门敞开,李祖娥走了出来,亲自相迎。 领头侍卫为难,说道:“陛下有旨,不得授意,任何人不准接近娘娘!” 李祖娥淡然一笑,说道:“陛下只想保护我肚子里的孩儿,他们不过是弱质女子,还能伤了我不成?只管进来吧!” 侍卫无奈,只得放了我们入内。 李祖娥肚子越发大了,走路一摇三晃,我赶紧上前扶稳。 “陛下对皇后莫不体贴入微呢…” “不说那恶鬼!” 李祖娥却根本不领情,口中总是以恶鬼代替皇帝的名号。 我有些尴尬,忙道:“是,皇后!” 李祖娥看出我的窘态,有点自责,便笑道:“今日想抄哪篇经文?” 我想了想说道:“消灾消祸,不知哪篇经文更好,还请皇后指点?” “金刚经就好!”李祖娥推开书案,摆好笔墨纸砚,又问,“那虹丽夫人还在为难你吗?” 我摇摇头,以实相告:“如今…我去了东宫…” “哦?东宫?”李祖娥皱起了眉头。 “是啊…皇后…”我吱唔着,不知说什么好了。 “太子大婚,已经册了太子妃,你在东宫,是何身分?”李祖娥满是疑惑。 我更加无言以对了,垂下头去,不敢看李祖娥。 小蝶忙道:“回皇后,太子许诺,会纳我家小姐为良娣…” “良娣…”李祖娥将摊开的经文,慢慢收了回去,怔怔地望着我,“你答应太子了?” “我…”我见李祖娥面色很是难看,知道惹她不快,可入宫之后的遭遇,尽是坎坷折磨,我早已慌不择路,幸得太子搭救,我才逃出苦海啊… 莫非在李祖娥眼中,选择太子是个错误吗? “你说啊,你答应太子了吗?”李祖娥字字紧逼,面色越发凌厉了。 我点点头,眼泪流了两行。 “我…我已将身子给了太子了…” “扑~”李祖娥恨恨地打翻了砚台,墨汁瞬间流满了桌案,浸染了一张张白纸。 “收起你的眼泪,离开我的宫殿!” 我惊惶失措,没想到一句话就让李祖娥翻脸无情,这让我懵懵然不得其解。 “皇后,是我做错了吗?” 李祖娥怒目相向,失了常态,眼中全是怒火。 “高家人个个荒淫成性,残暴不仁,没想到,你竟会主动跳进火坑…” 我知道李祖娥恨皇帝,可是她终究也是高家先皇的皇后啊,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当今皇帝有愧于皇后…我知道,可是先皇给皇后的,难道不是真爱吗?” “住口!你不配说先皇!”李祖娥扭过头去,抬头望天,一片神往,口中喃喃,“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纯良宝贵的东西,不过这一切,都已灰飞烟灭,如今,我对高家,只有恨!” 我见李祖娥一反常态,已对我厌恶至此,不禁悲从心起,跪倒在地上。 “皇后,那我现在该何去何从?请皇后指点迷津!” “哈哈哈…我已是自身难保,如何给你指点?”李祖娥大笑不止,忽又拧起眉来,声色严厉,“事已至此,你我情分已尽,走吧,快走!” 我见她如此决绝,知道已无可挽回,只好朝她磕头。 “入宫以来,是皇后救了我多次,我无以为报,唯有叩头谢恩了!” 小蝶扶起我,愣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怏怏朝门口走去。 很显然,李祖娥面目全非,没有了半点以往的温情,这让小蝶也无所适从。 “皇室子弟,莫本薄情寡义,何况高家人?你这辈子,便是有再多荣华富贵,结局定不会比我好过!我一再劝你,离开皇宫,你却贪慕虚荣,将自己的身子给了太子,当作买卖,我怎不失望,怎不寒心?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你好自为之吧…” 李祖娥口中谶语不断,如念经一般,字字句句如针尖刺芒,扎在我的心上。 .......... 日子如水一般流逝,而我依然无名无分,既不象奴婢,也不象主子。 高纬的呵护,软弱无力,只会引得虎玉真珍更加嫉妒怨恨,好在有陆夫人庇佑,才让虎玉真珍心存谨慎,与我相安无事。 这一日,我和小蝶闲着无事,便去东头看望陆夫人,谁知她不在,出去了。 陆夫人总是很忙,宫里头游走于皇帝皇后之间,宫外头又常回家看望儿子,确实分身乏术。 我见院中花草正艳,又没见着宫人来往,便安心歪在院子里石凳上。 小蝶叹道:“小姐,陆夫人看上去很是仁善,那李皇后为何要我们避着她呢?” 我哪里知道,便信口答道:“怕是有什么恩怨,是我们不知道的吧…” “李皇后脾性好古怪,翻起脸来,直让人莫名其妙…依我看,还是陆夫人更好相处!” 我听了小蝶的话,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在我看来,陆夫人的确擅于庇佑弱者,倒更象救苦救难的佛菩萨。 小蝶见我不说话,又问。 “事到如今,小姐觉得还能相信太子了吗?” 我正为此事犯愁,不无怨气地说道:“还能如何,我将身子都给了他了,还有什么退路可走?” 小蝶叹了口气,垂下头来。 “这太子好没主见,前怕狼后怕虎,谁都不敢得罪,只叫小姐受委屈!早知如此,还不如当一年宫女,年满归家呢…” 我也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如果真的空手而归,爹娘不知会有多失望,韩香云从中作梗,让我无缘面圣,为了莫家荣耀,我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了!” “太子妃如此蛮横,只怕一时难如你愿,若是…小姐所托非人…又当如何打算?”小蝶幽幽地问。 “所托非人?”我双眉紧锁,愁上心头,“若太子始乱终弃,我是不会回梁安的,应召落选,如何在人前抬起头来?只怕…只怕是无颜再活在这世上了…” 不远处,花丛后面闪出个人影,匆匆离去。 我定睛一看,有些眼熟。 小蝶惊呼:“那是不是梳儿?!” 我们面面相觑,刚刚说的话,只怕让她听得一清二楚了。 真是不该出来的,好好地待在屋子里,哪里会惹出这是非来? 我和小蝶赶紧起身,大步往回走。 刚到门口,就见虎玉真珍一行人匆匆赶来。 “站住!”是梳儿狐假虎威,大声喝斥。 我们忙躬身参拜:“拜见太子妃殿下!” 虎玉真珍瞟了瞟我,笑靥如花,伸出手来拉紧了我。 “真是委屈你了,莫家小姐,你随我去见皇帝皇后吧!” 我一惊,吱唔道:“太子妃殿下,奴婢有何颜面敢见皇帝皇后?” 虎玉真珍笑道:“你本来就是应天子诏,入宫选妃的,对不对?” 我更加慌乱了,果然梳儿将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啊! “奴婢…奴婢的确是应召入宫的,可是初选之时便被淘汰了…” “听说是有人捣鬼才让你落选,如今有我在,还你个公道如何?” 虎玉真珍说着,帮我抚抚发髻,整整衣衫。 我想起那皇帝的行径,实在是厌恶之极,怎敢让那样的人做我的夫君? “这是奴婢的命…奴婢无怨无悔…” “你不就是想飞上枝头,为你莫家光耀门楣吗?以你的姿色,册位二品夫人,绝不在话下啊,到时候,你成了我的长辈,还要受我的礼数,怎么,这分荣耀你不想要?” “奴婢不敢痴心妄想……” 我怯弱于心,言语卑微。 虎玉真珍重重地揪了一把我的脸庞,顿时火辣辣的疼。 “贱婢,你当然不敢!你和太子行了苟且之事,怎敢再去服侍皇帝?” 我一阵目眩,只觉天旋地转,怕就怕她提起此事,所以我一直藏着不敢说出来啊… 小蝶在旁边扶稳了我,用愧疚的话语向虎玉真珍辩解。 “太子妃殿下,莫怪我家小姐,是奴婢出的馊主意…” 就听虎玉真珍冷笑道:“好一对下贱的主仆,走,跟我去见皇帝!” 昏沉间,她的一双手拽住我的胳膊,直往外拉,我站立不稳,身子往下倒去。 “齐儿,齐儿~~”是高纬的声音,他将我搂在了怀里。 21.宫中巨变 “太子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见父皇!”虎玉真珍瞪大了眼。 高纬一把抓住她,急道:“你想做什么?” 虎玉真珍皮笑肉不笑,说道:“莫小齐本是应召入宫的妃嫔人选,对不对?” 高纬愣了一愣,深思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瞒你!你只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虎玉真冷笑一阵,回头对梳儿说道:“既然太子都承认了,那就带她去见陛下!” “你是要把她献给父皇吗?”高纬急了,死死抓着虎玉真珍的手,不让她自作主张。 虎玉真珍一反手,把高纬推到一旁。 “怎么,太子舍不得她?你别忘了,她本来就是你父皇的女人!” “她早就落选,充为宫婢了,和父皇再无半点干系!” “不,是虹丽夫人捣鬼,不敢让父皇见到莫小齐,所以她才沦为宫婢,你亲手将她救出来的,难道不知道此事?!” 高纬半晌无语,看看我,又看看虎玉真珍。 “很好,你这就把齐儿献给父皇去吧!若父皇知道,齐儿早已委身于我,定会恨我入骨,乘机废了我的太子之位!反正,父皇母后素来宠爱高俨,如今将太子之位传给他,倒也名正言顺了!” 说罢,高纬一拂衣袖,挪步出门。 虎玉真珍愕然当场,叫道:“你要去哪里?” “打点行装,只等父皇的降罪诏书啊!”高纬回过头来,瞥了虎玉真珍一眼,“若父皇无情,将我贬为庶人,或是流放边疆,那你就准备和为夫一起,过苦日子吧!” 这下,虎玉真珍急了,忙奔过去拉住高纬。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当真了呢,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什么事都别想瞒着我,坦诚相待,才是夫妻之道,不是吗?” 高纬乐得找个台阶,便也呵呵。 “我是怕惹你不快,才不敢告诉你!” 虎玉真珍瞟了瞟我,又挽着高纬的胳膊,甚是亲密。 “过去的就算了,不过往后可不能再惹我生气,不然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高纬哄她:“当然,往后的都听太子妃的,好不好?” “哼,暂且信你一回!” 虎玉真珍拽着高纬走了出去,高纬也只敢回头用目光安慰我。 他的背影渐远,我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若虎玉真珍三天两头找我麻烦,这东宫是待不下去的啊… 小蝶看出我的担忧,忙劝道:“小姐,暂且忍下吧,想想那虹丽夫人,太子妃算是仁善的了!” 我想想也是,只得叹了口气。 .... 这日晌午,尚仪局突然派人来,给所有人发来孝服,穿戴整齐,下令不论贵贱,皆不得妆扮,不得谈笑,素颜寡语为宜,膳食又禁酒肉荤熏,只可食素。 原来是太后薨了,行国丧! 高纬和虎玉真珍换好穿戴,在仪官的带领下,匆匆出了东宫。 看得出来,高纬与太后感情颇为深厚,他出门时满脸是泪,不曾看我一眼,可见他有多悲痛。 我未与太后谋面,情感上并无交集,对于她的大去,我并没有太多伤怀。 “小姐,李皇后也出事了…” 小蝶不知从哪个宫人口中听到了些传闻,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 她的话让我一惊,忙追问:“她怎么了?” 小蝶叹道:“听人说,她凌晨产下一女,可她却把孩子杀死了…” 我浑身直哆嗦,不由得捂紧了心口。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是啊,是活活勒死的…皇帝知道此事,将李皇后打得皮开肉绽,赶出了皇宫,太后怪皇帝残暴,要下诏改立新帝,谁知诏书没写完,就薨了…” 小蝶话语延绵,我心里却只想着李祖娥,听她如此下场,竟然悲从心起,泪落两行。 回想起她以前的言行,才知道,她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她亲手杀死她与皇帝的孩儿,就是要告诉皇帝,她不愿辜负先皇啊… 她依旧算得上是个烈女,只可惜了这无辜的女儿啊… “小姐…你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吗?” 小蝶的话,将我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我抹了抹眼泪,摇摇头,极力平复心绪。 小蝶回头看看门口,四下无人,才悄声凑到我的耳边。 “他们说是皇后毒死的…” “小蝶,祸从口出,流言蜚语不要乱传的好!” 我打断了她的话,只怪我自己被吓到了。 小蝶撇撇嘴:“我知道…是他们早传开了,我也就说给小姐听听…想想也很有可能啊…一旦别人成了皇帝,皇后就再不是皇后了…” 皇后? 那便是太子高纬的母亲? 她会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 还是说,后宫的女人个个都如此凶残?韩香云,虎玉真珍,为了自己的地位,都与我不善! 在后宫这片权利场,是不是人人自危,人人为敌? 陆夫人看着面善,但终究才相识不久,不知其心… 但李祖娥应该是个仁义善良的女子啊,一心向佛,又忠贞刚烈,绝对堪称皇宫最温良恭谦之人,只是… 只是她杀害了一条幼小的生命,并且还是她的亲生女儿,不知算不算罪过呢? 我心中纠结起来,拿起几本经书,想从里面寻求答案。 这些经书,还是李祖娥送给我的呢… ......... 天黑了,我依旧抄着佛经,只因心绪不宁,只为李祖娥祈福。 小蝶在一旁磨着墨,也毫无困意。 “齐儿…小蝶…” 高纬抹着泪,更咽着走了进来。 “太子殿下!”我们赶紧行礼。 高纬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搂在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我急了,想推开他,可又不忍,此时他需要人安慰。 “太后仙逝,国丧中不得失礼啊,殿下!” 高纬拭泪说道:“正是没了奶奶,我才伤心,又不知与谁说去,我就这样抱着你,都能心安一些。” 太后辞世,高纬自是伤心不已,情到痛处,自然最想找知心之人开解,一诉衷肠。 我抚摸着高纬的后背,安慰道:“太子如此情深,太后定会欣慰之极的…” “奶奶待我极好,多有不解之处,都是奶奶得以释疑解惑,如今奶奶走了,叫我怎么能不牵挂?” “太子节哀,生者好好地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 “我倒觉得抱着最心爱的人,便能得到最大的安慰!” 小蝶拿来帕子,递给我,我象哄小孩子似的,擦干高纬的眼泪。 “太子,可别再哭了,如今是娶了太子妃的人了,早是个大丈夫了!” “那赤勒蛮子,就是头母老虎,我满腔悲痛,更不想诉与她听!” “我们女人,天生善妒,你越是与我走得近,太子妃便越是生气,请太子多多思量,少与我相见的好…” “天生善妒的人是她!齐儿你就是最好的,温柔贤淑,善解人意,哪象那个蛮子,嚣张跋扈,不尽人情,我是越来越没法和她相处了!” 高纬说着话,半分都不肯松开,就象是这些日子,受尽虎玉真珍欺负似的。 小蝶在一旁直抹泪,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见我瞟她,忙又收敛了笑容。 国丧之中,笑是有罪的啊! 我心有顾虑,生怕这时候太子妃又闯了进来,所以双眼直盯着门口。 “我们…久居东宫,惹人嫌弃,整日无所事事,难免生出些闲言闲语,不如…太子给我们安排些差事…” 高纬连连摇头,急道:“这怎么可以,我早该给你个名分,如今却一拖再拖,让你受尽委屈,怎能还让你干宫人们的差事?” 我淡然说道:“浣衣局的事都不在话下,东宫的杂活,还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高纬嗔怪道:“想都别想,无须再提!你是莫家小姐,又是本太子的女人,本太子绝对不会再让你受苦!” 小蝶在一旁说道:“要不,太子…让我去替宫中姐姐们做些差事,我可是个真正的下人,什么活都能做的,终究我家小姐没有名分,白吃白住,难免让人说闲话!” 高纬急了,说道:“小蝶,你啊,就在这里好好伺候你家小姐,别的事,自由本太子担着,就当这是本太子给你下的旨意,好吗?” 小蝶哦了一声,喜滋滋地说道:“遵太子令!” 高纬看看我们,又猛地亲了我一口。 “谁敢说三道四,让本太子知道了,我可不会饶了他!” 我没再言语,心里又暧了起来。 我越发相信,高纬对自己是一片真心,所说的话也是可以相信的,只是作为太子,哪能面面俱到,我也该体谅他的难处才是! 门口人影闪动,我忙推开了高纬。 梳儿已躬身于门口:“太子殿下,太子妃准备好了宵夜,请太子同享!” 高纬咂咂嘴,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梳儿见他不动,便也立着不动,目光朝我打量。 我忙催道:“殿下,我要歇息了,恭送太子!” 高纬只好嘘了口气,应声说好,走出门去。 梳儿对着我冷冷一笑,又扯了扯她身上的孝服,这才扭着腰肢跟了过去。 她是提醒我,此时是在国丧之中… 这我知道的,所以刚才我也倍加小心,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 ........ “呯呯~~~” “呯呯~~~开门,开门!” 入夜,我早已熟睡,却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我和小蝶赶紧坐了起来,辨出门口之人是梳儿。 “小姐,只怕不好…”小蝶披着衣服,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 听这阵势,我也预感不妙,穿着衣衫迟疑片刻,我还是下了床,走过去开了门。 反正,该来的迟早会来,躲是躲不过的! 一群人正站在门口,领头的人是梳儿。 屋檐的白灯笼,透着凄惨的光,将梳儿的脸映得象鬼魅一般。 “莫小齐,太子妃让你去见她!” 以往,她好歹还唤我为莫家小姐,存着一丝尊重,如今直呼其名,定是来者不善。 “梳儿姐姐,敢问是何事呢?” 梳儿不耐烦地说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哦了一声,心有惶恐,愣着不动。 梳儿毫不客气,直接将我拽了出去。 “小姐…”小蝶忙也跟了上来,扶着我怕我跌倒。 梳儿将小蝶一把推开,说道:“你就不用去了,太子妃只传她一人!” “我与小姐寸步不离,何时分开过?”小蝶英勇无畏,挡在我前面。 “今日没轮到你,你就别自讨苦吃了!来人,把她拉开!”梳儿下了命令,几个宫人便将小蝶拖一旁。 自讨苦吃?梳儿的话是何意? 我掂量得出来,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小姐,别去啊!” 小蝶更不放心了,拼了全力挣扎,却被其他宫女拉住,脱不了身。 “你们把她关在里面,别让她出来!” 梳儿颐指气使,留下这句话,便支使我往前走。 几个宫女将小蝶推了进去,关了门,任她在里面拍打嘶喊,也出不来了。 我惶然无措,被一众宫人带到太子妃房间,就见虎玉真珍正端坐于榻上,忙躬身行礼。 22. 义母为靠 “拜见太子妃殿下!” 虎玉真珍看看我,似笑非笑。 “太子喝醉了,已经安寝,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而陆夫人忙着太后的丧礼,也不在东宫,莫小齐,今日可没人救得了你!” 我听了她这话,浑身发紧,冷得象掉进了冰窖一般。 “奴婢若有错,甘愿认罚,但求个明白!” 身临绝境,我便破罐子破摔了,声音带着明显的怨气。 虎玉真珍愣了愣,随即眉头一挑,目光逼视。 “听说,你想在东宫找点差使,是不是?” 我以为她带着善意,忙道:“回禀太子妃,奴婢是觉得在东宫枉受恩惠,实在过意不去,太子妃若有吩咐,只管交给奴婢,奴婢定当尽心完成!” 虎玉真珍搔首弄姿,笑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你想为东宫分忧,不想白吃白住,那我就成全你,从今天起,你就专门负责给我洗脚,成为我的洗脚婢女吧!” 洗脚婢女? 我惊呆了,这辈子我还没碰过别人的脚,帮太子妃洗脚,算不算是一种羞辱? “怎么,这个差事,你觉得不好吗?那我就再想想,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差事安排给你……” “奴婢愿意,奴婢只是…怕自己人笨手拙,不能够让太子妃称心如意!” “哈哈,无妨!你放心,本太子妃会手把手调教你的,来吧!” 宫女们已经提了两桶水来,一桶冷水,一桶热水,又拿来一个玉盆,准备往里面搀水。 “你们放下,让莫家小姐来!”虎玉真珍面色冷凝,指了指水桶。 宫女们应声说是,退到了一旁。 我走上前去,舀了一些热水,倒入玉盆,又加了一些冷水,用手摸了一下,自觉热度正好,便将玉盆端到虎玉真面前。 “太子妃,奴婢侍候你洗脚…” 虎玉真珍冷眼看着我,嗯了一声,却一动不动。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将她的鞋子脱了,袜子除了,抬起她的双脚泡进水里。 “太冷了!”虎玉真珍缩回了脚。 我唯唯诺诺,又加了两瓢热水,再次将她的双脚放到水中。 “你想烫死我啊!” 虎玉真珍叫了起来,一脚将水盆踢翻。 我大气都不敢喘,急忙说道:“太子妃恕罪,容奴婢再端一盘水来!” 虎玉真珍赤脚站起身来,将我的手拖住。 “我说过,我会亲自调教你的,来,你先摸下这盆热水,不然怎知冷热?” 她说着,就把我的手塞到那桶热水里面,顿时一阵滚烫的疼意袭上手臂。 “啊~~”我本能的将手抽了出来,这一不小心,就将虎玉真珍甩到了地上。 她是有身手的,顺势一翻,便稳稳坐在了地上,并没有受伤。 而我的手已是通红,还起了一些水泡,火辣辣的痛意,已钻入了心扉,疼得我鼻子一酸,更咽起来。 几个宫女看到虎玉真珍摔倒在地,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你好大胆,竟敢对太子妃无礼!”梳儿讨好主子,指着我大骂。 疼痛让我出离愤怒,以前劝慰自己冷静的话,便也全都忘了。 “太子妃若存心为难奴婢,何需找这些借口消遣于我!” 虎玉真珍被众人扶上榻,整了整衣衫,双眼冒火。 “我何须找什么借口,你的罪行自己不清楚吗?太后国丧,举国哀悼,你却勾引太子,行淫乐之事,梳儿你说,她该当何罪?” 梳儿得意说道:“国丧期间,敢行淫乐者,受腐刑!” 腐刑? 我大吃一惊,深知腐刑残忍无比,受了此刑,永世绝后,不如一死! “太子只是悲于太后仙逝,哀思郁结,奴婢才安慰了几句,何曾有行淫乐之事?” 虎玉真珍听了我的辩解,冷笑不止。 “只是搂搂抱抱,似乎的确不能以淫乐而论,再说腐刑实在太过残忍,我生来又极为仁义,也不想让你受此重刑,否则,你这一辈子也就完了,这样吧,就将腐刑改成…改成…改成什么好呢?” 梳儿献上毒计,说道:“若毁了她容貌,就再也不会令太子动心了,太子妃殿下,不如…挖掉她的眼睛!” 虎玉真珍看了看梳儿,点了点头,面色幽幽。 “甚好,剜目一只,逐出宫去,怎么样,莫家小姐,这个处罚你还满意吧?” 什么,要剜我眼睛,毁我容貌? 这对一个视面貌如生命的女子而言,和死也没有什么区别!我顿时心如死灰,绝望之极! “若太子妃一意孤行,强行给我定罪,就请太子妃赐我一死!” 虎玉真珍似笑非笑,哼道:“说了只剜你一目,便只是一目,不会取你性命的,来人,行刑!” 我见她如此残忍,惶然与悲伤顿时化成了愤怒。 “既然奴婢违反的是宫规,当交由内侍省发落,为何太子妃要动用私刑?” “我身为太子妃,惩罚一个小小的宫婢,谁敢说我?来人啊,把刀拿过来!” 梳儿已经拿了一把小刀,递给了虎玉真珍。 虎玉真珍接过小刀,说道:“把她摁住,我要亲自行刑,方可解恨!” 宫人们一拥而上,将我按在地上。 虎玉真珍走上前来,拿着小刀在我脸上比划着。 “剜哪只眼好呢?莫家小姐,你说,是剜这只秋水暗藏,眉目传情的左眼,还是这只顾盼生辉,勾人魂魄的右眼呢?” “若太子妃心存仁德,就请赐奴婢一死!” 我再次面临绝境,无助地闭上了双眼。 “住手!” 正在这时,陆夫人匆匆走了进来。 小蝶跟在她的身后,见我跪在地上,赶紧冲了过来,哭着扶起了我。 一定是她及时请了陆夫人来解围。 “太子妃,你手执凶器,要干什么?”陆夫人大声喝斥。 虎玉真珍晃着小刀,哼道:“原来是陆夫人,你擅闯我的居所不说,进来还不行礼?宫中的规距都不懂吗?我可是太子妃!” 陆夫人冷冷答道:“笑话,我对皇后太子都从没行过礼,何况太子妃你呢?皇帝早有口谕,普天之下,我陆萱只需向皇帝一人行礼!反倒是你,滥施淫威,以泄私愤,最不懂宫中的规距!你可知,宫中最忌讳滥用私刑!” 虎玉真珍哼哼连声,不屑说道:“我只是处罚一个犯错的宫婢,本太子妃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陆夫人哦了一声,傲然问道:“齐儿姑娘犯了什么错?” 虎玉真珍大声说道:“国丧期间,她与太子不轨,大行淫乐之事,陆夫人说说,该治她何罪?” “太后大丧,违背禁令者,的确罪大当罚!”陆夫人哼了一声,话峰一转,幽幽说道,“既然太子妃说齐儿姑娘和太子不轨,岂不是也该治太子的罪?” 虎玉真怔了怔,强硬说道:“我当然无权治太子的罪,可是莫小齐只是个宫婢,本太子妃有权治她!” “你是有这个权利,可是我不答应!” 陆夫人话语强硬,眼中含光,逼得虎玉真珍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 “你…你为何三番五次与我作对,就为了这个莫小齐吗?” “我是为了太子!听说你还把太子灌醉了?太子妃何等愚钝?举国上下,都在吃斋茹素,为太后服丧,你却擅自破除戒令,不尊太后亡灵!不仅如此,你还大张旗鼓,污蔑太子大行淫乐,哪有你这般,往自己夫君身上泼脏水的妻子?你是要昭告世人,大启有一个不孝的太子吗?” 陆夫人字字千钧,言之凿凿,数落了虎玉真珍一通。 虎玉真珍哑口无言,一屁股重重坐在榻上。 “小蝶,把你家小姐扶回房去!”陆夫人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给我下了免罪令。 “是,夫人!”小蝶欣喜万分,赶紧扶着我往外走。 “慢着!” 虎玉真珍见陆夫人如此轻视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便快步拦在了我前面,想要拾回些尊严。 “陆夫人,你有何权力干涉本太子妃?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太子的乳娘,不过是得了些许皇帝皇后的恩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本太子妃劝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小心飞得太高,疾风折翅!” 陆夫人点点头,淡然笑道:“我陆萱,一定会记住太子妃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当日日自省!不过,也请太子妃记住你今日所言,所谓来日方长,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虎玉真珍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你仗着私下里承受皇帝雨露,就目中无人,不可一世,难道陆夫人真把自己当成娘娘,当成皇后了!” 陆夫人不慌不忙,不愠不怒,幽幽说道:“太子妃,你此话一出,可知已犯了大罪?你看似是在污蔑我,其实是在诽谤皇帝!若是传到世人耳中,辱我名节倒是小事,但冒犯圣威,别说你太子妃的地位不保,就连整个虎玉家,都会受你牵连…” 虎玉真珍目光一凛,倒吸了口凉气,半天没说出话来。 “不过,我陆萱可不是个小鸡肚肠的人,看在我与纬儿的情分上,就权当你没说过这些话,不过…这莫小齐,我可就带走了,从今日起,莫小齐就是我的义女,以后还有谁敢欺负她,就是与我陆萱过不去!” 陆夫人说得云淡风轻,可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听者皆能感受到强大的震慑力。 我听得此话,又惊又喜,很明显,陆夫人有意保护我,这怎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小蝶见我愣在当场,赶紧把我推到陆夫人面前,说道:“小姐,快拜见义母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跪倒在地,行起大礼:“莫小齐拜见母亲!” 陆夫人满脸笑意,连连点头,将我扶了起来。 虎玉真珍自知说错了话,得罪了皇帝,不敢再放肆。 “既然陆夫人要替这丫头强出头,又给太子这么大的面子,那我身为太子妃,也当还你一个人情,就不追究了!还请夫人今后,好生调教你这义女,别再生出事来!” 陆夫人看看我,微笑道:“齐儿姑娘天生贤淑,何须要我调教?倒是太子妃,当宽宏大量,与人为善才好!” 虎玉真珍没捞到半分便宜,脸又气歪了。 “本太子妃也无须要一个乳娘教训!请夫人记住,今日我虽然只是太子妃,可是终有一天,我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悔过的机会!” 陆夫人打量着虎玉真珍,摇摇头。 “若没有一国之母的智慧与气度,凭什么母仪天下?!” 虎玉真珍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 “那我们就走着瞧!陆夫人,你可得保重好身子,一定要熬到我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啊!” 陆夫人掩嘴而笑,“谢太子妃关心,我一定会好好调养,奉陪到底!” 虎玉真珍颤抖着双唇,冷笑道:“好,很好!” 陆夫人却平静异常,心里纵是翻江倒海,却总是波澜不惊。 “齐儿,随母亲回去吧!” 陆夫人转过身来,抚了抚我的手臂。 “啊…”我不禁叫了一声,她这才看到我手上的伤。 陆夫人责备地瞟了虎玉真珍一眼。 虎玉真珍摇头晃脑,冷笑以对,视为无物。 “走,去母亲屋里,母亲给你上点药…”陆夫人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怜惜之情。 我顿时泪水决堤,所有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更咽道:“谢母亲!” 陆夫人亲自扶着我的胳膊,关怀备至。 这一刻,我又感受到了娘亲一般的温暖。 我们缓步慢行,往东头陆夫人的房间走去。 突然一阵光芒从天空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东宫。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颗巨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往天际坠去。 这转眼即逝的壮丽之景,把我们都惊呆了。 “这是扫把星吗…”小蝶喃喃低语,不敢说得太大声。 扫把星可是晦气的象征啊… 陆夫人望着天空良久,才嘀咕了一句。 “太后大去,又遇彗星破夜,会不会是什么天示…” 我见她低头沉思,面色阴郁,也不敢说什么问什么了。 23.傲慢高俨 第二日,相安无事。 约摸午时,有宫人来请我去陆夫人房中。 我和小蝶去时,见陆夫人正在捣药。 “手上的伤好些没有?” “谢母亲,好多了!” 如今她虽是我的义母,但我还是小心翼翼。 陆夫人看了我一眼,笑着嗔怪:“母女何必这般生分?来,让母亲看看…” 我羞涩一笑,走上前去,她示意我坐在凳子上,小蝶在一旁轻轻帮我撸起袖子来。 “嗯,还好,结痂了,疼不疼?” 陆夫人说着,柔柔地用纱布醮了热水,将昨日的药膏抹软了,慢慢取了下来。 我忍着疼,嘴上却说:“不疼,母亲…” 她叹了口气,将新的药膏敷了上去。 “太子妃是过分了些,不过,她是个直肠子,并没什么坏心,齐儿啊,你不要怪她!” 我连连点头,陆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小蝶嘟噜道:“昨日,若不是我从窗户爬出去请夫人来,只怕小姐的脸都毁容了…” 陆夫人淡然摇头,笑道:“她啊,就是吓唬齐儿的,她没这个胆,也没这个心!武将家的女儿,是粗鄙了些,但秉性是信得过的!” 我见她的一举一动,都象极了自己的娘亲一般,那份谨慎提防便也慢慢瓦解了。 “母亲说的,我相信!都怪我自己,不该惹她生气,换成我是她,她是我,我怕也咽不下这口气…” 陆夫人缓缓点头,满目慈爱。 “你们莫家的人,我也信得过,都是最仁善不过的…” 这话让我有些不解,似乎她与我们莫家早有渊源? 她见我愣了,笑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说你眼熟,你也不问问为什么?” 我想起初见她之时,她说与我似曾相识,我还当是句客套话呢。 “在你之前,你还有个姐姐,叫做莫紫娥,小时候便与我儿订了娃娃亲的,后来,你们莫家被贬到梁安,从此便断了联系,这次天子选妃,我特意嘱托崔公公,去梁安打探你们的下落,才知你姐姐在战火中走失了,这门娃娃亲便也没着落了!” 姐姐?莫紫娥?娃娃亲?走失了? 我听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终究,从没听爹娘说起过啊! 小蝶的面色与我无异,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 “小姐,我想起来了,夫人总是拿着个银手镯看,还偷偷抹泪,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呢?” 我恍然大悟,娘亲还撒谎说那手镯是我和妹妹的呢… 只是不曾想,陆夫人早与我们莫家有缘,如今,又将这种缘份延续到了我的身上,怎不让我感慨? “让开…让我进去…” 正当我与陆夫人执手相看泪眼,情深意切之时,听到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吵闹声。 陆夫人快步走出门去,侧耳倾听。 我和小蝶也随她身后,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听得外面院子传来两个男子的嚷叫声。 “…我来哥哥东宫看一看…比较比较…若有分毫比不上这里的…我便找父皇说理去…” “高俨…你究竟是何居心…什么都要和我比…你别忘了…你只是皇子…不是太子…” “…我知道,哥哥才是太子,我的新宫殿又没挂东宫之匾,算是敬重哥哥了!” “只要父皇母后同意,太子之位,你大可以夺了去!” “看把哥哥吓的!终究尊卑有别,做弟弟的,自然安守本分,怎会觊觎哥哥的太子之位?只是父皇母后疼我,才一视同仁,不偏不颇,哥哥有的,也从来都给弟弟一分!从小都是这样,如今,若有个差别,我倒不习惯了呢!” 声音越来越近,我听出来了,是高纬和俨皇子在争吵。 陆夫人摇摇头,叹道:“这可是个不讲理的,我们躲着他才好!” 我们都要躲着他?也包括陆夫人? 我一时揣测,不明白陆夫人的意思,倒想起俨皇子痛批韩香云,辱骂李祖娥的事,寻思着他到底是正还是邪呢? “…父皇母后是疼你,但若因此你就恃宠而骄,暗生非分之想,定然没有好下场!” “我不过是来随便看看,哥哥倒把我当成贼了,若是哪句话惹恼了哥哥,弟弟还真是过意不去呢!算了,哥哥不用陪着我,误了你自己的正事,我自己逛逛就行了!” “呯~啪~” 传来了打斗声,莫非两人动起手来了? “这里不欢迎你,高俨,请回吧!” “即便是父皇母后的宫殿,他们都从来不拦我,你这东宫,我又何足为惧?请哥哥让开!” “滚,你给我滚出去,哎…哎呀~~” 听声音,看来是高纬落了下风。 陆夫人眉头紧凝,搓着双手,我还没有见过她如此着急。 “纬儿要吃亏了,那混世魔王身手了得,纬儿可不是他的对手!” 陆夫人嘴上很是关心高纬,却又犹犹豫豫,并没有出去帮忙的打算。 难道,她会惧怕俨皇子? 也是啊,我们女流之辈,又不懂武功,就算再担心也只能干着急啊! “放肆,你竟敢对太子无礼!” 突然传来虎玉真珍的吼叫声,又是一阵“哈哈呼呼”的拳脚声。 “嫂嫂有礼,我是俨皇子!” 打斗声嘎然而止。 “原来是俨儿弟弟,失礼了!” “不过是想看看哥哥的东宫,谁知哥哥不欢迎我,还要打我,弟弟只是为了自保,才失了礼数,让哥哥难堪了!嫂嫂莫怪才好!” “这点小事,至于动粗吗?俨儿弟弟倒是身手了得,这一点,你哥哥他,还真比不上你呢?” “太子妃如此好客,你便好生陪着弟弟吧,本太子先告辞了!” 听这阵势,八成是高纬丢了脸面,急着避开了。 “你哥哥不陪你,那便让我这个嫂嫂陪你吧,还有哪里没看的,嫂嫂带你去,可好?” “好,有劳嫂嫂了!” “那里也去瞧瞧吧!” “乳娘的住处,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啊,如今有贵客在她房中,确实不敢打扰,不然惹怒了你乳娘,可是不好!” 我听着虎玉真珍的话,怎么有点挑拨的意思呢? 抬头看看陆夫人,她也直摇头呢! “…偏偏本皇子是不怕乳娘的!我这就去瞧瞧,她房里会是什么贵客?不是一丘之貉才好!哼!” “嫂嫂有些不适,便不陪你去了…” “要不要紧?嫂嫂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那…传太医瞧瞧吧!” “女人的常病,不好说出口的,我回去喝点热水就好,只是不陪你了…你自己去吧…” 虎玉真珍的心真是一目了然啊,将俨皇子支使过来,她自己却躲开了。 陆夫人忙拉着我和小蝶,快步走回屋里,一边叮嘱。 “混世魔王来了,他最爱惹是生非!你们只管喝茶,不要理他!” 说话间,我们回到了茶案边,装模作样地喝起茶来。 脚步声近,俨皇子东张西望,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出现在门口。 陆夫人用余光瞟瞟他,却当作没看见,只和我们举茶相邀。 “若不嫌苦的话,再喝一杯…” 我不会演戏,心里绷着弦,胡乱笑着,喝起茶来。 “乳娘又在喝苦茶呢?父皇母后又不在,喝给谁看啊?” 俨皇子嘲讽的话传了进来,陆夫人这才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俨皇子这般挖苦,就知道不是来看我的!” 俨皇子走近几步,隔着门槛嘿嘿笑着。 “那当然,乳娘心中没我,我又何必打扰乳娘,自讨没趣呢?” 陆夫人有些失落,叹道:“俨皇子误会我多年,不知何时才能解开心结呢…” “诶,别说这些!”俨皇子摆摆手打断了她,“我只是来看看东宫的构造,正好听嫂嫂说起,有贵客在你房中,所以顺便来瞧一眼!乳娘别多想,我并无其他意思,更不想说别的!” 俨皇子面对陆夫人,高傲又倔强,难道他们二人有什么无法修复裂痕? 陆夫人无奈,只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你父皇母后从不敢轻视你,你哥哥有的,也总是分毫不差的备一份给你,这次你的寝宫,也是按着东宫的规格修建的,俨皇子还满意吧?” 俨皇子不置可否,只是哼了一声,又直直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这位美人,以前是不是见过…” 之前我一直陪着小心,想着由陆夫人掌控大局,我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俨皇子唤起了我,不好失礼,忙起身参拜。 “见过俨皇子殿下!” “诶,对我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越看你越面熟,定是在哪里见过的,是不是?” 他和我说话,倒是热情的很,完全没有对陆夫人的那般冷冰冰的敌意。 “回殿下,半年前在昭信宫外,俨皇子曾施恩于奴婢,奴婢尚未来得及谢过殿下…” “哦…哦…我想起来了…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俨皇子象是遇到了故人,喜笑颜开,一脸的童真。 陆夫人投来警示的目光,我不敢与他多说话,怕言多必失。 “殿下…说来话长…” 俨皇子撅起嘴来,双手一抱,似是不满。 “父皇母后终是偏心,东宫有的,我宫里偏是没有!” 陆夫人见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似有所悟。 “是吗?到底…是少了哪一样?” “偏没有这样的美人!”俨皇子指了指我。 陆夫人怕节外生枝,望了我一眼,示意我谨记她的叮嘱。 我眨了一下眼,便垂下头去,避开俨皇子的目光。 “俨皇子莫吓到她了,以前她在浣衣局,受尽欺凌,吃了不少苦,如今最怕生人!” 俨皇子哦哦连声,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怎会到浣衣局去的?当日见她之时,还在后山上采摘野莓呢…” 我不答话,只低着头,装着一脸羞涩。 “浣衣局里太多宫人,我可没一一问他们出处!只是见她身子柔弱,便将她要了过来,安顿在东宫!谁知又惹你嫂嫂多心,处处为难她,哎,好不可怜!”陆夫人说着,抬起我的手臂,故意将伤痕示于俨皇子,“你看看,这都是你嫂嫂下的手…” 俨皇子眉头已攒聚了怒火,气道:“嫂嫂竟是这样的人…” 陆夫人瞟瞟他,说道:“站了这么久,进来喝杯茶吧,你嫌苦,我换了好茶就是啊!” “我不喝!”俨皇子似还想着虎玉真珍欺负我的事,眉头一直不展。 “那俨皇子慢走!”俨皇子还没说要告辞,陆夫人便已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了。 “唔~~好,告辞~” 俨皇子吱唔着,看了看我,慢慢走了出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抚抚胸口。 陆夫人抚抚茶壶,探探水温,又看看我们,苦笑着摇头。 “太子和他都是我带大的,如今一个贴心宝,一个白眼狼,哎,真是说什么好呢…” 我怕她伤心,忙劝道:“母亲,我倒觉得俨皇子纯真仁义,怕只是嘴上不饶人,不好亲近吧?” 陆夫人愣了愣,依然保持微笑。 “你说得倒是,他就是太没心眼,好坏不分,喜欢误会人!” 好坏不分? 我又想起他惩罚韩香云,怒斥李祖娥的事来,莫不真是如陆夫人所说,俨皇子就是个好坏不分的人? 24.妒妇之祸 这日,我正抄着佛经,突然有人在外叫我。 听声音是梳儿,我不敢怠慢,忙和小蝶出得门来。 只见梳儿托着茶点,站在门口,虎玉真珍也立在一旁。 “参见太子妃!”我们赶紧行礼。 虎玉真珍满脸含笑,盯着我。 “如今你是陆夫人的义女,不知我这个太子妃,还能不能叫得动你呢?” 我不敢受她的恭维,忙回道:“太子妃但有吩咐,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虎玉真珍笑了笑,说道:“太子现在文曲阁,突有贵客来访,你把这茶水,送与客人吧!” 文曲阁是高纬温书的地方,我去过几回,知道所在。 于是我没有多想,说了声“是”,便接过梳儿手中茶点。 小蝶怕我又受人摆弄,忙道:“小姐,让我去吧…” “太子妃的话,你敢不听?”梳儿拦住了小蝶。 我回头安慰道:“小蝶,不用担心,只是送个茶水,不要紧的!” 小蝶无奈点点头,只好作罢。 我托着茶点,往前走去,又用余光瞟了虎玉真珍一眼,她正笑靥如花,从没有过的模样。 少时,我便来到了文曲阁。 远远就见高纬面色恭谨,与一中年男子说些什么。 再走几步,我便看清了那客人的面貌,有些眼熟,但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高纬见我来了,突然伸手于身侧,使劲朝我摆手。 我怔了怔,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走到了他们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茶点放在二人面前。 高纬眼色闪烁,急急说道:“父皇,请用茶!” 父皇?对面的人是他父皇? 哦,是他,他身着龙袍,就是当今皇帝啊! 那日在李祖娥宫里,我见过他一回,只是隔着屏风,没看真切… 难怪高纬刚刚朝我摆手,意思是让我赶紧回避啊!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已经站在他面前了,来不及闪躲了啊? 他若知道我是应召入宫,参选妃嫔的人,将发生什么? 他若知道我已委身于高纬,又会做何感想? 我握着托盘,低垂着头,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边往后退去。 “你站住!” 就听皇帝叫了一声,我只得停下来,待在原地,头却垂得更低了,不敢看他。 谁知他的身影却快步挪了过来,就立在我面前。 “抬起头来!” 我只能听他的话,慢慢抬起头来,只看到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了,你赶紧退下吧~”高纬在一旁掩饰慌张,直叫我离开。 谁知皇帝却一把拽住我,满脸欣喜。 “哎呀,纬儿,你宫中竟然有这等天仙般女子,为何朕从来没见过?” “参见陛下…”我回过神来,忙行礼参拜。 “父皇,她…她就是个宫女,来到宫中司役,没…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高纬的神色异常慌张,面色都白了。 皇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也越贴越近,身上散发的味道象是酒臭,直朝我袭来,逼得我都无法呼吸了。 “此等绝色怎只是个宫女?可惜可惜!!如此超凡脱俗,惊为天人啊,妙极妙极!快快报上姓名来!” “父皇…她叫齐儿…唔…莫小齐…”高纬替我答了话,正好,反正我也不敢说话。 “嗯,齐儿,莫小齐,好,朕记住了,朕这就去内侍省,让崔公公拟定诏书,朕要纳她为妃!” 皇帝的话让我惊得目瞪口呆! 入宫时只盼着这等荣耀,偏偏却失去了! 如今早就不做奢望,偏偏又来了! 这叫我如何是好? 高纬似乎比我还紧张,急道:“父皇,实不相瞒,儿臣…儿臣…是想纳她为良娣的…” 皇帝愣了愣,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投到高纬身上,面色大为不悦。 “你刚刚娶了太子妃,纳侧室的事以后再说吧,总得给虎玉家一点颜面,不然才娶了人家女儿,又立即娶个妾,让人以为太子妃就这么不得宠呢,你让虎玉家的脸往哪搁?嗯!” 皇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要把我从高纬手上夺走。 高纬躬身求道:“父皇,我与她情投意合,早就约定了终身,请父皇成全儿臣吧!” 皇帝连连摇头,又牵着我的手,盯着我看。 “纬儿,朕心意已决,这个齐儿姑娘父皇要定了,嗯,这才是父皇梦寐以求的美人啊,齐儿姑娘,你先歇着,这种粗活不用再做了,晚上,我命人来接你!” 我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说什么好,只将手从皇帝手里抽了出来。 高纬欲哭无泪,央求道:“父皇…不可啊…儿子…儿子不能没有齐儿啊…” “纬儿还年轻,就别和父皇争了,天下美人多的是,等你继承大统,父皇也为你颁布选妃之令,遍选天下美人,到时候,定有比齐儿姑娘更美的女子!走,陪父皇一起去找崔公公吧!哈哈哈!” 皇帝完全不听高纬的话,我行我素! 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谁还能反驳他? 高纬还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皇帝一起,去内侍省见崔公公了。 ...... 高纬和皇帝离开东宫时,日头正在当空,可不知怎么的,天上突然就涌起层层乌云,皇宫刹时暗了下来,如同黑夜一般。 宫人们开始挂起灯笼,让人好不恍惚,以为昼夜变换,只在眨眼间。 又听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是宫里发生了大事… 小蝶出去帮他们忙东忙西,借此打探消息。 当她再次踏进门的时候,脸色极其阴沉。 “发生何事?”我拉她坐下,审视着她的面庞。 小蝶看了我半晌,缓缓摇头。 “小姐…崔公公和韩香云被投入大牢了…” 我大吃一惊,完全不敢想象。 小蝶见我呆了,又道:“是因为小姐落选的事…” 落选的事? 惊愕之余,我的思绪飞转,从进宫当日开始回忆… “他们是怎么说的?是因为韩香云和崔公公串通一气吗?” 小蝶咬咬嘴,不敢说下去。 “小蝶你快说啊,不然我自己去问宫人…”我急了,就要起身,小蝶拉住了我。 “是太子,是他指使崔公公把小姐的名字删了,所以初选时,小姐的画像根本就没呈上去…然后又嫁祸给韩香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 这一切的坎坷折磨,缘起缘灭竟然都是因为高纬!? 他明明是罪魁祸首,而我却当他是救命恩人啊… “齐儿…” 就在这时,高纬闯了进来,伸手就拉我入怀。 我却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我瞪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着眼中滚烫,双眼迷离,那是泪水悄悄地滑落脸庞。 当一切的虚情假意被推翻之后,心里只剩下恨! “齐儿,你怎么不理我?你…是不是听到些什么谣言?” 高纬停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呆滞,一定是带着羞愧吧? 我拭了拭泪水,极力克制心中的悲愤。 “谣言?如今人人都在议论,是因为太子删我名字,才让我无缘面圣!这一切苦难,原来都是你赐于我的….” “不要信宫人们的话!是…是崔公公受那虹丽夫人指使,行了这等欺君罔上之事,这…这和本太子无关啊,齐儿!” 高纬说着,又缓缓挪了几步,试探着触了触我的手。 我一拂衣袖,甩开他的手,侧过身去,不想看他。 小蝶上前,苦着脸劝道:“小姐,这都怪我,不该将宫人们的话当真,太子对小姐痴心一片,又怎会加害小姐啊?” “痴心一片?”我的声音把持不住,莺莺啜泣,“小蝶,你还记不得崔公公赠予我的十六字箴言?” 小蝶缓缓点了点头,答道:“我…我记得…” 我瞟了高纬一眼,苦笑道:“那…你念给太子听听…” 小蝶看了看高纬,轻咬双唇,话语幽幽。 “忍辱负重,逢凶化吉,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高纬愣在当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可能他并不知道崔公公对我说了这些话。 我转过身来,恨恨地向他逼近了一步。 “崔公公怎会预见我的将来?只能说明,一切自有高人在幕后操控,而这个人,就是你,太子殿下!” 高纬慌了,忙道:“齐儿…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是世上最爱你的人啊…” 我又气又悲,双唇打颤,一股脑儿地发泄委屈,言词不自觉的犀利起来。 “我在宫中历尽磨难,遍体鳞伤,这就是你对我的爱?或许太子所谓的爱,就是要我成为你的掌中玩物?” 我素来柔弱,不愿让人难堪,可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他不能忍让,莫非是因为爱之深,所以才恨之切? 可此时此刻,我虽然与他近在咫尺,心却如隔天涯啊! 高纬连连摇头,泪水决堤,反倒象是他受了莫大委屈。 “应召女子入宫那日…我出于好奇…想去看看…可千不该万不该,看到了你…那一刻,我便丢了三魂两魄,食不甘味,寝不安席,齐儿啊,你可知我有多难熬?” 他有多难熬? 而我几次差点丢了性命啊! 任他哭得悲天动地,他这些话,却再次勾起了我的怒火。 “那我向太子赔罪!是我错了,我不该来!” 高纬嗫嚅着双唇,上牙磕着下牙,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不是你不该来,是我不该去!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齐儿,你原谅我,要不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赔罪!” 高纬说着,真的在我面前跪了下去。 他这一举动,着实是憾动了我,我差点伸手去拉他,可还是一咬牙,躲开了他,坐在了凳子上。 小蝶急了,想去扶高纬起来,可他却不肯,依旧跪着不动。 “小姐啊,你就原谅太子吧,再大的错,也只能如此了…” 我见他不肯起来,索性一撩衣裙,也跪倒在他的面前。 “太子殿下,我受不起~” 高纬这倒急了,忙扶我起身,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使劲挣脱,这一次,他不依,直捏得我的手酸酸的疼。 “齐儿,如今之计,我只能带你远走高飞,放弃荣华富贵,用余生惩罚自己,向你赎罪!” 我只哼了一声,无动于衷! 他讲了太多的甜言蜜语,最后换来的只是我的空欢喜,外加皮肉之苦。 小蝶在一旁嘟噜:“殿下,如果流离失所,东躲西藏,小姐岂不也要随你吃苦?” 高纬盯着我,一咬牙。 “要么…我逼父皇退位,我自己当皇帝,然后将你封为夫人,给你名分,以弥补我的罪过!” 我浑身一紧,脱口而出:“怎可行大逆不道之事?” 高纬劝不了我,急得焦头烂额。 “这…那…齐儿,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我毅然说道:“对不住,太子殿下,我不愿和一个暗藏祸心的人共度余生,我要么回梁安,要么出家当尼姑!!” 高纬惊呆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齐儿,你不要折磨我了,好不好…” 小蝶劝我:“小姐啊,你说的全是气话啊,如今太子殿下只怕也要受牵连,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啊…” 全是气话? 此时此刻,我真的很生气,以至于气到,我都分不清自己说的到底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皇后驾到!” 正在我们僵持不下之时,外面响起了通传声,高纬的母亲来了! “来人,把那个莫小齐带出来!” 只听外面传来女人的怒喝声,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吓得我心惊肉跳,脚都软了。 25.遵从天命 高纬忙拉着我,行了出去,就见一妇人身着凤袍,双眼圆瞪,立在院中。 陆夫人也站在她的旁边,脸色焦虑,对我使着眼色,又抚了一下那凤袍女人手臂。 “齐儿,快拜见皇后,行大礼啊!” 我见陆夫人这般恭谨,更是不敢怠慢,忙跪倒磕头。 “奴婢拜见皇后!” “起来,走近些,把头抬起来!”皇后言语粗犷,怒气冲冲,“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将你们父子迷得神魂颠倒,反目成仇!” 我站起身,缓缓抬起头来,示于皇后面前。 皇后只看了我一眼,立刻目瞪口呆,连连摇头。 “罢了罢了,如此尤物,怎不叫人痴迷?也难怪你们父子,为她丢了魂落了魄…只是她…本就是为你父皇甄选妃嫔的啊,你却藏于东宫,实在是有错在先,就该负荆请罪,向你父皇赔罪才是啊,纬儿!” 高纬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低头不语。 陆夫人紧皱眉头,问道:“皇后,陛下要做何决断啊?” “陛下想要废掉纬儿太子之位,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也不遮掩,脱口而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夫人吐了口气,面色黑到极点。 “无论如何,太子之位不可废啊,哪一次废立国储,不会引来轩然大波?皇后,定要劝劝陛下,不能废了纬儿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陛下不听啊,他一心想要…想要立俨儿为太子…” “俨皇子行事莽撞,怎能担此大任,这…莫不真的…要应了天相么?” “天相?萱儿,你这话何意?” “皇后没听闻彗星之说吗?” “我听说了~~你…你是要纬儿逼他父皇退位吗?” 皇后凤颜大失,哆哆嗦嗦起来。 陆夫人一脸肃穆,说道:“彗星出现,是拥立新君的天示,若不遵从天意,上天必降灾祸,俨皇子少不更事,若强行立为太子,怎得人心?人心不稳,朝中必有灾祸,大启必遭天谴啊!”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皇后摇摇晃晃,陆夫人赶紧将她扶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鼓乐之声,又听人高声呼喝: “奉陛下圣命,恭请莫小齐入太极殿侍寝!” 侍寝? 和那个乱伦无耻的皇帝? 和那个残暴不仁的皇帝? 这下轮到我晕倒了,只觉身子不听使唤,昏昏沉沉地往下坠。 高纬忙把我搂在怀里,才没倒下去。 皇后愣愣地望着我,一时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忙又从高纬怀中挣脱。 就听外面催促声又起: “奉陛下圣命,恭请莫小齐姑娘入太极殿侍寝!” 陆夫人连连摇头,叹道:“陛下也太心急了!” 高纬大步向前,往外冲去,一边大叫:“众侍卫,拦住这帮狗奴,谁敢踏入东宫一步,格杀勿论!” 宫内的侍卫得令,一一亮出兵器,冲了出去。 “纬儿,切莫惹怒你父皇啊…” 陆夫人和皇后急急地奔了出去。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惹躲着不见,似不太好,便搀着小蝶,也跟了出去。 只见门口一众太监,恭候一旁,领头是计奴大人,正躬身赔礼。 “太子息怒,奴婢也是奉了陛下旨意行事,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高纬气道:“本太子早已向父皇表明心迹,莫小齐是要封为良娣的,父皇依然苦苦相逼,不肯成全!那你回去告诉父皇,让他下令杀了本太子,否则,本太子绝不答应!” 计奴唯唯诺诺,连连点头。 “是…是…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 计奴一阵小跑,往原路退去,看来也早吓破了胆。 其他几个太监赶紧抬着空空的步辇,踉踉跄跄,离开了东宫。 皇后哭丧着脸,走到高纬身边,拉着他的手。 “纬儿,你这样拂逆父皇,实在是大逆不道啊,赶紧随母亲去向你父皇请罪!” 高纬看看皇后,又看看我,很是无助。 “齐儿,你…你愿意成为我父皇的妃嫔,还是我高纬的良娣?” 我惊呆了! 这还用得着问我吗,我的身子不都给了你吗? 你许过的誓言都忘了吗,男人的担当又在哪里? 可这些忿忿的话语,我却终不敢说出来,只将悲愤之情化成眼泪,扑扑地往下掉。 小蝶扑通跪在高纬面前,哭道:“太子殿下,我家小姐又不是秤筐里的牲口…” 高纬又急又悲,定是知道自己的话伤了我,连忙拉住我的手,脸色变得坚毅了许多。 “母亲,我的确有愧于父皇,可是现在,我最亏欠的人,是齐儿姑娘!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辜负齐儿的!” 皇后连连摇头,很是失望。 “如果你肯为了她,放弃太子之位,从此归隐田园,我才相信你说的话…” 高纬一咬牙,气道:“若母亲逼我做这个选择,也未尝不可!” 这番话,终于让我好受了些,冰凉的心开始回暖了。 可是,如果高纬真的放弃太子之位,后果将是如何… 陆夫人急了,面色比皇后还要凌厉。 “纬儿,不可和你母亲怄气,你是大启的未来,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太子之位?!当下之急,便是劝你父皇,顺应天相,传位给你!” 高纬听得此话,面色挣扎,显然他没有做好准备啊! 皇后指着陆夫人骂道:“萱儿,我原是来找你寻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谁知你却一味挑唆,只想纬儿当皇帝!若有什么闪失,你陆萱该如何担当得起?” 陆夫人正声说道:“那依皇后之见,就忍心让陛下废除纬儿的东宫之位吗,纬儿可是你的亲儿子!” 皇后撇撇嘴,莺莺诉道:“陛下说了…俨儿也是我的儿子…他们谁当太子…对我都毫无影响…” “纬儿你听听,你母亲好生糊涂啊…”陆夫人连连摇头,一脸幽怨。 皇后方知言语不当,忙道:“纬儿,母亲没有恶意,母亲也是没有法子啊…” 高纬正是惶然无措之际,似也没太在意皇后的话。 陆夫人叹气连连,拉着皇后的手,柔声细语。 “若此时废立太子,必定野心四起,引来国本之争!陛下子嗣众多,除了皇后你的两位嫡子,还有十几位庶出的皇子,他们早在朝中各结朋党,蠢蠢欲动,皇后就能保证,太子之位,一定会是俨皇子的?” 皇后慌了神,这自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这可如何是好,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儿子,我该站在哪一边啊?我…我不管了,如今我只有去祈求菩萨,保佑你们都平安无事才好…” 皇后根本无计可施,哭着离开了东宫。 看来,这位皇后似乎并没有主见,关键时刻,她竟然选择了逃避… 陆夫人双目如炬,看着愣头愣脑的高纬。 “纬儿,如今之计,只有逼你父皇退位了!” 高纬毫无底气,哆嗦道:“乳娘…东宫仅有几百人…我…我如何能逼父皇让位于我…” 陆夫人点点头,平静说道:“若要免除血光之灾,你得听乳娘的!” 高纬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自然不想让父皇有丝毫损伤,若乳娘有良策,让父皇甘愿让位于我,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那虹丽夫人如今被关押在掖庭狱,他哥哥韩石是可用的一枚棋子,你与韩石颇有交情,赶紧去拉拢他,让他听命于你!太子妃这边,我来劝说,去请她父亲驻守皇宫,以防万一…” “夫人是找我吗?” 虎玉真珍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或许她已观望多时了。 只是此时,她一反常态,不再衣冠楚楚,妆容艳丽,而是披头散发,粉黛不施,并且只穿了件素衣,一副落魄模样! 看得出来,她比我更加伤心,想必高纬和我的事,已让她颜面无存,心如冷灰! 见她这样,我只觉愧疚,若我是她,见到自己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以身犯险,天翻地覆,我只怕不比她好过… “太子妃,情势紧急,请赶紧让你父亲出兵,以防太子不测!” 陆夫人干净利落,不说废话。 “我为什么要去?”虎玉真珍冷笑连连。 高纬急了,吼道:“因为我,你的夫君!” 陆夫人推了高纬一把,说道:“这里有我,你只管去找韩石,快啊!” 高纬听了陆夫人的话,匆匆离去。 虎玉真珍无动于衷,折着一旁的花枝嗅着,象置身事外一样。 陆夫人上前一步,急道:“太子妃,火烧眉毛了,请赶紧请大将军吧!” 虎玉真珍折下一朵花来,拿在手上把玩,看看陆夫人,咯咯笑个不停。 “关我何事?”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又怎会生出这事?好端端的,你为何让齐儿去给陛下送茶水?你惹的祸,当然由你担当!” 陆夫人直言不讳,让在场之众看穿了她的阴谋!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呵,你都知道了…”虎玉真珍慢腾腾地梳着头发,幽幽说道,“知道又何妨?太子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我恨不得他立刻被废除太子之位!” “太子妃,你不是想当皇后吗?纬儿被废,对你有什么好处?若太子做了皇帝,三宫六院,宠不完的美人,难道你要天天生气不成?”陆夫人出言斥责,毫不客气。 “等他当上了皇帝,还有我当皇后的分?到那时天子独大,他想废了我,让莫小齐当皇后,我又找谁理论?” “只要有我陆萱在,我保证,你一定顺利登上皇后的凤座!” 陆夫人这句话,讲得诚恳,似是让步,更是一种交换! 虎玉真珍审视着陆夫人,满脸疑虑。 “你我素无交情,反倒有不少恩怨,我如何能信你?” “我陆萱从不食言!若你父亲保得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太子又怎会不念你虎玉家的功劳?凭这一点,我就能说服太子册你为皇后!” 虎玉真珍抬头看着陆夫人,面色恢复了常态,似在权衡。 “只是,忤逆天子,大逆不道,我父亲…又怎会贸然出兵呢?” “天命大于天子!虎玉大将军心如明月,自知天启更不可违!彗星破夜,当推新主,这个道理,你父亲自然比我一个妇道人家懂得更多!” 陆夫人说得头头是道,打消了虎玉真珍的疑虑。 “好,我这就前去请我父亲!我相信陆夫人一定言出必行,绝不反悔,对不对?” 陆夫人抬手起誓:“若有反悔,必遭天谴!” “我信你一回!来人,备马!更衣!” 宫人们分头行事,很快虎玉真珍便换了一身束身衣裤,马匹也备好了。 这一次,陆夫人躬身一拜,面色肃然。 “我陆萱替太子谢过太子妃,也替大启百姓谢过太子妃!” 虎玉真珍似笑非笑,也不答话,只哼了一声,纵身一跃,快马加鞭,奔出门去。 武将家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性子刚烈,身手也颇为敏捷! 26.离宫毒誓 虎玉真珍走后,陆夫人也行色匆匆,离开了东宫。 天上堆积的乌云终于化成大雨,倾盆而下。 东宫的人,都悬着一颗心,猜测着未知的结果,谁也不知道,狂风暴雨中的皇宫,将经历怎样的变故。 而我,对高纬的担心,战胜了一切怨与恨,听着呼啸的风雨声,越发惶然起来。 以往,宫里若有大事发生,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消息传来。 可这晚的雨实在太大了,直接将东宫与世隔绝,没有人出得去,也没有人进得来。 所以,皇帝与太子到底是何状况,根本无人得知… 直到子时,雨没有停,但虎玉真珍回来了。 观其面色,甚是欢喜,我心里揣测,想必高纬的大事成了! 虎玉真珍没有回她自己的寝居,而是走进我的屋子,也不客气,直接脱下湿淋淋的外衣,当着我和小蝶的面,让梳儿给她更换干净衣衫。 “莫小齐,我要恭喜你了…”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躬身而拜,出于真诚的敬意,说实话,我很佩服她的身手。 但她要恭喜我什么呢? “奴婢愚钝,请太子妃释疑…” 虎玉真珍笑了笑,似乎带着善意。 “陆夫人率领群臣,逼皇帝让位给太子了,如今他们都在太极殿,准备明日的登基大典,从此,皇帝便成了太上皇,太子便成了皇帝!而你,也终将如愿以偿,成为太子的良娣了…哦…不,是新皇帝的妃嫔!!”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踏实了,这是为了高纬! 然而,又有一股兴奋之意,情不自禁地涌上了心头。 爹娘,你们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要为莫家光宗耀祖了! 高纬,从现在起,我原谅你了,你让我受的委屈,我再不计较了! 不过,面前的女人可是未来的皇后,即将母仪天下,我万万不可怠慢。 “奴婢应该先恭祝太子妃,荣登皇后之位!” 虎玉真珍听了,嘴角抽了一下,可能我的喜悦之色太过明显,刺激到她了! “皇后之位?呵呵…你才是他最爱的人啊!我性子刚烈,不会讨好人,哪一天冒犯龙威,皇后之位易主,会不会变成你的呢?” 我这才觉察到她话里藏针,根本没有变得豁达,忙低头请罪,这莫须有的罪! “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虎玉真珍叹了口气,看看我的屋子。 “我今日才知道陆夫人的本事,以往是我小瞧她了!你说,她会不会怂恿太子,立你为皇后呢?” 我急得连连摇头,说道:“义母亲口说过的,要保太子妃为皇后啊!” 她嘴又是一歪,嘘道:“你也知道她是你的义母,呵呵,所以,我才更不放心啊!” 我哑口无言,原来她担心陆夫人出尔反尔啊! 梳儿知她主子的意思,在一旁添油加醋。 “莫家小姐,你进宫半年来,是谁让你受了这么多折磨,你已经了然于心了!可如今,你真的要认贼做夫吗?就不怕我们耻笑?” “梳儿,怎可辱没新皇帝?”虎玉真珍责骂了一句,假惺惺的。 梳儿忙躬身请罪:“奴婢说错话,该罚!可是人人皆知,这莫家小姐,本当是太上皇的女人,如今却要成为新皇的妃嫔,奴婢是怕她招来非议,在宫里抬不起头来!” 虎玉真珍瞟着我,说道:“那又如何?皇帝的女人,谁敢说三道四,纵有万般鄙视,不依然得恭恭敬敬,三拜九叩!” 我彻底明白了,这主仆二人阴阳怪气,一唱一和,演这出双簧戏,就是要赶我出宫啊! 我的心沉了下去,只因我是有脸有皮的人。 她两说得对,未来高纬纵然封我为妃嫔,宫人们表面上恭谨有加,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嘲笑我呢? 不说别人,单单这主仆二人,我都无法面对啊! 今日她这番说词,算是好言相劝了,若我敬酒不吃,就必然要让我吃罚酒了! 要知道,她即便是太子妃,都敢对我运用私刑,让我手臂上又添新伤,到时候,她是皇后,一宫之主,会怎么对付我,我不敢想象… 罢罢罢! 索性离开皇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家中孝敬父母也好,出家与佛相伴也好,总好过留在这里,夹着尾巴做人! “请…太子妃放心…明日我…我便离开皇宫…” 我只说了这两句,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喉咙也鲠住了。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心里早已有了高纬的位置… “离开皇宫?”虎玉真珍又惊又喜,几乎是跳了起来,“你有何打算?” “请赐我令牌一道,只要出得宫门,我便不再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 “绝非儿戏!” 小蝶急了,在一旁惊道:“小姐,你已经是太子的人了…怎能说走就走?” 我拉住她的手,毅然说道:“小蝶,别说了,我决定了!” “小姐…”小蝶欲言又止,她可能从来没见我如此坚定过。 虎玉真珍很喜欢我的决定,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以从未有过的亲热姿态。 这让我无所适从,想要抽开她的手,却被她紧紧抓住了。 “我会补偿你的,你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此时,我的心里并不好过,我甚至想过,一旦出了宫门,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既没有颜面在皇宫里待着,更没有脸皮回梁安啊… “谢太子妃,我什么都不要!” 虎玉真珍看着我,很是悲悯地点点头。 “那我便给你黄金百两,珠宝一箱,你看还要什么?” 我勉强一笑,摇摇头,顺势将所有的悲伤收了回去。 虎玉真珍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她自然巴不得我离开皇宫,从此她就可以稳坐皇后之位了啊! “可是你们早有了男女之事,就差册立位分了,这个时候,你说要离开,如何让人相信啊?” 我一时语塞,苦笑道:“如果太子妃担心,现在我便可立下书文,写下承诺…” 虎玉真珍想了想,不同意。 “若是留下字据,被他看到了,还以为是我逼你的,到时候怪罪于我,我岂不是着了你的道?” “那…太子妃…如何才肯放我出宫呢?” 我心如死灰,她却还以小人之心度我。 虎玉真珍眼珠一转,说道:“如果你肯立誓,我才信你!” 我一咬牙,点头说道:“好,我现在就发誓,若不离开皇宫,便任由太子妃处罚!” 虎玉真珍掩嘴而笑,说道:“这也算立誓?呵呵呵…..你得立一道毒誓,不然,我怎能放心?” “立毒誓?” 我倒难住了,本来立誓一事,还是生平第一回呢! “你,跟着我念~~我莫小齐立誓,从此离开皇宫,永不回来,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万世唾弃…哎…我只能想到这些,不过…差不多了!你说一遍,说完我就给你出宫令牌,如何,莫家小姐?” 我又惊又气,这毒誓,果然是毒誓! 小蝶看到我半天没出声,哭道:“小姐,不能立这个毒誓啊…若太子不愿负你,这毒誓岂不也要应在他的身上?” 梳儿在一旁喝斥道:“看来,莫家小姐是要赖在宫里不走了?” “我莫小齐立誓,不再返回皇宫半步,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万世唾弃…” 我怎会食言,当下便按着虎玉真珍的话,立下毒誓! 可说着说着,好不容易绷住的眼泪,又决堤了。 虎玉真珍心满意足,取了出宫令牌递给了我。 我拿着令牌,奔了出去,任狂风肆虐,任雨水侵蚀。 高纬,这段孽缘就此结束了,自此天各一方,不再相见,恩怨情仇,就让它归为尘土,烟消云散吧! .......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皇恩浩荡,仁感上苍,天佑大启,永驻乾坤!” 京城里到处都是仪官,敲锣打鼓,串街走巷,向世人宣示新皇帝的恩泽。 高纬成了大启天子,大赦天下,除十恶不赦之徒,其余的罪人都被释放了。 而我,竟也和他们一样,象一个被释放的罪人! 小蝶找来了一辆马车,央求车夫将我们送到梁安去。 车夫不同意,对他来说,往返将近一月,这样的差使,怕是没谁愿意接手的吧! 小蝶好说歹说,车夫终于答应了,代价是我们两人身上所有的首饰,都要给他! 不止手镯项链,耳环珠花,就连簪子,都要取下来当做报酬。 我二话没说,通通摘下给了他,我实在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伤心之地… 越快越好!! “劳你大驾,即刻启程吧…” 我只说了这一句,就钻进车厢里,不再言语。 车夫说了声好,驾车前行。 小蝶不敢惹我伤心,一直不敢说话,只是掀起窗帘,看着京城的街道,默默告别。 “小姐,出城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挣扎着说出这句话,欲言又止。 出城了? 半年前来的那日,踌躇满志,等着蒙受圣宠,册妃封嫔,如今,一切如梦,化为幻影,荣耀莫家的奢望终是落空了… 高纬啊,你此刻当了皇帝,我却被人逼迫出宫,但凡你多一点心思,护我周全,我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心里突然恨起他来! “小姐,再走就真的回不来了,要不要再好好想想啊?” 小蝶的目光透着忧郁,我知道她在为我的将来伤怀。 我忍着悲愤,装作风轻云淡,即便心里象万根针扎一般难受。 “还想什么,毒誓都立了…” 小蝶面色一凛,咂了咂嘴,不好再说一个字。 …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万世唾弃! 虎玉真珍做得也太绝了,不然怎么想得出这么惨绝人寰的毒誓? “两位小姐,坐稳些,山间野路,颠簸得很呢!” 车夫戴着草帽,坐在前面,一阵灰尘钻了进来,呛得我们直咳。 这辆车太破了,连个门帘都没有,才坐了不到一个时辰,我们早已是灰头土脸。 我和和小蝶坐在车内的板子上,紧紧靠在一起,相对无言,眼中的泪水,却蕴藏千头万绪。 “小姐入宫时,身上好歹还有几件象样的首饰,如今,素面朝天,一干二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遭了强盗土匪呢…”小蝶嗫嚅着双唇,话语中尽是凄凉。 我咧嘴苦笑,说道:“皇宫里不也是强盗土匪?” 小蝶抹抹泪,抬起头,看了看我。 “小姐,我们就这样回去,哪有脸面进莫家的门啊?如今太子成了皇帝,正是小姐册妃立嫔之时,你却执意要走,岂不是愿望落空,让老爷夫人失望?” 她还想着劝我回去,我却无力摇摇头。 “他们说得对,我便是成了皇帝的妻妾,在宫里也会抬不起头来的…” “小姐厚一回脸皮又何妨?依我看…是太子妃的毒誓,让小姐没了回转的余地!” 小蝶的话一针见血,让我心里更难受了。 不说为了我们莫家,而是我已将身子给了高纬,单是这一点,我就该赖在皇宫里不走啊! 昨晚真不该一时草率,听了太子妃的话,立了毒誓… 小蝶见我后悔了,幽幽说道:“小姐,其实那毒誓并不可怕…那可是以二小姐的名字立的誓啊…” 我心里一个激灵,刹时心里又燃起了火苗! 不过很快,那火苗就熄灭了,我虽然是以齐儿的名字立的誓,可话是我说的,因果报应就该由我来承担! 我狠狠地瞪了小蝶一眼,恨她不该说出如此不仁不义的话来。 “阿弥陀佛,一切后果当由我自负!” 小蝶见我向佛请罪,愧疚地低下了头,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 “或许小姐的决定是对的…太子妃成了皇后,只怕会变本加厉地迫害小姐,相比之下,回到梁安,倒算安稳,老爷夫人知道小姐在宫里吃了这么多苦,心疼还来不及呢,定不会埋怨小姐的…” “不,千万不要告诉爹娘宫里的事,惹他们伤心!我们只说,没有入得了皇帝的眼,无福承受圣恩,也就是了!” 我当然不愿意爹娘难过,对于宫里的苦难,宁愿只字不提。 小蝶叹了口气,答道:“是,小姐,我不说就是了!” “得得得~~” 就在这时,只听后面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齐儿,齐儿,快停下来,齐儿,小蝶,快停下来!” 27.重返皇宫 这声音如此熟悉,不是高纬是谁? “车夫,劳你快一点,别让他们追上了!” 我不是不想回头,可我怕那毒誓啊! 车夫赶紧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 小蝶又喜又愁,劝道:“小姐,何苦呢,我们能跑得掉吗?” 我摇摇头,一脸倔强,只听后面马蹄声已近车驾。 “停下,再不停下,将以冒犯天子圣驾论处!”扬尘中,传来韩将军的声音,又听得“嚓”的声音,韩将军已拨出了宝剑,腾空从我们的上空飞奔而来,直指车夫。 车夫方知大事不好,忙勒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草民无知,请将军如罪…”车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韩将军跳下马车,浅礼说道:“莫家小姐,随陛下回去吧!” 我面色黯然,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有劳韩将军了!” 高纬和一众侍卫跟了上来,叫道:“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好在你的马车跑得慢,不然我要追到梁安去了!” 我将头扭到一边,不愿看他。 这个高纬,留人的本事有,护人的本事无,他简直伤透我的心了。 韩将军劝道:“莫家小姐,冒犯圣威,可是大罪,再说,众目睽睽,失了礼数,可是要受人诟病的!” 无奈,我只得和小蝶下了马车,行礼参拜。 “皇帝陛下,有何临别赠言?”我冷冷地问。 高纬连连摇头,急道:“什么临别赠言?我要你赶紧跟我回宫!不要胡闹了,好不好?” 我一咬牙,说道:“我不会再回宫了,请陛下不要再阻拦我!” 高纬哪里肯依,急忙拉着我的手,紧紧拽住。 “齐儿,这是为何,好不容易盼到我当了皇帝,不日就能纳你为妃了,对你来说,不也正是拨云见日,苦尽甘来吗?你却为何不辞而别,让我一个人留在宫中?” 我听他这话,顿时眼泪流了一地。 “何为苦,何为甘?我在宫中经历的所有悲和喜,苦与乐,不都是你一手炮制的吗?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大仁大义,嫉恶好善的正人君子,可最后才发现你也只是个诡计多端的狡诈之徒!我留在宫中,该如何面对你,又如何面对宫中所有的人?” 高纬一脸尴尬,说道:“我知道我让你受了太多委屈,可那是因为我太爱你的缘故,不得已而为之,否则你成了父皇的妃子,我对你的浓情厚意,岂不落空?齐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我的过错,对不对?” 我缓缓摇头,苦笑道:“我绝不会认贼为夫的,否则只会抬不起头来!我已立下毒誓,若再返回宫中,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万世唾骂…” 高纬着实被这歹毒的誓言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面色异常坚决。 “若誓言都能应验,岂不人人发誓就够了?从此世人都能借誓言不劳而获,得偿所愿?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上天若真有眼,也必然会为我们的情义所感动,又怎会降罪于你我?放心,齐儿,从此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现在我是大齐的皇帝,没有人敢与我做对!” 我对他的诺言早已漠然,何况我信了菩萨,相信因果,更害怕报应。 “恕我冒昧,若不是怕上天降罪,你父皇又怎么让位于你?请原谅我,我无法再面对你,更害怕应了毒誓!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再纠缠不清了,让我回梁安吧,陛下,我唯愿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高纬抓着我叫嚷道:“我高纬绝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吗?何况,你已将你的清白托付于我,我又怎能辜负你?你相信我,齐儿,我会用此生此世向你赎罪,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爱!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绝对不可以!” 我被他一阵激烈的摇晃,弄得人都晕了,忙伸手紧扶额头。 小蝶忙道:“陛下,小姐这几日滴米未进,身子可是虚得很呢…” 高纬忙将我搂在怀中,紧紧拥住,生怕一松开手,就要失去一般。 韩将军在一旁说道:“陛下,赶紧送莫家小姐回宫吧!” 高纬应道:“好,韩将军,回宫!” 我缓缓心神,在高纬怀中挣扎道:“我意已决,绝不回宫!” 韩将军指着远方高山,说道:“山中风大寒凉,你们坐这样的车驾,又能走得了多远?若是遇到匪徒强盗,就更是凶险,赶紧随陛下回宫吧!” 我苦笑道:“在宫中,何尝不是凶险重重,韩将军在宫中多年,想必见得更多,我说得对是不对?” 韩将军一时语塞,想了半天。 高纬有些不耐烦了,气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是堂堂一国之君,人若逆我,我便杀人,天若逆我,我便诛天!齐儿,既然你相信誓言,害怕天谴,那我以大启皇帝的身份,也发一个毒誓!我高纬此生,若敢负你莫小齐,必遭上天报应,亡国流放,死无葬身之地!齐儿,你听到了吗?你还要离开我吗?你还敢离开我吗?” 我本已头晕眼花,又听得他这话,如雷贯耳,震得我心脉尽乱,只觉天旋地转。 “不可,你身为大启皇帝,不可发这样的毒誓…” 我话没说完,就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迷糊看见床前一群人。 “姑娘你醒了…” 是徐大夫的声音,他正在为我把脉,我便也不敢动弹,怕乱了他的章法。 “太好了,太好了,我终是放心了…” 高纬的脸庞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视线也彻底清晰了。 “小蝶…小蝶…”我不由自主地唤起她来。 进宫这半年,可是她陪着我出生入死,我怎能不牵挂她? 床幔掀开了,露出小蝶的脸来,泪痕未干。 “小姐,我在我在…”原来她一直都守在我旁边。 我放心地笑了笑,喉咙却发紧,只想哭。 高纬凑过来,喜笑颜开地看着我,我便吸了口气,将一切情绪都收了回去。 “徐大夫,齐儿如何,可有大碍?” “回陛下,齐儿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小亏,不过…” 徐大夫的手一直没松开过我的手腕,一边又看我的脸色。 “不过什么?”高纬急得眉头皱了起来。 徐大夫不慌不忙,又把了一会脉,才点点头说道:“陛下,这…这是喜脉啊…” 高纬又惊又喜,叫道:“啊?什么,喜脉?这么说…朕有孩子了?齐儿怀了我的孩子了!徐大夫,你说的是真的?” 高纬不由分说,扑过来对我又搂又抱。 我心中却轰轰然,不知是悲还是喜? 自己都怀了皇帝的孩子了,再想离开皇宫,回梁安去,必是不能了! 可是毒誓,那个毒誓怎么办? 管他什么毒誓!我狠狠地咬了咬牙! 当下,我唯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好好的养着腹中胎儿,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过往的一切恩怨情仇,刹时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徐大夫赶紧下跪拜道:“微臣恭喜陛下!” “好好,徐大夫,有赏,有重赏!” 高纬乐开了花,我的心里也充满了甜蜜。 小蝶喜滋滋地说道:“难怪小姐老是恶心犯吐,原来是有喜了,太好了,恭喜小姐,恭喜陛下!” “好好,小蝶,有赏,有重赏!” 高纬只会说这一句,神情象极了个大孩子,终于让我忍俊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他见我笑了,也跟着傻笑一阵,可是突然嘴一咧,又放声哭了起来。 “齐儿,这下你不会离开我了吧…不会离开了吧…” 这个高纬,哪有皇帝的样子,这让徐大夫和宫人情何以堪啊? 可是他越是这副模样,我心里越是感动,我终于可以万分确定他对我的爱了啊… “纬儿,你们回来了…”这时,陆夫人匆匆走了进来,“齐儿,这是怎么了?” 我在床上挪挪身子,说道:“母亲,女儿…又回来了…” “回来就好,好好养着,别动,哎,我可怜的女儿…” 陆夫人一脸关切,将我按了回去。 高纬望着陆夫人,喜道:“乳娘,齐儿怀了我的孩子!” “真的?这太好了!”陆夫人一脸惊喜,随即,眉眼间却又似有愁云,“此事不要声张,免得又惹出事端!徐大夫,还请你为皇帝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徐大夫赶紧应承道:“谨遵陆夫人人吩咐,绝不对一个人说起!” 一旁的两个宫女也慌忙说道:“奴婢定当守口如瓶!” 陆夫人细细打量着两个宫女,笑着点点头。 “好,我记下你们了,先退下吧!” 两个宫女躬身而退,徐大夫也告辞离去。 高纬神色疑惑,不明白陆夫人的目的。 “乳娘,为何要保密?如今齐儿都怀了我的孩子,还不能名正言顺的纳为妃嫔吗?” 陆夫人坐在床边,握紧我的手,又将高纬拉到一起,唉声轻叹。 “你刚刚登基,第一个怀上龙胎的人,不是你的皇后,却是你从你父皇手上抢来的女人,这不仅有损你的天子龙威,更会令皇后家族蒙羞啊!” 高纬眉头紧皱,大感惭愧,不敢看我。 “这可如何是好,我怎能一次次地辜负齐儿…” “纬儿,你当了皇帝,当把心思放在朝野之上,不要因为儿女私情,荒废政事,引来臣民不满!齐儿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陆夫人言语淡然,似有打算。 “乳娘,你有什么好的法子?我亏欠齐儿太多了,如今她又有我了的骨肉,我总得给她定个名分,好让她安心啊!”” 高纬有些沮丧,又不无期待。 陆夫人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不过呢,此事待大局安定之后,再议不迟!你初登大宝,最需要的是人心!皇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次是她的父亲出兵,为你赢得了皇位,如今你该好好和她亲近,以示恩宠,切不可行册封之事,否则,你伤了皇后的心,也就是伤了她父亲的心啊!” 高纬哼道:“那又何妨,又不止他一人能担当大将军之位,何况,我已立他女儿为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堂堂一个皇帝,册立妾室,还要他们父女同意?他们两若是敢拂逆圣意,我就废了皇后,再削她父亲兵权!” 陆夫人急道:“纬儿,大局为重,你现在是一国之君,凡事不可莽撞,更当谨言慎行,三思后断,你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可是伤了君臣之义啊!” “哎,我也就在乳娘面前说说…”高纬哀叹连声,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若真依了我,我就册齐儿为皇后,反正我是皇帝,我最爱的女人,自然不能让她仰人鼻息,看人眼色!” 我可没有非分之想,忙劝他:“不要再让皇后伤心了,我愿意听母亲的安排!” 陆夫人很是欣慰,抚着我的手,满目怜爱。 “哎,其实皇后也没几个好过的,历来无宠多皇后啊!历朝历代,皇后的册立,都是为了帮助皇帝稳坐江山,古往今来,哪个皇后的背后,不是能撑起半壁江山的权臣大族?” “那也不尽然!就说汉祖开朝以来,便有好几位布衣皇后呢,吕后,窦后,卫后,不都是平民百姓之女吗?可不象乳娘说的出生于什么大族啊!” “纬儿啊,今日你怎么这么倔?是不是当了皇帝,眼中便没我这个乳娘了?天子独大,往后我再说什么,只怕会惹你厌弃了!” 高纬见惹陆夫人不悦了,忙赔了笑脸。 “乳娘,看你说的,我听你的就是!” 陆夫人没好气地说道:“乳娘的话,你若受用,便听!若不受用,何须勉强?” 高纬连连点头,笑呵呵地说道:“乳娘,你说的对,你说的有理,纬儿听你的,乳娘快别生气了!” 两人相视而笑,尽显浓情厚意。 陆夫人眼中流露的,自然是疼爱与关怀,而高纬表达的,是敬重,还有信认。 我回想起高纬的母亲,她与高纬相处的时候,似乎远远不如陆夫人与高纬的情意深厚! 我倒觉着,陆夫人才更象是高纬的母亲! 28.失信之怒 “皇后驾到!” 又是一个清晨,小蝶正在床边喂我吃药,虎玉真珍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 高纬上朝去了,无人庇佑于我,只好撑着身子,让小蝶扶着,起身相迎。 “恭迎皇后…” 虎玉真珍怒目相对,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情势似乎要食我的肉,啃我的骨。 “好一个不要脸的贱婢,好一招欲擒故纵的奸计!说什么不再返回宫中,却原来只是用来勾引男人的伎俩!贱婢,好一个工于心计的贱婢!” 我心中抖个不停,惶然说道:“皇后,你误会了,我们本来…已经出了京城,可还是被陛下追上了,又有韩将军护驾,我们实在是想走都走不了…” “若成心要走,还有走不了的道理?”虎玉真珍一伸手捏住了我的脸,眼中怒火欲出,“我就知道,你是在哄骗于我,利用我陪你演这出戏,博取皇帝同情,却陷我于不义!” 小蝶见虎玉真珍这架式,也吓坏了,可还是出来相护。 “娘娘,的确是陛下和韩将军阻拦,并非我家小姐反悔啊,还请娘娘明察!” “明察?我向何人明察,是去问皇帝吗?笑话,皇帝本来就一心向着你们,他所说的话,我能相信?莫小齐,你到底还是眷念皇宫,舍不得走!一个连誓言都能当儿戏的人,还有什么话可以让人相信?” 她又说起那毒誓,足可以让我惶惶然不可终生的毒誓,我不知道该怎样辩解了。 “我对皇宫,并无半分眷念,我更害怕,遭受报应,还要祸及皇帝子嗣…皇后,并非我存心违背誓言,只是天意如此,我也无力抗衡啊…” “莫说什么天意,这就是你的诡计!如今,你住进了皇帝的太极殿,日夜与皇帝相伴,不就是你的阴谋吗?莫小齐,你言而无信,我唯愿你们早日应了毒誓!” 她说的‘你们’,是指我和高纬吗? 虎玉真珍的嘴脸异常扭曲,看上去象个恶鬼,明显失去了理智,所以连高纬她也敢诅咒了。 我努力让自己平复心绪,劝自己不要有任何怨言,终究是我出尔反尔,违背誓言在先… “皇后冤枉!若是皇后不信,大可派人将我再送出宫去,派人一路相随,直至将我送回梁安,不再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以此证明我的决心,也好让皇后彻底放心!” “我也再不相信你了,你所做的任何事情,不过就是为了演出苦肉计给皇帝看,莫小齐,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梳儿,替我掌嘴,打烂这张巧言令色,出尔反尔的嘴,看她还敢不敢戏弄于我!” 梳儿应声说是,走了过来,扬起手“啪”的一声,给了我一记耳光。 小蝶大惊,扑上前来。 “你们不能打小姐啊,是奴婢…是奴婢劝小姐回宫的,你们要打就打我吧!” 虎玉真珍冷冷哼道:“卑主贱奴,一丘之貉!有这样的主子,丫头也好不到哪去,两个都给我打!” 梳儿左右开弓,瞬间便给了我们几个耳光。 我眼冒金星,瞬间出现了幻觉... 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永福殿,遭受韩香云和淑玲的折磨… “陛下回宫了!”这时,外面响起通传声。 听到皇帝回来了,梳儿这才住了手。 我也终于从混沌之境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高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所有人躬身而拜。 虎玉真珍却只瞟了高纬一眼,面无表情。 高纬看着我的脸,眼里竟是心疼,忙把我搂在怀里。 “朕此次接齐儿回来,就立过誓,谁再敢动我的齐儿一根头发,我定不饶她!皇后,这是朕给你最后一次警告,以后若谁再欺负齐儿,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虎玉真珍又悲又气,咬牙道,“是废了我,还是杀了我?嗯?别忘了,你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高纬隐忍片刻,扶着我坐到床上,冷面相向。 “居功自傲之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朕念你父亲扶持有功,赏赐无数,又加封为王,你还想怎样?竟然连朕心爱的女人,都要赶出皇宫不成?” 虎玉真珍气道:“我何曾赶她出宫?是她自己惺惺作态,说要离开皇宫!如今怎么又回来了?嗯?可不就是想方设法,装可怜,博同情,将你的心牢牢抓在她的手上么?” 高纬喝斥道:“若不是你逼她出宫,那又何来那条毒誓?” 虎玉真珍愣了片刻,恼羞成怒。 “那条毒誓,只是用来证明她的决心,免得她信口开河,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诓骗于我!” 高纬冷笑连连,“自欺欺人!还说不是你逼她!我也立下了一条毒誓,此生必不违背!” “毒誓,你立了什么毒誓?” “朕立此毒誓,只为齐儿,皇后,要不要听一听?” 虎玉真珍的面色,由凌厉变成了悲愤。 “什么,你竟为她…立下毒誓?” 高纬点点头,紧握着我的手,满目柔情。 “此生我高纬若再负于莫小齐,必遭上天报应,亡国流放,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虎玉真珍惊呆了,泪水夺眶而出。 “堂堂天子,竟以大启为赌注,立下这样一条毒誓?你…你对她痴情一片,又至我于何地?” 高纬淡然笑了笑,说道:“只要你以仁孝之心,妥善管理后宫,你我自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也将永远是大启皇后,一国之母!” “皇后之位不要也罢…世上女子…莫不求夫君独爱己身…我只想要你一颗真心,别的我都不要…” 虎玉真珍摇头不止,泪流满面,痴痴地望着我,不知是妒忌还是羡慕。 “皇后之位,我可以赐给你,但我的心,只属于齐儿一人!” 高纬面色冷凝,对皇后说着冷冰冰的话,却将我搂得紧紧的。 我能体会虎玉真珍此时的心境,并不愿意刻意羞辱于她,忙挣脱了高纬的怀抱。 虎玉真珍几欲崩溃,哭着跑出了太极殿。 梳儿和一众宫人也赶紧退了出去。 高纬对她的冷,对我的暧,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让我的心里很不好过,完全忘了刚刚她赏我的几个耳光。 “你怎能当众令皇后难堪呢,往后她如何在宫中自处,我又如何与她相见?” 高纬却惭愧地说道:“我的好齐儿,我再一次让你受委屈了,我说过的,我不能再让任何人欺负你,齐儿,你再给我一些时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伸手抚摸着高纬的脸庞,久久凝视,心与心贴得更近了。 ............ 思量再三,陆夫人要我先离开皇宫,寻个安稳之地,好好养胎。 不然,虎玉真珍若再动粗,后果难以想象,她可是武将家的女儿,一旦失了轻重,只怕会伤到我腹中的胎儿。 “纬儿,你不用担心,乳娘都安排好了!” 宫门外,高纬拥着我,泣不成声,陆夫人在一旁不停安慰。 “陛下勿念,我离开皇宫,也是好事,不说别的,至少不受人打扰,可以安心养胎!陛下,就不要伤怀了!” 我感受到高纬的关怀,反倒开解起他来了。 高纬松开了手,悲戚地望着我。 “齐儿,我好对不住你啊,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到如今,却还是要把你送走,不能让你享有该有的名分…” 我眼中有些模糊,却淡然一笑。 “陛下多虑了,我心里,可是什么都没想,只盼望着早日为陛下诞下孩儿,这可是件高兴的事,不是吗,陛下?” 高纬连连点头,有了些笑意。 “有妻如你,夫复何求,齐儿,我这一生,爱你一个就够了!” “陛下心中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只是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不然,可要惹皇后生气了!” 我离开后,高纬正好可以修复他与虎玉真珍的感情,这样我心中的愧疚会少许多。 “今日,不提她!”高纬说着,紧握我的手,不肯放开。 此时此刻,没有太多的离别伤感,我更关心的是腹中的孩儿,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陆夫人叹道:“我可怜的女儿,到现在还要东躲西藏,可是窝囊!不过你放心,等到时机成熟,纬儿一定会接你回宫,册立名分,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母亲,女儿不委屈,女儿心里,甜得象蜜一般呢!”我没说假话,或许是即将做母亲的喜悦冲淡了一切怨恨和烦恼。 陆夫人笑容满面,欣慰地直点头。 “天大亮了,该走了,纬儿,你早些回宫去!” 高纬摇摇头,泣道:“你们走了我再回去!” 陆夫人不理他,看看天色,眉头微皱。 “小蝶,扶小姐上车吧,别耽搁了!” 小蝶听了,忙扶着我准备上马车。 高纬急了,就是不肯放开我的手,泪水直流。 “齐儿…我舍不得你啊…要不…我现在就下圣旨,立齐儿为夫人,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她!若皇后刁难,我就废了她!” 我又好言安慰:“陛下切莫一时用气,伤了大局,陛下才立皇后,切莫因为我失了和气!” 陆夫人也劝道:“虎玉氏也不是个坏人,纬儿别总与她斗气!她不过是解了恨,泄了愤也就好了!乳娘也是女人,了解女人的心!说个不好听的话,等到你后宫美人三千的时候,齐儿也会伤心难过的…” “乳娘,你也不信我么,我都发过誓了,这辈子,我只爱齐儿一人!”高纬撅着嘴,大为不悦。 陆夫人呵呵笑道:“好好,当乳娘胡说好了!不过眼下,母子平安,才是头等大事!还是要避开皇后才好,她不知道齐儿怀了身孕,万一哪天失了轻重,伤到腹中胎儿,可就不好了!” 我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如今我一心只在胎儿身上,只求他平安无事,陛下,就听母亲安排,让我安心去养胎吧!” “这就对了,听我的安排,对谁都好,纬儿,别再纠缠不清了,我们该走了!”陆夫人说着,拍了拍高纬的手,催促起来。 高纬依旧不放,无奈问道:“乳娘,要带齐儿去何处?” “我使了些小钱,寻了个庵子,就让齐儿住在那里,暂时避开众人,待生下孩子,再做打算!” “那…那我岂不是见不着我的齐儿了…” “正好,趁这段时间,你好好陪着皇后,免得她向她父亲抱怨,疏远了你们君臣情分!” 高纬抹抹眼泪,与我深情相对。 “都说做皇帝好,我看还不如何做个山野村夫,倒可以与心爱的女子,长厢厮守了!” 陆夫人没好气地说道:“胡说,若真是个山野村夫,你能遇到齐儿这么好的女子?” 高纬长吁口气,傻笑道:“也是,乳娘说得是!” 陆夫人见高纬婆婆妈妈,优柔寡断,便拽着我的手,往车轿上拖去。 车轮声响,扬起一片轻尘,我从窗帘望出去,见高纬咧着嘴,哭得象个孩子。 我心里却甜甜的,那是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29. 佛门遇险 马车驶出了京城,由紫陌大路转入林间小道。 陆夫人与我和小蝶三人,挤在一起,随车颠簸。 清晨行到午时,马车才停了下来,此时,我们已是浑身酸软,疲惫不堪。 下了马车,才发觉面前是一座高山,我们正落在山脚下。 我抬眼望去,就见一座秀丽的高山,山峰叠峦,树木翠绿,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我和小蝶揉着身子骨,舒缓倦意。 陆夫人倒比我们稳健,只稍稍搓搓膝盖,便恢复了体力,抬头向山上眺望。 “母亲给你寻了个好的去处,叫做青云庵,非常安静,风景也好,你大可安心在那里静养。那庵主是个菩萨心肠,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我感激万分,忙道:“母亲费心了,女儿怎过意得去?” 陆夫人笑着嗔怪道:“可是见外!别忘了,我是你母亲,你是我女儿!不过,你们住在这里,当隐姓埋名,不要泄露了身份才好,皇后心妒,怕有耳目,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儿谨记母亲的吩咐!” “庵中我已打点妥当,该是可以放心的!不过你们还是要小心为上,以防万一,小蝶,可要照料好小姐!” 小蝶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好小姐!” 陆夫人点点头,说道:“嗯,凡事谨慎些好,我也会时常来看望你们的,走,上山,半个时辰就能到!” 车夫也随着我们一起上山,帮忙挑抬行李包袱。 一路上,有不少香客沿着山路上上下下,却看不见山中有任何房舍,看来这青云庵果然隐蔽。 我们沿着山路缓缓上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了一座庵寺,门匾上写着“青云庵”三个字。 只见一中年尼姑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菩萨,贫尼可是等候多时了!” 陆夫人笑道:“我怎么担得起菩萨之名,都不敢进你的大门了,你堂上的几尊真菩萨不生我的气才怪!” 那尼姑笑道:“担得起,担得起,你为我们布施了这么多钱财,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再世么?你是渡肉身的菩萨,堂上是渡人心的菩萨,哈哈哈…” 原来是陆夫人行了布施,才为我们安排好这一切啊!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世上也只有亲生母亲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我们随着那庵主进到庵内,我一路打量。 这庵寺不大不小,一间大殿供奉大菩萨,两间小堂供奉小菩萨,院子里就是一圈房子,几间做为香房,几间供尼姑们自己居住。 我放眼张望,一边寻思,揣测着哪间房子给自己居住。 “这些客房都不算好的,院子后头这间才是上房呢…”就听那庵主说道。 说着从最侧面的过道处转了一个弯,后面竟是一小片空旷的小院,又有两间房子,房子后面便是陡峭的石壁,将小院环环包住,与前院分开,很是幽静。 庵主说道:“夫人,小姐,请进来看看。” 她推开了房门,带我们走进房间。 果然这间房不同前院那般简陋,布置装饰得颇为华丽,竟象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 陆夫人赞道:“未曾想,师太还有这么个好地方,真是难为你费心了。” 庵主看了看我,恭维道:“夫人家小姐可真是天仙一般,贫尼都觉着委屈了小姐呢。” 我忙行礼道:“多谢师太安排得如此妥善!” 庵主拉着我的手,说道:“我说仙女般的小姐啊,以后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开口,只要能想得到法子的,我都给你弄来!” 我笑着道谢:“什么都不缺,有劳师太了!” 陆夫人抚了抚我的手,很是放心。 “齐儿,这般妥当,母亲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母亲不敢久留,便先回去了,隔几日再来看你啊!” 庵主亲自送陆夫人下山,陆夫人也正好有话交待于她。 看着陆夫人走下山去,我竟然有些不舍,终究来到京城以后,待自己最亲近的人,便是义母陆夫人了。 甚至于有时一恍惚,我会记不清自己娘亲的样貌,不经意思念娘亲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却是陆夫人的脸,只觉愧疚不已… ........... 自从住进了“青云庵”,每天过得清清闲闲,无所事事,我只管一心养胎。 有时候出来走动散心,看到尼姑们诵经事佛,遇到香客们虔诚膜拜,便也跟着他们一起,诵经拜佛。 这日,小蝶又扶着我来到正殿,礼拜菩萨,却看到一个光头和尚,粗眉大眼,虎背熊腰,正斜在供桌旁,和庵主说说笑笑,不时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 我觉着奇怪,这尼姑庵里怎么会跑出个和尚来,不由得多瞟了几眼。 谁知那和尚看到我,便直钩钩地盯着我,一动不动,连那庵主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不顾了。 我心中一凛,忙避开他的目光,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为腹中胎儿祈福,为家中爹娘,妹妹莫小齐,皇帝高纬,义母陆萱,能想到的人,通通都祈福了一遍! 小蝶抚了抚我,低声说道:“小姐,那和尚怎么贼眼溜溜的,看着怪吓人的…” 我不敢正面瞧过去,只用余光探了一探,就见得他们交头接耳,却又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时不时对着我指指点点。 这让我心下越发不安起来,忙和小蝶走了回去。 谁知那和尚竟跟了过来,小蝶忙拦在他的前面。 “你要做什么?” 那和尚嘿嘿笑着,却没说出一句正经话来。 庵主跟了上来,行礼说道:“阿弥陀佛,这是贫尼的师兄,只是过来串串门,无妨无妨…” 我出于礼节,对他们二人行了佛礼,便拉着小蝶离去。 一整天我都觉得有双眼睛偷窥着我们,不得安宁。 天一黑,我们便关了门,小蝶还用桌子凳子将门窗挡着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心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惊醒。 睁开双眼,却见一片漆黑,伸开双手,却不见五指。 我慌了,摸一摸身边,却连手都伸不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个狭小的空间,四周皆被封闭起来,头顶和身下也只有一尺之余。 我惊出一身冷汗,叫道,“小蝶,小蝶!” 就觉着腿边有什么动了一下,便伸手一摸,是谁的一双腿,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小姐…你在叫我吗…” 我摸到小蝶的双手,便紧紧握着,说道:“快醒醒,小蝶…” 就听小蝶沉默了半晌,开始乱摸起来。 “小姐,我们…我们是在一个箱子里吗?” 小蝶声音惊恐万分,一边“啪啪啪”地拍打起来。 箱子? 是啊,估摸着这轮廓,应该是个大箱子之类的东西。 正在这时,就听得外面有人说道:“美人啊,再忍忍,马上就到了啊!” 我回过神来,更大的恐惧,笼罩全身。 “小蝶…我们…是被人掳走了…” 我的身子在颤抖,言语已是极度无力。 小蝶紧握着我的手,说道:“小姐,莫怕,陆夫人会来救我们的!” 我既悲伤,又惶然,头脑中刹时飞过万千思绪。 “莫非是上天在惩罚我么,我发的毒誓是要应验了吗?” “自从来到京城…小姐经历的磨难还少吗….不过是多此一难…小姐,想想此前…不管有多少折磨…无不逢凶化吉…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事的…” 小蝶的声音哆哆嗦嗦,还强行安慰我,我只好什么也不说,强装镇定,免得让恐惧加倍。 我情不自禁地祈求起菩萨来,这些日子,身居庵庙,耳濡目染,对神灵的敬畏与仰慕,又多了一层! 箱子终于停了下来,不再摇晃,一丝光线透了进来,箱子被打开了。 我想要起身,却发觉身子酸软,根本站不起来。 小蝶也不比我好到哪去,可她总想保护我,硬是拼了力气,挣扎着爬出了箱子。 箱子外面站着的人,就是白天和庵主一起说笑的那个和尚。 “两位美人,你们中了迷香,一时半会是站不起来的。” 和尚咧嘴淫笑着,一又眼睛色迷迷地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小蝶骂道:“亏你还是出家人,就不怕佛祖惩罚吗?” “不怕,不怕!!” 那和尚说罢,将我抱出箱子,摆在床上,就往我身上扑。 我浑身无力,竟然连挣扎都不会了,只得警告他。 “我有身孕…你这般胡来…闹出一尸两命…会下地狱的…” 那和尚听得这话,一弹而起,重新审视着我,这才注意到我微微突起的肚子。 “晦气,真是晦气,那贼尼姑,竟没说起此事,白诓我六十贯!”和尚扫兴地说着,又转头对小蝶说道,“那今日你来陪我!” 小蝶已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到桌上有一把剪子,便一把抓在手上,挡在身前。 “走开,不要过来…” 那和尚慢慢逼进,说道:“我看你走路都走不稳,还能杀了我不成?” 小蝶急了,拿起剪刀往自己手臂上一划,顿时鲜血染红了整条手臂。 “你看到了吗,你看我能不能杀人?” 那和尚一脸无奈,眉头紧皱,兴致顿失。 “疯了,疯了,不过就是要你们陪我快活快活,还拼了命了?” 和尚一边骂,一边从他屋中翻找,最后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个布包,丢给小蝶。 “晦气,你自己上点药,别死在我房里!我庙里美人多的是,你们以为没人陪我?” 和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了出去,只见两扇门“嗖”地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墙。 我这才松了口气,强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想去看看小蝶的伤势。 “小姐,我没事,还好,那和尚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小蝶挪到床边,把那个布包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药粉。 我忙颤抖着双手,把粉末倒在她的伤口上。 或许小蝶说得对,这和尚倒也是个重视人命的人,只是风流成性,在佛门里修成了个半佛半魔的采花贼。 ............ 我和小蝶被关在这间屋子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与世隔绝。 油灯微弱,勉强能看清置身之地,地上和墙面粗糙不平,仿似是个石窟。 就这样,在苦闷焦躁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油灯燃尽,看到石门下透入的光影,方知现在是白天。 “呯呯呯~~” “有人吗?来人啊,救救我们!!” 小蝶拍打着石门,大声呼喊。 然而直到力气用尽,也没有任何作用,外面依旧静悄悄的。 “小姐,不用担心,陆夫人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这话,不知是她说的第几次了,我从一开始的期待,直到听得麻木,心中的惶恐有增无减。 怕是这密闭的空间,让我胡思乱想,越发惶惶然不可终日了。 “小蝶,我教你念经吧,一切顺其自然…” 小蝶摸索着走到床边,偎着我坐了下来,随我一起诵起经来。 很快,两颗焦灼不安的心,开始平复了。 “轰~” 石门开了,那和尚掌着灯,出现在我们面前。 小蝶“嗖”地冲了过去,对着外面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 和尚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扔在床上,又把门关上了。 “饿了吧,给你们的…”和尚说着,将个篮子放在桌上。 飘来一股香味,想必里面有些饭菜,惹得我直咽口水,终究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是贼人的东西,我是不会吃的,我要保持我的气节,不能让他得逞。 “大师慈悲,放我们出去吧,不然我们二人,宁愿饿死在这里…” “呼~”他吐了口气,飘到我的脸上,我差点吐了。 这和尚是喝了酒的,又杂着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的味道,着实恶心。 “饿死就饿死,不过饿死之前,我可得受用受用…” 他咧嘴笑着,朝我们逼来。 我想着昨晚他的善性,又见他面目并非凶神恶煞,相由心生,骨子里定藏着良善,如此,必有劝解之法。 “淫心不除,尘不可出,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大师已入佛门,怎可破戒,毁了自己的修为?” 他愣了愣,脚步就此立住,想必是听了我的佛言禅语,才知我也是修佛之人。 “嘿嘿,我对不起佛,但也不能对不起我那六十贯啊…” 他又近了几步,小蝶忙挡在我面前喝斥。 “六十贯算什么?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家小姐给你六百贯都不在话下!!” 他抠抠嘴,不过眨眼一念,随即摇头大笑。 “我这佛寺,也不在乎那六百贯,这可是皇家下敕令建造的,用不完的钱!!” “皇家?”小蝶一听,言语中多了几分惊喜,“那你还不把我们放了,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 “小蝶!!陆夫人说过的话,别忘了!!”我赶紧打断了小蝶的话,怕她透露了我的身分,惹来不可知的后患。 那和尚伸出手来,托着我的脸庞,打量起来。 小蝶急道:“臭和尚,我家小姐有孕在身,若有个好歹,你必不能活!” “嘿,顾不得了,怪只怪你家小姐生得太美啰!” 他色心不禁,我恐难全,只得双手合什,抱着最后的信念,感化他,唤醒他! “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根本成淫,轮转三途,必不能出…” 他的手放了下去,色眯眯的眼神也不见了,就这么怔怔地看了我半晌。 最终,他吐了口气,点点头,转身朝石门走去。 小蝶喜出望外,又劝道:“大师若将我们放了,那六百贯必定会给你的,我家小姐性善,可是个菩萨,不会追究你的啊!” 和尚稍有停顿,但很快便开了门,走了出去,之后,石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30.胡僧昙献 门缝的光影明了暗,暗了明,又过一日。 我和小蝶依然靠着诵经安慰己身,勉强度日。 “咚…” 突然外面变得嘈杂起来。 “…到底在哪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是陆夫人来了! 又听那和尚说道:“夫人,你女儿就在这里…” 我和小蝶慌忙靠近石门,一边拍打一边叫喊。 “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轰~” 石门开了,陆夫人冲了进来,在她身后,一队官兵正押着那贼和尚。 “齐儿,小蝶…” “母亲!”我抱着陆夫人,大哭起来。 这一刻,我与她的母女之情,超过了亲娘的情义! “我可怜的女儿,怎么这般命苦,到哪里都有受不完的罪,原想着送你到庵子里,有菩萨保佑,谁知菩萨都不长眼,偏挑了些坏人来折磨你,母亲好不心痛!” 陆夫人拥着我,泪水决堤。 小蝶在一旁更咽道:“夫人,这和尚见小姐美貌,起了色心,便买通了青云庵庵主,将我们掳了过来,锁在这里,夫人,可要替小姐讨个公道啊!” 陆夫人连连点头,对身边一将军模样的人叮嘱。 “天宗,我有几句要紧话要问,你带他们在外面等着就好,只把这和尚留下!” 这将军是陆夫人的儿子,名叫骆天宗,他听了陆夫人的话,便带着官兵退了出去。 那和尚垂头丧气,不敢看我们,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皮开肉绽,看来吃了不少苦头,受了应有的报应。 陆夫人上下打量着我,问道:“这和尚可有对你做了什么?” 我摇摇头,说道:“这和尚知道我怀了身孕,倒也没有胡来,母亲,大可放心…” 陆夫人松了口气,又摸了摸我肚子,问道:“腹中胎儿…可是无恙?” 我点点头,说道:“菩萨保佑,胎儿并无异样…” 陆夫人彻底放了心,拍拍胸口,有了笑意。 “菩萨终究做了件好事,不然,我一把火烧了这座寺庙!” 我怕她怪罪菩萨,忙道:“菩萨自有大功德,母亲,不能因为女儿的事,迁怒于神灵啊!” 陆夫人缓缓点头,看了看一旁的和尚,面色幽幽。 “我自然不敢问神灵的罪,不过,这个淫贼,不能轻饶!女儿,你说如何处置他?” 我也瞟了和尚一眼,回想起他恶里藏善,魔中有佛,也不想太过追究。 “这和尚倒也并非大恶之人,只是出家之人,犯淫乱之事,女儿倒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陆夫人斜眼看看他,话中带着几分戏谑。 “和尚,你自己说,出家人犯淫戒,该如何处置?” 和尚吱唔道:“自当由佛祖惩处…贫僧犯了淫戒…终会入炮烙地狱…受尽无量苦…” 陆夫人冷笑道:“胡说八道!入地狱之后的事,谁能知道?依我看,就该现世受阉割之刑,送去皇宫,当太监去!” 我见陆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一时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和尚却吓得脸色煞白,慌慌张张从床下摸出个东西,似是个什么文书类,跪在陆夫人面前。 “求夫人,看在太上皇帝的面子上,放过贫僧吧!” 陆夫人接过来一看,愣了一愣。 我细看去,那竟是张诏书,又想起和尚说这是皇家寺庙,便明白了陆夫人惊愕的原因了。 “昙献?太上皇帝赐你法号,还赐了这座相轮寺给你?” 陆夫人重新审视起和尚来,原来这和尚是寺庙的住持,名叫昙献! 昙献和尚磕头连连,求道:“正是,求夫人开恩!” “别以为这诏书能吓到我,太上皇帝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明日我就禀明太上皇帝,取你狗命!” 陆夫人将诏书收好,塞于袖中。 昙献和尚听了这话,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上。 这时,骆天宗入内说道:“母亲,又搜出好些女子,都是被这淫贼囚禁在寺庙的!” “好个色胆包天的和尚,你就等着受死吧,来人,将他锁在这里,听候发落!” 陆夫人一声令下,官兵们便七手八脚,把昙献和尚绑在了密室里。 陆夫人扶着我,情意款款,一起走到大殿,便看到一众女子,约有十几人,正齐齐聚在大殿之内,面色憔悴,悲鸣不已。 陆夫人望着一众香客,又看了看堂上菩萨神像,深思片刻。 “诸位,此事已经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这寺庙之中,皆为仁善之众,却也难免有居心不良之人,打着菩萨的旗号,行邪魔歪道之事,如今,奸邪之徒已绳之以法,自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以还菩萨清白,以还佛门清净!日后,相轮寺依然是佛门圣地,依然可保四方平安!”陆夫人面带微笑,言语朗朗。 我心中很是敬佩,陆夫人的智慧。 这相轮寺是太上皇帝下旨建造的,必须要保得皇家颜面,又要挽回佛门的声誉啊! 一众香客听了陆夫人的话,疑虑顿消,皆恢复了常态,又虔诚的膜拜起来。 我既然听懂了陆夫人的话中之意,便走到了那些获救的女子面前。 “得菩萨庇佑,我们才逃离苦难,重见天日,姐妹们,我们当拜谢各位菩萨恩德才是!” 说完我双手合什,走到菩萨神像面前,跪于莆团,拜了三拜。 众女子便跟着我一起,跪在菩萨面前,感谢神灵。 这时,众人拖出一瑟瑟发抖之人,跪倒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是那青云庵庵主。 陆夫人恨恨说道:“女儿啊,这青云庵的尼姑,可不是个善类,你说怎么处置她,只依你的!” 那庵主挪到我面前,哭着说道:“小姐貌若天仙,必有天人心怀,请小姐发发慈悲,饶了贫尼吧!” 我心软,见她可怜之极,早忘了自己受的苦了。 “母亲,终究她也只是图些钱财,不曾谋害人命,就将她赶出青云庵,免得辱了佛门!” 那庵主急了,磕破了头。 “夫人,小姐,我那庵子虽小,可都是我一砖一瓦用心血堆砌起来的啊,请让我留在庵子里吧,我一定诚心忏悔,用我的残生积德消业,行善补过~~” 我终是于心不忍,便拉她起来。 “本也是个苦命的人,该由菩萨度你,你若要留在庵子里,却不能再当庵主,方能见你的悔过之心!从此你只是庵中普通的尼姑,听命于别人,你可愿意?” 庵主不停点头,哭道:“只要让我天天在菩萨面前,忏悔我的罪过,我就心满意足了!若能继续为世人传经布道,就是我无量功德了!” 我想她必会悔过,倒也满意,但又怕自作主张,忽视了陆夫人,便讨她主意。 “母亲,这样可好?” 陆夫人笑道:“如此也好,我的女儿,自然最有善心,就给她一条生路吧,明日,母亲就找个妥当的人去接管青云庵!” 此事,可谓圆满收场,大快人心,正应了两句老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这个公正的审判,仅仅只是对青云庵庵主,而对那个昙献和尚来说,却并非如此…… ........... 冬日渐远,春回大地,相轮寺被一片春花浪漫紧紧包围。 这里,也成了我新的栖身之地。 陆夫人在寺庙里,给我备妥了两间香房,添了几个仆人服侍,而她自己,也几乎每日与我相伴,只是偶尔才回宫一趟。 我想,是她担心我的安危,才留在了这里,更让我体会到她的无微不至,与她再没有什么距离,用小蝶的话说,陆夫人不是亲娘,却胜似亲娘了。 那昙献和尚也脱胎换骨,每日身披袈裟,一副菩萨面相,直让人忘了,他曾犯过的罪行了! 自然,佛门净地,任谁都会得到感化,摒弃旧恶,立地成佛吧! “乳娘,齐儿!” 这日,我们正吃着茶点,高纬来了。 我连忙起身,就要行礼:“拜见陛下…” 高纬却一把抱住我,搂在怀中,久久不肯放松。 “可想死我了!” 陆夫人嗔怪道:“小心腹中胎儿啊~~” 高纬这才回过神来,忙松开了我,轻轻抚着她越发隆起的肚子,不甚欢喜。 他扶着我刚刚坐下,昙献和尚又匆匆来拜。 昙献大骇,大齐皇帝不声不响地就来到了相轮寺,自己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岂不怠慢,便赶紧弯腰躬身,双手合什, “相轮寺住持昙献拜见陛下,祝吾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高纬皱起眉头,似是不解,毕竟昙献只是弯腰躬身,双手合什,怕是对皇帝失了礼数。 陆夫人知他疑惑,便笑道:“沙门不敬帝王,历来如此,出家人只跪拜佛祖!” 高纬释疑,点了点头。 “无妨,只要见到我的齐儿安然无恙,朕就放心了,你….你叫什么?” 不待昙献答复,陆夫人接过话来,说道:“纬儿,他叫昙献!这些日子,齐儿一直在这里静养,他算是尽心的!” 陆夫人的话,自有用意,率先向皇帝说了昙献的好,自然是不想高纬知道他的恶。 我怕小蝶心有疑惑,便看了她一眼,她会意,朝我笑着点头,保持沉默。 高纬欣然笑道:“好,昙献,嗯,朕记住你了,待到朕的孩儿生下来以后,朕定重重赏你!” “谢陛下隆恩!”昙献急忙又拜,不过这一次,他一直不敢抬头,脸色很是难看。 我想,他此时心里定是惶然不安的,他才知道,我怀的是皇帝的孩儿,若被皇帝知道,他对我所作所为,定是性命不保… 陆萱夫人笑了笑,从袖中摸出那张旧诏书来。 “纬儿,这相轮寺还是你父皇下诏修建的呢!” 高纬看了看诏书,缓缓点头,笑道:“如今世人信奉佛教,一心向善,这是好事,嗯,这也是父皇的功德,对吧,乳娘!” 陆夫人笑着点头,说道:“只是这座寺庙,年久失修,有些破败,就连菩萨的金身,都暗淡了不少,实在是有损神威啊~” 高纬想了想,问道:“若是整修一新,需要多少钱财?昙献,你说说?” “是,陛下!”昙献和尚掐着手指,算了算,答道,“回陛下,约需钱两千贯!” 高纬哦了一声,说道:“两千贯?够吗?” 昙献忙道:“贫僧粗略估算了一下,该是够了!” “这样吧!”高纬看看众人,信口说道,“朕给你三千贯,你把寺庙翻新,菩萨塑金,另外,再修一间更好的屋子,让齐儿住得舒舒服服,妥妥当当,听到了吗?” 昙献面色终于绽开了,又拜:“谢陛下圣恩!贫僧定当尽心尽力办好此事!” 高纬摸着我的肚子,笑道:“齐儿你知道么,朕马上就要做两个孩子的父皇了,哈哈哈~” 我愣了,不解问道:“陛下何故说是两个孩儿?” 高纬神秘一笑,说道:“皇后也有了身孕了!” 陆夫人甚是高兴,抚着胸口说道:“哎呦,真是…真是大喜啊!皇后也怀了龙胎了!” “恭喜陛下…”我口是心非,只因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我自己本就无名无份,生下的孩儿又要何时才能正名? 高纬没有发现我神情中的变化,依旧欣喜。 “昙献,即日起,你便号令众僧,为朕的两个孩儿祈福,祈求神灵保佑朕的孩儿平安降生!” 昙献赶紧答道:“贫僧谨遵圣意!” 我心有顾虑,怕是流于面色,高纬终于注意到我的沉默。 “出去走走,老闷在房子里对身子不好,对朕的孩儿也不好!” 他让我依偎在怀里,走出去透气,却不知道我为何愁上眉头。 陆夫人知道我们又有多少情话要说,便留在房子里,向昙献交待着什么。 高纬见我一言不发,关切问道:“齐儿,是腹中孩儿让你不舒服吗?” 我望着山中烂漫野花,勉强一笑,却不看他,也不答话。 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方可表达心中的愁绪。 小蝶拿着披风跟了出来,眼眸波动,她定是知道我的心思。 “陛下,皇后有了身孕,岂不是我家小姐又多了一层凶险?” 高纬一愣,信口说道:“这是什么话,齐儿比皇后先有身孕,皇后敢乱来,我可不饶她!” 小蝶嘟噜道:“让人担心的正是这个啊,陛下…皇后尚未诞下子嗣,倒让我家小姐抢了先,待到皇后的孩儿出生,岂不是折损了他们母子的威仪?” 高纬听明白了小蝶的话,半晌无语。 我知他又为难了,心里也变得更加难过… 其实,我自己受苦受累都不要紧,可我希望,我的孩儿能够名正言顺的,享受他应有的一切啊! 不止是高纬给他的父爱,还有作为皇子的荣华富贵! 这是我一个母亲的愿望啊! 可是高纬依然软弱,他对我的爱,依然只流于嘴角,尚不如陆夫人给我的关爱… “小蝶,别担心,母亲会为我安排好一切的!” 31.皇子高乐 肚子越来越大了,腹中胎儿时不时闹些动静,似是在与我传递着情意一般,这让我越发激动,也越发高兴了,母性驱使我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为它祈福消灾,平安降生于这个世上。 昙献和尚捧着一些佛经,走进了我的屋子。 “莫家小姐,你要的经文,贫僧备好了!” 昙献说着,命人将一叠佛经放在了桌案上。 我点头示意,说道:“有劳大师了…对了,我母亲一大早就回宫去了,大师可曾知晓?” 昙献笑盈盈地答道:“贫僧已知晓,陆夫人昨晚就告知贫僧了!” 我沉默片刻,对“昨晚”二字有些猜忌,避开昙献的目光,只看着桌案上的佛经。 小蝶扶着我坐于凳上,又把经书一本本递给我。 “我想…为我的孩儿祈福,不知该诵哪些经文呢…劳大师指点…”我翻看着经书问他。 昙献忙道:“佛法达万象,度万物,只要心中有佛,不论哪篇经文都会保佑腹中胎儿的!” 我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又细细审视起经文来。 “你定是无心,才如此敷衍我家小姐,若随意哪篇经文就可以普渡众生万物,佛祖又何必要写出这千千万万本佛经来?”小蝶没好气地怼他,一边抚着手腕上的疤痕,故意示给昙献看。 那是我们被昙献掳来的当晚,她为求自保,用剪刀划伤的。 昙献汗颜,笑得很难看。 “小蝶姑娘言之有理!佛经万千,各有所达,只是小姐身怀六甲,当静养才是,若劳心伤神,反倒对胎儿不利,所以贫僧,才不敢让小姐诵读太多佛经,何况,贫僧每日率众僧日夜诵唱佛经,只为保佑胎儿,如今已是佛法加持,必能顺顺利利诞下孩子的!” 我念他苦劳,心有感激,说道:“大师费心了!” “贫僧应该做的,这也是陆夫人的意思!” 昙献说着,微躬其身,浅礼而出,怕是待久了,也无颜面对我们吧。 小蝶也对几个仆人说道:“姐姐们各自歇着吧,这里有我服侍就好了!” 几个仆人应声说好,便也一一出去了。 “小蝶…” 我见他们走远,再无外人,想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听听小蝶的见解。 终究,自己是被这个昙献和尚掳过来的,何以陆夫人不加之以罪,反倒对他呵护有加了? 每回陆夫人与昙献相对,眼里总是暗藏情意,凭我作为女人的直觉,总觉得陆夫人和他有些暧昧不清呢… “小姐,你定是要问陆夫人和这淫贼的事?” 小蝶知我心境,直言不讳。 我横了她一眼,喃喃说道:“别这样说…他是淫贼…那陆夫人又是什么?” 小蝶笑了笑,叹气:“小姐也看出陆夫人对他有情?怕正是如此,所以才免了他的罪过!” “陆夫人她怎会看上一个和尚…何况还是个色胆包天的和尚…” “陆夫人又不信佛啊菩萨的,所以只好亲自度化他了!” “别说这样的戏谑之言,可是对陆夫人不敬!” 我对陆夫人的敬重与感恩,不比自己的亲娘少,所以小蝶没个正经,着实让我生气。 小蝶点了点头,收敛了笑容。 “男女之情,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小蝶这话倒也不假,若不是这般捉摸不透,我又怎么会稀里糊涂地成了高纬的女人! ....... 陆夫人这次离开,足有两月有余,期间一直不曾上山看我。 我知道,高纬登基以后,将陆夫人晋为侍中,这似是一个掌握朝政的重职,她一定是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吧! 相轮寺里,我每日诵读佛经,为腹中胎儿祈福。 细细算来,已有身孕九月之余,怕再过不了多久,就要临盆了。 “佛祖保佑,佑我腹中胎儿前业尽消,平安降生,多福多寿,一世安康!” 我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但还是坚持来到大雄宝殿,跪在蒲团之上,虔诚向菩萨祷告。 小蝶不敢大意,一直紧挨在我旁边,怕有个闪失。 “小姐,快起来吧,当心腹中的胎儿啊~~” 昙献和尚也谨慎立于一旁,听了小蝶的话,忙伸手搀扶。 我轻轻推开昙献的手,说道:“容我再念一句~” 二人只得依了我,静候一旁。 “再求菩萨,保佑皇后和她的孩儿,如我腹中孩儿一般,平安降生于世,一生安康!” 小蝶见我拜完了,这才扶着我站了起来。 “小姐,你替皇后祈福做什么?往日里,她可没少为难你!” 我只笑了笑,没有作答。 昙献说道:“为别人求福报,自然也是为自己积福!” “我家小姐心如圣露,哪有这等私心?”小蝶怼了他一句。 昙献忙笑道:“贫僧不是质疑小姐的好意,只是因果有报,小姐种了善因,自生善果,又为腹中胎儿添了一分福报了!” 小蝶瞟了他一眼,哼道:“这倒是句中听的话!” 我看看二人,说出本意。 “我是有私心,我只希望,皇后诞下孩儿,体会身为人母的苦心,从此也能善待我的孩儿,终究皇后,才是孩儿的嫡母!” 昙献点点头,正声说道:“小姐所说,岂不正是我所说的善因善果?!” 我稍有迟疑,仔细回味着昙献的话,悟了。 “齐儿,小蝶~~” 门口传来熟悉又温暖的声音,陆夫人终于来了。 只是她手上缠着纱布,似是受了重伤。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我心里一急,忘了大腹不便,就要奔过去。 陆夫人慌忙伸出手,快步走过来,扶住了我。 “无妨,擦破点皮,别担心!” 我见她缩着那只手,只用一只手抚我,就知那并不是什么小伤。 昙献眉头紧皱,关切问道:“夫人,要不要紧,庙里有上等好药…” 陆夫人看看手,又看看他,嫣然一笑。 “你有什么好药,可比皇宫里太医还要高明?” “夫人说的也是,呵呵呵…”昙献点着头傻笑。 我已知悉他和陆夫人的情义,便猜着情浓爱暧,更是能治病的良药。 陆夫人看看我的肚子,不胜关怀,扶着我往屋里走。 昙献也一直紧跟在我们身后。 “你侍奉佛祖去吧,别跟着我们了!” “是,夫人!”昙献也知趣,躬身退去,不扰我们说话。 陆夫人见他走了,才吐露一切。 “这短短两月,宫里发生了很多事,我想,还是该让你知道才好…” 我没想太多,有陆夫人为我打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只是有些担心她的处境。 “母亲,可是为此受了伤?” 陆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平日明晰的眼眸里,透着些许疲惫。 “是我自己失了分寸,不该帮纬儿批了帝王疏,太上皇一怒之下,要立俨皇子为新帝,我这才自伤手腕,负荆请罪,勉强将此事平息下去…” 这话吓得我和小蝶目瞪口呆,都不知说什么了。 伴君如伴虎,即便是陆夫人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也会有这样艰险的处境… 陆夫人见我惶然于色,又笑着安慰。 “不用为母亲担心,太上皇素来敬重我的,他见我自残,心疼不已,急得当场撕下龙袍,为我止血,他不会为难我的,只是…俨皇子那边,野心太大,再加上他的谋臣怂恿,难免会与有一场纷争…” 我听得毛骨悚然,急道:“那陛下会不会有凶险?” 陆夫人嘘了口气,良久才摇摇头。 “暂时无忧,纬儿已让皇后发出信函,夺情起复,请她父亲回京,到时候,有重兵在握,自然少了一层凶险…不过,为了拉拢群臣,纬儿他…又娶了几位夫人,还…册了一些嫔妾,都是朝廷重臣的女儿,对纬儿的皇位大有帮助…”(夺情起复:大臣丁忧期间,皇帝用夺情起复之礼,召回朝堂,不用守孝) 什么? 高纬又娶了夫人,册了妃嫔? 我的心里刹时涌起一股寒流,串到全身,只觉得冷… “女儿啊,要怪就怪我,是我的主意,你知道的,他谁都不喜欢,只爱你一个,可是身为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他的皇位,你一定要体谅母亲,更不要怨他啊…” 陆夫人直直地看着我,面色惭愧,我自然不忍责备。 为了高纬的皇位,牺牲我算什么? 但我真的希望,只要把一切最好的东西,给到我的孩儿,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 我终于生了,那一夜,经历过撕心拆骨的痛,才知道以往遭受过的一切折磨,只不过是这种痛苦的一半。 卯时天光,他降生了,随着他的一声啼哭,我的身心才舒缓了下来。 但这是我的涅槃,血的洗礼,我的心里充满了幸福与圆满! 从此,我的人生多了一个孩子,那是比我自己更宝贵的生命,可以让我为之付出一切… “女儿啊,你有福啊,是个皇子哦…” 陆夫人紧握着我的手,眼里噙满泪水,这一夜,她可是一直守在我的身旁,忙这忙那,这让我泪流满面,说不出的感动。 一旁的产婆抱着婴儿,躬着身子,以便让我看见孩子。 我见他皮肤很红,还皱巴巴的,只顾闭着眼,张着嘴,哭得惊天动地,好不可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 产婆会意,哄着递过来:“让娘亲抱抱,娘亲抱抱…” 陆夫人摆摆手,劝道:“看看就好,你自己也累坏了…” 这话不假,我只觉得筋疲力尽,实在不便照顾儿子。 “陛下…不可进血光之地啊…” 外面有些嘈杂,似是崔公公的声音,这让我顿时想起了过往之事,纠结于心。 陆夫人似是知道我的心思,抚着我笑了笑。 “纬儿做了皇帝,赦免了崔公公,女儿啊,一切都过去了,你别怨他,要怪只怪纬儿,谁让他对你一见钟情,连累了好多无辜的人…” “母亲,崔公公于我有恩,我怎会怨他?” 我不想怨崔公公,终究,高纬这个始作俑者,我都已经原谅了。 一众仆人忙了一阵,打扫屋子,又有僧人念经,似是洗净血光之气,佑人平安。 “好了,请陛下进来吧!”陆夫人见一切妥当,才命人请他们进来。 高纬几乎是冲了进来,眉毛都笑弯了,有些粗鲁地从产婆手中抢过儿子。 “太好了,太好了,朕有了第一个皇子!”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襁褓中的孩子身上,都不曾多看我几眼,这让我有些生气。 不过转念我又释然了,我甚至暗自遐想,如果此时有难,我只能救一人,我一定会选儿子,而不会选择高纬,这么一想,我竟然有些自责… “老奴恭喜莫家小姐,为陛下诞下皇子…” 崔公公的声音将我从冥想中催醒过来,我向他望去,他正卑躬屈膝,面色有些无所适从。 我怕他难堪,忙道:“谢崔大人,当初若不是你赐我十六字箴言,我怕是难得熬过那些日子…” 崔公公脸皮抽了一下,泪水突然流了出来。 陆夫人嗔笑道:“我早说了,我女儿是个活菩萨,只记你的好,你现在信了吧!” “老奴惭愧啊…” 崔公公不停地抹着泪,面容却绽开了,我想他心里一定好过了不少。 “别说这话,若不是你千里迢迢跑到梁安,帮我打探莫家人的消息,我又怎会遇到这么好的女儿,再续前缘呢,我们都得感谢你啊!” 陆夫人的话,也让我知道,她与崔公公早有着深厚的情义,那我更得放下一切嗔恨怨痴,善待于他。 高纬侧坐床边,看了半天儿子,一直笑得合不拢嘴,无视我们的存在。 “太好了,我也有孩儿了,我也当父皇了….” 小蝶责怪道:“陛下,这都是我家小姐的功劳,陛下可别忘了呀!” 高纬这才用手抚着我的脸庞,有些敷衍。 “我的好齐儿,真是让你受累了!” 我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好开心,终于平安生下了孩儿,陛下的孩儿!” 高纬连连点头,紧紧握着我的手,洒了几滴眼泪。 陆夫人说道:“齐儿现在最需要静养,可不能多和她说话,纬儿,让齐儿歇着吧!” 高纬松开了我,抱起儿子,仔细端详起来,兴奋不已。 “乳娘,你看,我的儿子长得多象我啊!” 陆夫人撇嘴笑道:“你的儿子当然象你了,赶紧给他起个好名字吧!” 儿子倒与高纬亲近,在他手上不哭不闹,脸上似有笑意。 “惟愿我的儿子一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便叫...便叫高乐吧…” “高乐,甚好!乐儿乖,让你父皇回宫去吧,改天再来看你好不好啊…” 陆夫人说着,伸手将婴儿抱了回来。 高纬有些不舍,说道:“崔公公,你不如也留在寺中,好生照看母子二人!” 崔公公忙应道:“是,陛下!” 陆夫人却说道:“不可,崔大人每日伺候皇帝早朝,是不能离开的,不然会让人生疑!乐儿成了你的第一个皇子,这让皇后知道了,只怕要拼命!” 崔公公点头说道:“陆夫人言之有理,老奴还是陪陛下一同回宫吧!” 高纬这才细细端祥起我来,面有不舍。 “齐儿,再等几日,朕定带着诏书,封你为朕的夫人,接你回皇宫!” “谢陛下厚爱!”我信口说着,心里并无奢望,此刻我只在乎自己的孩儿。 陆夫人又催促道:“你赶紧回宫吧,这里有乳娘,一切不用担心!” 高纬点点头,又看了看我和孩子,依依不舍走出了相轮寺,踏上回宫之路。 32.分别之痛 我生完孩子后,陆夫人一直陪在我身边,怕我有任何闪失,总是细心呵护。 我也从她口中,知道了俨皇子的一些事。 俨皇子年纪尚幼,就已经娶了王妃,是赵郡李氏家的女儿,而王妃的姐姐,就在不久前嫁给了高纬,册位昭仪! 我明白这样的婚姻,又是一场政治较量! 赵郡李氏,世代大族,历来就有“李氏可定半壁江山”的美誉,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高纬这个皇帝,一个嫁给俨皇子,明眼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玄妙。 而俨皇子的婚姻,都是太上皇安排的,我都能猜出来他对俨皇子的的私心,何况朝中大臣? 这也是为什么稚气未脱的俨皇子,会有这么大的野心,敢与高纬争权,他的背后有太上皇和谋臣为其撑腰啊… “乳娘…齐儿…” 这日,陆夫人正轻拍着乐儿,哄他在小床上睡午觉。 而我靠坐在床上,小蝶正服侍我吃着月子羹。 高纬突然冲了进来,面色慌张,打破了安逸祥和。 “皇后生了,生了一个公主!!” 陆夫人惊呼:“尚未足月,怎么这么早就生了?” 高纬愁容满面,缓缓点头。 “不知何故,高俨知道了齐儿生子的事,故意让他的王妃说给皇后听,皇后一激动,动了胎气,便早产了…” 陆夫人啊了一声,急道:“皇后母子平安吗?” “太医说了,没有大碍,只是如今,皇后吵着要来相轮寺,誓要一探究竟!还说,如果看到齐儿真的生了皇子,就要和小公主自尽,从此不受我愚弄!” 高纬垂头丧气,怏怏地坐到了我旁边。 我惊愕不已,随即愁上心头。 “皇后何必如此?她何苦要为难我,又何苦要为难她自己的女儿?” 陆夫人是过来人,最知悉女人的心思,摇头叹息。 “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常会变得固执偏激,她害怕自己的孩子,受到皇帝冷落,不得恩宠!何况她生的是女儿,你生的是皇子,怎不让她又妒又恨呢?” 高纬无可奈何,叹道:“乳娘说的在理,可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呢?明日她便要来寺中…这要是见到乐儿…她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陆夫人深思良久,难以决断。 “如今你和高俨相互对峙,他的党羽也日渐多了起来,对你非常不利,若还不想办法把皇后父亲召回京城,只怕难以应对,当下之急,是安抚好皇后,切莫惹怒她,更不可惹怒她父亲!” 高纬懂了一半,又追问道:“那眼下该怎么办,是要让齐儿带着乐儿,躲到别的地方去吗?” 陆夫人摇摇头,吐了口气。 “齐儿不能躲,躲了更让皇后生疑!既然她是来验证皇子的事情,那我们就先把乐儿藏好,绝不能让她看见!至于齐儿,不仅不能躲,还要一如往常,不露半点痕迹,到时候我们就一口咬定,是高俨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借以孤立你这个皇帝,这样她一定会相信,只是高俨的阴谋!” 高纬听了个明白,赞道:“乳娘想得周到,只是…要委屈齐儿和乐儿了…” 我揣测着陆夫人的话,心中又惶然,又悲戚,眼睛迷离了,喉咙也紧了。 “母亲所言,便是我要与乐儿分开吗?” 陆夫人点点头,安慰道:“只是权宜之计,暂且先躲些日子!” “乐儿…”我没想到会有此变故,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泪水,打湿床枕。 高纬搂着我说道:“齐儿,别难过,我何尝舍得我们的孩儿?只是事关重大,不得已先躲几天,待一切安稳下来,我一定把乐儿接回来!” 陆夫人朝门外望了望,说道:“事不宜迟,当早做打算,我先将乐儿抱下山,安顿好,晚了就不好办了!” 高纬也看看外面,点头说道:“乳娘说的是,早些安排妥当也好!” 陆夫人又吩咐道:“小蝶,准备几身乐儿的衣服,我带他下山去!” 小蝶赶紧走到里屋,收拾起来。 我抱着高乐,亲个不停,紧紧搂在怀中,生怕放手就会失去他。 陆夫人抚了抚我,叹道:“齐儿,放心交给母亲吧,过不了几天,母亲就带乐儿回来!” 我却万般不舍,就是不肯松手。 陆夫人一咬牙,硬是从我手中将高乐夺了过去。 这一刻,我的心好疼… 小蝶走了出来,将包好的衣服递给陆夫人。 我早已泪流成河,还想好好亲亲乐儿,陆夫人却转过身去,不让我碰。 小蝶扶着我,也哭个不停。 高纬对门外的侍卫说道:“你们留下一半,其他的人,陪陆夫人一同下山,一路上保护好夫人,不得有任何差池!” “是!”侍卫领命,便和陆夫人一起出了房门,离开相轮寺。 我浑身颤抖,轻声唤着乐儿的名字,忍不住追了几步。 高纬紧紧扶着我,一同走出房门,目送着陆夫人和乐儿,消失在下山的小径上。 我泪眼迷离,痴痴盯着那林茂隐蔽处,突然,叮叮咣咣的兵器声,从下面传了上来。 “快来人啊,有匪徒!!快来人啊……” 是陆夫人在呼救!! “母亲…乐儿..” 我心中大骇,先是担心陆夫人的安危,可立刻又担心起高乐来。 我不顾一切往下冲,将高纬和小蝶甩在了身后。 “寺里的人,赶紧救人啊!!” 高纬一边狂呼,一边跟了下来。 等我们跑下来的时候,侍卫们正和几个蒙面人在对峙,那些蒙面人明显在往山下撤退。 而此时,陆夫人手中空空,倒在地上,只举着一把小刀自保。 高乐不见了,我的孩子… “乐儿…乐儿…” 我傻傻地愣在原地,目光到处搜索着孩子的身影。 这时,寺中的和尚们听到呼救声,个个手持木棍赶了过来,两个跑得慢的匪徒,被围了下来,遭众人一顿乱打。 昙献急急扶起陆夫人,问道:“夫人,可有伤着?” 陆夫人一指前方,叫嚷道:“别让他跑了,孩子在他手上!”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才看见远处树影晃动,有个黑影飞快地穿行。 我隐约看见,高乐在他手上,那襁褓异常明显… 可是相隔太远,眨眼已是几百步开外,那身影很快遁入了树林之中。 侍卫们慌作一团,赶紧朝那黑影的方向追了下去。 昙献却无奈地说道:“这人轻功如此了得,如何追得到?” 陆夫人面庞纠成一团,一边揉着双腿,一边喘着大气,她也没了主张。 此时此刻,我竟惶然无措,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高纬一只手扶我,一只手扶陆夫人。 “乳娘,有没有伤着?” 陆夫人泪流满面,抱着我哭道:“母亲没用,母亲没有保护好孩子,乐儿…他…”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陆夫人这般伤心,这般无助,我哪里还有心责备,只和她相拥着,哭得更大声了。 昙献在一旁说道:“陛下,夫人,这里有两个活口,问问他们,或许能问出线索!” 和尚们把那两人拖了过来,扯开他们的面巾,其中一个翻着白眼,血肉模糊,早已被和尚们打死了。 当看到另一人的时候,竟然是个和尚,只是他脸上被血渍遮掩,难辩面容,但昙献还是大吃一惊,只说道:“净屠?是你?” 那叫净屠的面色惶然,嗫嚅着双唇,吱唔道:“住持饶命,我也是被逼的…” 陆夫人拍打着双腿,急道:“啰嗦!你只说是谁指使你的?你们把孩子劫到哪里去了?老实召来,方可饶你不死!” “是,是,贫僧是奉了~~啊~~” 那净屠和尚还没说完,便一声惨叫,咽喉处多了一把飞镖,已然毙命! 昙献纵身而起,顺着飞镖射来的方向,扑了过去,追寻那暗藏之人。 高纬踢了那和尚的尸身,怒不可遏。 “皇后好大的胆子,竟然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朕饶不了她!” 我听了他的话,顿时悲痛欲绝,又添新恨。 “我要回宫,我要去求皇后,只要皇后放过乐儿,我愿用我的命换乐儿的命!” 陆夫人抚了抚我的脸庞,似有疑虑。 “母亲觉得,不象是皇后所为,此事不宜太早下定论!” 迷雾重重,实难断案,如今没有任何证据,我自然也不能断定是皇后所为。 树影晃动,昙献窜了回来,灰头土脸。 “贫僧无能,那歹徒武功远在贫僧之上,实在是追不上他…” 高纬也没怪他,只是恨恨地咬牙。 “乳娘,还说不是皇后!此等高手,也只有他们虎玉家才有!” 陆夫人摇摇头,细语喃喃。 “纬儿,你别忘了…是谁告诉皇后的…” 高纬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乳娘是说…” “人多口杂,不便细说,心中有数就好~” 陆夫人摆摆手,示意高纬不要再提。 昙献会意,命令一众僧人先行归去,怕知晓不能言说的秘密。 我听着高纬与陆夫人的话,立刻想到了俨皇子! 他先让王妃告知皇后,然后暗地里布下了这个局! “可是,他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孩儿啊…” 陆夫人轻声说道:“定是他的党羽,怕太上皇喜添皇孙,心思摇摆,放弃立高俨为新帝的想法,才使这下作手段!” 这时那些追下山的侍卫,也垂头丧气地赶了回来,跪在地上请罪。 “卑职无能,没能追回皇子,请陛下降罪!” 高纬大怒,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朕杀了你们都不泄恨!” 侍卫们低垂着头,应道:“卑职当以死谢罪!” 我虽然心如刀绞,可终不愿意滥杀无辜,便拽着高纬加以阻拦。 “冤有头债有主,干侍卫们何事?陛下放过他们,只当是为乐儿积福报,换来乐儿平安吧!” 高纬吐了口气,看看众人。 “既然齐儿为你们求情,朕便饶你们不死!” 侍卫们感激不尽,齐声拜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齐儿姑娘宽宥之恩!” 陆夫人扫视众侍卫,幽幽说道:“陛下信任你们,才带你们上山,今日之事,可不得在宫中宣扬,若辜负陛下圣恩,必罪三族!” “是,夫人!卑职定当守口如瓶,不负圣恩!”众侍卫齐声拜道。 陆夫人点点头,又看看那净屠和尚的尸首,留意到喉咙上的那支飞镖,吩咐昙献。 “你把那飞镖拿来,让我看看…” 昙献弯腰,一把扯下飞镖,用衣袖擦干净血渍,递给陆夫人。 陆夫人拿出帕子,接过飞镖,仔细审视。 我见这镖形似梅花,却既无铸字,也无图案,只怕难觅任何线索… 陆夫人看了看,思虑半晌,包好了藏于怀中。 高纬忙问道:“乳娘,可有眉目?” 陆夫人摇摇头,叹道:“或许只有等到他日,才有用处,终究,这是唯一的线索!若明日皇后依旧要来寺中,便可证明,她和此事无关!到时候,所有的嫌疑,也就指向高俨那边了!” 我只关心高乐的安危,悲痛于心,更咽于喉。 “母亲,他们会不会…害了乐儿…” “他们敢!谁敢害我的孩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高纬气得咬牙切齿,怒声控诉。 陆夫人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不管是皇后还是高俨,都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他们不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的!” 我相信陆夫人,也相信皇后和俨皇子,一定心存仁善,这使得我心里好过了些。 事已至此,无计可施,我只能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祈求佛祖保佑我的高乐! 我真的不明白,为何老天对自己如此不公,折磨自己不算,还要折磨自己的孩子,此时此刻,我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神灵身上了! 陆夫人听着我的祈祷,知道我的绝望与难过,顿时又泪眼迷离,愧疚满脸地看着我。 “我陆萱从不信神佛,可今日为了乐儿,我一定要在菩萨面前磕一百个响头,只求菩萨显灵,保佑我们早日找到乐儿,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们啊…” 我知道陆夫人也很难过,比起我来,又多了这分自责,忙安慰起她来。 “母亲,不能怪你啊,只怪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竟然连一个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我可怜的乐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女儿,我们这就去拜佛祖!” 陆夫人抹着泪,拉着我往庙里走。 33.转祸为福 一夜难眠,对高乐的思念与担忧,如同利剑一般,锥心刺骨! 偶尔哭着睡了,梦里又将失去孩子的情景重演一遍,醒过来,更觉得活不了… 直到清早,我已念了百章经文,为高乐祈祷了千遍万遍…… 有人敲门,小蝶开了门,是陆夫人来了。 “齐儿,该起床了!” “夫人,小姐一宿没睡呢…” “小蝶,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他们说着话走了过来,我便将经书收了起来。 小蝶陪我哭了一夜,眼里尽是血丝,眼皮肿得象被马蜂蜇了一般难看。 陆夫人望了我一眼,呆了。 “我可怜的女儿,老天…真是作弄人啊…” 我想我的面目定和小蝶差不了多少,听了她这悲戚的话,又惹了我的眼泪了。 陆夫人急了,忙劝道:“千万不能再哭了,皇后马上就要来了,无论如何,今天可得好好忍着,大局为重啊,女儿!” 这该死的大局,连我痛哭的权利都剥夺了! 无可奈何,我只得止住哭,努力压抑心绪。 陆夫人忙拿帕子给我拭泪,细细审视我的脸。 “看你这眼睛…..小蝶,烧盆热水来,给小姐敷敷…” 小蝶应声说是,赶紧出去准备热水。 陆夫人又看看我的身躯,有些顾虑。 “母亲帮你把肚子束起来,好歹忍这一天,免得让皇后看出破绽来!” 我点头说道:“女儿听母亲的!” 陆夫人拿出一丈纱绢,细细将我的肚腹裹了起来,再穿上件白色长裙,披上一条粉色披帛,随风飘曳,刹时恢复了纤纤细腰,身形依然如少女一般。 小蝶端来了热水,陆夫人便用毛巾打湿,盖在我的脸上,又用手掌轻轻地帮她揉了揉眼眶部位。 “小蝶,再拿盆冷水来….” 冷热交替,反复几次,红肿的双眼果然消下去不少。 随后陆夫人又拿起胭脂水粉,施于我脸庞,又用黛笔描上柳眉,涂上红唇,细心一番打扮,我脸上倦容便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少时,便听到寺内传来喧闹之声,小蝶赶紧跑到门口去看。 “怕是皇后来了,小姐快准备…” 陆夫人扶起我,交待道:“我先回避回避,免得皇后起疑心!女儿啊,一切以大局为重,切莫露出破绽,切记切记!” 我忙打起精神,撑起笑容,说道:“女儿知道了,我一定小心应对!” 陆夫人点点头,给我一个坚毅的眼神,然后躲了出去。 说话间,高纬和虎玉真珍已然走了进来。 这一次,二人依旧是龙袍凤冠加身,并没有避人耳目, 我猜,是虎玉真珍讲究身分地位,不愿意纡尊降贵,委屈自己吧… 我和小蝶赶紧行礼,说道:“恭迎陛下,恭迎皇后!” 高纬装得有些淡然,正声说道:“免礼,赶紧起来吧!” 小蝶扶着我立起身来。 虎玉真珍目光飞转,左顾右盼,又步入内房,细细审视。 她这模样,定是一心想要找到传言里的孩子的身影! 她哪知道,我可怜的高乐已被人掳走了… 我们早做了防范,将房中所有和孩子相关的物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虎玉真珍将整个房子寻了个遍,没有看到孩子,便换上了一副柔和之态。 “莫小齐,听说你诞下了皇长子,赶紧把孩子抱出来,让我这个嫡母看看啊!” 我小心翼翼,说道:“回皇后,奴婢并未生养过孩儿!” 虎玉真珍抚抚我的手,装得甚是亲热。 “宫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为皇帝诞下了第一个龙子,这等大事,怎能瞒着本宫这个皇后呢?再说,你的孩儿可是皇长子,怎么能藏在这样的地方,委屈了皇室子嗣呢?” 我连连摇头,答道:“皇后,奴婢真的没有诞下皇子,实不知,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虎玉真珍见我说得斩钉截铁,又上下打量起我来。 可此时的我,依然身形窈窕,腹部平平,确实不象生过孩子的模样! “这就奇怪了,宫中流言,说得有模有样,我生怕别人骂我,没有皇后之仪,怠慢了皇帝子嗣,所以,想着赶紧接你们母子回宫,以彰我皇后之德呢,你让本宫好失望啊,莫小齐,你真的没有诞下皇子?” “回皇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我咬紧牙关,以谎言相对,只为大局。 “看来,莫小齐并没有诞下皇子,本宫…是空欢喜了一场!?这样的谣言,竟然都有人敢胡乱编造,他们究竟有何目的?”虎玉真珍言归正传,将一切尴尬推得干干净净。 高纬在一旁趁热打铁,言明利害。 “朝廷局势,如今一分为二,皇后是知道的!就是高俨无事生非,想要借此事惹怒皇后,离间朕和你们虎玉家的君臣之义,让朕孤立无援,到时候,他们就能轻轻松松,将朕这个孤家寡人赶下台,立高俨为新帝了,皇后,可千万别上当啊!” “陛下,这倒该怪妾身了,妾身不该这般心胸狭窄,被他人利用!他们真是机关算尽,以为这样就能蒙蔽我?妾身绝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虎玉真珍满脸黯然,似有悔色,看我的神情,也变得慈眉善目,绵柔似水。 我稍稍松了口气,忙又躬身而拜。 “皇后圣明,破除谣言,既解陛下忧患,也还了奴婢清白!” 虎玉真珍一脸惬意,伸手拉住我的手,笑了。 “好了,以后就别奴婢奴婢的称呼自己了,如今后宫充盈,美人如云,我也早没了私心,总后悔当初,不该那般苛刻于你,你啊,也该受册封之礼了,不如,选个吉日,由本宫来打点一切,将你迎回宫中,也算是尽了本宫的心意了!” 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我没料到,平日对自己万般刁钻的皇后,突然善待于我,变得如此通达。 高纬大喜,拉着虎玉真珍和我的手,笑声朗朗。 “真是朕的好皇后,你真的同意朕接齐儿回宫了?” 虎玉真珍笑靥如花,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 “那…朕…就封齐儿为弘德夫人…”高纬兴奋的有些失态。 虎玉真珍笑答:“好啊,陛下!” 我虽然正为失子之事悲伤,不过心中还是掠过一丝喜悦,连忙叩谢。 “谢过陛下,谢过皇后!” 小蝶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接,喜极而泣。 悲中添喜,正可慰藉我心中的伤痛。 良辰吉日,我终于又进宫了。 这一次,我是以弘德夫人的身分进宫的。 从第一眼看到高纬,便被他设下圈套,让我吃尽了苦头,心生恨,远远多于对他的情意! 可他说是因为爱我,才误伤了我,立誓要给我补偿,所以我勉强接受了他! 如今,他总算兑现承诺,给了我莫大的荣耀,册为弘德夫人,位比一品! 后宫的女人,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后,皇后之下是昭仪,也就是前不久刚刚册封的李氏,接着便是我这个弘德夫人了,排位分的话,我是第三! 这个补偿,足可以光耀我莫家列祖列宗,甚至整个梁安! 只可惜,我的乐儿丢了,这成了我的心病,总是隐隐作痛。 佛祖啊,老天爷啊,保佑高乐赶紧回到我身边,享受这皇宫的富贵荣华,不要在外面受苦啊… “恭迎弘德夫人…” 鼓乐声起,爆竹齐鸣,既祥和隆重,又喜庆热闹。 我乘坐的马车,踏着紫陌大道,来到了皇宫。 高纬早早地等在宫门,翘首企盼。 小蝶笑盈盈地抬着手,扶着我走了下来。 “拜见弘德夫人!”在场之人皆行礼参拜。 我颔首带笑,保持高雅之态,抬了抬手,朗声说道:“免礼!” “谢弘德夫人!”众人这才起了身。 小蝶又扶着我行至高纬面前,参拜:“拜见陛下!” 高纬一伸手,拉住我,激动万分。 “齐儿…朕终于将你迎回宫了…” 在场之人众多,我必须秉持应有的礼节,又躬身而拜。 “能服侍陛下,是妾身的福分…” 高纬呵呵连声,有些不习惯似的,只紧紧攥着我的手,走进皇宫。 虎玉真珍领着一众女人,候在里面。 我忙又拜:“妾身拜见皇后!” 虎玉真珍欣然笑道:“以后就是姐妹了,不用多礼!” “谢皇后!”我带着笑意,揣着几分不安,但见她面色如佛,全然没了以往的那种苛刻眉眼,不禁心里热腾腾的。 她握着我的手,牵到另一位美人身边,引荐于我。 “妹妹,这是李昭仪!” 我见她这等绝色,眉目与李祖娥有几分相似,才想起来,她该是李祖娥的侄女,心里不自觉就与她亲近了。 “拜见李昭仪!” 李昭仪伸手扶我,莺莺说道:“恭喜妹妹了,听闻妹妹精通佛经,往后少不得向你讨教!” 她这话让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要知道,正是她的姑姑李祖娥带我入了佛门,才生了信念,在宫里熬过半年的折磨啊! 我不由得握紧她的手,想吐露千言万语,直将对李祖娥的感激,移到了她的身上… “妹妹,这是毛夫人,御妻世妇之首…” 虎玉真珍又将我牵到另一美人面前,她身后又有几十女子,竟然都是高纬的妾室? 毛夫人向我行礼:“恭迎弘德夫人!” “妹妹有礼!”我知她位分低于我,便回以浅礼。 毛夫人朝我甜甜一笑,粉红的脸庞绽开了一朵莲花,纯洁天真,一看就是个心慈面善的大美人。 虎玉真珍依旧含笑,命令道:“毛夫人,还不率御妻世妇拜见弘德夫人?” 毛夫人面色一凛,连连点头,又朝身后望去。 “姐妹们,快快拜见弘德夫人!” 她身后女子忙朝我躬身行礼:“拜见弘德夫人” 我忙回礼:“姐妹们有礼了!” 之后,毛夫人一直不曾抬头,似乎特别惧怕虎玉真珍一般。 这让我有些不解,难道毛夫人又是虎玉真珍不喜欢的人,如我当初一样? .......... 祥德宫,是我的寝宫,三进院的构造。 这让我想起了梁安老家,我们莫家也是相似的格局。 第一进住男仆,第二进住女仆,第三进是主人的房子。 不过家里的房子,可没有祥德宫这般宏大辉煌,这里面的傢私摆设,字画器皿,每一件都是精雕细琢,价值不菲。 又配了太监宫女二十有余,专门服侍我的起居饮食,我开始享受起荣华富贵… “毛夫人求见…” 才刚刚安顿下来,就有宫人前来禀报。 毛夫人,我记得她一脸纯真的样子,也记得她惧怕皇后,一脸惶然的样子! “请她进来…”我不是傲慢的人,亲自迎到门口。 毛夫人有些惊愕,怕是有些出乎意料,忙躬身而拜。 “折煞我了…姐姐…” “陛下不在,何须这些虚礼?” 我拉着她,往里走,与她对案而坐。 小蝶摆上茶点,客气说道:“夫人,请用茶!” 毛夫人打量着小蝶,赞道:“这是姐姐的贴身丫头吧,这样的美人胚子,都把我比下去了呀…” 她这话好不唐突,把我和小蝶都愣住了。 我只得笑道:“这不是我的丫头,她是我的妹妹,叫小蝶,我进宫时,她最不放心我,所以随我来了!” “哦哦,瞧我这张嘴哦,开口就得罪人,招人喜欢才怪呢,哎~” 她说着长叹一口气,似是在影射她与皇后的不睦。 小蝶笑了笑,说道:“夫人当我是宫女就好了,他们会的,我样样不比他们差!” 毛夫人连连摇头,说道:“那怎么行,你不该是宫女的命,指不定哪天,就成为陛下的夫人了,呵呵呵…” “夫人说笑了…”小蝶惊呆了,脸红得象着了火,看了看我,又把目光闪开了。 我才知毛夫人是这大大咧咧的脾性,倒让我觉着好笑,越见到她的璞真,越添好感。 至于她说的话,我才不介意呢,我巴不得小蝶能和我一样,封妃立嫔,享受荣华富贵。 谁知她马上又说:“其实我早听说了姐姐的事,真是曲折离奇,一直盼着相见,可是姐姐一直在寺庙里养胎,直拖到今日…” “夫人别信这些,我们是去庙里为陛下和皇后祈福!宫里的人啊,最闲,所以才生出这些有的没的,打发日子呢!” 小蝶生怕她又惹我伤心,忙打断了她的话。 毛夫人连连点头,说道:“是呢,我看着姐姐这身形也不象,他们可真会嚼舌头!” 34.毛夫人 我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只怕她尴尬,忙着安慰她。 “长嘴了总要说话,由着他们吧,是非曲折总有定数,权当他们说笑罢了!” “也是,姐姐说得好,那我也随着姐姐大度之心,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了!” 我与她相视而笑,但她笑得比我更纯真。 小蝶在一旁说道:“我们在庙里这些日子,也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夫人耳目灵光,定是知道得详尽吧?” 毛夫人不知道小蝶含着讥讽,倒认真思索起来。 “大事当然有,你们知不知道,太后与李昭仪闹腾了一些日子呢…” 我并不想听人是非,可她说到这个分上,的确又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小蝶笑了笑,赞道:“我就说了,夫人知晓得多,那他们到底所为何事啊!” 毛夫人有些得意,摇头晃脑。 “太后是不答应李昭仪进宫的,说看到李昭仪,就想起她姑姑的惨状来,可陛下不听太后的,直接册了李昭仪,太后一气之下,不让她问安请礼,直言不愿见她,直到俨皇子娶了李昭仪的妹妹,这事才做罢呢!” 我稍加揣测,便明白了。 李祖娥因为惹怒太上皇,被打得血肉模糊,赶出了宫,而她是李昭仪的姑姑,所以太后借题发挥,阻拦高纬娶李昭仪,以便为小儿子俨皇子立势。 小蝶又问她:“那宫里,还有谁与谁不睦的,夫人可得告诉我们,免得我们说错话,得罪了人!” 毛夫人唉声叹气,托着腮帮子,一副可怜样。 “那就是皇后和我啰…” “啊,这是为什么啊,夫人这般纯善之人,皇后也不喜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蝶有些过分了,明显是在套她的话啊。 毛夫人却毫不遮掩,气道:“哪有什么误会,你们当时不也招皇后厌弃吗?” 她这话本是有口无心,却把小蝶呛到说不出话来。 真没想到,宫里以往发生的点点滴滴,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不怪她,怪只怪宫里的人,喜欢说三道四,靠着别人的故事打发日子! 我勉强笑道:“事出有因,是我自己糊涂,不怪皇后的…” 毛夫人怔了怔,叹道:“事出有因?那我也有我的因,我就不该是和大人的门生!” 和大人? 我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似乎有听到过这人… 毛夫人见我没说话,又道:“我自幼跟了和大人,学习丝竹之技,是他把我引荐给陛下,让我弹琵琶给陛下听,陛下很是喜欢,便给了我名分,将我册为‘天音夫人’,谁知皇后的父亲与和大人素来不睦,她便将这分仇恨放到我身上了,可是冤枉啊,哎~” 听她这么一说,我料定这和大人,应该也是一位重臣,还懂琵琶琴瑟。 “这就是误会,妹妹不过一介女子,哪知他们男人的恩怨,日子久了,皇后定会看明白的,如今,皇后待我就很好,只要妹妹心无芥蒂,定会与我一样的!” “但愿如此…”毛夫人恬然一笑,点点头。 之后,我们喝了些茶,又说了些话,快到傍晚,她才告辞离去。 ……… 第二日,天气晴好,虎玉真珍领着妃嫔们来到寿安宫拜见胡太后。 “儿臣给母后请安!”虎玉真珍是皇后,自然高人一等,率先行礼参拜。 “恭请太上皇后圣躬康安!”之后,我和其他美人一起,齐声参拜。 胡太后满脸堆笑,坐于高台,俯视着众妃嫔,最众将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弘德夫人,你终于是正了名分了,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我忙又拜道:“谢太上皇后关怀,妾身有幸蒙受圣恩,定当尽心服侍陛下,孝顺太后!” 胡太后点点头,说道:“我倒应付得来,你们不用费心,皇帝如今都不来见我了,你们也大可不必来的,往后啊,你们尽心服侍皇帝便好!” 我有些窘迫,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虽然揣测是因为俨皇子的事,惹得胡太后和高纬母子不和,但又不敢贸然提起,以免唐突。 虎玉真珍淡然一笑,说道:“母后多心了,陛下只是忙于国事,无暇分身,才不常来探望母后!孝顺母后,是我等的本分,母后无须推辞!” “皇后有心了!”胡太后咂咂嘴,点点头,又道,“如今,后宫日渐充盈,妃嫔越来越多了,你们定要多劝皇帝,勤于国事,不可太过纵情帷幔之事!” 虎玉真珍答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我们也齐声答道:“妾身谨遵太上皇后教诲!” 胡太后点点头,说道:“好了,没事就退下吧!” 早安礼行得很是敷衍,我们很快就拜别了胡太后,离开寿安宫。 ……. 册封之后的喜悦是短暂的,而失子之痛却时常锥心刺骨,每每想起,都让我泪流满面,悲伤不已。 “小姐,陆夫人来了~” 我正坐在床边,抚摸着高乐穿过的衣衫,就见小蝶引着陆夫人走了进来。 我忙拭净眼泪。 “齐儿,可好受些了?”陆夫人言语相慰。 我起身相迎,勉强一笑,说道:“母亲,我很好!” 陆夫人见床上摆着高乐的衣衫,眉头一皱。 “乐儿的衣物,可不能留啊!小蝶,把乐儿的东西,全都给我!” 小蝶看了看,答道:“夫人,也就这一件了,让小姐留着吧~~” “不行!”陆夫人斩钉截铁,把衣衫夺了去,藏于袖中。 我见高乐唯一的东西都没有了,顿时又忍不住眼泪了。 “母亲,我好想我的乐儿,就把这件衣衫还给我吧,我终要留个念想才行啊~~” 陆夫人也落泪了,安慰道:“一切自有命数,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上天有眼,自然能保佑你们母子早日重逢!只是睹物思人,忧郁成疾,反倒是害了你自己!乐儿的衣衫,母亲就拿走了!” 我无奈哭道:“母亲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总忍不住去想,总忍不住要担心,母亲,乐儿才刚足月,离了我这个母亲,他能不能活啊?” “能活,能活!想当初,纬儿母亲没有奶水,便寻了我去,给纬儿做乳娘,那时候啊,纬儿也正是乐儿这般年岁,是我把他养大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乐儿在外面寻口奶吃,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啊就别再牵肠挂肚,折磨自己了!” “母亲,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安排,要折磨我和乐儿?”我早泣不成声,哭倒在陆夫人怀中。 陆夫人抚着我的背,宽慰道:“其实,上天的安排,也并非有错,如今纬儿的皇位,岌岌可危,这紧要关头,哪能得罪他们虎玉家啊?你留着孩子,皇后肯定是不开心的,这样一来,你和乐儿只能东躲西藏,流离失所!如今没了乐儿,大家反而都好过了,好女儿,长痛不如短痛,为了日后的荣耀,你该赶紧振作起来,好好服侍纬儿才是!” 陆夫人的话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可她说的,何尝不是正理? 可我初为人母,竟然觉得一切荣华富贵,都抵不过自己的孩儿! “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活在宫中又有何意义,还不是生不如死…” 陆夫人帮我拭泪,摇头说道:“在宫中,若没有显赫的地位,处处受人冷落,处处受人排挤,那才叫生不如死!失去一个孩子算什么,你还年轻,趁着大好年华,有的是机会再为皇帝延续子嗣!身为女人,进宫是为了什么,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整个家族啊!” 我心有触动,想起临行前,娘亲的叮嘱。 为了莫家,我舍弃情郎,替齐儿入宫应召,如今,更要抛弃自己的孩子,求得瓦全,怎不叫我心生怨言? “母亲的话…和我娘亲说的一模一样…” 陆夫人听得此话,似有些不悦,便叹了口气。 “母亲知道你嘲笑我世俗势利,可这就是宫中的生存之道,有权有势,便高高在上,受人尊敬,若地位低下,谁都敢欺负你,你难道忘了你刚进宫所遭受的一切?竟然还不相信母亲的话?” 我回想起往事,感慨万千。 “坎坷磨难何其之多,可我还是活得好好的!佛祖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要有一颗善心,自然会有好的结果!” 陆夫人摇头不止,带着嘲意。 “住了寺庙才多久,就相信这一套鬼话?亏我在菩萨面前磨破了嘴,磕破了头,求他把乐儿还回来,可你看看,灵验了吗?完全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我急道:“母亲,可别这样说,小心菩萨怪罪!” 陆夫人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母亲就不说亵渎神灵的话了,不过说真的,你要是求菩萨,还不如求母亲呢,菩萨只许给你未来,母亲却能保你现世,只要你凡事听母亲的话,这皇宫,母亲还是有能力保护你的!” 我连连点头,说道:“母亲本就是位菩萨!女儿入宫以来,蒙受母亲保护,才能活到今日!在我心里,母亲早胜过亲生娘亲了!所以偶尔使了性子,顶撞母亲,母亲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陆夫人笑靥如花,脸色欣慰。 “这样倒好,说明我没白疼你,只有更亲近了,才肯直言不讳!想当初刚见你时,你是何等的生疏,那般小心翼翼,楚楚可怜!现在多好,直来直去,心不设防,更见我们母女之情了,往后啊,不管谁说错了话,谁惹谁不高兴,我们都要如亲生母女一般,不许不许存着怨恨,好不好,我的好女儿?” 我倍感温暖,依偎在陆夫人怀中。 “母亲,女儿一定听你的的话,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象母亲这般疼我的人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我们果然如亲生母女一般,紧紧相偎,互相依靠,深情可动天地! ......... 高纬娶了李昭仪,高俨娶了她妹妹当王妃,昭仪与王妃品级相当,这样一来,李家人便不得不处于中立,两边都不得罪不攀附。 高纬听了陆夫人之言,借着李昭仪怀了龙裔之喜,将昭仪名分改为娥英,虽然还在皇后之下,却有了上古娥英女皇的名号,实际上又朝皇后的品级晋了一步,相当于侧皇后。 当然,高纬这么做,也是为了拉拢李家人… 毛夫人约我去见李昭仪,说声恭贺,我乐得前往,正好拉近姐妹之情。 祥瑞殿,离我的寝宫不远,不过百余步就到了。 李娥英安心养胎,也不多在外面走动,见我们来探望,亲自迎了出来,看来也是个谦恭的人。 “恭贺姐姐荣升为娥英!”我和毛夫人行礼参拜。 李娥英忙拉着我们的手,笑道:“两位妹妹就不必多礼了!” 毛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道:“虽是姐妹情深,可宫中的规距是不得不依的。” 李娥英撇撇嘴,拉我们一桌案边。 “好了好了,点到为止即可,快坐!” 我们坐了下来,李娥英在宫女的搀扶下,对案而坐。 毛夫人大咧问道:“姐姐快些为陛下生个皇子吧,都怀了好些日子了…” 李娥英横了她一眼,嗔笑:“你我进宫才几个月,早着呢!” 她说着话,目光却明显在打量着我,我立刻明白,她也在揣测我生过孩子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掩饰,毛夫人又说话了。 “我这几日总恶心,怕也是有了…” 李娥英惊道:“这天大的事,赶紧让太医看看啊!” 毛夫人皱起了眉头,不喜反悲。 “皇后生了个公主,心里可不好受,如今可是提防着我们呢,若我们谁生下个皇子,只怕要被她恨死,你们说,我哪敢让她知道我有了身孕?” 李娥英听了她这话,脸色一黑,惶然之情流于言表。 我想起陆夫人评价虎玉真珍的话,觉得她也不是那般恶毒之人,便安慰起他们来。 “皇后自有凤仪,若容不下其他皇子,岂不失了嫡母之德?母仪天下自有明月之怀,不然难服朝臣与万民,妹妹只管放心好了!” 毛夫人眨巴着眼睛,痴痴地望着我。 “姐姐说的话,不拗口吗,我这个打铁匠的女儿,可是听不懂哦!” 打铁匠? 轮到我发痴了,她明明说过自幼跟和大人学习丝竹之技,怎么又成了打铁匠的女儿? 李娥英扑哧一笑,戳了一下毛夫人。 “人啊,一旦飞黄腾达,都恨不得藏着过往的卑微,你倒好,恨不得告诉天下人,你是打铁匠的女儿!” 毛夫人摇头晃脑,满不在乎。 “打铁匠有什么不好,我弟弟天生神力,都是因为自幼打铁的缘故,不然,也不会被陛下招进宫来,封为二品将军,掌管羽林军了!” 李娥英点点头,笑道:“你弟弟天生神力不假,可还得感谢和大人提携,不然,哪会一进宫就赐二品之位呢?” 毛夫人又愁了,叹道:“姐姐快别说和大人了,皇后可恨着我们呢…” 我傻傻地听着,也不敢乱搭话,只当是长些见识。 李娥英也不想说皇后长短,便拿起一蝶糕点,挪到我们面前。 “两位妹妹,尝尝这个…” 我捏了一块,咬了一口,很是香甜。 毛夫人也撮起一块,放进口中,大口品味。 “倒象宫中的枣糕,只是更细腻更香,看来,是姐姐的私藏珍馐啊?” 李娥英抿嘴一笑,刚要细细说来,便听到门口又有人通传,“琅琊王妃求见!” 35.太皇驾崩 “让她进来!”李娥英转头又对我们道,“我家小妹来了,正好咱们姐妹们热闹热闹!” 这时,宫女请了李王妃进来,她笑嘻嘻的,怀中抱着个狮子狗。 “几位姐姐有礼!” 她和李昭仪一样,恭谦得很,看来李氏家族的女儿,都是这般淑贤温良。 我与她平级,忙回拜:“王妃有礼!” 毛夫人低我们一级,便对李王妃躬身而拜:“拜见王妃!” “姐姐不必拘礼…”李王妃拉住了毛夫人,怀中的狗顺势舔了舔毛夫人。 毛夫人高兴得哇的一声,就抢着狗狗,挪到自己身上。 李王妃惊道:“都说狗与人也讲个缘分,平常它看到别人又叫又咬,见到天音夫人竟然如此听话,就象你是它的主人一样。” 毛夫人喜欢得不得了,把那狮子狗搂在怀里又抱又亲。 李娥英笑道:“以前听说西施王昭君有沉鱼落雁之美,如今天音夫人的美,竟连狗儿都乖乖的,不敢造次了!” 毛夫人作恼怒状,娇嗔道:“姐姐,是赞我呢,还是损我呢?” 李王妃咯咯笑着:“我看你就是沉鱼落狗的人!” “我哪配?要说我们这里,只有弘德夫人才是沉鱼落狗的人!”毛夫人说着,朝我撞了撞。 几人望着我,笑作一团,我知道话从毛夫人口里说出来,绝对没有恶意,便也掩嘴陪笑。 其实我心有芥蒂,听说当日,是这个李王妃故意向皇后泄露,我在寺中产子的消息,才害得我丢了大儿子高乐,怎不让我耿耿于怀? 可转念一想,她也是李祖娥的侄女,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恨她了… 毛夫人指着糕点,说道:“王妃妹妹,你也尝尝这糕点,真是美味极了!” 李王妃一看,说道:“这不就是我送与姐姐的蜜糕吗?我是吃腻了,姐姐你爱吃的话,妹妹便着人送一些与你啊!” 毛夫人大笑道:“原来只有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么好的点心,我还是头一回吃呢!” 李王妃一拍手,说道:“姐姐此言差矣,我想皇帝都未必吃过,这可是我们李家的私藏,是我们家的匠师精心制作出来的,虽说皇宫什么珍宝都有,可偏偏就没有这样的东西。” 毛夫人点点头,赞道:“原来如此,想你们李家,何等的高门大族,自然有些宝贝是皇宫都不曾有的!就连这只狗,长毛如流水一般,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是美!” 李王妃看毛夫人如此喜爱这只狮子狗,便说道:“这狗儿见到你,倒比见到我还亲近呢,看姐姐如此喜欢,不如姐姐带去养吧!” 毛夫人喜上眉梢,问道:“妹妹真的舍得送给我?” 李王妃拍着毛夫人的手,说道:“只要姐姐喜欢,妹妹就送给姐姐了,我回去和琅玡王说说,让人从西域带几只过来就好了,到时候,我也送弘德夫人一只!” “那倒不必,我没这闲情雅致呢…”我拒绝了她的好意,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是我真的不怎么喜欢狗啊猫的… 毛夫人瞟瞟我,挖苦道:“西域之物啊,姐姐都嫌弃,真是宝贝得很哦…” 我笑道:“不嫌弃,只是我和它无缘罢了!” “有缘,我和它有缘!你看它,生得如此奇特,只怕整个大启国都没有几只?我的小宝贝,以后就跟我一起住了哦,谢谢王妃妹妹啊!” 李娥英替李王妃慷慨,说道:“妹妹只管笑纳便好,我这小妹,最是大方的,没有什么舍不得送人的。” 李王妃说道:“姐姐们都别客气,以后如果有什么喜欢的玩物,只管告诉妹妹,妹妹一定帮姐姐们寻来。” 各人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客气了一番。 以往我在梁安,只觉得我们莫家财大气粗,什么都是最好的,后来进了皇宫,想着这才是举世无双的奢华之地,无可比拟,如今看到李王妃的作派,又猜测只怕还有皇宫不及的浮华… 后来更是知道,因为俨皇子的夺权之争,与高纬各自为政,不少人为了巴结他,才有了一些连皇帝都不曾有的东西! .......... 这一日,太上皇帝突然暴毙,皇宫里顿时乱了套! 有人说,是因为高纬胡闹,将毛夫人的狮子狗封为了将军,导致太上皇帝气血上头,猝死当场!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喝了韩香云的一碗进补汤药,命赴黄泉! 还有人说,是因为他要废除高纬帝位,立俨皇子为新帝,被高纬的拥护者下毒而亡… 对这些传闻,我不太在意,只是听听就好,并不曾当真。 反正对这位先皇,我毫无情感,更有不少怨恨! 对他的乱伦之事,对他的残暴不仁,我是极其厌恶的,特别是他对李祖娥的暴行,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梦中落泪! 尚仪局料理后事,传胡太后懿旨,让所有妃嫔前去灵堂,为太上皇帝守孝。 我和小蝶出得门来,就见整个皇宫一片白色孝妆,哀痛之乐响彻天际。 来到灵堂内,太妃太嫔们个个身着孝服,哭倒在灵前。 胡太后早已泪流满面,哭声动天,看来她与太上皇帝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陆夫人守在她旁边,早已哭红了双眼,却还拿着帕子,帮胡太后拭泪,又说着什么,加以安慰。 俨皇子还有其他皇子们也都到齐了,纷纷扑倒在灵柩上,放声大哭。 虎玉真珍和妃嫔们也陆续赶来,人人脸上都挂着泪。 这无疑是一种礼节,死者为大,当用泪水表达敬重与祭奠,所以,我虽然厌恶死者,但眼中也饱含眼泪。 高纬却与众不同,此刻面无表情,毫无悲伤之色,对于他父皇的死,似乎无动于衷。 我不禁暗自揣测,是不是因为我的事,导致他们父子反目成仇… 这时,徐大夫带着一帮太医进到灵堂,在灵前行礼,然后又到胡太后面前行礼。 “太后节哀,太上皇帝所服汤药,现已验明成分,并没有发现致人性命的药物!” 胡太后似是不太相信,啜泣追问。 “那为何太上皇帝会吐血而亡,这不是中毒之兆吗?” 徐大夫沉默了半晌,才幽幽答话。 “禀太后,太上皇帝服用韩太妃的汤药之前,正处于暴怒之中,想必是急火攻心所至!” 胡太后一抹眼泪,哼道:“徐大夫,你老老实实地告诉哀家,太上皇帝之死,到底与这碗汤药有没有干系?” 徐大夫面呈为难之色,答道:“臣只能说,韩太妃这碗汤药,并非夺人性命的毒药,但是…太上皇帝当时极度愤怒,肝气横逆上升,气血上涌,实在是不宜服用大补之药,这一碗补阳之汤下肚,的确是火上浇油……” 胡太后哼哼连声,连连点头,目光朝那群太妃扫去,似乎,她想要听到的,正是徐大夫说的这些话! “韩太妃,你可知罪?” 只见韩香云从女人堆里爬了出来,跪在胡太后身前。 “太后,妾身并不是有心的啊,太医刚刚也说,我那碗汤药并不足以致命,太后明察啊…” 胡太后冷冷的说道:“韩太妃,你听错了吧?徐大夫刚刚说了,正是你那碗汤药,夺走了太上皇帝的性命!韩香云,还太上皇帝的命来!” 太妃们听得胡太后这番话,便都哭嚎着扑向韩香云,对着她又撕又扯。 我心中一凛,浑身发紧,没想到这群女人,突然就变成了豺狼野兽,如此凶残。 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 自韩香云封为虹丽夫人以来,独得偏宠,不仅惹太后不快,也让太妃们独守长夜,如今,他们便羡慕嫉妒恨通通发泄出来了! 韩香云突然一阵狂笑,如疯子一般,将身边的人推开,站起身来,只见她披头散发,脸上被抓得一道道血印。 “太上皇帝宠我爱我,有错么,我一心一意服侍自己的夫君,又有什么有错?太后恨我,强行给我定罪,你们便急着讨好太后,给你们自己谋一条后路,你们只管杀死我,好让太后看到你们的心意…” 太上皇帝殡天,他的女人多是要去寺庙庵堂度过余生的,若得胡太后恩典,才有可能留在宫中,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所以韩香云以为,她们对她施暴,是在讨好太后… 胡太后气得咬牙切齿,指着韩香云就骂。 “来人,将这贱人就地诛杀!” 陆夫人急道:“太后息怒!韩太妃也是无心之过,就饶她性命吧,纬儿,快劝劝你母亲啊!” 高纬咂咂嘴,漫不经心地说道:“母亲仁慈,父皇生前那么喜欢她,母亲杀了她,会让父皇伤心的!” 胡太后更气了:“正因为疼她宠她,你父皇又怎忍心,让她一个人留在世上,倍受相思之苦?来人,宣哀家懿旨,给这个贱人打造一口金棺,给太上皇帝陪葬!” 宫人们一拥而上,将韩香云按在了地上。 陆夫人急忙顺着太后的话说道:“你们先把韩太妃押下去,待金棺做好的那一天,再论她的死活吧!” 我与韩香云的恩怨早已了结,并且对于淑玲的死,我是心怀愧疚的,如今陆夫人出面暂时救了她一命,正合我意,禁不住感叹,我有一位仁善的义母,或许等胡太后气消了,终会赦韩香云无罪吧! ........... 深夜,胡太后哭累了,陆夫人搀扶着她回宫了,高纬便也让我们回去歇息,只留下太妃太嫔们为亡人守夜。 或许真如韩香云说的,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若顺了太后的意,才能留在宫里… 高纬哪也没去,陪我回到祥德宫里。 我这才发现,高纬在黯然落泪。 看来,高纬这个儿子,对于他父皇,还是有情有义的。 之前他一直端着,看似冷漠,是因为过往的怨恨,可如今他父皇没了,这才想起父皇的好来,伤怀于心。 我安慰道:“陛下节哀啊…” 高纬再也绷不住了,抱着我大哭起来。 “父皇对我还是有恩的,立我为太子,又让我继承皇位,我真不该恨他啊…” 我抚着高纬,心有疑虑。 “陛下感恩于先皇,却没在灵前表露一片孝心,怎不让人诟病?倒是俨皇子,哭声悲恸,天地动容,岂不是表明,他与先皇的父子之情,远胜于你?” 高纬撇撇嘴:“哼,他是怕父皇走了,他的皇帝美梦要落空了…” 我回想往事,心存感恩。 “俨皇子虽幼,却一身正气,我落难之时,他曾出手相助…” 我说了这几句,不敢往下说了,因为高纬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紧拥着我,叹气:“都怪我,让你受那多罪,才让你误会他是个好人!” 高纬这是什么话,酸不溜湫的。 反正看得出来,他与俨皇子仇怨已深,往后我可不好再说俨皇子的好话了。 “陆夫人到!”门口传来通传声。 陆夫人满脸悲伤,走了进来。 “纬儿,你父皇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 高纬起身相迎,与陆夫人抱头痛哭。 我已挤不出眼泪,只是空口劝道:“母亲,节哀啊…” 陆夫人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是要节哀,更当小心提防!高俨那边,失去了太上皇帝这座靠山,必定人心惶惶,恐怕会趁乱生事!” 高纬脸色紧绷,气道:“他敢?国丧期间,兵刃相见,是对父皇大不敬,大不孝!我谅他没有这个胆量!” 陆夫人眉头不展,看上去忧心忡忡。 “高俨与太上皇帝父子情深,自然不会在丧礼期间作乱,可是他那帮党羽,必定会煽风点火,怂恿高俨叛乱!对他们而言,这可是帮高俨夺取皇位,最后的机会!” 高纬听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地抹起面颊。 “那我赶紧调集兵马,层层屯守在皇宫内外,以应万变!” 陆夫人点头说道:“觊觎皇位的皇子,可不止高俨一个,还有你父皇的几位王兄,个个心怀鬼胎,早就蠢蠢欲动,纬儿,必须早做防范啊!” 高纬连连点头,说道:“我立即下令,让虎玉光派兵驻守宫外,随时待命!宫内有率羽林军两万,必能保朕安全。” 陆夫人长吁了一口气,面色舒缓了许多。 “好,其他的事,我来安排!” 商议确定,高纬便开始备写密令,派人一一送到各人手中,安排妥当,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36.国丧之乱 “韩将军求见!” 第二日,用完早膳,有宫人通传。 韩石? 我几次身临险境,都是韩石搭救的,这可是我的恩人啊! “请他进来!” 韩石走进殿内,躬身道:“拜见弘德夫人!” 我忙伸手扶起,说道:“韩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韩石望着我,面色有些窘迫。 “臣有个不情之请,请夫人出以援手!” 我不知能帮他什么忙,倒愣住了。 “韩将军只管说来,我能做到的,定当尽力为之,想当初落入水池,幸得将军搭救,还未曾报答将军救命之恩呢!” 韩石回道:“夫人言重了,那都是臣的职责所在!” 求人者卑微,我最怕让他拘谨,不如直来直去。 “将军耿直,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何事我能帮忙,只管说出来,我好早做安排!” 韩石眼皮颤动,咧嘴苦笑。 “不瞒夫人,刚刚求陛下找太后说情,救出臣的妹妹,太后终是不依,只将生殉改为死殉,好歹不肯饶妹妹一命…” 我犯了难,高纬都没能劝动太后,又何况我呢! “太后一心向佛,慈悲为怀,怕是消了气,也就不了了之了…” 韩石神情悲痛,以为我不肯帮忙,便一捋长袍,单膝跪在地上。 “臣知道,我妹妹骄横跋扈,让夫人受尽折磨,若夫人不计前嫌,救得臣妹一命,臣甘为死臣,为夫人效命,以求为她赎罪!妹妹蒙受不白之冤,只有陆夫人能救她性命,所以臣想请夫人出面,让陆夫人劝说太后,放过我妹妹!” 我哪容得恩人对自己下跪,急忙扶他起来。 “心包太虚,量周沙界,我早就不恨韩太妃了,将军放心,我这就请义母出面,劝太后放了韩太妃!” 韩石这才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臣多谢夫人仗义相助!” 当日,我便找到陆夫人,说明了原委,陆夫人只说根本不用担心,高纬登基称帝,韩石本是功臣,她早就将韩香云的事记在心里,定会救她出来的,如此,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 国丧第三日,帝召所有皇室宗亲入宫祭奠太上皇帝。 胡太后率太妃太嫔,守在灵堂左侧。 高纬带着我们一众女子,守在右侧。 羽林军密密麻麻在灵堂外巡逻,而韩石又领着几百名侍卫,紧随高纬,护驾左右。 此时,高纬一改前日冷漠之色,悲痛之情流于言表。 只见他泪流满面,端起酒杯,哀泣于灵前。 “父皇壮志未酬,天地悲恸,大启的未来,就放心交给儿子去开拓吧,儿子一定秉承父皇遗志,让大启延续荣盛之势,立于强国之林,儿子敬你一杯,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高纬说罢,将酒倒在灵牌前,然后跪地三拜。 俨皇子也走到灵前,脸上神情却淡然许多,似乎偏与高纬唱反调。 前日高纬一脸冷漠,他便放声痛哭。 今日高纬悲痛欲绝,他却又云淡风轻。 只见他端起一杯酒,说道:“父皇,儿子一定不忘你的嘱托,一定尽心尽力继续当好辅政王,为朝廷出力,为皇帝分忧!儿子敬你这杯酒,以表决心!” 高纬面色很不好,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 俨皇子依旧冷傲,嘴唇轻蠕,似是在还击。 但他们都压低了声音,我们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报~~~~” 正在这时,一守卫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韩石止住那守卫,问道:“何事惊慌?” 那守卫急道:“韩将军,宫外涌现不明兵士,正向皇宫冲来!” 高纬听了,瞪着高俨,大声喝斥:“还说你没有反心,叛军都冲进来了!” 俨皇子皱起眉头,气道:“是何人要冤枉我?我高俨行得端,坐得直,那叛军和我绝无任何关系!” 这时,只见一群人涌了进来,领头几人身着四趾龙袍,应该是太上皇帝的王兄。 “哈哈,两位侄儿,别来无恙?”为首之人,大笑不止,面色狂妄。 高纬惊道:“各位王叔,宫外的叛军,是你们带来的吗?” 为首之人看看边上几人,笑着摇头。 “不不不,不是他们,是我带来的,哈哈…” 那人说着一挥手,他身后的兵士,便摆出阵形,将灵堂的人往里紧逼。 我们这些女人顿时乱了套,惊叫声不断,躲到了墙角。 胡太后面色苍白,指着那人,声音颤抖。 “文简王…你…你要做什么?” 俨皇子快步上前,护在胡太后身边。 “母后别怕,儿子保护你!” 灵堂前,除了侍卫,别的人是不能带兵器的,所以看到俨皇子赤手空拳,毫无惧色,我对他又生了几分敬意。 那文简王拱手行礼:“太后有礼,琅玡王有礼了!” 高纬追问道:“王叔,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知道父皇大丧期间,带兵入宫者,以谋反论吗?” 文简王笑道:“那王叔就先给你父皇赔礼了,”说着他拿起一杯酒,走到灵前拜了拜,“皇兄啊,你们几个兄长一个个都做了皇帝,如今轮也该轮到我了吧!我没有事先知会,算我的错,这杯酒,就当是我向兄长请罪了,不过以后,还请兄长在天之灵,保佑我这个弟弟,坐稳大启皇帝的位子啊,哈哈哈!” 高纬怒道:“文简王,你好大胆,这皇宫之中,全是朕的兵马,你有何胜算?” 文简王冷笑道:“我的四万兵士,已经攻入皇宫,你的羽林军也尽在我的控制之中,你看看你身边,还有几个侍卫?我的好侄儿,你赶紧下诏让位吧,我当了皇帝,定会封你为王,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高纬又惊又怒,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韩石亮出兵器,护在高纬面前。 “众侍卫听令,保护陛下!” “是!”几百侍卫拿起武器,呼拥而上,将那些人往外赶。 文简王一咬牙,挥手大喝:“我将士何在,将堂上之人悉数拿下!” 嘈杂声起,一大批兵士冲了进来。 “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是陆夫人,她和儿子骆天宗领着兵士救驾来了。 胡太后大喜,朝陆夫人连连招手。 “萱儿,你怎么才来,吓死哀家了…” 陆夫人忙走了过去,紧握着胡太后的手。 “我来迟了,太后受惊了!” 文简王定睛一看,骂道:“你这妖妇,本王可不怕你,我的四万兵马随时可将皇宫杀个片甲不留,只是本王念着太上皇帝兄弟之情,不想大开杀戒,你好自为之!” 陆夫人不慌不忙,笑道:“你那一帮乌合之众,早已被虎玉光的大军杀得一干二净,现在就凭你身边这些人,还想谋权篡位,拂逆皇帝?简直自不量力!” 文简王大惊失色,左顾右盼地大叫道:“来人,来人!” 随着他的呼救声,冲进来更多的人,却并不是他的兵士。 陆夫人喊了句:“天宗,把那些叛军头领的人头,还给文简王!” 她的儿子骆天宗高声应道:“是,母亲!” 只见他一招手,后边的的人便走上前来,将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到地上。 我细细看去,那些滚在地板上的,竟是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我直觉得头晕目眩,忙扭过头去,边上的美人早有怕血的,发出呕吐的声音。 陆指着地上,厉声说道:“文简王,你看清楚,这些是不是为你卖命的那些人?” 文简王又急又怒,疯了似地狂叫道:“弟兄们,杀了皇帝,赏金万两!” 他那些兵士拿着武器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 此时此刻,但凡有点心智的人都明白,凭他们寥寥百人,早无还手的能力。 突听韩石大叫道:“勇士们何在,剿杀奸贼!” 孝子中霎时冲出无数勇士,亮出兵器,将文简王一众人等包围起来。 文简王见此情形,完全没了前面的气焰,吓得浑身哆嗦。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另外几个王兄,一把将文简王扑倒在地,嘴上高呼不断。 “反贼已经拿下!你们还不放下武器,求陛下从轻发落!” 那些叛兵见文简王已经被擒,知道已无退路,便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 高纬大喜,可依旧还是惊魂未定,声音都发颤了。 “谋权篡位…该当何罪…” 韩石大声说道:“罪大当诛!” 高纬犹豫了:“韩将军…先把他关押起来,待国丧之后,再来查办吧…” 只见俨皇子从侍卫身上抽出宝剑,二话不说,直接就刺进了文简王高济的胸膛,嘴中直骂。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文简王张着大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鲜血喷涌而出,溅得高俨一身。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叔,如跳梁小丑一般,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俨皇子将宝剑抽了出来,晃了晃,对着高纬,讥讽嘲笑。 “连个逆贼都不敢杀,这就是我大启的皇帝…” 高纬的脸皮颤抖不停,却又无言以对。 俨皇子有些过分了,谋反者可是冲着高纬这个皇帝来的,刚刚经历了这个变故,高纬不知道有多惶然,俨皇子不加安慰,反倒冷言恶语,让高纬的脸往哪搁? 韩石指着跪在地上的叛兵,问道:“陛下,这帮人如何处置?” 高纬有些优柔寡断,想了想说道:“既然几位王叔迷途知返,便从轻发落吧!” 陆夫人急道:“纬儿,谋反者,通通死罪,一个都不能留啊!” 俨皇子瞟了瞟陆夫人,冷笑道:“皇帝都发话了,乳娘还要指手画脚?” 陆夫人微微一笑:“既然….琅琊王为这些乱臣贼子求情,那陛下…便酌情处理吧…” 俨皇子言语吃了亏,大怒道:“什么?本王会为乱臣贼子求情?我为什么要为乱臣贼子求情?杀,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俨皇子说着,提剑便砍,刹时叛兵死伤无数,一片哀嚎。 我看了一眼高纬,他早已面色惨白,这样的血雨腥风,怕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吧… “哼!”俨皇子丢掉剑,气冲冲地走出殿外。 胡太后揪着胸口,往死人堆里探了探,却终是没敢抬脚。 “文简王是该死…可是另几位王兄尚有情义啊…萱儿…看看他们死了吗?” 陆夫人也不惧怕,走了过去细细查探。 她的儿子骆天宗细细翻看地上的尸体,又伸手探他们的鼻息。 “太后,他们都已经死了!” 胡太后摇头叹息,哭道:“你们自己找死,可不要怨别人啊…” 陆夫人在一旁叹道:“俨皇子是绝情了些,在他父皇灵前诛杀多位王叔,不知他父皇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不过这等骁勇之才,当封大司马,为天子股肱,太后意下如何?” “萱儿…别说这些了…让纬儿自己拿主意吧…”胡太后脸无血色,完全没有主意,她也早就吓坏了吧! 我细细咀嚼陆夫人的话,明白她是当着众人的面,对俨皇子明褒暗贬,斥责他的残暴,同时又为高纬立威立仁! 37.冷宫如烟 宫门外,一辆马车,静静候着,这是韩石为韩香云准备的。 有陆夫人出面,保全了韩香云,并且还允许她出宫返乡,不用去庙庵度过余生,这是其他太妃太嫔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我前来为韩香云送行,一来是因为韩石的面子,二来是想看看大起大落之后,她可曾大彻大悟! 少时,几个女狱吏领着韩香云走了出来,向我们行礼,然后离去,只留下韩香云一人。 韩香云身着淡装,扑倒在韩石身上,泣声不断。 韩石安慰道:“妹妹离开皇宫也好,从此过着平常百姓的日子,倒也无忧无虑…” 韩香云哭道:“哥哥,在宫中一定要学会自保,切莫象妹妹这般,不懂处世之道,招来祸患!” 韩石拉着韩香云的手,转到我面前。 “此次妹妹得以生还,全靠弘德夫人周旋,我们可不能忘记弘德夫人的救命之恩!” 韩香云看着我,又尴尬又羞愧,朝我行礼。 “罪妇拜谢夫人救命之恩!” 我赶紧扶住她,说道:“韩将军与我有恩,我本该回报,何况韩太妃的确是蒙受不白之冤,任何心存善念的人都会出手相助的,所以我才请义母出面,求太后收回成命!” 韩香云泣不成声,连连点头示谢。 “请夫人原谅我的罪过,自进到宫中,我便被权势地位蒙蔽了双眼,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夫人的事,大难临头,肯出面相救的人,竟然是被我深深伤害的人,我还有何颜面立于夫人面前,莫姐姐,请再受韩香云一拜!” 我紧握她的手,不让她再拜了,如今她面目慈悲,必已悔悟,倒让我欣慰不已。 “韩太妃,事情已经过去了,都不要再记在心上,过往之事,对你我来说,都是一种历练,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恭贺你脱离苦海,重获新生,若今生有缘,你我再续姐妹情缘!?” 韩香云满含热泪,握着我的手,笑了。 “宫中人心险恶,莫姐姐一定要好好保重啊,唯愿在我之后,再无恶人!” 我拍拍她的手,也笑了。 “我心无杂念,以不变应万变,不必为我担心,韩太妃,你也好好保重!” 韩香云又更咽了:“莫姐姐心地善良,吉人天相,定能广结善缘,表率后宫!” 我点头应道:“韩太妃吉言,我心坦然!” 韩香云见小蝶静立在我身旁,说道:“小蝶,我也对不住你,让你们吃了那么多苦头…我真的好后悔…请原谅我…” 小蝶看看我,又看看韩香云,一脸淡然。 “我家小姐说得好,不论经过了什么,只要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就得对过去的事感恩,韩太妃,小蝶并没有恨意!” 韩香云若有所思,喃喃说道:“过去的不怨不恨,反而满怀感恩,好一对大慈大悲的主仆,听闻莫姐姐笃信佛法,看来我也该学学你们的仁善之心了!” 若我们受过的苦,能度化她的心,岂不是我们的大功德? 我心有感触… 这时,只见崔公公手持圣旨,走出宫门,身后跟着太监和一众侍卫。 “拜见弘德夫人!”他朝我行礼。 “崔公公请起,陛下有何旨意?”我颔首问他。 崔公公点点头,答道:“是给韩太妃的,以示陛下恩泽…” 我明白了高纬的心意,不再多问。 “韩香云接旨!”崔公公高声宣喝。 韩香云赶紧跪拜在地。 崔公公宣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太妃韩香云,自愿放弃太妃名位,沦为庶人,朕念及其家世忠贞,与朝廷有功,特封韩香云为长乐郡君,享四品俸禄,钦哉。” 韩香云感激涕零,哭着拜谢道:“罪妇拜谢皇帝隆恩!” 韩石也喜出望外,他一定明白,这是高纬这个皇帝顾及他的功劳,对妹妹封赏,实则是犒劳他自己。 崔公公将韩香云扶了起来,轻声说道:“本座曾让你背负罪名,实在过意不去,希望你我之间,亦能一笑抿恩仇,莫再恨我才是!” 韩香云抺着泪,笑道:“比起崔大人,我韩香云才是罪大恶极,弘德夫人都能不计前嫌,我又有何理由再记恨大人?” 韩石对崔公公拜道:“有劳大人了!” 崔公公拱手笑道:“韩将军多礼!” 韩石又对韩香云说道:“时辰不早了,妹妹赶紧出发吧,见着爹娘,代哥哥问安!” 韩香云点点头,对我们深深鞠了一躬,依依不舍上了马车。 崔公公对身边的侍卫说道:“陛下有旨,派侍卫一路护送,以保韩郡君周全。” 侍卫领命,骑上快马,跟随着马车前行。 韩香云探出窗外,泪流满面,挥手道别。 前尘旧事了,一笑抿恩仇,从此韩香云再也没有回到皇宫,可是,真能如她所说,在她之后,再无恶人吗? ......... 毛夫人突然被打进冷宫了。 只因她的那只狮子狗,是俨皇子的王妃送给她的! 在灵堂,高纬受了俨皇子的气,失了皇帝之威,便借狗发挥,把气撒到她身上了。 清晨时分,我和李娥英前去拜见皇后。 虎玉真珍正抱着公主亲昵,见我们一众女人来了,便要宫女们把小公主抱到一边,只留下几人各自说话。 虎玉真珍问道:“如今毛氏被打入冷宫,两位妹妹如何看待此事?” 李娥英叹道:“要怪就怪妾身小妹,不该将这玩物送与她,让她招来这一横祸!” 虎玉真珍并不表态,只是问我,“那,弘德夫人,你有何想法?” 我也有心为毛夫人求情,便答道:“依妾身看来,陛下并不是恼一只狗,只是因为兄弟恩怨,殃及了毛夫人…” 虎玉真珍微挑细眉,说道:“两位妹妹,说得都有几分道理,却又各有谬误,毛氏并非无过受罚!她明知道陛下与琅玡王的过节,却依然对陛下隐瞒,谎称那只狗是其弟毛思安所赠,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原来如此,这些细节我倒是没听人说过! 李灵儿接着说,“如今不见毛夫人,妾身心里头总是不安觉,不仅为她担心,也为自己绷着着根弦,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虎玉真珍微微一笑,有些得意。 她三番五次,顶撞高纬这个皇帝,高纬却也没敢拿她怎么样,怎不让她自觉傲骄,高人一等? “你们也不用太过提心吊胆,人人自危,只要与我坦诚相待,我这个皇后自然会护你们周全!” 我们齐声称谢:“皇后仁义圣明!” 我见虎玉真珍言语中颇有自大之意,便想着趁机让她出头,护毛夫人周全。 “毛夫人如今身在冷宫,与一众疯癫妇人同居檐下,实在是凄怜,妾身求皇后出面,让陛下收回成命吧!” 李娥英也连忙说道:“妾身也有此意,皇后劝劝陛下吧!” 虎玉真珍摇摇头,说道:“让她受受教训也好,免得以为触怒龙威,轻而易举就能免罪,日后再说吧,李氏,你也要格外小心,琅琊王妃常在宫中走动,又与太后相处甚欢,陛下难免诸多猜忌,切莫连累到你这个姐姐才好!” 李群英连连点头:“多谢皇后提醒!” 虎玉真珍训诫道:“先皇殡天,琅玡王的风光早不比往日,朝廷大臣的心,也已多数归于陛下,你们可千万不要接触那边的人,以免招来祸患!” 我们赶紧应道:“谨遵皇后教诲!” 拜别了皇后,我和李娥英出得宫来,心中各有惆怅,我们本来想劝皇后救出毛夫人,却不想心愿落了空。 我想去冷宫看看毛夫人,李娥英也正有此意,于是我们便一路寻了过去。 ......... 如烟宫,历代犯过失的妃嫔都关在这里,多半自生自灭,不得善终,很少有重获恩宠者。 本来内侍省在这里,也配备的有不少太监宫女,但因宫中皇帝主子们基本都不来这个地方,于是这些宫人们就开始作祟,不仅偷懒不做事,还克扣物资钱财,反正也没人来查问。 所以如烟宫,便成了冷宫。 我们离那里还有几丈远,便听到里面狗吠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而大门口,宫女和太监们吃酒的吃酒,赌钱的赌钱,完全不管不顾。 从那些嘈杂声中,我立刻就分辨出了毛夫人的哭叫声。 我和李娥英加快了步子,几乎是小跑过去。 “妹妹,你还好吗,我们来看你了?” 我担心她的安危,什么也不顾了,抢在李娥英前面,拍打着门板。 那些宫女太监朝我们行礼,我也懒得理了。 只听毛夫人在里面大叫道:“姐姐,救我!” 李娥英对那些人喝斥道:“快把门打开!” 管事太监答道:“娘娘,里面都是疯婆子,奴婢不敢让她们伤了娘娘…” “只管打开,你们把那些疯婆子赶走!”李娥英声色俱厉。 那些人不敢怠慢,只得照做。 大门嘎的一声打开了,那些人拿着棍棒,吆喝着将一众妇人赶走。 毛夫人披头散发,一身狼狈,半躺在地上,紧紧搂着狮子狗,哭个不停。 我们赶紧走了进来,扶起了毛夫人。 这如烟宫,断垣残壁,荒草层深,破败得不成样子,再看那些妇人,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嘴里不停地骂着什么。 这番景象,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李娥英怒道:“如烟宫里头,竟然是这个模样,你们本该侍候照顾他们的起居饮食,却一个个地在外饮酒作乐,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你们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那些宫人们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历来冷宫都是这样子,我们这些奴婢们也只是效仿罢了….” 李娥英哼道:“是吗?既是如此,我倒要问问内侍省,看看是何说法!” 这时毛夫人怀中的狮子狗不停地抽搐,哀叫,最后挣扎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毛夫人嚎啕大哭,不停的摇动着狮子狗。 我忙搂着她,陪她流泪,一边细语安慰! 这两日,她是如何在一堆疯妇人中间度日的,只怕这只狗是她唯一的寄托啊… 李娥英又悲又气,责骂道:“你们也太不象话了,任凭他们行凶作恶,也不出面制止,好端端的一条性命,就这样被打死了!真是罪过!” 有宫人满不在乎地说道:“娘娘,难道来如烟宫是享福的?这里隔三岔五就会有人老死病死,死条狗又算得了什么?” “啪啪!”那宫人脸上顿时挨了李娥英两记耳光。 “放肆!”李娥英被他们彻底激怒了,面色变得异常凶狠,这般雷厉风行,杀伐决断,我真不如她! “娘娘息怒!” 这时,崔公公带着计奴等一众太临匆匆赶了过来。 “老奴拜见娥英娘娘和弘德夫人!” 李娥英直接发问:“崔公公,本宫不太明白,这如烟宫里污浊不堪,晦气熏天,内侍省配备这些宫人是做什么用的,本宫见他们什么事都不做,吃喝玩乐倒很在行,若不是我们姐妹正好经过,里面出了人命,他们都不知道!” 崔公公面有愧色,答道:“是老奴失职,管教不善,才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老奴这就按罪论罚,严惩不贷!” 李娥英这才消了些气,点头说道:“崔公公,不是本宫太过固执,实在是如烟宫里,也都是些苦命之人,后半辈子被困于此,已是可悲可怜,真不该再虐待他们啊。” 崔公公连连点头,说道:“娘娘所言极是,计奴!” 计奴赶紧上前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崔公公指着那帮宫人说道:“今日当值者,女的三十板子,男的四十板子,不将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他们就不长记性!赶紧去办!” 那帮宫人这才知道了厉害,吓得哭爹喊娘,拼命求饶。 计奴对那些人笑道:“来吧,是女的先打呢,还是男的先打呢?” 不一会,如烟宫就飘荡着杀猪般的惨叫声。 我如今的悲悯之心只放在毛夫人身上,便说道:“崔公公,毛夫人在如烟宫不过一日,就落得如此情形,还请崔公公格外照顾,终究陛下只是一时之气,才迁怒于她,若陛下若见到如此光景,只怕又要心疼生气,到时候,如烟宫的宫人又要遭殃了!” 崔公公点头说道:“夫人放心,即日起,老奴便重新整治如烟宫,决不辜负夫人和娘娘的一片仁德之心!” 我又安慰毛夫人说道:“妹妹放心,暂且先在这里熬几日,我与娥英姐姐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可一定要想开些,不要为了一只狗而伤了身子!” 毛夫人流着泪,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抱着僵硬的狮子狗,眼中却充满了仇怨。 李娥英在一旁说道:“时候不早了,妹妹千万好好保重,我们先走了,在救你出去之前,就先拜托崔公公照顾你了。” 毛夫人抬起头,看看我们,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抱着狗的尸体淌泪。 我于心不忍,抚了抚毛楚楚,说道:“妹妹,将它交给我吧…” 毛夫人忙转过身去,拼命摇头。 我伸出了手,抚摸着狮子狗的身子,血渍沾染了我的衣衫,我也不顾了。 “妹妹放心,我会善待它的,我会为它诵经超度,也不枉你怜爱它一场啊…” 毛夫人这才放了心,大哭着将狗的尸体交给了我。 38.皇后之怒 “陛下驾到!” 清晨时分,高纬来了,估计这日朝堂清静,下朝得早。 我捧着经文诵读,装作没有听见。 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毛夫人打入冷宫,做这等冤枉事,着实让我恼他。 小蝶见我无动于衷,急道,“小姐,赶紧迎驾啊。” 我不动声色,说道:“你只告诉他,我在诵经便好了。” 高纬走了进来,叫道:“齐儿,朕来了,你在哪儿呢?” 小蝶匆匆说道:“陛下,小姐她正在诵经呢…” 高纬问道:“好好的,诵什么经啊?” 小蝶带着高纬走到内殿,我却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高纬加大了声音,说道:“佛祖在你心中比我还重要吗?” 我听出他的语气有些怒气,又有些怕了,便睁开眼,合起经书。 “好了,又诵完一篇,若不先念完此篇,恐怕佛祖怪罪,所以怠慢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高纬怒目相向,哼道:“那你再念一篇,朕不扰你诚心礼佛了…” 说着,他便转身要走。 我倒急了,忙道:“陛下生气了?妾身可是在为陛下诵经祈福呢!” 高纬嘿嘿一笑,脸色马上放晴了。 “朕就知道,你不会不理我,只是无缘无故的,你为何要为朕祈福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夜里做噩梦,梦见好多冤魂厉鬼追赶妾身,一宿没敢合眼,妾身自认清白,不知为何会招来污秽之气,可见这些鬼魂是不长眼的,若是不小心招惹了陛下,可怎么好,所以妾身祈祷佛祖,驱污逐秽,保得陛下平安!” 高纬忙搂我入怀,笑道:“你啊,不过是个恶梦,你就怕成这样,放心,有朕在,谁敢招惹朕的弘德夫人,鬼来斩鬼,神来杀神!” 我心中惬意,抿嘴一笑:“谢陛下,不过妾身早听闻那如烟宫里,常年怨气冲天,阴魂不散,昨日一见,还真是阴森恐怖,有如地狱一般。” 高纬哦了一声,说道:“朕明白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在那里受了惊吓,是不是?” 小蝶在一旁说道:“是啊,陛下,昨晚小姐在梦中大叫,定是白天受了惊吓的缘故。” 高纬若有所思,说道:“那地方,朕还从来没去过,竟有这般恐怖?” 我看着高纬,心想只要他知道毛夫人在那里受罪,定会放她出来的。 “那里的妇人都疯疯癫癫的,如同鬼魅,整个如烟宫,象极了炼狱,昨日…毛夫人她,她差点……” 高纬急忙问道,“她怎么样了?” “差点被里面的疯癫妇人打死…”我挤出眼泪,湿了眼眶。 “反了!那些宫人呢,为何不去阻拦?岂有此理,朕要将他们一个个都处死!” 我见高纬如此生气,就知道他依旧是喜欢毛夫人的。 “崔公公已经处罚过他们了,妾身还叮嘱崔公公,要好生对待毛夫人,说陛下定会恢复她的身分,切不可让她受到任何损伤,妾身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高纬垂头思索片刻,叹道:“朕知道此事对她不公,可朕最气的是高俨,一直霸着辅政大权不放,乳娘想让他当大司马,除去辅国公的身份,可太后就是不肯,实为偏袒!不论是谁,与高俨的人走得这么近,朕必罚她!既然有崔公公关照,那就让她再待些日子吧…” 听了他这话,我心中又渗进些担忧来! 那如烟宫里,待一天都能让人发疯,还是得想办法让毛夫人尽早出来。 “妾身记住了,经此一事,姐妹们也已和那边划清了界线,只是毛夫人在如烟宫太过凄惨,妾身一会就去看她,免得她太过伤心,正好将陛下的情意转告给她,免得她对陛下日夜思念!” 高纬勉强一笑道:“她会思念朕?只怕这会,她是恨透了朕吧?” 我赶紧摇头,坚定说道:“妾身只听她说思念,却并没其他怨言!” 高纬想了半天,“哎”了一声。 “要不然…朕赦她无罪,接回福云殿吧…” “金口玉言,怎能随意收回?这样一来,陛下不仅失了龙威,还落了口实…妾身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我趁热打铁,想出了法子。 高纬喜道:“你有好主意?” “如今佛法已在世上广为流传,但凡以佛法之名行事,世人多能接受,不如,陛下诏告后宫,让毛夫人回到福云殿,诚心礼佛一年,既为后宫祈福,也可以为己赎过!” “朕的好齐儿,妙极!如此一来,以善名,行善事,可谓一举两得!” 一番周折,我算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高纬说服,将毛夫人接回了福云殿。 ........... 才过几日,毛夫人便跑到如烟宫闹事,要找那些疯癫妇人报仇。 我听说此事,赶紧和小蝶赶了过去。 就见如烟宫外,堆满了柴火干草,而里面拍门声,哭喊声不断,那些疯癫妇人们知道大难临头,想要逃出来。 毛夫人领着她的一帮宫人,堵在门口。 而那些如烟宫宫女太监们,齐齐跪在门口,磕着头,哀求声不断。 “夫人开恩啊…如烟宫不能烧啊…这里面可有百条人命啊…” “她们伤我体肤不算,还夺我长缨将军性命,我要将他们通通烧死!给长缨将军报仇!” (长缨将军是高纬给那只狮子狗封的官名,可见一开始高纬也是喜欢这只狗的) 那些宫人们不停地磕头,说道:“夫人若将他们烧死,我们这些当差的,也是没有活路的啊,求夫人大人大量,放过如烟宫,饶了我们吧!” 毛夫人冷笑声不断:“你们也知道害怕了?当初他们欺凌本夫人的时候,我何尝不是心惊胆战,诚惶诚恐,你们却见死不救,任由他们作恶,你们全都该死,本夫人今日就为后宫除掉你们这些祸害,快点火!” 她身边的宫人拿出火石,就要点燃那堆干草。 “住手!”我忙跑了几步,匆匆上前,“你们赶紧将这些柴火归到原位,将如烟宫恢复原样!” 我从未这样命令过谁,只是情势紧急,不由自主地变得声色俱厉了! 那些宫人先是一愣,看是我来了,忙收起手来,向我行礼。 “参见弘德夫人!” 如烟宫的人,一边拜一边求道:“弘德夫人开恩,救救如烟宫吧!” 我喝斥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收拾干净?今日之事,权当没有发生,可不许说给任何人!” 如烟宫的宫人们感恩戴德,连连说是,然后便分头行事,清扫起如烟宫来。 毛夫人心有不甘,哭道:“姐姐,为何不让我报仇?这些人都是恶人!” 我拉着她的手,劝道:“妹妹,你糊涂了,长缨将军只是一条性命,可你却要如烟宫中上百人为它陪葬,岂不是比他们更加狠毒百倍?” 毛夫人泪如雨下,叫道:“我不管,我恨他们,不杀了这些人,我如何对得起长缨将军?” 我口拙,只好用佛理点化:“你若真伤了这么条人命,你的罪孽几辈子都赎不清了,你还不如放下仇恨,为它多修善业,六道轮回中,给它求个好的来世,岂不更好!” 毛夫人满脸不解,说道:“姐姐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懂!” 我笑道:“我本是借佛之名,才将你从这里救了出来,你若不诚心抄录佛经,又怎能体会佛的教意,从现在起,你每天将我送给你的佛经,都抄几篇,感受慈悲,方可摒弃仇恨!” 她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我的长缨将军,岂不白死了?” 我安慰她:“我已经为它超度,它也已经往生了,你若想让它来世安好,少灾多福,就应该在现世为它多积善德,姐姐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毛夫人终于宽慰了很多,破涕为笑:“我好象明白了,那好吧,我这就回去抄佛经去,若有什么不懂的,姐姐可要不吝赐教啊!” 我点点头,心中也舒缓了许多,答道:“这是当然,姐姐知道的,定当毫无保留的授于妹妹,只是妹妹以后千万别莽撞行事,不然会被人诟病的。” 毛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妹妹知错了,姐姐将我救出如烟宫,我本该诚心礼佛,感谢佛祖,却不识好歹,以恶治恶,妹妹真是愧对姐姐!” 我见她有悟,喜道:“能悟到这些就是造化,好了,不说了,姐姐陪你回去,一起抄佛经!” 毛楚楚连连点头,说道:“好,谢谢姐姐了!” 我们手拉着手,离开了如烟宫,一路说笑着,如同姐妹一般。 ............. 这一日,我正在福云殿,与毛夫人抄写佛经,高纬来了。 他说国事烦闷,要毛夫人抚几曲琵琶解乏。 毛夫人正嫌抄得累了,正好用丝竹之音,舒缓心境。 要说毛夫人这手琵琶,弹得可真好,我这个不懂音律的人,都陶醉了… “皇后驾到!” 一曲未终,门口响起了通传声。 高纬醉心于音律中,只摆摆手,让毛楚楚继续弹奏。 虎玉真珍大步跨入殿内,我忙起身迎。 “拜见皇后!” 她朝我一摆手,径直奔到毛夫人身边,一把夺过琵琶,狠狠砸在地上。 立刻那琵琶破成几截,只有弦丝还连着。 虎玉真珍还不解气,又拿起椅子连连砸了几下。 “本宫还以为你在抄经诵佛,赎己之罪,却原来在这逍遥快活,用这靡靡之音迷惑皇帝,见到本宫也不起身相迎,如此粗野,和你那弟弟没什么两样!” 毛夫人吓得眼泪直流,赶紧跪倒在地。 “皇后恕罪,妾身正要起身行礼,你就已经生气了…” 高纬也拉住虎玉真珍,劝道:“皇后,何必小题大做,你见到朕,不是也没行礼吗,可朕并不看重这些虚礼,你又何必大动干戈?” 虎玉真珍气道:“你还想责怪我?你为何不先审视你自己?包庇纵容,只会埋下祸患!尤其是她,在如烟宫不到两日,便恢复名分!金口玉言,如同儿戏,你这个皇帝还有何龙威?” 虎玉真珍从不给高纬面子,这一点,让高纬很恼火。 “皇后,不要太过分,朕终究是大启皇帝,你竟敢责骂朕?” 我见毛夫人好不可怜,直替她叫屈,终究救她出来,是我的主意,忙向皇后辩解。 “皇后息怒,是妾身见如烟宫凄凉,才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礼佛赎罪…” “你啊,何必与她同流合污?本宫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凭你一身菩萨心肠,却是非不分,怎能普度众生?” 虎玉真珍口吐莲花,驳得我哑口无言,这一股讥讽之意,刺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高纬怕我委屈,急道:“齐儿说道得对,朕已命她诚心礼佛,为皇宫祈福,这有何不可?” 虎玉真珍踢了地上的碎琵琶一脚,哼道:“那好,我倒要问问,如何用这琵琶礼佛?毛氏,你说!” 毛夫人望着一地残藉,说不出话来。 高纬气道:“不过是让毛夫人偷个闲,陪朕开心一番,让你碰巧遇到而已,就算是佛陀,也有吃饭睡觉的时候不是?” 虎玉真珍也正在气头上,自是不愿轻易就平息怒火。 “陛下包庇她也就算了,可是那毛思安,在宫中横行霸道,连我父亲他也胆敢挑衅,你身为皇帝,却不闻不问,长此以往,他还会把谁放在眼里?” 高纬满不在乎,说道:“你父亲不是打赢了吗,又没吃亏,输的人是毛思安,你急什么呢?” 虎玉真珍愣了一愣,随即泪奔。 “高纬你这个混蛋!便是市井小民,尚不让岳老子受这种窝囊气,你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我父亲颜面何存?” 毛夫人第一次见这阵仗,吓得直哭。 “皇后所言极是,妾身弟弟从小就是莽撞惯了的,家中无人能拿得住他的,不过妾身立誓,日后一定严加管教,保证不再让他得罪大将军!” 虎玉真珍一抹眼泪,哼道:“你立誓?立何誓?” 毛夫人想了想,无奈的说道:“若妾身弟弟毛思安,再冒犯大将军,妾身愿意替他受罚,被贬为庶人!” 虎玉真珍瞟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这誓立得不错!本宫就是替你担心啊,你弟弟天生粗野,也能服你管教?只怕不出三天,你的誓言就要应验了!” 毛夫人无助地看看高纬,不停地啜泣。 高纬心疼,叹气说道:“行了,皇后就喜欢逼人发誓,这天底下,还有谁没给你立过誓的?得饶人就饶人,何必做得这么绝!朕都怕了你了!” 虎玉真珍好不委屈,顿时又眼含泪花。 “我怎能不帮父亲讨回公道,不然往后我如何与父亲相见?” 高纬哼道:“别又动不动就去找你父亲,都已经是六宫之主了,还一副刻薄性子,如何以仁厚之心统领后宫,朕如何才能享得后宫之福?” 虎玉真珍双眼圆瞪,连连摇头。 “我就这性子,陛下看不惯,我便带着公主离开皇宫,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反正迟早都是要被你厌弃的,不如我早做决断!” 虎玉真珍这话,是有些要挟的意思,她知道这是高纬的软肋,高纬这个皇帝,的确不能但失去虎玉光的支持。 高纬当下又急了:“朕何时厌弃过你,不过就事论事,你又急成这样?行了,后宫你独掌凤印,自是你说了算,以后你要骂谁杀谁,朕都由你,朕不管了!” 高纬说完,竟然拂袖而去,不管不顾。 毛夫人大惊失色,吓得张大了嘴呼喊起来。 “陛下,陛下!” 怎奈高纬不愿意卷入女人的纷争,早已没了踪影。 “啪~”虎玉真不依不饶,抬手给了毛夫人一记耳光。 “听到了吗,陛下也救不了你!” 毛夫人捂着脸,哭声不断。 我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想去安抚,又怕折了皇后的威仪。 “皇后,妹妹她本无错,请皇后宽恕她吧…” 虎玉真珍瞟了我一眼,冷面相对。 “株连之罪,你没听说过吗?给她一耳光,算是便宜她了,你以为我会杀了她?” 我想起在东宫之时,她把我的胳膊烫满水泡,相比之下,今日她真算仁慈的了。 “皇后仁慈…” 毛夫人听了这话,也赶紧说道:“皇后仁慈…” 虎玉真珍长吁一口气,稍稍柔和了一些。 “本宫不是不讲理的人,今天我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了,毛氏,你好自为之吧!” 毛夫人忙又拜道:“妾身谨记皇后教诲!” 虎玉真珍扬长而去,我这才敢将毛夫人抚了起来,好言安慰。 “我听明白了,皇后是替大将军出气,这才连累了你,妹妹切莫往心里去…” 她看看我,点点头,倒在我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39.又添美人 最近不知怎的,我总是懒洋洋地,高纬来了,任他说笑逗趣,都不感兴趣。 高纬问道:“看你一脸倦容,可是夜晚没有睡好?” 我想了想,说道:“一夜安好,却不知为何如此倦怠?” 小蝶奉着茶点过来,置于桌上,看着我,思索片刻,突然张大了嘴,一脸惊喜。 高纬问道:“小蝶,你有话说?” 小蝶点点头,又再仔细审视着我。 “若奴婢没有猜错,小姐只怕是又有喜了!” 高纬大喜,拍手叫道:“啊,果然是,当初怀乐儿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我猛地一怔,“乐儿”这个名字,再一次勾起了心中的痛! 如今我在皇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可那苦命的孩子高乐,却下落不明,生死难知… 高纬收敛了笑容,握着我的手。 “哎,又让你难过了,朕何尝不为乐儿心痛?过了这么久,一切已成定局,唯愿上天有眼,能保他一生平安!好在上天垂怜,又让我们有了另一个孩子,等孩子降世,我一定要给他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我勉强一笑,点点头,其实我只是困得慌,对于高乐,再痛也已经习惯了。 小蝶连忙说道:“陛下,还是请太医过来确诊一下吧,也好开些安胎调养的汤药。” 高纬醒过神来,说道:“对,对,宣太医!” 我打了个呵欠,口中喃喃,词不达意。 “哎,乐儿…我真的又有了身孕吗…” 可能我的面色让高纬误会,他连忙安慰我。 “放心,齐儿,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任何人再敢欺凌朕的弘德夫人,也更没有谁能欺负我们的孩儿!” 我撑着眼睛,朝他傻笑,不让自己睡着。 不多时,徐大夫领着太医院的人快步走了进来。 高纬命道:“徐大夫,快快看看,弘德夫人是否怀了身孕?” 徐大夫拱手说道:“是,陛下!”便坐于我身边,用手帕擦净了双手,搭在我的腕上。 高纬喜滋滋地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徐大夫,自顾自的点着头,似是异常的肯定。 过了片刻,果见徐大夫满脸堆笑,收回手,拱手说道:“恭喜陛下,恭喜夫人,是喜脉!” 高纬大喜,抱着我又是一阵亲。 “太好了,朕就知道,肯定是怀了朕的孩子!” 就在这时,只见一宫人匆匆行来,跪地而拜。 “陛下,娥英娘娘临盆了,奴婢特来请太医,速速前往祥瑞殿!” 徐大夫赶紧收拾医箱药囊,带着太医们前往祥瑞殿。 高纬喜不胜收,说道:“今日真是大喜之日啊,朕去看看,是皇子还是公主!” 我一听李娥英生了,顿时倦意全无,清醒了过来。 “恭喜陛下,妾身也去看看娥英姐姐!” 我们一同来到祥瑞殿,就见各宫之主都已守在大殿内,各自行礼问安。 虽然妃嫔众多,却都老老实实地静候一旁,安安静静。 而皇后虎玉真珍,天音夫人毛夫人,各自端坐在殿中,却形同陌路,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小心提防。 过了一阵,听到里面传来啼哭之声,众人才松了口气,有了些许声响。 宫女跑出来拜道:“恭喜陛下,皇后,娥英娘娘生了一位公主!” 高纬笑道:“朕有福,又得一公主!” 虎玉真珍板着的面孔也舒展开了,看看高纬,又看看众女子。 “恭喜陛下,姐们妹,也尚须加把劲,早日为皇帝诞下皇子,好传承龙脉!” 或许皇后这话,有些违心,对她来说,哪位妃嫔先生下皇子,都将母凭子贵,威胁到她皇后的地位。 高纬拉着我的手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弘德夫人又怀了朕的骨肉了!” 虎玉真珍眼中闪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不过依旧笑着。 “可喜可贺,妹妹就是有福气,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我颔首微笑,说道:“谢皇后关心!” 毛夫人避开虎玉真珍的目光,说道:“恭喜姐姐了,但愿上天保佑,让姐姐早日为陛下生下皇子!” “都进去看看李娥英和二公主吧!” 虎玉真珍眼中又闪现出不快,起身往内殿走去,依然不顾高纬还在她身后。 我这才拉着毛夫人的手,低声说道:“谢妹妹吉言!现在就差你了,你可要与姐姐们一起共勉!” 毛夫人欲言又止,朝前面呶了呶嘴,意思是她害怕皇后。 我凑到她耳边说道:“你上次就说可能有了,到底有没有请太医诊脉?” 她摇摇头,脸面拧成一团。 我朝她肚子看了一眼,明显有些隆起,便急了。 “都这样了,该告诉陛下了…” 她连连撇嘴,眼睛直盯着前面,生怕皇后听见一般。 我缓缓点头,耳语:“等看完李娥英和二公主,让陛下请太医给你瞧瞧…” 她笑着点点头。 入到内殿,见李灵儿脸色苍白,面带微笑,躺在床上,想是生产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她边上,只见小公主在襁褓之中甜甜酣睡! 众人一一道贺,又各自说些安慰的话。 .......... 前几日,宫里死了一个人,是皇室高家的一位王爷。 此等显赫之人,死在了宫里,自然又生了好多传闻。 梳理清楚,我有了结论,大概是这位王爷,多次向胡太后告她情夫的状,最后惹怒了胡太后,招致杀身之祸! 但终究是传闻,又与太后有关,听了也就算了,只能烂在肚子里,不可与人言说。 不过太后的姘夫,竟然是毛夫人的恩师和大人,这让我心生阴郁,也明白了皇后厌恶毛夫人的原因。 又听说,这位和大人名声极为不好,据传他的府邸,浮华奢靡,堪比皇宫,都是靠他贪赃贪赃枉法得来的不义不财! 因此,俨皇子也对他极度不满,视为仇敌! 这日黄昏,将近晚膳时分,我与高纬正说着毛夫人有孕的事,宫人进来说和大人求见。 我正疑惑要不要回避,高纬却张口就说请他进来。 那和大人面色白皙,相貌堂堂,我实在无法将他和姘夫奸臣这样的身分关联起来。 只见他行色异常慌张,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来。 “拜见陛下,拜见弘德夫人!”他匆匆向我们行了一礼。 我不由得一愣,原来在李祖娥寝宫,早就见过他了! 当时,他和太上皇帝一起入了昭信宫,后又被李祖娥请了出去。 我记得当时,太上皇帝就曾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现在算是明白了,这和大人早就明目张胆地与太后私通,连太上皇帝都不闻不问… 高纬见问他:“和大人,何事惊慌?” 和大人满面愁容,说道:“陛下,臣听说,有人密谋造反,欲加害陛下!” 高纬一惊,转而发怒,问道:“何人如此大胆?” 和大人忙道:“临淮郡王娄定远,宁都郡公元文遥,安德王高延宗,便是他们三人!” 高纬大吃一惊,疑道:“这三位王公,几朝元老,对朕也一向忠心,难道是朕错看了他们?” 和大人拱手说道:“陛下,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阳奉阴违,背地里却心术不正,谋划大逆不道之事!” 他口中三人,声望极高,我早闻过他们美名,如今这和大人却信口开河,说他们谋反,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我又想起之前那些传闻,本就对他心生厌恶,如今越看他这嘴脸,越觉得恶心! “陛下,妾身听闻,这些人都是开国功臣,陛下可不能武断行事,让臣子蒙冤啊!” 和大人愣了愣,忙赔笑道:“夫人心善,不知人心险恶,这种叛逆之事,绝不可轻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大意!” 我下意识觉得,他要害人,便追问:“敢问和大人,此事只是谣传,还是有确凿证据呢?” 和大人面色一变,露出烦躁之意,显然,他容不得我一介妇人质疑! “臣与陛下商议政事,还是请夫人回避的好!” 他说着对着我一拜,大有逼我离开的意思。 我也来气了,他蛊惑皇帝,大有滥杀无辜之嫌,我本性仁善,宁愿当皇帝的贤内,也不愿意做一个弱质妇人。 “陛下,妾身妄议政事,只因此处不是朝堂,而是妾身的寝宫,所以才多了几句嘴,只是自古以来,忠臣良将,皆为国之栋梁,请陛下明察秋毫,千万不要殃及无辜!!” 高纬点点头,说道:“弘德夫人此言不差,和大人,叛逆谋反可不是小罪,可有坐实?” 和大人略有尴尬之色,说道:“陛下,莫非不信臣之言?此三人,动辄聚在一起,高谈政事,何况,他们还是高俨的座上客,大有结党之嫌,陛下,这三人不除,必成高俨的膀臂啊!” 我心中揣测,和大人是怕俨皇子对他不利,又或是与这三人有旧仇,才怂恿高纬除掉他们,真是卑鄙! 可终究这只是我的猜测,便也不敢说出口。 高纬叹气说道:“此三人,都是国之重臣,高延宗又是朕的堂兄,这真是让朕为难啊!” 和大人乘机说道:“要说此次行事者,娄定远乃罪魁祸首,一呼而应者便是那元文遥,安德王高延宗倒没有太过执着其事,只是摇摆不定,不知抉择而已!” 高纬唉声叹气,心生惆怅。 “便办了这个娄定远吧!元文遥夺其封号,发配兖州,至于高延宗,朕不忍心,便免去官职,保其王号吧!” 这和大人立刻喜笑颜开,说道:“是,陛下,臣这就去办!” 看他满心欢喜,拜别而去,我心中不是滋味。 高纬听了他一面之词,就治了三人的罪,不得不让我疑惑,他这个皇帝,到底是贤君还是昏君? “陛下,这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高纬搂着我,轻抚我腹中的胎儿,面色惆怅。 “齐儿,你安心养胎就好,要说这三人,早就成了高俨的党羽,便是通通杀掉,都不为过!” 我一时语塞,终究朝政国事,凭我女人之仁,必不能杀伐决断,便也什么都不说了! ........... 高纬又得了一位美人,是他的表妹,太后的侄女,也姓胡。 借着太后这棵大树,胡氏进宫就封为昭仪,位分在我之上。 我一心养胎,不争名利,对自己弘德夫人的名分非常满足。 毛夫人那边,我也不去了,她派人请我,我也借故推辞了。 这自然是因为她的恩师和大人的缘故,一想起他那张嘴脸,我就恨屋及乌,连毛夫人也厌弃了。 可她三番五次地请我过去,我又不好推脱了,只得去了。 其实想想也不对,若我因为和大人而疏远她,岂不和虎玉真珍一个德行了? 终究毛夫人是无辜的,她那么纯真,心不设防,大可以与她亲近。 所以一去到她那里,我所有的杂念就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们抄着佛经,她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说和大人去姐姐宫里了,你们是不是有过什么不快,不然姐姐怎么都不来我这里了?” 她总是这么直白,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只是胎儿闹我,才歇了几日,若说起和大人,我是和他争论了几句,他是朝臣,不该在女人的寑宫谈论政事,仅此而已!” 毛夫人连连点头,说道:“那真是小事,我放心了!姐姐,你知道宫里为什么突然多出个胡昭仪来?” 这话问得我不知如何作答,便摇摇头。 她撇撇嘴,皱着眉头:“太后杀了大臣,怕陛下生她气,所以使了一招美人计,讨好陛下,免得追究下去,有损太后声威!我听和大人说,太后失德,皇帝是可以废除她的…” 我哪知道这些,信口说道:“太后也能废?她可是陛下的生母!” 毛夫人神秘一笑,道:“和大人说,依着陆夫人与皇帝的情义,立为太后都不在话下…” 我愣了愣,虽然我知道陆夫人与高纬的亲情,胜过太后,但若让太后以为,陆夫人觊觎她的位分,岂不是天大的罪名? “妹妹这话可不要再说,我义母哪有这样的心思,千万不要污蔑她!” 毛夫人见我语气有些重,忙赔了笑脸。 “姐姐,是和大人说的,不是我,我们只当个笑话说说!” 我瞪了她一眼,笑骂:“抄佛经都不专心,干脆别抄了!” 她忙打嘴自责:“好好,我不说话,只抄经!” “陛下驾到!” 刚要静下心来,抄几篇经文,高纬来了。 “恭迎陛下!” 我们迎到大殿,却见他身后跟着和大人,除了他之外,还多了一个妙龄女子。 “呀,彭妹妹怎么来了?”毛夫人兴冲冲地跑上前去,拉住了那女子。 40.再得皇子 那女子羞答答地叫毛夫人姐姐。 和大人见我在,行礼:“拜见弘德夫人!” 我虽不喜欢他,但保持微笑,还以浅礼。 高纬拉着那女子的手,轻拉到我面前。 “齐儿,这是我刚封的天乐夫人,她也是极擅乐器的,特别是吹得一口好笛子!” 女子躬身行礼:“拜见弘德夫人!” 她生得极其标致,定又是这和大人献给高纬的美人! 我看她眉眼之间也柔柔的,没什么锐利之色,相由心生,我感觉这也是个仁善之人。 “妹妹不必多礼!” 她朝我一笑,脸色红红的,依旧带着羞涩。 毛夫人打量着她,啧啧:“平常不见你妆扮,不怎么打眼,今日施了粉黛,倒把我比下去了,难怪一进宫,就被陛下封了…封了…是什么名号?” “天乐夫人!”高纬接了话,笑道,“你的琵琶堪称天音,她的笛声堪比天乐,如何,这两个雅号可是称了你们姐妹了!” 毛夫人一撇嘴,疑惑满面:“这以后,宫里可千万不能再有擅长乐器的美人了,不然,陛下哪有这多封号给她们?” 他们都笑了,我也陪笑,因为确实挺好笑的,只要皇后不在,由着毛夫人信口开河,她可是个开心果子… 和大人笑骂:“陛下才识渊博,怎会被几个名号难倒?” 毛夫人连连点头:“是呢,是我没见识了,陛下,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纬指着她颤抖:“不错不错,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句话了?你啊,不是小人之心,而是铁匠之心,哈哈!” 毛夫人也不生气,只掩着嘴跟着大笑。 和大人看看毛夫人,清了清嗓子。 “思安常在宫中惹事,夫人可得叮嘱一些,如今人人都说是我举荐给陛下的,带着我一同入罪,实为烦恼!” 毛夫人忙道:“恩师教训得是,我已多次告诫他,如今倒也安宁,想必是听了我的话!” “如此便好,一日一诫,不可大意!”和大人说了这几句,突又看着我,笑脸迎人,“夫人,这该不算政事吧…” 他倒记着我与他的争执,提防我了? 臣子不入宫闱,他只要进了女子寝宫,就已经错了! 可是高纬这个皇帝都不讲这些规距,我又怎敢强说是非对错,只得勉强一笑。 “我一介愚钝女子,大人该问陛下才是…” 毛夫人怕我们尴尬,笑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看看她,也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抚了抚她的手。 高纬照顾我的情绪,拉了和大人往外走。 “朕有几句话要说与和大人,你们姐妹先说说话,回头为朕抚上一曲,如何啊?” 毛夫人喜道:“好极了,彭妹妹来了,我们正好来一曲琵琶笛子和奏!” 和大人顺口说道:“陛下还不知道,彭夫人不止笛子吹得好,其他乐器样样精通,不比毛夫人差分毫!” 高纬喜笑颜开:“这太好了!” 毛夫人装着恼怒的样子:“不妙,往后,妾身这琵琶可没人听了!” “听,朕马上就听,朕与和大人说完话,就回来听,朕命令你们赶紧准备!”高纬戏谑着开了金口。 “是,陛下!”毛夫人乐呵呵的,招呼着宫人找的找琵琶,寻的寻笛子。 高纬同和大人走了出去,也不知说什么国家大事! 这倒令我很是感动,在我这个妻子和宠臣之间,他明显偏向了我呀… “敢问姐姐,可擅长什么乐器?” 彭夫人的声音真是莺莺细语,特别好听,象股清泉一般,从我的耳朵流到心里。 只是她的面容含着怯色,与毛夫人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同,怕是初入宫门,所以陪着小心! 我想起我应召入宫时,只怕也就是她这个样子吧… “真是惭愧,我未曾学过,看着就怯得很,生怕不小心碰坏了这些宝贝呢!” 彭夫人又是羞涩一笑,显得异常谦卑。 “姐姐与我不同,我出身寒门,自小拜和大人为师,才讨得生计,姐姐定是有福之人,无须这些傍身之技呢!” “我倒羡慕你们,姐妹在一起可以琴瑟和鸣,享不完的乐趣!” 我恭维着她,思绪却回到幼时,那时候,爹爹只教我读书习字,琵琶琴瑟家里一样没有,倒在街头卖艺人那里,常常听到,所以心里面,多少是有些轻视靠这些技艺谋生的人… 毛夫人指挥着宫人将丝竹之器摆好了位置,朝我们走来。 “彭妹妹,弘德夫人可是尊菩萨,在她面前,我们只管放开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们说错了话,菩萨也不怪罪的,对不对,我的好姐姐!?” 她嘻嘻哈哈,摇着我的胳膊,我倍感亲切。 “我什么也不会,就会念些经文,彭妹妹若喜欢,我倒可以教你礼佛!” 彭夫人喜道:“如今寺庙林立,众生开悟,我早想被佛祖开化的,真是谢谢姐姐了!” 我见她不象是虚心假意,心里甚感欣慰。 高纬二人走了进来,直嚷嚷要欣赏乐曲,毛夫人忙拉了彭夫人归位,摆弄起琵琶笛子! 就见毛夫人拿起琵琶,先柔柔地弹起引子,似要间断处,彭夫人辅以缓缓笛声,另有一番柔美之感,随着琵琶加快了律动,变得铿锵有力起来,彭瑛的手指也舞动得更快了,笛子的旋律也紧凑高涨了不少,两种不同的乐声,交织在一起,互相映衬,相得益彰。 .......... 不久,高纬下旨,解除了俨皇子的辅国大权,不再批阅奏章,朝政完全归还于高纬这个皇帝! 促成此事的人,是陆夫人与和大人! 这一切,自然也是我从高纬和陆夫人平常的话语中悟出来的。 高纬又依了陆夫人之言,加封俨皇子为大司马,以示安抚。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所以对于俨皇子还政一事,我是完全理解的! 之后的半年,后宫妃嫔也日渐充盈,特别是俨皇子被免权之后,那些个摇摆不定的臣子,彻底死了心,纷纷献上自家女儿,讨好皇帝! 高纬便挑了些中意的,纳入宫中,一时后宫美人如云,妃嫔御妻多达百人。 这日,一众妃嫔闲着无事,相约去到彭夫人的隆泽殿,听她与毛夫人,联袂弹奏几曲,其乐融融。 我听说这等热闹事,也挺着个大肚子跑了过去。 李娥英也抱着自己的女儿,前来听曲,另一手牵着皇后的女儿。 她与虎玉真珍交好,可能都是名门之秀的缘故,生来高贵,李娥英自然更受待见! “马上就要临盆了,还不好好待着养胎?” 我笑答:“也是怪了,平日里我都不太爱凑热闹的,怀了这一胎,竟然越来越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 李娥英打量着我的肚子,奇道:“难道你还脱胎换骨了,变了个人?” 小蝶在一旁打趣道:“娘娘,如今是肚子里的孩子作主,指使着我家小姐东奔西跑!” 李娥英点头:“小蝶说得有道理,只怕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极爱听曲的人物!” 我们的对话,引起了胡昭仪的兴趣,她忙凑过来。 “这么说来,弘德夫人腹中,八成是个皇子,随了陛下!” 李娥英赞道:“昭仪妹妹的话,应验就好,陛下还真是极爱听曲的!” “肯定应验,莫姐姐,你定会为陛下诞下皇长子的!”胡昭仪笑眯眯地看着我,快言快语。 她是太后的侄女,在宫里是极为随性,说话也不遮不掩,毛夫人曾对我说,胡昭仪和她一样,大大咧咧,极好相处! 可我总觉得她的眉眼之间,藏着几分傲气,特别眼神里透出的冷光,与她笑靥如花的表情极不相符! 所以,我不怎么和她亲近,往来稀疏。 “谢昭仪妹妹吉言!”我也笑脸相迎,出于礼节。 “铛铛~” 一声悠扬又铿锵的琵琶声,将我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毛夫人抚着琵琶,满脸不悦。 “姐姐们好生厌烦,只听你们叽叽喳喳,我都无心弹琵琶了!” 彭夫人摆弄着笛子,笑道:“姐姐们定是有什么好事,你怎敢说厌烦!” 胡昭仪指着桌案上的乐器,娇声嗲语:“当然是好事,莫姐姐怀了个皇子,跟陛下一样,都喜欢音律!” 毛夫人一脸惊喜:“太好了,陛下有了几位公主,现在就差个皇子了!” 胡昭仪的话,总让我有些不舒服,她说的是不是太早了? “姐妹们可别说笑,万一是个公主,岂不让人白高兴一场!” 李娥英假装不悦,戳戳我的胳膊,嗔怪连连。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皇后和我生了两位公主,我们高兴得很呢!” 我自知失言,忙赔礼:“妹妹说错话了,姐姐休怪,自从怀了这孩子,我这脑子就变得愚笨不堪了!” 李灵儿又恢复了笑容,说道:“说笑而已,看把你急的!” 胡昭仪在一旁掩嘴发出咯咯声,不知道她笑什么! 小蝶悄悄地拽我衣袖,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当着众人面,也不好问。 “铛铛~”就见大公主走到琵琶面前,用手胡乱拨弄起琵琶来。 彭夫人哄道:“大公主,快快长大,长大了跟我们一起学琵琶,好不好?” 大公主还不会说话,只是咿咿呀呀地笑着。 “皇后驾到!” 门口突然响起通传声。 虎玉真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把将大公主抱了起来。 “拜见皇后!”我们赶紧行礼。 “李娥英,你说带大公主出去玩耍,却为何带到这里来?你难道要大公主,学这些歌伎吗?”虎玉真珍怒气冲冲。 李娥英尴尬之极,忙躬身说道:“皇后恕罪,妾身不知皇后不爱这丝竹之音,妾身一定谨记于心!” 虎玉真珍看看李娥英怀中的小公主,厉声说道:“梳儿,把小公主也抱回宫去!” 梳儿在她身后,应声说道:“是,皇后!” 李娥英愣了愣,拦住梳儿,辩解:“皇后,妾身是喜欢五音六律之人,妾身的孩儿还是由妾身自行教导吧!” 虎玉真珍冷面说道:“后宫妃嫔之子,都是皇后的孩儿,当由我这个嫡母统一管教!本宫现在就下旨,日后凡皇室子嗣都不得沾染这下作之物,凡有违反者,夺去抚养之权,通通交由本宫抚养!!” 李娥英忍着眼泪,二话不说,转身抱着小公主离开了。 虎玉真珍转头又打量我,厉声道:“弘德夫人,不好好养胎,偏来这里,让胎儿受这样的熏陶?” 虎玉真珍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之前因为和大人与她父亲的过节,不待见毛夫人,如今又因为毛思安的事,仇恨层层累加,竟然迁怒到这些丝竹之器了! 可皇后是一宫之主,又是个火爆脾气,我自然只能顺着她,不敢冒失。 “妾身听皇后吩咐!” “皇后,可否容妾身说几句公道话!” 胡昭仪鞠了个躬,声音豁亮。 她可是有太后这个后台的,不象我这般柔弱。 虎玉真珍扫视过去,强装笑脸:“怎么,胡昭仪觉得本宫有失公道?” 胡昭仪堆着笑脸:“妾身不敢,只是宫中喜爱音律之人,实在是举不胜举,不说皇帝有多痴迷音律,就连太后,也常请人弹奏丝竹之器,皇帝与太后何等尊贵,若是他们喜爱之物被人说成下作之物,实在是不太妥当!” 虎玉真珍盯着胡珮慈,冷笑道:“本宫差点忘了,胡昭仪是太后的侄女,皇帝的表妹,你左一个皇帝,右一个太后,是想提醒本宫,你是个不寻常的人物,对吧?” 胡昭仪呵呵说道:“妾身并非此意,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请皇后切莫怪罪妾身妄言!” 虎玉真珍踱了几步,吐了口气。 “本宫怎么会怪罪你呢,你言语诚恳,句句在理,倒是提醒了我,切不可粗心大意,失了后宫表率,本宫该谢你才对呢!” 胡昭仪脸歪了,嘴撇了,看来她两棋逢对手。 “皇后深明大义,妾身佩服,妾身言语莽撞,请皇后千万别往心里去!” 虎玉真珍挑嘴一笑,说道:“无妨,本皇后会记住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时刻告诫自己以后要谨言慎行,不可让人抓住任何把柄,不然,我这皇后之位都难保了!” 虎玉真珍话中有话,倒让胡昭仪急了。 “妾身何曾有过非分之想?只是妾身学了少宫中礼仪,却不知皇后这边还另有规距,如此,妾身定当遵从皇后教诲,以便奉迎皇后,不惹皇后生气!” 虎玉真珍怔了一怔,点了点头。 “胡昭仪好一张利嘴,你何须学着奉迎本宫,你该用你的伶牙俐齿,多奉迎奉迎太后,让她高兴,哄她欢心!另外,本宫这规距,只留给皇室子嗣,你们不配!好了,你们继续奏这靡靡之音吧,本宫就不奉陪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脏了我的心!回宫!” 虎玉真珍说罢,拂袖而去。 “恭送皇后!”我们行礼向她拜别。 我一直屏气凝神,见虎玉真珍离去,这才松了口气,谁知肚子中立刻就开始躁动起来,不禁疼出一身大汗,呻吟起来。 毛夫人惊道:“姐姐,莫不是要生了?” 我紧攥双手,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上。 “赶紧传太医,传稳婆啊!”是彭夫人在吩咐宫人。 我感觉腹中胎儿大有呼之欲出之势,浑身上下已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众人也来不及将我送回祥德宫,便赶紧在彭夫人的隆泽殿安顿下来。 不多时太医和稳婆都纷纷赶来,拉起了帐幔,将众人隔了开来。 高纬和陆夫人也闻讯赶来,在帐外等候。 这次生产颇为顺利,不到半个时辰,我便生下了孩子,紧接着便是婴儿的啼哭之声。 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喜滋滋地叫道:“恭喜夫人,是皇子,是皇子啊!” 我眼睛一热,落下欣喜的眼泪。 高纬冲了进来,接过婴儿,细细打量,喜不自禁。 “朕的儿子,苍天有眼啊,乳娘,朕又有儿子了!” 陆夫人带着笑脸,跟了过来。 “是啊,乳娘替你高兴啊,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个皇子,大启的未来有指望了!” 陆夫人说此话自然有所暗示,高纬忙接过话茬。 “对对,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子!” 毛夫人和彭夫人也凑了过来,皆喜笑颜开,还好他们没有听清高纬之前的话,不知道我早生了皇长子高乐… 陆夫人说道:“纬儿,赶紧给皇子取个好名字啊?” 高纬想啊想,嘟囔道:“取个什么名字呢?” 陆夫人在一旁说道:“齐儿为你生下皇子,可谓是大功一件,你以后可得永远宠爱她,怜惜她哦!” 高纬连连点头,说道:“当然,朕一定永远爱朕的齐儿,决不变心,那朕的孩儿,就叫高恒,如何,乳娘?” “高恒?好啊,好极了!”陆夫人点头称赞道。 大启第一个皇子“高恒”出世,自然是普天同庆,高纬立即下令大赦天下。 41.双喜临门 “齐儿,宫中马上要多一个德妃了!” 这日,陆夫人前来看我,神神秘秘地说了这句话。 我正哄着新出生的高恒,并不太在意。 “母亲,又有美人入宫了吗?” 陆夫人笑道:“是有人晋封了!” 她见我心不在焉,便将高恒抱了去,逗着开心,我这才细细思索她的话。 “是不是毛夫人?她的天音夫人,位列三品,如今有了身孕,该是她晋升了吧?” 陆夫人只顾抚着高恒,沉默片刻。 “她?她可看不上妃位,人家等着当皇后呢!” 陆夫人有些阴阳怪气,我还是第一回见。 “这…母亲何出此言?” 她亲了孩子一口,将目光移向我,意味深长。 “你是不知道,那和大人,一心想助她登上皇后宝座呢,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心里一咯噔,勉强说道:“毛夫人秉性良善,倒是极好相处的…与她亲近的人不少…” “就她那样蠢笨的女人,也配当皇后?” 陆夫人不知道哪来的脾气,突然变得大声起来,把高恒吓得“哇哇”大哭。 小蝶带着乳娘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夫人,皇子饿了,该喂奶了!”高恒的乳娘满脸堆笑,朝陆夫人伸出手,想要抱孩子。 陆夫人没有让她抱走,反而盯着她看了片刻。 “阿母也不用守在这里伺候,喂完奶可以回**府!” 乳娘愣了愣,不知如何答话,只痴痴地看着我。 我也没有意会到陆夫人的意思,又傻傻地看着陆夫人。 小蝶灵光,怕大家尴尬,马上说道:“陆夫人心疼阿母呢!” 乳娘只好答道:“谢夫人关怀,奴婢是怕照顾不周,怠慢了皇子!” 陆夫人点点头,微笑:“你有心了,有小蝶在,阿母不用太操心,午时和黄昏,你只管歇着!” 乳娘恭谨应道:“是,夫人!” 陆夫人这才笑着把孩子递给了乳娘! 小蝶又和她一起回到内殿,哺乳去了。 陆夫人牵着我的手坐下,说道:“也不能总让阿母带着,不然孩子长大了和你不亲!” “母亲说得是,我记下了!” 我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只觉欣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陆夫人是高纬的乳娘,所以他两的情意,胜过太后与高纬,如今陆夫人要我疏远乳娘,岂不是打了她自己的脸… “前面的话还没说完呢,打了岔了…也不和你卖关子了,我和纬儿说了,要晋你为德妃!” 陆夫人又把话柄拉了回来,言归正传。 我一惊,信口问道:“德妃是何位分,比昭仪如何?” 陆夫人想了想说道:“当与娥英同位,仅在皇后之下!” 我自然欣喜,忙道:“谢母亲,母亲费心了!” 陆夫人看着我,打量了一番。 “你啊,生了恒儿这孩子,憔悴了不少,自然少不得嘉赏,我只是提醒纬儿几句,他就答应了,算是他自己的主意!” 我不由自主地摸摸面颊,生怕真如她所说,容颜渐失。 “后宫美人越来越多,终有疏远的那一天,如今我什么都不指望,只盼恒儿一切安好,我就心安了。” 陆夫人趁机说道:“想要让恒儿好啊,就得把最好的东西给他,日后其他妃嫔生下皇子,就没人再把恒儿当宝贝啰!” 我见她话中有话,忙问:“母亲,此话何意?” 陆夫人面色肃然,说道:“只有让恒儿当上太子,你才能安心!” “太子?”我大吃一惊,想都不敢想。 可真的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太子,又有哪个女人不想? 陆夫人见我呆了,便笑了:“怎么,你不敢信吗?” 我长吁一口气,摇头自嘲道:“我何德何能,我的孩儿又怎能当上太子?皇后定不会答应…” 陆夫人淡然笑了笑:“让皇后收高恒为养子,便可名正言顺的封为太子了!” 我大悟,口中喃喃:“让恒儿成为皇后的养子…” 陆夫人怕我有疑虑,便接着说道:“只是这样,恒儿便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旁了,皇后想要见他,教诲他,恒儿随时要听命令!” 我迟疑片刻,点点头。 “只要为了恒儿好,我自然愿意!” 陆夫人紧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 “作为母亲,都想给孩子最好的,我是你的义母,自然也想给你最好的,等到宣了圣旨,你既是德妃,又是太子的生母,自然母凭子贵,位比皇后,女儿啊,母亲真是替你高兴啊!” 我感动万分,心中暧暧的,眼眶有些湿润! “母亲的恩情,女儿此生都不敢忘!” 我心无杂念,不惹尘埃,内心深处,也并未曾对权利有过奢望! 我只是天真的以为,为了孩子拼尽一切,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 但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义母对权利的渴望正在膨胀,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巩固她自己的地位…. ...... 第二日,虎玉真珍带领后宫妃嫔拜见太后,一众美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寿安宫。 胡太后已正襟危坐,置身殿中,身边立着一人,是崔公公。 “儿臣拜见母后!”皇后虎玉真珍首先行跪拜大礼。 “妾身拜见太后!”众妃嫔也一一跪拜! 胡太后满面笑容,扫视殿下,上到皇后娥英昭仪,下到世妇御女,挤满了大堂,后宫真是越来越充盈了。 “平身!” “谢太后!”众人一一起身! 胡太后脸带喜色,微笑着说道:“今日哀家有几件喜事要宣布呢!” 众妃嫔听得此话,便交头接耳,轻声议论。 我不禁猜测,是不是陆夫人昨日所说,要晋封我为德妃的事呢? 胡太后微笑着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昨日皇帝和哀家说,弘德夫人为皇室血脉的传承,立了大功,要将她晋封为德妃,今日各宫妃嫔都在,你们不妨也说说看,哀家该不该封这个德妃?” 我一听这话,情不自禁地垂下了头,这也太难为情了吧! 太后是何意,皇宫女子晋升与否,怎会向诸位姐妹询问? 我只知道,胡太后这个人,没有主见,但并不知道,她也不讲常理! 我心里直嘀咕,嘴上不得不谦让一番。 “太后,身为妾室,理由为陛下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实在不算什么功劳,德妃之位,太过显贵,妾身不敢奢求!” 胡太后呵呵笑道:“弘德夫人一直温良恭谦,自然是不争名分的,你且静待一旁,看看其他姐妹是如何看待你的,皇后,你先说说吧!” 虎玉真珍看了看我,颔首微笑。 “弘德夫人贤良淑德,慈悲于心,晋封为德妃,实可勉励后宫姐妹,以为典范,作后宫表率!” 皇后的话,让我心里回暖,这说明我和她的恩怨,早已释怀! 如今,她讨厌的人是毛夫人和彭夫人,皆因那和大人的缘故… 胡太后点点头,说道:“皇后说得好!其他人意下如何呢?” 李娥英也出来表态,拱手说道:“太后,皇后所言极是!弘德夫人晋封为德妃,实在是实至名归!” 胡昭仪随即说道:“我平日里虽不常与弘德夫人往来,但姐妹们只说她好,自然假不了!如今皇后也说她慈悲,那谁再敢说她不好,只怕菩萨都要怪罪了,呵呵呵,所以妾身赞同皇后之言!” 我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只奇怪她自己说得不别扭吗? 转念一想,也不过是喜欢出风头罢了,何须计较她说什么! 只听其他妃嫔纷纷说道:“妾身亦赞同皇后之言!” 胡太后看着众人说道:“好,弘德夫人口碑甚佳,的确是哀家的好儿媳。其实,皇帝昨日便要崔公公前去祥德宫宣旨,被哀家拦了下来,因为哀家想要当着你们的面,公之于众,以勉励哀家所有的儿媳,早日为皇帝诞下皇子,传承皇家血脉,还望你们为皇家子嗣的延续多尽点心!” 众妃嫔皆拜:“谨遵太后旨意!” 胡太后看了崔公公一眼,说道:“崔公公,宣旨吧!” 崔公公抖抖衣袖,拿出金龙圣旨,高声宣道: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弘德夫人莫氏,仁善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典范。皇考嘉其端庄贵重,特册为德妃,位列正一品,钦哉。” 我赶紧跪拜道:“谢皇帝隆恩,谢太后隆恩!” 接旨起身,就见其他二品妃嫔及世妇御妻皆拱手向我朝拜。 “恭祝德妃晋封之喜!” 我也拱手回礼:“同喜,望姐妹们谨记太后皇后教诲,早日为皇帝诞下子嗣!” 虎玉真珍眼眉含笑,抚着我的手:“恭喜德妃妹妹!” 我躬身回礼:“谢皇后!” 李娥英也握住我的手:“恭喜妹妹荣升为德妃!” 我微笑颔首,说道:“谢娥英姐姐!” 胡太后一抬手,高声说道:“好了,好了,哀家还有一件喜事……” 一众女子回到原位,翘首期盼。 胡太后看看众人,目光落在了虎玉真珍身上。 “这件喜事,是关于皇后的!” 虎玉真珍不由一怔:“母后,儿臣也有喜事?” 胡太后点头说道:“虎玉家世代忠良,特别是你父亲大将军,劳苦功高,战功卓著,哀家本打算,等皇后诞下皇子,便立为太子,可是时光不等人啊,到了今时今日,我大启后宫才有了第一个皇子,实在是让哀家着急!” 虎玉真珍面露尴尬之色:“儿臣无能,未能为皇帝诞下皇子,传承龙脉!” 胡太后叹口气,摇头说道:“一切都是天意,皇后和娥英为皇帝生下公主,依然值得称道,来日方长,多的是机会为皇帝延续龙脉!只是如今,后宫妃嫔日渐充盈,只怕人心难测,若不早将皇储之位确定下来,哀家担心后宫之中,会发生储位之争的事情,所以昨日与皇帝商定,将高恒立为太子,以稳定后宫人心!” 我心中一震,实为惊喜不断啊,我的恒儿成太子了,太好了! 昨日陆夫人才提及此事,今日便有了结果,可见陆夫人没少和太后周旋。 立储之事如此之快,定是缘于太后与陆夫人的过往情义,而这是我不了解的。 虎玉真珍面色有些难看,明显急了。 “母后只道是儿臣的喜事,却原来还是德妃妹妹!儿臣年纪尚轻,还有大把时日为皇帝生儿育女,太后却这么着急立定太子事宜,实在是操之过急,还请母后三思!” 胡太后摆摆手,说道:“立皇后之子为皇储,的确更加妥当,只是哀家不能再等了,储位之争太残忍了,哀家绝不允许这样的惨剧,发生在我大启后宫!所以哀家决定,让高恒拜皇后为母亲,以示正统,从此太子便是皇后的儿子了!你说,是不是你的喜事!” 虎玉真珍思量半晌,又看了看我,这才眉目含笑,面露喜色。 既是皇后,又是太子的母亲,自然是锦上添花,这对虎玉真珍来说,是件美事。 “母后英明,儿臣拜谢母后!只是德妃妹妹,你舍得让我来管教恒儿吗?” 昨日陆夫人说起此事,我什么也没想,只是被兴奋蒙了头,如今,一想到高恒要认皇后为母,从此极有可能与我这个亲生母亲疏远,心里又禁不住难过起来… 胡太后见我半天没答皇后的话,便也问了一句。 “德妃,高恒从此便是皇后的养子了,你意下如何?” 我连忙装作坦然的样子,说道:“太后英明,有皇后谆谆教导,妾身甚感欣慰!恒儿定能不负众望,担起皇储重任!” 虎玉真珍紧握着我的双手,笑着直点头,我也保持着笑意,执手相望,可眼眶却热了,视线也迷糊了… 42.大将之光 不知何故,京城里开始流传一首童谣,“和士开,七月三十日,将你向南台。”孩童们唱完便大喊:“杀掉,杀掉!”若问他们是何人所教,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渐渐地这首童谣越传越广,传到了大启后宫。 我不禁猜想,莫不是上天的启示,和大人这样臭名昭著的臣子,终是瞒不过上苍的眼睛,要赐他死期? 夜深人静,我正欲安寝,小蝶突然告诉我,说高纬来了。 我又穿好衣衫,走到大殿,就见高纬一言不发,侧于榻上,眉宇间写满了愁绪。 “恒儿呢,让我瞧一眼!”他勉强一笑,朝我招招手。 小蝶在一旁答道:“皇后抱去了,就在她那边睡了!” 高纬凝眉想了想,点点头。 “乳娘出的好主意,给那敕勒蛮子管教,长大了不成莽夫才怪,可千万别象毛思安那样,有头无脑,只有一身蛮力!” 我看他埋着怨气,猜着他是因那首童谣烦心,便顺着他的话走。 “毛夫人的弟弟难道不好,不然陛下怎会封他二品将军?” 他扯我的手,坐在他怀里。 “还不是和大人的脸面…” 我以为他也是厌恶和大人的,便问:“和大人名声极为不好,陛下可有细查?” 他看看我,摇摇头。 “父皇母后的恩典在前,谁敢查他?再说他对我也是忠心的…” 我失望了,怕再说下去,就有干政之嫌了。 “哦,我以为陛下听到了那首童谣呢…” 高纬见我嘀咕,叹了口气。 “哎,孩童的把戏,我才不管呢,如今最让我烦心的是虎玉光!” 原来他是为了皇后的父亲而烦恼,我之前是误会他了! “大将军?陛下何故为他忧心?” “这老匹夫,自以为打了胜仗,竟在晋阳扎营驻兵,挑动将士讨要封赏,他这不是逼我就范吗,也太不给我这个皇帝颜面了!” 此时,大启国界,敌邦林立,大兴国与突厥常常联手侵犯大启,好在有虎玉光这样的雄才猛将,常胜不败,才得以让大启得以安邦定国,立足于中原。 我试探着劝慰:“以往将士们凯旋,是如何犒赏的,陛下按先例加以安抚,不可行吗?” “以往哪有这多战争?如今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若次次都封赏,国库很快就空虚了!” 高纬说得口沫横飞,显然是出离愤怒了。 我不好再说什么,实在是不懂这种国家大事。 宫人匆匆入内禀报:“和大人有急事求见!” 高纬哦了一声,说道:“让他进来!” “陛下,不好了,虎玉光带着将士逼宫了!” 和大人急匆匆地跑着进了殿内,言语慌张之极。 高纬目瞪口呆,说道:“逼宫?为何逼宫?” 和大人急道:“臣只知道,他正率军队,趁夜前行,马上就要逼至邺都城了!” 高纬也急了:“多等一夜,都不成吗?没有皇帝的授令,军队不得擅入京城,他不是不知道?这老匹夫,难道他要造反吗?” 和大人不失时机地附和道:“历来居功自傲者,多怠慢圣意,陛下,可要小心为上啊,若是他借着为军士们讨赏,逼宫造反,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高纬越听越急,来回踱步,一边说道:“这可怎么办,三更半夜的,羽林军不到两万人,如何能抵抗?”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劝道:“大将军爱兵如子,所以将士们才能与大将军同生共死,也才成就了大将军‘常胜将军’的威名,这次打了胜仗,大将军为将士们请命讨赏,也是人之常情,陛下,切莫枉断为忤逆之罪啊!” 我深深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若国无将才,由着和大人这类奸臣把持,大启国定不能长久! 高纬听得我一番话,似又是放心了一些。 “齐儿,说得有理,怕是我太过急躁了!” 和大人大为不悦,问责我:“德妃娘娘,如今他可是挺进都城,马上就要闯入皇宫了,形势危急,你可要劝陛下早作防范啊!” 我瞟了他一眼:“陛下说了,没有圣意,任何人不得率军进入都城,大将军几朝元老,必然懂这规距,也定不会闯进京城!” 和大人眼中闪现凶光,但依然强装镇定。 “这只是娘娘的猜测,可不能拿陛下作赌注啊,情势危急,娘娘就不要再搀和政事了!” 他又要拿这话构陷我,很让我光火! “后宫不议政事,我只当和大人在说笑而已!” 他的眼皮不停地颤抖,估计是被我气坏了。 高纬见我们又闹得不愉快,叹道:“好了,好了,朕就想知道此事如何处置?” 和大人忙说道:“赶紧传兵令,派援兵前来救驾,再传各大臣,将府兵通通集合起来,保卫皇宫!” 高纬点头应道:“好,朕这就命人传骆天宗,率三万人马,前来护驾!” 我不信虎玉光会造反,急道:“陛下,何须大动干戈?妾身以为,只需派一人前去宣旨,按先例进行封赏,就可化解干戈!否则,一旦派兵前往,必定会引起误会,难免一场混战,岂不是逼他们造反?” 高纬拿不定主意,乱了方寸。 “也好,若大将军没有反心,朕可不能冤枉他,和大人,你速速前去宣朕口谕,明日朕必有封赏!” 和大人脸一下子白了,吱吱唔唔:“臣并不赞同此举,陛下为何派臣前往?将士们正在气头上,只怕翻脸无情,再说,再说…大将军素来与臣不睦,见到臣,只怕借机挑刺,害臣性命,若臣有去无回,便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高纬见他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便叹道:“那…朕便宣崔公公跑一趟吧!” 我正声说道:“若真如和大人所言,将士们正在气头上,那派任何人前往都有危险,陛下,不如就让妾身前去宣圣谕,这个主意是妾身提的,就让妾身自己完成使命!” 如今,皇后抚养高恒,百般疼爱,自然和我这个生母又亲近了许多,我也从她过往的情敌,变成了宫里最为亲近的姐妹,双方好感倍增,潜移默化中,我竟也将她父亲当作半个亲人,不容别人诋毁! 高纬惊道:“哪有朕的爱妃前去宣旨的?不可!皇后是大将军的女儿,派她去安抚更为妥当!” “陛下,万万使不得啊,若他们父女乘机串通一气,里应外合,陛下就无路可退了啊….”和大人可真是小人之心,自然看谁都是小人。 我淡然一笑:“就让妾身去吧,陛下放心,妾身此去,必无性命之忧!一来妾身是一介女流,不会引起将士们反感,二来妾身是皇帝的德妃,前去宣旨,威严不失,可让将士们信服!” 高纬还是十分担心,不由得紧握着我的手。 “朕怎么能让你以身犯险,既如此,朕便亲自前往!” 我摇摇头,说道:“陛下无须担心,妾身定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妾身信得过大将军!事不宜迟,妾身立刻动身!”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是想着,万一大将军真有不轨之心,也不会对一个女人痛下杀手的… “来人,宣韩石!”高纬见我心意已决,便找韩石护我同行。 小蝶备好斗篷,给我穿戴妥当。 “小姐,我与你同去!” 这一辈子,我唯一没有分开过的人,就是小蝶,所以我欣然点头。 少时,门口传来喧嚣声,是韩石领着羽林军来了。 高纬将节杖交于韩石,以正天子之名。 我见羽林军足有千人,太过浩荡,不无担忧。 “韩将军,带几名侍从便可,人多反而让人误会生疑!” 韩石便挑了十名精干之士,跟随身后。 高纬多有不舍,一直送到宫门口! 我和小蝶坐上马车,看到那和大人缩手缩脚,躲在高纬身后,象极了缩头乌龟! 或许,奸臣莫过于此,心性狡诈,笑里藏刀,从不敢光明正大行事,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害人,好不可恶可耻可恨! 我坐在马车内,心思不宁,不知道将要面对的,将是怎样的状况… 小蝶看出我的担忧,一路上紧紧握着我的手。 急行一阵,很快到了城门,从这里出去,便是京城之外了。 然而,我听到一阵阵聒噪之声,从城门外传了进来,再近一些,便听出了是呐喊声。 “皇帝心里实在是没有我们这些人,实在难以安抚军心!” “我们为皇帝出生入死,皇帝凭什么在这里逍遥快活,不管我们的死活!” “我们要进皇宫,面见皇帝!” “我们要进皇宫!!!!!” “我们要面见皇帝!!!” 很显然,外面就是凯旋而归的将士们,他们并没有闯入京城,而是等候在城门之外! 由此可见,虎玉光大将军并没有反心,他真的只是想为将士们请命,讨取封赏! 这让我松了口气….. 我掀起窗帘,看见韩石在和守门的士兵交涉,很快,大门打开,士兵们让我们的人马出了城门。 “德妃娘娘到!” 韩石举起皇帝节杖,大声呼喝。 喧嚣之声戛然而止,暗淡的灯光下,我看见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这便是虎玉光手下的兵。 我放下窗帘,吸了口气,又吐了口气,尽量让心绪平复下来。 “德妃娘娘,请下车吧!”是韩石掀开了车帘。 我整整衣衫,往前挪步,韩石扶着我们走下马车,朝军队走了过去。 只见一高大将军,双眼发光,身着战袍,立在众将士前面。 虽然他黑须浓密,垂到胸前,但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威武之势盖过虎狼! 不用问,他一定就是大将军虎玉光! “拜见大将军!”韩石拱手一拜,恭谨万分! 虎玉光点点头,双目直视,言语干脆。 “韩将军何故出宫?” 韩石答道:“卑职护送德妃娘娘来见大将军!” 虎玉光将目光移到我的身上,上下打量片刻,这才拱手行礼。 “恭迎德妃娘娘!” 我又挪了几步,走到虎玉光面前,抬手浅礼,以示尊重。 “大将军有礼!” 虎玉光看看韩石,又看看我:“德妃娘娘,持皇帝节杖,可是来代皇帝传旨的?” 他目光如炬,威严中透着正气,我见了他,如见佛身一般,不由得肃然起敬,竟没半分惶然之意。 “正是!”我微笑以对,尽量显得镇定又端庄。 “好,很好!”虎玉光眼中似有笑意,转身对着将士们,“兄弟们,德妃前来传旨,还不参拜!” 众将士立刻齐声高呼:“拜见德妃娘娘!” 这声音震耳欲聋,划破天际,足以见证虎狼之师的威名! 我对着众将士又是一拜,以表达对他们的敬意。 “各位将士随大将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为我大启立下汗马功劳,可歌可泣,天地撼动!本宫奉皇帝之命,宣皇帝口谕:此次参与作战的所有将士,皆会受到封赏,明日一早,便会有文书传达至此,论功行赏,犒劳三军!请各位将士今晚先行在此安营扎寨,明日各自领到封赏,再归乡尽孝,与家人团聚!” 众将士听了我的话,开始交头接耳! 我看他们此刻的神色,多了些欣喜,少了些怒气,料定他们不会再埋怨皇帝了。 虎玉光拱手说道:“有劳德妃娘娘了!”转身又大声对将士们说道,“德妃娘娘深夜前来传达圣意,兄弟们,还不赶紧谢过娘娘,拜谢皇帝圣恩!” “谢德妃娘娘,谢皇帝隆恩!”众人齐声高呼。 我吐了口气,尽量让声音豁亮透彻一些。 “将士们,皇帝不会忘记你们,你们是大启的骄傲,是大启的荣耀!” 众人皆欢呼道:“皇帝万岁,大启万岁!” 我抬手躬身,给他们掬了一礼,众将士颇为感动,开始欢呼起来。 见此情形,我如释重负,便对虎玉光说道:“大将军保重,本宫先行告辞了!” 虎玉光笑着点头,投来赞赏的目光。 “娘娘保重!” 车轮声响起,我们踏上回宫的路程。 我象做了个梦一样,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将刚刚经历的每个画面,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细细审视,有没有哪句话说得不好… “小姐,大将军还看着你呢…” 我见小蝶抬着窗帘,往后面看着,便也伸过头张望了一眼。 果真,虎玉光还直直地盯着我们的马车,脸上似乎带着笑意。 看来,他对我这个德妃,还算满意吧… 小蝶突又放下窗帘,注视着我的脸。 “小姐,你与以往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是长胖了?”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故意打趣她。 小蝶摇摇头:“刚进宫的时候,简直是数着步子走路,受人欺负,连求饶的话都不会讲,如今面对千军万马,你却说得头头是道,铿锵有力!刚刚那番话,是哪里学来的,佛经里有吗?” 我哑然失笑,心中感慨不已。 “大将军的千军万马,皆是正义之师,所以我崇敬他们,心里一丝怯意都没有,只看他们一眼,赞扬的话便脱口而出,此为浑然天成!” “浑然天成,好啊!” 小蝶重复着我的话,表示赞赏。 第二日,高纬实现承诺,派崔公公带着几车钱肉酒,来犒赏将士,又另赐三百两黄金,做为对虎玉光的额外奖赏。 43.小人为伍 清晨,我们一众女子向皇后问安,礼毕所有人都离开了,皇后却单单叫我留了下来。 “妹妹想恒儿了吧?” 虎玉真珍拉我坐下,柔柔地和我说话。 自从我从相轮寺回来,她就对我客气了不少,如今恒儿成了她的养子,我们便越发亲近了。 “说不想,肯定是假话,不过由皇后照看管教恒儿,我心安得很!” 我也早没了当初的拘谨,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她笑了笑,点点头,这时梳儿抱着恒儿,牵着大公主,从内殿走了过来。 “给德妃看看孩子!” 梳儿将恒儿递给我,笑靥如花,有如初见她时,柔眉顺眼。 一些时日不见,高恒似是长大了不少,睁大着眼对着我笑。 “恒儿还认得我呢…”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虎玉真珍看着我,打趣:“你还说不想恒儿,这眼泪汪汪的,才是真的!” 是啊,我才注意到我眼睛都湿了,忙笑着抹泪。 她拉着大公主抱在身上,而我抱着我的高恒。 如今大公主已到了能走能跳的年纪了,生得古灵精怪,可爱之极。 “你把恒儿抱回去吧…”虎玉真珍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我心头一惊,痴痴地看着她半晌。 “皇后不喜欢恒儿?” 她横了我一眼,笑骂:“正因为喜欢得不得了,才将恒儿还给你,不然,我都忽视了自己的女儿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无暇照顾大公主了,身为母亲,自然想对亲生孩子更关爱一点,这我自然明白。 梳儿在一旁说道:“德妃娘娘,你是不知道,皇后整天将恒皇子抱在手上,大公主哭啊闹啊,皇后都懒得管,奴婢都替大公主心疼!” 我好不尴尬,原想着将高恒交给皇后,是为了让她开心,谁知道竟成了她的累赘了! “能得皇后这般疼爱,真是恒儿的福气!” 虎玉真珍拍拍我的手,说道:“你可得好生管教,我这个母后可要隔三差五见他一回,若教得不好,我拿你是问!” 我真是感激涕零,忙道:“妾身谨遵皇后旨意!” 她掩嘴而笑,样子妩媚之极,怕是高纬都没见过她这般迷人的模样吧… “对了,还有一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她从没这么拖泥带水过,可见她是真的于我有情,才有些瞻前顾后了? “皇后,尽管明言!” 她看看我,摇摇头:“你的义母,还有她那儿子…” 我浑身一紧,不知道发生什么,痴痴地望着她,大气不敢出。 “陆夫人有些野心,之前与和士开之流亲近异常,如今,又将祖瞎子委以重任,协理国事,陆夫人自己呢,还常常替陛下批阅奏章,大有把持朝政之嫌,她的儿子骆天宗,也开始效仿贪官佞臣,胡作非为,竟然将饲马场占为己有,大兴土木,再这么下去,他会成为第二个和士开!” 虎玉真珍眉头紧凝,忧郁之色流于言表。 而她说的话,我全然不知,她说的人,我也不太了解。 只有那和大人,我见过几回,知其人品,陆夫人的儿子骆天宗,仅有一面之缘,而那个什么祖瞎子,我还是第一回听说,并不知他们底细! 可她的这番话,还是让我心神撼动,不知如何是好! “妾身一介弱质妇人,哪知朝政之事…” 虎玉真珍似笑非笑,叹了口气。 “话虽如此,实则不然,后宫从来都是半个朝堂,而我们大启后宫,更是如此!妹妹想必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毛夫人彭夫人,自然是因为和士开这个奸贼,他竟然向太后怂恿,要让她们二人立为左右皇后,想与我平分秋色,叫我如何不恨他们?” 我听陆夫人讲过和大人要立毛夫人为皇后的事,只道是个笑话,谁知竟然是真的。 “和大人为何要让他的人当皇后?难道他们当了皇后,他也会随之加官进爵?” “那是当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啊!”虎玉真珍解答了我的疑惑,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只怕陆夫人也有这个心思,若她把持朝政不算,还想染指后宫,往后我又该要恨你了!” 陆夫人也有这个心思?是何心思? 她总不会要我当皇后吧? 想到这里,我浑身打了个哆嗦…我何德何能啊? 拜别了皇后,我抱着高恒回到了祥德宫,想了一晚上,终于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抛给了陆夫人。 陆夫人还是很敬佩虎玉光的,后来带着骆天宗去拜会虎玉光,向他示好,并想让骆天宗娶他家小女,结为亲家,最后却被虎玉光拒绝了,此事没能如愿! ........... 听说,那和大人最近生了场大病,卧床不起,胡太后派太医前去诊治,都无济于事,差点归西! 后来,遇到一个什么江湖郎中,吃了一剂偏方,竟然又痊愈了,可是神奇! 至于他生病的原因,我猜八成是那首童谣,把他吓成这样的! 想想也是,那歌谣里又是南台斩首,又是要杀他夺命的,必不能让他安生! 听陆夫人说,他大病初愈,胡太后为了安抚,便册封了毛夫人为“正德夫人”,晋升了一级,仅在昭仪之下,和我以前的“弘德夫人”比齐。 陆夫人还说,和大人这是在步步为营,将他安插的美人层层高升,不达皇后之位,绝不会罢休,叮嘱我要小心防范毛夫人和彭夫人呢! 可我转念一想,我不也是在陆夫人的呵护下,晋升为德妃了吗? 陆夫人此举,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阿弥陀佛,千万不要象虎玉真珍说的… 我细细咀嚼陆夫人的话,多少有些反感,便也没放在心上,何况,我相信我的直觉,毛夫人必不是该防范的小人… 短短几百步路,我的心里却重似千斤,身子是怎么来到福云殿的,我都浑然不知。 “恭喜正德夫人!”小蝶向毛夫人道喜,才将我的心神拉了回来。 毛夫人做了个鬼脸,打趣:“小蝶,别忘了我以前说的话哦…” 以前她说的什么话啊? 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却见小蝶脸红了,我才突然想起来,是初见毛夫人时,她的一句玩笑话,说什么让小蝶也服侍皇帝… 小蝶装着糊涂:“夫人是说哪一句嘛…” 毛夫人戳了戳小蝶,哼了一声,又拉住了我的手。 我忙说道:“恭贺妹妹荣升之喜!” 她收起了肆意,对我叹气。 “谢谢姐姐,和姐姐相比起来,妹妹真是自惭形秽,姐姐为皇帝诞下太子,所以得到了晋封,这才是实至名归,而我何德何能,实在是愧不敢当!” 我笑她:“妹妹何须如此谦恭,我们姐妹之间,可容不得这样客套的话!” 她看着我,情真意切:“我哪有谦恭?我若有德行,皇后又怎会对我百般挑剔?倒是姐姐你啊,对我格外偏袒,是不是?” 她的心里总藏着一丝卑怯,这让我格外心疼她。 “我是疼爱妹妹,宫中姐妹,你最善良,姐姐自然与你亲近些!” 毛夫人甜甜一笑,指指窗边,那里有几盆花,甚是艳丽。 我们便一起走了过去。 “姐姐,你看看这花,可喜欢?” “啊!真好看,莫不是奇葩仙草,竟不似人间之物!”我赞不绝口,出自真心。 毛夫人很是惬意:“是难得!今日好些姐妹向我讨要,我都拒绝了…” 我点头说道:“换了我,只怕也舍不得送与别人,妹妹这花哪来的?” 她沉默片刻,说道:“是我弟弟送来的…我毫不夸口的说,只怕我大启境内都难得一见呢!” 我凑近花朵,用手扇了一扇,香气袭人。 “远远闻着幽香扑鼻,近闻竟觉得淡了许多,这样的奇花,妙不可言,这花叫什么?” “说是郁金香!姐姐喜欢,妹妹便送你一盆!”毛夫人信口说道。 “那怎么行,得来不易,我不能要!”我想着就这几盆,实在珍贵,不敢受她好意。 她嘴一撇,低叹:“姐姐是嫌弃这花,还是嫌弃我弟弟?” 这让我急了,我哪有这个意思! “你误会我了!我是怕姐妹们生气,给了我偏不给她们!” “我早和她们说了,这些花各有其主,她们谁不知道我与姐姐亲近,还能说什么?” 她板着面孔,竟然生气了。 “那就谢谢妹妹了,我平常倒是不爱花花草草的,但这花实在是别致,真是喜欢!妹妹舍得割爱,那我一定倍加爱护,定让它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我抚抚她的手,算是致歉,同时也致了谢。 毛夫人这才喜笑颜开,大呼道:“来人,把这盆花送到祥德宫!” 每每和她相处,总是轻松自若,毫无防范,只恨有说不完的话! 可一想起陆夫人的叮嘱,心中又有些纠结,但明明眼前的毛夫人,并无半分造作之情,还是那么真心对待自己,并不象和大人那样,笑里藏刀,暗箭伤人,于是很快,我便将陆夫人的话抛之脑后了…… ...... 近日,高纬喉咙痛,又不爱喝太医的药,嫌苦,小蝶便熬了银耳莲子汤,让我送去太极殿。 来到殿外,看到太极殿的门匾,我又犹豫了,这是皇帝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的地方,我这个女子前去,怕不合适! 小蝶知我心思,笑道:“难不成让侍卫送进去?” 正纠结中,崔公公走了出来,可能有人知会了他! “娘娘,是给陛下送药吗?” 他走下台阶,向我行礼。 我忙答道:“是碗甜汤,给陛下祛火的,要不…劳崔公公送给陛下吧!” 崔公公呵呵笑道:“娘娘亲自送去便可,陛下不太讲究那些规距的…” 他说的那些规距,便是我的顾虑,既然高纬不讲究,那我就亲自送进去吧! 刚进大门,崔公公便禀报道:“陛下,德妃娘娘来了!” 我抬眼望去,就见案前除了高纬,还有两人。 一个是和大人,还有一个是陆夫人的儿子骆天宗! 不知何故,崔公公竟没有事先告知我一声,不然,我宁愿不进来,也不想多看那和大人一眼。 “恭迎德妃娘娘!”他们二人起身参拜。 我勉强一笑,回以浅礼。 “我为陛下送祛火汤羹,不想挠了二位大人议事,很是惭愧,陛下,妾身先告退了!” 小蝶将汤羹送上前去,而我只待在原地。 高纬急道:“齐儿,也没谈什么大事,等朕说完了话,和你同去祥德宫!” 我见和大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知他心底又藏着什么话,还是不留的好。 “陛下议政的地方,妾身本不该来的,是妾身唐突了!” 我不让他留我,躬身以礼,便退了出来。 下了台阶,突听崔公公在叫我:“娘娘慢些…” 我和小蝶停了下来,转头望去。 崔公公眼神闪烁,神情有些奇怪。 “娘娘可知他们为何而来吗?” 我摇摇头,疑惑答他:“定是什么国家大事…” “他们在怂恿陛下,让琅玡王迁去北宫!”崔公公竟然忧心忡忡。 北宫? 那可是无权无势的皇室宗亲居住的地方,听说颇为破旧落败! 我顿时明白了,和大人和骆天宗是要陛下彻底架空俨皇子,让他远离朝政中心! 可是崔公公担心什么,这不是皇帝应该做的事吗,哪个皇帝会把大权一分为二,分给自己的兄弟? “女子不议政事,我也不懂个中道理!”我故意装傻,不敢妄言。 崔公公却不管这些,直接说道:“他们这是借劝谏之名,公报私仇!骆天宗与和士开近墨者黑,同流合污,如今大兴土木,相互攀比,吸尽了百姓的血汗,琅玡王仗义直言,痛斥二人的恶行,所以他们今天才来找陛下报仇泄愤啊…” 难怪崔公公故意引我进太极殿,就是想让我去看看他们二人的嘴脸啊! “可我…能做什么?陆夫人不是让骆将军归还了饲马场么?有陆夫人在,骆将军应该不会胡作非为吧?” “陆夫人…哎~”崔公公长叹一口气,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不好听的话,又不敢说给我听,终究我是陆夫人的义女! 他看了我半晌,拱手施礼,很是无奈。 “娘娘,恕老奴妄言了,老奴只是担心…担心…娘娘慢走,老奴去伺候陛下了!” 担心什么,他终是没敢说,就这样走上台阶,回到了殿内。 他这有头无尾的话,让我心里装了千斤重担,很累! 没走几步,见假山后面有块大石头,便坐了上去,梳理杂乱心绪。 小蝶说道:“崔公公这是信任小姐,才想与你说知心话呢…” 我懒懒答道:“不听还好,听了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骆将军是陆夫人的儿子,他的事,小姐就当不知道就好了!” 小蝶劝我的话,也是我本来想说的话! 眼不见心不烦,可既然知道了,又怎能欺骗自己视若无睹? 这时,和大人与骆天宗走了过来,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 “骆将军!”我一咬牙,起身迎了上去。 他们怔在原地,行礼:“娘娘!” “和大人慢走,我与兄长说几句话!” 我下了逐客令,和大人知趣的走了。 骆天宗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堆着笑意。 我笑了笑:“我称骆将军为兄长,可还妥当?” 骆天宗连连点头:“论理是妥当,臣的母亲是娘娘的义母,臣又长娘娘几岁,自然可为兄长,可臣却不能折娘娘威仪,又不敢称兄长了…” “兄长多虑了,有话我就直说了,还望兄长多担待!”我不想再藏着掖着,决定一吐为快。 他忙应道:“还请娘娘教诲!” 我清清嗓子,尽量委婉客气。 “和大人的名声,兄长是知道的,光是那首童谣,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兄长又何必与他亲近,效仿攀比呢?” 他愣了愣,吱唔:“臣知道了…不过母亲一直说他好,所以臣也未曾细想…娘娘是不是误会和大人,也误会臣了…” “母亲独具慧眼,我自然是相信她的,那我也不说什么了…” 他将一切甩给了陆夫人,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对于和大人,我与他有过几次交涉,已肯定他不是个善类,但对于骆天宗的秉性,我仅在虎玉真珍和崔公公口中,听说过两次,倒不敢胡乱判定他的善恶了。 终究我是相信陆夫人的,有她把关,她的儿子应该会懂得分寸吧! 44.花容受损 这几日,眉毛掉得厉害,稀稀疏疏,看上去象鬼一样。 太医说怕是气血不足所致,便给我备了一些温补的汤羹来吃。 这天我正对着铜镜描眉,毛夫人和彭夫人来了。 “大白天的,姐姐怎么化起妆来了!”毛夫人笑呵呵,和彭夫人打量着我。 我放下眉笔,打趣她两:“两位妹妹越来越美,姐姐只得好好打扮一番,别输给你们才好!” 我说着话,从梳妆台上走了下来。 她们对着我行礼,我也拱手还礼。 “德妃姐姐天生丽质,妹妹我是自愧不如的,姐姐哪里还需要刻意修饰?就是不施粉黛,都让妹妹望尘莫及!”彭夫人莺声细语,娓娓动听,比初入宫时多了几分淡然。 我赞她:“彭妹妹这声音真是好听,都胜过了丝竹之音,陛下只听妹妹说几句话,怕是都不用听什么曲子了!” 彭夫人掩嘴而笑,说道:“美貌不够,自然只能用声音来凑了!” 我们一番说笑,呵呵连声。 毛夫人一直盯着我的眉头,说道:“姐姐今日这眉形既特别,又好看,怎么与往日似是不同呢?” 我看看他们,不知道怎么说。 小蝶在一旁叹气:“两位夫人有所不知,这几日不知何故,小姐的眉毛脱落得厉害,所以才画了这假眉毛…” 这话一出口,惹得彭夫人一脸惊奇,也打量着我的眉毛。 “姐姐身子可有不适啊,得赶紧看看太医,别伤了姐姐的玉体!” 我尴尬一笑,说道:“太医说没什么要紧,我想是生了恒儿,月子里落下了什么病根,未了干净的缘故吧!” 小蝶的目光移到了那盆郁金香身上,似是有所顾虑。 “毛夫人这花甚是好看,不知宫中还有哪些人也有这样的花呢?” 毛夫人没有听懂小蝶的话中之意,直接答道:“这花都不够分的,就李娥英那里一盆,彭妹妹那里有一盆,我自己也有一盆,总共就这四盆,其他人想要,还没有呢!” 彭夫人似是懂小蝶的疑虑,连忙说道:“是啊,宫中除了德妃姐姐,我们三人也各有一盆呢!” 小蝶满脸含笑,改变话题,说道:“都说美人如花,我倒是觉得,这花再怎么美丽,都不如夫人们好看。” 我顺着小蝶的猜忌,瞟了毛夫人和彭夫人的眉毛一眼,竟然毫发无损,并不似我这般,就知道是小蝶太过多心了。 有宫人前来禀报:“梳儿宫令求见!” “请她进来!”我猜想定是皇后派了她前来告知高恒之事。 梳儿脸上带笑,走了进来,略一躬身,当作行礼。 “拜见德妃娘娘,见过两位夫人!” 毛夫人和彭夫人回以浅礼。 “免礼!”我也微笑颔首。 梳儿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通传,今日太子夜宿含光殿,请德妃娘娘勿忧勿盼!” “有劳梳儿宫令了,本宫放心!” 梳儿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先行告退了!” 虽然高恒依然由我教养,但皇后还是时时接他过去同住,可见皇后是真心待高恒好的! 见梳儿离去,毛夫人哼道:“她也太不守宫规了,见到德妃姐姐,应行跪拜大礼,她却如此敷衍,姐姐也不闻不问,实在太放任她了!” 毛夫人记恨皇后虎玉真珍,自然对皇后宫中的人也恨屋及乌。 我自然知晓这一点,只是我更知道,宫人的教养和宫中主子密切相关,虎玉真珍自身都孤僻桀骜,对皇帝都敢大呼小叫,她的宫令女官,自然也会效仿她的作派,我也不好说什么! “见宫女面,如见其主人,怎好去论宫中礼制,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自然不好计较,也不用去计较了!” 彭夫人点头赞同:“德妃姐姐自然是讲大德的,我们便学着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何必给自己招来气受呢!” 毛夫人叹气笑道:“我当然知道德妃姐姐最好,只是学了姐姐这么久,佛经也抄了好多遍了,就是不管用!” 她两姐妹一唱一和,是逗我开心呢,我不依了。 “你们两个啊,就别再奉承我了,我自己这辈子都悟不出什么是德呢,你们何须学我,只要尽量包容别人就好了!” 彭夫人又道:“姐姐所说,可谓‘有容,德乃大’,妹妹受教了!” 毛夫人看看彭夫人,似是不解,话语怏怏。 “妹妹悟性大,不似我这般愚钝,以后若你先悟到的,可得告诉我啊!” “让德妃姐姐开导你才好,我可没那造化!”彭夫人掩嘴而笑。 我摇摇头,嗔怪道:“我既非圣人,也非愚人,你们两打趣我,我可是听得明白的,如此我便闭口不言,看你们还有什么可恭维的!” 我们依旧说说笑笑,心无旁骛,自得清闲一日。 ............ 这日清早,各宫妃嫔都前去含光殿给皇后虎玉真珍请安,晨昏定省的宫规,任何人都得遵守的。 按着位分,李群英,胡昭仪,还有我列于前端,后面便是毛夫人彭夫人紧随其后,九嫔与世妇又列于她两身后,再有较低位分的世妇,便干脆在宫外静候。 “拜见皇后!”殿内殿外跪满了妃嫔与世妇,同声问安。 “姐妹们免礼!”虎玉真珍满面含笑,抬手示意。 “谢皇后!”众人起身抬头,皆立于殿中。 虎玉真珍的目光在李娥英扫来扫去,神色颇为怪异。 “李娥英…你脸上是怎么了?” 我望向看李娥英,她的眉毛竟然也参差不齐,和我一模一样,只是我画了假眉毛,旁人一眼看不出来,但她却任凭眉毛稀疏难看,不管不顾。 李娥英一脸的莫名其妙,忙伸手摸着脸庞。 “妾身脸上有何不妥吗?” 虎玉真珍又细细打量,一时没有吱声。 我便轻声提醒:“娥英姐姐,你忘了描眉吧…” 她赶紧摸了摸眉毛,惊道:“早起描眉之时,还是好好的,不知何时变成这样,请恕妾身失了仪容…” 虎玉真珍对李娥英一直是很客气的,便含笑安慰。 “无妨,你要不要紧,不如宣太医来瞧!” “哎呀,德妃姐姐!”胡昭仪突然大叫起来,“你肩上好多断发…” 我吃了一惊,连忙朝肩膀上看去:“有吗?我怎么…..未曾看见?” 胡昭仪走到我身边,从我肩上捋出一把头发来,递到我手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上小蝶梳妆之时,也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掉起头发来了? “这是怎么了?”虎玉真珍警惕起来,走下阶梯,看看李娥英,又看看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都变成这副模样?梳儿,赶紧宣太医来!” 梳儿应声说是,匆匆走了出去,去请太医。 李娥英一脸愁容,又细看我一番。 “妹妹,看你眉形,画得是好看,可是为何不见一根眉毛?” 我尴尬一笑,说道:“前几日也和姐姐一样,我便拔了个干净,描上假眉,以为没什么大事,可如今姐姐也犯上了这个毛病,看来,不得不仔细找出缘由了!” 我说着话,一边抚着发髻,又顺下一把头发来,真是愁煞人啊! 我听到身后毛夫人和彭夫人在窃窃私语,便扭头看了一眼,她两立刻不说了,只是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徐大夫到!”门口传来通传声。 只见徐大夫带着太医院的人匆匆走了进来。 “拜见皇后,拜见各位夫人…..” “不用多礼,本宫宣你前来,是要给李娥英和德妃诊断一番,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二人毁了容貌?”虎玉真珍性子直,开门见山吩咐起来。 “是,皇后!”徐大夫走过来,看看我们,示意两人坐下,以便听脉。 徐大夫仔细的看着我们的眉毛,又审视一番我的断发,又各自诊脉听音,如此折腾一番,似有了定论。 “娥英娘娘,恕臣无礼了!”只见徐大夫伸手拨弄了一下李娥英的头发,竟然也摸下一把头发。 李娥英啊了一声,面色惊惶之极。 虎玉真珍看了半晌,急问:“徐大夫,可有分晓?” 徐大夫拱手说道:“回皇后,两位娘娘都是相同之症!” 虎玉真珍追问道:“那…到底是何病症?” 徐大夫有些不安,缓缓说道:“依臣多年的经验来看,应是中毒…” 虎玉真珍大吃一惊,只是一屁股坐了下去,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身为皇后,统领后宫,竟有人中毒,这岂不是她这个皇后的过失,损了她这个皇后的威仪?这还了得!! 不止是虎玉真珍,所有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 当然也包括我! 我不得不怀疑,这病和那盆郁金香有关,终究,毛夫人也送了一盆给李娥英! 虎玉真珍一摆手,高声说道:“本宫要和太医一道,查明李娥英和德妃的病因,其他姐妹,都各自回去吧!” 众妃嫔听命,便拜别了虎玉真珍,离开了了含光殿。 “陛下驾到!”门口有人通传道。 高纬匆匆赶来,走到我两面前,盯着我们看。 李娥英抬起衣袖遮脸,说道:“陛下莫看,妾身丑得很。” 我坦然面对,便不遮不掩,让他看个够,偏偏他没看出问题所在。 高纬嘟噜道:“朕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不好好的吗,哪有什么异样?” 虎玉真珍说道:“陛下,你仔细看看,难道看不出端倪来?” 高纬见李娥英遮遮掩掩,反倒好奇了,伸手去拨拉她的衣袖,露出了脸。 高纬看着她的眉毛,先是一怔,随即大笑。 “朕的娥英变成鬼魅了,哈哈哈!” 李娥英几欲落泪,撅嘴说道:“妾身先回去了,我也学着德妃妹妹,描个假眉罢了!免得陛下耻笑妾身…” 她说着,真的起了身,低着头走了出去。 高纬又侧过头来,打量我。 “齐儿倒更好看了,哪有皇后说的这么严重吗?不就是掉了眉毛嘛…” 虎玉真珍没好气地说道:“陛下,亏你说得出来,两个妹妹都成这番模样了,你不心疼啊?” 高纬瞟了虎玉真珍一眼,嗔怪道:“皇后,你掌管凤印,统领后宫,出了这样的事,朕还没说你呢,你倒先说起朕的不是了?这后宫之中,到底是谁要害朕的妃嫔?” 徐大夫拱手说道:“陛下也莫太早下了定论,不一定就是人为下毒,或许只是各人不慎沾了毒虫毒物,入了血液,伤了肝肾,也是极有可能的!” 虎玉真珍想了想说道:“可是娥英和德妃皆是同样病症,那就不得不怀疑是有人蓄意为之,陛下既然怪妾身失职,那妾身就彻查此事,给陛下一个交待!” 高纬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皇后怀疑是人为,你便好好查个清楚,只是,不要冤枉了人!” 虎玉真珍应声说道:“陛下放心,妾身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高纬又说道:“徐大夫,既然你觉得是毒虫毒物引起的,那你便协助皇后一同查办此事!别让更多人遭受其害!” 徐大夫拱手说道:“臣遵命!” 很快,徐大夫和崔公公一道,命人在宫里喷洒药水,放置药粉,驱虫去秽,做好防范。 而虎玉真珍这边,一展皇后威严,在后宫中彻查此事,防止有人蓄意谋害。 45. 祸藏花心 回到祥德宫,小蝶和宫女把那盆郁金香抬到了窗户边上,那里通风,不至于让香气凝聚在殿内。 我明白她的用意,只是没有确凿证据,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我静静坐在铜镜前,内心并不平静。 女人如花,若容貌受损,就如同凋谢的花朵,终会被人抛弃,如今成了残花败柳,别说取悦别人,便是自己的眼睛都无法待见自己了。 我抚了抚发髻,不敢用力,但还是摸掉了一缕发丝,捏在手里,心里越发厌烦,却又不知道该恨谁。 小蝶快走几步,来到镜前,将我头上的珠花配饰一一取了下来,然后将头发解了下来,细细梳理,又见缕缕毛发坠落在地。 高纬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我想起身恭迎,他却摆摆手。 哎,他也不让人通传一声,直接进来看我的笑话,我这副模样,他会不会嫌弃? “小蝶,让我来吧!”高纬接过小蝶手上的玉梳,帮我梳起头发来,倒也见怪不怪。 我撑起笑脸,装得云淡风轻,自有德妃的风范。 “谢陛下…” 高纬看着手上的断发,叹道:“你是万事小心谨慎的,为何会成了这番模样?是不是被毒虫咬了?” 我答他:“身子不痛不痒,未曾发现毒虫…” 小蝶忍不住说道:“陛下,小姐这是让人给害了!” 高纬惊道:“谁要害朕的齐儿?” 我急忙责斥:“小蝶,不得胡说,事情还没有查明,不可冤枉了好人!” “陛下!”小蝶却无视我的话,脸色激愤,“我家小姐,素来仁慈,就算别人不义,小姐也总替别人开脱,这便让宫中的小人,乘机使些阴谋诡计来陷害小姐……” “小蝶,这都是你的妄自揣测,无凭无据,怎可让好人蒙冤,岂不罪过?” 我站起身来,顾不得梳头了,走到小蝶面前,握着她的手,劝慰她。 高纬怕我给小蝶施压,将我的手扯开,鼓励她说出原委。 “小蝶,你只管说清楚些,有朕在,绝不放过这些心术不正的小人!” “正德夫人求见!”正在这时,宫外伟来通传声。 “刚说她,她就来了!”小蝶语气有些忿然。 “什么?小蝶你说的是她?”高纬一惊。 我并不认同小蝶的话,我相信毛夫人绝无害我之心。 “小蝶,你进去看看恒儿,若是饿了,便传乳娘过来!” 小蝶无奈,只得进了内殿,去看高恒,梳儿今天送他回来,这会刚睡下了。 这时,毛夫人缓缓走了进来,看上去忐忑不安,眼中含泪,直接跪倒在我们面前。 “陛下,姐姐,请降罪!” 我赶紧上前扶起她:“妹妹,这是为何?” 毛夫人看看高纬又看看我,淌着眼泪说道:“彭妹妹说,肯定是这花有毒,才害得姐姐毁了容貌,仔细想来,只怕真如她所说,是我害了你和娥英姐姐…” “就算这花有毒,也不干你的事,你一番好意,送给我和李娥英,都不舍得送与别人,我又怎会怀疑你要害我呢?”我边说边给她擦眼泪。 高纬走到窗户旁,看着那盆郁金香,闻了一闻。 “你们所说便是这盆花?” 毛夫人点点头,哭得更厉害了。 高纬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这好好的花,真的有毒?” 我想了想,说道:“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妹妹这花,送了好几个人,又不是人人都有此症状…” 毛夫人连连摇头,自责:“我和彭妹妹都将花放得远远的,所以相安无事,不象姐姐总是放在桌案上,只怕是花气吸入太多了!” 高纬摆手说道:“如今放在窗边,不就好了,何须哭哭啼啼,大惊小怪!” “妾身是怕皇后……”毛夫人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是无心之过,更不舍得怨她了。 “妹妹,不要担心,不管这花有没有毒,姐姐都不怪你,若你担心皇后为难你,那姐姐便把这花毁掉,皇后也就无法查证了!” “多谢姐姐替妹妹解围!”毛夫人感激万分,脸上终于舒展开了。 “你又不是存心加害,德妃不怪你,朕也不怪你,你又何必害怕皇后?” 高纬只道毛夫人小题大做,并不当回事。 毛夫人看看高纬,嘟噜:“恕妾身冒昧直言,皇后闹起来,陛下都让她几分,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我?” “你…”高纬指了指毛夫人,虽有些尴尬,可那的确也是实话,便只得叹气。 我深知她的处境,替她说话:“妹妹担心,不无道理,所以还是不留下把柄的好!” “姐姐所言极是,”毛楚楚也连连点头,“只是妹妹还有个不情之请,娥英姐姐那边,还要恳请姐姐前去周旋,不然只怕娥英姐姐不肯成全。” 我明白她的意思,安慰:“你舍得送这么宝贵的花给她,她总不能辜负了你的好意,妹妹就别担心了,我们这就去找娥英姐姐!” 毛夫人连连点头:“谢谢姐姐!” 我走到花盆边,拨出花茎,用剪刀绞碎,吩咐宫人们拿到日头下晒干,然后当枯草扔掉。 ...... 祥瑞殿里,李娥英正在细细拨除稀疏的眉毛,听到通传声,急忙迎了出来,手上的铁镊都忘了放下。 我们都盯着她的眉毛看,她撇撇嘴,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高纬又笑了:“你说回来描个假眉,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李娥英叹道:“这假眉总是画不好,不是粗了就是细了!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起眉毛来了…” 我拉着她走到梳妆台边:“娥英姐姐,让我来帮你画!” 李娥英欣然点头,坐了下来,我拿起眉笔,帮她描了起来。 毛楚夫人看看梳妆台上的那盆郁金香,心中不安。 “姐姐,只怕…是这花有毒,让姐姐毁了容貌,姐姐…你会不会怪我?” 李娥英和我一样,也是将这盆花置于屋内,离人太近,只怕是因此导致我两毛发脱落。 “你说这花有毒?”李娥英看着镜中的毛夫人,神情大为惊诧。 毛夫人点点头:“彭妹妹断定这花有毒,我便害怕了…早知道如此,我又何必把这花送给姐姐,害你们变成这番模样…” 李夫人板着脸,想了想:“若真是这花的缘故,便禀明了皇后,她也不用大张旗鼓的追究了,反倒清静!” 毛夫人吓了一跳:“姐姐,不要啊,你是知道的,皇后总是处处针对我,哪怕是个极小的过错,皇后都能羞辱我一番,若知道是我的花害了两位姐姐,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我了…” 她说着说着,又莺莺哭了起来。 谁知,李娥英自有主张:“可是,总得让太医们先验验啊,万一不是这花的缘故,那还得再细查下去,不然,只怕还有更多的姐妹受害啊!” “姐姐,就不愿意护得妹妹周全吗?”毛夫人掩面而泣,只以为李娥英借故为难她。 李娥英急道:“我自然想护得妹妹周全,可我更希望宫中姐妹都相安无事,我还真不信,这小小的一盆花,能把我们害成这样,八成就是徐大夫说的,不是毒虫就是毒物!” 毛夫人满脸悲伤:“若查出来…这花就是罪魁祸首,皇后便会定我的罪了,到时候谁还能救我?” 以往她即使弹个琵琶,都会被皇后奚落一番,若真是这花的缘故,害我两中毒,皇后只怕会借题发挥,定个大罪! 终究那和大人野心勃勃,想将毛夫人推向皇后之位,取代虎玉真珍啊! 我见李娥英犹豫不决,便说道:“毒虫我是没碰到的,饮食起居,也都如往常,并没接触到什么毒物,姐姐,恐怕还真的是这花有毒…” 李娥英又沉思片刻,点点头。 “那我该怎么做呢?” “姐姐,我的那盆花已经毁掉了,只要没有证据,毛妹妹自然也就安然无忧了!”我实话实说,希望她也效仿。 “这样子也好…”李娥英还是有些顾虑,口中喃喃,“只是皇后那边,岂不白忙活一场?” 高纬大手一挥,说道:“就让她忙活去吧,不折腾一番,不能显示她这个皇后的威严,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往后可得小心这些花花草草!” 毛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哭道:“谢陛下,谢娥英姐姐,谢德妃姐姐,请受我一拜!” 说罢,她又屈膝跪地,行起大礼,我们忙将她拉了起来。 高纬却责叹:“你受受教训也好,最大大咧咧的人就是你了,以后,可要谨言慎行才是!” “妾身谨记陛下教训!”毛夫人满破涕为笑。 “那我也把这花毁掉吧…”李娥英下定了决心,将目光移向花盆。 我便也帮着她一起,把这花绞碎,彻底毁掉了。 毛夫人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不禁长吁一口气,面色也晴朗了。 李娥英戳戳她,笑道:“妹妹可放心了吧!” 毛楚楚呵呵呵的笑个不停,抹尽了眼泪。 “福云殿宫女求见!” 这时,门口突然嘈杂起来,便听人通传。 “我的宫女?来这里作什么?”毛夫人一惊。 高纬说道:“怕是有急事,都出去看看吧。” 众人一一出了宫门。 那宫女见到毛夫人,哭道:“夫人,不好了,皇后要你赶紧回宫,一干人等都在福云殿候着呢!” 皇后今日此举,甚是异常,既然是要弄清楚我们中毒的事情,为何不先来我们宫中查个究竟,反倒直接去了毛夫人福云殿呢? 高纬不解,问道:“这是何故,为何都跑到那里去了?” 那宫女说道:“是梳儿宫令,说我家夫人的花看着怪异,要当面问问清楚!” “这可怎么是好,我那盆花…还没来得及毁掉…本以为万事大吉了,却不料皇后就是冲我来的啊!”毛夫人脸色苍白,大哭起来。 纵然我和李娥英把花毁了,替她解围,却还是躲不过皇后这一关啊! 高纬眉头紧拧,安慰道:“别怕,有朕在!” “哎呀!”她又大叫起来,抓紧我的手,“姐姐,彭妹妹那里也有一盆,可是…她她…她出宫去了,这可怎么好?” 我劝道:“妹妹先别急,陛下都不怪你,你大可不必惊慌,先回到福云殿看看究竟再说!!” 毛夫人泪流满面,沮丧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我们一起,赶往她的寝宫。 匆匆赶到福云殿,果然,皇后和宫人们正候在殿外,崔公公也和内事省的人,前来检查,徐大夫也领着医官们细细查验。 众人拜完皇帝拜皇后,一阵虚礼。 高纬问道:“皇后来到正德夫人殿中做什么?” 虎玉真珍笑了笑:“妾身不管去到哪个宫中查验,陛下不都得这样问吗?不过,妾身还真的在这里发现一些端倪!” “哦?什么端倪?”高纬又问。 虎玉真珍指了指台子上的那盆郁金香,看看我们。 “听人说,李娥英和德妃宫中也各有一盆,是不是?” 李娥英回道:“是,皇后,妾身宫中是有一盆…” 我忙也答道:“回皇后,妾身宫中也有一盆!” 虎玉真珍指着我两的脸,说道:“那就对了,陛下你看看,两位妹妹同犯毛发脱落之症,又正好都有此花,这不就说明,是这花有毒,害了两位妹妹。” 高纬摇头:“这并不能证明是花有毒,终究正德夫人自己也养了一盆。” “妾身也纳闷呢,为何她自己相安无事呢?” 虎玉真珍将目光落在毛夫人身上,近了几步,直直地盯着她。 毛夫人吓得浑身发抖,低垂着头。 高纬心疼毛夫人,不耐烦了,“皇后有话直说吧!” “因为她做了手脚!” 虎玉真珍大喝一声,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李娥英和我。 46.五日为限 什么,毛夫人做了手脚? 我抬眼望去,只见毛夫人的这盆郁金香,已是残破不堪,处于枯萎之状。 毛夫人张大了嘴,连连摇头。 “皇后,妾身冤枉啊!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我是将花放在窗口,而两位姐姐是放在室内,这才是中毒的原因…….” 虎玉真珍冷冷一笑:“所以,你早就知道这花有毒,才不敢置于室内?对不对?”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啊,皇后…”毛夫人惊惶失措,瘫倒在虎玉真珍面前。 我见毛夫人这般委屈,心里不是滋味,上前解围。 “皇后,即使这花真的有毒,也不能怪毛妹妹的,是妾身喜欢这花的香气,才将花移入室内,并不是毛妹妹怂恿的!” 李娥英也点头说道:“皇后,的确如此,妾身也是觉着这幽幽香味,非常好闻,所以才将花盆置于梳妆台上,并非毛妹妹之过…” 虎玉真珍一撇嘴,眉一挑,瞪着我两。 “我就不明白了,深受其害的是你们两个,反过来为她说话的人,还是你们两个!花香淳朴,却暗藏杀机,就和她一样,成天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实际上却包藏祸心!你们啊,早就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高纬出言袒护:“皇后此话甚是伤人,无凭无据,可不能冤枉朕的夫人,她何曾如你所说,端着一颗害人的心?” 虎玉真珍有些生气:“陛下既然命妾身彻查此事,就请全权交由妾身处理!妾身保证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依朕看来,送一盆花而已,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你口中,怎么就成了害人的举动了?”高纬不信她的话。 “所以请陛下洗耳恭听,看妾身断案啊!!”虎玉真珍吼了起来,可一点不给皇帝面子。 高纬气没地方撒,憋红了脸,也无可奈何,他自己说过的,由皇后查办此事,自然也不好再干涉了! 虎玉真珍走到那盆凋残的花盆面前,看了看。 “毛氏,为何你的这盆花早早枯萎了?” 毛夫人辩解:“皇后,可能是妾身疏于打理,所以便凋谢了…” “哦,真的吗?今日就让所有人看看,你到底是何居心?梳儿,你把这花拨出来给大家看看!” 虎玉真珍一甩衣袖,一屁股坐在凤辇上,胸有成竹。 梳儿说了声“是”,得意洋洋,一把将花枝连根拨起。 只见那花根已然霉烂,还滴着溃烂的汁液,一股难闻的气味,飘荡在众人面前。 虎玉真珍指指一堆太医:“徐大夫,你经常打理药草,想必也辩得出来,这花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徐大夫轻捂着鼻子,走近了,细细打量,又拿起来,审视起花根来。 “根茎受毁,所以花枝难以存活,似是有人用滚水烫过一般。” 虎玉真珍轻哼:“依你看,该不是今日所为吧?” “回皇后,应该有了两三日!”徐大夫说道。 “正德夫人毛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几日前,你便将这花烫死了,这再一次证明,你早知道此花有毒,事到如今,本宫应该可以断案了,陛下!” 虎玉真珍拍案而起,铁青着脸,瞪着高纬。 皇后所说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推断也合情合理,这下把所有人都说服了。 我惊呆了,心一下沉了下去。 我自然也不敢相信,这个天真无邪,毫无心机的女人,竟然真是个深藏不露,工于心计的龌龊小人? 恍惚中,我听到高纬在问,“毛氏…这,这….这真的是你所为吗?” 我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重新审视着毛夫人。 毛夫人啜泣不止,摇晃着身子,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冤枉,冤枉,妾身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妾身所为,陛下,请陛下明察啊…” 她说着说着,突然晕厥在地。 我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扶她,却被李娥英拉住。 我转头看李娥英,她面色很难看,那是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 难道真的是毛夫人存心要毒害我两吗,我真的不敢想象… 高纬也没了主张,只叫:“徐大夫,赶紧看看!” 徐大夫半蹲在地上,搭了搭毛楚楚的脉博。 “无妨,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徐大夫说着,让边上的医官给毛夫人喂了一粒丹药,很快,就听毛夫人吐了口气,苏醒了过来,有气无力的呻吟着。 “陛下,妾身冤枉,冤枉…” 高纬紧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也说不出话来! 原本一直以为,她是无心之过,可此情此景,不敢再相信她是无辜的… 虎玉真珍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象是大仇得报,喜上眉梢! 可我和李娥英才是受害者,她的脸上并没有快意恩仇的惬意,反倒写满惊诧与失望。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定和李娥英一样… “梳儿,你之前说这花叫什么名字?”虎玉真珍问了一句。 “回皇后,奴婢听得宫中之人称之为郁金香!”梳儿回答道,看来她早已留意。 “徐大夫,如何辨别花毒?”虎玉真珍言语铿锵,不依不饶。 徐大夫再看了一眼那枯萎的花枝,说道:“这花,臣未曾见过,唔…郁金香?药书中,也无记载,只得让人亲自验证毒性了,可将这种花置于室内,派几个人长居此室,效仿娥英和德妃娘娘,看看是否会出现相同的症状,如此便知,此花是否有毒了!” “真是晦气之物!不说本宫从没见过这花,连徐大夫都不认得,可见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虎玉真珍不失时机贬损了一番,指桑骂槐,羞辱毛夫人,又对我两说道,“两位妹妹,便按徐大夫所说吧,把你们的花送到太医院去,让徐大夫验证毒性!” 我好不窘迫,无奈答道:“回皇后,这花…已凋谢了…..” “那…李娥英,你的呢?”虎玉真珍眼睛睁得大大的。 李娥英也吱唔:“妾身的花,也…也枯萎了…” “既然都枯萎了,又怎会把你们害成这样?”虎玉真珍皱起眉头,扫视着我们,一万个不相信,“糊涂,定是毛氏怂恿你们把花毁掉了,对不对?毛氏,你可真狡猾啊!!” 一切都瞒不过虎玉真珍的慧眼,这是她身为皇后的过人之处! 毛夫人眼神迷离,傻傻望着我,嗫嚅着双唇。 “姐姐,你要相信我……” 她声音微弱,但我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只是她已无法向我证明她的清白,我纵然再相信面善心慈的说法,却再也不敢断定她没有害人之心了。 我躲着她求助的眼神,将头扭到一边,就象是我对她的怀疑,让自己理亏一般… 虎玉真珍抚抚凤冠,讥笑道:“你们今天终于明白了,一头歹毒的恶狼,却伪装成柔弱可怜的羊羔,迷惑众人,博取同情,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掩盖真相,毁灭证据!好在本宫先行一步,来到这里,否则这唯一的线索,也要被她毁掉了!毛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毛夫人更咽道:“皇后,到底是谁先行毁了此花,妾身也说不清楚,但皇后认定妾身有罪,妾身也只能任凭皇后处置了…” 虎玉真冷笑连声:“你不用急着哭丧,我身为皇后怎会冤枉你?要处置你,自然要等到证据确凿之时,徐大夫?” “臣在!”徐大夫应道。 “你想个法子,将这花妥善保管!” “臣这就将它脱水风干,妥善保存起来!”徐大夫连连点头。 虎玉真珍笑中带恨,又道:“崔公公,你命画师将这花画出来,诏告天下,不管是谁,也不论身分,只要有识此花性,知此花毒者,定有重赏!” 崔公公出列回道:“奴婢遵命!” 虎玉真珍看着一旁六神无主的高纬:“陛下,妾身要将正德夫人禁足,陛下不会反对吧?” 高纬也不再为毛夫人求情,估计他和我一样,心中也早已生疑。 “既然是皇后彻查此事,便由你来决定吧!” 毛夫人大声哭嚎:“陛下…若我大启无人识得此花,妾身要永远禁足宫中,冤枉一世吗?” 高纬深思片刻,叹道:“是要定个时限才好…皇后你说呢?” 虎玉真珍想了想,没好气地说道:“也好,陛下言之有理,那妾身便以五日为限,若五日之内不能验明此花毒性,便将毛氏定为清白,不再追究!这样总可以了吧,陛下?” “如此妥当!”高纬点点头。 “来人,将毛氏拉回宫中,锁上宫门,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门半步,凡有违抗者,一律同罪!”虎玉真珍下了旨令。 毛夫人挣扎起来,叫道:“皇后,待我最后再与莫姐姐说一句话!” 虎玉真珍看看我,又看她:“准!有什么话就当着本宫的面说!” 毛夫人晃着身子,已是极其虚弱,伸出手,想要拉我。 我迟疑不决,这个时候,我若伸手,岂不是是非不分,作贱自己吗? 但最后还是伸出了手,我劝我自己,最后再给她一个面子。 毛夫人苦笑了一下:“姐姐,你肯信我?” 我勉强点点头,看她憔悴不堪的样子,不自觉又是一阵心疼。 “这花…..”她欲言又止。 我仔细去体会她话中的意思,但仅仅两字,实难捉摸。 “那花……”毛夫人又说了两字,然后焦急地看着我,不再说下去。 我顿时悟到了,她之前说过的,彭夫人那里还有一盆花。 虎玉真珍一头雾水,喝斥道:“毛氏,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果无话可说,便回你的宫中去吧!梳儿,请正德夫人回宫!” 梳儿便带着几名宫人,走到毛夫人面前,“请吧,夫人!” 毛夫人只得放开我的手,慢慢走进福云殿,最后又回头望了我一眼,梳儿随即便锁上宫门。 ……….. 我和小蝶脚步匆匆,带着几个宫人,赶往彭夫人的寝宫。 “证据确凿,她已无可抵赖,小姐为什么还要帮她?” “她说了,她也不知道是谁把花烫死的…” “不过是垂死挣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样的托辞信不得啊!” “我…再信她这一次吧…” “小姐,真的不能再信她了!” 很快,我们来到了隆泽殿。 “拜见德妃娘娘!”门口的宫人齐声拜道。 “你们家夫人回来了吗?”我急急问道。 “回德妃娘娘,夫人还没回来!”门口的掌事宫女回禀道。 我一眼就从花丛中,看见那盆郁金香,竟然就摆在门口,心中甚喜。 “既如此,那我便不进去了,我就是为了这盆花而来,请你们转告彭夫人,这盆郁金香我带走了!” 那掌事宫女有些犹豫,说道:“娘娘,虽然只是一盆花,可我家夫人不在,奴婢也做不得主,还是等夫人回来,待奴婢禀明后,再亲自送到娘娘宫中,如何?” 她说得有理,主子不在,奴婢怎能做主?而我又从来不肯威逼别人的,这就犯了难了。 小蝶连忙说道:“这位姐姐,我家娘娘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前来搭救你家夫人,皇后下令彻查这花的毒性,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我们一直等夫人回来,都不敢离开半步!”掌事宫女点头连连。 小蝶快语催促:“就该小心谨慎才好!此事涉及到你家夫人,你们隆泽殿的宫人,自然也要受到牵连,若你们不想受罪,就请赶紧将这花交于我家娘娘,反正推得一干二净,就最好不过了!” 小蝶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将花盆抱了起来,交给身后的宫人。 “这…”那掌事宫女思索着小蝶所说的话,似有迟疑,小蝶却不容她浪费时间。 “若等到你家夫人回来,可就晚了!切记切记,只说这花早就死了,不要说别的,不然,我家娘娘也救不了你们了!” 那掌事宫女觉得小蝶说得很是有理,便也不阻拦,只叮嘱其他人。 “大家都听清楚了吗?若有人问起,便一口咬定,这花早就谢了!” “是,谨遵掌事吩咐!”她的宫人们齐齐答道。 小蝶让我的宫人搬着花盆,出了隆泽殿,就见梳儿带着人,正远远走来。 “把这花也毁了…”我左顾右盼,想找个石头。 小蝶却拦住了我:“小姐,暂且留着,藏起来就好,不用急着毁掉!” 她已经不相信毛夫人,难道是想留着验证花毒? 我也没多想,只和他们一起匆匆转过路口,避开梳儿那群人的目光。 后来听说,梳儿进了彭夫人寝宫,大施淫威,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这盆花…. 47.两宫之争 听说,这两日毛夫人在绝食,她要以死自证清白! 往常她总是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气节,倒让我钦佩了! 只是再这么下去,她必熬不过五日之约啊! 我将中毒的事梳理了很久,还是觉得疑点重重,不该如此草率判定她有罪。 单是她那盆花,就说服不了我! 如果真是她自己烫死的,她又何必一直留着,不早早毁个干净呢? 所以对她存心加害我们一说,我只能半信半疑,在没有定论之前,我宁愿相信她是清白之身! 这么想着,我便想邀李娥英一起,前去看望毛夫人,安慰她一番。 可李娥英却不愿意再相信毛夫人了! “妹妹,不是我不顾及旧日情分,可一想到往日,全是她的虚情假意,我就心寒!皇后说得有理,她就是要害我们,从此和她划清界线,断了姐妹情分!” 李娥英照着镜子,哀怨中杂着愤怒,没有了花毒侵扰,我们的毛发慢慢恢复了原样,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伤害,还是在我们心里留了一道疤痕。 我劝她说:“毛妹妹只怕是冤枉的,不然也不会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冤枉?妹妹你啊,总把人想得太好,你看看,若我们不把花毁了,直接交由太医院去查证,岂不是很快就能断案?终是上了她的当,什么证据都被我们自己给毁得一干二净!真是好笑,我都不知道是我们太善良呢,还是太傻了!” 李娥英话中带笑,却明显有责备之意。 我颇觉尴尬,都是我的馊主意,怂恿她毁了她那盆花,只得赔笑。 “姐姐说得是…可是她如果真能预料后果,又怎会烫死自己的花,却留着彭妹妹的呢…” 李娥英惊呼:“彭妹妹也有一盆?赶紧交给徐大夫啊!” 我摇摇头… “你也给毁掉了?”她眉头拧成了团。 我点点头… 李娥英嘴一撇,没好气:“你就这么相信她?” 我吐了口气,轻松了:“既然有疑点,就不能定罪,我还是相信她是无辜的!” 她叹道:“你这个活菩萨哦,我是拿你没有办法,反正我不能信她,便等着皇后断案之后再说吧!” “那…姐姐,真的不去看她?” “不去,真的不去!” 我无可奈何,“那妹妹便告辞了!姐姐,可有什么话带给她?” “没有,真的没有!”她答得很干脆。 既然这么不留情面,我想是劝不动她了,便往外走。 “妹妹….”李娥英终于又开口了,“让毛妹妹她…哎…” 我倍感欣慰,咧嘴直笑,好歹姐妹一场,她还是于心不忍啊! “姐姐有什么话,只管交待?” 李娥英也笑了笑,叹道:“让她好吃好喝,别弄坏了身子,免得到时候连赔罪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有些不悦,收起了笑容,她还是把毛夫人当成了罪人! “姐姐,言之过早….” 李娥英咂咂嘴,改口:“那…那便让她好好保重身子,好歹得捱到拨云见日,沉冤得雪的那一天,这么说,总可以了吧,嗯?” 我掩嘴一笑,说道:“就知道姐姐的心,是一颗善心,那好,我便把姐姐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毛妹妹!” 她笑着叹气,朝我点点头。 我出得祥瑞殿,径直赶往福云殿。 ................ 福云殿大门紧锁,把守森严,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十几侍卫守在门口。 “拜见德妃娘娘!”他们见我来了,齐声参拜。 “无须多礼,我想见见毛夫人,劝她几句!”我向他们说明来意。 为首的侍卫一抱拳,说道:“请恕在下冒犯,不得皇后授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敬佩他的坚守,不为难他,只移步到窗口,往里探了探,他们也没拦我。 “妹妹,你在吗?姐姐和你说几句话!” 我拍了拍窗户,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姐姐,是你吗?”里面响起毛夫人的声音,极其嘶哑。 “是我!”我贴了上去,尽可能说得大声一些,“妹妹今日可有饮食?” “吃不下,妹妹只抱着一颗必死的心…..” “妹妹何苦折磨自己,再不进食,真的会伤了身子啊,刚刚娥英姐姐还说,要你好好保重,一定要等到还你清白的那一天,你听到了吗?” 里面传来她的哭泣声,“娥英姐姐真的这么说的吗?姐姐,你也相信妹妹是无辜的吗?” 我不禁连连点头,虽然她看不见,但必定能感受到我的这分心意。 “是的,我们都相信你,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相信你,但你一定要答应姐姐,从现在起,好吃好喝,赶紧把身子养好了,不然,姐姐以后就不再理你了!” “好姐姐,我知道你疼我,可皇后判我有罪,我还如何有脸见两位姐姐,我又如何面对宫中姐妹?姐姐啊…妹妹还是死了干净啊…”她说着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她若不是受尽委屈,也不会悲痛如此,我的心里一酸,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妹妹别哭,如果你绝食伤了性命,知道的,明白你是以死明志,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畏罪自杀啊,你又何苦白白断送自己性命呢?” 窗户的帘子闪动,毛夫人的脸贴了过来,少时,她的手也伸了出来,想要抓着我。 我忙伸出手去,紧握她的手,或许这样心与心能近一些,让她也多一丝抚慰。 “姐姐…你相信那盆花是不是我烫死的吗?”她的声音轻轻的,象是怕人听了去一般。 我便也只点点头,怕声音大了,招来耳目,泄露了她的秘密。 “我的宫人说,是和大人烫死的…那日….我不在宫中,和大人来见我,将宫人递给他的茶水,偷偷倒进了花盆…”毛夫人说着,凄苦一笑,然后就是无尽的摇头。 我吃了一惊,忍了半晌,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她。 “和大人知道这花有毒!?” 她痴痴望着我,嘴一撇,泪水又奔了出来。 “姐姐,我轻松了,说了这句话,我是不打算活了,他是我的恩师,我就是死,也得为他保守秘密,姐姐…你也会保密的啊?” 她这么信任我,肯将真相说出来,我又怎能负她的真心呢? 我使劲点头,我当然要为她保密,哪怕我恨和大人! 毛夫人握着我的手,在她手心揉搓着,似乎我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姐姐我好累,自进到宫中,就夹在和大人皇后之间,横竖不对,左右为难,如今,虽然又累又饿,却根本比不上心里的苦,一了百了,死了更好,托姐姐在我的棺椁里,放一把琵琶,在阴间地府,我定要日日弹,夜夜弹,再没人管我了,呵呵…” 我的喉咙紧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她在我面前大大咧咧说说笑笑,都是她苦闷不堪的另一面啊! “太后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只见胡太后乘坐着凤辇,款款而至,和大人紧随其后。 “拜见太后!”所有人齐齐跪倒在地,一一参拜。 我忙也快步上前,躬身行礼:“拜见太后!” 胡太后走下凤辇,问道:“德妃,你来做什么?” 我如实以告:“毛妹妹不吃不喝,妾身甚是担心,便过来劝劝她…” 胡太后点点头,赞道:“你不仅不怪罪她,反而一心惦记着她,很好,这才是后宫妃嫔应有的风度啊,如今,毛氏怎样了?” 胡太后向里面张望着,无奈大门关着,什么也看不到。 “太后,妹妹她还是不肯进食,”我边说,边朝向窗户,大声说道,“妹妹,太后来看你了!” 毛夫人在里面答道:“太后,请惹妾身失礼,不能出门远迎,妾身便在里面给太后叩头了!” 和大人脸色焦急,贴着大门说道,“太后心疼你啊,你可不能做傻事!” 只听毛夫人在里面说道:“恩师…今生只怕无缘报答恩师的恩情了……” “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胡太后扫视众人,又说道,“来人,把大门打开!” 有太监答道:“回太后,大门钥匙在皇后手中…” 胡太后哼道:“什么大罪,至于这样吗?你们去请皇后过来!” 正在这时,一行人匆匆走了过来。 是皇后,她似乎知道太后的行踪一般,跟着就到了! “儿臣拜见母后!”虎玉真珍躬身而拜。 “拜见太后!”梳儿又领着皇后的宫人一一行礼。 “免礼!”胡太后面带微笑。 “母后,不知你前来犯事罪妇宫中,所为何事呢?”虎玉真珍问道。 胡太后点了点头:“娥英和德妃中毒一事,皇后彻查得怎么样了?” “母后,儿臣正在全国境内,遍寻能人异士,不日定能水落石出,了结此案!”虎玉真珍很是恭敬。 胡太后咂了咂嘴,说道:“正德夫人已绝食两日,力证清白,再这么下去,只怕要闹出人命!反正,也并没造成什么重大后果,依哀家看啊,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虎玉真珍一听急了:“回母后,儿臣早已做出了让步,这才和陛下约好了五日期限!若五日内无人解疑断案,便可宣告毛楚楚无罪!母后,儿臣统领后宫,当有一宫之主的威望,请母后以宫规礼仪为重,让儿臣独断此案!” 虎玉真珍真是个烈性子啊,她何必说出这后面的话来,驳太后的颜面? 我真替她捏了把汗! 胡太后果然不高兴了,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哀家身为太后,要赦免一个人的罪过,自然不在话下,我说这么多,就是因为你是皇后,是哀家的儿媳,已然给足了你皇后的颜面了,你怎么就不懂哀家的心呢?” “母后,请恕儿臣莽撞失礼!可是此事,儿臣不能答应,儿臣早已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令彻查此事,这才过了短短两日,母后就要让儿臣收回成命,这皇后的尊严何存?又如何统领后宫?请母后再等三日,若无人应召,儿臣自当放人!” 虎玉真珍说得坚定,完全不肯给胡太后这个面子。 虎玉真珍是谁啊,大将军虎玉光的女儿,她这个皇后,自然也象她父亲一样,正气浩然,雷厉风行,这应该就是武将家天生的风骨吧! 胡太后尴尬万分,脸色铁青。 和大人见胡太后生气,又赶紧催促道:“太后,不能再等了,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再多等片刻,就多一分危险啊!” 虎玉真珍大怒,厉声说道:“和士开,后宫之事,岂容你一个臣子多嘴?” 和大人面色一黑,不敢言语。 谁知虎玉真珍的话却激怒了胡太后,令她大为光火! 和大人是胡太后的姘夫,人人皆知,虎玉真珍却直言不讳,伤害心上人,怎不让胡太后恼怒? “罢了,皇后,实话跟你说吧,这事本就和毛夫人无关,哀家已然明了其中原委,所以才过来放人,你赶紧下令,放了毛氏!” 她已明了其中原委? 我想起毛夫人说的话,立刻悟到太后话中之意! 果然一切是和大人所为,他才是始作俑者! 可是有太后这棵大树,谁能奈他何,只能不了了之了… 虎玉真珍一咬牙,扑通跪倒在地。 “母后,恳请你将其中原委说与儿臣,说与在场的人听,既然母后知道,此事另有隐情,就该公之于众,好还正德夫人清白!不是吗?” “哀家知道就行了,难道还要堂堂太后,向你们交待不成?谁敢置疑哀家说的话?皇后,哀家命你打开福云殿!” 胡太后不肯以实相告,反倒直接命令起皇后来,这有些仗势欺人,难以服众啊… 虎玉真珍彻底崩溃了,泪洒当场。 一个皇后的威严,在太后的权威之下,竟然会如此脆弱,碾压得粉碎,怎不让人心寒? “儿臣无能,请母后夺我凤印,废除儿臣皇后名分!” 虎玉真珍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明显起了血印,她心里有气啊! “好!”胡太后脸上颤抖,指着虎玉真珍,“当初哀家怎会选你当皇后?你不念哀家的好,反倒顶撞哀家,好,好极了,哀家会成全你的!来人,来人,把锁砸了,放人!” 太后与皇后起了冲突,这还了得,后宫只怕不得安宁了! 我心一横,跪倒在地,拜道:“太后,皇后,请息怒!” 胡太后看了看我,平复了一下心情。 “德妃,你是此事的受害人,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我既不想让太后尴尬,也不愿皇后难堪,思索片刻。 “皇后追查此事,乃是为了宫中姐妹着想,以免更多人再受伤害,实无半分忤逆太后之意,还请太后海涵,莫误会皇后的一片诚心!只是如今毛妹妹命悬一线,再熬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还望皇后,成全太后慈悲之心,先解除禁足之令,让毛妹妹悉心调养,待五日之约期满,再下定论,不知太后和皇后意下如何?” 虎玉真珍没有抬头,双眼只盯着地下,不置可否。 我猜想她心中,定在做出衡量… 胡太后叹了口气,说道:“皇后,不是哀家说你,你看看德妃,她是中毒最深的人,她都能放下仇恨,不计前嫌,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偏偏与哀家过不去呢?” 虎玉真珍依旧不亢不卑:“母后,儿臣并不是存心令你难堪,只是德妃菩萨心肠,从不与人计较,可是一味的纵容,等同于姑息养奸!儿臣身为后宫之主,必须站出来查明真相,揪出始作俑者,以正视听!” “好一个后宫之主,呵呵…那你给句痛快话,德妃所言,妥是不妥?” 胡太后冷冷一笑,有所隐忍,莫不是她认为,她自己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虎玉真珍吁了口气,扭过头去,不肯答话。 48.始作俑者 我轻声劝道:“皇后,太后纡尊降贵,已经让步了,还望皇后孝字至上,也退一步,切莫伤了太后威仪…” 虎玉真珍瞟了瞟我,倔强的眼神淡了许多。 她应该知道,忤逆太后,便是失德失孝,这对于她这个皇后的名声,并不好! 她想必也知道,太后虽无凤印,可暗藏的权势是不容小觑,若再与太后僵持下去,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母后仁慈,儿臣愿意秉承母后仁善之德,解除正德夫人的禁足令…” 胡太后见虎玉真珍总算松了口,便也趁着台阶就坡下驴,挤出一丝微笑。 “嗯,皇后掌管后宫事宜,实为辛苦,你也不要太过操劳,伤了身子,待五日之后,哀家再听定论吧!” “谢母后关怀!”虎玉真珍也强装笑脸,“梳儿,打开大门!” “是!”梳儿拿出钥匙,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 宫人们扶着毛夫人走出宫门,跪倒在地,只是短短两日,她早已披头散发,形如弱柳,竟似久病不治之人一般。 “妾身拜谢太后隆恩,拜谢皇后隆恩!” 我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她顺势扑倒在我怀中。 “谢姐姐信任,妹妹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妹妹赶紧养好身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后宫之中,一团和气,多好!”胡太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故意说给虎玉真珍,随即高喝一声,“摆驾回宫!” “恭送太后!”众人齐声拜别。 两宫之争看似平息了,但从此便各自有了隔阂! 我曾设想,如果虎玉真珍有我一半柔弱,也不会固执己见,得罪太后! 如今情形,皇帝惧她三分,太后恨她七分,她这个皇后,岂不是孤掌难鸣,凤哀中宫? .......... 我将最后一盆郁金香藏在宫中,心中又纠结起来。 今日就是第五日了,依旧没有人应召,按照约定,只要过了今晚,还是无法验证花的毒性,毛夫人就会被判定为无罪! 这自然是我所期盼的结果。 可是,正因为无法验证花毒,就很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比如徐太医所说,毒虫毒物,这些都有可能导致中毒… “这花有毒的,不能靠得太近,小姐你又忘了!” 小蝶见我对着花盆发呆,赶紧过来,端起花盆就往外走。 “既然有毒,为何还养着它?”我想弄明白她的心思。 小蝶吐了口恶气:“万一有人露出了真面目,我就把花交给皇后!” “你这岂不是要挟毛夫人?”我虽感叹小蝶的细心,却又不认同这种做法。 她哼道:“我可不信她的话!这可是最后一盆了,必须得留着!” “陆夫人到!” 就在我和小蝶僵持之时,陆夫人走了进来。 “陆夫人!”小蝶一怔,端着花盆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我起身迎了过来,“这么晚了,母亲还来看我!” “这些日子我去了相轮寺,宫中偏就发生这样的事!如今好些没有?皇帝的女人,最重要的莫过于这张脸!”陆夫人打量着我,又问小蝶,“这花…怎么还养着呢?” 我也不好隐瞒,直接说道:“这是彭夫人宫里的,也是最后一盆了…” “不用再验了,这花的确有毒!”陆夫人突然冒出一句。 我一怔,忙追问:“母亲,你怎会这么肯定?” 陆夫人缓缓点头:“我不止肯定这花有毒,对此事的来龙去脉,我也已经了然于心…女儿啊,你知道是谁要害你?” 我思前想后,除了他没有别人! “可能是和大人…” 陆夫人倒有些意外,望了我片刻:“你知道是他?” 我如实相告:“是毛夫人悄悄告诉我的!但她叮嘱我,不能告诉别人,她宁愿背负骂名,也要保全和大人!” 陆夫人凝眉轻哼:“你这么信她?说不准,就是他们师徒二人合谋害你!” 我轻摇头:“我相信毛夫人,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 陆夫人吐了口气,冷笑中带着恨意。 “这个和士开,害人无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知道这短短一月,他杀了多少人?” 这把我问倒了,我傻傻地看着陆夫人,等着她的答案。 陆夫人捶着胸口,倍感心痛:“十几条人命啊!自从京城流出那首童谣开始,他就疯狂剿杀仇人,排除政敌,就连太师段韶,都是他毒死的!更有甚者,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也被他害死,杀人灭口!可恨,极为可恨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他可恨,却没想到他如此可恨,这就是个杀人狂魔啊! “将老百姓杀人灭口?又是何故?”连可怜的老百姓都惨遭灭门,我更不能忍。 陆夫人幽幽说道:“之前他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吗,徐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在民间寻了个老郎中给治好了,这老郎中家里种着奇花异草,用来入药的,这几盆毒花,就是和士开向老郎中讨来专门害人的!皇后下令彻查你们中毒一事,他怕查到他身上去,就把老郎中一家四口杀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子,幸免于难,流浪到京城,可巧让我碰见了,这才从孩子口中,知道了和士开的罪行!” 可怜的老郎中一家人,治好了和大人的病,最终却被他害死了,这不就是恩将仇报,穷凶极恶吗? 这一刻,我的牙咬得紧紧的,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 “这种恶魔,迟早都会有报应!母亲,何不把这孩子带进宫来,让陛下看清和大人的丑恶面目?” 陆夫人抚了抚我,叹道:“可是…一个孩子的话,难以服众啊…” “这孩子多大了?”我原以为,老郎中的孙子可以流浪到京城来,必定不会太小! 谁知陆夫人想了想,说道:“他说他六岁了…我安顿好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好可怜的孩子,幸好陆夫人给了他温暖,不至于忍饥挨饿。 “那母亲作何打算,皇后那边可否以实相告,以便她了解此案!” 陆夫人摇摇头:“就让此案成为糊涂案,反而更好!” 我不得其解:“可是如此一来,岂不让那恶魔逍遥法外?” “现在还不是扳倒他的时候,单是太后那一关,都过不了!若告知皇后,依她的个性,定要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有太后袒护,和士开依旧安然无恙,皇后自己却成了个万人嫌,对她是极为不利的!” 我想起在东宫之时,陆夫人与虎玉真珍的过节,心中唏嘘。 “母亲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一心为皇后着想,实乃菩萨心肠!” 陆夫人咂咂嘴:“母亲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只是懂得以大局为重罢了,我大启将才,本就屈指可数,如今太师段韶业已归去,只剩下虎玉光几个大将,保全皇后,才会安抚虎玉光,更利于国家大计!” 我这才明白陆萱的心思,心中不禁佩服起来。 “还是母亲想得长远!” 陆夫人又看着我,神情有些奇怪。 “其实…我倒更想太后废了皇后,到时候,就让我的女儿当这个皇后!” 我大吃一惊,急道:“母亲,我可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我怎配坐上皇后之位?” “怎么不行?”陆夫人瞪了我一眼,说得铿锵有力,“你秉性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这才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母亲可别说了,让别人听到,多不好!”我心中忐忑,倍感不安。 “看把你吓得…”陆夫人掩嘴而笑,“母亲就是随口说说,你不要当真!” 我吐了口气,一时不语,陆夫人说得有些突然,竟让我乱了方寸。 陆夫人呵呵连声:“天色不早了,母亲便回去了,小蝶,把花毁了吧,这事我们心中有数就好,便不再提了!” “是,夫人!”小蝶听了陆夫人的话,把花搬了出去毁掉了。 送别陆夫人,我心中却难以平静,母亲到底心中有什么盘算呢?怎么会说出今天这番话来?以前虎玉真珍就说,陆夫人也是有野心的,难道她真的想把我推上皇后之位? 我不敢再想下去… ............. “正德夫人毛氏,因宫中妃嫔中毒一事,身陷囹圄!皇后掌管凤印,自当彻查此事,辨清是非,然期限已至,无人应召,不能辨明事实,更无以论罪!得太后嘉其孝心,皇帝感其用心服侍,皆赦其无罪!又得宫中妃嫔世妇信任,人品口碑俱佳,特此,宣皇后懿旨,还毛氏无罪之身,以正其名,望正德夫人,以大局为重,心无罅隙,以德报怨,为后宫表率!” 五日已过,虎玉真只能履行承诺,请了崔公公前来宣懿旨,宣布毛夫人无罪。 “妾身谢太后皇帝隆恩,谢皇后隆恩!”毛夫人感激涕零,跪地拜道。 虎玉真珍强装微笑,伸出手来,想要拉她。 “起来吧,恭喜妹妹重回正德夫人之位!” 毛夫人忙道:“谢皇后!”又见虎玉真珍伸着一只手,便赶紧抬手想去握住。 谁知虎玉真珍收回手去,抚了抚发髻,让毛夫人的手落了空。 “回宫!”虎玉真珍一声令下,所有人躬身而拜,“恭送皇后!” 一众世妇见皇后走了,纷纷上前道贺,毛夫人也应接不暇。 我在一旁微笑不语,这多人竟是如此关心毛夫人,然而这五日中,并没有一人来探望过她。 待到她们一一散去,毛夫人才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 “谢谢姐姐!” 我轻摇头:“你本就是冤枉的,谢我做什么。” 她泪眼迷离,更咽起来:“姐姐为我做了这么多,妹妹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姐姐了!” 我安慰道:“姐姐知你无辜,所以才做了这一切,你若要报答我,便每日诵经念佛,消除嗔恨心,也为你自己消灾避祸!” “姐姐最懂我,可我不敢恨皇后,我知道她针对我,都是和大人的缘故…我听彭妹妹说…最近和大人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于是杀了好多人…” 原来她也是知道和大人的秉性的,此刻她愁容满面,自然也是分得清善恶的! “他有他的恶业因果,你不必为他烦心的…” 她眼光垂了下去,半晌才喃喃:“可他是我的恩师啊…” “夫人!”这时和大人兴冲冲地闯了过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我对他倍加厌恶,恨不得转过身去。 “拜见德妃!”和大人脸上有些尴尬,他自然也不想见到我! 我垂着眼皮,还以浅礼,根本不看他。 “恩师,我终于清白了!”毛夫人很是激动。 “多得太后出面,才保你清誉,不然皇后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和大人也不避讳,反正他与太后的事,早已人人皆知。 毛夫人还是有些后怕,说道:“恩师,可我还是不明白,这郁金香,到底有毒无毒?” 和大人瞟瞟我,似有顾虑,嘴上呵呵:“这事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有些事不明白更好!” “可是我无法向德妃姐姐交待啊,还有李娥英…”毛夫人拉了拉我的手,言语中尽是愧疚。 我抚抚她:“和大人说得对,妹妹不明白更好,反正其他人都明白!” 和大人面色一凛,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赶紧闪躲。 毛夫人一脸茫然,看看我又看看和大人。 “不碍着你们说话,妹妹,我先走了!” 我没有久留,怕从和大人口中,听到不喜欢听的话,再起争执。 ............ 七月三十日,卯时天光,一阵嘈杂声将我吵醒。 “小姐,韩将军求见,说有紧要事!!” 小蝶的话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此时此刻,正是好梦之时,韩石来做什么? 我赶紧穿戴好,匆匆走了出来。 只见韩石带着十几侍卫,正候在门口! 而一众宫人太监打着火把,提着灯笼,奔走无序,吆喝连连,早已乱成一团。 “德妃娘娘,和士开被杀了,琅玡王造反了!” 韩石一见到我,赶紧禀明形势。 我顿时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人只有高纬… “陛下…陛下在哪里…” “陛下正在朝堂!娘娘,我挑了十名侍卫,专门来保护你,娘娘请锁好门窗,千万不要出来!”韩石边说边看看边上的侍卫。 我连连摇头,下意识地就往外走,我竟是如此的牵挂高纬。 小蝶一把拽住了我:“小姐,太子还在内殿呢…” 是啊,高恒还没醒呢,我竟然把孩子忘了? 患难见真情,我才知道,高纬已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小蝶,你看好恒儿!” 我只说了一句,就大步跑了出去。 49.除奸逼宫 韩石慌了,忙带着侍卫跟着我一路前行。 很快,我们便奔到了太极殿,就看到虎玉真珍也冲了过来。 “拜见皇后…” “你来做什么,岂不是个累赘?” 是啊,这火烧眉毛的时刻,我来能做什么? 她带着宝剑,尚可杀敌,而我除了大呼小叫,什么也不会… 她见我说不出话来,便伸手拉着我往台阶上跑,一边吩咐。 “韩将军,带左羽林到殿内保护陛下,中羽林右羽林守在殿前!” “是,皇后!”韩石忙传令羽林军,将大殿围了起来,他自己随着我两赶往大殿。 跑到大殿门口,我已气喘吁吁。 韩石想扶我一把,却被我回绝了,怕惹人眼光。 虎玉真珍气定神闲,只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叹了口气。 这不就是她说的累赘么?哎… 我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朝她点点头。 门口的人通传:“皇后驾到,德妃驾到!” 我们整整衣衫,缓步走了进去,尽量保持该有的仪态。 大殿内上百大臣,目露诧异,但还是躬身行礼。 “恭迎皇后,恭迎德妃!” 虎玉真珍一摆手:“无须虚礼!” 后宫妇人禁入朝堂,我心里犯怵,小心翼翼。 可一看虎玉真珍,大摇大摆,完全不当回事。 高纬立在高台,面色苍白,想必已是六神无主了。 “皇后…德妃…你们来做什么啊…” “我来保护陛下!”虎玉真珍答得爽快。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少窃窃私语。 我才发现我不该来,脸上发烫,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纬招招手,叹道:“真是胡闹…躲在朕身后吧…” 我两走上高台,乖乖地站在高纬身后。 高纬又问韩石:“韩将军,宫外是何情形?” 韩石忙答:“回禀陛下,叛军暂未闯入宫内!” “报!”这时,只见一兵士跑了进来,跪地而拜,“禀陛下,南门失守!” 高纬脸色苍白,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台下大臣们议论纷纷,可并无人给献出良策。 虎玉真珍问道:“陛下,可有派人通知我父亲?” 高纬牙齿打颤:“朕不知道啊…该在早朝的路上了吧…” 虎玉真珍一咬牙:“给我五千羽林军,我带他们出宫杀敌!” 高纬瞟了她一眼,嘟噜:“你有个好歹…朕如何向大将军交待?” 虎玉真珍吐了口恶气,看了看我,我只无奈摇摇头。 “陆夫人到,骆将军到!” 这时,门口响起通传声,陆夫人和骆天宗匆匆步入朝堂。 “纬儿!” “拜见陛下!” 高纬的面色一下子舒缓开来,大步走下台去。 我和虎玉真珍也忙随他下了台阶。 “乳娘,高俨终究还是反了…” 高纬眼中闪现着泪花,呆呆地望着陆夫人。 “纬儿,莫怕!”陆夫人握住高纬的手,安慰,“天宗的兵士正与反军斡旋,另外,大将军三万大军即刻就到!纬儿,高俨才区区两万人马,根本不在话下!” 高纬悲戚说道:“不知…还能不能活着与太后相见了…” “纬儿,你是皇帝,怎可说这样的丧气话?宫里还有两万羽林军,定会护你周全!”陆夫人语气中带了一丝斥责之意,接着又对韩石说道,“韩将军,若有个万一,你便带陛下和娘娘们走,这里有我和天宗把守!” 韩石点头应道:“听夫人吩咐!” 骆天宗在一旁说道:“陛下,擒贼先擒王,不如派韩将军射出飞箭,取琅玡王性命!” 高纬惊惶叫道:“他…可是我的亲弟弟,杀不得啊…” 陆夫人一咬牙,“纬儿,高俨谋反,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啊,赶紧下令吧!” 韩石拱手说道:“陆夫人所言极是,臣愿为陛下分忧!” 高纬面色纠结:“乳娘,真的要杀掉他吗?” 陆夫人狠狠地点点头:“事以至此,还能如何?除非你现在宣布,禅位于高俨,或许他念及兄弟之情,饶你一命,从此天下太平!” 高纬不敢面对,垂下头去。 大是大非面前,陆夫人毫不含糊,本当令我钦佩! 可是想起俨皇子于我的私人恩情,想起他铲除奸臣的大义之举,我的心里竟然不是滋味。 “母亲,陛下,不能杀俨皇子啊,不然…如何向太后交待…” 陆夫人怔了怔,神情大为不悦,她没想到我会为反贼求情。 高纬也连连点头:“齐儿说得对啊,若杀了高俨,朕如何面对太后?” “非杀不可!” 陆夫人没有看高纬,却一直盯着我,眼神里掠过一丝寒光,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 我打了个哆嗦,不由得低下头去。 “俨皇子不能杀,无论如何,当留他性命!” 这时,虎玉真珍突然冒出一句,话语坚决,铿锵之力不容反驳! 她也不赞同陆夫人的决定! 我虽不敢抬头看她两互相对峙的神情,但却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陛下,东门失守,琅玡王冲进皇宫了!”这时门外又跑来一人急报。 “高俨闯进来了?”高纬吓得几欲瘫倒,“乳娘,当如何决断啊…” “皇后,谋反不是儿戏,高俨可不会顾及皇帝的性命!”陆夫人冷言相对,又转头说道,“韩将军,快放暗箭,是死是活,就看高俨的造化了!” 韩石看看陆夫人,又看看高纬,不敢贸然行动。 陆夫人急道:“韩将军,还等什么,陛下已经答应了!” 高纬无计可施,只得咬牙点了点头。 韩石得令,拔腿跨出门去,只见他跃上墙端,消失在屋檐瓦椽之间。 少时,外面打杀之声突然静了下来,不知发生何事! 正当我们猜度之时,韩石又奔了进来。 “陛下,大将军到了!” 高纬大喜,直叫:“太好了,太好了,那…高俨呢?” 韩石忙道:“他胳膊中了我一箭,并无大碍!!” “如此…也好…”高纬说着看了看陆夫人。 陆夫人吐了口气,神情有些失望。 正在这时,虎玉光带着几人大步走了进来,高声大笑。 “哈哈,高俨不愧是大启皇子,一身正气,本将军倒是喜欢得很!堂堂皇子,杀个臣子算什么,何况和士开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虎玉光似是对皇帝说出这番话,又象是在对满朝文武官员所说。 高纬见到虎玉光出现,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大将军,外面形势如何?高俨可有退兵?” 虎玉光拱手说道:“回陛下,高俨已回北宫!” 高纬喜道:“幸亏大将军及时赶到,解了燃眉之急,只是高俨谋反,大将军为何不将他押上堂来?” “陛下,何必大动干戈?”虎玉光为高俨脱罪,说道,“臣三言两语,便将他劝回北宫,可见他仍然只是个顽皮少年,心思纯真,哪懂谋反之事?陛下切莫过分追究!” 高纬只得点头说道:“大将军平乱有功,朕便依你所言,暂且相信高俨一回,不加追究了…” 虎玉光将身后二人拉上前来,又说道:“高俨莽撞行事,多得冯大人和王大人劝说,终使高俨回心转意,化解危难,还请陛下宽恕两位大人!” “罪臣叩见陛下!”那冯大人和王大人相视会意,齐齐跪倒在地。 高纬急忙问道:“和士开现在如何?” 冯大人和王大人低头不语。 虎玉光见状,行起大礼,跪地拜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大将军,此话何意,朕有何喜事?”高纬不解。 虎玉光正声说道:“既除奸贼,又得忠臣,陛下,这难道不是喜事么?” “谁是奸臣,谁是忠臣?”高纬又追问。 “陛下,和士开贪赃枉法,残杀无辜,这样的奸臣,人人得而诛之,死不足惜!而冯大人和王大人与高俨联手,铲除奸臣,就是我大启的忠臣啊!”虎玉光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高纬面色黯然,却也无法反驳。 虎玉光平息了这场危机,护驾有功,自然应对他感激倍至! “和士开,他…就这么死了?” 虎玉光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幸得忠义之臣,为陛下除奸佞,清君侧,实在是陛下的福气!臣虽早有除奸之心,却不及两位大人忠烈,臣佩服啊!他和士开恶贯满盈,人神共愤,臣一介莽夫,口齿不俐,便请两位大人,当着陛下与众大臣的面,宣读和士开的罪过,以服人心!” 高纬无奈,只得点头应允,说道:“准!” 冯大人和王大人面色舒缓了不少,缓缓站起身来。 其中的冯大人拿出一章文书,高声念道:“和士开排除异己,残害无辜,罪不可赦,故请奏上,铲除奸贼,以安民心….” 高纬看了看冯大人,问道:“冯大人手中所持何物?” “陛下,这是你亲自批阅的奏章啊!”冯大人答道。 “朕何时批过这样的折子…”高纬大惊失色。 陆夫人抬起衣袖掩面,给高纬使了个眼色。 “纬儿,你一天经手的折子不计千数,只怕是忘了吧!” 高纬赶紧改口:“只怕是朕一时大意,没有细细过目,就盖了玉印,哎!” 他素来与和大人亲昵,断然不会在请杀和大人的奏章上落下玉印的,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禁揣测,是陆夫人替高纬批阅奏章之时,故意为之,不然她刚刚的眼色是何意? 虎玉光见高纬没有主张,便说道:“陛下,请念在冯大人和王大人除奸有功的份上,免去一切罪责!” 高纬怔了一怔,吱唔道:“哦?免除他们的罪责?” 我听见陆夫人在高纬耳边低声说道:“纬儿…谋反之罪…可饶不得…” 虎玉光离高纬不远,怕是听到了陆夫人的窃窃私语,引得他极为不快,一抖衣袖,哼了一声。 面对虎玉光的强势,高纬有些怯场。 “他们…杀朕的重臣,是功是过,暂且不论…可唆使高俨谋反,朕如何能饶?” 虎玉光怒道:“陛下,朝堂之上,怎可听一妇人之言,左右皇帝决断?” 高纬一时语塞,怔了片刻:“朕所言出自肺腑…” 陆夫人笑脸迎人,说道:“大将军,你救驾有功,皇帝自然会论功行赏,可如果居功自傲,指使皇帝行事,这可不是一个忠臣的行径,却正是你口中左右皇帝之人!” 虎玉光哼道:“到底是谁在指使皇帝,是你陆萱?还是本将军?” 陆夫人正声道:“我陆萱身为侍中,自然有资格在朝堂之上,向皇帝进言,这是每一个朝臣的权利,而大将军却凌驾于天子之上,逼皇帝赦免罪臣,这不是指使又是什么?” 虎玉光拱手向高纬说道:“陛下,我虎玉光何时威逼过陛下?臣只是禀明事实,权衡利弊,最终还请陛下圣断!臣决不是居功自傲之人,更不敢凌驾于天子之上,行不义之事,请陛下明鉴!” 陆夫人不等高纬接话,便大声说道:“既然大将军认为和士开罪大当诛,为何到了冯大人和王大人这里,却可以一笔勾销?大将军?” 虎玉光急了,便转向高纬,说道:“臣认为,诛杀和士开这样的权臣,非常人所能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足可以载入史册,刻上丰碑,竟不算是两位大人的丰功伟绩?臣不愿再与此妇人争辩,但听陛下决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二人与琅琊王结成党羽,狼狈为奸,觊觎皇位,一错再错,是时候清算此事了,陛下,此祸不除,后患无穷!”陆夫人不愿退让。 “陆萱,以皇帝的名义,排除异己,与和士开何异?”虎玉光说着,情不自禁地将宝剑拉出了剑鞘,“本将军劝你们,当以和士开为鉴,不要拿皇帝的恩宠当圣旨,媚上欺下,胡作非为,若再有第二个和士开,本将军当效仿二位大人,挺身而出,再除奸佞!” 骆天宗见虎玉光意欲拔剑行凶,连忙也拔出宝剑,护在陆夫人身边。 他哪里会是虎玉光的对手,若动起手来,必定吃亏! 陆夫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将儿子拉到身后,恢复了平缓面色。 “大将军,何须动怒?你说过,最终决断当由皇帝来定夺,在皇帝决断之前,你我自然都可以慷慨陈词,表明自己的立场,谁说的有理有据,方可助陛下决断!” 再争论下去,场面不可收拾! 高纬赶紧说道:“朕决定,免去冯子琮,王子宜二人官衔,从此远离朝廷,不得再与高俨私交,鉴于二人对朝廷社稷的功劳,朕不再实施其他处罚,你们各自守着家眷,好自为之吧!” “谢陛下不杀之恩!”冯大人和王大人忙叩头谢恩。 但我观二位大人的面色,木然中透露着绝望,显然不是他们期盼的结果。 关键时刻,高纬终于有了自己的主张,处理的很是折中。 然而,他的决定,虎玉光不满意,陆夫人也不满意! 虎玉光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陆夫人也板着脸,面色极为难看! 但终究是皇帝的金口玉言,一出口即为圣旨,他们也只能作罢了。 我一时也无法判断,冯大人和王大人的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若只是诛杀和大人,为皇帝肃朝纲,清君侧,那我是极其钦佩这样的忠臣的,可是,如果真如陆夫人所说,他们怂恿俨皇子谋反,那我又不得不恨他们了,毕竟,当今皇帝是我的夫君啊… “皇后来朝堂做什么?” 虎玉光突然冒出一句,让虎玉真珍很是尴尬。 虎玉真珍忙道:“女儿怕陛下有危险,所以前来护驾…” “女人就该待在闺房,何须操这心?朝堂之上从来不容女人多事!”虎玉光哼哼连声。 虎玉真珍微微躬身:“女儿知道了!” 想必虎玉光是对陆夫人不满意,故而指桑骂槐,一泄心中郁气。 陆夫人微微一笑,也不争执,只是用手抚了抚官帽,以示反驳。 50.义母失踪 一连几天,高纬都小心翼翼… 早朝免了,也不召见大臣了,连宫门都懒得出了,整日就守在我的祥德宫,唉声叹气。 也难怪,他一连遭遇两件大事,惊魂未定,杯弓蛇影,也是情有可原的。 高俨谋反,本该是他耿耿于怀的大事,可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对和大人的死,悲痛惋惜! 但我的心里却万分惬意,嫉恶如仇与慈悲为怀相碰撞,我竟会有失去悲悯心的时候,只叹自己世俗心太重,终是没放下怨恨嗔痴! 还有让我更为欣喜的事,那就是没有和大人的阴谋诡计,毛夫人大可返璞归真,尽情与我做好姐妹了! “毛妹妹和彭妹妹,整天以泪洗面,陛下可有去看过她们?” 高纬点点头说道:“和士开死得突然,她们两个难免伤心,晚些再去瞧他们,这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时小蝶牵着高恒从内殿走了出来,说道:“太子啊,父皇来看你了!” 高恒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个头也长大了一些。 高纬一把抱起高恒,说道:“恒儿乖,快叫父皇!” 高恒咿咿呀呀地看着高纬直笑。 我笑道:“再过些时日,恒儿便能开口说话了!” 高纬又抱着高恒逗乐了一阵。 我见时候不早了,便对小蝶说道:“带太子去睡吧…” 小蝶带了高恒去了内殿,其他宫人们也知趣的避开。 高纬将我搂在怀里,甜密地相拥在一起。 我的脑海里又回想起虎玉光为高俨开脱之事,他以正义刚烈直赞高俨的秉性,又 恰是我心底对高俨的一贯评价。 “陛下会定俨皇子造反之罪吗?” “造反?他哪有那个胆?大将军都说,他只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顽皮少年,哪懂造反之事!” 高纬并不愿意承认,应该是念及兄弟情分吧,但更可能是给自己台阶! 终究,那日他在朝臣面前,吓得六神无主,说话都哆嗦,如此窝囊,还不如不承认造反更好! 我不禁有些心疼,也不说破,让他在我面前逞逞天子威风,消消心中晦气。 “陛下独享天威,振慑天下,俨皇子少不更事,陛下是不会追究他的过错了吧?” “朕已经饶了他了…”高纬听了我的恭维话,很是惬意,将脸慢慢凑近到我脸上。 我迎了上去,吻上了他的唇,只想以柔情洗净他心中的郁气。 天亮了,我睁眼醒来,见高纬还在睡梦中,便痴痴地盯着高纬的脸,看他睡得如此安宁,似是久不得眠的人,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一般。 我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这暑夏的天,一大早便开始热了起来,我轻轻地为高纬扇风,不愿打扰了他的好梦。 帐外依稀有人影晃动,我便轻手轻脚地披上纱衣,下了床去。 揭开帷幔,原来是小蝶在外面,焦急不安。 小蝶拉着我,往外走了几步,说道:“骆将军一大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好象要紧急的事情!” 我倍感意外,赶忙走了出去,就见骆天宗正在外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拜见娘娘!”他见我出来,连忙参拜。 “兄长,有什么急事吗?”我问他。 “母亲昨夜一宿没归!”骆天宗开门见山,话语急切。 我心中一震:“母亲可有派人传过口信?” “没有,什么音讯都没有,”骆天宗愁眉苦脸,又悲又急,“都怪我,昨日不该把母亲一人留在宫中!” 我不由得也担心起来,一边又安慰:“不能怪你,母亲常常在宫中走动,一直相安无事,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可有问过守门的侍卫,昨日有没有见过母亲出宫?” “问过了,都说不见母亲出得宫去!奇就奇在这里!”他眼中湿润,声音更咽。 我心中寻思一边说道:“莫非母亲仍然身在宫中?那母亲必在东宫旧居!” “仍然没有,我早就去寻过了!”骆天宗摇头叹气。 我越发着急了,陆夫人怎会凭空消失? “齐儿,你在哪里?”殿内传来高纬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他正光着身子,只穿着亵裤,很是不雅。 “小蝶,你去伺候陛下更衣,我与骆将军去一趟内侍省,看崔公公有没有头绪!” “好的,小姐!”小蝶应声走了进去。 ....... “参见德妃娘娘!骆将军!” 我们来到内侍省,计奴率一众太监行礼迎接。 我抬手示意,问道:“给事大人,崔公公可在?” 计奴满脸堆笑说道:“崔大人一早便奉了太后诏令,前去冯子琮府上赐御酒去了!” “赐御酒?”我又是一怔,不解。 “娘娘有所不知,太后所赐的御酒,便是取人性命的鸩酒啊!”计奴解释得清清楚楚。 “太后要取他性命?陛下不是赦免他们的罪责了吗?”我不由得心中一沉,只觉一股寒意。 计奴哦了一声,说道:“陛下可以下旨赦免他们的罪过,太后也可以下诏判他们死罪,终究太后的懿旨也无人敢违啊!” 骆天宗有些着急,直接问道:“给事大人在宫中行走,可曾知晓我母亲的下落?” 计奴一怔,摇头说道:“陆夫人?下官未曾见过啊,怎么?陆夫人不在府上?” 我不想太过声张,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便赶紧说道:“哦,无妨,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给事大人不知,便不打搅了!”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行走,商议着该去问谁。 这时,远远看见高纬走了过来。 “齐儿,天宗,内侍省可有乳娘的消息?” “崔公公不在,计奴大人也不知情!”我摇摇头,将听到的事告诉高纬,“妾身倒听说,太后派崔公公去取冯大人的性命去了!” “现在就不管别人了,那几个人早就该死,不是大将军一味求情,朕也要杀掉他们!” 高纬并不关心冯大人和王大人的死活,我也无话可说了。 骆天宗点头说道:“那日朝堂上,虎玉光的嘴脸,娘娘是见过了的!这般盛气凌人,强行为罪人开脱,母亲与他争辩几句,他便剑拔弩张,欲对母亲行凶,朝堂上嚣张跋扈,无视陛下圣威,也就数他了!” 高纬哼道:“这老匹夫,朕终要治他一治!” 我回想着当日之事,并不觉得虎玉光有藐视皇帝之嫌,便瞟了骆天宗一眼,有些不悦。 “兄长,莫挑拨君臣之义,当下之急,是找到母亲下落!” 骆天宗尴尬点头:“是,娘娘!” 高纬叹气说道:“乳娘这是去了哪里呢?怎么都不报个信,也免得让人着急啊?” “陛下,臣担心,母亲是遭人胁持,被关押起来了…”骆天宗话说了一半,似有顾虑。 “被关押起来了?这是为何?”高纬不得其解。 “臣也只是猜测,只怕母亲牵扯到和士开遇难一事…”骆天宗神色黯然。 高纬一惊,眉头拧成了团。 “天宗,你猜得不错…那日朕有些乏累,让乳娘帮着批折子,乳娘一时大意,错将请杀和士开的折子,当成了修缮北宫的折子,核准落印,传达了下去!如今定是太后知道了此事,怪罪乳娘,将乳娘软禁起来了…” “母亲在太后宫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听了高纬的话,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觉得很有可能,终究,在皇宫里,能给陆夫人治罪的人,并不多! 高纬点点头,吐了口气:“朕去问问太后,终究敢胁持乳娘的,也只有她了!” 我连忙说道:“妾身同往,得知母亲的下落,妾身与兄长才能安心。” “是啊,臣与陛下同往!”骆天宗也急急说道。 高纬想了片刻,说道:“你们还是别去了,母亲伤心之极,失了心智,连高俨都打得体无完肤,到时候可别伤了你们!” 骆天宗看看我,叹道:“陛下说得对,只怕迁怒于我们,娘娘,那我们还是不去的好!” 我想想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 高纬独自了寿安宫去见胡太后,我和骆天宗一直守在门口,真希望高纬出来的时候,能有好消息。 渐渐的,日头偏西了,天色直接阴沉了下去。 折腾了一天,我已是疲惫不堪,可心中的担忧支撑着我,不可懒散片刻。 高纬终于走了出来,只是脚步沉沉,满面愁容。 我和骆天宗赶紧迎了上去。 “陛下,太后可知我母亲下落?”骆天宗话中满是期待。 高纬叹气道:“太后也不知乳娘下落…” 我心有疑虑,轻声问道:“太后所言…是真是假?” 高纬摇摇头:“朕也分不清,太后说…乳娘是怕牵连其中,先行逃走了,你们觉得可信吗?” “逃走?兄长不是说,没有人看到母亲出宫吗?按理,应该还在宫中啊…”我将质疑脱口而出,因为实在不相信陆夫人会悄悄逃走,既没告诉高纬和我,也没告诉她自己的儿子! 骆天宗想了想:“母亲行事缜密,凡事皆有可能!陛下,那祖大人善卜事,何不请他卜上一卦,或许能知个一二?” 高纬点头说道:“也对,不妨让祖珽算上一算!” 事不宜迟,我和高纬赶紧驾上马车,匆匆赶往那位祖大人府上。 骆天宗骑马与我们同行,约摸半个时辰,听到他“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陛下,娘娘,到了!” 我们下了马车,就见一宅子挂着门匾,上题“祖宅”二字。 门口仆人认得骆天宗,笑迎:“骆将军大驾,容小的前去通报!” 骆天宗一摆手,说道:“陛下和德妃娘娘驾到,请祖大人迎驾!” 仆人目瞪口呆,看了我们一眼,点头哈腰退了进去。 我们跟着骆天宗进了前院,我打量了一眼,这宅子很是朴素,青砖璧瓦下,就是围墙,浸着不少苔藓暗渍,有些破旧。 这时,几个仆人牵着一瘦削男子走了出来,见着我们便躬身参拜。 “不知陛下和娘娘驾到,祖某有失远迎,望陛下和娘娘恕罪!” 高纬摆摆手,上前一步,亲自扶着那祖大人。 “虚礼何用,又不是朝堂!” 我浅礼相迎,说道:“祖大人有礼!” 祖大人呵呵连声:“陛下宽仁,娘娘宽仁…” 我用余光瞟了他一眼,见他双目泛白,才知道他是个盲人! 51.初见祖珽 祖瞎子? 我突然想起虎玉真珍嘲讽的话,说陆夫人连祖瞎子都委以重任云云,原来说的就是他啊! 虎玉真珍为什么不喜欢他,莫非他也是个贼臣? 揣测之时,我们进了二道院子,也是祖大人居室所在之处! 这里依然简单无华,连个亭台花圃都没有,除了两棵桃树,再无可观之色。 他是个什么人物,怎会比我们莫家都逊色不少? 看情形,该是个清廉之人啊… 高纬问他,“高俨闹事那日,为何不见你?” 祖大人将我们迎进屋去,一边说道:“臣那日去得晚了些,听皇宫内发生叛乱,便中途折返,怕成了陛下的累赘,让陛下两难啊!” 高纬呵呵:“临阵脱逃,也能让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若那日你在朝堂之上,凭着你这张嘴,朕也必定不会受大将军左右!” 祖大人满脸赔笑:“陛下就饶了臣吧!大将军是极度厌弃臣的,只怕臣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他取了人头了,呵呵呵….” 骆天宗明显有些急了,说道:“祖兄,我母亲不知所踪,请你卜上一卦,测一下吉凶!” 祖大人有些吃惊,问道:“陆夫人失踪了?这是何故?” 高纬忙也说道:“太后说和士开的死,与乳娘有关,一口咬定乳娘畏罪潜逃了,可守城的人都说,没有看到乳娘出宫,祖大人,你算上一算,看看乳娘到底身在何处?” 说话间,有仆人拿来了几个草蒲团,请我们一一落座。 祖大人叹气说道:“没想到真应了那句童谣,和士开费尽周折,想要扫除威胁,却徒劳无功,依然没逃脱厄运,可见一切都是天意,早劝他要多行善事,他就是不听啊…” 我心里一咯噔,对这位祖大人平添好感! 看来,他心里是有杆秤的,不然又怎么分得清什么是恶,什么是善! 骆天宗没好气:“兄长请赶紧为母亲测算吧,好让我等安心!” “哦,哦,来人,把我屋中两个八卦盘拿来!”祖大人吩咐身边的仆人。 仆人听命,取出两个盘来,放在祖大人手上。 他一伸手,细细的把两个八卦盘摸了一遍,先拿出一个盘置于身前,又从怀中摸出六个铜钱,口中念念有词。 “第一卦,问陆萱陆侍中大人身在何处,请祖师爷开路!” 话音一落,他便将铜钱抛向八卦盘中,六枚铜钱各居其位,稳住于盘中。 我们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 祖大人慢慢的摸索着,以便明了六个铜钱的方位。 “依卦象来看,陆夫人尚在宫中啊!” 一阵短暂的沉默,自然各有所思。 我问高纬:“陛下,宫中还有什么藏身之处?” 高纬想了片刻,不敢肯定:“容朕想想…太后与乳娘胜似亲人,就算要囚禁乳娘,也只会关在太后宫中啊…” “那…那再请兄长测测母亲是吉是凶?”骆天宗唉声叹气。 祖大人便又拿起铜钱,口中说道:“第二卦,问陆萱陆侍中大人吉凶祸福,请祖师爷开路!” “当当”几声,六个铜钱又散落在八卦盘上。 祖大人又摸索了片刻,却陷入深思。 “如何?祖珽,是凶是吉啊?”高纬催道。 祖大人抬起头,挤着眼睛,看着高纬的方向,摸了摸八卦盘,黯然的摇着头说道:“凶兆啊,陛下!” 此话一出,我不由得心头一紧,更加紧张起来。 高纬和骆天宗也黯然无语,心中焦急。 祖珽又在八卦盘上仔细摸索了一会,说道:“巽上震下,陆夫人只怕是身陷牢狱之灾啊!”(注:巽上震下是卦象的一种) “牢狱之灾?难道入了掖庭狱?太后怎能把乳娘关到那里去?”高纬紧皱双眉,似是不敢相信。 “掖庭狱?”我实在不知宫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祖大人喃喃:“皇宫中的秘狱!入此狱者,十人去九人死,还剩一人难还魂!” 我大惊急呼:“那母亲岂不是很危险?陛下,我们赶紧回宫去救母亲!” 骆天宗也焦急万分,说道:“是啊,陛下,早去一步便少一分危险!” “天注定的劫数,不在乎一时半会,待我再卜上一卦,看陆夫人是否能逃脱厄运!”祖大人说着,一边撤走眼前的“问事盘”,又将身边另一个“卜卦盘”放在身前,又再次将六个铜钱掷了下去,口中说道,“第三卦,问陆萱陆侍中大人未来命运,请祖师爷开路!” 我们只好静下心来,等祖大人算完这一卦。 他摸索着盘上的铜钱,脸上有了笑容。 我见他毫无急迫之意,便也松了口气。 骆天宗说道:“怎么,看兄长面带笑意,莫不是母亲会逢凶化吉,相安无事?” 祖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神秘。 “天机不可泄露,恕祖某不能多说,哈哈哈…” 我长吁一口气,笑道:“但愿母亲吉人天相,化解危机,我们还是赶紧回宫,找到母亲才得心安!” 高纬起身说道:“好,得赶紧找到乳娘,以防万一!” 骆天宗说道:“有劳兄长了,天宗告辞!” 我们一一起身,祖大人摸索着也站起身来。 “好,好,陛下,娘娘,天宗,慢走,慢走!” 我们告别了祖大人,心中安定了许多,又急急赶往皇宫,准备去掖庭狱打探陆夫人的下落。 .......... 掖庭狱,宫中的私密牢狱,是在地下掘出土来,修建而成的地下密室。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掖庭狱?” 我们刚到门口,就被狱卒拦住了! 只因高纬和我都穿着便装,还没来得及更换,他们认衣不认人,不知我们身份。 骆天宗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陛下和德妃娘娘驾到,你们都不认得?” 狱卒慌忙跪地而拜:“陛下娘娘恕罪!!” 高纬一摆手:“快带朕去见陆夫人,尚可恕你们无罪!” 狱卒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说话。 我追问道:“陆夫人是不是关在这里?” 他们哭丧着脸,答道:“回娘娘,陆夫人是关在这里,可是…太后她…她来了…” “太后来了?她来做什么?”骆天宗一声惊呼,焦急又惶然。 狱卒们垂下头,又不说话了。 高纬指着他们骂道:“吞吞吐吐做什么?信不信朕现在就赐死你们!” 他们这才慌了,又跪拜求饶:“陛下饶命,太后她是来赐毒酒的…” “母亲…”我心里一紧,头直发晕。 高纬一把扶住我,对他们吼:“快带路啊!” 狱卒们忙起了身,往前走去。 才走几步,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呛得我无法呼吸。 我抬眼望了望,昏暗的牢房用栏杆隔成一间间囚室,里面关着不知是些什么人,披头散发,鬼哭狼嚎,男的女的都有。 再走几步,我一眼看到陆夫人的囚室,里面堆满了稻草,再无他物。 只是此时,胡太后和几个宫人太监也在里面。 “母亲~”我和骆天宗异口同声,奔了过去。 陆夫人一身白色囚衣,转过身来,已是素面朝天,不过她还是对我们笑了笑。 “你们快拜见太后啊!” 是啊,按礼我们应该先拜太后,可情势紧迫,由心而发,我们关心陆夫人的安危,这才忽视了太后的存在。 “拜见太后!”我们躬身而拜。 胡太后只是瞟瞟我们,哼了哼,根本不理我们。 高纬上前一步,拉了拉牢门,却发现上了锁。 “母亲,你把牢门锁上做什么?” 胡太后摇头晃脑,叹道:“免得你们打扰我和萱儿话别!” 高纬拍打着栅栏,嚷道:“来人,快把牢门打开!” 狱卒们拿着钥匙,就要开门。 谁知胡太后从宫人手中抓起一把酒壶,放到嘴边。 “逆子,你要逼我喝下毒酒吗?” 高纬大惊失色,连忙摆手:“退下快退下!” 狱卒们赶紧躬身而退。 陆夫人笑靥如花,走到栅栏边上,伸出手来。 我们忙贴了过去,一一握住陆夫人的手。 她看看高纬,看看我,又看看骆天宗。 “冯子琮,王子宜都被太后处死了,如今也轮到我了,这都是我的错,我老眼昏花,怎么就没看出那奏折里的玄机呢…” 不,陆夫人不能死,她是我的义母,是我的恩人! “太后开恩!”我隔着栅栏,跪倒在地,给胡太后磕头,“母亲实为无心之过,请太后慈悲为怀,切莫伤及无辜啊!” 胡太后又是冷冷一笑:“哀家杀了冯子琮和王子宜,早无慈悲之心了,杀人的滋味真是痛快,可依旧无法抵消悲伤,也无法消除怨恨,士开…士开啊,哀家为你报仇啊…” 她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这般悲痛欲绝,不亚于太上皇驾崩之日! 哎,我真是不明白,为何她宠幸的男人,会是那恶贯满盈的和大人呢? “太后保重凤体啊…”胡太后身边一中年女子拿着帕子为她拭泪,那是太后宫中的姚宫令。 高纬愁容满面,劝道:“母亲,你杀了冯子琮王子宜也就罢了,可乳娘是无辜的啊,再说,乳娘将我从小养大,不是亲人却胜过亲人,你不能杀乳娘啊!姚宫令,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还在王府的时候,母亲就那般信任你和乳娘,你快劝劝我母亲啊!” 姚宫令嗫嚅着双唇,泪水夺眶而出,连连点头。 “太后,陛下说得对啊,萱儿何时有负过你啊,你不也一直视萱儿为姐妹吗?” 胡太后一抹眼泪,捏着嗓子说道:“萱儿,这么多人为你求情,哀家心都碎了啊…怎么办好呢,哀家精心给你准备的这壶鸠酒,你喝是不喝?” 陆夫人看看我们,移步过去,端详着胡太后的脸,笑着点头。 “太后既然是为萱儿准备的,我又怎能不领情呢?” 胡太后抽了抽嘴角,冷笑道:“你去意已决,宁愿赴死?说明你心中有愧,无颜面对哀家!” “萱儿的确有愧!”陆夫人叹了口气,“那日我身体不适,便交待崔公公再审视一遍,谁知道,他也和我犯了同样的错误,没看到隐藏的几行字,酿下了大祸!太后,我宁愿一命抵一命!” 胡太后呵呵连声:“你陆令萱何许人也,心思缜密,女中诸葛,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如今还要拉崔庆隆陪葬?他已对哀家说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按你的吩咐,盖上玉印!你还想欺骗哀家,这一次,哀家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萱儿说的,都是事实,只是和士开的死,我陆萱难辞其咎!事以至此,萱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最后再问太后一句,真的就不顾及你我多年的情意,真的要赐这杯毒酒给我吗?” “情意?”胡太后瞪着陆萱,眼泪直流,“你又何曾顾及过这分情意?你不是不知道,哀家对士开,情深似海,但你偏偏夺了他的性命,不让哀家好过,你真狠心啊,这就是你所说的情意?哀家也再问你一遍,这杯鸠酒,你敢不敢喝?” “说实话,萱儿不敢喝,可是太后不信任萱儿,萱儿不得不喝,萱儿愿意一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陆夫人不由分说,一把将酒壶从胡太后手上夺了过来。 胡太后一惊,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拦,但不知何故,又将手缩了回去。 “清白?就算是死,也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骆天宗大哭道:“母亲,儿子怎么办,太后,求你放过我母亲吧!” 高纬也悲戚万分,叫道:“母亲,你不能杀乳娘,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 而我浑身颤抖,早已哭得死去活来。 胡太后扭过头去,无动于衷,任谁说什么,她都不听了。 陆夫人看看我们,隐忍的眼泪终于暴发了。 “好,太后!萱儿无话可说,反正说什么,太后都认为萱儿是在狡辩,我甘愿赴死,只求太后不要迁怒我的家人!” 胡太后点点头,淡淡说道:“冯子琮王子宜他们,哀家并不追究他们的连罪,何况萱儿你呢,你也只管放心,你的家人,不会有一人牵连其中!” “太后…萱儿…去了…太后保重…” 陆夫人说完,一仰头,毒酒和着泪水,一起入肚。 “母亲…”我掩面而泣,不忍心看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