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茉莉(1v1,校园娱乐圈)》 001他表白的时候你答应了吗 临近春分,A市的雨愈下愈绵,每日都下得淅淅沥沥的,没有停歇的样子。可这雨实在是没有倾盆大雨的预兆,也直教人生不起气来。 一辆保姆车飞驰而过,路边水花四溅,泥泞粘在车门上,又瞬间被雨水洗了个干净。 程嘉迦坐在车里翻看着送来的剧本,经纪人李客则在旁边不断地唠叨,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说她名气越来越大,片酬也越来越多了,挑剧本要注意,事业上升期不要谈恋爱,不然容易人设崩塌。 出道六年,翻来覆去只有这么几句,她都快听腻了。 说是听腻了,她还是好脾气地应下:“嗯,知道了。” 她一直是李客手下最让人放心的艺人之一,只是前些天李客刚签的男艺人被爆未婚生子,他这才又重新唠叨起程嘉迦。 “你刚杀青,这几天就放个假吧,想去哪玩就带上小宣一起去。” 小宣是她的助理。 程嘉迦挑了挑眉,“月初不就要拍综艺了么?” 她入行六年了,四月的拍摄其实是她入行以来第一次接的综艺。 早年间她不参加综艺是因为没资源,到了后面是她懒得参加了,她不算是个会说话会来事的人,说错了什么话怕自己补救不回来,这一回接的综艺是一个校园体验类型的,叫《风华正茂的我们》,据说旨在宣扬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说白了就是让明星去大学校园圈粉的。 程嘉迦拍了这么多年的戏,名字说不上是家喻户晓,但年轻一辈里也算是有些名气的,让她参加《风华》,不过是为了让她带带之前传出未婚生子的男艺人罢了,但那艺人被曝出这种丑闻,大概是要换人了。 李客见她诧异综艺不需好好准备,忽然用有些嘲讽的口气说话:“嘉迦,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你刚入行呢。” 综艺就是去捞钱的,谁会认真去准备录制综艺? 程嘉迦全当听不见李客的讥诮,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她的理解里,工作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哪怕是捞快钱的综艺,也该认真准备。 “卫绮纨还要一起上《风华》吗?” 她说的名字正是那位未婚生子的男艺人。 李客破口大骂:“上个屁啊,我让他滚回家反省了,这半年都不会给他排通告了。” 她不关心卫绮纨的下场,只关心下一个和她一起上综艺的人口才如何,能不能帮忙盖过一些她言语上的不足。 当初公司安排卫绮纨一起上综艺,就是因为他情商高,会来事儿,没想到录制前夕闹出这种丑闻,直把公司给恶心坏了。 程嘉迦放下剧本,偏头看向满是雨水的车窗,“哦,那换谁?” “路修远。” 哦,影帝。 看来影帝也想捞快钱。 她的心里突然嗤笑了一声,原来她从某个角度来说,和影帝也没什么差别。 都是想捞快钱。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雨已经停了。 小宣把行李和剧本放下,又叮嘱了些话就准备要走。程嘉迦翻遍了行李箱,从凌乱不堪的衣物中找出了她买的一些小礼物。 一条项链,两张按摩卡。 “不是贵重的东西,别人送的按摩卡,我也没时间去,你拿给叔叔阿姨吧。” 小宣接过项链和按摩卡,感动的快哭出来了。 哪里是别人送的,明明是那天她陪她去按摩的时候办的,她还问这卡是不是要给程妈妈的,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小宣也只是偶然提起过自己父母肩颈不好,想要给他们买个按摩椅,但质量好的太贵,便宜的她又不敢买,只好作罢。 “谢谢嘉迦姐,谢谢你。” 她一个劲地说谢谢,遮瑕惹得程嘉迦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些都是小钱,自己能照顾就照顾一些,按摩卡于她而言实在没什么用处,倒不如送给需要的人。 “行了,回去吧,我这几天看看要不要出去玩,出去的话我喊你。” “好,嘉迦姐,那我明天还来给你送饭吗?” “不用,我自己点外卖吧。你开我车走吧,太晚了不安全。” 门咔哒一关,房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套房子是她两年前买的,当时买房的时候许多人都不同意,说她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拍戏,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购置房产属实浪费。她也算是力排众议才买下的这套房子,不为别的,只为她有个避风港。 买的时候销售一直给她推荐别墅,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符合她的身份,她却在展厅扭头看上了一套两室的小公寓,总共七十平,户型方正,装修温馨,是她喜欢的风格。 她还记得她签合同时,销售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好像她不买别墅就是不成器,只有买了别墅才配得上她女演员的身份一般。 买了房子后她将次卧改成了书房,偶尔在书房看看剧本,写写日记。 十年过去,她依然保留着高中时写日记的习惯。 例如今日。 2022年3月19日 雨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我的心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丝毫没有被阴雨天的低气压所影响。 李客生气卫绮纨被曝出丑闻,害他被扣了一个季度的奖金;小宣收到了我送的项链和按摩卡,感动得想要喊我“妈”。 他们都有情绪起伏,而我没有。 我就像一潭死水,不知鲜活在何处,也不知尽头在哪里。 恍惚之间,我又想起了意气风发的他。 温柔与意气风发这两个词好像很少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大概是因为比较违和,但如果是放在他身上,我只会觉得妥帖。 他还好吗? 春分当天却放了晴。 清晨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洒了一地,米黄色的真丝被子被拱起一个小山包,程嘉迦拉下一点被子,朝阳闯了进来,她迅速拉上被子想要睡个回笼觉,闹钟却响了。 她昨晚一沾枕头就睡了,忘记关闹铃了。 既然闹铃响了,她的脑子也被震清醒了,就没有再睡下去的道理了。 再次掀开被子,阳光也不那么刺眼了。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她给小宣和李客分别去了短信。 一条说,“陪我回趟临海,开车回,无需购买车票。” 另一条说,“我回老家一趟,叁日后回来。” 开了春就不必带冬季衣物了,程嘉迦随便收拾了两叁套春装就准备出发。 出差的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小宣甚至只来得及收拾出一套衣服就赶过来了。 A市到临海并不远,走高速两个小时就能到。 她回临海不止是临时起意,还有看望老师,采集综艺素材的意思。 后者不论是真是假,程嘉迦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小宣是个不能一心二用的人,程嘉迦则是不爱说话,所以两人一路无言,只有在高速休息区的时候询问了一下彼此是否需要买些吃的。 两人买了一盒便当和一个叁明治,吃完就又重新出发了。 春天的临海比A市要多些温柔。 一进临海就能看到灿黄的迎春花和漫山遍野的嫩绿,自然的颜色本是艳丽的,但是被薄雾笼罩过后却多了些缱绻的味道。 “嘉迦姐,回家吗?” 小宣说的自然是她在临海的旧屋。 程嘉迦摇了摇头,“随便定个酒店吧,离一中近点。” 小宣张了张嘴,“……嘉迦姐,那酒店安保可不一定好啊。” 学校旁边的酒店大多都是为了做家长学生的生意,档次高不到哪里去,安保工作也不如星级酒店好。 小宣说这话不是瞧不起普通酒店,而是程嘉迦算不上超一线女演员,但好歹能摸到个一线的边了,如果住普通酒店被拍了,李客不得先扒了她的皮么? “哦,那你随便挑个酒店吧。” 最终还是选了个市区的星级酒店入住。 小宣定了两间房,放好东西后吵着说程嘉嘉的房间有投影,想要待在这看会儿电影。 工作之余,程嘉迦是把小宣当作妹妹来看的,所以也就任由她去了。 小宣也只有二十出头,正怀有少女心事的年纪,挑了几部影片问程嘉迦要看哪一部,程嘉迦自认自己已经脱离了少女心事的年纪,并不在乎看些什么,只是不好驳了小宣的面子,于是随手一指,抽中了唯一一部泰语片。 《初恋这件小事》。 讲的是平凡的女孩小水暗恋帅气学长阿亮,为了向他靠近,不断努力变美变强向他靠近的故事。 影片播放到催泪片段,阿拓背着小水在吊桥上行走,阿亮偷偷拍下她的背影,小宣为此落泪,程嘉迦看到此处,心弦猛烈颤动了一下,无人知晓的角落,她眼眶泛酸,险些落泪。 她第一次无比感谢自己是一名演员,身为演员,她可以毫不声张地收回泪水,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 “阿亮……阿亮学长为什么不直说呢?难道年少时答应的话比感情还要重要吗?”小宣抽噎着,又哭没了一包纸巾。 见程嘉迦不回答,小宣又接着哭,“我要是阿亮,我早就告白了,直球才是硬道理。嘉迦姐,你有没有暗恋过人?哦,你这么漂亮,应该都是别人暗恋你,你念书的时候有没有人和你表白过?” 小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沉浸在小水与阿亮的错过之中,现在又回归现实,开始八卦起了程嘉迦。 “有。”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砸得小宣懵了,有是什么意思?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应该是第二个问题吧?嘉迦姐应该不需要搞暗恋。 “他表白的时候你答应了吗?帅吗?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公司有没有给他封口费?” 程嘉迦揉了揉太阳穴,“不是,我是说,我暗恋过人。” 002让我摸摸你的,你的还挺大的 信息在小宣的脑子里迅速转化,最终她汇总成了七个字:程嘉迦暗恋过人。 “谁啊谁啊,什么事啊嘉迦姐?工作之后吗?哪个艺人?汪明?沉潜风?难不成是路修远?”小宣报了好几个名字,都是她之前合作过的演员,其中路修远还和她传过绯闻。 程嘉迦按了暂停键,起身拉上窗帘,企图用幽暗的环境包裹自己,“不是圈子里的,是我学生时代的事,太远了,快记不清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可奈何她生了一双看起来不会撒谎的眼睛。她说出这话来,小宣是情真意切地相信的。 学生时代距离她并不遥远,也不过是四年的光阴,但若是涉及她暗恋时期的那个学生时代,那便是有十年了。 的确太远了。 可明明这么远的记忆,她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2012年的夏天发生了许多事。 往大了说,中国在刚闭幕的伦敦奥运会上取得了金牌榜第二名的佳绩,神舟九号飞天成功,并且首次成功与天宫一号交会对接。 往小了说,对于程嘉迦一家来说,程嘉迦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了临海一中,一只脚成功地迈入了重点大学的大门,而另一只脚需要在临海一中站稳叁年,给那只踏入重点大学大门的脚提供一个支点。 进入临海一中后,课业十分紧张,程嘉迦的成绩已经是年级第一了,但学校并不满足于此,他们希望她可以在她的数学成绩上再提高一些,所以在与程母沟通后让程嘉迦参加了个数学补习班。 程嘉迦向来对数学没兴趣,考到130分已经是她的天花板成绩了,再要她提高10分,她宁愿多背两个单词,多看两篇高分作文,所以她一开始是不愿意去上补习班的。 一中是走读的,补习班本来安排在周六晚上六点半,但因为补习老师和人换班了,班次从晚上六点半改为了周六下午两点。 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几道函数题,这些题目比学校老师教的要难上一些,程嘉迦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来。 坐她旁边的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好友林穗,原本还想看她是怎么解的,看她半天也只写了个解字,嘟嘟囔囔了一句“嘉迦你怎么也不会啊”。 她平平淡淡地答:“太难了。” 她坦诚地面对自己的不足,回答得如此大方,倒让林穗愣了一会儿。 十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能够解出来,补课老师刚用粉笔点了点黑板想要说点什么,课间休息铃却响了。 教室里紧张的氛围瞬间被这铃声冲淡。 “算了算了,休息会儿,下节课讲。” 林穗得了老师的下课准许,拉着程嘉迦就往外冲。 “你怎么这么急?” “去对面便利店买关东煮,我好饿啊嘉迦。” 林穗爱撒娇,一句饿也能撒娇出千回百转来。 程嘉迦最受不了林穗撒娇了。 “好吧,只有十分钟,来得及吗?” 她担忧的还是赶不回来上课一事,便利店不远,但如果遇到排队什么的,是会耗些时间的。 林穗信誓旦旦:“当然啦,我算过时间,买完回来,时间刚刚好六分钟,我只需要四分钟就能吃完它。” “你算函数题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快?” “拜托,4+6可是小学的加减法,高中数学题能跟小学的比吗?” 课间的走廊比起平时要躁动不少,但今日除了躁动还有些私语声。 说话的人太多,程嘉迦听得不大真切,只捕捉到了几个词语,诸如帅、优秀、好看之类的词。 她随着声音最远处看去,是两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一个穿着白色的篮球服,另一个穿着蓝色薄衫,白色衬衫被他挂在小臂上,一双眼睛静中带笑,嘴角微微上扬,不时咧开嘴笑,又握着拳头轻锤白色篮球服男生。 她指着走廊尽头的蓝衣男生问:“那是谁?” 林穗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答道:“翟渐青,高叁补习班的,和咱们一个学校的,你没见过?” 程嘉迦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高一高二学生影响高叁学生学习,一中单独挪了幢教学楼给高叁用,所以平时在学校里不怎么能见到高叁学生。 她觉得这是正常的,没想到林穗却惊讶了起来。 “你不是吧程嘉迦?”林穗不怎么喊她大名,“黄老师说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我还不信,原来你是真的只读书不关心别的啊?” 程嘉迦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林穗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来学校就是来读书的呀,需要关注什么其他的吗? “翟渐青的名字可是和你一样挂在年级第一上面的,你竟然不知道?” 实不相瞒,她平时看榜只看她们年级的,从来不关注其他年级的榜单。 她一直觉得学习是一个需要稳扎稳打的过程,不可急功近利,她才高一,如果这个时候就去看高二高叁的榜单,只会让她平添焦虑,乱了阵脚。 说话之间,林穗已经买完了一杯关东煮,边吃边开始跟程嘉迦科普了起来,“你刚入学的时候,老黄不是说你是下一个状元苗子吗?你当时就不好奇上一个是谁?” 程嘉迦喝了口水,摆摆头。 “天哪,上一个就是翟渐青啊。你上一次月考不是考了680分吗?翟渐青高一入学第一次月考考了695分,高二市统考考了全市第二,他班主任就差没敲锣打鼓庆祝了。”林穗又说了许多有关翟渐青成绩方面的事情,将他吹了个天花乱坠,程嘉迦最后概括,是个有天赋的努力型学霸。 吃完关东煮刚好上课,林穗还想跟程嘉迦说些关于翟渐青的事情,但在看到补课老师送上的一记眼刀后,默默缝上了自己的嘴。 今天补习老师没拖堂,四点钟也就准时放学了。 程嘉迦家离补习地点不算远,走路半小时就能到。平时她也都是走路去补习班的,今天林穗说要赶着回去吃妈妈做的红烧肉,所以想要打车回去。林穗家住的要远些,但两人是顺路的,因此就想要捎上程嘉迦一起回。 “我走回去就好了。”程嘉迦一边收拾着课本和作业,一边回答林穗。 她总是这样与人疏离。 看起来两人是好朋友,但实际上林穗总觉得程嘉迦并没有彻底敞开心扉接纳她们是朋友这件事。 林穗瘪着嘴眨巴眨巴眼睛:“一起吧一起吧,反正顺路,又不会收你钱,你早点回去还能早点写完作业,明天给我抄抄。” 程嘉迦这才点头同意。 倒不是因为林穗说不收钱,而是她说可以早点写完作业这句话深得她意。 这一年打车软件还没有盛行,绝大多数人打车的方式都是站在路边伸手拦的士。两人在路边伸手拦了好几分钟都没有拦下一辆车。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车,林穗索性就和程嘉迦讲起了自己的男朋友。 林穗讲的时候眼睛里面有星星,这是程嘉迦从来没有见过的热恋中的模样。 程嘉迦是离异家庭,父母因感情不和而分开,她计事以来从未在母亲的脸上看到过迷恋父亲的表情。离异家庭的前提也让她对婚姻与恋爱抱着悲观的态度,她没见过美好的爱情,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美好爱情是怎样的,她怕自己想象得太异想天开,最终达不成而让自己意志消沉,所以她也不多想了。 不抱期待,那就没有失望。 林穗搂着程嘉迦的肩,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满脸八卦地问:“嘉迦,你有没有接过吻啊?” 答案自然是没有。 她没谈过恋爱,怎么会接过吻呢? “没有。” 林穗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失望:“也是,你自己只知道念书,肯定没谈过男朋友,也没接过吻。” 程嘉迦:“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穗:“闵颂想要和我接吻,但那会儿老师来了就没成功,所以我就想知道接吻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什么技巧。” 闵颂是林穗的男朋友。 不过也许下个月就不是了。 据林穗所说,她已经换了两个男朋友了,但还是没有接过吻。 “我听说接吻的时候男的都会摸女的那里,女的就会把持不住。”林穗的声音循循善诱,有一种诱导的意味。 叁好学生程嘉迦:“那里是哪里?” “笨啊你,当然是胸啊。可我自己摸自己的,也没感觉啊,难道要摸别人的?”林穗说着就想要吓唬一下程嘉迦,一双手就要朝程嘉迦的胸部袭去,“让我摸摸你的,你的还挺大的。” “咳咳。”一声轻咳阻止了林穗的动作。 003翟渐青笑着说:“原来你知道我们是一个学 程嘉迦错愕惊讶地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她身后站着的是林穗一个多小时前说的传奇学长。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脸颊也在不经意间攀上了颜色。 气氛略显尴尬。 起初谁也没打破沉默。 饶是自来熟如林穗也不想在这时主动说话了。 “我说,干瞪眼干什么呢?” 程嘉迦这下才注意到翟渐青旁边的白色篮球服男生。 “这不是等你这大嘴巴开口呢吗?”翟渐青的声音含笑,说话间用脚轻轻地踹了一下另一个男生,惹得他扬手就想给上翟渐青一拳。 “嘿,翟渐青你差不多得了,咱俩上次翻墙出去被抓可是你把我供出来的,不然政教处老头能把我抓住?” 还真是个大嘴巴,程嘉迦失声而笑,刚才的尴尬也因为两人的打闹揭短而被驱散。 翟渐青没搭理对方的揭短,“你们不回家吗?”说完又抬手看了眼手机,“快四点半了。” 程嘉迦上下打量着翟渐青,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脖颈上覆着一层薄汗,风一吹过,衣摆被扬起,露出少年精瘦的腰肢。 她盯了有一会儿,也没听到林穗抢先回答,于是自己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打到车,所以就没回。” 翟渐青刚要回答,又被白衣男生打断,“这不巧了吗?你俩住哪?我和他骑车了,载你们回去啊。”他说完还不忘朝翟渐青挑眉,看起来欠揍得很。 这下变成了林穗回答了,“我住在水清苑,嘉迦住在山语庭院。” “嘿,你说巧不巧?”白衣男生说这话的时候像在说相声,“我就住水清苑,他住山语庭院对面。我们送你们呗,反正顺路,也别打车了,留着那钱买杯奶茶吧。” 他没说一句话,程嘉迦就会在心里说,这人和林穗如果凑在一起,怕是要闹翻天。都是自来熟的性格,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整条路上一定是叽叽喳喳的,热闹的要命。 翟渐青看他都要去开车锁了,赶忙拉住了他,“你都没问人家同不同意就自作主张了?” “同意的同意的,谢谢学长们啦。” 慌忙同意的一定是林穗。 程嘉迦也应声点头:“嗯,麻烦学长们了。” 听见程嘉迦开口喊学长,翟渐青笑着说:“原来你知道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啊。” 坐上翟渐青的后座这件事在十年后的程嘉迦看来,也是一件具有勇气的事。 她不爱和人主动示好,也不爱麻烦别人。 麻烦就意味着欠人情。 她向来不爱亏欠。 可当她坐上后座的那一刻,她心里却隐隐有个念头在说,好像偶尔麻烦一下别人也不错。 晚风吹起她黑长的头发,飞舞的发丝在霞光中湮没。 她听着晚风的呓语和车水马龙的声响,第一次在青春期体会到青春的美好。 “你成绩挺好的,怎么高一就去上补习班?” 程嘉迦侧坐在后座上,双脚交叉,时不时下拽裙摆不让自己走光。她的注意力太过集中,以至于没有听到翟渐青的问题。只是她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他开口了,所以疑问的“啊”了一声。 翟渐青放慢了节奏,偏头又复述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老师说我数学不太好。” “哪个老师?” “张岭。” “哦,我高一也是他教的,他也说我数学不好。” “你高一数学多少分?” “130?也许?总之不是很高。” “那现在呢?” “140左右吧,反正和你差不多。” 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程嘉迦抓紧了他腰间的衣服,侧脸也径直撞在他的脊骨上。 翟渐青身形较为清瘦,脊骨只被皮肉包裹着,没有多余的脂肪堆积。 这一下撞击磕得程嘉迦脸有些疼。 “你没事吧?”翟渐青一回头便看见程嘉迦正在揉脸。 其实有些痛,只是她性格不爱说这些,所以说出口就成了,“还好,不是很疼。” 为人处事不是程嘉迦擅长的,她生硬地想要将两人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其实我数学现在没有140分。” 翟渐青眉毛一挑,“前几天月考布告栏你不是考了138分吗?” “那好像是我的英语成绩?”程嘉迦自己用着不确定的语气问。 “不好意思,我记错了。”翟渐青说,“没几步路就到了,我载你到小区门口吧,就不送你到你家楼下了。” 张弛有度。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这个词。 “不用了,学长,你先回去吧。我正好在旁边小超市买瓶酱油,我妈说家里没酱油了。”她食指指向了街边的小超市,最后又接了一句,“谢谢学长,下次见。” “嗯,也行。你注意安全。” “妈,我回来了。” 程嘉迦拎着瓶酱油,放下书包脱掉鞋子,属于学生的束缚离开了她,她觉得心情愉悦了不少。 李云华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见她手上拿着酱油,皱着眉头把酱油拿过,“怎么买了瓶酱油?家里的都还没用完呢,浪费钱做什么?” 几个问题让程嘉迦重新窒息。 可再窒息也要回答问题。 “没注意,我先回房写作业了。” 说着她就回了房。 李云华和程启是在叁年前决定离婚的,和许多家庭离婚的原因如出一辙,程启出轨了。 起初李云华只想忍气吞声,她怕离婚后找不到糊口的生计,更怕受人非议。长时间的忍受并没有让程启有所改变,反而使他变本加厉。 程嘉迦13岁那年暑假,她在房间里写作业,房门反锁,程启以为家中没人,于是带着他的小叁回家苟且。老房子隔音效果出奇的差,程嘉迦听着MP3里的英语听力和墙后咿呀的性爱声,心中却是出人意料地平静。 她还能想起当时她想的是什么。 她想,做爱就这么爽吗?爽到可以让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可以低吼快乐,也可以让一个年轻女人不顾插足他人婚姻被唾骂的风险在某人身下放荡。 她觉得好恶心。 这些想法被一声清脆的踹门声拉回了现实,交合声也戛然而止。 她听见李云华歇斯底里地尖叫,字字泣血。 后来他们吵了起来,花瓶被砸碎,椅子被扔在床上,一片慌乱,宛如大军过境。 “你要不要脸啊程启?!你出轨我不说你什么,只当你是一时兴起,你把这不要脸的女人带到家里来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嘉迦还在家?你让她听见她要怎么想?我李云华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还有你,臭婊子,真是个不要脸的杂种,勾引有妇之夫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就这么欠操吗……” 李云华是个体面人,读书十余年的她没有骂过人,这些话也许是她仅会的几句骂人的话,又也许是她学了许久的,程嘉迦不想问,也不敢问。 “啪!”这一记耳光打醒了李云华,也让房间里的程嘉迦开了门。 她无声地站在房门前,仿若一个隐形人,她看见程启的嘴巴一张一合,强调里是正义凛然:“我不允许你骂她!” 再后来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李云华心如死灰,离婚手续走得很快,房子是李云华的,程启净身出户。只是他们离婚后,邻居都说李云华精神不正常了一段时间,她见人就说程启的肮脏事,嘴里絮絮叨叨的永远是那两句“我识人不清,嫁了个把小叁带回家的嫖客”。 离婚之后,李云华性格也变了,她不再是外人眼中上得厨房,下得厅堂的家庭主妇,而是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没人要的精神病。 程嘉迦写完补习班留的作业又看了会儿书,饭才做好。 晚上吃的简单的番茄鸡蛋汤和鱼香肉丝。 李云华手艺不错,以前程嘉迦和程启都爱夸她做的饭好吃,离婚后程嘉迦也不怎么夸了。 她话少,之前夸是因为有程启使眼色提醒,现在她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夸奖的话。 初叁的时候她夸过的,最终被李云华的一句“做的好吃还不是被你爸说不如那个婊子”堵了回去。之后她也就不夸了,她是在应付不来李云华的无差别攻击。 李云华喝了口汤,“下周是不是要月考了?” 程嘉迦咽下一口饭回答,“已经考完了。” “成绩出了吗?” “出了,年级第一。” 明明上周就和你说了。 “学校有人追你吗?” 李云华向来不问程嘉迦感情上的事,一是程嘉迦平时就不怎么和异性接触,二是她成绩稳定,没有掉出过年级前叁,看起来不像是谈了恋爱的成绩。 程嘉迦摇了摇头,“没有。” 只是在她摇头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少年载着她行驶过林荫道,夕阳倾斜,少年的身影清瘦,她满脸惬意。 “嗯,没有最好,反正男的都跟你爸一样会出轨,你最好别谈。”李云华咬牙切齿,尤其是提及程启的时候,她恨不得碗中的饭就是他,她能将他抽筋剥皮,再扔进油锅中炸一般。 “哦。”程嘉迦放下碗筷,“我吃完了,先回房看书了。” 在李云华说程嘉迦最好别谈恋爱的时候,她心中的反骨躁动,甚至想要脱口而出,“那如果我谈了呢?” 好在她没说。 否则又是一场单方面的辱骂。 李云华最受不了她顶嘴反叛了。 004她听见了她的心跳,也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2012年10月13日 晴 天气晴朗,心情尚可,无甚可说。 如果一定要在今天的日记里写些事情,那就是我在这一天认识了一个人。 听说他是高叁的年级第一,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只觉得他清隽又温柔,和我从前接触过的人都不同。 他问我数学成绩多少,又问我数学老师是谁。我都一一回答,一段无厘头的对话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丝鼓励与安慰。 只是我不明白。 为什么他对我说“原来你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 中学时代最期待的事情除了春游就是运动会了。一中的运动会安排在10月的最后一周,那会儿天气不算热,的确是个开秋季运动会的好时候。 体育委员张罗着报名,张岭说每个人至少报一个项目,这话一出,几乎所有同学都围在了体育委员的桌前,生怕自己成为跑3000米长跑的幸运儿。 一番喧闹过后,大致的人员也就定下来了,只有3000米长跑和4X400接力赛的人员还没有定。 林穗戳了戳程嘉迦的胳膊,小声问,“嘉迦,你报了什么?” 程嘉迦打着草稿,眼皮子也没抬,“100米短跑。” 她其实是慢悠悠的乌龟性格,运动会却报了个急需爆发力的项目,这让林穗都吃了一惊。 林穗摇着程嘉迦的手臂欢呼,“嘉迦你真的好厉害!” 这种莫名其妙的夸赞让程嘉迦暗觉不妙。 “?” “短跑长跑的径赛类都是被6班的体育特长生包揽的,和他们同台竞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击好吗。” 原来是林穗误会她要和体育生一较高下了。 “我没想过进决赛。” 努力跑完100米就好了,决赛这种东西离她太遥远,还是念书适合她。 更何况她不喜欢疾风灌入喉管的腥甜味,像极了咳血的感觉,这种体验她短时间内体会一次就好了,并不想体验第二次。 程嘉迦说的话虽然不是丧气话,可还是让林穗吃惊,毕竟这可是事事都要努力做到最好的程嘉迦啊。 她还想要继续问,结果却被体育委员打断了对话。 “程嘉迦,你刚是不是报了3000米来着?”田烽指着项目报名表问道。 他指着3000米那一行,而3000米长跑的项目名字后面明晃晃地写着“程嘉迦”叁个大字,而100米短跑的项目名字后面则是班里的另一个同学的名字。 她的声音凉浸浸的,“你写错了,我报的是100米短跑。” 田烽一听她声音冷了下来,立刻扬起了自己的音调,“你凶我有什么用?你自己抢在第一个写3000米要出风头的,现在不想跑了就怪我写错。行吧行吧,其他位置都满了,就3000米还有名额,也没办法给你改成100米啊。” 倒打一耙说的就是田烽。 明明是自己听岔了把她的名字写错位了,结果却强行说成是程嘉迦想要出风头,现在不想出风头了想捡便宜强迫他改。 他倒是成为了“被拿捏”的无辜人,把程嘉迦推向了风口浪尖。 田烽嗓门大,刚才那一番指控让同学们都纷纷侧目,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程嘉迦你能跑3000米啊?” “明明就是小事,大家都是同学,这么计较干什么?你就跑了呗。” “哎呀都是给班级争光,年级第一不会不想给班级争光吧?” “你们就听田烽的一面之词?明明就是他写岔了,结果都觉得嘉迦想跑3000米。”林穗相信程嘉迦不会撒谎,“不就是平时成绩不如嘉迦,想看嘉迦跑完3000米后趴倒在地的样子吗。” 没有人在意程嘉迦是不是真的想要出风头,他们只在意年级第一在某一项目上可以跌下神坛。学生时代的“恶”不能称之为大恶,但偏偏这种微不足道的声音却可以给同龄人造成巨大的伤害与困扰。 程嘉迦“蹭”地起身,桌椅的拖拉声刺耳,她的语气平平,“知道了,我会跑的。” 一句屈服的话,语气却刚硬无比。 她知道争论结果没什么用,心中再怎么不快也没什么用。 大多数人认定的就是她出尔反尔,吃不起苦,才不会管背后原因是什么。和这些人争辩不如省下时间和口水去多做两道数学题。 开运动会那天温度骤升,明明已经是秋季了,可温度还是攀爬到了38度。程嘉迦只能默默说一句,不愧是秋老虎。 一中把需要爆发力的径赛和田赛都安排在了前两天,3000米这种长跑项目放在了运动会最后一个项目上,美名其曰让运动员们养精蓄锐,实际上是怕学生跑完3000米第二天就不来了。 这两天作业留的多,程嘉迦前两天没项目,所以大多数时候都留在教室里写作业。 窗外的操场上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加油声,程嘉迦坐在床边,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作业本上。练习册的质量差,太阳一照刺眼得她眼睛疼。 程嘉迦正揉着眼睛,身后传来了一声淡然且温润的声音,“你不参加项目吗?” 程嘉迦猛地一回头,“喀”的一声,她好像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翟渐青手里抱着迭试卷,眉头拧成一团,“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 他今天去张岭办公室拿竞赛的资料和卷子,刚好路过高一一班,一开始他还说怎么会有人运动会也不下去,定睛一看是程嘉迦,他却勾唇一笑。 如果是程嘉迦的话,不下去才是正常的。 他第一次注意到程嘉迦的时候,是新生开学典礼上,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原本那天他也是要作为高叁代表发言的,但因为他那时候脚崴了,腿脚不方便,所以也就换了人。 那天他在台下远远看着她,心中只觉得台上发言的人像古时的清冷才女,声音不疾不徐,被冰水浸润的嗓音念着她的发言稿,她不需有过多的情绪渲染,站在那,就足以让人信服。 等到再一次遇到的时候,便是在补习班里了。 他看榜的时候专门去看过她的名次,其实根本无需他费心去找,她太优秀了,优秀到名字列在榜首。放榜那天是个阴雨天,他撑着伞,雨水溅在他的运动鞋上,天色昏暗,他看着名字,只觉得眼前“程嘉迦”叁个字正在发光。 他们的名字就在一张纸上,离得不远。 他自恋地以为她是知道他的名字的。 不过也确实是自恋。 路边见到她的时候,她双眼出神,可眼睛还是深邃的,最后是一句“麻烦学长了”才让他有了契机说话。 几番下来,他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一个不敢与人过分亲近的少女罢了。 翟渐青不是个喜欢深究别人性格成因的人,他觉得人只要对彼此足够信任,那就会朝自己敞开心扉,如果对方还没有彻底坦诚,那说明两人还差一点距离。 程嘉迦张着嘴巴,吃痛着说,“脖子好像扭了。” “我看看。” 翟渐青放下试卷,手掌找到她的疼痛点,用拇指按压摩挲着那处,“是这吗?” 她想点头,但疼痛却不准,于是她只能开口,“嗯,但是你刚才没吓到我。” 翟渐青继续揉着,余光扫见她正在做他们那届的月考卷的最后一道大题,“你答案错了,不是根号二,是根号六。” 她还想低头检查哪个步骤出了错,却被翟渐青用另一只手拦住,“脖子不要了?” 翟渐青的两只手都在她的脖子上,一只揉着她的痛点,减少她的疼痛,另一只则是覆在她的前颈上。 程嘉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外显的喉结滚过他宽厚的手掌。她觉得她现在有点像动漫人物,“唰”地一下,脖子以上全是红色,下唇还被自己微抿着。 等揉得差不多了,翟渐青才说,“哪个步骤错了,我看看?” 她的脖颈的确不疼了,同时也重获自由。 程嘉迦得到答案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的,这答案也是她随便算的,原本也没想过做对。结果却让翟渐青看到了自己的错处,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愧感。可数学本就是她不擅长的科目,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羞愧。 窗外的呐喊声轻了些,翟渐青见程嘉迦检查了会儿步骤却没说话,以为是操场上声音太吵影响了她的思绪。于是他上半身越过程嘉迦迭起的书本,长手一拉,关上了窗户。 世界安静了。 她听见了她的心跳,也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005她想一直住在这双眼睛里 杜松茉莉 005 头顶的旧风扇摇摇欲坠,他们离得很近,仅凭风扇那点微弱的风力吹不散她脸上的燥热。 程嘉迦心想,如果有空调就好了。 翟渐青偏头看着她泛着红晕的双颊,话题没往她脸红这件事情上引,“张岭让你做的卷子?” 她松了口气,这才脸色正常了点,“嗯,这周的作业。” “我看看。”他拿过程嘉迦的数学试卷检查了一会儿,程嘉迦一开始以为他只看最后一道大题,毕竟刚才他指点出了最后一道题的错误。没想到他将试卷都看了一遍,又用铅笔给她圈了些地方,“选择题第二题是B,不是C,填空题倒是没错,但你解答题怎么都不写解字?” “我忘了。” “有一分呢。”他放下卷子,又说道,“多的就不讲了,最后一道题求值你漏看了个条件。” 程嘉迦拿过卷子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上次送你回去后都没在家附近看到过你,你搬家了?” 程嘉迦正解着题,有问必答,“没有搬家,只是我不怎么出门。” 他又接着问,“这周六还去恒远补习吗?” 恒远是他们所在的补习机构的名字。 “老师请假了,时间改到了周日晚上,周六就不去了。” “运动会参加了什么项目?” “3000米长跑。” 运动会的时间过得比上课要快上不少,饶是程嘉迦这种天天在教室写作业的人也暗叹时光飞逝。 不过她觉得她与其他人不同。 他们是留恋,而她是期待。 那天她报完自己的项目名称之后,她的水性笔稍顿一下,在试卷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 这一笔被她定义为紧张。 尽管后来的她再次回忆起自己泛白的指尖的时候,她改了想法。 翟渐青重新拾起自己的试卷,轻飘飘地说道:“我会来为你加油的。” 3000米安排在下午2点比赛。 程嘉迦拿别针把号码牌别在自己胸前,等广播通知检录了,她才慢悠悠地过去。 面对长跑,她其实是不紧张的,十几分钟的事情,熬过去就好了。只是她没想到,最紧张的人变成了林穗。 运动员检录完后不能离开检录场地,只能等带队老师把他们带到比赛场地去,林穗跟着程嘉迦屁股后面检录,美其名曰陪她,实际上是害怕她真晕倒在赛场上。 林穗这么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 刚开学上体育课的时候,程嘉迦就因为低血糖晕倒在操场上过。 尽管程嘉迦说是因为自己没吃午饭,所以才导致的低血糖,可事后林穗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每次一提到长跑,林穗就害怕程嘉迦再次晕倒在跑道上。 “我真的没事,今天吃过午饭了,还喝了糖水,不会低血糖的。” “不行不行,我就跟着你吧,我怕你走着也晕了。” “林穗,我是来参加比赛的,不是公主游江南,还要人陪。你去终点线的树荫下等我,我跑完就来找你。” “可是……”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林穗的肩,拿过林穗手里的矿泉水,朝松树下努嘴,“去吧,闵颂在等你呢。” 林穗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走前还叮嘱程嘉迦说她如果跑的时候不舒服了不要强撑着,更不要为了面子跑完。 程嘉迦点头说知道了,看她朝闵颂跑去,程嘉迦才回归队伍。 高一女子组3000米的比赛是被放在首发的,所以还没到两点,带队老师就把一行人带到了3000米的起点。 来看3000米长跑的人很多,起点周围被堵得水泄不通,体育组的老师们疏散了许久才空出了位置。 周围闹哄哄的,加油的人有许多。 程嘉迦没占到好位置,被挤到了最外围,她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说要来为她加油的人。 可能只是别人的玩笑话。 早知如此,不该有期待的。 她在心里低低地嗤笑自己,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自作多情,还是太容易把人的玩笑话当真。 人家和自己也不过见了两面,有什么必要对自己遵守承诺呢? 裁判在起点处宣读着比赛规则,程嘉迦虽然没参加过长跑,但竞赛规则她是懂的,所以也只将规则听了一半。 “各就各位——预备——跑!” “哔——” 哨声响起。 有人入箭一般射出,有人就像夜晚散步一样走在赛道上。 程嘉迦处于两者之间,她迈着平稳的步伐慢悠悠地跑着,耳边是风声和辨不清的加油声,赛道两旁的同学成了虚影也在不断后退。 她跑到第叁圈的时候,林穗跟着她一起在赛道旁边跑。 “加油啊嘉迦,还能跑吗?不能跑咱就不跑了?” “能跑。” 程嘉迦刚才紧闭着嘴唇,现在刚一说话,她就觉得风像细刃一般刺在她的喉管里,她也只说了两个字,就摆了摆手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3000米要跑七圈半,她现在是倒数第四,成绩不算差,比她预计的名次要高一名。 长跑时间本来就长,她越跑,脚步越沉重,愈发地开始佩服起那些长跑运动员了。 当她的心绪开始飞扬,圈数也被她忽视了。然而程嘉迦忽视的除了圈数之外,还有在人群旁陪她慢跑的翟渐青。 高叁学业繁忙,物理老师留了张竞赛卷子,说没做完不准他下来操场溜达。 翟渐青在物理办公室仿佛生死时速,水性笔和试卷摩擦的声音沙沙的,他的字迹也从清新飘逸变成了龙飞凤舞。 停笔交卷的刹那,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钟,2:06分,现在下去还来得及。 高叁教学楼在一中的最里面,走到操场需要十分钟,他一路狂奔,抵达操场的时候才2:08。 3000米赛程已经跑了一大半了,只剩最后一圈半,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差出了一圈多。 午后两点的阳光最为炽烈。 在这炙热的阳光下,他一眼便找到了他答应的女孩。 他无需寻找,因为她自有光芒。 不打扰是作为旁观者应尽的义务。 程嘉迦一手撑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摆动着胳膊,好像使劲摆弄胳膊,自己就能跑快些。 她本就清瘦,夏季校服被穿在她身上都有些宽大,她掐住自己的腰,路过的风鼓起她宽大的校服,阳光的直射下,薄腰和校服成了平原与透明山包。 “哔——” 第二声哨声响起,是最后一圈的号角。 这一声哨响过后,已经有人开始冲刺了,程嘉迦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不动,她没有力气了,能跑完已经是她最大的努力。 脚步再有千斤重,她也记得要将它跑完。 她不是怕丢人,而是怕对不起自己。 最后一圈于她而言实在太长,长到她觉得前面的六圈半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圈的时间长。 “哔——” 第叁声哨响。 这一次来的出了哨声之外,还有冠军的欢呼声。 哨声没有让程嘉迦心揪了一下,而是那些欢呼声让她回过神来,她紧忙往后看了一眼,落后自己的还有6个同学。 没想到自己的不紧不慢还能落个中间的名字,她有些庆幸。 她庆幸的同时,只觉得倒退的人影中好像有自己熟悉的人,可她不确定,更不能停下来去看。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是林穗。 至于是谁,她心中有猜测,却不敢真的去验证。 在学习这条道路上,她是勇敢的,她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真理与答案去反复求证,但在某些方面,她其实是个畏首畏尾的人,怕这怕那,怕到最后,其实不过是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 她讨厌极了失望的感觉。 她以前也有过许多希望,比如希望父母不要离婚,又比如希望自己性格不要如此沉闷,再比如希望她可以有一张甜嘴。但这些都是她的希望而已。 也不是没有改变,而是尝试了却失败了。 这种感觉更为可怕。 程嘉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终点线的,她只知道自己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跌进了一个杜松味的怀抱里。 她抬头看向杜松的来源,撞上了那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深邃又缱绻。 很多年后,程嘉迦想起这一双眼睛,她依然和现在有一样的想法。 那时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这双眼睛真好看,她想一直住在这双眼睛里。 她又开始抱着期待了。 006Butterfliesinmystomach. 那天的最后,程嘉迦取得了第九名的成绩,刚好在中游摸了个尾。成绩不算好,但程嘉迦是满意的,也管不上别人的冷嘲热讽。 临海好像没有秋天一般,运动会刚一过,气温就降下来了。统共也不过一天的光景,程嘉迦就已经从夏季校服换成了套头毛衣。 周日晚上要补课,程嘉迦吃过晚饭就出了门,到达恒远的时候刚过六点。 11月对于学生们来说,第一学期的进程已经过半,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所以这节补习课也就没讲新知识点,补习老师选了些易错考点巩固知识。 但恒远毕竟是做尖子生培训的,所以老师讲的时候速度也快,不会照顾到补习班里的所有人,大多数学生都叫苦不迭,说讲太快了记不住这些考点。 老师忽然喊了她的名字,“程嘉迦。” 好在她出神不算深,立马反应过来了。 老师看她眼睛回神了就问,“今天知识点讲的很快吗?” 林穗马上向她投来了求助的目光,希望她能和老师说下知识点太多,讲太快记不住。 程嘉迦挠了挠头,“……有点快吧?” 声音带着些不确定。 “快就是快,慢就是慢,有点快吧是什么意思?不是我说你们……都醒醒……我再说一遍,没有第叁遍重复了。” 她一边记着考点,一边听着老师的声音神游。 刚才林穗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今年的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21日的太阳落下后,22日的太阳将不会再升起,世界将会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林穗说的时候声音很小,但却掩盖不住她声音里的惊恐。 她总是爱信这些传说。 比如天上真的有牛郎织女,他们的确一年只能见一次;又比如世上真的有鬼怪,人做了坏事就会得到惩罚,缘生缘起,善恶有报,终会进入善恶循环。 程嘉迦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信鬼神,也不信末日传说。 若真要信,她信她自己。 翟渐青说他的教室就在她的隔壁,今天他上的应该是化学。 程嘉迦坐在窗户边上,任由凛冽的寒风撩拨吹起她的碎发,她的左脸颊被吹得泛了红,好像感觉到冷了,她才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早知道戴条围巾了。 一节课结束刚好是七点整,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林穗又拉着程嘉迦的手撒娇,“嘉迦,陪我去上厕所。” 其实程嘉迦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手拉手去上厕所这一行为,她思考过许久,但没想出个答案,最终归结于是女生的示好与占有。 你陪我上厕所,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不能随便找别人一起上厕所。 大概是这样吧? 她喝水不多,就不陪林穗进去了,干脆在外面等林穗。 林穗做事总是磨磨唧唧的,就连上厕所也不例外。 程嘉迦眼见着课间倒计时只剩两分钟了,林穗还没出来,扭头想要进去找她,情急之间撞上了从西面买水上来的翟渐青。 矿泉水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瓶壁上沾了许多灰尘。 看起来这瓶水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冬天也喜欢喝冰水吗? 这样的疑问在程嘉迦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一时间也忘了道歉。 “怎么这么急?”翟渐青弯腰捡起那瓶矿泉水,又用纸巾将瓶子擦了个干净,“上次见你还没这么毛躁。” 她失了语。 上次见面是3000米结束之后,她扑进他的怀抱之中,远远看去,像极了投怀送抱。 原来投怀送抱不算毛躁吗? 翟渐青抬头看了眼标志,了然道,“进去找朋友?” 她点点头,“嗯。” 他倾身向前,好闻的杜松味钻进了她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打在她泛红的左脸颊上,“你今天怎么一直低着头?身体不舒服吗?” 程嘉迦这一刻仿佛脑子短路了一般,她只觉得胃里咕噜咕噜的,和她的脑子一样,很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我胃不舒服。” 她又急匆匆丢下这样一句话,扭头就走。 速度之快丝毫看不出是一个胃疼的人。 回了教室后,她想起两件事。 她好像把林穗忘在厕所了。 上课铃响的那一刻,林穗也回来了。 另一件事是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说胃不舒服了。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上周英语老师说过的俚语。 一见到你,我的胃里就好像有一群蝴蝶在飞一样忐忑。 每周日晚上是翟渐青的化学补习时间,他报的是小班,上课人数也只有不到十个。 他们这个班和其他补习班不同,别的补习班注重查漏补缺,而他们的班级更注重难点解析。 班里的人大多都是一中的学生,只有个别来自其他学校。 前两天的运动会带来的激情还没褪去,余星做着老师布置的化学题,拿脚踢了踢翟渐青的小腿肚:“青啊,运动会那女孩是不是你载她回去那个?” 翟渐青瞥了一眼正在看书的老师,装作自己听不懂的样子:“什么女孩?” 听翟渐青想要糊弄他,余星急了,“就那个扑你怀里那个,是不是那个年级第一来着?小姑娘挺厉害啊。” 余星还想再说些什么,翟渐青眉头却一皱,“她脚崴了一下,不是投怀送抱。” 那天程嘉迦倒在他的怀里后差点昏过去,整个人跌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好在她没过几秒就缓过来了。 高中时代的流言传播速度不亚于信息时代。 程嘉迦晕在他怀里的消息最终传出去许多个版本。有程嘉迦故意不补充糖分就为了结束的时候倒在翟渐青怀里的版本,还有程嘉迦为了让翟渐青抱她故意不醒的版本,传到最后变成了程嘉迦故意勾引翟渐青。总之流言漫天飞,她被误解了,他却没有。 在这个事件里,如果有人是故意的,那个人一定是他,而不是程嘉迦。 是他要跟着程嘉迦在内环跑完最后一圈,也是他在她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故意站在她面前让她撞进自己的怀里。 没有人喜欢被误解,他想她也是。 翟渐青知道,自己私下的辩解没什么用,可他并不想让另一个女孩平白背上些羞辱。 看到翟渐青脸色沉了下来,余星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干脆将话题的主角转移到了翟渐青身上,“哥们,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他没开口回答,当作自己默认。 “下课去买水?”翟渐青说完这话的时候,下课铃刚好响了,余星套上外套说行。 小超市不远,男生步子迈得又大,没几分钟便上来了。 翟渐青远远就看到了程嘉迦站在厕所门口发呆。 月光和走廊的灯光交迭,冷暖不同的光线一同在她的身上出现,前面是出尘淡然,后面却是灯火人间。 他今年18岁,过去的18年里他的心脏日日夜夜跳动着,却没有如今天一般心动过。 以前他没收过一本妹妹的言情小说,上面写到:“我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那颗心脏上的血管盘根错节,像极了枯老树根。我以为它不会再有血脉贲张的那一刻了,直到这一刻,我才了然。原来心动是如此曼妙。” 他爱写议论文,记叙文和言情小说这种文体题材他是不看的。那时他看完这一段描写心中说心动便是心动,哪有这么矫情。可等到此刻,他才懂心动的感觉。 的确是矫情的。 再贴切的语句都无法形容出他此刻的感觉。 翟渐青只知道,他心动了,只是他不清楚他是在这一刻看到她清冷如尘的侧脸心动了,还是他过去几次的接触就已让他不自觉地沦陷。 等他想明白,他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他感谢程嘉迦的冒失,因为她的冒失,才让她第二次撞到了他的胸口。 矿泉水瓶滚落在地,他弯腰捡起,她揉着脑袋。 心里是风起云涌,他却故作镇定:“怎么这么急?上次见你还没这么毛躁。” 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翟渐青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吓到她了,他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进去找朋友?” 他这才得到了回应,“嗯。” 翟渐青倾身向前,想要看清程嘉迦的细微表情,其实他视力5.0,不需要靠近也能看得清楚,但人只要确认自己心动了就想无限地接近某个人。 “你今天怎么一直低着头?身体不舒服吗?” “我胃不舒服。” 她逃也似的离开,不让翟渐青看清她微红的脸颊。 ————— 下周尽量开个伪车吧TvT 007那些蝴蝶皱成一团被她攥进了手里 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前夜。 一中每次大考前都会安排学生在校参加晚自习,期中考试自然也不例外。 明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对于程嘉迦来说,语文没有什么需要复习的,该背的文言文和古诗都已经背完了,剩下的阅读和作文靠的是平时的积累,恰好她平时也爱看书,所以没什么需要复习的地方。 潘文墨搬了张椅子坐在讲台上,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笔墨在沙沙作响。 程嘉迦抬头看着黑板上的考试时间表,呆滞的目光和潘文墨碰了个正着。 “程嘉迦你出来一下。” “……” 她很少被语文老师点名叫出去,听到潘文墨叫她的名字,不少同学也都施以好奇的目光,想要知道原因。 “都复习完了是不是?很闲?田烽你第一次月考语文就考了50分,这次再不及格你让你家长来学校吧你。”威胁的话从老师的嘴里说出来,效果自然是不一样的。 刚才还在探头探脑的人都缩回了自己的脑袋,生怕自己成为了下一个田烽。 走廊上很静,程嘉迦甚至只能听到尽头厕所里传出来的水声。 潘文墨双手抱臂,睨着她,“你刚才干嘛呢?” 他其实很喜欢程嘉迦这个学生。 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也安安静静的,成绩又名列前茅,他是给予厚望的。 这样的学生做出发呆这种行为是不合理的。 程嘉迦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指甲,头被她自己压得很低,的确是她做了“亏心事”,她不好意思挺直腰板讲话,“对不起,老师。” 潘文墨苦口婆心,“你别以为你现在才高一时间就多得很,高中的时间可是争分夺秒的,而且你这成绩我也知道,以后肯定要去学理的,但就算是学理科,你也不能把语文给放下。明天就要月考了,你语文都复习完了吗?怎么就开始发呆了?” 他说得唾沫横飞,程嘉迦听得出来他是在为她好,所以才会说这么多。但发呆被抓这种事情在高中生眼里看来的确不够光彩,这个年纪又是足够叛逆的时候,饶是程嘉迦,心里也是有些反骨的。 她偏执地想,早知道盯着自己的本子发呆了,说不定还不会被抓。 潘文墨说一句,她就在心里默默反击一句,表面上还是低着头,做着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说了程嘉迦十几分钟潘文墨才罢休,他伸手想要拍拍程嘉迦的背以示安慰,毕竟刚才自己说了她那么久,女孩子面子上总是会过不去的。可看到程嘉迦茂密的秀发和她已经发育了的身材,他又放下了手。 “行了,进去吧,别再发呆了。” 进了教室,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也只有坐在程嘉迦前面的林穗敢回头和她说上两句。 林穗成绩是班里垫底的,但她爸爸是教导主任,老师不会说得太过分。 “嘉迦,老潘喊你干什么呢?” 程嘉迦没好意思说自己发呆被抓了,随口扯了谎,“问我文理分科的事情。” “学霸就是好,这么早就有老师问文理分科了。”林穗用着羡慕的语气,“嘉迦,那你学文还是学理啊?” 这下她脑海里忽然闪过潘文墨刚才说过的话:“你以后肯定要去学理的。” 其实这话不止潘文墨一个人和她说过,黄瑛也说她以后选了理科让她跟自己去参加竞赛。 她各科成绩均衡,地理历史甚至趋近满分,学文学理于她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可她不喜欢自己的将来被人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这明明是未知的事情,为什么所有人都自以为能将她的未来看尽呢? 程嘉迦眼睛闪烁,闷声回答,“不清楚,老师回来了,你写作业吧。” 林穗闷闷不乐地回过头去。 程嘉迦攥着画满蝴蝶的草稿纸,那些蝴蝶皱成一团被她攥进了手里。程嘉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草稿本上画满蝴蝶,她不敢把这个举动的原因归根于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 她只是胃疼而已。 就像肚子里飞满了蝴蝶那么疼,她只是想把这些让她胃疼的蝴蝶飞记录下来罢了。 说是要上晚自习,但一中是不会把学生留下来住校的。高一的晚自习只上两节,八点半就放学了,程嘉迦家离学校有点距离,坐公交车需要四十多分钟。 程嘉迦早上出门的时候,李云华多给了她叁十块钱让她打车回,路上要是看到什么想吃的就买点。 脑力活动是最费体力的,程嘉迦刚走出校门,她的肚子和林穗的肚子一齐叫了起来。 程嘉迦提议道:“买点东西吃吧。” 林穗表示赞同:“就买学校对面的关东煮吧,听说这几天老板的儿子来帮忙了,蓝菲菲说可帅了。” 老板的儿子算不上是帅哥,只能说是有些清秀。林穗见了一他,满脸失望,碍于面子还是礼貌地要了一份关东煮。 关东煮种类琳琅满目,深秋的夜里偶有夜风拂过,吹起美味的香气。 “我要一个年糕福袋,一串甜不辣和一块萝卜。”程嘉迦挑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种类,关东煮鲜亮的汤汁在杯里摇晃,散发着香味。 她咬了一口萝卜,萝卜被炖的软烂入味,吸满了汤汁。 “好久没吃这家了,嘉迦,我们明天晚上再来买一次吧?”林穗一着急就把整个福袋塞进了嘴里,嘴巴里冒着热气,说话也含糊不清,不过好在程嘉迦听清楚了。 程嘉迦怕她呛到,用手轻轻拍了拍林穗的背,“没事吧?” “谢谢啊嘉迦。”林穗咳嗽了两声,“还好没呛死,我还没亲过嘴呢。” 关东煮摊位边上只有老板的儿子和她们两个人,林穗的话也只有他们听见。程嘉迦听了她的话,拍着林穗背的手没收住劲儿,差点没把林穗刚吃下去的福袋给拍出来。 林穗煞有其事:“哇嘉迦你力气是不是太大了点?吓死我了。” 程嘉迦抱歉道:“不好意思啊……” “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啊?” “有吗?” “有啊,其实潘文墨喊你出去根本不是文理分科的事情吧?” “……” 林穗见程嘉迦沉默,干脆趁胜追击:“是不是运动会的事情?我就知道田烽那群人肯定又在老师面前说你坏话了。” 程嘉迦以为她看到自己那张满是蝴蝶的草稿纸了,一听林穗说起运动会的事,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运动会都过去好久了。”程嘉迦端着关东煮,瞳孔里闪烁着街道中的霓虹,“就是有点紧张,潘老师看出来了。”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倒数我都不紧张,你第一有什么可以紧张的?紧张的应该是第二名和第叁名吧?” 程嘉迦抿了抿嘴,半晌,她终于试探地问道,“我也不一定每次都能第一,而且也很少有人能够永远保持第一。” “有啊,翟渐青啊。他入学就是第一,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第一。” “说我们青哥什么呢?”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声,随即而来的是两人肩上被拍了一下。 余星小时候是练铅球的,力气比平常男生还要再大点,他这一拍直接把两个女生给拍疼了。 程嘉迦也因为他的一掌,双手吃惊一送,关东煮滚烫的汤汁都浇在了她的前襟上。 “让你别吓她们。”翟渐青把余星拨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那包纸还没拆封过,看起来是刚买的。他利索地拆了包装把纸递给程嘉迦,“你擦擦。” 他转头又瞪了一眼余星,“愣着干嘛,道歉啊。” 余星双手合十,赶紧鞠了两躬:“对不起对不起,两位妹子,我以前是练铅球的,手没轻没重的,你俩没事儿吧?要不要带你们去医务室?还是带你们去医院?” 程嘉迦这才反应过来吓她们的是那天送林穗回家的学长。 她拉开校服拉链,把校服脱了下来。虽然校服只湿了前襟,但肯定不能再穿了,万一汤汁沾在里衣上就不好了。 她今天校服里面穿的是单薄的卫衣,衣服贴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胸部曲线和腰线衬得若隐若现。 翟渐青喉结滚动了一下,心中暗骂自己的龌龊想法,表面不动声色:“冷吗?” 他伸手想要帮程嘉迦拿校服,却被程嘉迦偏身避开,“不冷的。学——学长今天只上两节晚自习吗?” 翟渐青摇头,“上叁节,我和余星请假了。” “为什么啊学长?”林穗探出头来问。 翟渐青沉吟一声:“生病了。” 008“我可以亲你吗?”H 写在前面:梦境第叁视角play,介意可以跳过H部分。虽然迟了点,但还是祝大家七夕快乐。 ————— 生病了这叁个字让程嘉迦眉心一跳,她低头拿餐巾纸擦拭那没沾上汤汁的前襟,任由霓虹灯照在她的脸上。 “你感冒啦,学长?” “那的确该请假去医院看看。” 她和林穗同时说道。 翟渐青看着程嘉迦卫衣上的纸絮,目光又落在她的头顶。 班主任从前没收过班里同学的一本言情小说,根据班主任念的可知,小说女主永远有着一头海藻般的头发。 程嘉迦倒不是如此。 她的头发很直,也很密,从顶上看去也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发际线也生得标志好看,发尾处甚至也没有打结分岔。他觉得她的头发像平静的海面,无浪无花,却光彩亮丽。 “你们喜欢吃关东煮?” 程嘉迦“嗯”了一声,“还好。” “今天把你衣服弄脏了,下次请你吃关东煮。” 翟渐青单肩背着书包,他的书包是黑色的,包里应该放了不少书把他的右肩压得很低。 程嘉迦思绪飘远,李云华说背书包要双肩背,单肩背包容易高低肩,鞋子也会一高一低。 她这样想着,视线便转移到了他的鞋上,可惜是正面看的,看不清楚鞋子是不是真的一高一低了。 说话间,四个人就走到了马路边。 一中不算在郊区,这个点路上还是能打到出租车的。 马路上车来车往,没过一会儿,翟渐青就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打开门,林穗立刻就钻了进去,还拍了拍她旁边的座位,示意程嘉迦赶紧上车。 “上车吧,我和余星先去医院了。”翟渐青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塞到她的校服口袋里,“这个点可能会加价,怕你身上钱不够,你先用着。” 从一中打车回去也才18块,她买了关东煮还剩24块,哪里会不够。 只是她依然张了张嘴,“下次见面了,我再还给你。”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学长。” 程嘉迦上了车关上车门,才发现翟渐青趴在右侧车窗上,“师傅,去水清苑,走青鸿路,路过山语庭院的时候停一下。” “成。”司机说,“不送送你的小女朋友?” 小女朋友这个称呼让程嘉迦有种小鹿乱撞的错觉,她提醒自己,是司机误会了,不要有异样,别让人讨厌自己。 在这样的自我劝诫中,她听见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她是我学妹。” 程嘉迦这一晚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张水床上,她睡得昏昏沉沉,屋子里空调温度打得很低,空气里的干冷和水床的湿冷几乎要将她拖拽进冰天雪地之中。 她整个人蜷缩着,同时也瑟瑟发抖着。 不消片刻,她察觉到了身上有一团暖意覆盖而来。她冷极了,只想在这极低的温度中汲取到一丝温暖,于是她在梦中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那一团温暖。 “嘉迦。” 她抱着的人在呼唤她,她在梦里绵绵地回应着对方。 尽管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喊她嘉迦的人太少了,少到用一只手就能够数得清。愿意喊她嘉迦的人不会害她,她就是这般笃定的。 那人又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程嘉迦答到,“你的也是。” 提及声音,这会儿她忽然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可那人的脸却还是模糊的,她依然看不清。 等梦境里画面一转,她成了旁观者,也看清了梦里的人是谁。 翟渐青。 他压在自己的身上,双手撑在两侧,而自己的双臂环着他的脖子,一双脚压在他的小腿肚上。 他们都没穿衣服。 如果说有什么画面比她看见她和翟渐青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起更让她害臊,那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她看见翟渐青一点一点地吻过她的全身,而旁观的她和身下的她好像通感了一般,他吻过脖颈的时候,她的脖颈就酥痒难耐,当他的吻覆在她胸前的乳尖,她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自己的下体,自己胸前的两粒也像红豆一般硬。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是因为几个小时前他把汤汁洒在她的胸前了,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幻想梦境吗? 程嘉迦14岁来例假,今年16岁,早已进入青春期,可这几年来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个春梦。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是一个性冷淡。 她爱看书,之前她看书上说,人在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增加性欲。她坚信自己一直处于高压之下,而高压给她带来的并不是性欲,而是无止境的噩梦。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可能是一个性冷淡。 “我可以亲你吗?” 这不是电影,也没有字幕,她看见自己这样对翟渐青说道,尽管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 正在摩挲亲吻乳晕的翟渐青顿了顿,双手扶着她的腰侧,转瞬之间,她跨坐在了他的身上,而她刚才夹紧的阴唇上正贴着一根火热。 “怎么亲?” 刚才的上下位置颠倒让她一时受了惊,她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两只雪乳摇摇晃晃,娇嫩的乳肉上还缀着点点红痕。 翟渐青自说自话,“这么亲吗?” 他坐了起来,托着她的臀部。 旁观的程嘉迦感觉到自己的两瓣臀肉被两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抓着。 臀部的触感还没放松,她发硬的乳头传来一阵酥疼。 她赶紧看向水床之上,翟渐青正弓着腰,双齿叼着一粒乳头,他用舌尖抵着她的乳尖,酥酥麻麻的电流感从乳尖处蔓延到全身。 “还是这么亲?” 他扶着那根炙热在她的蚌缝处摩擦,性器的沟壑把她的蚌肉磨得泛红。她确定她的蚌肉红了,可她不疼,反而觉得自己的下体很胀,夹紧的下体就像憋满了泉水,有种决堤的欲望。 “我想这么亲——” “叮——叮——叮铃铃——” 闹铃响了,切断了梦中画面。 程嘉迦浑身燥热,她掀开被子,自己的双指插在自己的穴内,梦里泛红的蚌肉在现实里也是红的,斑斑点点吻痕是她过敏的痕迹,至于那张水床,她不得不承认,她内裤湿了。 009“因为你是程嘉迦。” 考了一整天的试,程嘉迦考得头晕眼花。 语文考试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次作文题目突然改成了限定题材的记叙文,她平时写的大多都是议论文居多,所以有些不适应。至于数学考试,程嘉迦只能说自己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这次卷子出得难,她出来后又复算了一遍,发现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算错了,选择题也做错了一个,算上其他可能出现的错误,她这次数学成绩应该要比上次差个几分。 一中的期中考试一共两天半,第二天是英语和物、化考试,这叁门都是程嘉迦的强项,该复习什么地方,该补缺哪一块内容她都是清楚的。 又是晚自习。 今天晚自习前半节是英语老师坐班,后半节是物理老师。 这会儿还差半小时就放学了,物理老师管得不严,允许同学们互相问问题,教室里有着不少讨论声。 这样的讨论声里,总有人浑水摸鱼,林穗就是其中之一。 前几天换了位置,林穗和程嘉迦是前后桌,两个人个子都将近一米七,所以两个人被换到了最后两排。 仗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林穗拿着物理习题册转过身,“我还想吃关东煮。” 程嘉迦瞥了一眼老师,回道,“今天不了吧,昨天洗的校服还没有干,我没有替换的校服了。” 林穗:“关东煮今天也不一定会洒出来啊,你怎么还应激了?” 程嘉迦:…… 她想她应该不是应激反应,而是期待生病的那个人再次和自己相遇在关东煮摊位前。 “真不想考试,如果12月21日真的是世界末日就好了。” 中学时期的烦恼大多来自于成绩,林穗成绩吊车尾,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说,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再也不需要考试了,中学生也会立马跳起来庆祝这短暂的不用考试的快乐。 程嘉迦听着林穗的感慨,眼珠转动了一下,“如果12月21日真的是世界末日的话,末日来临之前,你想做什么?” 林穗是个直性子,但现在脸上却有些扭捏,就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一般,林穗撕下了习题册的一角,然后一字一句在上面写着什么。 她把那一小张纸递给程嘉迦,程嘉迦疑惑地接过扫了一眼,马上用物理书将这张纸盖住。 那张纸上面写:“想和闵颂做爱。” 夜风微凉,程嘉迦和林穗并肩走在小路上,两人的肩时不时地碰撞在一起。 她们并肩走了十分钟,却还是没有说话。 “你怎么会突然……呃,想要和闵颂……”做爱这两个字太直接,程嘉迦说不出口。可她这样想着,她又觉得自己是否是一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人。 她说不出口做爱两个字,但昨晚她做了春梦,今早醒来,她的双指还插在自己的阴道里面。 是奇特的经历。 林穗抓紧了自己的书包背带,目光微微闪烁,“我昨天没回家。” 程嘉迦知道她话没说完,并没有接话。林穗这会儿却松开了手,拉了一下程嘉迦的衣服,“我和闵颂接吻了。” 她一句句的描述他们接吻的情形,一点细节都没有扔下。 林穗说他们躺在床上接吻,闵颂的唇很软,而且吻技很好。吻到最后他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闵颂是篮球队的,手上有一些茧子,那些茧子刮过她肚皮上的肌肤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痒。其实她很怕痒,可一想到那只手是闵颂的,她就一点都不怕了。 言尽于此,林穗微顿一下,车流作响,偶有喇叭的悲鸣声,程嘉迦看着林穗的眼睛问,然后呢? 林穗不讶异程嘉迦问出的问题,碧玉年华的少女对性事是懵懂又好奇的,她都有想要做爱的想法,程嘉迦只是好奇探究一问,也并无不可。 林穗答道,“他一开始隔着内衣摸我,可我的内衣太薄了,这种阻隔一点用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这话说出来会让你觉得我是个坏女孩,心思也不在学习上了。可是他隔着内衣揉我胸的时候,我想的就是好想和他做爱。” 她没有用过多的词藻修饰他们的行为,然而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言语,程嘉迦却忽的感同身受了。 当林穗说她的想法会让程嘉迦觉得她是坏女孩的时候,程嘉迦在心里默默地否认了她的判断,等林穗说完话,马路上的鸣笛声盖过了程嘉迦的话。 林穗没听清,程嘉迦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地说道,“你不是坏女孩,不要这么觉得,你很好。” 她不确定自己是在告诉林穗还是告诉她自己,只能任凭自己的心驱使自己开口。 刚走到小区门口,程嘉迦就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人隔着一条马路喊她,程嘉迦有些近视,但度数不是很高,也就只有75度,所以就没配眼镜。 小区门口坏了几盏路灯,光线极暗,她隔着马路看不清人是谁,只能凭借声线确认那人是翟渐青。 现在大约是晚上九点半,高叁晚自习刚下课的时间,照理说来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随即想到,他昨天说他感冒了,今天应该是可以提早回家休息的。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老师拖堂了?”翟渐青递了盒牛奶给她,程嘉迦说了声谢谢,牛奶还是热的。 “和林穗聊了会儿天才打车回的。”程嘉迦问,“……你请假了吗,高叁晚自习好像刚下课?” 翟渐青点头,“嗯,考完有点头疼,就请假了。” “哦。” 程嘉迦不擅长找话题,一声“哦”之后,又是翟渐青重新开启的话题,“复习的怎么样了?我看你上次物理成绩还可以。” 她嗫嚅道,“没你高。” 翟渐青失笑,“你才学多久物理就想着超过我的成绩了?” 程嘉迦以为是在说她自不量力,脸色便又些奇怪,翟渐青见状也发觉自己说话似乎有失礼貌,“不是你想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还有两年多时间可以努力,没必要现在就看着我的成绩。” “更何况你也不一定会选理科。” 从家里到学校,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程嘉迦是内定的理科高材生,几乎人人都笃定她会选择理科,可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在此时此刻说,你也不一定会选理科,她的心里痒痒的,像被挠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没坏的路灯下飞虫飞舞,树叶被秋风吹得微微摇晃。马路上行驶过的车辆也放缓了速度,没有鸣笛,没有急刹。 翟渐青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热牛奶,装着吸管的塑料纸被他撕下,吸管插入牛奶中,塑料纸被塞进口袋里,牛奶又回到了程嘉迦的手里,“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没有很喜欢理科而已。” 程嘉迦吸了口牛奶,唇缝间溢了些白色液体出来,“但是喜不喜欢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他沉思片刻,答道,“对于别人而言,我会说成绩为上,但对于你来说,我希望你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不假思索地问,“为什么?” 一中很少有尖子班的学生去学文。 在很多人眼里,各个学科的分值都是相同的,但是含金量却不同。学文科的会被认为是死记硬背,加上这两年文科分数线日益上升,选择文科的人风险性显然更大些。 她是文理科成绩均衡的尖子生,老师怎么可能同意她去走一条难走的路呢? 翟渐青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成绩很重要,但在我看来越往后走,成绩越需要依靠热爱来支撑。如果没有热爱,我不会选择理科。” “自己喜欢最重要,别人的意见都只是别人的想法而已。喜欢很重要,面对你不喜欢的公式和数值,你会觉得无聊,也会觉得乏味,久而久之人就会在这种无趣里迷失了自我,忘记了学习的本质并不只是为了求学,而是为了更深层次地探索。程嘉迦,我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为了求学忘记初心。” 初心这个词实在是太久远了。 鲜少有人会和她说,喜欢比一切都要重要,尤其在求学路上。 她当惯了第一名,只知道在求学路中,要做到最好,可是她早就忘了她为什么想要得到第一。 程嘉迦停下脚步,想说谢谢,却被翟渐青先了一步。 “刚才说的都是官方话,从私心上来说,我会这么说,仅仅只是因为你是程嘉迦而已。” 因为你是程嘉迦,所以我希望你的任何选择都是因为喜欢,而不是为了功利,也因为你是程嘉迦,我相信你不管选择哪条路,都能做到最好。 010“那个名字又像蝴蝶一般消失不见了。” 2012年11月15日 晴 放学回家的路上,林穗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我感觉得到她的真诚和信任。 在我面前,她是坦诚的,而我却不敢坦诚。 分别的时候她和我说,嘉迦,我好羡慕你。 我不清楚她羡慕我什么,想来想去我身上只有成绩值得她羡慕,所以我想她是把对考试的紧张当成了性欲。 我也一样。 我们聊了很多,聊到最后我发现,我们之间,羡慕的人应该是我,她羡慕我,而我羡慕的是她。 率真、开朗、坦荡,都是我不敢拥有的特质。 程嘉迦将笔搁在了一边,微黄的台灯下是未干的字迹。 她念小学的时候,李云华送她去学了几年的书法,写得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 清秀的字迹清晰地、坚韧地拓在日记本上,纸张凹凸不平,看得出来写字人用劲了力在排解情绪。 她还想再写些什么,可等她再次提笔的时候,那个名字又像蝴蝶一般消失不见了。 算了,今天就不写了。 不是所有事情她都要记录下来的。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程嘉迦依旧是年级第一。 可能补习班是真的有用,她这次数学成绩破天荒地上了140分,这成绩在之前的周测或者月考里都没有出现过。 张岭看着程嘉迦142的数学成绩,心满意足地眯眼笑。 这次试卷出得难,整个年级上了140分的寥寥无几,程嘉迦能够在这种难度下拔得头筹,实属不易。 张岭笑得合不拢嘴,“你这次数学成绩考得不错,继续保持下去,知道不?” 程嘉迦:“我会努力的。” “你成绩是很稳的,而且我看了你的卷子,这次的难题你也都解出来了,就是细节可能还需要再加强一下。学校寒假有个竞赛班,你看看你要不要报名参加。”张岭说这话的时候有种胸有成竹的模样,他非常自信程嘉迦一定会同意参加竞赛班,毕竟她理科成绩的确优秀,参加竞赛的话拿个奖,说不准就能保送A大,还能少念半年书,他相信没有一个尖子生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程嘉迦捏着竞赛班报名表的一角,睫毛微微颤抖,“张老师,我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刚才还挂着笑的张岭瞬间耷拉着一张脸,“什么意思,你不想参加竞赛班?” 他的前半句是不可置信,后半句则是拔高了音量,整个办公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他们这边。 程嘉迦后退半步,撞在了熟悉的杜松味上。 温润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老师您怎么还是这么凶啊?” 翟渐青从程嘉迦的身边绕过,把一迭卷子放在张岭的桌子上,又夸张地补充道,“我刚在门外都听到您的声儿了。” 张岭一甩手:“你可拉倒吧,我那声儿还能传到外边儿去?” “说话还这么中气十足,看来应该继续带高叁。”翟渐青笑道。 “滚滚滚,带高叁也不带你们班,你可太烦了。” 张岭的话看着像嫌弃,语气里倒都是熟稔和宠溺,程嘉迦看得出来翟渐青和张岭的关系不错。 不过想来也是,没有人会不喜欢年级第一的。 再加上翟渐青性格又这般好,老师只会更喜欢,所以语气宠溺些也没什么。 “你还有空来高一教学楼?今天很闲?” “给您送上次的竞赛卷子,顺便来告别。”翟渐青说,“过段时间要去参加自主招生了,得提前几天过去熟悉环境。” 一中的硬件设备不错,2012年的时候所有的办公室和教室都装上了空调。 11月下旬的临海已经可以穿棉服了。 程嘉迦怕冷,她今天穿了加绒秋衣和套头毛衣,外面又穿了厚实的冬季校服,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看起来暖和极了。 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打到了28度,空调风口吹着舒适的热风。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热,可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发凉。 她已经完全忘了张岭刚才的质问,只记得翟渐青说他要去参加自主招生了,过两天就要走。 去哪里参加呢? 他这么优秀,去参加了一定就能录上,那他还会回学校吗?她听说有人参加自主招生之后就不会学校了,自己请了个老师单独教学,他也会这样吗?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可都被自己放在了心口。 “自主招生好啊,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张岭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对着程嘉迦说,“程嘉迦,你先回教室,晚点我再找你。” 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锁“咔哒”一响,她只能听见绵绵的冬雨正在下。 “你自主招生要报什么专业?”张岭打开保温杯喝了口茶,保温杯的保温效果不错,现在杯子里还是滚烫的,茶水烫得他舌头都快要冒泡了。 翟渐青倒了杯冷水给他,“化学工程吧。” 张岭满意地点头,“嗯,你家是做医药的,这个专业不错的。” “集训班总报了吧?虽说咱有那个实力,但该抱佛脚还是要抱一抱的。” “报了,所以过两天就走。”翟渐青拿起一张竞赛班的报名表问,“高一的现在就要他们准备竞赛了?” 他那会儿还是高二才去参加的。 现在让程嘉迦参加竞赛班有点过早了,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张岭听到翟渐青提起竞赛班,气就不打一出来,“学校要求的早,我也只叫了两叁个小孩。刚出去那个是其中一个,但这小孩竟然说她要考虑一下参加不参加,真是把我气得不行。” 翟渐青心道,人家可是想学文科的,理科竞赛班她肯定没兴趣。 但想归这么想,该顺的毛也还得顺。 “高一的小孩都不大懂这些,也正常,我高一不还天天跟您吵架呢吗?” 见翟渐青搬出他自己的高一辉煌事迹,张岭指了指他,“你小子,高一晚自习翻墙出去上网被逮住,我去政教处领你你还说你没翻墙,你那裤子都被勾破了,我看你就差狗啃泥,嘴巴沾土了,还没翻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您之前跟黄老师——”翟渐青故意拉长了尾音,张岭卷起卷子就想揍他。 “打住打住,你这小兔崽子,我就一年多没教你,你就皮成这样了。怎么,刘纪胜没教你尊重师长?” 刘纪胜是张岭大学同学,现在也是翟渐青的数学老师。 “我要是不尊重您,我还来告别啊?怎么能这么冤枉我呢?”翟渐青调皮过后,正了正神色,“不过张老师,我觉得高一还早,您先问问她为什么不想来竞赛班吧。这种事情毕竟还是要看自己喜欢不喜欢,别人逼了反而没用。” 张岭叹了口气:“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得选,学生哪有那么多喜欢与不喜欢的权力?” 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总是吵闹的。 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地理课,这堂课地理老师请假了,所以改成了自习。 一班虽然是重点班,但学生总是有玩心的,没有老师在的场合玩心更甚。 林穗注意程嘉迦很久了,她从张岭办公室回来就不对劲,一副双眼无神的呆滞模样,像极了魂魄残缺的行尸走肉。 林穗举起手在程嘉迦眼前晃了晃,又喊了好几声名字,她才回了神。 “你干嘛呢,嘉迦?发呆了好久啊。” “张老师问我要不要参加竞赛班。” “这有什么好想的,当然参加啊!我想去还去不了呢。” 程嘉迦一眼识破她的想法,“你是因为闵颂可能参加吧。” 林穗和闵颂的成绩可以说是一头一尾,林穗这次期中考试年级倒数叁十名,闵颂则是年级第叁,数学单科还是年级第一。如此出色的成绩,极有可能被张岭喊去参加竞赛。 “那我这不是在向着更好的目标努力吗,说明我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林穗不以为然,她看着程嘉迦微抿的双唇,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会不想参加竞赛班吧?” “我没想好。” “为什么啊?” 程嘉迦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直放在桌子上,她的背弯弯的,有些驼背。 程嘉迦的驼背不是天生的,是初中的时候同学嘲笑她胸部发育快,说她胸大都是被摸出来的,同学们说的多了,她的背也就渐渐弯了下去。 她不敢挺直腰板,也不敢挺起胸膛。 好像只要她不直挺挺地看着别人,她就可以把自己圈起来,不被人伤害。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在家里练了很久体态,这才改变回来一点。平时走路看不出来她驼背,但遇到情绪低落、状态低迷的时候,她的背就会不自觉地陷下去。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 只是直觉告诉她,她以后也许会去学文,应该把时间花在文科上。 又或许是心底里的声音在和她说,竞赛的挑战难度太大,走高考这条路也许才是最稳健的。 她心里笃定的是这两个声音,可直到那熟悉的杜松味道包裹着她,她又不敢确定了。 011“你不陪我进去吗?” “程嘉迦,有人找。” 程嘉迦一开始还以为是张岭找她,结果等她站在教室门口才发现找她的人是翟渐青。 她现在一见到他便想起她梦里的场景。 炽热的胸膛和温润的口腔,梦里带着旖旎风情。她这几天常常会想起这个梦,夜半惊醒之时,她看着幽暗的屋子怅然,偶尔她会期待再次入梦之时,她能够再梦到他一次。 可惜的是这么多天以来,她没再梦到过他。 “张岭让我喊你过去。”翟渐青挑了一下眉,眼前的少女整个脑袋缩在方格围巾里面,布料将她的下半张脸掩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被憋红的上颊。 他忍不住笑道,“你是热还是冷?” 程嘉迦不解,“什么?” 他便解释道,“看你围着围巾,觉得你冷;但你脸又很红,又怕你热,所以才这么问。” 她猛地一抬头,嘴里哈着白气,“有点冷,脸是被围巾捂得。” “行了,不逗你了。先去张岭办公室吧,要不要我陪你去?”他们并排走着,翟渐青伸手想拍拍程嘉迦的背,却又觉得这动作对于他们而言太过亲密,最终只能讪讪放下了手。 他陪着去,张岭就不会骂她了吗? 直觉告诉她不是的,就算翟渐青陪着她去,她还是要挨张岭一顿骂,因为她心里已经决定了要去学文了。 她一向是个注重结果的人,可是当他说出“陪”之一字之时,她第一次觉得过程原来是可以享受的。 程嘉迦点头,“好。” 走廊里有老师的讲课声,也有学生的朗读声,总之这条走廊一点都不静,在程嘉迦的定义里,甚至有些吵闹。 然而就在这些声响当中,她能听到的是他们走路嚓嚓声。 数学组办公室离程嘉迦的教室不远,他们都走得很慢,好像刻意放慢脚步去拉长并肩的时间。 “学长,你是要去参加自主招生了吗?” “嗯,过几天就去那边集训了。” “那之后还会回来吗?” “参加完自主招生吗?当然回来,还是要参加高考的,不过如果出国的话可能就不参加了吧。” 出国这件事情他曾经考虑过,父母都希望他能出国深造几年,但他是土生土长的临海人,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南方小岛,刚落地小岛之时他便上吐下泻,在那之后他便发誓只在省内活动,再不远行。 这次要参加自主招生,只是因为A大是国内顶尖学府,省内没有大学可以和A大媲美的。若是有一所大学科研水平与A大能够并肩,他就不会参加自主招生了。 现在提起出国也只是他随口一提,出国这个选项实际上并不存在于他的选择当中。 听到他还要回校高考,程嘉迦上悬的心稍稍落下,而他提起出国这个消息时,她按捺住自己紧张仓皇的语气,仰视的双眼回到了正前方,“那学长是要出国吗?” 翟渐青勾了勾唇,剑眉的锋芒也弱了些,“还没想好,先参加完高考再说吧。” 她还想问,翟渐青停了下来,“到了。” “你不陪我进去吗?” 程嘉迦见翟渐青歪头,才发现自己刚才曲解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只是陪自己走一段路,而不是陪自己抵达终点。 尴尬的情绪让程嘉迦不停地抠着自己的手指,“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不是不能陪你进去,不过张岭生气的时候说话可不好听,你真的要我陪你一起吗?” 翟渐青太了解张岭了。 脾气一上来,除了人身攻击的话,全都乱说一顿,哪句话戳到学生的伤心处都不知道。 总结就是张岭生起气来说的话如同乱箭扫射,总有一支能直击痛点。 他说这话也是为了程嘉迦的面子。 张岭说话又不会管办公室有谁,小女生总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丢脸的。 翟渐青见程嘉迦犹犹豫豫不开口,干脆替她做了决定,“行了,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好。” 程嘉迦空手进的办公室,她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想着要带报名表,张岭见她两手空空,深深舒了一口气。 “报名表写好了吗?” “还没。”程嘉迦说,“老师,我能不参加竞赛班吗?” “什么意思?”想要通过扫雷转移怒火的张岭这下语气彻底沉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扫到了炸弹还是因为程嘉迦的这句话。 他已经想要发火了,还没发火只是因为翟渐青和他说他这个暴脾气肯定追不到黄曲,他才忍着。 实际上他太阳穴已经青筋暴跳了。 程嘉迦心想,就是字面意思,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话说出来语气一定很冲,她想了很久,没想出润色的法子。 张岭把鼠标一推,“你是觉得高一参加竞赛班会影响你平时学习的时间吧?” 张岭心里暗自得意,他都会给人找理由下台阶了,多好。 然而应该下台阶的人却没下。 “不是,因为我以后想学文科。” 程嘉迦说了这话之后,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刚才闷闷的心口也不再堵了,反而非常畅快。 不过好事成双这种事是少有的,她畅快了,张岭却郁闷不已。 张岭听着程嘉迦这句话,心想,他还不如追不上黄曲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想学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今天几号?才11月底吧?世界还没灭亡吧?你说你想学什么?”张岭不可置信的几个问句猛地砸在了程嘉迦的脑子上,一个接着一个,让程嘉迦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回答。 实际上也不需要程嘉迦回答,张岭已经拨通了黄曲的电话,“黄老师,来一下数学组办公室。什么事?你来了让程嘉迦和你说吧。是不是她被欺负了?” 他睨了一眼程嘉迦,冷笑了一声,“哈哈,我被她欺负了才对。” 物理办公室在另一栋教学楼,黄曲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 程嘉迦站在办公桌前,右脚脚尖点地,双手背在身后玩着自己的手指。而张岭坐在椅子上猛灌菊花茶,手里还不停地点着鼠标玩蜘蛛纸牌。 “来,让我看看嘉迦怎么欺负你了。”黄曲揽过程嘉迦的肩,笑着说,“我看我们嘉迦也不是会欺负人的学生啊。” 张岭:“你的好学生要报文科,算不算欺负人?” 刚才还揽着肩的手忽然一松,程嘉迦仿佛听到了黄曲心碎的声音。 “你在开玩笑吗程嘉迦?” 黄曲承认程嘉迦是她从教十年来带过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之一。 一中一共16个班,文理分科后则会被分为4个文科班和8个理科班。在文理科成绩持平的情况下,没有人会选择文科。 她一直自信程嘉迦一定会选理科,因为她的成绩的确太优秀了。 一中过去的十余年里,还真没有年级第一选文科的例子。 程嘉迦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在开玩笑,“我比较喜欢文科。” “你别意气用事,你现在是喜欢,可是你选文科的风险性一定高于你选择理科。而且你理科成绩这么好,你选文科干嘛?”黄曲像是想到了什么,讶异道,“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那个男生要选文科?不会是闵颂吧?” 她没有谈恋爱,只是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人也不是文科成绩与她同样优秀的闵颂,而是高叁的年级第一翟渐青。 她把这些话当做秘密。 而秘密是不能与人共享的。 程嘉迦:“我没有谈恋爱,我是真的喜欢文科。” 黄曲看着程嘉迦的眼睛,见她不像撒谎的模样,又好言相劝,“高中还是要以成绩为重,你是老师带过最优秀的学生,老师一直觉得你是可以冲击理科状元的,咱们学校理科状元可是有奖学金的。” “黄老师,文科状元也有。” “你先听我说完,你现在才高一第一学期,文理分科是第二学期的事情,时间还长,老师建议你先好好考虑考虑再做定论,可以吗?” 012“她想说前程似锦,终究还是作罢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翟渐青正靠在墙柱旁玩手机。 “学校不是——” 不允许带手机吗。 她一出声,翟渐青便抬起了头,顺手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张岭和黄老师怎么说?” 程嘉迦总结成了一句话,“让我再考虑一下到底是学文还是学理。” 翟渐青知道这话已经是程嘉迦能够润色出来的最平和的版本了。 张岭嗓门大,刚才张岭的几连问都把他给吓到了,更何况是程嘉迦。 办公室里的情况跟战场无疑,翟渐青没戳穿程嘉迦的完美包装。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一下。” 她挪步上前。 “带手机的事就当作是我们的秘密了,好吗?” “啊?” 他微微弯腰,双手撑着自己的口袋处,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程嘉迦不需要肃清视线就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绒毛。 翟渐青靠近的时候,她屏住了呼吸,好像她不呼吸了,时间便可停止了一般。 “好了,我得回教室收拾东西了。”翟渐青咧嘴笑着说,“你也回教室吧。” 他的牙齿尖尖的,尤其是两颗虎牙,咧嘴笑的时候给他沉稳温润的气质添了几分少年稚气。 程嘉迦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额前的碎发被她别到了耳后,“好。” 他们背道而驰,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也不过堪堪几步,翟渐青回头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程嘉迦转头“嗯”了一声。 “程嘉迦,祝你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她在心里复述了一遍这个成语,一时之间不知道他的祝福是指向她的哪个心愿。 从小到大,她的愿望大多都与成绩相关,也是在前些日子开始,她有了别的愿望。 他的如愿以偿,是希望她能跟着自己的心走选择文科,还是仅仅只是希望她取得一个优异成绩,不论文理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之人,直到遇见他,她才发现她原来是个有无尽欲望的俗人。 贪嗔痴恨爱恶欲,最为初级的罪孽为贪,而她直接横跨了极大罪恶,直直变成了欲望繁盛之人。 原来过去的十多年,她都是个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的人。 良久,等到教室里的朗读声渐渐消失,她才悠悠开口,“谢谢学长,也祝你能够蟾宫折桂。” 她想说前程似锦,终究还是作罢了。 前程似锦,是告别的话,他说他还会回来,那便是还没到告别的时候。 告别的话也应当在告别的时候再说。 时间只要进入了12月,那就代表着这一学期也进入了尾声,各科也都进入了复习阶段。 有人忙碌,就有人悠闲。 程嘉迦是前者,林穗是后者。 张岭在讲台上讲着周测卷子,上次“竞赛班”事件过后,张岭又找程嘉迦谈了两次,见她没有要参加的意思,干脆自己也松了口,只说第二学期看看成绩再决定要选文还是选理。 他总是还抱着她会学理的念头的。 “那几个发呆的,上课传纸条的,差不多得了啊,这才上课十分钟,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进入下课模式了?”张岭将粉笔头一扔,稳稳地砸在了田烽的脑袋上,“来来来,田烽,第8题写什么?” 田烽捂着刚才被砸过的额头,找了半分钟也没找到答案,只能信口胡诌,“A点的坐标是(2,0)。” 教室里笑作一团。 张岭问的明明是几何选择题,哪来的坐标一说? “你站着上课!天天上课传纸条,纸条上怎么不传你答案?还有李明俊,你也给我站起来。”张岭看着两个一米八的大男生愣愣地站在第四排,又吼道,“站后面去,别挡着后面同学的视线。” 田烽回头一瞪,他身后是林穗,林穗的后面是程嘉迦。 程嘉迦刚才还在看第8题的解法,结果却收到突如其来的瞪眼攻击,一时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田烽路过程嘉迦位置旁边的时候还撞了一下程嘉迦的桌子,桌子与水泥地间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程嘉迦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林穗却直接站了起来,“老师,田烽撞程嘉迦桌子还不道歉!” 颇有种小学生告状的意味。 程嘉迦拿笔盖戳了戳林穗的胳膊肘,“我没事。” 她一向不在意田烽的行为。 田烽是篮球队的,以后可能会分去特长班,她不论是选文还是选理,都不会和他再同班了。和田烽同窗也只剩下半年光阴而已,她是真不在乎田烽的行为,只是从心底里觉得田烽幼稚。 可林穗咽不下这口气,运动会的事她就已经记恨在心了。田烽平时就爱欺负同学,只是大家不愿意计较,而且都是小事,并不会有人闹到老师那去,加上林穗也不是喜欢打小报告的人,所以她也就没有跟任何一个老师说过田烽的不好。 但现在不一样,田烽自己在课堂上“欺负”程嘉迦,她也不是背地里告状,是光明正大告状的。 她肯定是要逮住这个机会的。 然而还没等张岭开口,田烽先跟林穗吵了起来,张口就是脏话,“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我撞你了吗?怎么就那么爱当程嘉迦的走狗啊?因为她成绩好?我真的恶心你们,她成绩那么好是有翟渐青教吧?谁知道她拿什么换的?你呢?你老公闵颂不教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田烽说脏话这事儿在他提出两对人名之后已经显得不重要了。 林穗和闵颂谈恋爱的事其实只有程嘉迦知道,她又不和田烽打交道,自然不可能是她说的。 高中生的恋情鲜少是公开的,大多都是地下恋,更别提林穗和闵颂二人了。一个成绩吊车尾,一个成绩名列前茅,两个名字摆在一起都只会让当时的人说出一句“不般配”。 而程嘉迦和翟渐青两个名字带来的影响是不一样的,两人都是年级第一,前者一直以来被人认为是“自视清高”的代表人物,而后者则是老师眼里的“状元候选人”。 当一个被人认定是自视清高的人和“未来状元”放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前者攀上了后者。 尤其是田烽的话更让人浮想联翩。 “换”。 拿什么换呢? 张岭“啪”地一下一摔教案,指着田烽的鼻子骂,“你给我滚出去!李明俊你也滚出去!楚依依,你去叫黄老师来我办公室。” 他没想到当众辱骂同学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而且田烽说的话已经涉及到了校园严令禁止的恋爱事项,他更要查清楚,马虎不得。 “林穗,程嘉迦,你们两个下课也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程嘉迦:“好。” 林穗:“知道了,老师。” 林穗屁股刚粘上凳子,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程嘉迦看着她抖耸的双肩,从抽屉里抽了几张纸递给她。 林穗接过纸巾,随手撕了张纸条胡乱写了几个字往后一扔。 那张纸条定定地落在了程嘉迦的手心里。 她展开被蹂躏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眼泪晕花了。 “对不起,嘉迦。” 013“她与翟渐青只是她的单方面遐思。” 下课后的数学组办公室也没什么人,黄曲听了楚依依的描述,赶来数学组也只花了五分钟。 刚一进门,黄曲就看到了垂着脑袋的程嘉迦和双眼通红的林穗坐在椅子上,田烽和李明俊则是站在了张岭的面前挨训。 张岭看黄曲来了,仔细交代了一下事情的起因就说要接着回去上课了,他是数学老师,有些事情还是得班主任来说。 黄曲只有一米五八,站在两个一米八的大男生面前显得娇小无比,但她双手叉腰的动作又颇有气势,“来,你们两个再重复一遍刚才在教室里说过的话。” 半小时前说的话都是气话,想要完整复述出来的可能性太低,田烽在进办公室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从心底里觉得程嘉迦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事后她又会如何编排自己,万一她告状到翟渐青那去,翟渐青找了高叁的人来收拾他怎么办。 田烽扭扭捏捏的不肯开口,李明俊小心翼翼地举起手,“黄老师,我刚才没说过她们两个,我能先回去吗?” 黄曲伸出手,“把上课传的纸条拿来。” “在教室。” “去教室拿过来。” 李明俊大步离开了办公室,如释重负。 “怎么不说话?”黄曲双手环臂,仰起的视角刚好能看到田烽的双下巴。 田烽握着拳头,心有不甘。 为什么黄曲一上来就让他先重复一遍他骂过的话,难道她确信程嘉迦就一定清白吗? 林穗低低地啜泣着,程嘉迦一边拿手给她抹去眼泪,一边轻声安慰着她。 田烽今天在教室说的话于她而言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她与翟渐青只是她的单方面遐思,两人关系清清白白,唯一的联系也不过是同上一个辅导班。现在他又去参加自主招生了,也算是断了联系,只要她说清楚了,她不会有任何问题。 比较倒霉的其实是林穗。 林穗与闵颂是真的恋爱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果说错话了,林穗和闵颂都有可能被叫家长。 “你怎么不问问程嘉迦和林穗两个人干不干净,干嘛让我重复。”田烽狠了狠心,还是恶狠狠地开了口。 黄曲一拍桌子,杯子里的水溅了不少出来,“田烽,我这是给你机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嘉迦和林穗她是要问的,但在她看来,中学生的恋爱不是错误,同学间的言语侮辱才是大错。 她不觉得青春期的爱情仅仅只源自于少男少女们的性冲动,不少少年在叛逆期的感情中走了弯路,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这些感情里,他们的确有真心的存在。 心动从不可耻,可耻的是污名化心动的人。 大高个的田烽一听黄曲的话,眼泪哗啦啦地掉,直骂黄曲偏心好学生,对差生视若无睹。 程嘉迦本想等黄曲开口问她,她再开口,可她听见田烽说黄曲偏心开始,她就心有不悦了。 “田烽,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但是我和翟渐青学长真的没有不正当的关系,更没有亲密的恋爱关系。”程嘉迦擦干了林穗的眼泪,清澈的声音坚定有力,“都说一个人的心是怎样的,看到的事情就是怎样的。你造谣我和翟渐青学长的关系,又暗示林穗私生活混乱,是不是因为你心里肮脏?” 她没否认田烽说的林穗和闵颂的关系,但却偷换了概念,田烽愚蠢,一下子没听出来,黄曲倒是马上就听出了,但她没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程嘉迦还要说些什么。 被骂肮脏的田烽猛地抬起头朝程嘉迦逼近了两步,黄曲想要伸手拦住他,但还是慢了一步。 田烽挥起拳头,面部扭曲,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只让程嘉迦觉得他可笑。 “黄老师有没有偏袒我,你心知肚明。我入校的时候就是以中考第一的成绩进来的,我有和翟渐青交换的必要吗?” 她说完这些话,心脏像是经历了3000米长跑在她心口砰砰乱跳,被冬季校服盖住的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看得出她有着外露的生气。 她这番话说完,黄曲也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是如何的。 程嘉迦的确没有恋爱,林穗谈了。 出于老师的义务,她还是需要对林穗进行一番教育的。 “嘉迦,你先回教室,林穗和田烽留下。” 程嘉迦想说她等林穗一起回教室,可她的欲言又止对上了黄曲的绵里藏针的眉眼,跑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下。 林穗宽慰似的轻抚着程嘉迦的手背,“你先回去吧,嘉迦。” 接下去的课还是数学课,张岭还在讲卷子,程嘉迦一点听课的心思都没有,她的同学们看着对她与平常无异,但她还是听到了指指点点。 “她是不是真的跟翟渐青有关系啊?” “是不是上床了?” “啧——真是败坏一中风气,黄老师和张老师怎么还让她上课。” 程嘉迦的腰杆挺得笔直,正面坦荡,背面似竹,问心无愧。 她没有心思听课,心里只担心林穗会不会被棒打鸳鸯。 她知道林穗很是喜欢闵颂,如果被黄曲知道了,也许会被拆散,她不想看到她的好朋友难过。 一直到数学课快结束的时候,林穗才回了教室。 她的眼睛比刚才还要红肿。 程嘉迦心道,完了,她这张乌鸦嘴。 014“暗恋本就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一直到放学回家,程嘉迦才知道林穗哭的原因是什么。 程嘉迦被放回教室后,黄曲让林穗躲在窗帘后面,又让来送作业的学生去把闵颂叫了过来。 黄曲不爱做棒打鸳鸯的事,但不论如何她也不能置之不理,还是要教育两番。 闵颂进门后,黄曲也没问别的,只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闵颂自然是矢口否认的,“黄老师,我肯定没谈啊,谈了恋爱的人成绩有我这么好吗?” 他的语气很是鄙夷,好像坠入爱河的人成绩天然比一心栽在学习中的人要差,后者一定就比前者高一层次一般。 他自然是不知道林穗就站在窗帘后的,说的也都是真心话。 黄曲倒是不疾不徐,随口扯了一句,“嗯,我也说你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就是有同学说你跟林穗谈恋爱了,我来问问你而已。” 当事人的名字从老师口里念出的效果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闵颂是天生适合演戏还是他已经撒谎成精,林穗隔着厚重的窗帘,听见他冷冷地哼笑一声,她无法看见闵颂的表情是怎样的,但她透过他的语气,听到了他的高傲,“老师,我怎么可能跟林穗谈恋爱呢?她成绩那么差,长得也不好看,身材也不好,我审美又没问题——” “好了,我知道了,没事就先回去吧。”黄曲语气微怒,面上不显,“闵颂,老师知道你成绩好,但成绩不代表一切,老师不希望听到你以后这么点评其他同学。” 她很少说强硬的话,闵颂也只当他说的话过分,丝毫没有察觉到窗帘的微微颤抖。 “好的,老师,下次不会了。” 等闵颂走远了,林穗才从窗户后面出来,双眼通红,眼眶托着她的眼泪,那些眼泪差点就要溢出了。 黄曲抽了张纸给林穗,她想她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闵颂的话就已经表明了他们走不了多远,林穗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期待了。 她们走在小路上,天色已经暗下,远处是灿烂的晚霞,路边是昏黄的灯火。流动摊贩杂乱无章,袅袅白烟是小城中温暖的烟火气。 程嘉迦带的纸巾已经被林穗用完了,她哭了一路,眼泪也差不多流干了,只是睫毛湿湿的,一眨眼就会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怎么,他怎么可以说,说我成绩不好,长相身材也不好,当时,当时他追我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样的。”林穗吸了吸鼻涕,声音小小的,啜泣的声音像火车鸣笛声。 她哭的原因大概有识人不清,也有他对他们过往甜蜜的熟视无睹。 造成她哭泣的原因实在太多,她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他的话埋怨了一遍。 程嘉迦听完事情的全程只觉得生气。 她没有在林穗的这段感情中感觉出对方的半分尊重,旋即她又想起闵颂之前想要跟林穗做爱,她更觉得反胃。 他打心底里瞧不起林穗,却还是想要占有她,程嘉迦不明白为什么闵颂可以将上床和喜欢这两件事分开来看。她确信那天林穗说出“想要和闵颂做爱”是出于真心,也正因如此,她对闵颂的恶心就更多一分。 “林穗,你很好,成绩不能成为评判你的标准,长相与身材同理。”她不说林穗成绩如何,长相身材又如何,只希望林穗能够辨清她曾交付过真心的人,“他在办公室说的那些话是他没有担当的表现,把他人的诋毁之言当成自己的枷锁只是自我折磨的方式。” 林穗泪眼婆娑地看着程嘉迦,“对不起,嘉迦。” “你哪有对不起我。”她想说今天的事情她们二人之间谁都没有错,有罪之人高高挂起,无罪之人满嘴歉意,这实在不该。 她完全可以说,对不起她的是田烽,对不起林穗的是闵颂,可她一个名字都不想再提了。 林穗应该也不想听到这两人的名字。 自从翟渐青去参加了自主招生,她就没有在学校再听到过他的名字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也不过短短一周,他就像彻底隐去了一般,不在她的生活出现。 日子一进入深冬,每个人都懒洋洋的,程嘉迦亦是如此。 冬日的阳光只会让人陷入昏迷,她也不例外。 上次田烽闹了一场过后,大家对程嘉迦和林穗的意见摆到了明面上,装也不装了,偶尔有聚餐活动也不主动叫她们。 程嘉迦还好,林穗倒是不大能接受。 明明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却还要被排挤。 “今天几号了?” 上学的时候常常只记周几,不会去记具体日期,程嘉迦之前写日记时会去记日子,这段时间她忙于复习,也就忘了。 “12月20日了,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林穗能记得日子完全是因为她掰着指头倒计时,以前是倒计时她的末日愿望,现在是想看看末日是否会真的来临。 程嘉迦脸上没什么血色,加上她校服外面又套了件黑色棉服,整个人显得苍白无力,“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上次我都没问你,你有什么末日愿望吗?” 她再次提起末日愿望,一副释怀了的语气让程嘉迦隐隐心疼。 程嘉迦的确有愿望,但这个愿望她不能说。 暗恋这件事本就是她一人的独角戏,既然是独角戏,那也就不需要观众欣赏点评了。 她摇了摇头,说话半真半假,“没什么能够即时生效的愿望。” “我有新愿望了。” “什么?” “明天你陪我看电视剧吧,我买了光碟,好像是挺火的一部穿越剧。” “《步步惊心》?” 程嘉迦知道这部剧也是因为听到同学讨论了,她不爱看电视剧,自然对这些不清楚。她只听说这部剧催泪虐心,却不知结局如何。 不过她想应该是个大团圆结局,生离死别的结局大概不会被观众认可。 她点头答应。 2012年 12月21日 阴 今天是个阴天,头顶是乌云蔼蔼,我以为要下雨,可是没有。 林穗昨天约我去她家看电视剧,我们从第一集开始看,现代人穿越到清朝时有着诸多不适,我刚到一中时也是这般。 马尔泰若曦很是活泼,她会许多古人不会的玩意儿。十阿哥生日之时,她蒙住十阿哥的眼睛到他到后院给他唱生日歌,我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听她唱歌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瞬也想过生日,不过也只有一瞬。 都说生日要许愿,我有很多年的生日愿望都没有许,虽然还没有到我生日,但我仍然想提前许愿,就当作是我的末日愿望吧。 当我心里说出愿望的时候,时间刚过零点,林穗困了,我却清醒无比。 我想,此刻的清醒也许是我的片刻欺瞒。 我希望我能在新年的第一天见到他,谢谢您。 当程嘉迦合上日记本,再次回顾她写下的日记之时,她开始怀疑自己了。 她记得她从前说过,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那么此刻她的许愿,是否又是在向神明乞求些什么? 015“在新年的爆竹声里,她的手机里收到了新 隆冬的天一直到近7点才亮,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来临,末日自然消失不见,所谓的末日传说自然是假的。 程嘉迦起床把日记本放回书包,阳光透过窗户穿进卧室,程嘉迦小心地拉上窗帘,给林穗掖了掖被子才出的房间。 她昨天睡在林穗家,打电话回去和李云华商量的时候被骂了半小时,说她会给别人家里添麻烦,最后还是林穗抢下电话撒了十分钟的娇才作罢。 其实在李云华说她会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她想说她没有,也不会,林穗父母都出差去了,家里只有林穗一人,她话又少,事儿也少,怎么会给别人家添麻烦呢? 但她很清楚这些话都不会被李云华理解,所以也就不说了。 实在是没有意义。 期末考试定在一月下旬,期末考试来前,张岭又找了程嘉迦一次,问她到底要不要参加竞赛班。 程嘉迦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这让张岭很是生气,甚至幼稚地和程嘉迦单方面师生冷战了两天。 说是冷战,其实也就是在程嘉迦问问题的时候少了些关心的话,对于程嘉迦而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今年期末考的卷子比往年要难上不少,考完出来的时候,程嘉迦估摸着只能考个680左右,想着年级第一怕是拿不到了,心里思衬着该如何跟张岭和李云华交代。 放假那一天学校发了一沓试卷当作寒假作业,除了程嘉迦和林穗之外,其他人叫苦不迭。 程嘉迦是无所谓作业的多少,而林穗已经打算去做舞蹈生了,作业的多与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最好高考能过文化线就可以了。她之前就是学芭蕾舞的,现在也只荒废了半年,从新拾起还不算晚。 两人背着书包,在程嘉迦的小区门口告别。 林穗一副生死不见的模样让程嘉迦有些好笑,“不是高二才分文理科吗,你现在哭什么?” 分了文理科就不能呆在一个班了,现在哭还为时过早。 “这是预支悲伤,我先哭了,以后我就不哭了。” “好吧,你说的对。” 小区门口的银杏树已经掉光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孤单又寂寥。 偶尔有一阵寒风吹过,树枝摇摇晃晃,形单影只的模样让程嘉迦想起了许多人。 她们最后还是挥手告别了。 “嘉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穗。” 彼时的程嘉迦只以为林穗是在提前说些祝福的话,她还觉得是林穗亲戚太多,怕除夕那晚忙得忘记了才提前说的。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她会想要抱一抱林穗,然后让她和自己一起去学文科,她教她功课,也许不能够让她跻身双一流院校,但考个本科不成问题。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机,她也无法回到过去。 后来的程嘉迦也想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时光机,她会不会常常返回到自己后悔的时刻? 答案是必然的,她只是个普通人,有贪念,有欲望,人一旦有了后悔药,就不会珍惜当下了。她可能会反复地坐上那台时光机,一次又一次地去纠正自以为的错误节点,无法从中回到自己本该去往的人生轨迹。 呆在家里等待除夕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程嘉迦24小时都待在家里时,李云华总会对她万分挑剔。从程嘉迦一天到晚在家里写作业看书说到她没什么朋友,她的话不算难听,但字字诛心。 她的确没什么朋友,也不爱社交。 这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她更是不想改变。 刚放假的前几天她还会顺着李云华的话出去走两步,在熟悉的小区门头没见到想见的人,她又失望回家。 后来她也就不怎么不出门了,索性将房门一关,天天在家里背书做题。 虽然一中发了一沓试卷,但程嘉迦在除夕夜前就做完了卷子,余下的寒假时间她显得有些空虚。 腊月二十八那天,李云华才想起没给程嘉迦买新衣服,这才拉着程嘉迦去街上购置新衣。 临近除夕,大多数店面都关门了,只剩下几家本地人开的服装店还在营业。李云华随便找了一家进去,拿起里面粉色的棉服就往程嘉迦身上比。 李云华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给程嘉迦试色彩艳丽的衣服,但程嘉迦压根就不喜欢。她说了很多遍,李云华也不听,只自顾自地给她挑选,好像给她挑了,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似的。 老板夸程嘉迦好看,说什么颜色的衣服她都能撑得起来,李云华听了很是受用,也没问程嘉迦的意见,张口就问衣服多少钱。 “大过年的,给你打个折,棉服和牛仔裤一共230块,怎么样?” “太贵了点吧,老板?这衣服线头都没剪掉,我看这牛仔裤也不是很厚啊,230多了,150吧。” “生意还是要做的啊大姐,150我成本都没有。” 李云华拉起程嘉迦的手作势要走,她们脚还没出玻璃门,就听见老板痛心疾首地让出便宜,“150就150吧,做你最后一单生意了。” 李云华瞬间喜笑颜开了,伸手就开始翻看起衣服有没有问题。她足足看了五分钟,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两张纸币递给老板。 这样的场景程嘉迦每个季度都要经历一次,冬季要经历两次,她每一次都尴尬到脚趾抓地,有时李云华砍不动价,还会跟店员吵架,这时程嘉迦只想要冲出门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远离市侩的生活。 李云华还没离婚的时候,程嘉迦家里过年有许多亲戚来串门拜年,自李云华离婚后,过年也就没什么人来串门了。 毕竟他们都觉得李云华有精神病,无名小城里,人们总喜欢对“精神病”避而远之。 程启离婚后就没有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也没给程嘉迦打过抚养费。李云华曾经想要争取过,但程启账户实在是没有钱,也就作罢了。 除夕夜是家中难得的温馨时刻,李云华说话都不刻薄了。 李云华的温柔以待,让程嘉迦觉得这会是她过的最安静的一个新年。 虽然只有两个人,李云华还是做了一桌的菜,程嘉迦也难得的多吃了几口。 李云华举起装着橙汁的杯子,有一种不醉不归的视死如归感,“来,嘉迦,干杯,新年快乐。妈妈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取得优异的成绩,并且能跟今年一样次次都能考第一。” 她碰了一下李云华的杯子,声音柔柔的,“谢谢妈妈,祝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哎呀只要你考年级第一,我就万事如意了,吃饭吃饭。” 她期末考试又是年级第一,李云华得知成绩时依然不满足,因为她不是市第一。李云华总是在这些事情上对程嘉迦有着苛刻的要求。 吃过晚饭照常要守岁,电视里播着春晚,热闹非凡。 程嘉迦看着节目神游,她的领悟力一向不错,以前学到《荷塘月色》之时,对那句“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感慨颇深,虽不能感同身受,但能体会半分。现下她人有视线里的画面变成模糊的色块,对这句话竟有了叁四分的体会。 在《难忘今宵》的歌声里,她迎来了新年,外面放着烟花爆竹,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却能让人得到片刻的兴奋与满足。 人总是喜欢追求一些抓不住的东西,比如烟花,比如他。 在新年的爆竹声里,她的手机里收到了新年的第一条祝福,上面写道: “祝你事事顺遂,平安健康。” 016“她想,原来她的末日愿望成真了,多谢神 大年初一的清晨,临海罕见地落了雪,程嘉迦推开窗户,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现在是早上四点半,她们家大年初一有礼佛的习惯,年年如此。 程嘉迦从衣柜里拿出买的新衣换上,她伸手往窗外试了试温度,冷得她手指像生了疮。于是她又给自己裹了条围巾,再往口袋里塞了双手套,这才出了房门。 她昨天将近一点才睡,加起来睡了统共不到四小时,眼下泛青,不怎么精神。 李云华热好了包子喊她来吃,又催促她快些,再晚了怕赶不上趟儿。程嘉迦叁下五除二地把菜包吃完了,戴上手套,终于出门了。 她总说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年年礼佛的习惯也让她偶尔会愧对于菩萨。她总觉得自己叩拜之时不算真心。 她在叩首求愿的时候,求的都是健康与成绩。 这十余年来她身体健康,成绩优异,大概有菩萨的帮忙,也有自己的努力,所以她在心底里是感激的。 寺庙在郊区,等到两人赶到的时候已经近七点了,门前已经挤了不少人。 李云华懊恼自省,觉得自己该再早点出门。 “嘉迦,来,拿两支蜡烛去点。”李云华把装着香烛的火红的塑料袋搁在红木桌上,“诚心点儿,下学期要分班了,要分个好点的班级。” 李云华知道自己的女儿成绩优异,但也怕马失前蹄,尽管这样的担忧在此刻显得有些晦气。 程嘉迦接过李云华递过来的两支蜡烛,一支写着“吉祥如意”,另一支写着“心想事成”。 猩红的烛火跳跃在朱红的蜡烛上,程嘉迦双手合十,拜了叁拜。 又许了和往年一样的愿望。 身体健康,成绩优异。 李云华见她拜完了,又递了叁支清香给她。 深沉的檀香悠悠扬扬地被风吹在她的鼻前,沉稳又清心。 线香点燃,她的心也静了下来。 叁支清香被举过头顶,她轻闭双眼,心里不知为何又给今年加了个愿望。 菩萨在上,信女程嘉迦今日想向菩萨求得叁个心愿。 一是愿信女与母亲身体健康。 二是愿信女今年依然能够与往年一样保持优异成绩。 叁——叁是希望信女与翟渐青都能得偿所愿。 很多年后,程嘉迦再次回想起她17岁时求的愿望,只觉得自己当日用词之妙,连当时的自己都没能察觉。 她这回拜得更为虔诚,每一下鞠躬都是正正的90度,仿佛想要通过自己的动作来让菩萨感觉到自己的诚心。 礼佛不止礼一位,寺内所有的菩萨都需拜上一拜。 她们行了四十多分钟的礼才来到了最后一座佛殿前。 这佛殿建在高处,需要走上百阶石阶才能抵达,好在她今天穿的是休闲鞋,不算累脚。 “程嘉迦。” 她拾阶而上,却听到了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她想,原来她的末日愿望成真了,多谢神明。 先反应过来的是李云华,她上下打量了翟渐青许久,眼神不算友好,没过一会儿她推了推程嘉迦的肩,“叫你呢,怎么不理人?” 她这才回了神,“哦……翟……” 她忽然呆滞了,有些不知道喊他什么。 大脑突如其来的短路让她不知道是喊翟渐青合适,还是喊翟学长更合适。 翟渐青见她僵在了那,自行打破了僵局,“阿姨好,我是程嘉迦的学长,我叫翟渐青。”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短款羽绒服,下身穿着一件单薄的牛仔裤,简单的搭配被他穿出了韩剧男星的味道。 程嘉迦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粉色的棉服,忽然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些土气,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哦,嘉迦的学长啊,真巧真巧,你高几啦?” “阿姨,我高叁了。” “嘉迦马上就分科了,你到时多给她一点建议哈,我们嘉迦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有时候我都劝不动她。” 李云华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想拉着翟渐青问些关于分班的事情,程嘉迦看不下去了,开口阻止了她,“妈,别耽误时辰了。” 搬出了“误时辰”这一点,李云华果然住嘴了,说着便要拉着程嘉迦进殿跪拜。 翟渐青跟上她们的脚步说,“我和你们一起吧。” 叁人跪在佛前叩首,心中许下各自的心愿。 程嘉迦双手合十,心里升起了紧张的情绪,从而导致她的手臂线条微微颤抖,心脏也在怦怦乱跳,还好她今天穿的是宽松的棉服,没有人能够发觉到她抖动的小臂肌肉。 她在每一位菩萨面前许的愿都是一样的,只字未改。 相同的话说多了,菩萨在众多信徒中听到她的虔诚心愿的可能性就会大些。 翟渐青的愿望少,求得便快,程嘉迦求第二个心愿的时候,他就已经说完了自己所有的愿望。 他希望自己可以如愿以偿地考上A大,也希望身边的女孩可以事事顺遂,平安健康。 他睁开眼,身旁的女孩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佛殿安静,他仿佛能听到睫毛颤动的回响。 出了佛殿,李云华说自己丢了个布袋要回殿内找,最终殿前只留下了程嘉迦和翟渐青两人。 昨夜雪落得不算厚,只覆了石面薄薄的一层,但也足够让人踩在上面感受松软的积雪了。 翟渐青搓了搓手,嘴里哈出了一团白气,“确定去文科了吗?” 程嘉迦愣了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还以为他会沉默地陪她等妈妈出来,“嗯,基本确定了。” 她喜欢沉重的历史,也喜欢曼妙的文学,高考也许是她不能够拿来赌博的事情,但她不想多年以后回想起此事而后悔。 翟渐青点点头,“这年头还愿意大年初一起早礼佛的人不多了。” 就这样硬生生转了话题。 “还好,去年人和今年一样多。”等她说完这话,她才觉得这话有些抬杠,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拆台的,可等她再次一开口又不是解释了,“你信神佛吗?” 翟渐青摇了摇头,没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甚至听起来有些敷衍,“也许吧。” 他还不知他的愿望能否实现,不敢确认神佛是否存在。 “哦,我信。” 她才刚求了得偿所愿的心愿,怎么可能不信? “学长你不是在集训吗?” “回来过完年就走了。”他接着补充,“初叁走吧,应该。” 程嘉迦想,原来他们真的只有大年初一能见面,早知如此,当时许愿时就该多许几天的。 “张岭知道你真的去文科了肯定会气死的。”翟渐青双手插兜,右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薄雪,纯白的鞋子没一会儿就脏了,有几块雪块还停留在他的鞋面上不肯走。 他语气倒不是埋怨,全然是看热闹的语气,有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张岭生气似的。 程嘉迦学着他的动作也一起玩雪,“黄曲老师会安慰他的。” 张岭喜欢黄曲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翟渐青一直以为她双耳不闻窗外事,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到她提起黄曲的名字还没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你真的一心只读圣贤书。” 林穗和黄曲都拿这句话形容过她。 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不过这句话从翟渐青的嘴里说出来,却多了些别的意味,她分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好像与林穗她们不一样。 程嘉迦:“?” 翟渐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为你不关心这些事情。” 还在玩雪的程嘉迦停了下来,愣愣地说,“也不是不关心别的事。” 比如她还关心他自主招生的情况如何。 放假前她曾试探性地去高叁教学楼逛了两圈,想知道翟渐青的近况。可惜的是她的探寻一无所得。 “嗯?” “没什么。” 017“该不会是她求而不得吧?” 从寺庙一出来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过半了,翟渐青是和她们一起坐公车回来的,李云华一路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尾随者。 李云华罕见地给程嘉迦夹了块昨天剩下的鱼肉,眼珠微微转动一圈,“怎么没说过你有个学长住对面小区?” 她想装出慈母关心的模样,但她许多年没做过这个角色了,所以原本应是关心的话也变成了质问。 程嘉迦早就习惯了,她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对那块鱼肉视若无睹,“只是同校又同上一个补习班,也不是很熟。” “哦。我还没问你选文还是选理,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问你夏天要不要参加竞赛班,我答应了啊,你记得开学交报名表。” 程嘉迦轻轻地搁下碗筷,看着李云华沧桑的脸庞,静静地说,“我想学文。” 李云华的话根本不是在问她选择,而是直接给她定下了。如果真的想知道她选文还是选理,又怎么会私自给她应下竞赛班呢? 李云华看着程嘉迦面无表情的脸,心中的无名火立即燃起,她生她养她16年,她就是这般态度对她的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人张老师都说了你参加竞赛大概率能拿奖,说不准就保送A大了,学文科能有什么出息?跟你爸似的就知道看书写诗挣不了几个钱?” 她们之间几乎不提程启,程嘉迦怕提了之后李云华会发疯,李云华根本不屑于提起这个让她没有脸面的男人。 现在她提起他,满脸怒容,对他的恨意全撒到了他们的骨肉身上,“你是不是见过程启了?他教唆你学文的对不对?你们在哪见的?他是不是让那个贱人和你说话了?一定是他们把你带坏了,一定是。” 她说话说得很快,每一个问题都不是想让程嘉迦回答的节奏,而是密集地攻击她,想要通过高速输出让程嘉迦就范服软。 李云华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晃着程嘉迦的双肩,有一种要将她摇清醒的即视感。 “我没有见过爸爸……” “你别喊他爸!我恶心!” “……我没见过他,想学文是因为我喜欢文科,和他无关。”她明知道李云华现在听不进去任何的道理,却还是要说,“不是只有学理才能上A大,我学文科照样可以上。为什么您那今年一定要把我上文科这件事情看得这么严重呢?我只是选了一个方向而已,这个方向不代表我以后只会看书写诗,永远一事无成。” 李云华不让程嘉迦学文,也许并不是怕她重蹈覆辙,而是怕自己透过程嘉迦的步子看见程启的影子,她想要摆脱程启,却执拗地将他视为仇人。 她永远如此偏激,心中的仇恨永远放在心里,程启的影子也永远不会散去。 沉静的话不会让李云华获得半分通透,只会让她觉得程嘉迦在忤逆她,程嘉迦又何尝不知?只是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事早晚得说,既然李云华提了,那她就一并说了,早解决早安心。 “反正我不可能同意你去学文,你这辈子都别想!” “……” 她一向是乖乖女的模板,但在这件事上,她一点都不想乖巧了。 四月份就要交文理分科表,大不了瞒着李云华交便是,她还能追到学校把她分科表改了不成? 程嘉迦既不想撒谎,又不想服软,于是说道,“先吃饭吧。” 元宵节还没过,一中就开学了,今年开得格外的早,往年还会让学生在家过完元宵再返校,今年一种仿佛要与隔壁实验一争高下一般,足足提前了一周开学。 开学依旧是熟悉的教室和熟悉的同学,课代表收完作业,程嘉迦也没见到林穗落座,还以为她是忘记了今天开学,想着待会儿去小卖部给林穗打个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黄曲抱着迭试卷进了教室,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 “问好的话我就不说了,看你们挺高兴的,看来这个年过得不错。” “是啊,老师,你也春光满面,是不是谈恋爱了?” “去去去,管好你们自己的成绩就行,去年平均分可没隔壁二班高,课代表帮我发下卷子,人是不是都到齐了?到齐了我就开始讲卷子了啊。” 程嘉迦这才举起手,“老师,林穗还没来。” 坐在她旁边的柯纯一副“你竟然不知道”的表情,程嘉迦问道,“怎么了?” 黄曲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这学期呢林穗同学因为个人的规划,以后就不在一中念书了,本来也是林穗同学的私事,大家不知道也正常。” 程嘉迦放下手,桌上扔来了一个纸团,她见黄曲没注意她,偷偷地在抽屉下打开,上面是柯纯的笔迹。 “林穗出那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 程嘉迦回了个问号。 不消多时,纸条又传回到了她的手里。 “她新年坐闵颂的摩托车出去玩,摩托车翻了,林穗的腿被压断了。” 她没再传回给柯纯了,脑子里只有林穗和她告别时的那句“新年快乐”,以及她说她要重新学芭蕾时的轻松模样。 腿被压断了,对于一个芭蕾舞者来说是莫大的不幸,林穗在程嘉迦面前哭了许多次,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感情,她还没有见她因为疼而哭过。 林穗腿被压着的时候她哭了吗?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人陪?她都想知道,现在她开始后悔起自己新年没有给林穗发短信,如果发了短信,她也许就能早点知道,还能去陪着林穗,哪怕不能减轻些疼痛,也能安慰到林穗些许。 很难说清程嘉迦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她以为她们还会有至少半年的同处时光,没想到如今她只拥有了半年时光。 “你别哭啊,程嘉迦,林穗只是腿断了,没变成植物人。” 她摇了摇头,挂在睫毛上的泪水“啪嗒”一声掉在了试卷上,晕开了字迹。 柯纯不知道林穗要回去学芭蕾,自然不知道程嘉迦为何哭泣,她看着程嘉迦落泪,过去单方面冷战的不屑与快感消失了,只剩下了矫情。 一堂课下来程嘉迦都没听,黄曲走了之后程嘉迦抹掉眼泪,去了隔壁班把闵颂叫了出来。 闵颂依然是一副痞子模样。 当初林穗和闵颂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不懂闵颂的优点在哪,现在一看,她更厌恶闵颂了。 站没站相,长相更是不如翟渐青,他明明害林穗的腿骨折了,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更令程嘉迦恶心。 闵颂抖着腿,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你找我干嘛,不会是求我跟林穗复合的吧?” 程嘉迦咬着牙瞪他,“你为什么要拿摩托车载林穗?” 如果他不载林穗出去,林穗的腿就不会断了。 “哈?你搞搞清楚程嘉迦,是林穗求我和她复合,求我带她去江边看烟花,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我总不能让她在我家门口哭吧?她不要脸,我还要呢。再说了,我右手臂还脱臼了,她家那么有钱,断条腿而已,算得了什么啊?” “啪。” 闵颂的左脸颊留下了通红的掌印,程嘉迦打完耳光的手停在半空中,闵颂怒目圆瞪,拿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大声喝道,“程嘉迦你是不是疯了?!” 原本注意他们俩的人还不算多,他这么一喊,一下子围了不少人过来,有人注意到闵颂脸上的痕迹,立刻反应过来程嘉迦打人了。 年级第一打了年级第叁,好学生之间的八卦永远值得人讨论。 “我去,程嘉迦打了闵颂,什么情况啊?” “该不会是她求而不得吧?” “开玩笑吧,程嘉迦看得上闵颂?” 被打的人已经是怒气冲天,闵颂迈开一步逼近程嘉迦,伸出手就将程嘉迦重重一推,她亦是没站稳,也被推了个踉跄,也没人敢扶她,险些摔倒。 打人巴掌是程嘉迦这十余年来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情,她也是怒急攻心,打完巴掌后她也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一下,整个脑子还在生气的情绪之下,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闵颂见她还是原来的姿势,又将她推了一下想要将她推倒,这下他没成功,伸出的手也被人一把抓住喝道,“你干什么?” 回神过来的程嘉迦不需抬头,看见眼前青蓝色的卫衣,闻见鼻尖熟悉的杜松香,她就知道是谁了。 翟渐青今天回一中是去档案室调档案的,拿完档案就要走。 档案室离高一教学楼近,所以他就打算从高一教学楼绕到档案馆。没想到刚走上二楼,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两个人,人群乌压压的,他也看不清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原本他是不打算管的,高一的事情不外乎情情爱爱,都太幼稚了,可他在人群的熙攘中听到了“程嘉迦求而不得”的讯息,这才停下了脚步,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他长得高,离近人群终于确认的确是程嘉迦,站在程嘉迦面前的男生脸上还有个巴掌印,他心想该不会真是求而不得吧?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真是求而不得,她怕是只会躲在角落暗自疗伤,哪会直接打人家一巴掌? 那男生还想再推她一下,他才伸手阻止了他。 018“她在风声里听不到那声“程嘉迦”,也没 开学第一天就因为吵架来到老师办公室,总归不是件好事。 程嘉迦看着自己熟悉的办公室,又看了一眼身边全然不同的人,心里只觉得气愤又丢人。 她被叫来办公室的次数不多,可几乎每次丢面的时候都会被翟渐青看见。 不会有人想要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出丑的,她也不例外。 黄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身心俱疲,她听张岭提起过翟渐青今天要去档案室调档案的事,只能开口先将他劝走,“渐青,你先去档案室吧。” 黄曲以前没教过翟渐青,但他毕竟是校内小名人了,老师对好学生的关注总是会多些,所以对翟渐青的印象也算不错。自己带的学生吵架被同校优秀学长撞见了,她亦是觉得有些丢人。 翟渐青想要留下来了解清楚事情的全貌,可他偏头看着程嘉迦紧抿的双唇,只能将自己的想法放走。 小女生的面子是要顾及的,他如是想到。 “好。不过黄老师,我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闵颂的确是想要动手的,男生对女生动手本就不该,也希望您能调查一下事情的原委。” “嗯。” 他不直接将责任全推到闵颂身上,只从男生应有绅士风度出发,尽可能减少些程嘉迦会面临的指责。 她毕竟动了手,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门轻轻一关,程嘉迦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她刚才的紧张神色也不单单只有打完人被抓包的恐惧,还有不想让翟渐青知道自己动过手的羞耻。 她不知道翟渐青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目睹了多少,她明知道闵颂脸上的掌印瞒不了人,却只能自欺欺人地让自己觉得他只看到闵颂想要动手的场景。 程嘉迦和黄曲都没开口,闵颂却开始了申冤,“黄老师,程嘉迦不能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就乱打人吧?她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是什么意思?您看我脸上现在还有她的巴掌印呢。” 程嘉迦暗自握着拳头,指节处被自己捏得生疼,也不想松开拳头。她知道闵颂嘴硬,却不知道他能够直接掐头去尾,将过错全都怪罪到了她的身上,一句“不分青红皂白”让她成为了无理取闹之人。 程嘉迦只觉得可笑。 “闵颂,去年你和林穗恋爱的事情我没有追究,这不代表我不知道。林穗的腿又是为什么受伤的,我们叁个很是清楚,程嘉迦打你难道真的没有原因吗?”黄曲的反问让闵颂一下子慌了神,嘴里干巴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黄曲是班主任,自然清楚林穗没有回校的原因。 新年刚过,她就接到了林穗家长的电话,说是要办理转学手续,要转到A市去了。临海是小城市,林穗能够去A市,她自然为她高兴,但出于关心的角度,她还是询问了些缘由,林穗父母这才告知了原因。 并不是林穗想要走,而是她腿断了,需要到A市治疗,无奈之下只能将学籍也转到A市去。 她今天见程嘉迦和闵颂一起进来,她就知道了原因,程嘉迦只会因为林穗的事情和闵颂争吵,刚才不在翟渐青的面前说,也有“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听到闵颂想要推脱掉一切责任,黄曲心中有气,却不能说重话。 “你们两个回去各写一份两千字的检讨,都要进入高二了,也是关键时候,别再闹了。” “可是她打我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如果你一定要追究这件事情的责任,那你们两个人可能都会背一个警告处分。” 黄曲这话不假,谈恋爱,打架,闹事,随便一个放在一中学生身上都可以背个警告处分了,他们还是叁罪并罚,只会更严重。 闵颂的声音咽咽的,还觉得自己很委屈,“知道了,黄老师。” 程嘉迦见闵颂离开了办公室,才开了口,“谢谢老师。” 黄曲给程嘉迦泡了杯玫瑰花茶,热气氤氲而上,弥散了她的神色。 “嘉迦,老师希望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她对程嘉迦抱着极大的期待,不希望程嘉迦在高中生涯背上任何一个处分。 “老师,林穗她……” 她想问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林穗真的是为了找闵颂复合才会去找他的吗?摩托车又为什么会翻倒呢?她有太多的疑问,这些疑问积压在她的心口,她却问不出口。 林穗没有主动告诉她,她竟不知她是否可以主动问她,又或者说,林穗不告诉她,是否是林穗不想让自己知道呢? 黄曲捏了捏程嘉迦的肩头,“林穗的事情毕竟牵扯到她的私事,我不方便说。老师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到,好吗?” 这话如果是别人和她说的,程嘉迦会觉得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说这话的是为她好的黄曲,她无法用冷漠的想法去揣测她,只能暗自咽下她的想法。 “知道了,老师。” 程嘉迦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 门口空荡荡的,只能听到晚冬的风声。 她在风声里听不到那声“程嘉迦”,也没闻到冷风带来的杜松香。 事情只能这般告一段落,不会再有比写检讨更好的处理方案了。 回家后程嘉迦拿着前两年买的翻盖手机反复合上,荧蓝色的电子屏上有着林穗的联系方式,她在按键上删删减减,最后只敢发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林穗最要面子了,她不和自己主动提腿断了的事,大概是真的不想说。 她如是想着,轻轻搁下了手机。 这一年的初春,张岭又问了一次程嘉迦是选文还是选理,程嘉迦依旧是原来的答复。只是这回他不再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了,而是平静地看着程嘉迦深邃的眼睛,真心地祝福她,“祝你在文科班能够大放异彩。” 她应声承下,朝张岭鞠了一躬,吓得张岭赶紧把她扶起说年都过了行什么礼。 程嘉迦只是一笑,依旧说谢谢张老师。 谢谢他愿意给她选择的机会,也谢谢他不再逼迫她。 林穗转学之后,程嘉迦在一中独来独往,有人说她性格不好,交不到朋友,所以才如此。不过程嘉迦自己倒不在意这些,依旧是自顾自过着自己的日子,好像除了她喜欢、在意的人不在之外,其他什么也没变。 她依旧是年级第一,第二学期的几次月考她分数越来越高,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她在心里也暗自打算学了文科是否有别的比赛可以参加,往其他方向努努力。 春夏之交,李云华在家煲汤时因低血糖晕倒在地,等到浓烟外冒,邻居报了警,才将她救回。 还好只是将厨房烧了半个,李云华人没出事,程嘉迦在医院门口小声安慰自己,心中思衬着晚上回去做点什么菜带来给李云华吃。 人只要一住院,那便是花钱如流水。 李云华平时存了不少钱,住院花了叁分之一,厨房维修又花了一半,存款所剩无几,家里的经济情况大不如前,程嘉迦也减少了自己不必要的开支。 但也因为此事,李云华对程嘉迦选文的态度有所改变,她不再反对程嘉迦选文了。 她晕倒的那一刻,脑海里想的不再是程启的肮脏事,而是如果今天晕倒在此的是程嘉迦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人报警又该怎么办? 也许人总是要经历生死,才能想通些什么,放下些什么。 程嘉迦再次见到翟渐青,已经是4月了。 他自主招生拟录取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学校,但本人却不见踪影,也没见他回校念书。 她试探性地问过高叁的学生,他们只说不知道,也许翟渐青自己请了私人老师也说不定,毕竟他家境优渥,请个私人老师也不是难事。 4月中旬是高一文理分科的时期,黄曲最近忙着出月考卷,没时间去高叁办公室拿资料,正好看到程嘉迦在办公室搬作业,干脆让程嘉迦去高叁办公室找教导主任拿资料。 一中高叁的教学楼是单独辟出的,整栋教学楼只有高叁的学生,所以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没有她们的教学楼热闹。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百日了,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打闹,偶尔有几个学生拿着英语书正在背诵单词。翟渐青就站在那几个背单词的学生中间,拿着英语书,说些什么。 她站得远,听不清,也无法从口型中分辨出他的话,这时候程嘉迦在想,如果她会唇语就好了。 程嘉迦从办公室里出来往高叁一班的方向走,她一边走,心里一边说,拜托。 拜托叫停她。 虔诚无比。 “程嘉迦。” 019“他想青春的画面原来便是如此简单。” 拿着书的几位同学纷纷注目,他们没有问她是谁,但眼神里却满是好奇。 程嘉迦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祈祷成真了。 “怎么来高叁教学楼了?”翟渐青的视线下移到她胸前抱着的一迭资料,“来帮老师拿资料?” “嗯,学长好。” 翟渐青认识不少高一学生,他性格随和,和谁都能打成一片,那些个学弟学妹都喊他名字,只有她总是喊他学长,翟渐青偶尔会觉得是否是自己的名字不够好听,所以她才不喊。 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生分? “文理分科表填完了?” “这段时间就交了。” “选的文科?” “嗯。” “都同意了?” 程嘉迦半晌才道,“嗯,都同意了。之前忘记恭喜你了,祝你自主招生顺利通过。” 他自主招生拟录取的消息刚一传过来,一中就拉了个横幅庆祝,程嘉迦想不知道也难,心里只感谢学校的夸张作风第一次有了用处。 “多谢,有没有考虑过以后念什么学校?”翟渐青冲自己旁边的同学使了使眼色,几个同学看两人熟稔的氛围,却没半分暧昧,八卦的目光也已经散去,转身就进了教室。 程嘉迦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翟渐青又“嗯?”了一声,她才如梦初醒,“还没想过这些,只是喜欢文科,所以才想学。” A大是以理科出名的,她选了文科,那大概率不会选择A大了。 “嗯,不着急,还有两年时间可以慢慢看,是你的话,不会选错的。”翟渐青点了点头,又问了她和闵颂的事情是如何解决的。翟渐青见她轻描淡写的语气,看来事情解决还算顺利,黄曲的确也不是会难为人的老师。 那天他本想拿完档案后再回来,但他定的车票是中午的,资料拿完后必须马上赶到车站,否则将会错过火车,所以他便没去慰问她。等他到了目的地掏出手机,才发现自己这么久以来竟然没有存过程嘉迦的手机号。 出了车站,他看着陌生城市灰蓝色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呆过的繁华都市竟有些陌生。 他把这种情绪归结于自己的思乡情绪,和一中里还未确认的事情。 没聊几分钟上课铃就响了,本就只有10分钟的课间时间,两人这么一耽搁,算是连厕所都没上。 “那我先走了,学长。” 她没想过让翟渐青送她到走廊,高叁是争分夺秒的时刻,这短暂的几分钟是她求来的欢愉。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人切记不可贪心。 “嗯,去吧,祝你一切顺利。” “好。” 他目送她而去,下午四点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无比,昏黄的走廊和逆光离去的少女,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他想青春的画面原来便是如此简单。 他们还会有机会再见,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高考后还有许多个日夜,想说的话总能挑到合适的时间去说。 程嘉迦也是在四月下旬的时候才发现她和翟渐青上的是同一时间段的体育课。 高一的体育课热身运动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男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带着自己的篮球去打球,女生则会在操场上挽着自己的闺蜜散步。林穗转学后程嘉迦没再和其他女生交过心,手挽手散步这种事不存在于她的体育课。 程嘉迦观察了翟渐青两节课,发现他体育课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是抓着余星的后衣领和他打闹。 可她今天却没在课上找到翟渐青打闹的身影。 “程嘉迦,你帮我去器材室拿四根跳绳过来。”体育老师隔着半个操场朝她喊,“怎么都闲着呢?再不运动连个好身体都没有,到时候在考场上晕倒,我看你们怎么办。” 被使唤去帮忙拿体育器材,程嘉迦倒也没什么不开心的,横竖都是她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所谓。 去器材室拿完器材路过空教室,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余星。 她偷偷开了门的一角,门内坐着几个学生,其中就有翟渐青。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不羁,有着这一年最好的笑容,好像在这一刻他们没有任何的烦恼。她隔着这扇轻薄的门,偷听着教室里的少年们的对话。 有污言秽语,也有光辉未来。 这些交谈声里,没有翟渐青的。 她猜是自己听的还不够仔细,不然一定是能听到的。 “哎翟渐青,怎么不说话啊?你没想过以后找什么样的老婆?”提问的男生纯粹是好奇心在作祟,年级第一又如何?都是男人,裤裆子那裆事儿有什么好藏的? 她听着这人的提问,心却悬了起来。 她想知道翟渐青的回答,更害怕听到他的真实想法。 他会怎么说? 喜欢的性格如何?长相如何?身材又如何? 他的答案里会不会有那么一点能和她贴切? 木门虽薄,可还是将他的声音变得发闷,不再清澈:“现在谈这些还太早。” 说出的话是老成的,可是少年最看不惯的便是他的老成。 “真的假的?” “其实你是喜欢胸大腰细屁股翘的吧?” “那不就那个谁,校花啊,身材倍儿得劲儿。翟渐青,没想到你喜欢校花啊,哥们儿绝不跟你抢。” 话说到后面已经带了颜色。 程嘉迦也红了耳朵。 他坐在课桌上,单脚微微点地,另一只腿弓在课桌上,学着余星装出一副痞子的模样,“真太早了,你们说话也放尊重点儿,别因为教室里没女生在就乱说话。” 他们最后因他的话转了话题开始讨论起游戏和NBA,都是程嘉迦不曾了解的领域。只是话说到最后,她依然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出有关于理想型的答案。 那时的程嘉迦以为他只是对爱情提不起兴趣,只觉得也许爱情这件事在他心中不如他做上几个化学实验来的有趣,在她的无数推测中,唯独不敢推测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020“程嘉迦,祝你的青春不留遗憾。” 写在前面: 上一章翟渐青没说自己的理想型不是因为不喜欢程嘉迦,而是他觉得现在谈感情太早了amp;不想自己说了理想型之后,程嘉迦听到风声被影响,所以才没有说到自己的理想型。 至于在这个时候没有告白,是因为翟渐青一直觉得还有很多机会,他想再等等。 ————— 学习生活日渐忙碌,程嘉迦忙着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翟渐青忙于高考。黑板上的倒计时日复一日地更换,减少的数字也是分别的前奏。 6月3日的时候,一中就让高叁学生回家复习了,有条件的家庭会在考试点附近的酒店订酒店,以供孩子备考与休息。 翟渐青的考点在实验中学,离一中很远,离他们的家也很远。 程嘉迦想过高考那几天是否要去偶遇一番,可她看着电视里报道往届高考的画面,乌泱泱的人群里只有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样的想法只能作罢。 她觉得去考点门口偶遇,不如自己在小区门口多买两瓶酱油来得实际。 比如6月7号这天,在她买了两瓶酱油,李云华朝她投来“你是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的眼神之后,她再来到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默默将手里的酱油换成了陈醋。 “程嘉迦。” 陈醋放得很高,她垫着脚拿下,听到她的名字后猛得一回头,手里的醋液晃出了残影,黑棕色的液体挂在玻璃壁上,她在醋液的晃动与不甚清晰的玻璃之间看到了翟渐青扭曲的笑眼。 她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醋瓶,货架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便利店老板远远传来,“碎了要赔钱的!” “你怎么又被吓到了?” 翟渐青一直没说过,他觉得程嘉迦被吓到的样子有些像小鹿。 程嘉迦:“……” 翟渐青看她盯着他愣愣地发呆,还以为她还没反应过来,于是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刻意压低,“家里醋用完了?” 程嘉迦这才微微侧头,闪避他的眼神,“嗯……学长今天不是考试吗?” “那边的酒店睡不习惯,就回家睡了。” 程嘉迦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她仰头拿她清澈的瞳孔望向他,眼里倒映着白炽灯的光辉,“学长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题目挺简单的。这两天放假去哪玩了?”翟渐青越过她的肩膀,伸手拿起她刚才拿过的醋瓶,手指摩挲在余温处,嘴角不动声色地微微上扬,她只以为是高兴自己遇到了易题。 程嘉迦跟在他的身后,思索了一下才说,“去爬山了。”她怕自己说的话没有真实性,又补充了后半句,“南阳山风景很好。” 其实这两天她出门的终点都是这家小店,压根就没有去南阳山,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让翟渐青觉得她是个无趣之人,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 人好像总是这般,只要站在心上人面前,那就会陷入深不见底的自卑漩涡之中,不敢大声呼救,也不敢伸手问些什么。 翟渐青心知她在说谎,却没多说些什么,“南阳山风景确实不错,去年我和家人一起去爬过,就是太高了,有点累。” 她没去过南阳山,对于南阳山的认知全都来源于报纸和本地报道,只能顺着自己的记忆撒谎附和,“嗯,是有点累,我也只爬到了半山腰。” “你怎么总在我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翟渐青回头问,劣质的灯光打在他的脑袋上,细碎的刘海被灯光照出了阴影,程嘉迦看不清他的眼神里说了些什么,只能从他上扬的嘴角看出他不是嘲讽嫌弃的意思。 还好不是讨厌她。 她迈了两步上前,使得自己能够与他并肩,她装着自己无所谓的模样开口,“没有啊。” 他把醋瓶放在收银台,从口袋里拿出黑色钱包抽出了一张5块钱,“4块?” “对,4块,有零钱不?” “只有5块的散钱了,老板。” 老板拿过他手里的纸币,从旁边的塑料罐里拿了两根棒棒糖,一根草莓味的,另一根是柠檬味的,“没零钱了,一根棒棒糖5毛,两根一块哈。” 就这样决定了拿棒棒糖代替一块钱。 翟渐青倒也不生气,拿过棒棒糖和陈醋还和老板道了声谢,“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程嘉迦看着两根不同颜色的棒棒糖,犹豫了许久,她喜欢柠檬味的,可男生好像都不喜欢草莓味,让翟渐青吃草莓味是不是不大合适? 翟渐青看她如此纠结,把陈醋和柠檬味棒棒糖塞到她手里,“我喜欢吃草莓味的。” 她应该喜欢吃柠檬味的,不然不会盯着那根黄色的棒棒糖那么久。 “谢谢……” 远处的天空布满了橘红色的晚霞,大片大片的鱼鳞云挥洒在天边,原本洁白的云层被渲染成了火红的颜色,让人不禁感慨夏日的绚烂。 高考一过,好像就有了青春的结尾。 面对青春的末端,有人惆怅离开,也有人欢喜告别,翟渐青大概是属于后者。 再过两年,她也会如此吧。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和他一样意气风发又自信。 他们并排走在马路上,程嘉迦168,刚好到他的肩膀。 她很早的时候就发觉他很高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在他旁边感慨他的身高。 翟渐青忽然开口,“高考后有什么想做的么?” 程嘉迦:“我还有两年才高考呢,学长。” “我高一的时候就在想我毕业那天要做什么了。” “学长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高一的时候他想的是逃离青春,毕业后他就想做些公益活动,给自己的人生赋予意义。现在却有些不同,当他的青春中有她的时候,逃离这个词就显得尤为不合适了,他想有些青春是不需要用来逃离的,而是用来面对。 “去做一些不让自己青春留有遗憾的事情吧。” “比如?” 他的青春里也会有遗憾吗? “暂时保密吧,会有机会的告诉你。”他拿食指抵在自己的双唇之间,又把这句话当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 程嘉迦踢着小石子,被她踢远的石子在下水道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也想做些不让自己青春留有遗憾的事情。” 有关于你,也有关于我的少女心事。 从便利店回家也只要十分钟的时间,两个人边聊边走花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天边的火红变成了日夜交替的紫红色,两人才相互告别。 “程嘉迦,祝你的青春不留遗憾。” “谢谢学长,你也是。” 021“翟渐青,祝你前程似锦。也祝我,一帆风 高考结束之后就迎来了毕业典礼和高一高二学生的期末考试。今年7月8月,一中有一幢教学楼要被拿去当作本地大学生的夏令营使用,所以今年的毕业典礼和期末考试都挤在了六月末。 临海接连下了一周的雨,梅雨季的到来让每个人都陷入了低气压之中,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心情都低落异常。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对面高叁教学楼又挤满了人,高考成绩已经出了,翟渐青以736的高分拿下了全省第叁,成绩刚出的那天,学校就拉上了红横幅庆祝,恨不得在大雨下敲锣打鼓。 “看看你们学长,736分,再看看你们,上次月考,田烽320分,李勤奋280分,我的天,你们两个的成绩真的要把我气死。”黄曲站在门口骂了许久,她早就憋不住了,上午刚考完语文,下午考数学,差生把练习册折成纸飞机,在教室里扔着玩,气得她头晕眼花,“能不能学一学程嘉迦和刘宇晴?人家上次月考一个考了735分,一个考了702分,你们能不能考个450分?至少要考个本科线吧?” 刚才还在玩纸飞机的两个人讪讪低头对视了一眼,田烽心中暗觉不快,心里不悦黄曲又将他和程嘉迦做对比。上次他因程嘉迦而记了个警告处分,他心中一直讨厌程嘉迦,觉得如果不是程嘉迦和林穗,他才不会背上一个处分。现在林穗腿断了,他觉得这是林穗的报应,恨不得程嘉迦再出些什么事。 数学考试和毕业典礼是同时开始的。 14:00的铃声一响,监考老师就开始分发了试卷。 “怎么还有个人没来?上厕所去了?再不来可参加不了考试了啊。”监考老师看着1号位置上的名字,照着念,“程嘉迦,你们有谁和她是同班的吗?上午的考试有没有来?” 刘宇晴举起手,“老师,她上午来考了,可能是去上厕所了。” 监考老师只道程嘉迦可能是肚子疼,再过个十几分钟就来了,反正考试要求也是迟到二十分钟后不计成绩。 可他一直等到14:30,程嘉迦还没来,他这才慌了神喊了外部监考来,“你去厕所看看,有个学生好像身体不舒服没来考试。” 外部监考是程嘉迦的英语老师周芸,她上午看到程嘉迦的时候还觉得她精神状态很好,看不出她身体不舒服的模样。 她看着考场中的闹钟,心里可惜找到了她这门也要记0分了,脚下还是迈开了步子,怕程嘉迦在洗手间出事。 周芸敲完了整个教学楼的女厕所,却仍旧找不到程嘉迦。她拿出手机打给了保安室,确认程嘉迦有没有跑出学校,值班保安说中午没有高一高二的学生出校,她又托保安调了两幢教学楼的监控,最终在图书馆四楼的洗手间门口看到了程嘉迦消失的身影。 图书馆很静,更别提现在是考试时间,周围静谧到恐怖。每个学校的图书馆都有些鬼怪传说,一中的也不例外。 有人传言有学生从图书馆四楼跳下自杀,四楼女厕所常有孤魂野鬼出现,所以这里一向没什么人来。当然此处无人的真实原因是四楼放的都是些陈旧资料,平时学生不会借阅,也就不会上来。 周芸喊了黄曲和保安一起去四楼找程嘉迦,她们刚到四楼女厕,就听到了女厕里传来有气无力的敲门声。 这个敲门声已经不是“咚咚咚”的敲打了,而是轻拍,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敲门人的恐惧与绝望。 “程嘉迦,是你吗?”黄曲边走边问,“你说句话。” 程嘉迦用敲门声回应,“黄老师,是我。” 她的嗓子也哑了,一点都不像昨日那么清脆了。 黄曲和周芸顺着声音找到了程嘉迦的位置,那扇门被绳子缠住,又拿杂物抵得死死的,根本无法从内打开。她们把杂物移走,又将绳子解开,黄曲只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程嘉迦就倒了出来,脑袋埋到黄曲的胸前,用着脆弱的嘶哑声喊,“老师,我是不是,我是不是错过考试了……” 图书馆也装了喇叭,程嘉迦说完的那一瞬,考试结束铃响起,她的泪水也决堤而下。 她好像分不进文科重点班了。 当务之急是先安慰程嘉迦,让她调整好心态参加明天的考试,数学没有分数老师可以去想办法,但是接下来的考试不能再出错了。 “嘉迦,我们已经知道是谁把你关在里面的了,你今天收拾好东西,老师先送你回家,咱们明天来考试,好吗?”黄曲轻轻地抚摸着程嘉迦的背,想要抚平她的委屈,和她躁动的不安。 来的路上周芸就和她说了监控里出现的人有谁,程嘉迦先脚踏进厕所,田烽就跟着进去,五分钟后,他从女厕出来,拍了拍手,脸上是得意的笑。 黄曲没有看到监控里的画面,可光听田烽说,她就气得牙痒痒,恨不得马上把田烽叫出来问清情况。可她不可以如此,她是一名老师,再愤怒也要顾全学生的颜面,当时她只恨自己没有教育好学生,竟然让学生做出了欺负同学的事情。 旋即她又想到中午自己说的一番话,她的情绪又从怪罪他人变为了责怪自己。黄曲想,如果她中午不说那句“能不能学一学程嘉迦和刘宇晴”就好了。 黄曲带着程嘉迦回教室收拾完东西,亲自开车送她回山水庭院,她不敢再让程嘉迦出事了。 路上她没逼着程嘉迦回忆自己为什么要去图书馆四楼上厕所,也没问程嘉迦有关成绩的事情,只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嘉迦只轻轻摇头,说自己不饿,然后就抱着自己的书包,侧目看向车窗之外,看不停倒退的树影,也看模糊不清的夕阳。 她看过许多次夕阳,但第一次觉得,原来临海的夕阳是灰色的。 黄曲把她送到家门口的时候,程嘉迦拉着自己的书包肩带问,“老师,可不可以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妈妈?” 李云华性格偏激,今天的事如果让她知道,她一定会闹到学校去,她真的没有心力再应对别的事了,缺考一门的成绩已经足够让她头痛了,她实在不想面对李云华如扫射般的询问。 “这……” “老师,拜托您了,可以吗?” 作为老师,她的确有责任告知家长相关情况,可她看程嘉迦泛红的双眼,心中的恻隐之心不断跳动,最终她点头说好,又提醒道,“嘉迦,毕竟瞒不了多久的。”成绩迟早会出,到时成绩一出,她能用什么谎言敷衍过去呢? 程嘉迦头痛地说,“那就到时再说吧,谢谢老师。” 黄曲又嘱咐她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影响到自己的身体,明天记得来参加考试,数学考试的事情她会去和领导协商,看看有没有可能补考。 程嘉迦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市期末统考哪有什么例外可言,她又不像翟渐青一样是省探花。 上面再有优待也轮不到她。 2013年6月26日 阴 …… 我不知该如何记录我今日的心情,只能用省略号来开篇。 去往考场的时候,我的肚子有些疼,教学楼的女厕所人满为患,我只能去图书馆四楼上厕所。我不知道田烽跟了我多久,我只知道等我反应过来了,他把我关进了图书馆四楼女厕所,我也错过了数学期末考试。悄悄计算了一下,这次我大概只能考到580分了,进文科重点班应该是没有希望了。 我猜田烽是因为上次警告处分和今天黄老师讲他拿我做对比的事情而生气,所以才把我关进了厕所里。林穗在的时候总说我是善良的冤大头,这次我不想再做善良的冤大头了,可惜她无从得知了。 叁个月前我给林穗发过短信,她没有回我,我想大概是她忙着治腿,没有空回消息。不过这样也好,她不回我,说明她过得好,不需要由我这个嘴笨的朋友去安慰她。 今天也是高叁的毕业典礼,我原本打算考完试去看看是否有机会撞上他一面。 可我已经没了心情。 我想我们是不是再无见面的机会了,听说他们填志愿的时候,我们已经放假了。有人说高叁毕业都爱来上一次毕业旅行,他也不例外吧。 我心中有些可惜,也有些遗憾。 上次祝他蟾宫折桂,那时我存了私心,又骗了自己,以为自己只要不说“前程似锦”,那我们之间就永远不会告别。 如今才发现,原来有的告别之言,无需用嘴说出。无声之中,尽是离别。 翟渐青,祝你前程似锦。 也祝我,一帆风顺。 第二天,程嘉迦乖乖地去考了试,前一天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她的发挥,最后一门搁笔的瞬间,她觉得580分也许也是个好结局。 就这样吧。 一次考试也不是生死攸关的事。 考完试就是照常回到教室发暑假作业,叮嘱学生们暑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今年特地叮嘱不让学生下水库游泳,也不让学生私自骑电动车、摩托车出门。 程嘉迦不知道第一条针对的是谁,但第二天针对的应该是闵颂。 发完暑假作业,黄曲双手放在背后,在教室中踱步,“下学期开学,大家就要去往各自的新班级了。也许大家会交到新的朋友,也会找到自己的特长和目标。拿课本里的话说,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而在通往光明的路上,你们会遇到许多岔路口,老师希望你们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要选择问心无愧的那一条。” “十五六岁的年纪都会觉得我现在说的话是废话,这也不是大问题,我也是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天天和老师顶嘴,觉得老师整天就会说风凉话,哪懂学生的苦和委屈。” 学生们应和道:“就是啊,老师。” 黄曲依然沉着语气,没有斥责学生,“嗯,老师的确不懂,所以老师要向你们道歉。作为老师,我在努力地将一碗水端平,但偶尔我也会有偏心,所以会说一些对比的话,让你们伤心,这是老师的不对。所以老师今天希望你们分班之后,如果遇到和我一样的老师,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把过错埋怨在无辜的人身上。” 有人不懂黄曲说这些话的含义在哪,只觉得她又在教育学生了,一部分人早就不听了,偷偷摸摸地玩着手机,不把黄曲放在眼里。 然而当局者在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程嘉迦被关在厕所里面的时候,她担心的是数学成绩为0,责怪的是自己不够小心,没怪过田烽。可是当黄曲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为她的无心之言道歉的时候,她忽然好讨厌田烽,甚至有些恨他。 黄曲又做错了些什么呢? 人不是机器,情感的偏差一定会带来错位,而这样的错位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 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并没有伤天害理。 程嘉迦在心里埋怨田烽,手里的2b铅笔被她捏断,笔杆断裂的毛刺戳进了她的掌心,渗着点点红斑。 田烽此刻是心虚的,这两天没有老师找他,程嘉迦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还以为是程嘉迦自己翻门出来的。结果今天黄曲一开口,他就知道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他把程嘉迦关进厕所的时候,他心里的厌恶与恨意盖过了他的理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教唆他,那个声音说程嘉迦只是失去了一次成绩,可他能得到快感,有什么比自己得到快感更重要的呢?更何况她还害他得了个处分,吃点小惩罚怎么了?她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被关在厕所里还能自杀了不成?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变成了夺走他理智的镰刀。 拿杂物堵上门的那一刻,田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年级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在门内哭着求他放她出去。 他冷笑着走出女厕所,全然忽视了厕所门口的摄像头。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教训一下程嘉迦,她平时太嚣张了,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被关到考试结束才出来。”田烽上一次在办公室里和老师对话也是因为程嘉迦,但上一次他义愤填膺,这一次他只剩下了狡辩。 人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撒谎时容易忽略逻辑性错误。 田烽上一秒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下一秒又说自己只是想教训一下她罢了。故意与教训这两个词都带着主观意识操纵,他说他不是故意的,可哪有这么无辜的主观操纵呢? 黄曲筋疲力尽,“田烽,老师昨天拿你跟程嘉迦做对比的确是老师不对,但你不应该拿程嘉迦同学撒气。” “我没有……” 他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这怎么能叫撒气? “田烽,我不知道你入学的时候有没有读过校规校纪。上一次你造谣辱骂程嘉迦,学校给出了警告处分以示警戒,但是你知道吗?你昨天把程嘉迦关在女厕所,害她参加不了考试,可能会记大过,而且这个处分是要被记入档案的。” 被记入档案,意味着这个处分会跟着他一辈子。田烽这才开始惊慌失措,他不可置信地说,“老师你别吓唬我了,她又没出事。” 黄曲不想将什么校规册摔在桌上表示自己的愤怒了,她只觉得有气无力,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将愠色显露在面上,只会无法控制自己,让田烽觉得她更为偏心。 田烽没得到黄曲的回话,转头看向了程嘉迦,“你说啊,你都没事,我凭什么要被处分啊?” 程嘉迦扶额,“我有事,我失去的只是一场数学考试的成绩,而你失去的是今后求学生涯中的尊重,你是想说这句话,是吗?” 田烽一时语塞,因为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对于程嘉迦而言,一场考试而已,只要她想,只要她去求老师,老师难道会让一个好学生就此埋没于普通班不成?他只是想要给她一点小惩罚而已。 “你说你凭什么要受处罚,因为你做错了,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而负责。我不会原谅你做的事情,到时有教导主任来找我走流程了解情况,我也会如实回答,至于会不会跟黄老师说的一样你要记大过处分,等政教处那边的通知吧。” 她不想装什么大善人,说什么原谅的话。这件事的的确确触犯到了她的利益,她为什么要原谅一个损害她利益的人呢? 她本就不是大善人,拿损己的事情去原谅施暴者,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022“有遗憾便有遗憾吧,谁的青春没有些遗憾 2013年的夏天,所有人都在享受自己的暑假,只有程嘉迦一整个暑假都被田烽一家缠上,留不出时间体会暑期的美好。 期末考结束后的几天里,程嘉迦和田烽都被叫到了学校。一中很重视程嘉迦被关在厕所这件事情,对田烽的处罚不会轻,但田烽却一直向程嘉迦和校方求饶,到最后又喊了他的家长来学校求程嘉迦。 活了17年,程嘉迦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朝自己下跪。 田烽父母跪下的那一瞬间,她心里也有过半刻动摇,甚至问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她只是让田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已,并不过分。 “叔叔,阿姨,我不会原谅田烽的,他是被记大过还是被劝退都和我无关。”程嘉迦道,“他只不过是仗着你们宠他,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羞辱我和我的朋友。如果今天是我把田烽关进了男厕所,你们会希望田烽原谅我吗?” 他们不说话了。 程嘉迦很清楚,如果她说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田烽原谅她的。他们怕是巴不得抽她筋、喝她血,再让她登报道歉一番,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欺负了他们的儿子,并且让所有人对她口伐笔诛。 事情并没有告一段落,这个暑假,田烽一家不知道从哪要来了她的手机号码,每天都会给她发来无数条短信,打来无数个电话求她原谅。 他们压根就没有死心。 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开学后,学校立刻在开学典礼上公布了此条处分才得以结束。 至于程嘉迦的数学成绩一事,一中上报给市里过,上边的领导说什么都不愿意开这个先例,说怕有失公平。 程嘉迦最终的成绩停留在了576分,与她估算的相差无几。 李云华得知之后气得又差点晕过去,程嘉迦给她喂了药,李云华才好些。她不愿意将实情告诉李云华,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了,得到的也只是李云华的指责。 也许是那句“那你没事去图书馆上厕所干嘛?”又或者是“后面有人跟着你你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总之不会是关心她的话,她还是不说了。 程嘉迦向她保证,自己就算在文科普通班,也会保持着年级第一的位置,不会掉下去一次,李云华这才作罢。 黄曲安慰她高叁还有一次进入文科重点班的机会,让她高二稳住自己的成绩,不要懈怠,迟早能回重点班。 她知道黄曲为了她的事情跑上跑下,忙了一个暑假,结果虽然不如人意,但她们都努力过了。 其实对于程嘉迦而言,进入普通班的影响只是学习氛围没有重点班浓厚而已,她进入普通班的事情也只能这样揭过了。 7月的时候她在翟渐青的小区门口徘徊过好几次,但都没有遇到过翟渐青,一直到了8月中旬,她才从门卫唠嗑中知道,翟渐青录取A大之后就搬到了A市去。 她问门卫翟渐青家的房子有没有卖掉。 门卫说没听说过他们卖房子的事情,大概以后过年还会回临海吧。 那时她真的以为他们每年还会有一次再见的机会。 后来的几年里,程嘉迦再次想起2013年的盛夏,她的心里有着说不尽的怅然与无奈,这些情绪最终化成了一句:“原来我们还没有正式告别过”。 2013年8月25日 晴 门卫大爷说他搬家了,以后也许只有过年才会会临海了。 我的心情又悲又喜。 悲的是这个暑假我见不到他了,喜的是以后的新年还有机会相见。我想我们应该是有缘的,不然不会大年初一在寺庙相遇。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喜欢上他之后,我变得开始相信缘分了,有时深夜冥想之时,我会想是不是我成了鬼神论者,又或者是因为林穗的影响,我才会变得如此相信缘分。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他的毕业心愿达成了没有。 2014年的秋天,她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文科重点班。这一年里她一直稳坐文科第一的宝座,文科成绩一直保持在700分上下,原本觉得她学文科无缘顶尖学府的张岭也对她刮目相看。 没有翟渐青与林穗的校园时光,程嘉迦度过得无比之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迎来了属于她的高考。 她和翟渐青一样,被分在了实验中学的考点,高考那天有许多家长来送考,李云华也想来,被她拒绝了,理由是她想喝李云华做的糖醋排骨。她很少跟李云华提要求,突然来这么一遭,李云华当即应下,也不送考了,立刻去菜场买了新鲜的排骨给她做糖醋排骨吃。 面上的原因是乖乖女的请求,真实的原因是程嘉迦不想考试一出来就被问考得怎么样。 给李云华找点事做,说不定她就只会问排骨好不好吃了。 这一年的文科卷不算难,程嘉迦考完4门从考场中出来时,还被例行采访的记者拍到了。 采访记者问了些问题,不外乎是觉得自己能考多少分,今年的试卷难不难。 程嘉迦一向不是个喜欢自夸的人,她思索了一下,也用着常规回答解决了这些问题。 当晚她就登上了市级电视台的荧幕,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引起诸多关注,她自然也不例外。采访播出后被许多营销号转发出圈,不少人都问程嘉迦是谁,又说她气质脱俗,长相秀丽,那段时间她走在路上也会被认出来这是上过电视的“小美女”。 等到成绩公布,她以715的高分拿下了那一年的文科省状元。 状元的照片一公布,众人只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看,发现她是前段时间出圈的高考女学生,这回夸她的倒不只是长相了,大多数都是说她才貌双全的。 这也成为了她后来进入娱乐圈的契机。 她的出道作品也是国内新锐导演裴子齐的处女作《流星》,一经上映,一炮而红。 据裴子齐说,他就是看了那一年的高考采访才对她有了印象,当时他就想找人联系她来拍戏。 没想到她还是那一年的文科状元,裴子齐知道的时候已经放弃了。他一直觉得这些优等生都自视清高,觉得娱乐圈是个肮脏的染缸,不愿意于他们为伍。结果程嘉迦大学兼职做模特被裴子齐撞见,这才有了他们的合作电影。 状元的择校取决于学校给出的条件,国内的顶尖学府一共两所,一个A大,一个S大。A大偏向于理科,S大更偏向于文科。程嘉迦当初选文科也是因为喜欢,所以在学校的选择上,心中的天平也是偏向S大的。 填志愿的前夕,她又去了一次翟渐青的小区门口。 说来也是赶巧了,她和翟渐青明明住在对门小区,但却连彼此住哪一幢都不知道。 明月高悬,夜间的蝉鸣声没有停下的预兆,依然连绵不绝。她走在小路上,听着蝉鸣,就像在听着她梦中的私语。 出于私心,她大可以直接填上A大去追她心中藏了两年的人。然而理智像极了一双大手在这一刻不断地阻止、撕扯着她。 月光披洒在她的肩上,银光璀璨,像极了深夜发光的美人鱼鳞。 她往回走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将天平往S大推,等她立定站回自家门前,砝码彻底把名为S大的盘子压到了底下。 他们两年未见,也许是有缘无份,又许是人为的成分,她觉得自己再强求便是逾矩了。 有遗憾便有遗憾吧,谁的青春没有些遗憾呢? ————— 基本上校园剧情也就停在这里啦,关于翟渐青的一些小事在之后的娱乐圈剧情里补充。 TUT终于可以见面谈恋爱了…… 023只是她心中有位置要给独属于她的玫瑰绽放 “所以你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面吗?”小宣双手托着自己的脑袋,眨巴了两下她的眼睛,语气颇有些遗憾。 程嘉迦捡了些关键节点汇总成故事告诉小宣,隐去了一些细节。这么多年她从未开口提起过自己的校园暗恋,刚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有过可能暗恋重窥天光的期待,结果大二进了娱乐圈,工作日渐忙碌,她的所有私生活都要藏得严严实实,暗恋一事也只能成为捞不出的海底针。 她和小宣提起,也许已经不是希望这段感情能够因她的阐述而重燃希望,她只是想有个人能够知道她的喜欢,好像只要这样,她的暗恋就不算孤单心事了。 2012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情事,更有自己牵肠挂肚的事情,有人将它们公之于众,也有人时隔多年后得到了回音。 当年属于她的暗恋是一场独角戏,她不过是想要在10年之后能够得到旁人给予的寸寸目光,从而欺骗自己得到了回应。 程嘉迦摇头,“没见过了,尤其是进了圈子,我哪敢跟人提这些事。” 就连李客问她有没有过情史,她都摇头说否,只说高中时期有过误会,不过都澄清了,无需担心被曝光黑历史。 “好可惜啊。”小宣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疯狂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算了,也不可惜,万一他长残了呢?!长残了就配不上你了,更何况我们嘉迦姐现在是大明星,有几个人配得上我们嘉迦姐?” 程嘉迦看着小宣的吹捧点了点她的脑袋,也没管她浮夸的语气,继而起身交代她早点睡,明天陪她回趟一中。 小宣点头说好,她还闹着要看程嘉迦没看完的《步步惊心》,程嘉迦摇了摇头,“算了,还差好多集呢。今天肯定看不完了,之后有机会再看吧。” 小宣瘪着嘴说了晚安,程嘉迦关上了房门,房间又留她一人独处。 没看完的电视剧和她自己一起封存,她总是盼望着还能够和林穗重逢。 高一过后她们再也没有了联系,后来她将房子买在A市,又常年在A市活动,竟没有一次再遇到过她。 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了,腿是否已经修复的完好如初了? 次日清晨,程嘉迦洗漱完毕,两人租了辆车开往一中。 临海这几年做了不少城市建设,就连地处郊区的道路都做了翻新,有种要媲美罗马大道的感觉了。 一中的校门倒是与她毕业那年一致,但校门之前重新砌了个花坛,上面刻着一中的校训。字体极具风骨,落款为某书法大家。她不由得感慨校友泛泛,人才辈出。 程嘉迦虽已成名,但回一中还需得登记,想要刷脸进入那是不可能的。 她在登记原因那一栏写看望师长,后面写上了黄曲和张岭的名字。 门卫大叔见她戴着口罩,狐疑地问,“你真是黄曲主任和张岭老师的学生?” “我真的是,不信您打电话问下他们有没有教过一个叫程嘉迦的学生。” 不得不说一中的门卫大叔的确负责,反复再叁确认后才将她俩放行。离开保卫处前,程嘉迦还询问了一下黄曲和张岭现在的办公室在哪。 按照一中的惯例,周一上午排的都是数学课和英语课,所以她先去找了黄曲。刚才听门卫称呼黄曲为主任,程嘉迦心里十分佩服,算算年纪,黄曲现在还不到40岁,就已经当上省重点中学的主任了,只能说她不论是教学水平还是为人处事都是一等一的。 “叩叩——” “请进。” 黄曲现在是政教处主任,有了自己独立的小办公室,房间里只有她一人。程嘉迦推门而入,看见的是她低头写教案的身影。 “黄老师,好久不见。”程嘉迦和小宣将带来的礼物放在黄曲的办公桌上,礼物将黄曲纤瘦的身影吞没,她从礼物后方露出半张脸,瞳孔中的疲惫变成了欣喜。 她们的确好多年没见。 仔细算来,也有七年没见过了。 “程嘉迦?!我前段时间还跟班里的同学提到过你,说你是我教的学生,他们还不信,非要我把你带到他们面前看看。”黄曲熟练的客套没有让程嘉迦尴尬,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开口,也能和旧人有所链接。 “我当了演员后实在是抽不出身来看望您。” 旁人说这话像是托辞,但程嘉迦说这话就是真话。她的确很忙,当了演员后每一年都有固定的影视产出,空闲之余还需要健身、上影视表演课以及参加各种品牌的邀请活动。 一年365天,忙的时候她只有除夕夜才得空。 黄曲放下手中的笔,“其实第一次看你演的电影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嗯?” “我完全没想过你会去当演员,当时你说你想学文,我还以为你会做文学创作,没想到……”黄曲的语气中透着止不住的惋惜,可她转念一想,程嘉迦这样的人不论在哪个领域,都能发光发热,即使没有选择继续做文学创作也没关系,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法干涉。 程嘉迦给小宣打字,让她去帮忙泡点茶,她淡淡地开口,“如果没有那位导演,我应该会去做文学创作。但现在也算专业对口,演员也是艺术创作的一部分。” 她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最初想的便是毕业后当个编剧,为他人织梦。没想到兜兜转转,她成了演绎梦境、替他人完成梦境的人。 “对,演员也是艺术创作的一部分。”听见她这么说,黄曲就知道程嘉迦没有被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所腐蚀,她依旧是当年那个永远保留原则的少女,“这次怎么会回一中,休假吗?” “过几天要录综艺,忙里偷闲休个假。”小宣刚好泡好了茶给两人倒上,程嘉迦接过茶杯的时候像是发现了什么,“老师,您和张岭老师——” 桌子上放的是黄曲和张岭的合照,从前这里摆的可是黄曲整理的化学公式表。 黄曲被撞破了自己的恋情,有种小女生的娇羞感,“前两年刚结婚……嘿,怎么说上我了,我这年纪结个婚也正常。你呢,有没有情况?你这个职业是不是不能谈恋爱?” 程嘉迦自知躲不过去,笑着说,“能谈,但是这些年没遇到合适的,可能我和圈子里的人缘分不够。” 小宣刚给她当助理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当时程嘉迦的回答也是缘分不够,好像所有事情加上这个词作为修饰,就可以回避掉事情本身的原因。 她知道的,不是缘分不够,而是不想谈。 出道的这几年,她拍了不少影视作品,有电影也有电视剧,合作过大大小小的演员、艺人。其中有不少演员都和她传过绯闻,可那也只是花边新闻而已。 不少人追求过她,只是她心中有位置要给独属于她的玫瑰绽放,无法容下第二朵玫瑰的存在。 她们最后又聊了一会儿,黄曲送程嘉迦出门的时候像个老母亲似的叮嘱她走侧面小路,现在是学生下课时间,万一被撞到了不好说。 她点头说好,喊上小宣从小路通往数学组办公室。 “嘉迦姐,你班主任对你真好,是不是学习成绩好、长得又漂亮的同学都可以被班主任温柔地对待?”小宣羡慕地说,“要是我班主任也能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程嘉迦:“黄老师人好。” 她不将优点归于自己身上,在她眼里,的确是黄曲人好。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她教过的数千名学生中最普通的一位,能够对普通学生如此关照,不是因为她有多好,而是因为黄曲有捕捉学生不悦情绪的能力。 能够在众多学生找感知到其中一位的低落情绪,是她足够细心。 尽管她们走的是小路,但毕竟还是下课时间,总会有几个学生路过。 程嘉迦身高168,今天没穿高跟鞋,但明星之所以能成为明星不单单是因为有着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还因为明星本人自带的气场。 都说红气养人,她红了好多年,自然被养得风姿绰约。 她们快步走着,却还是被一个学生拦了下来。 学生怯生生地问,“……您好,请问您是程嘉迦吗?” 被有礼貌的人认出了,她一般都会承认,今天也不例外,“对,我是程嘉迦,同学需要签名吗?” 那位学生想要尖叫,发觉不应如此,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喜形于色这个词也不是空口捏造的,她的兴奋能从眼睛里溢出来,“可以吗?我看过您好多部电影了!我们老师还说您是他教过的学生,我们都不信!您是张岭老师教的学生吗?我没带笔,怎么办?我好想要您的签名啊!” 小宣对于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马上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和一支签字笔,程嘉迦拔开笔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月!余晖的余,月亮的月!” 她给余月签了to签,声音诚恳地交代,“余月同学,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拿了签名的余月立刻点头,“什么事,我当然能答应!” “如果方便的话,请不要在任何同学面前提起我来过你们学校,可以吗?”她没有生人勿近和高高在上的明星味,反而无比亲和,这让余月更为喜欢,不会有人能拒绝有礼貌又真诚的明星的。 余月有种从剧粉变成死忠粉的感觉,“可以可以,我保证不说出去!” 这事也只是一个小插曲,余月是学生,还要上课,耽搁不了几分钟她就蹦蹦跳跳地去上课了。 一直到余月走远,程嘉迦一拍脑袋,才想起还没有问余月张岭有没有下课。 数学组办公室还在老位置,张岭不能说没有升职,他从数学组组员变成了数学组组长,这也是一种升职。但在办公室的分配上,即使是组长也还是要在数学组办公室的。 办公室的人不多,只有两叁个,程嘉迦敲了敲门,一个她不认识的老师说了声“进来”,她才迈步进入。 张岭的位置在正中间,他的桌上也摆着跟黄曲的合照,只是他的合照中,黄曲笑得更灿烂一点。 程嘉迦憋着笑,“张老师,现在参加竞赛班还来得及吗?” 张岭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找错人了吧?我今年不带竞……” 看见程嘉迦的脸,一向能言善辩的张岭顿了顿,办公室里为数不多的老师也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结巴了。 “程,程嘉迦?!” “老师您跟黄老师不愧是夫妻,连反应都是一模一样。” 特别是那双瞪大了的惊讶双眼,连角度和力度都极为相似。 在张岭喊出程嘉迦的名字的时候,那些在张岭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了程嘉迦的身上,程嘉迦甚至还能听到羡慕的私语声。 “毕业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我和别人说你是我学生,他们还不信。”张岭好像开启了话匣子,根本没有停下的欲望,“还想参加竞赛班呢,早干嘛去了?哼,我不带竞赛班了,后悔去吧你。” 程嘉迦知道张岭只是兴奋地随意找话题,没有刻意怼她的意思。她不觉得这些话难听,她打算以“竞赛班”作为寒暄的开口,就想过张岭会怎么说。 这下程嘉迦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一做编剧的,因为张岭的反应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就像她笔下的人物那般。 “我好后悔啊老师。” “得了吧,我才不信你会后悔。” “嘿嘿。” “你们怎么都今天来看我?组团来的?” 程嘉迦放下礼物,问到:“都?” 张岭啧了一声,她的身后既而传来了脚步声,“说曹操,曹操到。愣着干嘛,叫学妹啊臭小子。” 她僵硬地转过身去,听见她魂牵梦萦的声音说,“好久不见,程嘉迦。” 024“翟渐青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喉结默默 很难说清程嘉迦回头看见翟渐青时是什么感觉。 久别重逢的感觉没有让她欣喜地掉出眼泪,反而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身体也变得无比僵硬。 前段时间上表演课的时候,表演导师说了该怎么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她是属于有天赋且愿意努力的演员,然而此时在面对翟渐青的时候,所谓的演绎技巧也只是一片浮云。 她无法拿出自己演技的万分之一去面对他,只能凭借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去表现。 小宣戳了戳她的背脊,暗示她该说两句话。 “好久不见,学长。” 张岭脑瓜子一转,“刚好想问你俩是不是一起来的,结果看你俩见面的反应又不像是一起的。那还挺巧的啊,翟渐青你还真是运气好,程嘉迦现在可是大明星,忙得要命今天还能被你撞上。” 程嘉迦在圈子里听惯了阿谀奉承的话,但张岭的话显然不是虚伪的夸赞,而是真切觉得翟渐青运气好。 运气,这的确是一个挺奇妙的词。 他们之间,的确差了点运气。 “嗯,我运气好。” 翟渐青的嗓音比起十年前要深沉成熟不少,但不变的是他嗓音里的温润气质依旧未变。 程嘉迦给张岭带的是普洱,张岭在刚才说话期间就拆了普洱,拿起热水壶和茶壶就泡,“你看看人家看看你,人家来了还给我带普洱,你呢?来了就知道双手背在后面看我写教案,当教授当上瘾了是吧?” 程嘉迦目光投在翟渐青的身上,她这才注意到他穿的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的颜色。青蓝色的长款廓形风衣将他的身型显得高挺无比,内搭是一件珍珠白的微高领薄款毛衣,白色毛衣熨贴在他身上,他的胸肌分明,看得出来他比从前要健硕一些。 她入行这么多年,认识了不少模特与设计师,这些人身材姣好,走起路来仿佛能带风。而只是站着就能将风衣和毛衣穿得如此有型的,翟渐青是头一个。 “我们专业又不对口,帮不了您呀。”翟渐青的语气颇有一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架势。 张岭被他这话激得伸手抽出一本课本就越过程嘉迦往翟渐青身上拍,吓了程嘉迦一大跳。 翟渐青看着自己身前倏地耸动了一下的肩膀,轻轻地侧身安抚似的拍了一下程嘉迦的肩,“您别吓着人家了。” 肩上传来舒服的温度,她眼眸垂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耳朵有些微微发烫。程嘉迦故作不经意地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拢在胸前,盖住了自己的双耳。 “嘿,臭小子。” “我都28岁了,张老师,怎么还是臭小子呢?” “人程嘉迦26岁也是小姑娘,你28岁也还是臭小子,滚滚滚,我要去上课了。” 他们告别了张岭,叁个人走在来时的小路上。 翟渐青走在程嘉迦的旁边,手里拎着程嘉迦还没送完的礼物。她给黄曲和张岭带了不少礼物,但两个人收下的也只有茶叶和钢笔,其余的一些小物件倒是没收。刚才拎过来的时候小宣还不觉得重,翟渐青接过她手里的礼物,说他来拎,小宣心想,要是嘉迦姐还想和他谈恋爱,她得美言几句,多细心多有素质的男的啊。 她就这样暗自想着,程嘉迦忽然开口喊她,“小宣,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小宣了然,“好,嘉迦姐,看到有人记得戴口罩啊。” 程嘉迦点头,“嗯,上着课呢,应该没什么人。去吧。” 小宣重新拿回礼物蹦蹦跳跳地离开。 “你的助理?”翟渐青问到。 他又高了一点,程嘉迦抬起头如是想到,“嗯,学长你现在在教书吗?” 她刚才听见张岭说他当教授当上瘾了,所以猜测他在教书。 28岁的教授,也是事业有成的典范了。 “在A大的应用化学执教。你呢,现在过得怎么样?”翟渐青说,“但我没想到你会做演员。” 翟渐青从一中毕业之后就搬到了A市去,A大前两年的课程排得很满,就连假期都呆在实验室里,挪不出时间回临海。等他有时间了,她已经毕业了。 也不是没有问过有关她的消息,但张岭和黄曲都说她去了S大之后就再也没了联系,再次见到她,她已经是那一年影视圈里的最佳新人了。 荧幕上的她自信大方,谈吐之间尽显温柔。 看着电子屏中的她,翟渐青独自祝她前程似锦,前路再无荆棘。 后来他每一年春天都会回一中一趟,一开始张岭说他良心发现,还知道回来看看,后来就骂他来看他也不带个礼物,说他快30的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对象。 他倒是想找,可是心里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天边星,他想够,却够不到了。 今天能在张岭的办公室见到他的天边星,他看着她的背影,又压抑着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不敢将自己的喜悦露于言表。 他怕吓着她,也不确定她现在是否还记得他,又是否恋爱了。 他怕自己的贸然打扰会让她不悦。 做演员这个问题她回答过好多遍,现在又听他这么问,她依旧不厌其烦,“机缘巧合吧,出道作的导演比较赏识我,我运气也比较好,所以就长久做这一行了。” 她入行有运气的成分,但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引起是不足以支撑她的,还需要她付出比其他人要多百倍的努力。 女演员的生存环境一向要比男演员差,潜规则、被换角、暗箱操作,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不能说她都经历过,但她都看到过,她深谙这一行的不易。想要靠着自己的实力脚踏实地地在这一行走下去,只能比别人付出更多。 这些她自然不会和翟渐青说。 她不喜欢和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苦难与难处,诉苦向来不是她爱做的事。 “你应该很辛苦吧。” 春风拂起两人的衣角,带起两人身上的香气,杜松与茉莉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有一种接吻的错觉。 片场里很多人都会和她说“程老师,辛苦了”,离了工作地之后,就连经纪人都很少和她说“辛苦”。 她一直觉得,自己赚这么多钱,辛苦算什么,这是她应该做的。然而等有这样的一个人情真意切地说“你应该很辛苦吧”,她有种不可名状的感觉。 程嘉迦侧过头,阳光刚好把他们两个的影子缩得很近,粗粗看去,她的影子正在倾身吻他的影子,“还好。学长你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谈过女朋友吗? 她问不出口,等来的却是翟渐青的声音,“嗯?” “没什么。”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修身衬衫,可能是为了上镜的缘故,她比上次翟渐青在电视里的她还要瘦上不少,收腰的长款牛仔裙设计把她的腰身掐得不过盈盈一握。程嘉迦身材本来就好,这样简单的一身搭配把她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 翟渐青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喉结默默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哑然开口,“其实以后你不用喊我学长。” 太生分了。 看到她微张的嘴唇,翟渐青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叫我名字就好。” 程嘉迦愣了愣,声音轻轻的,“翟——渐青?” 她喊他的姓氏时的声音很轻,可以说是几不可闻,唯独喊他名字的时候稍稍抬高了一些音量。 听到她喊他的名字,翟渐青抿嘴笑着说,“嗯,嘉迦。” 025“谈恋爱了?哪家的?多大?还有谁知道? 那天的最后,翟渐青送程嘉迦回了车里,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车门关上的那一刹,程嘉迦紧绷的嘴角松懈了下去,惹得小宣惊呼,“姐,你嘴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她赶紧捂住小宣的嘴,只期望还没走远的翟渐青没听到小宣的话。 程嘉迦在临海没有待几天就回A市了,回A市的那天,翟渐青给她发来了消息: 翟渐青:回A市了吗?补习班附近开了家轻食餐厅,要一起去吗? 程嘉迦想去的,然而综艺节目的录制不等人,只能拒绝了。 迦:刚到A市,有个综艺要录制。 她还是学不来如何抛话题引人,翟渐青看着她发来的消息,低低地一声笑,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敲出一个“好”字发送过去。 这些年向他求爱的女生并不少,其中有他的学生,也有同事,大多数在得到他的拒绝之后,都会说些有关以后做朋友的话。而有的执着的女生则会多次约他出去,他总说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对方便会说“那下次再一起吧,你学校附近也有一家不错的店”之类的话。 他不爱去做对比,但潜意识里突然觉得程嘉迦就是独一无二的,她与其他人就是不一样。 她不会去给出一个宽泛又不确定的答案,只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你抛出的问题,再多的便不会说了。 有时候他会想,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木讷才会让他铭记多年也不肯忘。 《风华正茂的我们》录制前夕,节目组才把几位嘉宾聚在一起熟悉。 节目组制作经费看来非常充足,这次常驻嘉宾不仅请了程嘉迦,还请了去年的金马影帝路修远和新晋小生纪清宇。叁位的综艺报价都在700万——1200万之间。 从常驻嘉宾的重量来看,后面的飞行嘉宾质量也不会差。 程嘉迦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她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听着制作人和嘉宾们的聊天,心中记下一些要点。 她不爱参加这种饭局,但又不可避免。 早年间她在饭局上还会尴尬地扯嘴角笑,现在她能视而不见便当自己是个透明人,别人不喊自己,自己也就不搭话。 李客坐在她旁边微微靠近她,“你倒是说两句啊。” 程嘉迦:“有路修远说话,好像也不需要我接嘴。” 话是这么错没错,路修远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在说话的艺术这件事情上,他比程嘉迦要懂太多了,他完全知道说什么可以哄得制片人高兴。 他们是同一个公司的,路修远既然要做这个笑面佛,她为什么要上赶着抢风头? 更何况这还是她不擅长的事。 “你!”李客咬着牙,“你最好上节目别出什么事。” 《风华》的制片人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制片人林权,说是制片人,其实他也是投资方之一。为节目冠名的果汁饮料就是他家的牌子。 林权像是跟他们都聊够了似的,突然把话题引到了程嘉迦的身上,“咱们程老师是不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综艺?哎哟我们《风华》真是荣幸,能够请得到程老师首次出演真人秀。” 程嘉迦换上标准的笑容,声音清浅,“能够上林制片的节目是我的荣幸,而且林制片又邀请到了这么多老师,我还能趁着这个时候多学习学习,我还要多谢林制片。”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林权,又没落下嘉宾。 公司对这些场面话都是做过培训的,她其实都会说,只是她不想每日每夜都将虚伪的一面展示在外。 一行人又举杯说要干杯预祝节目顺利录制,程嘉迦也只能起身碰杯。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声和碰杯声一同响起,她一边仰头饮酒,一边熟练解锁打开消息。 是翟渐青发来的消息,问她吃饭了没有。 她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臀部将裙子抚得服帖无比,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回着消息。 迦:在参加饭局。 翟渐青:综艺节目的饭局? 迦:嗯。 其实她也怕他会误会她参加饭局可能涉嫌潜规则,毕竟这个圈子里的确存在潜规则的事情,外界对于圈子的印象也与潜规则有关。 她自己没做过潜规则的事,但不想被自己在意了十年的人误会。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又在屏幕上跳跃,手机屏上的字删删减减,还没等她发出,那边就又来了消息。 翟渐青:少喝点,女孩子要注意安全。 她想说好,那边接着发。 翟渐青:有工作人员送你回家吗? 在输入框里的好字被她兀自删去,她在李客的注视下撒谎输入: 迦:我一个人,没有人送我。 “叮——” 消息栏里传来了新消息,程嘉迦退出和翟渐青的对话框,看到了李客的对话框里写着:谈恋爱了?哪家的?多大?还有谁知道? 迦:没谈,圈外的,28岁,小宣见过。 李大客:6,搞暧昧? 迦:…… 程嘉迦不知该如何回复,干脆重新回到翟渐青的对话框,那边问她要地址,说来接她。 她定位在了饭店旁边的公园里,最后又附上了大致结束时间。 迦:[影花公园]我没有这么快结束,大概要九点半才好,如果太麻烦就不要等了。 翟渐青没一会儿便给了回应:我家在那附近,不麻烦,九点半见。 026“虽然这个问题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一 春夜的风比不上冬日的劲风刺骨凛冽,但在夜里依然吹得程嘉迦打起了哆嗦。 她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在冬天穿着露肩礼服参加活动的,大部分的活动场地都在室外,并没有空调与暖气,她却能挨得住这冷。 饭局结束的时间比程嘉迦想象的要早,9点刚过5分就散场了。 这种场合都是各家经纪人领着自家艺人回去,李客目睹了程嘉迦聊天的全程,今天也不会把她送回去了,走的时候只叮嘱她注意安全,别被人拍了。 这几年她只被拍过一次,那就是两年前去西藏旅游的时候在布达拉宫前偶遇路修远被拍。照片被曝后,她和路修远还有了一批cp粉,但在两人工作室发了声明之后,cp粉大多也都散了。 说来也奇怪,她的确不知道路修远也会去西藏。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可能就会选择晚几天再去了。 程嘉迦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夜晚很黑,公园小径的路灯却只开了几盏,她却很喜欢——因为她不需要戴口罩了。 “嘉迦?”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嘉迦给手机锁了屏抬起头。 天色很暗,他穿了件浅色夹克外套,内搭是程嘉迦曾代言过的一个牌子的男装线基础款,黑色的休闲裤将他两条细长的长腿拉得修长又笔直。 “你到好早。”她刚才锁屏的时候注意了一下时间,才9点10分。 “等很久了?”翟渐青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细腿,从身后拿出一件薄衬衫给她的大腿盖上,“刚好车里有一件薄衬衫,你先遮一遮,这个季节衣服穿少了容易感冒。” 程嘉迦结果衬衫,“谢谢,没有等很久,我也才刚结束。” 她摸了几下亚麻衬衫粗糙的布料,最后意犹未尽地把衬衫绑在了自己的腰上。 翟渐青的车停在公园侧门,两人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上了车,翟渐青把后窗和天窗打开,又从储物柜里拿了个瓶子出来。 他逛了逛小瓶子,瓶子里发出药片碰撞的声响,“晕车吗?” 程嘉迦摇摇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后环视了一眼车内。 车内空间很大,内饰豪华,车内也不杂乱,没有奇怪的气味,看得出来他很爱干净,平时也很会保养车。 “你家住哪?”他把车发动,微弱的车内灯光将他的脸氤氲地有些迷离,车窗外是聚成无数光斑的霓虹灯与车灯,繁华的背景与他温润的气质截然不同。 程嘉迦看着有些出神。 “嗯?” “……我住欣府百庭。” “那咱们住很近。” “你不是说你住影花公园附近吗?” 影花公园在城南,欣府百庭在城中,需要跨越两个区,属实不算近。 前方正好是红灯,翟渐青拧开了瓶水递给程嘉迦,“我父母房子买在影花那边,我自己的公寓买在欣府百庭附近。” “哦……” 她暗自感慨翟渐青真是厉害,欣府百庭在市中心,附近的房价不低,她记得前两年的均价在6万左右一平,这两年怕是又涨了些。公寓的房价虽没有住宅的房价高,但也不便宜,作为一名大学教授,能在市中心买上一套公寓,也要花上不少钱。 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这个点的车不算多,翟渐青又走的高架,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停在欣府百庭门口的时候,时间刚过十点。 她作势要解开安全带下车,脑袋顶上却传来了翟渐青的声音。 “嘉迦。” “怎么了?” “虽然这个问题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下。” 程嘉迦没按下卡扣,她收回了自己的动作,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跃出她的嗓子眼。 紧张、期待,许多情绪在这一刻随着她的心跳一起起伏着。 演员的自我修养让她使用着平和的声线回答:“什么?” “你现在单身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程嘉迦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只剩下了一种名为欣喜的情绪。问她这个问题,是他想要追她的意思吗? 她被问过无数次类似的问题,每一次她都可以游刃有余地回答,并且还能用她的答案来回堵住对方的嘴。她不需要任何人关心她的情感状况。 此时翟渐青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在这个半密闭的车里,他听见她的心脏在紧张地跳动,也看见她的耳尖也慢慢攀上了一寸红色。 耳红的程嘉迦伸手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垂,不敢直视他,“嗯,我单身。” 他探身解开她的安全带,炙热的温度带走了夜里的微凉。 温热的鼻息扑打在她的颈侧,“早点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还有工作?” 她这才想起李客说明早四点就要来接她去场地录制,程嘉迦拿起包,故作不经意地问到,“你明天有课吗?” “嗯?我下午在A大有两节课,怎么了?”像他这样的教授一般会在其他学校挂名,有时候需要去其他学校上一些公开课之类的,所以程嘉迦才会问这个问题。 刚才在饭局里,她听见制片人说这次录制会在A大录几期,后续再去西南地区录。 “我下个综艺在你们学校录制来着。” “好,有空我会去看的。” 她不是让他去看的意思……她只是想找些话题聊,让他给自己介绍介绍A大,或者带她在A大校园逛一逛,结果还是找错话题了吗? 送她回来的一路几乎都是翟渐青在说话找话题,问她饭局吃得如何,面对这些事情是不是很累。 她也想找些话题,所以才开口说这些。 没想到她的意思却被误解了。 送完程嘉迦回家,翟渐青驱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没骗程嘉迦,他的确在欣府百庭附近买了套公寓,巧的是这是他去年刚买的房子。 在遇到程嘉迦之前,他没想过有关爱情的事,遇到她之后,其他人在他眼里便与爱情无关。 他一直觉得,能走入婚姻的条件不能只有合适,还需要有爱情。如果之后遇不到程嘉迦,他也没想过结婚一事,所以公寓与住宅对他而言区别不大。 他原本以为他和程嘉迦不会再见了。 毕竟她成为了天边星,他也只是曾经的天之骄子。 今天他给她发消息也是抱着试探的心理的,这次如果被拒绝了,那他下一次再试试。 余星和他说,年轻的小姑娘都喜欢直球,不喜欢拐弯抹角自以为成熟的大叔。 当时他问余星该怎么追人的时候,余星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直问他是要走出程嘉迦这个怪圈了? 他笑着说没有,没有走出。 他们打的不是视频电话,不然余星大概会指着鼻子骂他渣男,没走出前一段感情就要步入下一段。 翟渐青笑吟吟地说:“渣男兄弟一起走,谁也别想逃好吗?” 电话那边就骂:“谁和你是渣男兄弟了?爷是正经人,只是没追上而已。” “没追上你怎么不拒绝其他女孩送你的东西?” 明知道翟渐青看不到他的动作,余星还是掰着指头和他说道,“那是我不拒绝吗?我都拒绝了人家还送,我那桌上都堆成山了我有什么办法。你可别乱说我是渣男,那些东西我都送回去了,我可不像你,心里装着一个不可能的人,还要去追另一个人,啧啧啧,真恶心。” 翟渐青摇晃着方形酒杯里的洋酒,金黄色的酒液挂壁,室内暖色灯光的照耀下焕发着流光溢彩,“我追的是程嘉迦。” 如果说在他们重逢的时候,翟渐青还不能确定程嘉迦对自己是什么感觉,那么今晚在车上,他算是彻底明了了。 她不是个会欲拒还迎的人,如果她对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好感,不会同意他今晚去接她,更不会在他问出“是否单身”这种问题后还会耳红。 这些年他看过不少她的采访和影视剧,有的问题问得她会臊红了脸,但在被问到是否单身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耳红过。 一次的意外也许是偶然,但在程嘉迦身上,两次意外便不可能了。 他十年前认识她的时候,发现她有许多小动作,比如攥着衣角之类的,这都是她在紧张的状态下才会有的动作。 他今天把衬衫递给她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眷恋不舍地摩挲了两下他的衣服,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让他的心中雀跃不已。 她对他是有好感的。 十年前他只想着来日方长,没想到他以为的来日方长险些成了各奔前程的遗憾。 成年人的爱情不会永远暧昧,他要把握的不止是现在,还有以后。 027我在你这栋楼的地下车库等你,车位号A08 四点不到,李客就带着小宣进了程嘉迦的家里把程嘉迦从床上拽了起来。 她平时很自律,约的七点,那她六点一定起了。昨晚她回到家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翟渐青倾身向前帮她解安全带的画面。脑海里浮想联翩,多巴胺似乎在她的体内延迟分泌了,导致她到了凌晨两点才睡。 程嘉迦被小宣拽起坐到客厅里,李客原本站在她面前,见她低着头萎靡不振的模样,立刻就蹲了下来。 “哎哟我的妈呀,你怎么水肿成这样?!小宣你给她弄杯冰美式,水肿成这样今天怎么拍摄?” 程嘉迦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脸,好像是比之前要硬上一点。 泡冰美式这种事,小宣很熟练。 从洗漱到出门,他们也只用了十分钟,一进保姆车,小宣就把冰美式塞到了程嘉迦的手里。 程嘉迦一直不爱拿冰美式来消肿提神,但作为演员,熬夜工作都是常态,遇到第二天赶早班机的时候,很可能一夜没睡,还要在机场里用自己最好的状态去迎接记者们的长枪短炮。 一开始她也不适应黑黢黢的镜头对着自己拍摄,无数的闪光灯直直地照射在她的眼睛里,她有时觉得,她眼睛快要被闪瞎了。但只要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工作,结束之后有不少钱拿,她又觉得不是不能忍受的。 今天说是新综艺的首日拍摄,但也只是拍宣传照,再带嘉宾熟悉一下拍摄场地。 《风华》一共6期,前3期的拍摄场地定在了A大,后3期则会去西南地区录制。原本程嘉迦听说要去西南录制,她还有些抗拒,西南少部分地区地势陡峭,早年间拍电影的时候,程嘉迦摔下山坡过,所以对地势险要的地方都有些畏惧,好在李客和小宣说这是公费旅游,全当去玩,小宣和节目组都会跟着,不会出事,她才稍稍放下些心。 程嘉迦任由咖啡的苦涩在舌苔上蔓延,“没有台本吗?” “着什么急,校园类录制节目还能难倒你?女状元。” “……” 他们抵达A大的时候,其他嘉宾还没到,只有节目组在约定好的教学楼等他们。 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李客想要自带化妆团队进节目组,但被导演拒绝了,说是他们的妆造团队是国内综艺中一流的团队。人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强求,省得给程嘉迦留下个“耍大牌”的名头。 化妆师一边给程嘉迦化着妆,一边夸着程嘉迦皮肤好,说她天生丽质,气质绝人,“程老师,我从小就看你的电视剧长大。” 程嘉迦合着眼,淡淡地问,“你多大了?” “我30岁了。” “我才出道6年。” 刚才热情的化妆师沉默了一下,正准备道歉,程嘉迦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人家化妆师不知轻重,不懂得避讳女演员年龄似的。 “我没恶意,你继续化妆吧。”程嘉迦说,“小宣,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吧。” “好嘞,嘉迦姐。” 虽说是综艺造型,但程嘉迦化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化好。 她没事会去微博上看粉丝留言,虽然微博不是她发的,但评论却都是她回的。 《风华》的名单早就被曝了,她微博下面有部分粉丝在问,她看了没回,涉嫌一些保密条款的东西她还是不能说的。 其实程嘉迦挺喜欢在微博看粉丝留言的,有些粉丝会在她的微博下面耍宝,她看到了就赞一下。 @正经人谁想上班啊:老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 @程嘉迦 回复 @正经人谁想上班啊:什么? @正经人谁想上班啊 回复 @程嘉迦:老婆你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也一定是努力工作的老婆!老婆,当然是我的心在燃烧的味道! 程嘉迦退出这条评论,想要看别的粉丝又有什么留言了,悬浮框又提示她有新的聊天消息。 翟渐青:起了吗? 迦:嗯,在化妆准备拍宣传照。 翟渐青:在A大? 迦:你怎么知道我在? 他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一直到化妆师给程嘉迦修完容打完腮红,上方的正在输入才消失。 对话框里弹出了新的内容。 翟渐青:我看到你的助理了,还以为你听说我们学校附近的早餐店很好吃,所以让你助理来买早饭。 她一下又一下地按着锁屏键,屏幕一黑一闪,想不出该怎么回答翟渐青的话。 那边也不等她的回复,又给她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翟渐青:拍摄完一起吃饭吗? 迦:拍摄结束要晚上了,吃不了早餐。 翟渐青:嗯,骗你的,那家早餐店其实是卖夜包子的。 迦:…… 翟渐青:我今天都在学校,结束了打我电话,接你去吃好吃的。 她为了维持身材,晚上其实不爱吃主食,但也不知是她早上只啃了根玉米喝了杯冰美式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的舌头上一直分泌着馋猫的唾液,只是一个没有吃过的夜包子,就把她的心勾得痒痒的。 她鬼使神差地打下了一个“好”字,默默点了发送。 “路老师,纪老师,早上好。”工作人员朝着进来的两位嘉宾打着招呼。 路修远点点头才坐到化妆台前,纪清宇则是目不斜视地坐在了程嘉迦的旁边。 “程老师来这么早。”纪清宇拨弄着自己的刘海,眼睛也没盯着程嘉迦说话,“都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程嘉迦对这种靠着运气和人设爆了一部剧就晋升一个层级的人没什么好感,然而处于回神状态下的她不再是之前那个有事直说的人了,“没关系,纪老师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纪清宇年纪比她小,程嘉迦喊他纪老师也只是为了礼貌。 路修远清了清嗓子,“嘉迦昨天休息得怎么样?” “我休息得挺好的,谢谢路老师关心。” “都是一个公司的有什么好客气的,清宇你是不是有部新戏要上了?” 程嘉迦对纪清宇的戏没什么兴趣,干脆低头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拍摄宣传照还算顺利,只是中途出了个小插曲。 导演和摄影师原本安排程嘉迦站C位,路修远在左,纪清宇在右。他们叁人中,资历最深的是路修远,他没什么意见,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可偏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纪清宇,说程嘉迦穿个恨天高快一米八了,站他旁边他有压力,非要程嘉迦和路修远换位置。 导演哪一方都不想得罪,只庆幸路修远和程嘉迦都是比较好说话的,这才把路修远和程嘉迦的位置换了一下。 最终的成片则是程嘉迦手肘搭在路修远的肩膀上,纪清宇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往路修远身上倾斜。画面整体看起来以路修远为中心,但视觉中心依然在程嘉迦身上。 程嘉迦越看照片越奇怪,事后又拿去问小宣,小宣说这叫虐恋情深。 程嘉迦:我们叁个都没恋,怎么虐了? 小宣:姐,你上微博只看自己评论的吗? 程嘉迦:偶尔看看喜欢的作者有没有发文章。 小宣:……没关系,姐,反正是有热度的好东西。 程嘉迦慢半拍地回:哦…… 程嘉迦以为下午逛校园的时候会遇到翟渐青,但没想到他们也只是被领着在校园里随便走了几步,学生多的地方工作人员也不敢领他们去。 等到逛完校园,天色也才刚暗下来。 “嘉迦姐,李哥先回去了,待会儿咱直接让司机送咱回家吧。”小宣收拾着东西问。 程嘉迦按下发送键,“嗯?” 小宣以为程嘉迦又发呆没听见,再次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咱让司机先送咱回家,姐。” 程嘉迦晃了晃手机,“有人来接我,你让司机送你回就行。” 她也只是晃了晃手机,没想到那边给她回了消息,小宣定睛一看,“啧,行吧,那我就祝翟教授早日追到你。” 好在化妆间里大家都走了,没听到小宣说的话。 “……他才没有在追我。” “哦,好吧,那我祝你早日追到翟教授。” 程嘉迦重新把屏幕对准自己,聊天框里的置顶回复道:我在你这栋楼的地下车库等你,车位号A0897。 028“我可以追你吗?” A大的地下停车场是专门给教职工用的,现在是A大晚课时间,停车场来往车辆不多,加上灯光较暗,程嘉迦戴着口罩和墨镜能够掩人耳目,躲过些目光追击。 翟渐青坐在驾驶座上,远远就看见了程嘉迦小跑着寻找A0897的车位号。他打了一下双闪,没摁喇叭。 看见双闪灯的信号,程嘉迦上了车。 小跑过后,她的头发有一些凌乱,不过好在不影响她的发型。 她早就把拍摄服装给换下了,现在穿的是自己的私服。虽然天气逐渐转热,但这段时间A市的气温还是在20度上下,所以程嘉迦也没直接换上夏装,而是继续穿着春季衣服。 她身上穿的是品牌方今年送的春季新款,一件杏色贴身针织衫,胸部有品牌独有的花纹设计,这个品牌擅长用简单的设计勾勒女性的线条美,一件极挑身材的普通款衣服被她穿出了定制的感觉。 “冷吗?” “还好,我不是很冷。” 翟渐青依旧是打开天窗透气,再顺手把买的夜包子递给程嘉迦,“买的素包子,知道你要保持身材,就不给你买肉包子了。” 程嘉迦心道他好像永远如此细致周到,转而说了句“谢谢”,低头啃起了包子。 这家店的包子皮很薄,馅料却很丰富,只是这馅儿的汁水太多了,她一个没注意,蔬菜的汁水滴到了她浅咖色的长裙上,留下了深褐色的痕迹。 翟渐青刚把车开出停车场,转头想要问程嘉迦是吃法餐还是日料,结果就看到了她用着手足无措地眼神盯着他看,以及她裙子上的污渍。 他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程嘉迦,“你先擦擦。” “……” 看她不说话,翟渐青又问,“怎么了?” “我没手了,你帮我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上沾了素包子的菜油,另一只手拿着包子,腾不出手来。 翟渐青把车停在路边,拿起那两张纸在她的长裙上擦了几下。她低的位置刚好是在她的大腿根处,翟渐青擦的每一下都是欲望的挑衅。 他没擦两下,“应该是擦不干净了,我先送你回你家换件裙子?” “哦,好。” 和翟渐青呆在一块的好处就是永远不用怕尴尬,也不用担心他说话逾越。因为他永远都能拿捏住分寸,既不会让你觉得他轻浮、又不会让你觉得他过于生疏。 “今天拍摄还顺利吗?”翟渐青说,“我听学生说在学校里看到你们逛校园了,真羡慕他们。” “还好,就是正常的工作推进情况,没什么太大问题。”圈子里的事情不大好讲给翟渐青听,她知道翟渐青不会说出去,但背地里讲人是非也不是她的性格,“不是敷衍你所以才随便回答的。”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会误会你。”然后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路修远和你上同一个节目?” 他依稀记得他之前上网找她的信息的时候,看到过路修远喜欢程嘉迦的八卦消息。 “嗯,你喜欢他的电影?” ……他喜欢潜在危机人的电影干嘛? “还好,就是正常的影迷心态,没有那么喜欢。”翟渐青拿手指掩了掩嘴角,“不是敷衍你的回答。” 听出他在用她的话打趣她的程嘉迦微微偏过头,从翟渐青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腮帮子有一点鼓,“生气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到了,我们从地下车库走吧。” “行。” 翟渐青又把停在欣府百庭门前的车开到了地下车库去。 程嘉迦拉开车门想要下车,翟渐青叫住了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后桌上给她取了件衣服。 “拿外套遮一遮,乖。” 她机械地接过衣服,迟钝地说,“所有人衣服上沾了油污你都这么体贴吗?” “什么?” 后知后觉的程嘉迦遮住自己前面的污渍,下车就跑进了电梯,约莫五分钟后,翟渐青才收到了她的消息。 迦:我很快下来,家里有苏打水,你要喝吗?我给你带下来。 程嘉迦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瓶苏打水,浅咖色的长裙也换成了紧身牛仔裤,大腿一侧做了镂空设计,大半条白皙的大腿都露在了外面。 翟渐青嘀嘀咕咕:“不冷么。” “嗯?” 程嘉迦把两瓶苏打水放在槽口里,给自己寄上安全带。 “嘉迦。” “啊……” “不是每个人衣服上脏了我都会这么关心的。” 刚才上去的时候,程嘉迦就觉得自己的话问得唐突了些。他们也不过是久别重逢,她“贼心不死”,他“过分亲密”,他们之间只是暧昧了一些而已,却没有个名分,她凭什么这么问呢? 他甚至都没有说过要追她。 “哦,我饿了。”她硬巴巴地说,“吃云白吧。” 云白是A市一家私厨,平时只接待熟客。 翟渐青输入了云白的地址导航过去,她想逃避,那就先让她逃避一会儿吧。 不着急,大不了多打两次直球试试。 云白开在市郊,两人在一栋小洋楼面前停下。 洋楼外的护栏不高,刚到程嘉迦的腰部,护栏里种着几颗海棠,嫩绿的枝叶簇拥着粉白的花瓣。地上落了不少海棠花瓣,程嘉迦猜测是风吹落的。散落的海棠花瓣零落成若隐若现的花径,夜风吹起的海棠香气让她有了今日第二次得到喘息的机会。 今天在停车场见到翟渐青时,疲惫的心情稍褪不少,那是她今日的第一次喘息。 服务生从洋房里出来,将两人往里面请,“程小姐,这边请。” “谢谢,还是老位置。” “好的。” A17包厢是云白唯二的双人包厢,复古风格的装修很是漂亮,暖黄的灯光把小房间照得无比温馨。 程嘉迦很久没有带人来云白吃过饭了,之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来。她在脑子里翻着自己的独有日历本,发现自己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带人一起来云白吃过饭了。上一次带人来还是因为那天是小宣的生日,她说她的生日愿望就是吃上一次云白,程嘉迦才会带小宣来云白吃饭。 两人点完菜面对面坐着,翟渐青看着程嘉迦薄薄的肩膀,心里只觉得心疼。 高中的时候她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肩膀也比现在圆润不少,现在她是拥有了网上说的好身材,“直角肩”、“蜜桃臀”,然而翟渐青只觉得她艰辛。 要瘦成上镜好看的模样很难。 他这样想着,眼神也止不住地软化,程嘉迦看着他涟涟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给两人倒了杯柠檬水。 “你经常来云白吗?” “偶尔来,但我不大方便坐大堂,就托人找老板弄了张vip卡。” “嘉迦。” 程嘉迦直觉他有话要说,她顿了顿,继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嗯?” “其实……”他的话被服务生的敲门声以及上菜的节奏打断。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从这个位置往窗外看去,可以看到窗外的海棠花枝摇曳生情,花瓣止不住地往下掉。 春夜凉凉,浸在两个人的心上。 服务生上完菜也就离开了房间,程嘉迦一如既往地逃避心理让她开口,“我们先吃饭吧。”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A大化学系副教授深情地凝望着她,拿着乞求与询问的语气问道:“我可以追你吗?” 029她那时分不清风中的潮湿是源于秋风,还是 在和翟渐青失联后的10年里,程嘉迦有过重逢的幻想。 他们也许会在某个商场里重逢,她会认出他,那时也许她会稍稍鼓起勇气与他聊上几句,至于会不会再有后续,那就要看他们之间虚无缥缈的缘分是否愿意变成实物帮帮他们。 然而这些都是她过去的幻想,在这些画面里,大多都是有关重逢的,她从未幻想过他们会在一起这种可能性,更没有肖想是他先开的口。 翟渐青观察着程嘉迦沉默的表情,心中也没有了底。他那晚去接程嘉迦的时候,一直试探她的反应,去看她对自己的感觉如何。那时他是确定的,他想程嘉迦是喜欢他的。然而她现在的无言却把他的自信打回原形,无人在意的角落,他的皮鞋后跟磨擦着深色木地板,地板被他蹭出了痕迹。 “哦……” 一个单音节的回答把他谷底的心又稍稍拽回了些许,“哦的意思是……” 程嘉迦舔了一下下唇,伸手舀起一勺清汤,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好啊。” 翟渐青的心这才回归原位。 “我第一次追人,如果有逾矩的地方,你提醒我,好吗?”他的语气有商有量,极尽温柔。 “知道了。” 吃过了晚饭,翟渐青就把程嘉迦送回去了,毕竟明天有拍摄,他拉着程嘉迦到处晃也不好。 更何况以程嘉迦的知名程度,两个人今天出去晃,明天就得上热搜。 欣府百庭楼下,程嘉迦坐在翟渐青的车里回复着李客的消息,明天依旧是老时间来接她去A大拍摄。 回完了消息,程嘉迦打开车门想要下车,一只脚刚迈出去,她就听见翟渐青出了声:“嘉迦,明天见。” 程嘉迦收回了脚又关上车门,“我可以知道你要怎么追我吗?” 她还没有被人追过,不知道被追求的人该做些什么。 能言善辩的人一下子失了语。 追求一定是带着神秘与惊喜才值得让人期待,程嘉迦的这一问有点像迫不及待地揭开朦胧面纱,得到面纱里面的终极大奖。 “不可以说吗?”她挠了挠头,“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他们从云白吃完饭出来,身上带了海棠花清香湿润的香气,这一股香气在车内回荡,散走了些许沉默。 良久,翟渐青掰过程嘉迦的肩膀,他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瘦薄的圆肩。程嘉迦的两边有些许碎发扎不进皮筋里,然而正是这些肆意的碎发让翟渐青觉得她离自己还不算太远,和高中时期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你需要做的只有尽情接收我的追求讯号,以及在我逾越的时候喊停。” “就是这样?不需要我做些别的吗?” “如果你动心了,恰好你又喜欢我追求的方式,那你可以早点答应我的追求。” 《风华》的第一期设置了叁个环节,访谈、游戏与交流。 访谈主要是为了向大家介绍为什么会同意接这个综艺,以及对于自己的学生时代有什么想要说的。 程嘉迦是第二个录制的。 节目组的场景布置很用心,访谈的场景不是在演播室里搬个沙发就完事儿了,而是将演播厅改造成了教室,主持人以嘉宾同学的身份进行访问。 他们叁个嘉宾都换上了自己高中时代的校服,程嘉迦的校服是自带的,毕业以后她一直没扔,李云华好几次都说要扔掉,她都没同意,没想到毕业之后却用上了。 《风华》的主持人也是某电视台的当家花旦沉淮安,她和程嘉迦在一次颁奖典礼上有过一面之缘,沉淮安一直想要给程嘉迦做一次访谈,台里的节目没请到,最后在网综里相遇。 “嘉迦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沉淮安长着一张明艳大气的脸,和程嘉迦的清冷气质不同,她妖冶的五官像张扬的玫瑰花,在演播厅里大放异彩。 “好久不见,之前在颁奖典礼遇到你的时候就想和你留个联系方式,结果那天人实在太多,后台没有找到你。”客套的话她会说,程嘉迦也没撒谎,她当时的确是想要沉淮安的联系方式,因为她挺喜欢沉淮安主持的天气预报的。 “那我们今天可得加个联系方式。”沉淮安说,“咱可不能再聊了,导演瞪着我呢。” 程嘉迦捂着嘴笑了一下,心知沉淮安这是在给后期找梗。 “其实我们都知道嘉迦是当年的省状元,之前节目名单公布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也有网友问你是不是来用智商碾压其他嘉宾的。所以我挺好奇嘉迦是怎么想到来参加《风华》的呢?” 实话是她刚结束完一部剧的拍摄,需要有一段休息期给她放松身心,然而公司不会让她两叁个月都不干活,所以给她接了个来钱快的综艺。 但是这些话都是不能说的。 粉丝想看的真实不是自己的偶像朝自己炫耀钱多的工作,而是明星私底下的性格究竟有多贴合明星的人设。 “《风华》的类型我很喜欢,慢节奏的成长向综艺,这也是我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综艺类型,对我来说算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我一直觉得成长不是一个瞬间就能顿悟的事情,而是一点点小事的累积才会造成的,有点像高中课本里说的量变引起质变。”程嘉迦道,“加上我刚结束的拍摄是一部动作剧,整体节奏较快,我也需要一个松弛舒缓的缓冲期让我重回自己的节奏。” “听到嘉迦说起了高中文科知识,我才想起来嘉迦是学文科的,不过我听说嘉迦的理科成绩更好一点,当时为什么想要学文科呢?” 从她想要学文科开始,就有许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多数时候是质问,是不理解,这样心平气和的询问是少数。在她的记忆中,只有翟渐青这样平淡地对她说过话。 “只是比一般学生要好一点而已。”她不否认自己的理科成绩的确好,“选文科的时候,我有位学长和我说过,喜欢很重要,面对不喜欢的公式和数值,我也许会觉得无聊,也会觉得乏味,久而久之人就会在这种无趣里迷失了自我,忘记了学习的本质并不只是为了求学,而是为了更深层次地探索。我喜欢文科,喜欢历史的厚重感,也喜欢文字里的美学,虽然选择理科后可选专业会更多,但对于我来说,热爱是我第一想要追求的东西。” 时过经年,她再次重述翟渐青的话,记忆再次跳跃回那个深秋的傍晚,徐徐的晚风带着润泽的气息,她那时分不清风中的潮湿是源于秋风,还是说话的人。 沉淮安接话又夸了她几句,按照台本将剩下的问题一一问完,程嘉迦也一一作答。 节目原定访谈时长在10分钟左右,但他们录制至少录制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是重复的补妆和拍摄角度的确定。 综艺虽然不像拍戏那样需要一场戏演上几十遍,但有几个画面还是需要重复录制。 等程嘉迦的拍摄结束,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小宣给她带了轻食,又和她对接下午的拍摄流程。糙米饭的口感很硬,程嘉迦吃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下午改流程了?” “节目组说游戏场地还没搭建好,所以下午先拍交流环节。” 这次节目的交流环节主要是让他们叁位嘉宾去体验大学的学习生活,要和学生们一起上课。说实话,这个环节对于路修远和程嘉迦来说有些多余,他们两个都是正统大学毕业的,只有纪清宇高中毕业就出道了,所以他们之中只有纪清宇没有体验过大学生活。 她问要上什么课,小宣说好像是抽签决定的,但不会是很难的课。 程嘉迦这才放下心来。 放在桌上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她打开软件,翟渐青给她发来了消息。 翟渐青:在拍摄吗? 迦:刚拍摄结束,现在在休息。 翟渐青:好,晚上几点拍摄结束?我来接你? 她估摸了一下时间,等路修远拍摄完估计要四点多了,他们只可能上大学的选修晚课。 迦:会很晚,估计要九点多了,你先回家吧。 那边却给她回了条语音消息,她默默拿出耳机戴上,点开语音条播放,柔和低沉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耐不住他的声音先天条件好,依然好听。 她听见耳机里的声音说:好巧,我也要九点多才下班,晚上见,嘉迦。 030“如果是有关追求的分数,我希望我能够满 “吃饭了吗程老师?” 程嘉迦又和翟渐青发了几条消息,路修远刚做完半场访谈,现在是他的中场休息时间。 小宣在心里默默感慨影帝待遇就是好,拍摄还能有中场休息,她的嘉迦姐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待遇。 程嘉迦放下手机,礼貌回应,“吃过了,路老师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她总是真的不能应了程老师这个称呼的。 路修远今年35岁了,管她喊程老师的事情如果传了出去,说不定对她会有什么影响。 往小了说是她不自量力还敢应声,往大了说是她耍大牌。 她知道圈子里面黑红也是红,但她不想走这条路。 路修远是聪明人,了然了她的想法,“拍摄结束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么?我的助理和团队都很喜欢你。” 程嘉迦没什么犹豫地说,“以后有机会再聚吧,路老师。我今晚有事,怕是去不了你们的聚餐,抱歉。” 路修远被拒绝后脸上没有尬色,依然是一副儒雅的如沐春风的笑,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娱乐圈里少数的表里如一的男艺人。 “好,有机会再聚。”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平淡地说道,“不过如果你拍摄结束要离开的话,最好从东门离开。” 东门是A大的侧门,一般没什么人走。 程嘉迦虽然疑惑,但嘴巴上还是道了谢,“谢谢路老师。” 化妆间的门被关上,小宣八卦的目光立刻出现,“嘉迦姐,你和路老师很熟吗?他怎么约你吃饭?” 程嘉迦给自己卸下耳环,慢悠悠地说道,“不熟,可能是他的团队想要找我们合作吧,李客忙着带他的新艺人没约上?” 李客又带起了新艺人,她和公司的合约还有一年就到期了,前段时间公司找她谈过续约的事情,被她拒绝了。 现在的公司待她不薄,只是在接戏上选择余地不多。她演戏也演了好几年了,却一直没遇到过自己非常中意的剧本,两年前她遇到过,不过当时那个角色被人要走了,没有她的份。她想要离开公司只是因为想多一些剧本选择权。 李客估计也是这几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所以他又开始物色起新艺人了。 八卦没得到满足,小宣只能默默打开手机游戏和队友奋战。程嘉迦不管她这些,也就随她去了。 路修远的访谈结束刚好是下午四点半,中途纪清宇闯进程嘉迦的化妆间想要和她吐槽路修远磨磨叽叽,访谈速度太慢,结果被她的面无表情挡了回去。 她一开始觉得纪清宇只是恃宠而骄,现在则是觉得他像个蠢货。 程嘉迦很少拿蠢货一词来评判别人,但节目还在录制,纪清宇就跑到她化妆室来和她吐槽她的同司艺人,且这人还是去年的影帝,圈内地位不容小觑。程嘉迦看到他那对横眉,只觉得好笑。 真的不知道他在这个圈子里是怎么混到两年时间的。 也许是因为她的冷漠,所以抽签的时候程嘉迦也被纪清宇甩了脸色。 倒霉的是她和纪清宇抽到了同一节晚课——仪器分析。 然而这并不会让程嘉迦觉得不悦,因为她在纸条上看到了惊喜。 这门课程的括号里写着:“主讲人:翟渐青”。 原来他说的晚上见,是在课堂上见的意思。 晚课在6点开始,他们还要提前去教室打点,找好位置,这位置不能影响学生的正常上课,也不能让嘉宾们被学生遮住。 位置的确定耗费了不少时间,最后他们决定让程嘉迦和纪清宇坐在第叁排,摄像机一台在后面拍摄,一排架在讲台边上,其他学生坐在右侧,少数较高的学生坐在左侧,这样视野不会被挡到。 程嘉迦一直以为翟渐青这样长相的教授,来上课的人应该会很多,没想到这门课也不过二十来个人。 教室的座位坐不满,导演觉得画面不好看,又花钱喊了几个学生充当群众演员。 不知道翟渐青是否特意打扮过,程嘉迦坐在位置上,看着讲台上的翟渐青,只觉得他好像永远意气风发,好像没有怯懦的时候。 他今天穿得不像个教授,反而像盛装出席的新郎一般穿了套西装,他穿的是休闲款,不能算得上极其正式,但穿在他身上却有一股别样的郑重。 “今天就不点名了,下课把笔记交上来就算是签到了,新来的两位同学也要交。”翟渐青敲了敲黑板,“把书翻到32页。” 上课这事离她太过遥远,尤其是化学课。她以前虽然喜欢文科,但对于化学式不讨厌的,尤其现在化学课还是翟渐青在给她讲课,她只觉得有无限的满足。 翟渐青的讲课风格很是轻松,仪器分析课被他讲得生动活泼。她注意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学生,发现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注意力全在他讲出的知识点上。 纪清宇拿手肘推了推她,“啧,程老师你怎么在发呆。” “你应该戴麦克风了吧?”程嘉迦边记笔记边问。 “戴了啊。” “哦,导演听得到我们在说话。” “怕什么,又不会把这段播出去,迦老师笔记借我抄一下。” 纪清宇说着就去拽她的笔记,她刚写完一个字,本子被他一拽,纸张也顺势被划破。 翟渐青早就注意到了纪清宇在找程嘉迦说话,他背对着他们,伸手在黑板上写着知识点,“不想上课可以换一节课去上,不要影响到其他认真上课的同学。” 纪清宇还没有反应过来说的是他,还要拽程嘉迦的笔记,翟渐青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转过身,粉笔头精准地砸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桌子中间。 “看来纪同学很喜欢帮同学记笔记,那你就帮程同学的笔记也记了吧。” 翟渐青是素人,纪清宇是艺人。 艺人就算再生气,如果要和素人计较,那就是仗势欺人了。 所以纪清宇虽然生气,可他不能说些什么,只能嚅嗫地说:“知道了,教授。” 一节课刚过,他们还需要上一节课,趁着课间休息,程嘉迦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给翟渐青发着消息。 迦:谢谢翟教授。 翟渐青:程同学好像上课还要跟同桌打打闹闹,有点不认真,我得扣掉你的平时表现分。 程嘉迦赌气地回:我也可以扣你的吗? 翟渐青:如果是有关追求的分数,我希望我能够满分毕业。 不过片刻,消息框里的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消息。 迦:已经扣掉-1分了。 翟渐青:因为我想追到你。 031“这些年我只喜欢过你。” 后半场的录制还算顺利,程嘉迦把后面一小时的一帆风顺归功于翟渐青扔出的粉笔头。 那截粉笔头砸的不是课桌,而是纪清宇的那颗玻璃心。 “今天晚课就上到这里,大家记得把课堂笔记交一下。化学系的同学我们明天见。”翟渐青收好了课本,又补了一句,“两位新同学也记得交一下课堂笔记。” 摄像拉近镜头捕捉程嘉迦和纪清宇的反应,程嘉迦俨然一副乖乖女好学生的表情,她乖巧的点点头,看向教授时的眼睛柔柔的,纪清宇则是耷拉着一张脸,面前的笔记空空如也。摄像特意放大了两个人的笔记镜头做对比。 导演看着监视器,心想程嘉迦和纪清宇的节目效果还不错,学霸和学渣的上课对比应该有不错的观赏性,加上纪清宇刚才一直找程嘉迦说话,也已经能想象到节目播出后的热度了。 程嘉迦的笔记记得很完整,几乎把翟渐青上课说的知识点全给记了下来。 笔记本上写着她的名字,她还是写得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翟渐青接过程嘉迦手里的笔记本,趁着摄像正在拍他特写的功夫悄咪咪地挠了一下程嘉迦的手背。 程嘉迦被这么一摸,也被惊了一下,不过她还深知现在是在录制节目,瞳孔中的恐慌转瞬即逝,她不敢扭头看摄像是否在拍,只能通过后面的人体温度来感知身后是否有人。 之前翟渐青说要追她,她没有实感,只觉得两人还是如保持着朋友关系一般,偶尔出来吃个饭,他来接她回家。直至方才他在镜头之外出现的偷摸动作,她才有一种原来他真的在撩拨她的感觉。 收工后拍摄组也没直接走,程嘉迦在上课前安排好了小宣给工作人员和学生买了些宵夜,又送了些自己的签名照,最后道完谢才离开。 打点好后续工作已经十点多了,她的手机里充斥了不少工作消息,置顶上还有翟渐青的新消息。 她先处理完工作消息才回复翟渐青。 翟渐青:我还在上次的车位等你。 程嘉迦回了个好,戴上口罩熟门熟路地往车位走。 车库里的车比上次少了许多,她远远就看到了翟渐青的车。 “怎么没有拿宵夜就走?” 她还特地准备了临海的特色菜。 “跟学生抢吃的不太合适,还是单独吃吧。”翟渐青说道,“饿吗?” 程嘉迦摇头,“不饿。” “那带你去散散步?” “影花公园?” “那里人太多了,带你去市郊吧。” 影花公园附近有不少酒吧,这会儿正是人流高峰期,他不想让程嘉迦被拍。 程嘉迦点头说好,声音很是乖巧,没有一丝抗拒。 翟渐青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今天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活力无限,被他这么一揉,头顶上乱了不少,不过好在她长得好看,发型就算是乱的,也是好看的。 他们依旧没有开车窗,程嘉迦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和化作光线的霓虹,忍不住开口,“我开个窗户吧,现在应该没事。”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语气里带着些撒娇。 翟渐青放下一半的车窗,说道,“开窗就开窗,怎么还撒娇?” “……没有啊,我没有撒娇。” “好吧,你没有。” 他也不多说,见好就收。 翟渐青带她去的是市郊的飞鸿路,这里属于老城区,住在这的大多都是老年人,这个时间他们大多数都睡了,所以不用担心程嘉迦会被认出来。 飞鸿路很早的时候是作为连接市郊与市区的中转街道而存在的,但后来城区改造,年轻人们都搬到了市区去,老城区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这儿人少又清净,只有少数爱郊游散步的人喜欢来这。 虽说是市郊,但这边并不昏暗,路灯打得很亮,灯光下偶有飞虫飞舞。 程嘉迦刚一下车就打了个哆嗦,虽说天气逐渐转暖,但十点多的晚上还有些冷,她搓了搓自己的双手,自然地问,“你车上还有外套吗?” 翟渐青却说:“没有了。” 程嘉迦只好作罢,然而下一秒他脱下了他的外套,休闲款的西装夹着他的温度一起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不冷吗?” “我在追你。” “所以呢?” 翟渐青倾身向前,炽热的目光看着程嘉迦扑闪又紧张的睫毛,“所以我得献殷勤啊,嘉迦。” 她不说话,他又说,“我这样有加分吗?” “有吧,刚好及格,60分。”程嘉迦觉得自己一定是受了他衣服上的杜松味的蛊惑,不然她才不会说出他的分数。 翟渐青满意地点头,“看来距离我满分毕业也不远了。” 他们走在澄黄的路灯下,马路上没有别的车辆经过,地上亦没有落叶,然而程嘉迦依然觉得现在不是暮春,而是深秋。 十年前他们也是如此并肩散步,那时地上有飘零的落叶,她有着隐秘心事,如今他们依然并肩而行,只是她的心事仿佛调换了一般,她成了那个被爱的人。 “你怎么没有和我说你也会参与拍摄?” 她倒不是质问,只是有些好奇。 “系里临时通知的,是不是很巧?” 程嘉迦撇了撇嘴,“我才不信。” 这种综艺拍摄都是提前定好素人嘉宾的,怎么可能是临时通知。 “就知道骗不过你。”翟渐青走在她的左侧,一手插着兜,“还想说我们有缘分。这是命中注定要在工作里有交集。” 缘分,她在心底里默念这个词,思绪不由得回到了那一年的大年初一。那时她站在佛殿之前,看人来人往,看香火缭绕,相信他们之间是有缘分的,只是她不知缘分是深还是浅。 如今看来他们的缘分不浅。 这时她忽的想起了她在佛殿前叩首所求,她说,她希望她和翟渐青都能得偿所愿。 白驹过隙,许多年过去,这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那日他许的应该是有关成绩的愿望,后来他上了A大,她的愿望也就实现了一半。 她也希望自己能得偿所愿,这剩下的一半好像全看她愿不愿意。 “你什么时候知道要录节目的?” “就是前两天吧,另一个教授生病了,所以录制班级改成我的班了。” “哦……你讲课还挺有意思的。” 这倒不是程嘉迦吹捧翟渐青,或者是心里对他有滤镜,她后来虽然没学理科,但深知能把理科知识点讲得既通透又有趣是很难的。 “那你以后可以过来旁听指导指导我,省状元。” “我还是不班门弄斧了,好久没念书了。”程嘉迦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空中有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嘈杂的声音盖过了她后面说的话,“你这些年有喜欢过人吗?” 她不介意她是否是他的初恋,她只是好奇他过去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孩,以及他过去的感情生活是如何的。 空缺的九年光阴,她无从了解,只能靠着彼此的陈述来解答。 飞机驶过,同时夜风吹起了她的裙摆,披在她肩上的西装摇摇欲坠,翟渐青扶住乌黑色的外套,衣服被他稳稳地按在她的肩上。 “这些年,我只喜欢过你。” 032“所以你是要请我上去喝杯水吗?” 很难说清程嘉迦听到翟渐青忽如其来的表白是什么感觉。 她没有欣喜过度,只是大脑忽然断了一根弦,耳边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和夜风的轻吟。 什么叫这些年只喜欢过她一个人呢? 她不敢深想,只能怔愣地看着他真切的眼神发呆。 然而翟渐青好像觉得他刚才说的话还不够重磅,他又接着说,“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自然不是说的他们在上个月的那一面,他们不是初次相遇,而是久别重逢。 “……” 程嘉迦说不出多余的话,这些年她在演技上的游刃有余也抵不过自己最真实的反应。她沉默地低头,眼前是他锃亮的皮鞋,可能是刚才的风吹起了尘埃,所以他的皮鞋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好了,送你回去吧,明天是不是还有录制?” “……嗯。” 他们往回走,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翟渐青的车前。 程嘉迦握着车把手,冰凉的质感却让她不舍得松开她的手,“不需要我答复你吗?” 半个身子钻进车里的翟渐青从车里出来,翟渐青一只手肘撑在车顶,他很高,即使是这个姿势也遮不住他的半张脸,“答复什么?” 程嘉迦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一见钟情”这四个字。 翟渐青低笑了一声,“不用给我答复,我还在朝着满分努力呢。”接着他又弯了弯眼睛,“不过如果你着急给我答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许久没见,程嘉迦总觉得翟渐青性格有些变了。 比如从前,他和她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拉长尾音,给她一种调情的感觉,但是现在他会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然后等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再说上一句“不逗你了”。 程嘉迦拉开车门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说,“那你再追一段时间吧。” “行,听你的,你说再追一段时间就再追一段时间。” 翟渐青依然是把程嘉迦送到欣府百庭的地下停车场,他们道了别,这次没说明天见。 程嘉迦回家刚换上拖鞋,想要把外套脱下,才发现身上的外套还是翟渐青的。她没开灯,屋子里很黑,手机适时亮起,发出荧光蓝的亮光。 翟渐青:你住几楼来着? 迦:22楼。 翟渐青:朝南的? 迦:嗯,怎么? 过了两分钟,翟渐青才回道:来阳台。 程嘉迦踢踏着拖鞋往阳台跑,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翟渐青站在他的车前正朝她挥手。 欣府百庭的南面楼下是一条人工河,他就站在人工河的对岸,身后是繁华夜景。 她住得实在是太高了,只能看到翟渐青好像从口袋里摸了什么东西,然后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接起电话,那边听起来心情尚好,她似乎隔着这条人工河也能看清他的笑眼。 “你好傻啊。” “嗯?还好吧?” “夜里风大,我把外套给你送下来吧。” 程嘉迦说着就想转身,电话那头喊住了她,“别拿了,我就看看你。” “我在22楼,你又隔那么远,这能看得清吗?” 人工河里倒映着无数灯火,她问出这话时还不觉得奇怪,直到她听见翟渐青低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她才方觉不对劲。 他说,“看不清啊,所以你是要请我上去喝杯水吗?” 他是理所应当的语气,就好像问她夜宵想吃什么似的,没有异样。 一直到程嘉迦云里雾里地给翟渐青开了门,她才有了实感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想一定是今夜的风声太大,把她的那句“家里有温水”给吹进了两个人的耳膜里,不然她说的那么轻,他又怎么会听见? 进门就是玄关,她从鞋柜里拿出李客的拖鞋,忽然问道,“你应该没有洁癖吧?” 翟渐青挑了挑眉,“男士拖鞋?” 她弯腰把拖鞋放下,轻薄的居家服贴在她的背上,她现在只有九十斤了,背脊骨骼明显,尤其是在居家服的妥帖覆盖下,她的骨骼变得尤为清晰。 “我经纪人的拖鞋,家里没有别的男士拖鞋了。”程嘉迦指了指鞋柜里的粉色拖鞋,“或者你穿小宣的?” 翟渐青从容地套上拖鞋,坐在了沙发上。 家里的确有温水,不过不多了,只够一个人的量,所以程嘉迦倒了一杯温水,一杯冰水。 她把温水递给翟渐青,他却伸手握住了另一杯冰水,连带着她的右手也被他温热的手掌包裹。 冰水的杯壁结了层水珠,翟渐青体热,没一会儿就把那层水珠捂暖了。 “你喝温的吧。” 一些不可置否的语气从他的嘴里吐出。 “你刚才不是说——” 要喝冰的么。 翟渐青笑说,“我可没说,我只是说想喝杯水而已。” 程嘉迦自知自己说不过他,便转了口,“你先松手,不然你喝不了冰水。” 她心跳的频率有些像那个运动会的下午,他俯身为她关窗,她听着自己的心跳,暗自紧张,暗自心动。 客厅里只开了几盏射灯,灯光打在墙上,交迭出了层层山峦。 她的心情就像山岭之中的曲折小路,未见尽头时新奇又恐惧,看到一点尽头又平静上不少。 她只觉得自己手上受了一阵力,接着她就被他带到了身前,冰水洒了叁分之一,翟渐青微微低头,玻璃杯里剩下的冰水被他尽数喝完。 程嘉迦看他细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映出了一道影子,他喝得很专注。他们的动作在第叁视角看来,像极了她喂他水喝。 刚喝过水的唇瓣被浸得发亮,翟渐青的唇瓣上还泛着水光,程嘉迦心里想,怎么那么像被亲过的嘴唇。 他放开她的手,把杯子从她手里拿出,“发什么呆呢,喝水。” “哦。” 033他往前迈了一步,熟悉的气息朝她逼近了一 两人重逢后的见面几乎都是单独相处,大部分时间是在车里,少数几种情况是在散步,像这样在家里共处的时光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这些年有不少人追她,也有在追求她时对她做过不少逾越举动的男演员,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冷着脸拒绝,几乎没有脸红的时候。然而现在她咕嘟咕嘟地喝完玻璃杯里的水,脸上却有些火辣辣。 “行啦,我走啦。”翟渐青眼睛亮亮的,喝完水后异常满足。 程嘉迦:“嗯?不坐一会儿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程嘉迦这么一说,他往前迈了一步,熟悉的气息朝她逼近了一寸,“你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她太放心他了,丝毫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嘉迦才想起,她不是十六岁了,而他也已经年近叁十。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一些一触即燃的事情在他们这个年龄段很是常见。 圈子里多的是露水情缘,不是她自视清高不与他人为伍,而是她无法与没有感情的人上床。 她一向觉得,性爱这种事只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做。 当这件事的主角换成翟渐青,她忽然就觉得露水情缘这事便能理解了。喜欢一个人,哪怕只是占有一瞬,也是好的。 他逆着光在她面前,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窥探不出他的心情如何,但听他的语气又没有急切的意思,于是她浅浅地开口,“你会做什么吗?” 刚才还坐着的翟渐青突然站了起来,下一秒,程嘉迦只觉得有一阵杜松味的风掠过,在那之后便是她的肩膀上传来了重量。 翟渐青把头放在她的肩上,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锁骨,微凉的双唇擦过她锁骨的凹陷处,引起了她一阵颤栗。 翟渐青环着她的细腰,如他所想,她的确脊骨明显,后腰的肉紧密地贴在她的骨骼上。脊骨凸起的部分硌得他的手有些疼。 “会。” “……”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抱一个吧。” 过了许久,他才松开她。 “我回去了,太晚了,你收拾一下睡觉吧,明天还有拍摄。”他拿起刚才披在程嘉迦身上的外套,犹豫了一秒又放下,“外套我就不带走了,早点睡。” 程嘉迦还眷恋着他的温度,衣服上还有他的体温,“好,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我知道了。” 等翟渐青走了,屋子里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程嘉迦回房拿了换洗衣服去洗了个澡,她洗澡出来,翟渐青刚好给她发了平安到家的短信,又和她说明天见。 程嘉迦想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回复道:明天要拍摄游戏环节,可能要拍摄一天,可能见不到了。 翟渐青发了语音条过来。 “那就等你有空了再见。” 第二天拍摄行程果然很满,程嘉迦从早忙到晚,一直在补录有关纪清宇的镜头。导演说纪清宇的反应要多拍两组镜头,刚好那几组镜头里面都是和程嘉迦的合作游戏,所以她必须要一起补。 程嘉迦不介意补拍,但纪清宇明显是故意做些需要特写的反应,想让她一起耗时间。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相处,可也耐不住补一中午的镜头。 路修远发现了纪清宇的意图,转身找了导演,不知道他们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补拍一事就此结束,程嘉迦的搭档也换成了路修远。 既然搭档换了,一些游戏剧本也需要修改,导演又喊了跟组编剧临时商量改剧本的事。 程嘉迦和路修远坐在折迭椅上等候导演和编剧的新消息,路修远有一副老年人做派,在片场不喜欢喝美式,更喜欢喝自己泡的茶叶,跟他一起共事过的工作人员都喝过他泡的茶。 他泡了杯普洱,红棕色的茶汤透亮,程嘉迦接过说了声谢谢,这句谢谢也是感谢他在片场给她解决补拍的事情。 “不用说谢,晚上跟我们吃顿饭吧。”他不看着程嘉迦的眼睛,语速很慢,口条清晰。 “我们?”程嘉迦疑惑地问。 路修远说道:“我和我工作室的人,晚点让我助理给小宣发消息。” 程嘉迦点了头,说好。 路修远是在两年前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的,虽说他还签在奇风传媒,但奇风给了他足够的自主权,程嘉迦很早就听说他的合约要到期了,但没听说他和奇风有过矛盾,所以一直以为他会跟奇风续约,但从路修远两次找她的情形来看,他是想和平解约后自己单干了。 程嘉迦不续约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虽说现在还没有人直接找上她,但她觉得应该是被李客和奇风那边拦下了,好榨干她最后的价值。 想到这,她也没有怨恨奇风,只感慨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不会放过一丝一寸的利益。 太阳落山的时候拍摄刚结束,小宣给她发来了见面地点,就在欣府百庭附近。 程嘉迦补了个妆才驱车前往,这回她没带小宣。 不是她防着小宣,而是她得先确定路修远他们的意图是什么,更何况小宣说不定想要在奇风继续呆着,所以她就没喊。 路修远说是和工作室的人吃饭,她以为他会喊上所有人,结果一共也就叁个,看来是他工作室的核心。 程嘉迦坐在路修远的对面,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然是那副优雅文人的模样。 “程老师,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修远可能没有和您说为什么要约您吃这一顿饭,不过您是聪明人,大概也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了。”说话的是路修远的经纪人秦所思。 程嘉迦不紧不慢地说:“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可我的合约还有一年。” 现在联系她想要签她虽然不算早,但这和奇风作对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您不需要担心,如果您愿意松口,我们这边可以支付您的违约金。” 天上不会掉馅饼,程嘉迦眉毛一挑,“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按照奇风的行事风格,至少四千万。 非亲非故,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支付这千万的违约金? 路修远双手交迭,俨然一副万事万物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我听说过你不和奇风续约的原因,你现在在奇风接戏没有什么选择权,但签到我的工作室,我们会给你最大的选择权。” “分成呢?” “四六,你四,我们六。” 她现在是叁七分成,她叁,奇风七。 “经纪人是?” “如果你签过来,秦姐会带你。” 秦所思的人脉比李客要广得多,如果说李客现在给她觉得资源是S级,那秦所思可以给她弄到S+的资源。这的确让她很心动。 “死合同?签几年?” 路修远往后一靠,“十年。” “路老师,我跟奇风也才签五年。” 她也不是一出道就签了奇风的,一开始单打独斗了两年,后面经人推荐,才签到奇风旗下。 “现在签你是最有性价比的时候。” 路修远注意程嘉迦有两年了,这个女演员有天赋,还愿意努力,从她在各大奖项中的提名次数能看得出来,她有实力,缺的就是一部适合她的戏。 他的工作室缺一个实力派女演员,演技与她持平的大多都已经拿过奖或者是挖不动的,和她年纪相仿的大多演技不如她,所以他才说现在签她是最有性价比的时候。至于违约金,那不算事,签到他的工作室,不会缺资源,他相信不出一年就能赚回来。 这样直接找上门的撬墙角她没遇到过,但她在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该有的推拉不会少,“路老师,秦老师,我还不想和奇风闹得太难看,毕竟奇风对我不错,我能再考虑考虑吗?” 路修远一摊手:“当然,静候佳音。” 秦所思补充道:“程老师,我们是有诚意的,不过我不希望您让我们等太久。” “《风华》录制到第四期的时候,我应该就能给出答复了。” 录制到第四期,李客就会给她下一个通告了,她得看看李客给她的是什么工作。 如果是拿她带新人,她也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公事谈到这,他们又谈起了圈内八卦,最后话题又回到了路修远和程嘉迦两人曾经的绯闻上。 “我要是不知道远哥那会儿谈着恋爱,看你们两个那张偷拍图,我也觉得你俩谈了。” “你别说,那照片拍得还行,那狗仔审美还挺好的。” “说起来远哥那段恋爱分手了后都没谈过了。” 她对圈内八卦没什么兴趣,路修远又是她前辈,公然当着正主的面八卦他,她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路修远那时有女友。 秦所思忽然问道:“程老师现在有谈吗?” 程嘉迦正夹着一个山药卷,这会儿突然被喊了一下,脑子里猛然闪过了翟渐青昨晚埋在她肩上的画面。 秦所思看她犹豫了,便说,“看来是在谈了。”她说完又有些好笑地看着路修远,这个笑容里有嘲弄他的意思。 “还是麻烦大家保密了。”程嘉迦有些抱歉地开口,虽然她和翟渐青不算在谈,但她却觉得这是早晚的事。 现在说没谈,到时怕是又要改口,不如直接应了。 秦所思:“圈内的?” 程嘉迦:“不是,他是圈外的,我们想低调点。” 路修远:“还是第一次听说程老师谈恋爱了。” “嗯,我不太喜欢和媒体提这些。” 他们从饭店出来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程嘉迦的车停在不远处。 “路老师,秦老师,我就先走了,明天拍摄现场见。” “行,你开车过来的?” “嗯,就在那。”程嘉迦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mini。 她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反应,路修远大喊一声“小心”,然后将她护进了自己的怀里。 是一辆电动车从人行道上驶过,看到人行道上有人也没有减速提醒,直直地撞了上来,还好路修远反应快护住了她。 在程嘉迦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只是心跳猛地加速了一下,等她看到飞驰而过的电动车行远,她才惊魂未定。 她轻轻地推开路修远,“谢谢路老师。” “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吓到了?”路修远关心地问她。 “我没事,路老师您不用担心。” 的确不是大事,她拍戏时威亚没控制好,险些送了她半条命,她也没事,很多次她都感慨自己福大命大,这次也不例外。 程嘉迦远远地给车开了锁,走近车子四处环视时,眼睛猝不及防地被翟渐青锁定。 刚才险些被撞她觉得不是大事,现在看着翟渐青盯着她看,她却手脚麻木了。 034他早就满分毕业了,在他们再遇的时候,也 翟渐青今天回家的时候才发现早上出门没扔垃圾,干脆又打扫了一遍家里整理出了两大袋垃圾一起倒。 今天的确如程嘉迦所说,她拍摄了一天,两人没见到面。他心里并不觉得可惜,也只是一天没有见到面而已,在这之前他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与她相见,他也熬了过来。 倒完垃圾回来,他的视线被一声“小心”所吸引,出声的人他知道的,是去年的新科影帝路修远。而他怀里的人他甚至不需仔细辨别,他仅从一个被风衣裹住大半个身体的侧面就可知道,她是程嘉迦。 说心里不吃味是假的。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酸占了百分之九十。只是他的酸是现在说不出口的,因为他没有立场。 认识程嘉迦这么久,他第一次知道她有车。 白色的mini车前灯闪烁两下,她朝它走去,环视四周时,她终于发现了他的身影。 翟渐青手上空荡荡的,但他没有招手。 程嘉迦慌乱的眼神逃也似的离开他的视野,她拉开车门上车,却没点火。 翟渐青也没有走,过了两分钟,他的手机响起。 迦:山河路175号,等我。 程嘉迦报的是下一个路口的地址,翟渐青没记错的话,这是一家私人影院。 山墙私影是程嘉迦朋友开的,程嘉迦想看电影汲取灵感时就会来这。 她在山墙私影下等了一会儿才在后视镜里看到翟渐青往这边走,她顺势下了车,被撞见的慌乱情绪现在已经缓解了不少了,加上天色又暗,翟渐青也看不大清楚她的表情如何。 “想看电影?” 翟渐青只口不提刚才撞见她的事情。 “……有点,你想看吗?” 程嘉迦抬头,双手放在身后,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抠着左手,她面上虽不紧张,但从小动作看来还是慌的。 她有种偷情被抓包的感觉。 虽然她并没有。 “嗯,想看的话陪你。” 两人进了私影,店员认识程嘉迦,安排了她常去的房间。她的房间是朋友特地空置出来的,比别的观影室要大很多,她观影的时候监控也是不开的。 程嘉迦说要来看电影其实就是为了单独和翟渐青解释一下她和路修远的事,并没有真的想要看电影的意思,所以她现在坐在观影室里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什么电影好看。 翟渐青认真地在平板上找着电影,看起来很有兴致。 “有推荐的吗?” “嗯……我最近有部电影刚好网上公映了。” “《岁月信笺》?” 是一部悲剧,讲的是一对恩爱情侣因女方家庭变化不得不分开的故事。之所以叫《岁月信笺》是因为他们分开之后,男主每一年都会给女主写一封长信,一直到十年后,男主赚到了足够多的钱想要去找女主时才发现女主已经去世。整部影片以独白和插叙的形式体现,有不少回忆镜头。 她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拍了好几场借位接吻的镜头。 这部电影是最近才上的,题材比较老套,加上基调悲伤,所以看的人不多,知道的人也少,程嘉迦还以为翟渐青没听说过,所以还有些惊喜。 “你怎么知道是这一部?” 翟渐青输入了岁月信笺的名字,幕布上开始放映影片。 观影厅里灯光全都关了,只有投影的亮光。 这么久了,程嘉迦才发现翟渐青今天戴了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败类。 他拿食指和拇指推了一下眼镜,“嘉迦,我在追你。” “我知道……” “所以我会竭尽所能去了解你的所有,包括你出演的影片。” 他又接着说:“不过嘉迦,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部爱情片。” 《岁月信笺》的预告他看过,有一场吻戏。刚才他看见她在别人怀里,他就已经吃醋了,现在还要看她在银幕里和别人接吻,他怕他的理智荡然无存。 电影已经开始播放,清晨鸟叫声的音效透亮入耳。 “……看电影吧。” “好。” 虽说是一部小众电影,但导演审美在线,整体色调和谐,拿来当作美学电影来欣赏也是不错的。 电影放到了动情片段,程嘉迦不想和翟渐青一起看自己和男主错位接吻的画面,于是她起身借口说要上厕所。 翟渐青一把拉住她的手,她跌坐在他的怀里。 灯光很暗,他的眼睛却如星辰一般闪耀。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忍不住开口,“翟渐青。” “嗯?” “你别追我了。” “什么?” “我们在一起吧。” 该怎么去阐述翟渐青现在的心情呢? 摆在第一的是惊喜,紧跟其后的是害怕,他怕她只是一时冲动,怕她反悔。 翟渐青一只手掐在她的腰上,沉声道:“不是说还想我再追求一段时间?” 他自己都没发现,原来自己的声音已经紧张到颤抖了。 “因为你现在满分毕业了。” 程嘉迦说“我们在一起吧”的时候的确是有冲动的成分,有几个小时前餐桌上的猜忌,也有楼下被抓包时的慌张。 她总觉得多年之后他们再见是有缘的,而这缘的分量有多重,她却不知道。也是在这些天的相处催化下,她才明白,这分量还得自己把握。 试戏的时候她很努力,会把握住每一个机会让自己以最佳状态展现在剧组和大众面前,然而在感情里,她鲜少这样努力的勇敢。 旋即她便觉得不能总是如此。 谁开口说在一起这件事情并不重要,他们之间本就只是临门一脚的事情。 他早就满分毕业了,在他们再遇的时候,也在十年之前。 “那么优秀毕业生翟渐青可以亲一下我的女朋友么?” 翟渐青摘下自己的眼镜把它夹在了程嘉迦的耳朵上,他的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又圆润,一些情爱的镜头进入了程嘉迦的脑子里。 如果被这双手进入的话。 程嘉迦压制住自己扑通乱跳的心脏,声音微颤,没应他的问题:“你怎么戴眼镜了?以前好像你是不戴的。” 程嘉迦两边的碎发被他别在了耳后,她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平光镜,戴上去显得温柔些。” 你不戴也温柔。 她在心里如是说道。 微凉的唇瓣覆在了程嘉迦的嘴唇上,翟渐青没有像小说中的男主角一样含住她的嘴唇深吻,他只是轻轻地盖住了程嘉迦的嘴唇,就像他们初见一般,浅浅而过。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 嘉迦不拿车载翟渐青是因为不想被拍,她和路修远被拍可以解释,因为双方都是圈内人,再怎样都有公关稿。但是翟渐青是素人,如果被拍的话,会有人去人肉他的信息,程嘉迦不希望他的生活被打扰,所以才没喊翟渐青上车。 035“嘉迦,今天是第一天。” 和男朋友亲吻的感觉有点甜,又有点涩。 唇上的触感稍纵即逝,他们视线对撞,耳边则是电影的独白。 程嘉迦搂住他的脖颈,双腿侧放,又一次回味起了刚才接吻的味道。 的确是甜的,只是有些意犹未尽。 “还想再亲一次我的女朋友,刚才没亲够。” 这一次成了她的主动,她贴在他的身上,双唇覆盖的速度也不过是电光火石可以比拟的。 这些年她拍戏的吻戏几乎都是借位的,只有少数几场是亲吻脸颊的,所以她的吻技并不好,甚至有些生涩。 她凭借着自己在表演课上学到的理论知识和他接吻,她只记得表演老师说想要亲得足够有美感,就要让自己化作一滩水,将主动权交到对方身上。 她跟着表演老师的话去做,结果自己被他吻得喘不过气。 翟渐青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灵活的舌头钻进了她温润的腔内,他的吻技比程嘉迦好太多了,没过一会儿她便气喘吁吁,欲仙欲死。 良久,他终于舍得放开她。 晶莹的津液拉出了细丝,她还不肯松手。 “嘉迦,你再贴近一点,明天造型师会很头痛。”他眯着眼睛威胁。 26岁不是不通人事的年纪,她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的声音黏糊糊的,“亲看不见的地方。” “在这里?” “嗯。” “私影都有监控。” 说他不想是假的,但他不能。 “关了的,这是我常用观影厅,老板是我朋友。” 他睨着眼睛把手探进她的外套里面,隔着衣服揉她的胸部。翟渐青的手掌宽厚。一手罩住她的一只嫩乳,捏搓了两下。 她今天穿的是薄款内衣,加上一件超薄的雪纺衫,能够竭尽一切地感受到他的温度。 他揉着她的胸,不知何时,她的姿势从侧坐变成了跨坐在他身上,他胯间的灼热被她的下体感知到。 忍不住地,她又一次贴在他的身上咬住他的下唇。 “嘉迦,今天是第一天。” 翟渐青又一次试图提醒,他知道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有了感觉就去做爱再正常不过,但也多的是做过了之后就后悔的,他总是不希望她后悔的。 程嘉迦忽然说道:“我没来例假。” 翟渐青忍不住地笑:“我是说这是我们确立关系的第一天,你真的不后悔吗?” 后悔? 她在感情里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她那一年觉得来日方长,又瞻前顾后,所以他们之间错失了无数光阴。 她没有怨恨任何人的意思,只觉得造化弄人,也许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有同样的选择,可现在她是个成年人,有清醒的认知,知道什么事情是她真正想做的。 “我不会后悔,你会吗?”程嘉迦的眼睛里闪着潋滟的水光,眼神真诚,让人着迷。 他用行动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原本坐在他胯间的人被他压在了身下,雪纺衬衫也被他推了上去堆在胸上,露出一对浑圆好看的雪乳。 入行后程嘉迦有健身的习惯,练出了人好看的人鱼线,他不再吻她的双唇,转而吻上她的腰腹,一路向上,直至推走她的内衣,咬上她的乳尖。 酥麻的感觉宛如触电一般引起了她一阵颤栗,她的喉管之间也发出了哼哼声。 程嘉迦捧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手指摩挲着他的下颌线,肆意又尽情地享受着他的吸吮。 一下又一下,让她沉沦在熟悉的观影厅里。 他解开皮带,释放出他的欲望,马眼上吐着些许晶莹。 翟渐青发现她很喜欢穿长裙,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绸缎面料的鱼尾长裙,米色的裙子被他一拽而下,她的内裤已经湿了一半,底下的水渍把内裤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翟渐青拨开她的内裤,手指伸进去扩张她的阴道。她夹得实在太紧,于是他说道,“宝贝,放松点,让我进去。” 他这话像极了魔法咒语,她紧张的状态立刻松弛了不少,然而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她的放松也只持续了一会儿,肉穴就又夹紧了他的手指。 “我害怕。”她颤抖的声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会疼么?” 翟渐青趁她问话间隙,手指又往里塞了一点,他的指腹贴着她的软肉不住地向内攀爬。 “会有一点疼。”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不会疼没有意义,“我会小心一点,乖。” 见她生涩又害怕,翟渐青知道,她是第一次,更不敢用力过猛,也不敢说些骚话,生怕她把自己踹下沙发再无下次。 说是会小心,可到底还是第一次,他也只进去了一根手指,她就已经怕得喊疼,下面又止不住地流水。 他只能把手指抽出,春水浸润了他的食指,他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又把蜜液淌过的沙发擦了个干净。 “你怕疼,我们就下一次再做。” “可是你……” 程嘉迦直起身子,指了指他肿胀的阴茎。 “用手也一样。” “我帮你。” 程嘉迦说:“但我不太会。” 岂止是不太会,分明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她下意识觉得,她应该帮帮他。 翟渐青将她的手带至自己灼热挺立的性器前,他人很温柔,他的阴茎却是刚烈的。程嘉迦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肿胀,灼热的温度险些让她收回了手。 好在她没有。 她鼓起勇气握住了那根柱体,手不敢用力,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上下撸动着。也不知道她上下动作了多少下,她的掌心已经红了,他却还没射。 他哑声开口,声音沙哑有磁性,“宝贝。” “……啊,我在……” 她还不习惯宝贝这个称呼,总觉得太过亲昵,他却很喜欢喊,确定关系后一直这么喊她。 翟渐青勾了勾手指:“过来。” 她俯身过去,没想到他摁住了她的脑袋,径直吻上了她的双唇。侵略的杜松气息席卷了她的口腔,“你摸摸它。” 程嘉迦顺着他的意思继续抚摸撸动着他的阴茎,终于在她们结束深吻的那一刻,他在她手中释放,白灼射了她半个腰腹。 翟渐青把他的精液擦了个干净,搂着程嘉迦又亲了一会儿。他帮她把衣服穿好,穿的时候打趣似的掐了一把她的腰。 “多吃点,你太瘦了。” “胖了上镜不好看。” 他也不反驳,这是她的职业要求,收就瘦吧,他只希望她健健康康的就好。 回去是翟渐青开的车,等他把程嘉迦送到楼下,程嘉迦才想起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饭店外。 “我家就在对面,晚上我下来丢垃圾,刚好就看到你们了。” “哦。” “不说点什么吗?” “路老师和我们公司的合约快到期了,他想结束合约后把我签到他的工作室去。” 翟渐青想了一下,“你合同快到期了?” 程嘉迦:“不到一年的时间。” “现在解约应该要付违约金吧?” 程嘉迦点头:“嗯,几千万。他说他们出。” 翟渐青思索了一下,终于说道:“你再考虑考虑,天上不会掉馅饼。” “好,我知道。”程嘉迦说,“很晚了,你快回去吧。要不要开我的车走?” 翟渐青勾唇一笑:“宝贝,上次我走的时候还有个拥抱,这次怎么只有车了?” 他喊宝贝喊得很是顺口,明明确立关系还不到叁小时,他就已经喊了十几声宝贝。臊得程嘉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翟渐青倾身在程嘉迦脸上落下一个轻吻,“车我就不开走了,晚安,嘉迦。” “晚安。” 综艺的拍摄就是又快又轻松,转眼间《风华》就已经录了两期,下一期就是在A大录制的最后一期了。 《风华》首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其中功劳要归功于导演和后期,在他俩的加持之下,程嘉迦和纪清宇晚课“斗嘴”都变成了校园暧昧日常,而程嘉迦和路修远的游戏环节被称为“过时cp死灰复燃”,一时之间两家cp粉打得热火朝天,给节目增加了不少热度。 程嘉迦私底下找过导演,说尽量不要炒cp,毕竟她不是靠炒作cp吃饭的。导演只说是为了节目效果,说后面几期不会再这样剪辑了,她将信将疑地信了。后来她不放心,又找李客发单身通稿,生怕后续不好撇清关系。 她恋爱的事情是一定要告知李客的,不管怎样,李客现在是她的经纪人,尽管她的合约期即将结束,但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李客不会不管她。所以她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就给李客和小宣发去了短信,李客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叮嘱她别被拍到,小宣则是激动万分,尤其是得知她的恋爱对象是她暗恋多年的对象之后,就差没抓着她的手刨根问底了。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经到了初夏。 两期节目录制结束之后,程嘉迦又有了两天的休息时间。 今年春季的假特别多,她还是第一次一个月内休了一周的假。不过她有了假期,翟渐青却忙了起来。他受邀担任A大校园十佳歌手的评委,从初赛忙到复赛,晚上还要跟学生们商量实验与论文的事情。明明两个人是热恋期,甜蜜时光却没多少。 程嘉迦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给翟渐青发着短信,问他今天什么时候能忙完。 确认关系后她有些不真实感,靠着日常联系来确认他们的确恋爱了。十年前的暗恋在多年之后有了回音,原来念念不忘,自有回响这话是真的。 翟渐青:今天会早点,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程嘉迦摁住语音键发了语音条过去:“你会做饭吗?” 翟渐青过了一会儿才回她:会点家常菜,想吃我做的? 迦:嗯,想吃柠檬手撕鸡和清炒百合。 两分钟后,她收到了翟渐青的语音:“行,我买完菜过去。” ————— 祝大家中秋快乐 036“舍不得让女朋友拎这么重的东西,冰箱在 程嘉迦刚打开一部电视剧,家门口的门铃就响了。 她打开门,翟渐青拎了两大袋环保袋,里面装着不少蔬菜生鲜,芹菜叶露在环保袋外,另一个环保袋还有跳动的声响。 他把袋子放在玄关处,程嘉迦拿了新拖鞋给他。 翟渐青垂眸,故意说:“怎么有新的男士拖鞋?” “专门给男朋友准备的。” 她提起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有些生涩,还不能完全适应两个人的情侣身份。 “袋子里在动的是什么?” 程嘉迦不怎么下厨,平时买菜都是托小宣买,自己不会去买活物,所以才这么问。 “买了点鲜虾,超市的鸡腿不新鲜,今天就不做柠檬手撕鸡了吧,改做凉拌虾?” 这话半真半假,超市的鸡腿的确不大新鲜,不过翟渐青考虑的更多的还是柠檬手撕鸡要过一遍热油,程嘉迦一直在控制体重,突然吃过了热油的菜可能会水肿。 程嘉迦没什么意见,乖巧地说了声好,弯腰就想提起两袋菜品,只是翟渐青更快一步抢过了袋子。 “舍不得让女朋友拎这么重的东西,冰箱在哪?” 程嘉迦给他指路:“在餐厅。” 冰箱是买房时买的单开门冰箱,平时足够她用了,结果翟渐青今天买的菜有些多,整个冰箱都装满了,环保袋里还有半袋的菜没装进去。 他拿起没装进冰箱的菜询问,“我多做两个菜,明天你热一热吃?” 隔夜菜总是没有刚出锅的菜好吃。 “要不你明天再来做一次?” “只有明天啊,冰箱那么多菜呢。” 程嘉迦推了推他,“有空就来,行吗?快去做饭,我好饿。” “行。” 翟渐青去厨房前跟程嘉迦索了个吻才去,走时还有点意犹未尽。一直到程嘉迦电话响了,他才松开。 打电话来的是路修远。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公司的,之前都是通过公司和经纪人联系,这次因为综艺和他想挖她来他的工作室才加上了联系方式。 在程嘉迦的印象里,路修远看起来虽然很好相与,但她一直觉得他不是个太过主动的人。 上次他主动喊她吃饭,也是因为有事找她。 “路老师。” 程嘉迦往客厅走,刚还在洗菜的翟渐青默默关了水龙头,耳朵贴在玻璃门侧,伸长了脖子。 “程老师,上次问您事情,你好像还没有给我们一个答复。”路修远声音悠荡荡的,听起来也不是质问,就像是随口一提。 她有些时空错乱,因为她记得下周才是《风华》的第叁期录制。 之前聊完解约跳槽的事情之后,程嘉迦问过小宣的打算,小宣只说自己现在就想跟着她当她的助理,再过几年可能会考虑去做品牌pr。 她问她再过几年是多久? 小宣想了一会儿说叁四五六年吧。 程嘉迦笑她没个正经,这话题也就揭过了,没有确定的事情的确也不好大肆声张。 程嘉迦一手插进她乌黑的长发里撩了一下,然后开口,“路老师,其实是我个人还没有考虑好。” “钱?剧?人?” 路修远抛出了叁个字,每个字都直中她的命门。 酒桌上谈的是四六分成,帮她付违约金,但这里面门道可多。是片酬的四六分,还是总体收入的四六分?违约金是否会均摊在她今后的每一份收入里扣除?这些他们都没有细细商量过。再说剧本和人,剧本的选择权真的在她吗?他们能拿到什么样的剧本?是奔着拿奖的剧本还是商业片?公司是给她单独成立工作室还是和现在一样拿经纪人限制她? 细节太多,她无法一时决定。 “您说的这些,都是我在考虑的。” “你最在意的是?” 她的指节扣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路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那边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怎么会这么说,路修远轻浅一笑,“你问。” 她深吸一口气,“您为什么想签我,我想听实话。” 在她吸气的时候,路修远就知道了她想问什么。 他和程嘉迦也不过是公司普通同事的关系,突然找到上她想要将她签进自己的公司,只拿着“性价比”这一点想要说服她,实在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聪颖,不会被所谓的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砸昏了头脑。 “秦姐在策划一部新电影,投资人是她,编剧是祁如风,主捧女二,公司没有合适的女演员,往外找只是肥水流了外人田。”话说到这,她已经懂了,公司想靠这一部电影打出名声,继而吸引其他的艺人和投资人。而祁如风的剧本都是奔着拿奖去的,常和他合作的导演只有两个,一个崔品一,一个裴子齐。 裴子齐在两年前就出国了,前段时间还喊她去国外度假,说他在那边过得很是滋润,暂时没有回国的打算。 崔品一连续两年在金马奖的最佳导演被提名,据说今年在外采风,寻找灵感,直奔明年拿奖去。 路修远这么一提,意思就是想要签她来吃这块好饼。 “男主是您?” “当然。” 她不会问是什么故事,在没有上映之前,所有的原创剧本都是绝密。 祁如风的剧本,崔品一导演,这两点对她的诱惑太大了,远比路修远和秦所思和她他谈的四六分成要大。 她有名气,演技不差,缺的就是一部能够提名拿奖的作品。 她压抑着喜悦答应,丝毫没发现翟渐青已经把刚做好的菜端到了她的面前。 “好,路老师,等下次见面咱们再详谈吧。” “行,下周见。” 刚才的对话翟渐青没听见,他只听见了他们最后的下次见面的约定,以及程嘉迦问的“男主是您”。 他稍一思索片刻,便能想到,路修远打电话来找她谈解约一事,再一看她的反应,这事儿大概是成了。 女友要去向更高处,他乐见其成,只是他觉得路修远不会如此单纯。 程嘉迦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在发呆?” “在想明天给你做什么菜。” “你今天才做完一个菜。”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裹满酸爽汁水的虾肉爽脆,很适合春末夏初的季节吃,“清炒百合呢?” 翟渐青道:“马上去做。” 她放下筷子,“我来帮你。” 说着,她一蹦一跳地跟着翟渐青一起进了厨房,帮忙洗起了百合。 水声流动,她清理完沾在百合上的泥土,一瓣又一瓣地掰着。不一会儿,小碗里就堆满了百合瓣。 身后有热源靠近她,翟渐青环住她的腰,咬了一下她的右耳垂。程嘉迦继而发出了轻叫的娇嗔,“干嘛呀你。” “就是想亲一下。” “做饭呢。” 翟渐青掰过她的身子,她的腰际刚好靠在橱柜边沿,两手撑在料理台上。灼热的杜松味夹着檀香包裹住了她。 她闻得出来,这是她前段时间刚宣的代言。 “你换香水了吗?” “嗯,学生们说是你代言的牌子。” 他在她的耳边厮磨着,一旁的短发刺得程嘉迦有些痒,所以她只能推扭两下,表达一下自己的不适。然而她的推拉在翟渐青的眼里看来却是别种意味,像极了撒娇。 他低头咬在她的锁骨上,转而又用舌头舔过她的锁骨凹陷处,这触感酥得程嘉迦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好在她及时抽手,双手扶在了他的宽肩之上。 037“今晚你要不要留下来?” “我们……要不要先做饭?” 她又一次开口。 翟渐青轻捏了一下她的腰,“我可以拒绝吗?” 他低头看着程嘉迦胸前的无限风光,大方领的设计露出了她大片光洁的肌肤,虽然是在家里,但在翟渐青来之前,她还是换了身新衣服迎接他。 衣服是之前陪朋友逛商场的时候买的,当时朋友说很衬她的身材,当时她还不觉得,只把这句话当成是朋友的夸赞,没放在心上。这衣服也是她第一次穿出来,现在看翟渐青的反应,她才发现她朋友说的是实话,而不是顺口而出的吹捧。 “……” “再让我亲一会儿。” 她不说话,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点。 说是亲,他的动作是愈发放肆,除了没把手探进她的上衣里,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都被他亲吮了个遍。她的脖颈上也留下了几个细碎的吻痕。 再亲下去就无法控制了,他也很是清楚。 亲昵的最后,他隔着领口在她胸前雪白的胸脯上轻咬了一下,胸前隆起处留下了他的半个牙印。 “不闹你了,去餐桌那等着吧,你在这我忍不住想亲你。” 程嘉迦松开他的肩,迅速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跑出他的禁锢前,小声又快速地说,“我也有点。” 程嘉迦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刚坠入爱河的情侣都跟她和翟渐青一样,一有空就想贴在一起。 刚恋爱的时候程嘉迦怕自己不适应,心理建设了许久想要给小宣发消息问恋爱初期该怎么相处,然而她的消息还没有发出,就得到了两人纷纷步入忙碌的讯号。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她拿工作和暂时的距离弱化了恋爱初期的娇涩。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菜香,油烟机的吸附声被关上,翟渐青端了盘清炒百合出来,手上拿着两人的碗筷。 白瓷碗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要吃米饭吗?” 程嘉迦摇头。 翟渐青给自己盛了碗米饭,米香四溢,加上他做的凉拌虾实在开胃,程嘉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看着我碗里的饭做什么?” “我也想吃米饭。” 他宠溺似的笑了一下,“刚才不是还摇头?” “你做的米饭好像很好吃。” 这种夸奖对于翟渐青来说很是受用,两人坐下一起吃饭的画面颇有一种久远的温馨,像极了老夫老妻的相处。 “你明天什么时候来?” “我今天都还没走,你就问我明天什么时候来。那你是希望我早点走呢,还是希望我晚点来?” 在他问出这话的时候,程嘉迦正随意摇晃着自己的双脚,不注意间不小心踢到了翟渐青的脚踝。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我踢疼你了?”程嘉迦把椅子往后一挪,想要起身给他拿膏药,结果下一秒,她的双腿就被翟渐青的两条长腿禁锢在原地。 他箍住她后露出了一个朗俊肆意的表情,恍惚之间,程嘉迦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错过十年光阴,她仿佛在与青春时代的他相恋。 程嘉迦抿嘴,嘴角弯弯的,“你好幼稚。” “年纪比你大,怕和你有代沟。” “才差两岁,又不是二十岁。” 的确只是差两岁,但他听学生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年下恋。 今天课题休息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带的几个学生在讨论“女生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所以也就放下手里的论文偷摸着听了一下。听了还没两分钟,就被学生抓包了,吵着闹着问他听这话题做什么,他干巴巴的咳嗽了一下,说了解一下学生生活。 学生自然是不会信的,他和学生的关系一向不错,学生又追问了两句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正在对号入座。 无奈之下,他只好承认。 这些学生差了他至少半轮,他想,娱乐圈人的想法可能会年轻化一些,所以才想和学生们聊聊这话题。 “教授,现在女孩子都喜欢年下了吧?您追的女生多大啊?” “27——虚岁?” 他故意用了虚岁的年龄,自欺欺人地把自己放在了28周岁,自以为在缩短两人之间的光阴距离。 那学生“嘁”了一声,“老师,26岁就26岁,您比她大两岁又不丢人。”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平时都喜欢干什么啊?” 他的确不知道。 重逢之后他光顾着天天接人家回家了,只知道带人家吃饭,还真没注意程嘉迦现在有什么兴趣爱好。她高中时的爱好他倒是知道,不外乎是什么写字看书之类的。但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了,人总是会变的,她变得漂亮了,也自信了,整个人脱胎换骨,所以他觉得她的爱好自然也会有所不同。 翟渐青犹豫不决地不说话,学生就骂,“教授你这不行啊,连人家兴趣爱好都不知道,还想追人家,肯定追不到手。” 翟渐青得意地说:“那你可说错了,我追到了,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想要做她心里的完美男友而已。” 学生立刻捂住了下颌角,像喝了半瓶醋似的,“啧啧啧,酸死了。” “教授,师母年纪比您小,肯定也喜欢新奇的东西,至于人嘛,加上以我作为一个女生的身份来看,师母心里应该会有点幼稚,您就陪她一起幼稚呗。” 他是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幼稚的人的,心里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不对,就只能如同盲人过河,边走边试。 今天吃饭的时候,她的脚一直摇,他只觉得她可爱,有点像童心未泯的小孩,这才想要试一试学生的法子。 她的劲儿小,根本没踢疼他。 看她紧张的样子,他的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满足感。 就像是原来空置的糖罐被填满,失去的时光也被追回。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睛里是散不去的缱绻和温柔。程嘉迦听人说过,和喜欢的人对视超过10秒就会开心地笑出声,她这会没在心里倒数,但她觉得这对视的时间真的好长,长到超出了两叁个10秒,她依然愿意与他对视。 “你今晚你要不要留下来?” 038“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我不敢信,他却 “留下来?”他反问,“哪种留下来?” 都是成年人,谁都知道夜宿对象家里要做些什么事。 上次在私人影院里他们没做到最后,说心里没有些后悔是不可能的。喜欢了许多年的人如今真的属于自己了,占有的心思只会愈加明显。 她挣脱开他的腿,扒拉了两块虾,含糊不清地说,“吃饭吃饭。” 哪种留下来? 当然是荤的那种。 她以前演过一个角色,是一个风尘女,张口闭口便是床上花样玩得多,荤话也是张口就来。当时顺台词的时候她就磕磕绊绊,两场台词尺度较大的戏她NG了十几遍,最后心理建设了两个小时,这两场戏才过。 她也不是没说过荤话,但那是角色需要,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可现在不同,她是她戏中的主角,她的角色就是她本人,角色与她是割离不了的。 吃完饭,翟渐青很是熟练地收拾了碗筷洗了碗。他拎起厨余垃圾大门走,程嘉迦就问他要去做什么。 翟渐青答,扔个垃圾,顺便回去拿衣服,家里密码是多少? 她说是她出生年月日往前推一天,怕他不知道,程嘉迦说把密码发给他。 “不用,我知道你生日。” 7月3日。 高叁的时候回一中调档案时看到的,上面写着她的出生年月日和学号。 程嘉迦还以为他是网上找来的,暗暗说了一句也是,网上都有。 也是等到翟渐青离开屋子,她回到了书房,才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日记了。 上一次写日记,她还提到了他。 她问日记,也问自己,他还好吗?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她已经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给出了答案。 2022年4月30日 阴 我们在一起了。 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我不敢信,他却很是真诚。 如果可以,我想要一台时光机,我希望它能够带我回到十年前,让我再看一看我们的初见。 她提笔断断续续写下了几个短句,这回她的语气像是在许愿,就连写出那一行字的时候都无比温柔虔诚。 尽管她明白,所谓的时光机是不存在的,她却仍然想要许愿。 翟渐青的家离得本来就近,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他说是回家拿衣物,那就真的是拿衣物, 这个季节的天气穿短袖冷,穿毛衣又热,所以他带了一套居家服,一套工装。 程嘉迦倒是没想过他会买工装。 程嘉迦把他的衣服放进自己的房间,又和他说沐浴露洗发露在哪。她的房子本来就不大,卫浴也不过5个平方不到,平时她一个人刚好够用,现在她和翟渐青一起站在卫生间里倒显得有些逼仄了。 她习惯在卫生间里放无火香薰,最近她放的是小苍兰的味道,清新寡淡。 “那你先洗澡?我就先——”她转身想离开这狭窄的地方,然而翟渐青贴得实在是太近,她只是刚一转身,就撞到了翟渐青的胸膛。 许多剧本会描述男人的胸膛坚硬,和她合作过的男演员也会故意绷紧他们的胸肌,为了展现他们的雄性力量。翟渐青却不一样,他没用力,她撞上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撞上的是坚硬的铁壁,而是有实感的肉墙。 湿热的气息在她脑袋顶上打了个旋儿,“一起洗。” “……我没带内衣。” “我待会儿帮你拿。” “……睡衣也没拿。” “待会儿一起拿给你,好吗?” 他总是问好吗、可以吗,好像事事都在征求她的同意,其实她想说,他想要的,她都同意。 她已经不知道她的衣服是什么时候褪去的了,只记得她有在给自己解着扣子,而他也在往下拉着她的上衣。 那领口本来就大,随便一扯就能够露出她胸前的两团雪白。他单手解开她的内衣扣,衔住她打着颤栗的乳头。牙齿的细碎研磨与唇瓣的亲吻让她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脑袋。 “嘶——你好熟练。” 他吞吐着乳肉,一手又搓捏着她圆润的臀肉,不消一会儿,她就已经坐在了洗手台上,双腿大开,内裤染着深色的水渍。 翟渐青的确熟练,他拿扣子实验过好几次才找准了怎么才能完美地单手解内衣的答案。但这些细节就不必再告诉她了。 “你带套了吗?” “嗯,在口袋里。帮我戴上?” 他含住她的下唇,几尽全力的厮磨啃咬,程嘉迦下意识觉得自己会被他吻到昏厥。 她好不容易从他的口袋里摸索出了几片塑料片,又颤颤巍巍地撕开,“你没解裤子……” “抱歉,下次我一定提前解。”他哑着声音说话,声线比平时还要低沉上不少。他肿胀的阴茎从他的裤中弹出,套上有一层油脂,她低头看他的性器对着自己的两团乳肉的中间,马眼处泛着一点晶莹。 给它戴上那层薄膜时,她新做的美甲刮了一下他的肉茎,性起时刻的阴茎更为敏感一些,她的触碰只会让他觉得这已是不能再等的时刻。 他拨开她的蕾丝内裤,一指摁在她的阴蒂上,她反应剧烈,腰腹弯起了不同寻常的弧度。 “嗯——翟,翟渐青——”她原本清冷的声音在此时多了几分娇媚,听得翟渐青更为兴奋。 “我在。” 人在性欲勃发之时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如会蜷起脚趾,忍不住抱紧眼前的人,想要以最短的距离贴近某人。 岩板台面冰冷,她的肉缝间流出了春水,淌在台面上,水渍将她与冰冷的石面加上了一层链接,身下黏腻,身上也如此。 “你进来,好不好?我很想你。”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话对翟渐青的威力有多大。 心上人用几近渴求的语气喊他进入她的身体,又说她想他。 “想念”这个概念的杀伤力的确太大,也抵抗不住,只好卸甲投降。 他不敢马上进入,只能先用自己的手指给她扩张。肉穴把他的双指吃得死死的,她的双臂也将他紧紧抱住,不想让他有一寸的离开。 等他扩张到位,她已经失去理智。程嘉迦双腿勾住他的腰,背靠在镜子上,丝毫不知她即将迎来的是怎样的狂风骤雨。 翟渐青压着她的两条腿,扶着自己的阴茎插进她完全扩张后的肉穴当中。他的前端与她无比契合,她吃下去了一半,肉壁不断地蠕动着,还想要继续深吃。性器嵌在她的软穴里面一时施展不开。紧致的肉穴将他的性器禁锢得死死的,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脉络跳动。 无奈之下,翟渐青只能放开她的一条腿,拿手借着巧力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力道能够让她感觉到一点疼痛,又有些上瘾,“乖,放松点。” 程嘉迦心说真是骗人,明明已经进去了,那根她曾经意淫过的性器就插在她的穴里,明明没有研磨顶撞,她的眼角就已经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见她不说话只掉眼泪,翟渐青还以为她有着抵触情绪,他希望他们之间的初夜是美好的,不愿意让程嘉迦有任何的不愉快,翟渐青看她眼角泛红,身下却把自己吃得死死的,于是骗她,“如果你还不想要,我们下次再做。” 她想要,怎么可能不想要?叁千多个日日夜夜,她都没能将他从记忆中抹去,她朝思暮想的不是她曾在梦中拥有过的肉体,还有她十年以来不敢淡忘的少女心事。 程嘉迦强撑起自己的腰身,本就进到深处的阴茎又被她吃下去了几分,即使隔着一层薄膜,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温度。 翟渐青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嘴唇就已经被程嘉迦堵住。 他们吻过几次了,但她的吻技还是生疏,连接吻都只会在唇瓣上磨蹭。他摁住她的脑袋,手指插进她乌黑的秀发之中,本能的占有欲掌控了他,等他的下身开始顶撞,他的舌头也已经长驱直入进她的口腔当中。 依然是熟悉的茉莉香,以及无火香薰的小苍兰的味道。 程嘉迦入行后为了保持身材经常去健身,体力不差,但面对翟渐青的湿吻,她忘了该如何呼吸,鼻息早就乱了节奏,只有咿呀的嘤咛声。 “你想让我肏你吗?” 这不过是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聪颖如她不会不明白这是在调情。 他卖力而有节奏的冲撞着她,肉体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程嘉迦的回答也被撞得细碎,“啊——哈,想,对,我想。” “嘉迦,这一天我想了很久。” 于他而言亦是十年之久,只是她不知道。 程嘉迦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放浪地出声,可她的眼睛里全是流连不散的情欲和情色。 她的神色实在太让他着迷。 他需得承认,她比起十年前更能令他沦陷了。 男人一旦陷入情欲之中就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他蛮狠地撞进她的深处,也撞进她的腔口里。从过去到现在,乃至未来,他没有一刻不想占有她。 在她的痉挛里,也在他们的交合声里,她听见他说,“我想了十年。” 039所有的圈子都是人走茶凉,娱乐圈更是如此 到底还是两个人第一次上床,翟渐青也没有做得太狠,射过一次之后,他抱着大汗淋漓的程嘉迦去洗了个澡才回她的卧室。 程嘉迦当时买的床是一米八的,躺两个人还很是富余。 可能是他本就体热,躺在程嘉迦旁边她过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入睡,身上起了层薄汗,黏糊糊的,惹得她踢了踢被子。 “很热?” “……有点。” 赤裸相对之后,她突然有些害臊了,旋即她又想起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坦诚以待了,脸上的燥热少了一些。 “空调遥控器在哪?”他没直接翻起床头柜,还是问了她一句,“床头柜里吗?” 她掖了掖自己的被子,“衣柜旁有开关。” 他起身开了空调问,“26度吧,太冷了怕你感冒。”借着月光,他能看见她拿被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于是他又补充道,“忘记给你拿睡衣了。” 她大被蒙过头,一双脚丫路在外面,声音从空调被里传来,“我睡觉了!” 翟渐青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走前给她留了张字条,说早饭在保温箱里,剩菜已经带走了,晚上再回她家。 程嘉迦拖着酸痛的身体撕下便利贴,细细观察起他的字迹。比起之前,他现在的字体要强劲有力许多,连笔写字,却很工整,并不潦草。字如其人,和他本人是一个风格。 她走到餐厅也只有短短几步路,下身却是撕裂一般的疼。程嘉迦也不知道自己这种酸痛要几天才能好,索性边吃着他准备的早饭,边上网查了一下。 答案各不相同,她总结了一下,因人而异。 她慢悠悠的给自己的置顶敲去了几个字。 迦:我醒了。 翟渐青回得很快。 翟渐青:吃过早饭了吗? 没加糖的小米粥被舀进嘴里,她只觉得翟渐青一定是在这碗粥里放了冰糖。 迦:在喝小米粥,你呢? 翟渐青:我都快吃午饭了。 迦:…… 她这才注意到手机正上方的时间,11:45,的确是午饭时间。 刚才洗漱的时候她没注意,这会儿屏幕黑了,她在黑屏里看见了自己颈部的斑斑点点,程嘉迦立刻放下小米粥,一瘸一拐地跑进洗手间。 她的颈部全是吻痕,连带着锁骨下方也是。 程嘉迦想起自己昨天就是坐在这洗手台上和他做爱的,这下又看到她身上的吻痕,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埋怨。 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被她摁得噼里啪啦响,下一秒她又对着镜子扒开自己肩上的吊带拍了一张发给翟渐青。 迦:你亲得太密了,衣服遮不住! 迦:[图片] 收到消息的翟渐青刚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 看着手机里的那些痕迹,他有不自觉地舔了一下下唇,转而回了办公室,解开了自己衬衫上方的两颗扣子。 他的脖子与肩膀上也是勋章加身,布满了她的齿痕。 翟渐青打开前置摄像头拍了一张。 翟渐青:[图片] 翟渐青:我的衣服也遮不住,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她也没回消息,翟渐青心情大好,慢悠悠地看起了外卖,给自己点了份刺身拼盘,悠哉悠哉地等起了外卖。 不回消息倒不是程嘉迦不想回,而是小宣刚好来她家了,虽说小宣知道她和翟渐青恋爱了,但身上的痕迹还是藏好为上。 程嘉迦给自己脖子上系了条丝巾,换上宽松的长袖才给小宣开了门。 “嘉迦姐,我给你带了我们那的特产!”小宣邀功似的把两大袋塑料袋举到了程嘉迦的面前。 小宣是中原人,她那的柿饼很是出名。不过现在还不是柿子的季节,估计也是她特意喊她爸妈寄的。 程嘉迦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不是放假吗?” 她这两天休息,小宣自然也没有工作要做了。 “嘉迦姐。”小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喊了一下她的名字,“你是不是要退圈了?” 程嘉迦:“?” “你上次问我之后的职业规划,没过多久你就和翟教授恋爱了,你是想退圈回归素人生活了吗?” 程嘉迦拿了盒酸奶给她,嘴角一弯,“嗯,暂时没考虑好续约的事情,应该是合约到期就退圈了吧。” 小宣像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不要啊,嘉迦姐,你退圈了我怎么办?我还想继续当你的助理呜呜呜。” 小宣说着就抱住了程嘉迦的腰,她的腰酸这会儿还没完全好透,小宣这么猛地一抱,倒是让她有些吃痛,她只能“嘶——”的一下疼痛出声。 “我太用力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昨天不小心撞到了,刚才骗你的。” “啊?” “你怎么会觉得我要退圈?” 小宣松开她,“我刚从公司过来,李哥手上有两个好饼给了王姐的艺人,说下半年你只有一部戏要拍,没时间参加别的工作。” 她想象得到李客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续约,自然要榨干她的最后一分价值。李客手里的资源都是电视剧相关的,小宣说的应该是年底要拍的两部上星剧,原本这两个饼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但她明年春天就解约了,两部剧一定是没有办法拍摄完的。后续的商务也没办法进他们的口袋,李客自然不会把好事给她了。 所以也不怪小宣会这么想。 “哦,李哥有没有说下半年给我接了什么戏?” “他没说,不过好像是我们公司自己出品的,男主应该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吧?会不会是路修远?” 程嘉迦点了点她的额头,“不会,应该是卫绮纨。” 小宣讶异道:“他都被曝出未婚生子了,李客还让你和他搭戏?不可能吧?” 刚才还喊李哥,听到李客让她跟卫绮纨搭戏,马上就换了称呼。程嘉迦也被她逗笑了,笑出了声。 “我都要退圈了,谁在乎我跟谁搭戏?” 所有的圈子都是人走茶凉,娱乐圈更是如此。在这里,人还未走,茶已撤离。 “可是也不能被这种人吸血吧……” 程嘉迦路人缘好,加上演技没话说,圈子里人缘不差,一开始她演戏不挑合作对象,许多男演员在和她搭戏之后人气都有一定的提升,后来她的人气日渐走高,男演员咖位太小是不可能与她搭戏的,卫绮纨的咖位目前来看是不够格和她搭戏的。 “好啦,你今天来不会就是来给我送特产打小报告的吧?”程嘉迦说,“李客喊你来的?” 小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嘿嘿,让我来看看你的休假生活过得怎么样,后天要提前进组拍综艺了。” 她原本的假期应该有一个星期,结果突然缩短了,估计也是节目组那边经费出现了问题,需要提前开始拍摄。 “嗯,后天来接我就是了。” “……嘉伽姐。” “嗯?” “那什么……” 小宣磨磨叽叽的不肯说话,程嘉迦抬眼问,“怎么了?” “后天不是拍摄吗?” “是啊。” “那你记得让翟教授之后注意一点,不然化妆师遮瑕不好上……” 040这场欲拒还迎的戏码是她导演的,她求之不 小宣刚从程嘉迦家里离开,就在楼下碰到了提着菜进电梯的翟渐青。看他提着菜,小宣又想起刚才程嘉迦留下她吃饭时的场景,嘴角直往上扬。 “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饭?” 小宣虎躯一震,程嘉迦做饭不算好吃,会做的菜不算多,“姐,你做啊?” “……翟渐青做。” 她慌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回忆完她和程嘉迦的对话,她憋着笑打招呼,“翟教授好。” “下午好,给嘉迦送东西?” “嗯嗯。” “要上去一起吃饭吗?” 小宣摁开电梯,一溜烟就跑了,“不了不了,翟教授你们吃吧,我姐喊我回家吃饭!” 翟渐青熟练地输了密码开了门,程嘉迦正在看《风华正茂的我们》的第一期、电视里刚好播到她的访谈片段。 不得不说她在面对镜头的时候的确落落大方,声音清清冷冷却极富力量,不虚弱,也不再稚嫩。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他开门的声响,一直到她身旁的沙发凹陷了一块下去,她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回来了。 玄关上放着他刚买回来的菜,她想起身嗔怪他菜买多了,昨天的还没吃完,结果脚刚一使劲,她就被压倒在沙发上。 买这张沙发的时候她特意选了布艺沙发,海绵也相当柔软,为的就是坐着舒服,但她还没有被压倒在这张沙发上过。 她的身体陷在里面,热感在上方包裹了她,“抱一下。” 程嘉迦的手被压在两人中间,她刚才的嗔怪想法暂且搁置,转而柔声道,“好。” 颈间传来窸窣的声响,他加深了她脖颈上的吻痕。 程嘉迦轻哼出声,“轻点,后天有拍摄。” 翟渐青的动作停下,“提前结束假期了?” “嗯。” “好吧。” 他听起来有些失落。 “你怎么又买菜了?家里的不是还没吃完吗?” “找云白的厨师做了些半成品,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忙一点,怕来不及给你做饭。”翟渐青说道,“没想到是你先开始忙了起来。” 云白的厨师是不接半成品定制的,翟渐青能找他订到半成品,除了人脉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那份心。 她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着抱他,“可以来我家做夜宵吃。” 他低声笑了一下,“不用体重管理了?” “一周吃两次应该没什么问题。” 反正她吃的少。 “怎么办,我有点饿了。” 程嘉迦道,“我去煮碗馄饨给你?” 她这话只说了前半句,馄饨后面的字被吞没在他们的唇齿之间。 他厮磨着她的唇肉,没涂口红的双唇瞬间水润,他吻了她许久,直到她气喘吁吁才放开她。 她的脸上染上了红晕,眼睛里雾气濛濛,深邃的瞳孔将他深深吸附进她的眼神里。程嘉迦摩挲着自己的指甲,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还想吃馄饨吗?” 翟渐青将她腾空抱起,双手稳稳地托住她丰腴的臀部,忽然腾空的程嘉迦更是害怕地搂紧了他,把他当成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做一次,行吗?” 其实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的心里已经绽开了名为欲望的花朵。 他们没去卧室,而是去了厨房。 她今天穿了件浅米色缎面长裙,因为是在家里,所以她也没穿内衣。料理台上很是干净,大理石的材质一时半会儿是捂不暖的,她被压在大理石台面上,浑圆的胸部被压得扁扁的。 晚霞透过百叶窗闯进她的眼睛里。 天边是绚烂的橘色霞光,她脸上的红晕映衬着光线,情欲绵绵。 翟渐青合上百叶窗,成段的光线被碾成了细丝,“从后面来一次行不行?” “……” 她一直知道翟渐青非常尊重她的意见,但在性事上,偶尔可以不需要这种尊重。 谦谦君子的强势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她想体验一次。 翟渐青撩起她的裙子,缎面裙堆在她的腰上,露出了她雪白的臀肉。他一手抓揉着她的臀肉,一手揽住她的细腰,手指不断向下游离直往她的穴缝钻。 “宝贝,可以吗?” 她转过头,咬着下唇叛逆道,“不可以。” “哦。” 她听见他失望地哦了一声,下身的热源也离自己远去,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说不可以就不做了吗? 她这么想着,热源又重蹈覆辙,再一次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内裤被粗暴又快速地扒下,那双她熟悉的手抚摸在她的阴唇上,一点又一点地揉着她肥厚的阴唇。 翟渐青常年做实验,指甲被修剪得极为圆润,他的拇指和食指生出了老茧,指腹比起别的手指要硬上一些,摸在她的阴唇上的感觉却刚刚好。 又酥又麻,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夹紧了快要流出的春水。 “说了不可以。” 她依然嘴硬。 程嘉迦听见了他解开皮带的声音,头皮有些发麻,她又想起了昨天在厕所时的性爱。 猛烈如虎,不知疲倦。 这是她给他的评价。 翟渐青滚烫的胸膛压在她的背上,略带狼性的语气嘶哑地在她耳边响起,“可是我现在很想干你。” “想了一天了,下午你给我发照片的时候我就想干你了。” 她打了个激灵,耸动的臀部遇到了他肿胀的阴茎。 这场欲拒还迎的戏码是她导演的,她求之不得。 041“我的清白之身已经给你了,你不负责吗? 她的腿心早就湿透了 翟渐青扶着自己肿胀的性器在她的阴唇边缘磨蹭,后入的姿势无法让他们彼此看到对方的表情,他们通过体温、通过肌肤来感知两个人之间的欲望。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她的穴口翕张,想要将她曾经吞没的肿胀紧紧抓住。 不自觉地,她扭动着自己的屁股,反蹭在他的胯上,就连喉咙之间也发出了诱人进入的声响。 “唔……嗯……” 此刻的呢喃让他血脉贲张,他抵在穴口的性器已然按捺不住。 他一插到底,程嘉迦颅内瞬间炸开,紧咬的牙关也彻底崩坏,细碎的娇吟声声不绝。 他撞得粗暴又霸道,上一次在厕所里的时候,他会问她这里可不可以,会问她会不会痛。这一次下体的碰撞只有蛮狠与冲击,胯骨撞在她屁股上的啪啪声盖过了她的娇喘,也盖过了她的淫叫。 她手掌握紧,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哈,啊——学,学长——” 程嘉迦平时不爱叫他这个称呼。 她总觉得这个称呼将他们的距离拉得太远,两人之间好像永远隔着两年青春,久久无法靠近。然而等她此时此刻喊出这个称呼,她只觉得有些后悔。 后悔那一年的自己没有早些告白。 毕竟他说,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如果当年他们其中一方愿意更主动些,她想他们之间不会横亘着十年错过。 翟渐青猛烈地抽插了数十下,最后他抽出了自己的欲望,射在了她白嫩的臀肉上。 她自觉这场性爱是她别样的满足,可惜这还不够。 程嘉迦揩走她屁股上的精液,擦在了他的腹肌上,她的上半身依然套着那件缎面长裙,只是下半身已经空空荡荡,刚泄欲过的穴口流着水。 她趴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翟渐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接着便喊住了他的耳垂,舌苔剐蹭过他敏感的耳朵。 耳边明晃晃地口水吞咽声也让他兽欲四起,他抱着她边走边肏,精液与情色的气息遍布了公寓的每个角落。 他们从厨房到卧室,从卧室到书房,无一放过。 夜色席卷而来,书房里的笔记本和水性笔洒了一地,程嘉迦半躺在书桌上气喘吁吁。 缎面长裙早就被扔在了卧室里,他们都是赤身裸体,没有太多害臊的情绪。 翟渐青推着她丰满的乳房,像是欣赏杰作一般欣赏着她的胴体,“这次吻痕少,遮瑕遮得住。” 吻痕并不少,只是他没抓着她的脖子和锁骨亲了,而是将吻痕留在了她的其他隐秘处,衣服一穿,谁也看不见。 需要有所遮掩的其实只有程嘉迦,翟渐青脖子上有着几颗不明显的草莓,程嘉迦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说道,“好。” 翟渐青抱着她去清洗了一下,又给她拿了件衣服。 程嘉迦湿漉漉的手将衣服展开一看,立刻又丢回给他,“换一件,这款不适合在家穿!” 他拿的是一件交叉绑带连衣裙,只要轻轻一扯背后的绑带,这件衣服就会立刻掉下。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憋笑说道,“我觉得很合适啊。” “快点,卧室第二个柜子里有居家服。” “你叫声学长我就去拿。” 程嘉迦半开厕所门,皱着眉头嫌弃,“你怎么这么幼稚。” “求你叫我一声学长吧,宝贝。” 他这么一喊,她的心也有些软了。 于是她小声喊了一句,“学长。” “我没听清,你要是不想喊学长的话,喊老公也行。” 程嘉迦“嘁”了一声,“都还没结婚呢。” 说完她又怕翟渐青觉得她在催婚,又解释道,“我不是说要结婚的意思。” 翟渐青回房间拿了身居家服给她,声音浅然,“我的清白之身已经给你了,你不负责吗?” 他们在家呆了两天,第二天倒是没上床,只是两人做了些边缘行为。 工作的那一天翟渐青很早就回了自己的公寓,他走了没多久,小宣和李克就进了程嘉迦的家里把她拽了起来。 他们一起住了两天,屋子里一定是会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的,李客提起翟渐青的一件外套,眉头蹙起,“你小心别被拍了。” “知道了。” 程嘉迦随便洗漱了一下,临出门前再叁确认自己外露的皮肤上有没有吻痕。 看到自己光洁的肌肤,她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拎起一个包就和李客他们去了现场。 自从知道她不续约后,李客对她的态度自然是愈加疏远,小宣偶尔会抱些不平,不过程嘉迦也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些年了,什么时候该翻脸,什么时候该和气,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在A大的最后一期拍摄还算轻松,基本都是游戏环节和一些交流环节。 第叁期的游戏是问答游戏,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中午十二点,午场休息放饭时间,程嘉迦坐在化妆间里吃着小宣给她准备的轻食餐,李客又进了门。 之前的几次录制都是小宣陪着的,李客对她放心,所以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这次他来找她,应该是小宣说的下半年电视剧的事。 果不其然,李客进门拿着一沓剧本,他像往常一样随手放在她的桌上,下挂的嘴角透露着他的情绪不好,“这是我给你争取到的几个本子,你看看有没有想演的。” 程嘉迦放下碗筷看了一下,一共叁个本子,其中两个本子是惹人厌的反派女二,且没有任何高光时刻,只有一个本子是女主,但这个角色也不好,简直可以说是圣母女主,全心全意为男主做嫁衣,最后还要怪男主不理解她。 叁个本子都很差。 李客知道她不在意番位,只在意剧本,所以故意拿了叁个烂剧本来恶心她,等她拒绝这叁部剧,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拿出捧卫绮纨的剧本给她。 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没有别的剧本了吗?” “有一个我朋友投资的,男主你也熟悉,片酬也高,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她装作不知,“什么剧?” 李客清了清嗓子,“《鸳鸯楼》,古装剧,女主性格挺好的,刀子嘴豆腐心,和你本人有点像,是现在流行的先婚后爱。” 他这么一说,程嘉迦心思一转,就懂了这是一部什么剧。 李客还是会说话,把口无遮拦的女主说成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把女主性格和她本人扯上些关系,至于先婚后爱,怕是这一部剧唯一的亮点。 “男主是?” “卫绮纨。” 她怼道,“不是隐婚生子了吗,公司不怕赔钱?” 李客面子上挂不住,毕竟卫绮纨是他签下来的,“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要不要看看剧本?” “嗯,你有空发我邮箱吧。” 答应是不可能马上答应的,路修远那边说是会帮她付违约金,但如果这时候要进组,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的,那么要赔付的违约金就还要多一份剧组的,所以她只能暂且拖着,看看能不能耗到她解约那天。 李客走的时候又提醒了一遍她,“你和你男朋友小心点,别被拍了,我看他肯定经常去你家。” “知道了。” 翟渐青来她家基本都走的地下停车场,欣府百庭的停车场需要刷卡进入,这一栋不是富二代就是明星,狗仔出入的情况比较少,这也是她当时把房子买在这的一个原因。 李客前脚刚走,路修远后脚就进了她的化妆室。 这一顿饭真是吃不安生。 “路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