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攻略指南(1v1)》 献身(微H) 夜半的承露宫烛火飘摇。 沈余吟半躺在床榻上,手指挑起轻纱,隔着金丝纱帘看向殿外的雨丝。 染绿上前卷起纱帘,跪到床榻下捡起沈余吟扔了一地的奏折和书卷,声音有些颤抖:“殿下,这……这些还要交给首辅大人过目……” 沈余吟闻言慢慢坐起来,青丝泄在身后,美目轻轻一动,手指掐紧了锦被:“首辅?首辅就能爬到我头上来了?” 染绿叹了一口气:“殿下,您就别说气话了,如果不把这些交给大人,外面不知又会怎么议论您。” 沈余吟咬住唇,父皇病危,膝下只有一个年幼的皇子和她一个女儿。以前并不是没有公主称帝的例子,只是眼下朝中各方势力暗涌,没有一个人想让她坐上这皇位。 她轻咳一声,披起了外衫。 “公主莫要动怒,小心伤了身子,”染绿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上前扶住她。 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事情一样,沈余吟的动作停住,她轻轻转头,望向铜镜:“染绿,你觉得本宫相貌如何?” 染绿慌忙低下头:“公主自然是极美,大梁女子相貌无一人能敌公主。” 沈余吟容姿之美天下无人不知,只是她不爱走动,整日憋在宫里,外人见不着,心痒痒的也比比皆是。 “如果父皇驾崩,我也活不了几日,到时乾儿性命也保不住。我与其到时便宜了别人,不如还趁有些利用价值替他做点事,”沈余吟冷笑一声,“梁承琰现在在哪儿?” 染绿像是听出了她想做什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殿下!殿下千金之躯……不可……若被陛下知道,定会心痛的。” 沈余吟坐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的面容,苦笑一声:“千金之躯有什么用?” 她无长兄姊妹,只有一个才三岁的幼弟,怕是等不到坐上皇位的那天。而她的母家势力早已被全部架空。她有的,除了这副身子,再没有其他。 宫中唯一一处琐事堂在太极殿外,是众大臣议事之地,梁承琰在琐事堂内有偏房,用来过夜。 沈余吟步子走的慢,在琐事堂外站了片刻,轻轻叩响了门。没有应答,她推开走进去。 梁承琰偏房的门虚掩着,沈余吟轻吸一口气,攥着手帕的手指有些颤抖。她从未学过男女之事,只偷偷看过几本画本。 梁承琰的大名她一直有所耳闻,能从一个小官一路直升坐至首辅,权倾朝野,这样的人会在此时帮她吗? “公主独自一人来我偏房,不知道有何要事?” 声音从前方传来,沈余吟身子一抖,推开门跨了进去。 梁承琰坐在床榻前,只穿着寝衣,半开着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沈余吟低着头,余光瞥见他的俊朗的侧脸。 她伸手,将外衫脱下,屋子里的冷意瞬间就爬上她的肌肤。沈余吟身子白,腰也细,她解去内袍,身上只剩了一件轻薄朦胧的纱衣,隐隐约约能看到浅蓝色的肚兜。 梁承琰手中拿着书卷,始终一言未发,深沉的目光落到她在颤抖的手指上。 沈余吟抬起头,未施粉黛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本宫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你怎样对本宫……无所谓,只希望你能在父皇驾崩以后,不要置乾儿于死地。” 梁承琰看着地上的衣袍,黑亮的眸子含着深沉的光:“殿下这可就说笑了,我怎会害五皇子呢?” 知道这人是笑面虎,没想到到了现在还能坦然说出这样的话。 沈余吟心一横,将纱衣的系带解开,露出内里的肚兜与亵裤:“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保住乾儿的命,至于皇位,我和乾儿都不会感兴趣。” 江山易主已是迟早的事,她无力挽回皇室的颓局,只能设法先保住弟弟的性命。 梁承琰放下手中的书卷,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上前来。” 沈余吟平生未受过这种屈辱,但还是咬牙向前走去,刚一靠近床榻,就被梁承琰揽着腰按到怀里。 男人的手掌很大,落在腰上的感觉陌生又新奇。她控制不住的一抖,脸已经贴向了他的胸膛。 “殿下下定决心了?”声音里好像带着一丝轻笑,贴近了她的耳边。那只扶在她腰上的手渐趋上移,钻进了肚兜里面。 沈余吟轻吟一声,胸前的浑圆被他用一只手包裹住,手指连带着胸前红果夹住。她仰着脸想拉下纱帐,整个人被他按在床榻上,翘起的腿被他压在身下。 梁承琰似乎游刃有余,俊朗的脸越来越贴近,唇已经轻轻碰到了她的侧脸。 “殿下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他将肚兜完全扯下来,看着她挺立的乳尖。她在情事上完全陌生,只怕连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 梁承琰低眸,唇从她的脸移到胸前,舌卷过过她的挺立的乳尖,引来沈余吟一声轻哼。 “殿下不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冒险在一个男人面前随意就脱去衣衫,”梁承琰声音低沉,热气喷洒在她耳边。他手指向下,一路按下摸进她的亵裤。 沈余吟闭着眼睛忍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想要反抗的手无力地挡在他的胸膛前。 梁承琰分开她的双腿,隔着亵裤轻轻按了一下那处饱满的花瓣。 被白色亵裤包裹的两片花瓣有微微的热度,他手指修长,钻进了亵裤,按着那粒小小的花核向下滑,剥开神秘的两瓣找到那个紧窄的穴口。 那是她自己都不曾触及到的地带,沈余吟不想如此顺从的被摆弄,偏着头轻笑一声,声音还有些勉强:“外面说首辅大人公正清明,不为权色所动,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她的唇一开一合,声音冷清。 梁承琰的动作一顿,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沈余吟的脸。 这时候还嘴硬,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梁承琰并未开口,手指向上重重地按了一下凸起的花核,她的腿不受控制地颤,脸上蒙上了潮红。 “殿下既然会来就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这时候嘴硬可不是什么好事,”梁承琰一笑,将她的亵裤撕开。 男人灼热又蓄势待发的东西隔着他的一层亵衣顶进她的腿心,沈余吟再无知也知道那是什么,花瓣已经被他的手撩拨的泥泞不堪,那根手指在她的穴口来回徘徊,每次都是轻轻插入一分,又缓慢的撤出来。 “殿下,准备好了吗?”他有意在她耳边吹气,手下的动作丝毫未停。 沈余吟眼角渗出泪水,手顶住他的肩:“慢……一些。” 梁承琰好像听出了她声音的异样,抬头吻向她的唇。她被迫敞开牙关,任由他的舌卷过唇齿生出水渍,又含着她的唇轻啄,带着几分疼惜的意味。 容易让她产生被珍视的错觉。 “看来殿下还没准备好,这种事可不能太过勉强,”梁承琰语气里有一分叹息,松开她的唇瓣,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望进她清澈的眼眸。 沈余吟与他对视,又怕他反悔,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一伸手就扯住了他的亵裤,声音里有些故意加之的挑衅:“大人,你到底行不行?” 互相威胁(微H) 梁承琰向下直视着她的眸子,一双眼睛明亮的很,眼角眉梢透出些不情不愿的媚意。明明抓着他亵裤的手指都在发颤,脸上却没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殿下这是有意激我?”梁承琰一笑,掐着她的腰向上提了一下,让她倚在枕头上,“这话若是说给其他男人听,此刻殿下已经清白不保了。” 沈余吟看他,明明刚才他十分情动,现在又作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怎么这男人也如此矫情。 她心里打着小九九,稍不留神腿就被他分的更开。她这样的坐姿极为不舒服,只能顺着他的势用腿圈住他的腰身。 动作不得法,每次都要滑下来。沈余吟有点烦躁,闷闷地瞥了他一眼:“大人?”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几声开门的声响和说话的声音。沈余吟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就抓紧了梁承琰的肩膀。 听着声音像工部尚书李韫的声音,她之前偷听过父皇议事,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 “大人,有关冀州修建河坝一事,下官想起还有未向大人禀明的事项,特地与王大人前来,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沈余吟心都快跳出来,窝在他身下不敢动弹,生怕弄出声音来。梁承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下身故意重重一顶。 她没有防备,冷不防哼出声,声音带着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娇媚。 门外的人显然听到了,说话的声音立刻停住。沈余吟羞恼至极,抬眼就瞪他,贴着他的腰身轻轻动了动身子。 她不信这男人到现在还能游刃有余把持得住。 梁承琰怎会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大手捏向她的腰身轻轻拧了一下。没用多少力气,只是警告她。下一刻就对上沈余吟隐含委屈的目光。 “肯定红了,不信你自己看,”她声音轻轻的,把脸转向一侧。 梁承琰侧身去看她的腰,只见被自己捏过的肌肤已经确实红了,还有一侧带着几分青紫,应该是刚才压她下来撞到床栏时弄出的。 “……”梁承琰微微皱眉。 沈余吟想起门外的两个人还被梁承琰晾着,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让他们走。” 公主当惯了,说话都带着命令的语气,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有些冒犯到眼前的男人,她话语顿了顿:“我是说还是修桥的事比较急,他们可以先走,我离开以后你们再谈。” 梁承琰目光幽深,像是要看出她的话有几分真假:“殿下不想听一下国事?” “我听了有用吗?”沈余吟听见这话,多日蓄积的不满差点忍不住爆发,“梁承琰,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沈余吟的语气重了几分,又担心门外人听到,憋的脸通红,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梁承琰捏住下巴。那团火热的东西抵在她的腿心,明明他全身都透着情欲,表情却是冷淡的。 她没听说过梁承琰有女人。在高位上坐着,类似的把戏他可能早就见惯了。 “你们先回去,本官还有事情未完。”梁承琰对着门口说了一句,伸手拉下纱帘。从亵裤里探出头来的东西蓄意顶上她滑腻的花瓣。 沈余吟的汗珠从额前滚落,双手抓紧被褥。梁承琰看着她的反应,手指迅速地拨开两片脆弱的花瓣,那个小小的入口泛出微红色,流出几点透明的花蜜。 “湿成这样……”梁承琰低笑一声,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后颈逼她低头看。 沈余吟哪里学过这些孟浪的东西,眯着眼睛看,看到他腿间昂扬耸立的肉棒。头部因为沾了她穴口的水而泛着光泽,她吸了一口气别过眼去,在一瞬间被那根巨大的东西顶开了穴口。 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很痒,只稍微进去了一点点。她闭着眼睛硬忍,却迟迟不见他下一步动作。 沈余吟睁眼,舔了舔唇,望见他漆黑的眼眸。他的喉结滚动,脸上有汗水落下来,想必是忍得极为辛苦。 沈余吟横着心向前凑,被梁承琰一把按住。他的指尖还是湿的,带着她的液体。 “大人,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不必再装什么正人君子,”她说话间微喘,两条白皙的腿圈住他的腰身。 梁承琰眸光很淡,盯着她的脸看。沈余吟继承了母亲所有的优势,眉细长幽远,眼睛明亮有神却时常透出冷淡,天姿国色的脸上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不噎死人不算数。 她心里存着别的打算。 “其一,你还没有准备好;其二,以你现在的身子,我再继续下去你受不住。最后一点,我不吃这一套。”梁承琰的语气慢斯条理,把沈余吟看得心里窝火。 衣衫都脱了,便宜也占尽了,现在说自己不吃这一套,明摆着是在戏弄她。沈余吟撑着身子坐起来,冷冷地瞥了一眼他腿间挺立的东西。 “梁承琰,你敢说不敢做还如此戏弄我,今天就当我没来过。父皇曾给我指下与镇南王的婚事,你不愿帮我,我去找他便是了,”沈余吟忍着眼眶里的泪,尽力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从喉头冒出来,“现在我什么也没有,这幅身子跟了谁也是一样。” 她一边说着拢起自己的衣袍,发现亵裤和肚兜都被梁承琰扯的不成样子。眼睛一酸,她拿起梁承琰的外袍披到身上。 梁承琰并未阻止她的动作,只是向后倚到枕上:“现在的天色已明,从琐事堂到承露宫要经过几处宫殿,到处都有宫女和侍从,难不成殿下要这样出去?” 沈余吟光着脚,刚站到地上:“不关你的事。” 她除了一件外袍,里面不着寸缕。发髻还散了一半,还穿着男子的外袍,要谁看这副打扮都不正常。 沈余吟这么说着,竟真的这样往外走。 “殿下跨出这道门,以后就再无与我合作的机会了。” 他是知道打蛇打七寸,沈余吟僵在了原地。 “我主动爬你的床你不要,”沈余吟咬住下唇,“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梁承琰看向她头顶散乱的发髻,那根发簪将掉未掉。 “殿下存了什么心思自己应该很清楚,”梁承琰随手披了一件白袍走到床榻下,伸手抽出她发髻上的簪子,“浸着奇毒的发簪放在头发上,殿下也不怕伤着自己。” 这男人……他是怎么发现的? 沈余吟扶着桌子的手一沉,声音终于软了下去:“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想拿它杀你——” 她本来是想若不成功就用来自我了断,自从父皇病危,她就时时刻刻把它带在身上。 梁承琰瞥见她还光着脚,弯腰将她抱起,连带着外袍重新把她放到床上。 好好的金枝玉叶,被他弄的一身狼狈。 “一会儿会有宫女来替殿下更衣,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梁承琰眯了眯眼,取下衣衫穿戴好,将簪子塞到了自己袖中。 沈余吟盯着他向外走的背影,一口气没上来憋的直咳嗽,还不忘向外喊了一声:“梁承琰,本宫迟早有一日会让你吃亏。” 琐事堂外天色大亮,见梁承琰走出门,早已候在外面的青鱼连忙上前来。 “大人。” “过一刻钟送殿下回承露宫,盯着她把早膳吃了,”梁承琰又想起什么,语气顿了顿,“送去的药若再被扔出来,想办法给煎好给她喂进去。” 青鱼面色有难:“殿下如果不肯听……属下该怎么办?” “要你是做什么的?”梁承琰瞥她一眼。 “属下无能,只是殿下病从心里起,故而一直不肯好,”青鱼战战兢兢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如大人亲自前去。” 梁承琰想起沈余吟看见他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淡淡一笑,只怕还没等进她的宫门就会被撵出去。 他正欲说什么,听得身后的木门作响。 沈余吟已经穿好衣衫走了出来,大大方方地走至青鱼面前:“送一碗避子汤到我宫里去。” 青鱼被震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梁承琰皱眉,正欲说什么就对上沈余吟的眼眸。她一字一句,似乎是下了极大的狠心才说出来:“梁承琰,你信不信我即刻就能让所有人知道你占了我的便宜?” 破身(H) 沈余吟不好惹,青鱼跪在一旁看着矮桌上的饭菜,再次得出了这个结论。 沈余吟今天语出惊人,梁承琰竟什么也没说就派人把她送回了承露宫。满朝之中敢威胁他的人青鱼数不出第二个。 “殿下,饭菜已经热了两遍,您再不吃,可要饿坏身子了。”青鱼俯身下去,给染绿使了一个眼色。 沈余吟手里端着碗,看着桌上的饭菜。一道燕窝炖鸡香气浓郁,奶白色的汤格外让人有食欲。 青鱼见她终于肯动碗筷,连忙舀了一勺汤过去。 “那道菜是什么?”沈余吟皱着眉指了指摆在最远处的一道菜。 “回殿下,这是苓归乌鸡汤,可以增补气血。”青鱼将那道菜端到了她面前。 梁承琰嘱咐的滋补气血的药全被沈余吟给丢了出去,只能换法子想食补。青鱼想到这里有些心虚,果然一抬头就看到沈余吟探究的目光。 “这是梁承琰让做的菜吧?”她哼笑一声,将银筷放好,“看来本宫对他来说还有些利用价值,你去告诉他,除非他来喂本宫,否则本宫一口也不会吃。” 她仔细想了想,梁承琰到现在不肯对她动手,肯定是因为她身上还有某种利益所得。虽然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不过先发制人总没有错。 而且她有个习惯不太好,记仇。尤其是梁承琰,他的账搁在她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青鱼对这位公主执拗的脾气略有耳闻,随即就磕了一个头:“殿下,大人此时怕是没时间……” “那本宫就饿着,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本宫就什么时候吃饭。”沈余吟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今天在他那里受辱,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青鱼只能领了命退下,沈余吟眼看着她退出宫外才站起来。 “染绿,母后留下来的那些酒你可还留着?”她悄悄上前拉过染绿的衣袖,“就是……” 染绿匆忙地走到柜子前,从关紧的小匣子中取出一个酒瓶:“殿下,您的现在不能喝这样的烈酒……若是梁大人生气了该怎么办?” “我喝了气死他,”沈余吟拿起酒瓶轻轻晃了晃,还是满的。 她对酒一向没什么兴趣,酒量也浅。她拔开酒瓶的塞子,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 这种酒的名字叫沉露,酒量不好的人几口下去就醉了。她抬手就向嘴里灌下一大口,染绿来不及拦,只能在她喝完第一口时抢下瓶子。 沈余吟在寝宫里身上只穿着长纱衣,染绿生怕她喝醉了开始解衣衫。果然还没等她把酒瓶放好,沈余吟已经自己趴在了桌子上,手里扬着一块手帕。 沈余吟没想到这酒的后劲真这么大,从脸侧到脖子都烧起来。只觉得身上热的很奇怪,像从胸中腾起火似的。 她按下染绿要来扶她的手,解开纱衣的系带脱下了肚兜,迷迷蒙蒙地重新趴回桌子上。 梁承琰踏进承露宫时,眼前就是这样一番景象。沈余吟手里捏着自己的肚兜,趴在矮桌上迷迷糊糊地说胡话,十句里有八句都带着他的名字,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染绿没听到宫人通报,连忙跪下去:“奴婢参见大人。” 一边说着她赶紧回头去看自家的殿下,回跪着挪到她身边:“殿下,大人来了,您快醒醒。” 沈余吟慢慢悠悠抬眼,眯着眼看站在不远处的梁承琰。当初京城人人盛传首辅大人相貌非凡,她不信,细细看了才知道他的确好看。 那双淡漠的眼睛见了太多的生死,再好看她也觉得害怕。 “大人来了?”她用手撑起自己微红的脸,“后宫之地,朝前臣子怎么能随意踏足?染绿……把他赶出去。” 染绿自是不敢动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殿下……您快醒醒,奴婢去煮醒酒汤。” 梁承琰走上前,看着一桌子丝毫未动的饭菜:“你先下去吧。” 偌大的主殿中只剩了他们两人,沈余吟抬手想抓他的长袍,手中的肚兜就掉在地上。 梁承琰低眸,她的青丝半遮住了胸前的风光,隔着纱衣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那团浑圆的轮廓。她脸颊透着红色,脚尖不安分地蹭了一下他的腿。 “我还不知殿下有酒后脱衣的习惯,”他俯身捡起她的肚兜,月白色的肚兜上绣着几朵银线桃花。 “你还给我,”沈余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了一步就扑向他怀里,正好压着他整个人到旁边的窄榻上。 梁承琰怕她摔了,用手环着她的腰,那团绵软就压在他的胸膛前,有微微的热度。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沈余吟目光聚焦,看着他平静如水的面孔,红唇轻启,按着他的肩吻了下去。 一触及离的吻,仿佛预先想好的勾引。她眉目含着醉态的美,像极了画本里勾人的妖精。 “梁承琰,你混账,”她脱去自己外层的纱衣到腰部,顺手解了下裳的带子。整个上半身几乎全裸,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梁承琰声音低哑,看着她坐到他的腿上:“殿下不如说说,我混账在什么地方?” “你不要我,还捉弄我,”她扬手拍了他一下,瞥见它衣袍的带子。醉后力气大倒是真的,她解开梁承琰长袍,一只手摸到了他的亵裤上。 高涨的东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沈余吟笑的欢快,不怕死地向上挪,那个灼热高挺的巨物顶住了她腿心的湿润。 “乖,先下来,”梁承琰似乎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她,被她一掌打开,按着他的脖颈吻去。 许久没见过她如此强势的一面,梁承琰一怔,被她堵住唇舌,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她不太会亲吻,笨拙地乱啃,柔软的唇下一秒就被他含住。 局势是在瞬间反转的,她稍微清醒了一些,自己已经被压在他的身下。梁承琰目光灼热,情欲在眸中翻涌,没等她想说什么,双腿就被强势的分开。 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她耳旁:“沈余吟,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梁承琰此先的气势都收敛着,突然如此强势让沈余吟一愣,心底不是没有害怕,但到底酒壮怂人胆,她的腿环上了他的腰身。 他低头含着她胸前的蓓蕾,麻痒的感觉仿佛钻到了她骨头里。沈余吟控制不住的轻吟,他有意让她叫出声来,手指色情地捻向她的腿心。 “唔……别……别碰那儿……”沈余吟咬唇,脸蛋绯红,“你要做就快一些…” 梁承琰不急不缓,手指拨弄着花瓣,直到水渍蔓延,抬手能拉出细长的银丝。沈余吟被碰的敏感至极,他每碰一下那个隐秘的花核,那种奇怪又说不上来的快感就涌至全身。 “殿下,不这样做,你兴许会受伤,以后这些事情,我可以慢慢教你,”梁承琰吻着她的唇,喉咙里有一声低笑,“舒服吗?” “谁要你教,啊……”她话还微说完,就察觉到了双腿中间顶上来的东西。 湿润的入口被巨物顶住,她下意识想合腿,被梁承琰用手按的更开。 “轻一点……”沈余吟低声呻吟,“还有……唔……你要答应我,不许伤害乾儿。” 梁承琰动作未停,唇落到她耳边:“殿下这么喜欢在床上谈条件?” 这死男人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沈余吟恨死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向前弯腰,那根巨物的头部顶进窄小湿润的穴口,她听见梁承琰喉中一丝低吟。 梁承琰眼睛微红,缓慢地挺进,那个入口太过紧窄,只稍微进去一点就被她绞住动弹不得。 “放松,”梁承琰不想伤了她,手扶上她的腰身。沈余吟翘着腿,被他这一动惊了一下,下身收的更紧。 梁承琰额上的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来,本怜惜她未经人事,低眼就看到她眼里若有若无的得意。 看着他难受,沈余吟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愉悦。 梁承琰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用手握住她的小腿,用力将她分开,鼓胀的肉棒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前撞,挤进她窄小的花茎。 白嫩嫩的双腿被掐的泛红,沈余吟惊叫一声,因为破身的疼痛眼角渗出泪水,双腿颤的止不住,再想反抗就被压住了手臂。身下被塞的满满当当,她一口咬上梁承琰的肩膀,他随即挺身,彻底贯穿。 “啊……轻……求你轻一点……”陌生的愉悦感从下身涌上来,沈余吟满眼是泪,手抖着骂他混账,却被他的吻堵住。梁承琰动作缓慢,轻轻抽出又横冲直撞地撞进去,带着乳白色的汁液飞溅出来。 “真紧,”他喟叹一句,顾不得身下人的泪水,粗大的肉棒狠狠猛顶进去,把沈余吟顶出一声哭叫。身上很热,被他顶撞过的地方到处都痒,甚至有一丝愉悦从脊椎向上蔓延。 沈余吟脱了力,完全是砧板上的鱼肉,腿慢慢滑下来,被他向上提起。穴口被他撞得通红,巨物挤进小小的入口带来视觉上的冲击。 梁承琰喉头一动,逼着她看自己如何被进入,甬道内的层层褶皱被推开,头部撞到了她最深的花心。沈余吟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性事,伸手推他:“停……停啊……梁承琰……你这个混账……” 她越是满眼带泪,越是能激起男人摧毁的欲望。梁承琰腰身挺动,迅猛地插进她吐着花蜜的小穴,性感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殿下,被操的感觉如何?” 这人看着一本正经,荤话比谁还会说。沈余吟头发散乱,胸前的浑圆被顶的上下晃动,屈辱感从她心头涌起。她想避开眼睛,却被他捏住下巴与他对视。 “殿下,我的条件也只有一个,”梁承琰一笑,掐着她的腰猛顶一下,低头吻去她眼前泪水,眼里有旁人无法触及的情绪,“在我腻了之前,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算计(H) 沈余吟的泪大滴掉下来,侧过头去不让他看,继而被他入得更深。想要忍住身体上的反应,却无法控制地自然回应。 她先前从未知晓情事的放浪,不把梁承琰的威胁放在眼里,今时才知他在床事上的强势风格。 梁承琰手捏上她胸前的两团,大掌包裹揉捏,身下的剑刃在她穴口浅浅的蹭,带来一阵新鲜的刺激。 沈余吟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又觉得说出来太过羞耻,被他这样折腾实在太磨人。 “别……做了,”她扭动小腿,想要挣脱,上身贴上他结实的胸膛,“我今天……唔……啊啊啊……梁承琰,你……出来!” 她话说到一半,一只腿被向上抬起搭到他的臂弯,还高挺的肉棒就这湿润的穴口猛插进去,这个动作让她不能动弹分毫,只能被迫承受他有力的撞击。 “殿下力气这么浅,以后该如何承宠?”梁承琰手指碰了碰她小穴顶端的花核,引来她又一阵轻颤,手无助地扶上他的肩。 沈余吟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凝眉嘲讽似得一笑:“以后换了别的男人,定不会如此待我,你以为……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男人吗?” 即使现在被按着狠狠做,她也要故意说这话气他。 她带泪的眉眼那么冷,没有分毫的情意。 梁承琰眸中的情绪在瞬间隐藏起来,将她的腿再次高抬上肩,挺腰迅速地插入又抽出,没有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花穴里的津液满满当当,高潮的快感一次又一次。 “那我可要更卖力一些,殿下就不会去找别的男人了,”梁承琰撞得凶猛,每一下都直插到底。 嘴硬的后果就是自讨苦吃,这么激烈的情事沈余吟早就受不住了,只能咬着牙硬忍。她越不肯求饶,越引得身上的男人增加冲撞的力度。紧窄的小穴被那个巨大的东西撑开,每一次到底她都像死了一次。 梁承琰知道她快到了极限,偏也不停下,她身子的滋味太美妙,处处都紧着,让人恨不得把她弄到哭。 直到沈余吟压着声音低泣,额前的汗水粘上青丝,他硬是分着她的腿猛撞几十下,最后泄在了她的体内。 沈余吟呻吟出声,喉咙已经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滚……” 他的巨物还留在她的体内,轻轻动了动。 沈余吟依稀记得画本上说过,不能让男人射在里面。心里又急又恼,却没有力气动弹,闭着眼感觉到他从她体内撤了出来。 梁承琰盯着她浑身被他掐出和吻出的青紫,眸子动了动,伸手去抱住她软成一团的身子:“要沐浴吗?” “你滚……”沈余吟没力气动弹,含糊地说了一句,“不用你来,滚。” 梁承琰用软帕擦拭着她小穴内涌出的液体,动作轻柔:“殿下想让染绿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又是威胁,沈余吟在心里把他活剐了一遍,嘴上再没有拒绝的声响。她不想让染绿看见自己这幅模样。 浑身都留下男人的痕迹,甚至不自觉沉溺其中。 沈余吟被他抱着到了汤池,全程任他摆布,因为太累,在他怀中几度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青鱼琢磨好时间进来服侍,沈余吟已经穿着寝衣躺在床上睡着了。梁承琰坐在床榻旁,用眼神示意她放轻声音。 “大人。”青鱼放慢步子,跪到床榻前。 “那些菜全都撤掉,换一些新的花样,”梁承琰转眸看向沈余吟苍白的脸色,“加一道鸳鸯桂鱼,她爱吃鱼。” “是,属下马上差人去办。” 沈余吟身子纤细经不起折腾,他今晚有意磨她,结果造出她一身的青紫来。梁承琰看着她的脸,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向下摸向她的腰。 沈余吟的腰和大腿根都惨不忍睹,他用手轻轻揉着,温柔的吻落到她的眼睛上。 沈余吟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早晨,她习惯性地叫染绿的名字,喉咙却痛的要命。不止是喉咙,身上的每一处都有隐痛,尤其是腿根。 她抬头去看那边的矮榻,那块矮榻上的锦褥已经被收走了。她依稀记得那块锦褥上有落红,生怕是被染绿收走了,刚要起身就被青鱼扶住。 “你……你怎么在这儿?染绿呢?”沈余吟接过她手中的茶水,慢慢喝了一口,喉咙处的疼痛随之缓解了一分。 “回殿下,大人让奴婢来伺候殿下起身,染绿正在小厨房里。” 沈余吟呆滞片刻,由青鱼伺候着更衣。她不是不知道梁承琰的意图,明着是派一个人来伺候她,实则是监视罢了。 这么想着,她向殿外望去,早春的桃花已经开了,一树树的花三朵并两朵开,一眼望去是漫天的红色云雾。 青鱼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殿下,宫外的桃花开的更好,您不如趁这个时间出宫看看,对身子也有好处。” 沈余吟没答话,勉强吃了点清粥小菜。她昨日的午膳和晚膳都没吃,再不填补一点怕是撑不住。 染绿见青鱼收拾了东西下去,悄悄跪到沈余吟身旁,压低了声音:“殿下,今日是镇南王到京的日子,青鱼此时提醒您出宫,会不会……” 沈余吟差点忘了,再过几日是皇帝寿辰,按例镇南王是该在这时候进京。大梁分封的功臣屈指可数,她便记得这镇南王。 眼下梁承琰兵权在握,唯一一处未掌控的兵马就在镇南王手中。只是老王爷刚刚仙逝,承袭王位的那位还很年轻。这样的人,能与梁承琰为敌吗? “本宫虽与他有婚约,但到底未曾见过面,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怎会在此刻帮我?”沈余吟摇了摇头。 原先她只想着保住沈乾的命就好,如果再想下去,就势必卷入皇位的争斗中。 不过再仔细想来,现在的确暂时能保沈乾一命,但今后梁承琰如果有心称帝,怎么可能会放沈乾一条生路—— 沈余吟心口闷痛,掩面咳了几声。 染绿连忙斟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那殿下是不准备出宫了?” “去,该去还是要去,既然他想让我出宫,本宫就去逛逛,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沈余吟思忖片刻,“你去准备一下马车,我们即刻出宫。” 京城早春柳树满城,枝条发嫩鼓出新鲜的绿芽。沈余吟许久未到外面看过,从马车上下来时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青鱼和染绿都紧跟在她身后,她一回头就能瞥见街角巷尾的暗卫。 “梁承琰养的人这么不会藏身,是养了些吃白饭的?”沈余吟嘲讽一笑,目光对上青鱼尴尬的眼睛。 这些侍卫大白天穿一身黑衣服在她附近晃,梁承琰是真把她当傻瓜了。沈余吟绞紧了手帕:“回去告诉你家大人,本宫眼还没瞎。” “殿下,您看桥上,”染绿怕她动怒伤身,手指指向四方街前的拱桥上。不知是什么人在桥头缠了些极好看的纸花,若隔远点看足够以真乱假。 沈余吟走近几步去看,桥上只站立着一个人,手中拿着几朵剪下的纸桃花。他身材挺拔,腰间悬挂着一枚紫麒麟玉佩,沈余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殿下?”染绿见她目不转睛,轻轻出声提醒。 那人自桥上抬起头来,唇边带着几分笑容,将花放在了桥栏上。 沈余吟呼吸急促了一分,紧紧抓住染绿递过来的手帕,“谢璋?” 青鱼未听过这个名字,还想着怎么与镇南王的姓名不一样,再想问什么就被沈余吟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去把他抓来,”沈余吟呼吸不稳,眸子死死盯住桥上的人,“活的就行,打残了也没事。” 染绿闻言慌忙拦在她身前:“殿下,此时是在宫外,闲人杂等太多,我们不如等回宫再安排人来……” “本宫等不了,”沈余吟的声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本宫要问问他,建元36年,他凭什么骗走母后的玉簪。” 刺杀 [ 沈余吟说着,见青鱼仍在犹豫未曾上前,提起裙衫就冲着桥上跑去。顾不得腰腿还疼着,她一步也没停,冲上去就拽住了谢璋的袍袖。 谢璋没有防备,被她一拽差点滑倒,扶着桥栏站稳,看向她带着面纱的脸。 “不知姑娘……”谢璋话停在嘴边,盯着她周身看了一通就知道她非富即贵,一双桃花眼眨了眨,“如若姑娘找谢某有急事,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谢璋不说话时的确风姿卓然,但一开口这油嘴滑舌的腔调,除了谢璋,她还在这京城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他话还未说完,沈余吟已经揭下了面纱,双手扥住他的袍袖:“谢璋,几年前被你跑了,现在你可跑不掉了!” 谢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腿一动就想开溜,被她提着衣袖向上拉了一下:“你敢跑,跑到哪里本宫就派人追到哪里。” 躲了那么久,还是被她找到了。谢璋长叹一口气,紧接着就跪了下去,一把抱住她的腿:“殿下饶命,小人不是有意逃跑,实在是小人有要事缠身,当年不得不离开,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 “你……”周围渐渐有人向这个方向看来,沈余吟知道他这个人无赖惯了,抬腿甩开他,瞪他一眼,“你跟我回宫去。” 谢璋低着头,趁她抬腿的功夫一躬身向桥下滚去。沈余吟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几米之外,迅速向桥下的小巷子跑去。 沈余吟拔腿就追,只是体力不如人,还是慢了很多。身后的青鱼和染绿也跟在她的身后追,逼得原先隐藏的暗卫全都冒了出来,整条街霎时乱成了一团。 沈余吟从未到过这些小巷,只是循着他的步子追,转了两三个巷子就再也看不见谢璋的踪影。 “谢璋,本宫知道你还在这里,这话本宫只说一遍,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清楚当年的事,本宫便把你……”沈余吟恨得牙痒痒,还想说什么,蓦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她立即就想反抗,随后闻到那人袍袖上的冷香。是谢璋衣袖上的味道,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她张口就咬,听得身后人闷哼一声。谢璋忍着手上的疼痛将她按到怀里,躲向狭窄的墙角。 “嘘——别出声,有人在追你,”谢璋向后靠,给她留出一块空间。 “那是本宫的侍卫,”沈余吟想挣脱他的手,被他用力按了下去。 “还有另一伙人,他们用的佩刀不是宫中所有的,”谢璋的语气稳下去,忍不住哼笑一声,“殿下,您这侍卫藏的未免太显眼了,一条街上只要是没瞎的都看见了。” “你闭嘴!”沈余吟听见脚步声,狠狠踩了他一脚。 方才没注意,那一瞬间涌出来的黑衣人的确太多了,远超出她原本看到的数量。如果真的有人要杀她,她能想出无数个幕后指使者。 任何垂涎帝位的人只要把她杀掉,那么一个三岁的皇子就再也不足为惧。 谢璋侧眼看她皱着的眉,不禁一笑:“看来殿下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沈余吟被打断思绪,冷眸看他一眼。外面的巷子忽然传来的兵刃的声音,正在逐渐地接近。她向四周的高墙上看,一眼就看到了谢璋身后正准备飞身而下的刺客。 “在那儿!”她喊了一声,随即被谢璋挡到身后。刺客的动作太快,闪着寒光的刀刃对着她径直劈下来。谢璋一手护着她,一手挡下劈下来的刀。 鲜血从他手臂涌出来,染红了衣袖。谢璋动也没动,闪身躲过第二刀,猛地踩上刺客的肩,勒紧了他的脖子,一刀割喉。 沈余吟气儿都喘不匀,被谢璋拉着手腕向前跑,一路跌跌撞撞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门。 她还从未见过这阵势,不过好在没有吓得抬不动腿。 谢璋扶着墙坐好,看着沈余吟灰扑扑的脸和弄脏了的裙衫,觉得十分头疼。 在宫里被别人带着的时候还是公主,被他带了一上午给带成乞丐了。 沈余吟坐着歇了片刻,没忘了他为替她挡刀而受伤,语气稍微软了几分:“你的伤口……” 谢璋撕掉袍袖,露出那道狰狞的刀伤。伤口极深,力度明显是想置人于死地。他勒紧上臂的衣袖止血,嘴唇疼得有些发白。 本是不体面的事,他抬头看到沈余吟担忧的目光,心中忽然冒出些难言的愉悦。 都说大梁的公主眼高于顶,最会识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沈余吟如此柔和的目光。 “我代殿下受了伤,殿下可否将几年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他含着笑问,从另一只袖间找出一小瓶药。 沈余吟见惯了他不正经的样子,现在听他这么认真居然还有些不适应,她拿过谢璋手中的药瓶,抿紧了唇:“一码归一码,你可别想着赖掉之前的事。你自称大梁最厉害的术师,未如约治好母后的病就罢了,还拿走了她最喜欢的簪子。你要本宫如何不记着?” 她拔开药瓶的塞子,皱着眉将药粉轻轻洒到他的伤口上。 “我是术师,可不是阎王爷,管得了天下人的生死。至于那簪子——”谢璋停顿一下,望向不远处高大的树木,“那本来就是家父赠给皇后的,当时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沈余吟手一抖,药瓶磕到了他的手臂上。她抬眼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前尘往事提它做什么,不过就是有情人未能如愿在一起的事情,天下这种事情可多了去了,”谢璋轻嘶一声,“殿下还小,往后再打听也不迟。” 沈余吟嘟囔着自己已经不小了,弯腰撕下内衫裙摆一处干净的布料下来扔到他的手臂上。 “你自己包好。” 谢璋可把她这嘴硬心软的脾气摸清楚了,立刻捂着手臂呼痛。沈余吟听着心里烦,上手替他包扎,力气用得大了些。 “殿下似乎在宫中的境况并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谢璋看得出她心里挂着事。 “你都算到了何必再问,”沈余吟坐回自己的位置,伸手捏了捏小腿,“就如你之前所卜卦象一样,父皇病危,有狼子野心的人一波接一波,本宫什么也做不了。” 她想起梁承琰。很多个不眠的夜晚,她都想着找机会刺杀他,直至昨晚被他尽肆折腾,她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因一次小小的刺杀而死的人。 这种人的目的如果未完成,哪怕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出来。他从一个无名小卒到权倾朝野,踩过多少人的尸体,心就有多狠。 刺杀如果失败,她不敢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谢璋闻言敛眸,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将腰间的紫麒麟玉佩摘给她:“殿下若是以后没有去处,便拿着它来紫云谷,就当是我偿了几年前的债。” 沈余吟接过来,就当他说了个玩笑话,将玉佩收到了自己怀中:“一言为定。” 青鱼和染绿已经将街前全部的巷子找了一遍,都没见沈余吟的踪影,但察觉到了刺客的存在。青鱼马上回禀了梁承琰,从街角巷尾到客栈,一点一点地开始找。 沈余吟也觉得待的时间有些长了,锤了锤发麻的腿。因为昨晚的情事加上今日的活动,她双腿酸痛难忍,刚站起就向前踉跄一步,被谢璋出手扶住。 她下意识躲开他受伤的手臂,方向不稳反而栽到他怀里。正当此时,客栈的后门被大力推开。 沈余吟抬眸,看着门前的人,一下咬破了唇。 梁承琰一袭朝服站在门前,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压着黑沉沉的墨色,像海浪一样向她卷来。 (提前更新了,喵) 曾见 沈余吟与他对视,手指竟忍不住发抖。此刻梁承琰的眼神让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候的场景。 那时她不过十二岁,合宫庆贺新岁,她因为身子不适未能出席宴会。她躲在屏风后看平日见不到的大臣,一眼瞥见了梁承琰的脸。 他是所有人中最年轻的,眼神确是最深的。无意中,她与他对视一眼,她怔在了原地。那时她年纪小未能看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想清楚,那是欲望和狠厉。 她莫名觉得心虚,向后挡住谢璋:“他救了本宫,你的人再晚到一些,现在只能给本宫收尸了。” 谢璋察觉到沈余吟波动的情绪,想起她刚才说过的话,拱手行了一个礼:“草民并无大碍,不过是路过刚巧看到而出手施救,谢殿下记挂。” 沈余吟轻轻松了口气,与谢璋对视一眼。她向前走去,步子很稳,走到梁承琰身边:“你若是想杀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动用刺客。” 现在只要把他的注意力从谢璋身上移开就好,沈余吟伸手拽住他的袍袖,直直地看着他。 梁承琰看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回眸深深看了谢璋一眼,什么也没说,自袍袖下牵住了她的手向外走去。 沈余吟愣了一下,没有挣脱,跟着他走出去。 巷子里没有人,只是还能看到打斗留下的血迹。梁承琰的沉默让她心里发虚,她宁愿看到他勃然大怒,也不想这样冷着。 因为她知道,梁承琰的心思都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心里,如果他什么都不说,沈余吟什么也猜不到。 “伤了没?”梁承琰停住脚步,声音没有起伏,低头去看她的脚下。沈余吟下意识向后缩,被他提起裙摆,露出了缺了一块的内衫。 “腿有点疼……”她打算先示弱,故意停着不肯走,向他身侧靠了靠,把重量全都压在他身上。 “疼着也好,疼了才会长记性,”梁承琰目光平淡如水。 “……本宫平日走这些路才不会腿疼,都是你,”沈余吟瞪他一眼,“都是你昨晚……” 她声音小了下去,心里想着谢璋有没有走掉,语气就有些无力。 梁承琰俯身把她打横抱起,稳稳走向巷口的马车。沈余吟身子轻,被他这一抱差点吓着,刚要低头骂人就想起他身上的朝服。 现在的确是上朝的时间,他从朝中赶来的。 “你……父皇不在,你上哪门子朝?”她声音有点含糊。 “冀州修筑河坝一事刻不容缓,众臣上朝是为商议此事,”梁承琰答话,把她扶上马车,自己跟着也坐了进来。 她有些意外梁承琰会回答她,向后倚去,被他一只手垫在了腰后。 这是梁承琰自己的马车,靠背处没有她习惯的软垫,是一块硬木板。她心里忽然冒出些不明不白的情绪,便不再说话。 “刚才的人,叫什么名字?” 沈余吟立刻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不……不知道,本宫只是路过……” “青鱼说,他叫谢璋,与殿下是旧相识。”梁承琰侧眸看她,微微一笑。 沈余吟一怔,她忘了当时青鱼还在身旁,梁承琰明明知道还故意问她,真是……太会拿捏人了。 “你知道还来问,指望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回答?”沈余吟向另一边坐,被他的手扣住了腰,没法挪动。 “殿下说要找的其他男人,是他吗?”梁承琰声音低了一些,“殿下看中他什么?” “……梁承琰,你到底想说什么?”沈余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本宫和他只是以前认识罢了,并无其他。” “那方才殿下是骗了我?”梁承琰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小骗子。” “你先放开……啊……不是,你别摸……”沈余吟感受到那只手解开了她的外衫,钻进了里面的肚兜。 “殿下骗了人,难道不该补偿吗?”他这话说的还怪委屈,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直着上去裹住那一小团绵软。 “梁承琰你放手,现在是在马车上……停……”沈余吟被他弄得满脸通红,“你少冤枉人,你今日有意让青鱼引本宫出宫来,难道不是因为镇南王进京的事情?你早算好了本宫会……会吃亏不是吗?” 梁承琰的吻停在她唇边,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距离太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殿下还念着萧靖泽。” 不是以往疑问的语气,他声音平静而肯定。沈余吟轻吸一口气,心脏有如擂锤:“你胡说……本宫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殿下见过,还留下了他送的珠钗。三十七年与君相见,相思月落天明,”梁承琰扣住她乱动的双手,手指用力到与她十指紧扣,“殿下写这信的时候,可想过萧靖泽和镇南王府的小王爷是同一人?” 沈余吟震惊地抬起头,呼吸急促,她无措地想推开梁承琰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梁承琰,你凭什么看我的信?” 几个月以前的信件,居然到了他手里。沈余吟忍住眼眶内的酸疼,怪不得今日青鱼会暗示她出宫,梁承琰只是为了确认她知不知道镇南王府小王爷到底是谁。 梁承琰冷眸看着她挣扎,手上扯去她裹着的肚兜,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只可惜殿下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与萧靖泽再无可能。” “你滚开,”沈余吟声音发抖,拼命地挣扎,抬腿要踢他,被他一只手死死按住。 梁承琰捏紧了她的下巴,唇边勾起一点笑容:“殿下,无论他是萧靖泽还是镇南王,你对谁动心,谁就会死在我手里。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在乎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殿下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沈余吟眼里的泪没掉出来,她看着他的脸,觉得身上好像撑起了一张巨大的网。每一个网格都紧密,将她牢牢网住。编这张网的人,正是梁承琰。 “那你也记好了,梁承琰,你最好是祈祷本宫早点死,”沈余吟抓着他的手,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腕的皮肤中,“因为本宫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事事如意!” 沈余吟胸膛剧烈地起伏,除了屈辱,还有心疼。从胸膛扩散开的疼痛像蚂蚁一样爬上四肢,她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梁承琰见她唇色苍白,伸手在她背后帮她顺气,被她一手打开。他没再说什么话刺激她,起身坐到一旁,将自己的外袍盖到她身上。 很多时候梁承琰都在想,建元三十七年,如果沈余吟没有在御花园中遇见萧靖泽并一眼惊艳,现在的一切是否会更好收场。 那他此后可能不必再多费心机做许多原本不必要做的事情。他的初衷,本来是想更好与她遇见而已。 “沈余吟,若我说萧靖泽已死,你会死心吗?”他垂下手,握紧了她发抖的手指。 沈余吟闭紧了眼,没有说话。 “或者我换一个问题,建元三十五年,你为什么躲在那扇屏风后,却让我看到你,”梁承琰笑了一声,“为什么同样都是遇见,你只躲着我。” 【题外话】 今天更新好像晚了一点,谢谢留言和送珍珠的小天使-.- 刺伤(微H) 梁府内的灯火此时已经灭了,只有书房一处还有光亮。青鱼推开书房的门,上前行礼:“大人,殿下歇下了。” 梁承琰坐在桌前,桌上满着奏折和书本。他将茶水推到一旁,挑起一个折子打开,并未抬头:“吃药了吗?” “殿下……不肯吃,咳的有些厉害,许是今天出去受了寒,”青鱼躬了躬身,“先前许太医已经找到几个治咳疾的方子,属下已经吩咐人煎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梁承琰抬眼。 “这古方有无用且不说,是药三分毒,许太医说里面加了一味毒草,所以——”青鱼摇摇头,“不可贸然给殿下服用。” 梁承琰皱着眉把折子放到一旁:“把煎好的药端来。” 青鱼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连忙跪了下来:“大人,您亲自试药实在万万不可……那味毒草可是……” “端来,”梁承琰语气坚定,再次重复一下这几个字。沈余吟的药还须他亲自留意,任何人试药他都不放心。 “属下遵命。” 梁承琰揉了揉额角,起身站起来。今日没让沈余吟回宫,歇在了他府里。他府里一向冷清,不知她住不住得惯。 沈余吟并未睡着,在床榻上向里一侧卧着,身上的锦被只盖到了腰间。听到推门的声音,她闭紧了眼睛,手指紧紧抓着被褥。 梁承琰走近了床榻,坐到床边。熏香里换了新的淡香,他将香炉挪到床下,看向了背对着他的人。 梁承琰伸手将她腰上的被子拉起来盖到肩上,隔着被子轻轻抱住她。沈余吟身子一僵,呼吸尽量放的均匀,感觉到他伸进来的手。 那只手握紧了她的手,她一动不动,听得头顶上一声叹息。 “你与我置气,何必作践自己身子,饭不好好吃,药也不喝,”梁承琰的声音低了一些,“乖,吃点东西再睡。” 沈余吟一动,他知道她没睡着。她实在看不清梁承琰了,暴戾和温柔,他好像能随时切换。 “放开,”沈余吟声音很冷,“本宫现在不想看见你。” 梁承琰好像知道她会这么说,并未生气,反而握着她更紧了一些:“殿下,你若还想见萧靖泽平安无事出现在宴会上,就好好听我的话。” 威胁的话被他说的再平常不过,沈余吟努力挣开他的手:“萧靖泽不是本宫,不会任你摆布,你想杀他,没有那么容易。” 镇南王府再不济也有一方兵权,而不是像她一样一无所依。她白日里被梁承琰的话气昏了头,没仔细想里面的弯弯绕绕。 梁承琰再权势滔天,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镇南王府怎样。 “殿下很相信他的实力?”梁承琰抱紧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那不如赌赌看?” “本宫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知道一点就好,”她语气顿了顿,“我不可能爱你,你若喜欢留着我到死,那随便你。” 她后半句话没再自称本宫,没来由让人心惊。梁承琰眼睫一颤,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他这些年来勾心斗角,杀伐不断,也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伤,但没有一个伤口比沈余吟的话更让他疼。沈余吟不知是哪来的本事,一开口就能让人心疼。 他沉默了几秒,将沈余吟的身子扳过来,吻上了她的唇。 是之前未有过的深吻,她唇被含住,所有挣扎都像徒劳。梁承琰长袍散开,手圈住她的腰肢,微喘着咬住她的耳垂。 “殿下想多了,留你到死不至于,到我玩腻了就可以。” 沈余吟的亵裤被自上而下脱下来,胸口的肚兜扔到了床下。梁承琰动作出奇的缓慢,手指从她的乳尖移到腿心,慢慢探进湿热的花穴内。 沈余吟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牙齿快将嘴唇咬破。梁承琰专挑她敏感的地方撩拨,他下身耸起的东西硬硬地抵在她身下,一动一动的磨。 梁承琰的吻也逐渐下移,他含住粉红的乳头,感受到她一阵轻颤。沈余吟这副身子是天生的极品,里面又紧又热。他拔出手指,按上那粒花核重重的捻,终于听到她一声轻哼。 “睁开眼睛,看我怎么操你,”他薄唇轻启,灼热的巨物弹到她的小腹上,头部不断向穴内滑。 沈余吟想挣脱,被他按着胳膊分开了双腿。巨大的肉棒对准了那个紧窄的穴口,毫不犹疑地插了进去。 “唔……嗯……滚……”没有上次漫长的前戏,他的顶入粗暴有力,她太紧,被这一下给插出了眼泪,想要并腿却被他顶的更深。 “感觉如何?”梁承琰额前有汗珠冒出来,眼里有微红的血丝,他按着沈余吟的手臂,狠狠向前撞去,听得她一声脆弱的哭叫。 小穴内的水好像不断似的,明明抗拒却将他的东西吸的更深,沈余吟有些绝望,每被他撞一下,愉悦的快感就会从身下涌起。 她蜷起身子,肉棒已经顶到了小穴的最深处,他慢慢抽出来又再次狠狠撞进去,速度越来越快。 沈余吟无力招架,伸手抓紧纱帘,喉咙里冒出含糊不清的呻吟,花穴里满满当当的水,被他越插越顺滑。 “这个姿势,殿下喜欢吗?”梁承琰抬手捞起她的腿,从侧面顶了进去,几乎整根没入,瞬间顶到花心。 沈余吟叫了出声,徒劳晃着自己的腿:“……你…慢一些……啊啊啊……” 他顶弄着可怜的花瓣,在她的呻吟声中尽数泄在她体内。沈余吟夹得太紧,被这最后几下深顶弄得汁水横流,腿止不住的晃。 梁承琰并未因泄身而拔出来,反而又吻了下去。 沈余吟别过脸,泪落到枕上,她的手摸到自己发边散下的珠钗,在他再度俯身的一刻猛的抬起来,扎向他的胸膛。 珠钗上的流苏断裂开来,血从她指尖滚下落到手腕上。因为太过用力,珠钗的尖端深深刺入,她指尖被冒出来的血染红。 梁承琰的动作停住,他看着胸膛上插着的珠钗,再向下看到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他的墨眸看向她的手,胸膛上的痛楚开始渐渐扩散。沈余吟松了手,拾起被弄断的流苏。 她将流苏小心的收到一旁的手帕里,再也没有看他。 梁承琰拔下珠钗,闷哼一声,鲜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来:“你这样祸害萧靖泽送的珠钗,不觉得可惜吗?” 沈余吟将外袍披到自己身上,向里倚住墙边。梁承琰的血湿了床上的锦褥,连带着她被剥下的衣衫都染上了红色。 “也是,你在乎的也只有这个东西,”梁承琰低声一笑,因为心里太疼,竟一时说不出什么吓唬她的狠话。他把珠钗扔到床下,捂着伤口起身穿衣。 沈余吟看到他发白的嘴唇,低着头攥紧了手帕里的流苏,心里突然涌上很深的恐惧。 梁承琰睚眦必报,她一时情急这么伤了他,不知他会怎么报复。 “明天,迎镇南王进京的宴会在宫中举行,”梁承琰背对着她,声音中多了几分她熟悉的狠厉,“萧靖泽,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去。” 【题外话】 小虐怡情,大家不要惊慌 哈哈 狠话 “殿下,到了。” 沈余吟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染绿正等在软轿外头,上前扶她,她撩开帘子,看清了这是在承露宫前。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她疲倦的很,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急着进去,陪本宫走走。”沈余吟下了软轿,向前望去是御花园里的树树繁花。 “殿下这是往陛下的宫里去吗?”染绿替她拨开路上偶尔冒出的花枝,“陛下一直昏睡着,现在过去恐怕也……” “本宫不是去告状的,是想和父皇说说话,即使他听不见。”沈余吟心头一阵窒痛,那个小时候整天抱着她的父皇,正在离她越来越远。 永延宫在御花园前,因为幽静又景色奇佳而适合养病。沈廷烨重病以后,就移到了永延宫内,沈余吟只见了他一次。 永延宫外有重重侍卫把守,这些侍卫受谁所指派更是一目了然。梁承琰那么想断了她的后路,竟不着她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永延宫禁止入内,请公主止步。”一名守在外面的侍卫向外走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随后站起来伸手挡住她们的去路。 “你好大的胆子,不看清是谁来了吗?”染绿想要上前,被沈余吟轻轻拉住。 侍卫面容很僵硬,拱手又行了个礼:“殿下,冒犯了,只是上面有令,我等必须按令办事。” “上面?这天下还有人在本宫父皇之上吗?”沈余吟冷眸看他,“本宫不难为你,你大可以现在就去找梁承琰禀报,就算是他来了,今天这永延宫本宫也非进不可。” 沈余吟在宫中说话向来无人敢不遵从,这些侍卫以前也没少受染绿的恩惠,此刻又听她这样说,便默默向一旁躲开了。 “殿下,若是梁大人问起来……” “他问就是了,本宫若是来看自己的父皇都不成了,这公主之位还有什么好稀罕的,”沈余吟走进去,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烦躁,这时她做事都要看人眼色了。 永延宫内很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两三个宫女等在主殿外伺候。沈余吟进了殿中,后面染绿谨慎地向外看了看,关上了木门。 沈廷烨躺在龙床上,须发都已花白,沉沉睡着。沈余吟坐到床边,忍着心内涌上的疼痛,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在,她松了一口气。 “殿下!” 一个清脆的男声从高处传来,沈余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立刻抬头去看,只见床榻上方的房梁上跳出一个人,稳稳地落在地上。 “殿下一夜未见可憔悴了许多,”男子拢了拢袍袖,走到她面前。 “谢……谢璋?”沈余吟看着面前悠哉悠哉的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天下还没有我谢璋到不了的地方。”他哼笑一声,目光掠过她的脸。显然她是哭过,眼睛还红着。 他记忆里沈余吟清高自傲,少有落泪的时候,现在竟连眼睛都哭红了。他想起昨日梁承琰带她走的情景,皱了皱眉。 “谁欺负殿下了?” “没有谁,你进宫做什么,还藏在这里?”沈余吟侧过头,不让他看出表情上的异样。 “你昨日走时说话那么奇怪,我自然要进宫来看看,”谢璋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床边,扬眉一笑,“殿下不如跟我远走高飞?” 沈余吟抬眸:“你想得美……” “陛下的病并不是回天乏术,我进来时已经把过脉了,”谢璋不再逗她,“只是……”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即便父皇现在醒过来,也很难再掌控局势了。”沈余吟握住沈廷烨苍老的手。 “我已经安排人去谷中寻药了,你不必太焦急,至于眼前的局势,你如果不走,就要想办法明哲保身,”谢璋叹了口气,“你要一直留在宫里吗?” “乾儿还在他手里,”沈余吟的声音有些木然,“后宫,大小妃嫔的性命,也都在他手里。” 谢璋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你既然能来去自如,本宫想请你帮一个忙,”沈余吟站起来,“这个忙帮了,你就再也不欠什么了。” “什么?” “你到官驿里,找到镇南王萧靖泽,让他不要出席今晚宫中的宴会,想办法回南郡,本宫若是需要帮助,会再想办法通知他,”沈余吟从袖中拿出那个被手帕裹着的流苏,“你将这个给他,他就会明白。” 谢璋接过手帕,看着这小小的流苏。 “我记得你有一个类似的珠钗,当做宝贝一样,谁碰也不行,难道是……” “是它,”沈余吟看着他,“他今晚若是来了,一定有来无回,你将这些话告诉他。” “明白。” “殿下,有人来了,”染绿跑进来,看到谢璋,刚要出声就被沈余吟止住。 “我先走了,”谢璋打开房门,向外望了一眼,轻功飞上屋顶。 “谁来了?” “是青鱼,来嘱咐您喝药,”染绿在她走出去后关上了门,“她消息可是快,您才刚进来,她就跟着来了。” “梁承琰的人哪有省油的灯,”沈余吟笑了一声,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只是听煎药的婆子说,梁大人好像是亲自去试喝了您的药,还在药罐旁守了好一会儿呢。” 沈余吟一愣:“他喝本宫的药?” “好像是新药里加了些别的药材,梁大人怕出什么事,便亲自去试了。”染绿扶她向前走,声音小了下去。 “你觉得他待本宫如何?”沈余吟听着染绿话中的意思,静静地停住了脚步。 染绿从不想着骗她,开口都是实话:“奴婢……奴婢不懂国事,但单就殿下一事来说,梁大人还是十分上心的。每日都派人来看殿下有没有好好用膳,汤药也是一天三次勤催着……” 沈余吟没说话,提着裙摆向前走了两步,脚下像灌了铅,声音轻飘飘的:“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本宫?” 梁承琰,杀人不眨眼,说是恶贯满盈有些过了,但也绝对不冤枉他。他会喜欢一个在有肌肤之亲前只见过几次的丫头? 她向琐事堂的方向走,染绿拦都拦不住。沈余吟是忍不了半点弯绕的性子,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弄清楚。 梁承琰披衣在桌前看折子,听得门被人撞开便知是谁,整个宫里只有沈余吟会在他面前放肆。 沈余吟闯进来,合上门把染绿关在了屋外,向前直视着他的胸口。那个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 “殿下有事吗?” “你昨日问我的问题,你还想不想知道答案?”沈余吟看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梁承琰拿着折子的手,停顿在桌子上。 “你问本宫,同样都是遇见,为什么只躲着你。本宫不肯回答是因为你问错了,因为本宫未曾躲过你,”她走到书桌前,正对上他的眸子,“那夜屏风后,本宫看你一眼就躲了回去是因为你的方向有文武百官,本宫若被他们瞧见便失了规矩。” 梁承琰没说话,将所有打开还未看的折子折起来放到了一旁,抬眼看着她的眼睛。 “你是外臣,本宫是皇女,所以再难有机会见面,而不是本宫躲着你。镇南王与本宫的婚约是一年前才定下,且本宫当时并不知道萧靖泽就是镇南王。在婚约定下之前,你有很多次机会向父皇请旨娶本宫,”沈余吟放轻了语气,“你若真喜欢我,为什么不想办法娶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梁承琰从书桌后站起,走到了沈余吟的身边。她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很少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和他对话。 梁承琰的手抚上她的脸,将她拉近了一些,声音低哑:“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其他人,我当时的能力无法强求你。但现在可以,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无论用什么方式,我都会把你留在身边,直到我腻了为止。” 【题外】 梁大人,一个我喜欢但是我就不好好说的奇男子 公主,一个我其实不是很讨厌你但一定要显得很讨厌你的奇女子 天生绝配 武器 疯子。 沈余吟向后倚着桌子,打开他的手。她抬眸看他的面容,心就忍不住发慌。 梁承琰长了一张惹人多看的脸,从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冷淡,笑起来的时候却很迷人。她不带偏见去看也觉得他眉目疏朗,像正人君子似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只是他的行动总是与长相相反,她每每想起沈乾还在他手中,提着的一颗心就怎么也放不下来。 “把乾儿送走可以吗?”她快咬破自己的唇,“我求你,乾儿只有三岁,他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妨碍你的计划。” “殿下想的太多了些,萧靖泽,沈乾,每个人的命你都想保住,”梁承琰环住她的腰,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倘若我说,五皇子和萧靖泽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殿下会如何做选择?” 梁承琰分明在笑,她却如坠冰窟。 “如果萧靖泽死了,我不会好端端活着,”沈余吟用力挣开他的手,向外走去,“你要杀,索性就把我们杀干净,一了百了。” 染绿等着沈余吟出来,她脸色苍白的厉害,扶着染绿的手都在颤。 “殿下?” “本宫没事,”她稳了稳心神,“你之前说起萧淑妃被父皇幽禁,本宫并未多问,现在本宫想知道,她为何被幽禁?” 沈余吟这话问的突然,染绿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旧事,但还是老实回答:“淑妃娘娘的父亲是御史中丞萧裘大人,萧裘因为党争被陛下降罪,淑妃娘娘自然……不能幸免。” 前朝和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点沈余吟也很清楚,她是在与梁承琰的对话中想起这点。萧裘因为结党营私被降罪,其实不过是落进了梁承琰的圈套。 朝堂之事哪有什么错与对,只不过各为其主争夺利益罢了。 “萧淑妃……她或许能帮上我们。” 染绿未理解她这话的意思,便跟着她向前走,一路走到了栖霞宫。皇帝病危,宫门前的看守就散去了,栖霞宫无人守着。 萧淑妃门前的宫女望见了她,远远地上前磕头。 “奴婢琳儿参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沈余吟瞧着她是个聪慧模样,不禁多看了两眼,“你怎会远远就看见本宫来?” “是娘娘说的,说殿下一定会来,让奴婢及早在外面迎着,”琳儿引她向前走,“殿下小心台阶。” 萧淑妃几年前进宫,并不是很受宠。沈余吟曾看过她几眼,记住了她的模样。当时众多宫妃皆精心打扮,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并不华美的宫装安静坐在角落里。 沈余吟其实是记住了那种眼神,无欲无求的,冷静的眼神。 “娘娘,殿下来了。” 琳儿将她们带进殿中,走出来将门合好。栖霞宫的位置不好,终日见不到什么太阳。沈余吟一进殿中就感觉到与院子里不同的暖意,是火盆。 “素知殿下体弱怯寒,便临时找来了这样几个火盆,望殿下莫怪,”萧淑妃在矮桌上斟好一杯茶,茶叶散开袅袅清香。 沈余吟坐下来,看向她的脸。她未施粉黛,穿了一件宫外女子常穿的蓝衫,长发盘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不碍事,栖霞宫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难为你找火盆来,”沈余吟捏着茶杯转了一圈,看到茶杯上绘的红鲤鱼。 “我知殿下来所为何事,但家父终究被流放,我母家没有什么余力,恐怕帮不了殿下什么,”萧淑妃摇了摇头,“如今的局势,恐怕已经不是你我二人能改变的。” 沈余吟喝了一口茶,她知道萧淑妃并没有说假话。她母家没有余力是真,但不代表她本人没有能力。 后宫之争你死我活,沈余吟看到现在,能明哲保身的不过就那几人,萧淑妃就是其中一个。 “本宫相信你的话,但本宫来并不为求取你母家的帮助,而是你的帮助,本宫便开门见山的说,对付梁承琰,你有什么办法?”沈余吟话说的干脆利落,让萧淑妃有些吃惊。 她原以为这话还要委婉些才能说出来。 萧淑妃愣了一下,随即一笑:“能对付他的,恐怕只有殿下您了。” 沈余吟皱眉,眸光中有些不解。 “我听闻梁大人对殿下事事小心,若真是如此,”她停顿一下,笑容没有改变,“他爱你,这就是你最好的武器。” 沈余吟怔住,手中的茶水险些漾了出去。 她从未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 “殿下还年轻,不知情字杀人刀刀见血,”萧淑妃给她续了杯茶,语气依旧温柔, “殿下不信的话,大可以一试。” “你为什么肯帮本宫?”她来时还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 “不为我父亲,也不为母家,只是为了尽早自由罢了,”萧淑妃叹口气,望向院中的桃花树,“趁着还未完全老去,想为自己活下去。” 沈余吟回宫时,还在想着她的话,以至于染绿提醒都没有在意。到晚宴之前她要吃一次药,青鱼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她看了一眼那碗汤药,犹豫着伸出手又收回来:“叫梁承琰来,否则这药端来一次本宫便倒一次。” 既然晚宴上梁承琰的行动是重头戏,那么她就干脆让他不能出现在晚宴上。 如果萧淑妃所言不假,梁承琰会来,就像他第一次因为此事踏进承露宫一样。 梁承琰踏进承露宫时,沈余吟正坐在院内的秋千上,她换下了那套繁复的宫装,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裙衫,长发挽成了双环髻。 他站在不远处望着,脚步停住。那身装扮他再熟悉不过,那晚合宫庆贺,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裙衫躲在屏风之后,悄悄张望露出了明亮的眼睛。 那晚烛火摇曳,屏风映出红烛的光,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一眼让他记了这些年。 “现在天凉,殿下不觉得冷?” 梁承琰走近了,看着她摇晃着双腿,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沈余吟许久没玩闹过,动作一时有些别扭,她放缓了速度荡下来:“都用美人计了,谁还在乎本宫冷不冷。” 梁承琰怕她掉下来摔着,伸手稳住晃悠的秋千:“我在乎。” 沈余吟握住秋千绳的手被他用大手覆盖住,他俯身看她,眸子有光影闪烁。有些时候,沈余吟会不自觉沉溺于这种温柔的神色中。 可是只要想到他的手段,那种感觉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你骗人,你若在乎我,不会让我这么难堪。”她从秋千上站起来,小声说着,不想再和他吵起来而致功亏一篑。 梁承琰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先吃药。” “想用美人计来着,用完再吃也不迟,”她向前凑了一分,“本宫这样穿,你是不是很喜欢?” 她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一件与那件类似的裙衫。 “殿下想留住我?”他倒是一语她的心思戳破。不过沈余吟也不在乎,她要的就是他一语道破。 “算是留住吧,本宫其实是想说,若萧靖泽和乾儿今晚保不住性命,本宫也就此了断,”她抬手扬了扬裙摆,“你初次见本宫是这幅模样,本宫就以这幅模样去死,要你一世不得安生。” 她语气不重,听着却心狠。梁承琰听得心惊,脸上虽没有表情,手却将她拉的更紧。 沈余吟正想着这样说是不是没用,要不要换种说辞,就被他揽到怀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声音传至她耳中,只是听起来格外疲倦。 “好,我答应你。” 【题外】 前两天有点事情比较忙就忘记把存稿定时了,更晚了一点抱歉哦 心灭 “呦,爷您可慢着点走。” 夏祺撩开马车的帘子,只见车上人几步跳下来,走路都带着风,他转身就跟不上了。 “王爷,今晚还有宫宴,您如此匆匆从宫门折返,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夏祺急赶着他前面去打开官驿的门,上了二楼的房间。 萧靖泽甩开袍袖坐到椅子上,手里拿着那串流苏,俊朗的脸上满是阴沉。 “你带着萧垠即刻启程回南郡,夜里动身不要被人发觉,”萧靖泽将裹着流苏的手帕小心收好,将令牌扔到夏祺手里,“你不必多问理由,马上去办,本王比你们晚走几个时辰。” 夏祺知道萧靖泽向来说一不二,即使心中有疑虑也没问出来,领命就退下。 萧靖泽轻叹了口气,心口有些疼。自从谢璋说第一个字起,他就十分不安。梁承琰的大名他不是第一次听,这种局势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近在眼前。 他多留这几个时辰,终归还是不放心沈余吟。唯有亲自见她一眼,他才能放心回南郡收拾兵马。 承露宫的宫人被青鱼尽数散去,沈余吟仍站在秋千前,被梁承琰紧紧抱着。她觉得别扭,又想起萧淑妃的话,想推开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说的答应是什么意思?” “殿下都肯穿着旧时衣裳用美人计,自然要答应殿下的要求,”梁承琰将她报到秋千上,自上而下看她的脸,“虽不是那夜的衣裳,却也有九分相似了。” 沈余吟看着自己的裙衫,她都记不清那件裙衫的细节,可梁承琰竟能认出来,那晚……她明明在屏风后。 像是看出她的疑虑,梁承琰低眸一笑:“那件裙衫的肩处有一只金线勾出的雀,我恰好看到了。” “你……你记这些做什么……”沈余吟声音越发小了下去,生怕哪句话不对又惹得他收回承诺,“你的伤口怎么样?” 梁承琰停顿一下,解开外袍,抽开白色亵衣的带子。她借着烛火望过去,见那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只是不知为什么白布上还是有些隐约的血迹。 “……你动武了?”沈余吟猛的站起来,凑近去看。已被止好血包扎好的伤口只有剧烈活动才会重新裂开。她听说过梁承琰身手极好,一般人伤不了他,除非是很难对付的高手。 “看来殿下关心的不是我,”梁承琰穿好外袍,语气淡淡,“想对付萧靖泽,不必我亲自动手。” 沈余吟心内松了口气,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迎着梁承琰的目光看,没有丝毫退让。在他面前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起怀疑,她不想再多费功夫解释萧靖泽的事情。 “你愿意如何想,本宫干涉不了。” “若是以前,殿下一定反唇相讥,怎么今日如此听话,”梁承琰弯腰,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脸,“殿下心里打什么算盘?” 这人……未免太警惕。沈余吟呼吸有些不畅,从秋千上起身,往主殿走去。 “本宫饿了。” 雪菜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中鱼的香气四溢。沈余吟许久没吃过这道菜,刚在矮桌前坐下,就被身后的梁承琰拦住了筷子。 “先吃药,”他坐到对面,将药碗推过去,“已经热了三四次的药,再任性也要有限度。” 沈余吟皱着眉一口就将发苦的药汁灌下去,不满的盯着他看。 “殿下以前若如现在这般听话就好了。”梁承琰舀了两勺鱼汤到瓷碗里,又用筷子夹起鱼鳃里的肉添进去,端到了她眼前。 沈余吟低头喝了一口,鲜香酸辣的感觉斥在舌尖,她捧着碗,估摸了一下晚宴开始的时间,决定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那么听话便不是本宫了,你若是喜欢本宫做个只会听话的木偶,也不是不可以,”她咬了咬筷子尖,“只要你不觉得膈应。” 梁承琰习惯了她的言语,并未动怒,反而笑了笑:“殿下觉得,木偶会有心上人吗?” 沈余吟心里一紧,不知为什么又绕回了这个问题上。每听他提起心上人,她心里总是害怕。 “殿下不作声,是心虚了?” 沈余吟放下碗,冷淡的目光瞥向他:“你想说什么?” 他每句话分明在暗示萧靖泽的事情,他多提一个字她都心惊胆战的要命,再这样下去她定会忍不住又动气与他争吵。 “告诉萧靖泽,忘了你,永世不进京城,”梁承琰缓慢地搁置好筷子,抬眸与她对视,“这是他活下去的条件。” “你……”沈余吟按住矮桌,强行压下心里的气,“本宫只能约束自己,旁人怎能干涉的了?” “既然殿下做不到让他死心,我可以。以他的性子,今夜应该会前来承露宫见殿下一面,”梁承琰端起酒杯,淡淡一笑,“我不介意请王爷看一场活春宫。” “梁承琰,你别欺人太甚,”沈余吟气的手指发颤,梁承琰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的威胁向来很有章法,每次都能直击她的软肋。 她被梁承琰肆意侵夺占有的模样,如果被萧靖泽看到,她心上的光就算灭了。 “看殿下如何选了。”梁承琰墨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游刃有余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如此选择。 沈余吟竭力让自己不失态,用手捂着眼睛,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是几近崩溃的哽咽:“梁承琰,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才会满意?”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梁承琰心里就开始发疼。沈余吟每一次想憋住的哭声,听起来都格外无助。他数次忍住去抱她的手,结果就只能是更疼。 他知道沈余吟有多恨他,也知道沈余吟对那个人有多少喜欢。 那份喜欢里若分他一二有多好,他常常这样想。 “男人总不喜欢自己床榻上的人还被别人惦记着,”梁承琰收回想要去拍她后背的手,再度斟了一杯酒,“明日便会有一道圣旨,撤销你与他的婚约,赐礼部侍郎于淳的女儿为他的正妻,你们就此再无瓜葛。” 沈余吟眼里通红,牙齿用力到咬破了下唇,血从唇边涌上来。若婚约解除,她和萧靖泽最后一丝联系也没了。她心里疼得麻木,眼泪却掉不出来。只是从心口的疼一阵一阵向上涌,怎么也缓不过来。 梁承琰看着她的反应,握紧了酒杯。瓷片爆裂的声音在他手心响起,酒和血从他紧攥的指缝中流出来。 “你就如此舍不得他?”梁承琰松手,“可惜你再舍不得,他也会娶别人为妻,在南郡过得潇洒。” “别说了,”沈余吟低着头,眼泪湿了整个袍袖,“建元三十五年,我不该在那扇屏风后,不该看到你。” 梁承琰身子僵住。 “她说错了,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天下没有一个人会像你一样如此对待自己的爱人,”她抬头,目光里是尽是疲惫,“我不过是你,一个可以在床榻之间取乐的玩伴罢了。” 【题外】 今天有人说先虐后甜才是真甜 无人像你 梁承琰是什么时候走的,沈余吟记不清了。她哭的身上没力气,躺在床榻上昏睡,再醒来时头痛欲裂,从手指到脚尖都麻了。 床前的烛火还没熄,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指拉住身上的外袍。借着光看,黑色的长袍交领处有麒麟银纹,盖在她的腰间。 这是梁承琰的外袍。 “呀,谁在那儿?” 沈余吟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染绿的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声响,她急着下床,奈何手脚不听使唤,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她虽然体质娇弱,但不至于休息了一会儿还走不了路。她目光看向矮桌上的菜品……是那碗汤。 梁承琰什么都没吃,只有她一个人喝了那碗汤。 她心被提到嗓子眼,眼看着那个人影靠近门外:“是谁?” 来人没有答话,轻轻推开了门。他一袭黑衣,还蒙着脸庞,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殿下,冒犯了。”萧靖泽拉下脸上蒙着的黑布,站在了门前。 沈余吟坐在床榻上怔怔看他,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那年梨花满树,她瞥见他在树下,落了一身梨花。这一晃许多年,她还记得他的模样。 “你……怎么还不走?”她避开他的眼睛,气息有些不稳。 “未能亲眼见殿下一面,不能放心离去,”他上前行了一个礼,声音沉静而温柔,“殿下可还好?” 她本不想再做些掉眼泪的窝囊事,可说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委屈:“还……还好。” 萧靖泽抬眼看她微红的眼眶,忍不住想上前,但还是在半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过得并不好,他不想再细问伤害她。 “你快走,宫中太过危险。如果时机恰当,本宫会再写信给你。”她从枕下拿出一块手帕,“这个你留着。” 她初次会女红时,就绣了这只歪歪扭扭的小雀,因为总也绣不好,索性就此罢手。 萧靖泽接过手帕,向前再有一步,顾不上什么规矩,直接拉起了她的手:“跟我走,去南郡。” “乾儿还在这儿,后宫妃子还在这儿,都依仗本宫一人,走不得,”她垂下手,声音很轻,“你好生保重。” 染绿在门外等着,生怕有人来。晚间青鱼会来守着承露宫的宫门,染绿怕被她撞见,急急地敲了门:“殿下,青鱼快来了。” “我一定会来接你走,”萧靖泽紧捏着手帕,深深看她一眼,回头走出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顶上。 沈余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端起染绿倒来的茶,一口将茶水吞尽。 “何时走的?”琐事堂内的灯火还明,梁承琰自顾自倒了两杯酒,瞥向跪在门口的青鱼。 “刚刚,只是他动作极快,属下没有追上,要不要……” “不用了。”梁承琰觉得入口的酒苦,从喉咙烧到胃部,却感觉不到有多疼。 “大人的伤还未痊愈,不宜如此饮酒,”青鱼谨慎地退后一步,虽然知道说了他也不会听。 “小伤。”梁承琰盯着眼前的酒杯,好像能能看到倒影里的人。喝多了眼会花,他竟然看到了沈余吟。 她笑着的模样,比他见过所有山水湖景都要好看。 “属下还有一事禀告,于大人的千金在偏房里等了许久了,一直要求见大人一面,属下觉得不妥所以之前没有禀告,”青鱼想起那位小姐就有些头疼,“但她说不见大人不肯走,所以……” 梁承琰挑眉,眼里没有半点醉意:“让她进来。” 于袂受了一夜的冷风,早就抱怨个不停,见青鱼来引她向前走,心里自然是高兴。 青鱼对这位小姐也是十分耳熟,她中意的夫婿无非就是梁承琰。闺阁女子那点小心思还是容易猜,她多打听了几位小姐就知道了于袂的心思。 “于袂见过大人,”她整好衣衫行了个礼,声音清甜,目光试探着看向梁承琰。 于袂倾慕他也算有些日子,她心里也想着这是一根高枝,若能攀上,以后家族富贵便全可仰仗她一人。 梁承琰目光扫过她的脸。于袂也算京城有名的美人,鹅蛋脸,眉长而细,眼睛黑黑亮亮藏着些羞涩。 这样的表情他很熟悉,这些年在不同的女人脸上都见过。 “二小姐深夜还留在此地,被于大人知道可是不好,”他淡淡抬眼,手撑在耳边。 “我……我……听闻大人近日十分烦扰,因为倾慕大人已久,想为大人分忧,”她这话说的委婉,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意思。 梁承琰看了一眼她的装束,淡紫色内衫外只套了一件薄薄的罩衫,能隐约看见小腿。 “你要如何为我分忧?”梁承琰喝了一口酒,像是不介意和她多玩玩。于袂趁机上前,已然碰到了他的腿。 “大人想让袂儿怎么分忧?”那只手扶在了他的腿上。 梁承琰低眸看她的眼睛,里面有炙热的情分在,不似他常常看到过的,那双清冷的眼睛。 他一伸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于袂又喜又惊,双手勾住她的脖颈凑上前去,红唇停在他的脸边,身子绷的很紧。 就在此时,琐事堂的门被一把推开。沈余吟手里拿着那件黑色外袍,站在门前冷冷地看着他们二人。 梁承琰余光瞥到她,原本松着的手叩到于袂的腰间,引来她一声娇哼。 “大人……好像有人来了……” 染绿偷偷看了一眼,赶紧进来将门关好。 沈余吟的目光冷漠地落到于袂的脸上,将外袍一裹搭在手臂上,声音冷淡却有力:“从他身上滚下来。” “公主……殿下?”于袂吃了一惊,刚要手忙脚乱地起身就被梁承琰按住。 “殿下怒气冲冲的,可是要坏了我的好事?” 沈余吟懒得看他,手到现在还麻着,多说几句话喉咙都疼,她是来要解药的。 “你的好事本宫懒得管,只是别再把你这些东西落在承露宫,”沈余吟将外袍扔到于袂身上,“你出去。” 于袂自觉羞耻,裹着那件外袍就跑了出去。 “染绿,去送送她,夜里天黑。”沈余吟挥了挥手,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现在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梁承琰还记得他从承露宫走时,她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又恢复到这副谁也惹不着的冷淡模样了。 “哭够了?” “你管不着,”她烦躁地看他一眼,起身想走,但药力没过,手脚还是软软的。 梁承琰起身站到她眼前,刚要去碰她,就被她伸手别开:“别碰本宫。” “嫌脏?”梁承琰硬是握住她的手,“既然殿下说自己不过是床榻上的玩伴,那就没有资格嫌脏。” “放手,”她凝眉,抽动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梁承琰,你为什么只欺负我。” 梁承琰一愣,好像是被她的问题逗笑了,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哪里欺负?是殿下自己爱哭。” “本宫不爱哭,是认识你以后才爱哭。京城贵女如云,配得上你身份的女子也多的是,你为何只盯着本宫不放?”她哭够了,总是想他,但思来想去都想不通他如此偏执的原因。 “就因为本宫是皇帝的女儿?公主的身份有什么要紧……前朝皇帝有30多个女儿,最小的也不过16岁,你若喜欢不如去……” 她一句接一句的说,没在意他的脸色。 “贵女如云,可没有一个是你,”梁承琰低身,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一个像你,也没有一个及你半分。” 自白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轻,沈余吟没有听清,抬头去看他的眼,刚要再问什么,他身子一歪扑到她身上。 沈余吟没躲,双手从他身下放开,被压的喘不动气:“梁……承琰?” 她的手扶住他的胳膊,额头不小心撞到他的脸。他的脸颊滚烫,泛着微红,有惊人的热度传来。 怪不得方才叫他脸有些红,以为他是醉了,没想到是温病。沈余吟撑不住他的身子,又怕松了手让他摔下去,无奈地高声叫了几声青鱼的名字。 青鱼和她一起扶着梁承琰到床上,他像昏迷着,一声也没吭。 “去宣太医,再遣几个人端冷水盆来,”沈余吟见青鱼还不动弹,皱了皱眉,“你是担心本宫独自看着他会下什么黑手?” 青鱼被说中心思,打了一个冷战:“不……属下不敢。” “那还不快去,再晚点就只能给你家大人收尸了。”她吃力地脱去梁承琰的外袍,将他亵衣的袖子挽上去,露出了手腕。 青鱼也不敢多耽搁,转身就出了门。 她瞥向桌子上歪倒的酒杯和酒瓶,他明知道身上的伤口未愈还喝这么多酒,简直是自己找病生。 沈余吟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软,明明白日里还吵的凶。瞧着他昏睡的样子,心里有点酸涩。往日见他总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要谁往东谁不敢往西。就是这样的人,也会有病着的一天。 说到底……梁承琰还是凡人之躯。 沈余吟看着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拿了手帕轻轻擦去一点,目光落在他英挺的眉宇上。 如果现在给他下毒,那么面前的一切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她微微低眸,叹了一口气。 “殿下,太医来了。” 沈余吟看着太医急急忙忙地上前去把脉,青鱼跟在后面,手里端了一盆冷水。 她将干帕子浸湿,扭的稍微干了一些,叠放到他的额头上。 “殿下,大人病况并不严重,只是染了风寒外加休息不好才会突发奇热,老臣去开个方子,按时服药便可见效。” “有劳李太医了,”沈余吟坐到床边,将他的亵衣敞开,“青鱼,去随李太医拿药吧。” 她虽不懂医理,但小时候发热,母后总会用冷水泡的帕子给她一遍一遍擦拭身子。若一直发热会烧的脑子痴傻,她绞干帕子,忍不住一笑。 想不出梁承琰痴傻的样子,他那么精明,估计从小就很聪明。 沈余吟低着头笑,没顾及梁承琰已经睁开了眼,她向上一看就对上他的眼眸。因为发热,他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水光,越发看不透,却显得更脆弱了一些。 “笑什么?”梁承琰声音沙哑,握住了她的手腕。 “笑你好看,”她随口胡诌了一句,帕子按到他的胸膛上,上下擦拭着,手上的玉镯也顺势擦过了他的皮肤。 梁承琰轻咳一声,看着她的脸:“怎么不趁这个机会杀了我?心软了?” 沈余吟皱眉,把帕子又过了一遍水,下手的时候重了一点:“若现在你死了,朝堂势必乱成一团,本宫的处境可不会好过。” 她这么说着,一手抬起他的手臂,擦过他的肩头。 是她能说出来的话,梁承琰想着她嘴硬心软,淡淡一笑:“这么说,殿下是……咳……为了自己?” “别说话了,”沈余吟端过她方才倒好的热茶,语气一顿,“本宫一开始的目的,不是为了恨你。” 她这话说的有些意思,梁承琰坐起来,手扶着茶杯:“那殿下可知道我的目的?” 沈余吟当他发热说胡话,没有在意,只是随意应承着:“人上之人,这有什么难猜的?” 他一路爬上来,不就是为了那个皇位。这并不稀奇也不可恨,天下有多少人都垂涎那个位置。 梁承琰摇摇头:“一开始是,但很久以前就不是了。” “发热的病人不宜多讲话,会咳得更厉害,”她推了推他手中的茶杯,“赶紧喝了。” “是你,”梁承琰喝了一口茶水,将杯子递还给她,“我的目的是你。” 沈余吟浸在冷水里的手停住,她扶着金盆,呼吸有些不畅:“你说什么?” “我一路走到今天,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放不下殿下,”他好像是笑了一声,伸手去碰她冰凉的手。 “……你……烧糊涂了?”沈余吟喃喃道,去试他的额头,反而被拉住了手臂跌到他怀里。 他身上还热着,抱紧了她就像烤炉。梁承琰不再说话,只是额头抵住她的肩窝,手紧环着她的腰,生怕她跑了似的。 “你……疼……我的腰!”她喘了口气,手没有着落地拍上他的后背,又担心拍重了,结果就变成了不轻不重地抚慰。 梁承琰的墨发落在肩侧,长及腰处,她张开手,指尖扯了扯他的发梢:“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还认得本宫是谁吗?” “沈余吟,”他声音闷闷的,“琐事堂书架上最高处的一格上有一本《前越论》,每一页上都是这三个字,我怎么会不认得。” 沈余吟低着头,觉得他怕是真傻了,按着他想要让他重新躺下,被他拉着手臂躺到床上。 依旧是箍着她的腰,头都快埋进她胸里去。沈余吟无可奈何地动动腿,徒劳拍着他的肩:“本宫还穿着鞋,弄脏了你的床褥隔日可别怪罪下来。” “吟儿。”他捧着她的脸,蒙着一层水光的眼睛看着她,烛光下她侧脸的光影像极了那夜的光,辉明闪烁。 “嗯?”他的声音好听,竟使她鬼迷心窍地应了一声。 “你多喜欢我几分,好不好?”他凑上来,指尖摸着她的耳垂,声音里居然能听出祈求。 沈余吟说不出话来,眼眶却热了,她正对着梁承琰的脸,轻轻开口:“怎样才算喜欢你?” “像惦记萧靖泽一样惦记我,”他提起这个名字,醋意就汹涌而来。 “怎样才算惦记你?”她继续反问,觉得心像开了一个口子,一戳就向外冒血。 “事事想着我。” 沈余吟奇怪他说些肉麻话,笑了一声,却有泪光闪烁:“胡说,时时刻刻想着的,那叫仇人。” “殿下把对萧靖泽的喜欢分我一半,”他像是再斟酌,很快又改口,“一半要多。” 他低头轻啄她的唇瓣,不敢碰深了,即使再想拥抱她,还是硬生生忍住。 “要求不高,”沈余吟轻声道,“本宫会试试。” 梁承琰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捏着她的脸吻下去,唇瓣急躁地贴近她的红唇,要用舌尖顶开她牙关一样强硬。 “李太医……还有药……”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被他亲了一大口。 “说话算数?” “自然……算,”她被亲的气急,伸手别开他的脸,“只要你不骗本宫。” 表达谢意的方式 “前越论……有这本书吗……”沈余吟把桌上的书向外摊开,一本一本看着书名。染绿给她续了一杯茶,将边缘的书籍向里推了推。 “殿下,大人书架顶格的书已经全部取来了,您还是耐心找找。” 沈余吟没做声,好似她有多么心急似的。其实她只是想,如果梁承琰真的对她有情,很多事便好办了。一时服软也是计策,她不想日日都和梁承琰争吵。 她记仇又心思多,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气死。 “殿下,是这本吗?”染绿茶盅底下抽出那本书,“难怪找不着,压着这书名了。” 沈余吟接过来,翻开一页,一入眼就是她名字的三个大字。梁承琰的字整体遒劲,笔画勾着有力,大气洒脱。写起这样的三个字,好像带着点别样的柔情一样。 她向后又翻了几页,每一页或大或小都有她的名字。 “全是公主的名字……”染绿看了一眼,声音里满是惊讶,“怪不得…” “他……他不好好看书,尽做些没用的批注,”沈余吟嘴硬,看到落款处的年份,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 那是建元三十六年初春,梁承琰在宫宴后第二次见她,也是在那次以后,他才知道她公主的身份。 没及笄时染绿就时常在她耳边唠叨,说京中多少达官显贵的公子爱慕她,她总道那些不是真心。权势和地位会让很多人迷了眼失了心,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喜欢她。 沈余吟把这本书收到自己的小柜子里,看到了柜子里一件水蓝色的裙衫,又想起萧淑妃的话:“染绿,去问问他,可有空和本宫出去玩玩。” 染绿见她脸上总算有了些气色,十分欣喜:“奴婢这就去请梁大人。” 赤云山,高耸入云。 沈余吟有些后悔让染绿去请梁承琰和她一起出宫,山下的青云湖中明明放着多处游船,他却尽选些爬山的体力活。 山中小径倒是十分干净,满眼葱葱绿绿,她被他拉着手走着,提着裙摆踩上石阶。 “你费这些功夫带本宫上来,就是烧香的吗?”沈余吟喘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寺庙。 梁承琰低头扫去她衣袖上沾染的花叶,把她向怀中拢了拢:“来求子,自然要心诚。” 沈余吟抬眼就瞪他,半边脸都红了:“你又不是一把年纪,求什么子。” 知道梁承琰是说话逗她,她还是有些心惊。往日里每次欢好,她都记得过后要喝点避子的汤药,怕的就是怀上孩子。 “今日是带你见一个人,”他张开手握住她的指尖,“你一直很想见的一个人。” 顺着梁承琰的心思做果然就会得到好处,她觉得有些嘲讽,却没那个时间矫情。 “本宫想见的人不多,怎么就偏在你这里?” “进去看看。”梁承琰牵着她的手向前走,推开了寺庙的门。 这处古寺并不像寻常寺庙里还有僧人,她没看到僧人在,却看清了这院子是异常干净整洁,半点没有荒废的样子。 院子中央摆着一个石桌,她正好奇想问,见一个挽着髻的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向门口一望,看清了沈余吟的脸,,手中提着的篮子掉到地上。 沈余吟看过去,眼睛顿时红了:“南姨……” 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刚要下跪被沈余吟弯腰搀起。她拉住妇人的手,眼泪大颗滴到那只满是裂口的手上:“南姨……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派人告诉本宫……母后至死都还念着你。” 当年秦南奉旨入宫与自己的姐姐——当时的皇后见面,结果归途被贼人掳去,失踪了近三年。 “我被贼人掳去,途中摔下马车忘了许多事情……四处流离,直到半年前受大人所救,过上安生日子,才慢慢想起旧时事情,”她抬手抹去沈余吟脸上的泪,“殿下这些年可还好?” 梁承琰自是不打扰她们相见续情,默不作声地退到门外。青鱼在门口的老树上躺着,见他出来,连忙从树上跳下。 “大人,”她拱了拱手,“秦南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大人暂时可以放心。只是现在就让公主与她见面,恐怕会有些风险。” “她心情一直郁郁难免伤身,让秦南与她相见是不得已之策,”梁承琰压低了声音,“她的记忆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秦南年纪渐长,回忆便会越来越困难。已经按照吩咐在她的膳食里添了药,只要不断了,她应该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青鱼一边答,一边向四周望了望。 “好,退下吧。” 梁承琰背对着古寺,低垂的眸子深不见底,他略叹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院内。沈余吟已经和秦南说完了话,正从院子里向外走。 梁承琰上前,拿着她的帕子擦她眼角的泪,动作温柔:“让你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哭的。” 沈余吟避开他拿着手帕的手,孩子气般捞起他的衣袖在脸上擦了一把:“你瞒本宫到现在,本宫还未和你算账呢……” 梁承琰忍不住一笑,把自己的袍袖收回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她之前连你都记不起,让你来见了,岂不是白白让你伤心?” 沈余吟知道是这个理,心里也暖着,没再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由着他拉过手来十指紧扣。 “今天的事,谢谢你,”她的语气有些不自在,轻轻吭了一声,瞥向他的侧脸。 下山的路不好走,梁承琰下了台阶,把她拦腰抱起有过有些泥泞的地方,故意扬眉:“殿下的声音太小,我没听到。” 沈余吟捏了他肩膀一把,有些羞赧:“那你该治治聋病。” 梁承琰走到平坦处将她放下来,拍了拍她裙摆上的灰尘:“殿下想谢我?” “你要我怎么谢?”沈余吟反问,梁承琰那个脾性她可是略知一二,若是提些稀奇古怪的要求,她可抛不下那个脸去做。 梁承琰的目光本来山下,又移到她脸上,漂亮的眼睛一眨,唇边冒出一个她很熟悉的笑容:“赤云山下有一处温泉,殿下有兴趣吗?” 沈余吟看着他的笑容,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衫。 水中欢爱(H) 赤云山山脚下的温泉在京城十分闻名,皇宫专门辟了几处汤池作为御用的温泉。沈余吟之前不常出宫,因而也没去过。听梁承琰的提议总感觉里面有不怀好意的成分在,她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对上他笑意吟吟的眼睛。 看来这事由不得她了。 沈余吟跟着他下了山,走近汤池周围便能看到热气缭绕。早已等候好的宫人上前引着沈余吟进门,绕过雕花的屏风,染绿正在为她准备洗浴的衣衫。 是她不常穿的一件薄纱衣,披上以后连肚兜的颜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微红着脸换上,闻到汤池旁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殿下,快进去吧,”染绿轻笑了一声,将屏风的两侧扶好。沈余吟怕脚下打滑,慢慢地走进去,瞥见池子里那个背影。她不出声,悄悄地走过去,手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握住手腕拉进汤池里。 热气从四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沈余吟被他抱在怀里,脸烧的通红。他裸着上身,呼吸擦过她的耳侧,两只手抱住她的腰,硬逼着她抬起头来。 沈余吟抬眼撞进它如海般深邃的眸子中,那双眼睛里明明白白盛着他的影子。许多年前母后曾告诉她,若寻夫婿定要寻一个眼中装着自己的人。她想起这句话,不觉一怔,被他在唇上印下一记轻吻。 “感觉如何?”他有意这么问,唇瓣蹭了蹭她的鼻尖。 “太……太热了……”她支支吾吾地答,心脏怦怦地跳。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她转过身背靠着他的胸膛喘了口气,感受到他的手在水中撩开了她湿透的薄衫。 美人出浴为天下最美,梁承琰觉得这话不错。沈余吟腰细,身子轻软,湿透的纱衣贴在身上更显出玲珑曲线。她偏偏还在脸红,回头时的一个眼神都娇媚无比。他只不过多看了几秒,火就从眼底烧到腹下。 沈余吟不是猜不透他的意思,那人的手先后在她腰间游移,她怎会不知。只是在水中……也实在太过孟浪,她摇了摇头,抬眼看他,声音里有些撒娇的意味:“别在水里……啊……你……” 她话还没说完,梁承琰的手已经握住了她胸前那两团。她向后想要挣脱,被反按到池壁上,紧接着而来的是他的吻。她不擅长这些东西,每次到最后都是丢盔卸甲,只得被动地张开唇瓣,由着他亲吻吮咬。 身体上的变化太明显,梁承琰腹下的巨物正隔着那层薄薄的纱衣抵住了她的腿。虽然已经有数次欢好的经历,她再看到那玩意儿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她下意识地想合拢腿,被他强硬地分开,水渍从她的胸上滑到腰间,两条腿被迫环住他的腰身。 灼热的巨物在她娇嫩的入口处滑动,带着微热的水流一次次涌向穴口。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她忍不住战栗,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你……慢点,”她的下巴抵住他的肩,努力迎合着他的姿势。梁承琰在床事上是彻头彻尾的蛮横风格,她如果逆着来,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 梁承琰轻轻咬住她的耳垂,下身挺动。粗大的肉棒带着细细的水流涌进她娇嫩紧窄的穴口,沈余吟抓紧了他的肩,娇吟一声想要后退,被他抓住脚踝狠狠挺动,直直地贯穿到底。被撑满的快感几乎是瞬间而来,她仰头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晃了晃腿,被他按在池壁上又是一记深深的顶弄。 她能感觉到这次梁承琰的动作比以往粗野了很多,眸子里像住着一只情欲的兽,要不管不顾地把她拆吞入腹,吃干抹净。 “啊……唔……”梁承琰抬起她的右腿,巨物缓缓抽出,在抽至入口处又猛地顶进去,沈余吟被插得喘气不匀,哼哼着让他轻一些。他的体力太好,折腾她是易如反掌。小穴内越插越丝滑,不断撞出液体消失在水中。她承受不住巨大的快感,手脚都在颤,被他连亲带啃盖过了呻吟。 “殿下,我的表现还可以吗?”她小穴内咬的很紧,让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毫不怜惜地插进去。梁承琰故意坏心地问,一边问,手指一边按向她花穴顶端挺立的花核。沈余吟哪里受得了这个,咬着唇哼出声,下身猛然锁紧。 梁承琰额头尽是紧密的汗,掐着她的腰撞进去,越撞越紧,他的力道便越来越大,水花不断激起打到岸上。沈余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水,底下饱胀地像是快撑开了,被他一次又一次撑的更大。 “你……说要让本宫谢你,就是这个……这个谢法?”她避开他吻过来的唇,语气里颇有些质问的意思,只是余下的几个字被他两下挺弄撞开,飘到了他耳朵里。 “以身相许再正常不过,难道殿下还有其他的谢法?”他手指捏过她的脸,使她的唇被迫嘟起。他越瞧越觉得可爱,凑上去亲了好几口,身下的动作一点也没停。 沈余吟脚无力地垂在他腰边,哼哼着呻吟,小穴尽头的麻痒和快感一层层地向上涌,像是要将她吞噬。早先听人说男女欢爱是世间滋味最好的东西,她初时不愿意承认,却一次次被梁承琰送上顶峰。 不能由着坏心眼的男人乱来,她不知怎得就想起这句话,眯着眼夹紧了下身。果然,梁承琰的动作停住,抬头看她的眸子情欲更深,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和谁学的?” 这种拿捏男人的事情她可不是天生就会,梁承琰见她眉宇间得意不肯做声,又掰着腿狠狠撞了一下:“说。” “唔……啊……轻点,”她轻吟一声,声音里有些嗔怪,“忘记谁说过那么一句话,总之是本宫无师自通。” 她的确聪明,学什么也快。梁承琰盯着她看了几秒,眼里有充满的柔情:“你无师自通的,只有这一样本事吗?” “不止这一样,本宫不告诉你……”她闷闷地哼了一声,颤着腿一声呻吟,软的到了他心尖里去。 “吟儿,”梁承琰凝视着她的眼,忽然贴近她的耳侧,身下不轻不重地撞着她,“嫁给我,好不好?” 舍得 “殿下,该起了。” 染绿掀开金丝纱帐。向里扶起沈余吟懒懒伸出的手臂,再向内一看,她肩颈上均是大大小小的红痕。 染绿看红了脸,低着头拾起她扔在一旁的衣衫。 沈余吟从赤云山回来之后足足歇了一夜。梁承琰不知疲倦地折腾她,到最后不过是在逼她说出“肯嫁”这两个字。她最后眼泪都被逼出来,红着眼低声哀求他动作轻些。他却不肯,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变着法儿折腾她到顶峰,直到沈余吟说出“嫁”这个字。 沈余吟大约能感觉到梁承琰不同寻常的情绪,他一向是游刃有余的人,做什么事都有打算,不会匆匆地决定任何事情。成亲也算是大事,竟就这样决定好了。 她心里有记挂的人,不会轻易应允此事。梁承琰是知道她在床榻上毫无招架之力才会在那种时候说。他像狐狸一样狡猾,她早该想到的。 “殿下,昨日谢公子派人传话来,今天来见您,您再不起可就迟了。”染绿见她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 沈余吟随意应了一声,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口中的谢公子是谁,连忙从她手上抓起衣衫:“他昨日说几时来?” “说是辰时……” “睡到这个时候才起,看来是本公子的面子还不够大。”染绿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头一望,只见谢璋稳稳站在不远处,而门窗都关的好好的。 她急忙扯过纱帘并伸手挡住沈余吟,遮住她的身子,半是恼怒地看向他:“公主还未洗漱,公子还是先出去为好,承露宫可不是你说来便来的地方。” 沈余吟叹了口气,挑了一件外袍穿好,拍了拍染绿挡在她身前的手:“不碍事。” “可是您还未洗漱梳妆……” “他既能来去自如,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已经偷看过了,没洗漱也算不了什么事。”沈余吟说了句玩笑话,存心逗她。谢璋的确本事不少,在这皇宫里取什么都如探囊取物,但是下作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谢璋走近了,拿起桌上一个苹果,伸腿拦住染绿的去路:“你可别听你们家公主胡说,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哎……哎,别走啊。” “你有空油嘴滑舌,不如仔细说说为了什么事来,”沈余吟抬眼瞧他,散着发走到铜镜前,“本宫听闻谢家山庄最近不太平,你也有空进宫来?” 谢璋一怔,随即咬了一口苹果,语气里带着笑意:“公主久居宫中,消息却很灵通,难不成是专门打听我吗?” “胡说八道,”沈余吟嘟囔一声,“本宫没有那个闲心,只是想着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本宫能帮上一二也好,上次承你的情办好了事情,你有事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沈余吟爱憎分明的性子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但还是愣了愣:“殿下当真想着我?” 好好的话到他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变了意思,她回头瞪一眼:“你到底说不说?” “没什么大事。只是突然查出一家铺子的几本假账来,去年的税款少交了一半之多,官府已将掌柜带走了。谢家本身也容不下这些弄虚作假的事情,即便官府不处理,谢家自然也会处理。” 谢璋说话间看向她身后如瀑般泄下的青丝,正落在她纤细的腰后,不觉眼底一热。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来查账?”沈余吟动作一顿。 “你瞧着可比之前清减多了,梁承琰不给你饭吃吗?”谢璋没答她的话,反而看向了她的脸。 “是本宫自己不爱吃,和他有什么关系。”提起梁承琰,沈余吟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声音也小了许多。 谢璋听出她语气的起伏,眸子一沉,半开玩笑似的端起一个茶杯:“当初见你,提起他,你可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如今怎么话里处处有维护他的意思?” “本宫向来就事论事,”她说话的底气不足,语速又快了些,引得她咳了一声。 谢璋认真起来说话便很慢。一副要将人看透的样子。沈余吟不知怎的就心虚,转过脸去面向铜镜。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谢璋挑起一个茶杯倒好水,将手掌移到茶杯上方,只见那杯子竟从桌上升起,凌空浮在了桌面的上方。 沈余吟从镜中瞥见,吃惊地回头看。茶杯便从桌面上方游移到她身前,稳稳落在她张开的手上,而杯中的茶水竟一滴未落。 “你……”沈余吟有些结巴了,“这是?” “先喝水,免得一会儿又咳起来,”谢璋挑眉,“小术法罢了,你若想看,我挑个时间让你开开眼。” 沈余吟喝了一口茶,气息稳了一点:“看来传闻并非全然是假,大梁第一术师还让我有些本事的,不知道会不会算命?” “别的算不了,但千里之外的人是否安好我还勉强能算一算,”谢璋抬眼看着她的神情,“比如某些人是否平安到了南郡?” 沈余吟岂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语气瞬间软了几分:“他可还好?” “一切安好,刚刚到王府。”谢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语气也认真了许多,“你真打算继续留在宫中?” “本宫可以走,乾儿怎么办?”她微微抬头,“谢家的铺子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梁承琰大约是想借这事提醒你,莫要再管本宫的事情。” 她还没有傻到真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梁承琰精于算计,事事都算的很好。他不做没有理由的事。这也是在提醒她,乖乖待在宫里。 “谢家的事情好说,你若真想离开,我自会想法子帮你,”谢璋点了点桌面,“你别不是对他,动了情?” “没有的事。”沈余吟急着辩解,连喝了几口水压下喉间的燥痒。 谢璋一笑,眼中却没有笑意:“方才我从司衣局门前过,听到两个宫人说起婚服的样式,言语间提起婚服必须用江南的布料,用最华贵的衣饰。敢问如今的宫中,除了公主殿下,谁人还当的起这份尊宠?” 沈余吟一惊,她没找到梁承琰的动作那么快。只刚刚说起成亲的事,他竟已经在着手准备婚服了。 “本宫的确应了亲事,当时是迫不得已,若真嫁了……”沈余吟心间一阵刺痛,“嫁了若能保全乾儿和后宫嫔妃的性命,区区本宫一人的意愿算得了什么。” 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谢璋叹了一口气:“你可想清楚了,你若嫁了他,往后萧靖泽是生是死是否婚配都再与你无关了,你当真舍得吗?” 谢璋见过她笑的灿烂的样子,在她看到萧靖泽时。 他早先听闻皇帝有个掌上明珠,生得极美但性子又冷笑又淡。他为皇后医病时见到了那位公主,如传闻一般。 本以为她是不会笑的,直到偶然看到她与萧靖泽在湖边谈笑,她红了半边脸,像天边绯红的云霞。 年少时的欢喜与爱大多情不自禁,当时可能未觉浓烈,等到时事更改才会知道那份情义有多纯粹。念及就会心酸的事情,怎会轻易忘记。 谢璋看着她,她没有说话。 舍得?沈余吟有些恍惚,她是曾想过有一日戴凤冠披霞帔,想过有一人会牵起她的手,她这些年思念的也是那个人。 如何舍得,要如何舍得,她咬紧牙关,指尖狠狠掐住了手臂。 题外话 我还健在!!就是这几天事情比较多更新晚了点,写肉有点不在状态,我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的,哈哈哈。谢谢支持的小天使(?????)っ 梨花 “到底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清楚,旁人做不了决定,”谢璋估摸了一下时间,从她身后跳上窗子,“你想清楚了派人传话给我。” 沈余吟没有回头,听着身后窗子关上的声音。 染绿在门口候了一段时间,见他走了,推门进来。沈余吟面色不好,她便没有把心里的话问出口。 “殿下,青鱼之前已经来催过一次了,梁大人在琐事堂等着。” 沈余吟回过神来:“你去回她,本宫身子不适,便不过去了。” 她还不知怎么面对梁承琰。 染绿将湿手巾放到一旁,默默退了出去。沈余吟的难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干着急。 沈余吟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桌上的饭菜看也没看一眼。她从殿中向外望去,只见满树繁花,有一个人影正站在她宫门之外。 承露宫花草树木繁多,桃花和梨花最多,开得极好。梨花洁白胜雪,枝干掩映遮住了门口的身影,只能让她隐约看到袍袖。 沈余吟觉着眼前场景熟悉,探头去看那个人影,她从殿前跨出来,向前走去,脚步不自觉就快了许多。她逐渐靠近宫门,因为脚步急,未注意脚下门槛,眼看要摔下去,被人一把捞住。 她抓着他的袍袖,撞进他的胸膛,鼻间是他满袖的淡香。 梁承琰一手扶住她,一手拈起地上掉落的梨花,手指擦过她的下巴:“走路当心脚下,闭着眼睛跑不怕摔了?” 她怔怔抬头,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染绿来回话,说殿下身子不适,”他贴近她耳侧,语气中带了一丝轻笑,“我瞧着殿下倒精神的很,是见了我来才跑出来的吗?” 沈余吟没否认,从他怀中撤出来:“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往日梁承琰都要主持朝堂,白日里不多见他。 “今天休朝,”梁承琰望向她院中的花树,“殿下可要来我府上看看?” 沈余吟还是上次到梁府是歇过一夜,但走的后门,未到前院去过,听他这样说便点头。只要是出宫去,去哪里他都觉得新鲜。 梁府不在京城达官贵人居住的中心主街,而在西街上。沈余吟从马车上下来时,入眼便是门前街上栽种的排排柳树。树下有各色花朵,多的是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花。 从没听说过梁承琰喜欢侍弄花草,她步子慢了一些,目光一一从花丛中掠过。 小厮在前面引着路,沈余吟进门前就闻到花香,刚踏进去,树树梨花便映入眼帘。这半个前院竟都栽满了梨树,她还未见过一个王公大臣的府第上一进门便是花树的。 “这梨花过去三年一直不肯开,今年忽然便开了,”梁承琰将她带至树下,“染绿说你极爱梨花与海棠,我遣人种了些,如今也有两三年了。” 这些树居然是这么来的,沈余吟心里像盛了一块大石头,开口说话都很艰难:“你……那么早便做好打算了吗?” 梁承琰握起她的手,掌心里有一朵落下的梨花。 “你极爱梨花的缘由我清楚,这满树繁花只不过希望你今后睹物思人时思起的不再是他,而是我,”梁承琰语气淡淡,将她的手放到粗糙的树干上,“有得必有舍,殿下,你可清楚?” 沈余吟呼吸有些颤抖,她知道梁承琰思虑极深,步步为营,可没想到数年前他就已经在计划这一切了。 “当初本宫与……他相识的事情连父皇都未知晓,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实在想不通,当初萧靖泽用了假身份入宫,此后与她的的几次见面动作也未有越矩之处。 她和萧靖泽从未在逾越礼节半分,染绿一开始都没看清端倪,梁承琰却知道了她的心思,所以之前才会截留她的信件。 梁承琰低眸一笑,指尖点住她掌心的梨花花蕊:“你知道你看他时是什么眼神吗?” 像是突然燃起了一簇火,眼神明亮而温柔,眸里盛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爱意。 他只不过偶然入宫看见,就瞧见了她那样的眼神。 此后很多个日夜,他想过无数种强硬拥有她的方式。只要是得到,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他有一颗冷冷寂寂的心,入官场以来无一时一刻不盛着算计与谋略,可遇见她以后,他竟想着在心上扫出一块干净之地容她留下。 本以为是一时见色起意,直到沈余吟的影子填满了他的心。 “什么眼神?”沈余吟几乎是脱口而出。 梁承琰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沈余吟目光对上他的眼眸,看到他眸中温柔的爱意。 她曾用这种眼神看过萧靖泽吗? “你心上有他也罢,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梁承琰转过头去,望向一眼看不尽的梨树,“你若走,我会将所有认识你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部除尽。” 他语气不重,沈余吟听得心惊。她脚步停住,只觉得头晕,从天上照下来的光变成火烧到了她心里。原本要说许多话,到最后都变成心里的叹息。 她将梨花扔下,跟上他的脚步。 “好,本宫答应你。” 情也好,爱也罢。如果不是当初那个人,那么嫁给谁好像也无所谓了。 沈余吟不知他听没听到,跟着他从小径走到了东苑。上次在宫外遇险回来时便歇在了东苑,那是梁承琰的房间。 当时困顿疲倦,她未细看院内光景。如今一看。与前院相比,他住的东苑倒是冷清简单许多。 屋内也都是普通的桌椅,无一样名贵东西。她记得宫人描述的,王公权贵都是财宝无数,家中婢女成群,极尽奢侈,到他这里却不一样了。 梁承琰看出了她的心思,从屋外走进来:“我一个人住不讲究这些,到时会换成你喜欢的。” “本宫只是惊讶,没有嫌弃,”她转着看了一圈,“你房里没有伺候的丫头?侍妾也没有吗?” 她虽然不太懂外面的事,但世家大族的公子们一般弱冠之时就会有家里定好的侍妾了,再不济也有通房丫头。她刚才一路走过来,只看到零星几个婢女在外头,其余的仆役都是男子。 梁承琰闻言,将她抵到桌前,抱住了她的腰:“你希望我有?” “本宫方才的语气是疑问,不是质问,”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双手没有着落地扶住他的肩,“你难不成……之前一直未碰过女人?” 梁承琰气定神闲:“殿下觉得不妥?”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唔……别亲!外面还有人……”她被梁承琰抱到桌上坐着,方便他吻过来。沈余吟看到有仆役从门前过,连忙躲开他的脸。 “我之前忙于政事,未对男女之事上过心。”梁承琰吻向她的唇角。 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女子投怀送抱,他总是看一眼就觉得没趣。遇到沈余吟之后,那种占有的欲望才快速苏醒。 “梁大人忙于政事,是国之幸事。”沈余吟语气有嘲讽的意思,他却没有在意。 “但我见殿下第一面后,便想着在殿下及笄之后要怎么在床榻上折腾才好,最好是让殿下哭出声来,”梁承琰语气温柔,“这样殿下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题外话 《眼中月》大家可以暂时不订阅了阿,近期是没有时间更新眼中月 (抱歉……) 同游 沈余吟听不得这些狂言浪语,脸当下便红透了。当初她去找梁承琰“献身”,他还端着一副不吃这一套的样子,原来是表面君子。 她若早知道梁承琰这禽兽心思,不如早断了发去做尼姑,省去了这之后的种种事端来。 “殿下就算是落发为尼,我也会追到尼姑庵里。”梁承琰低头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沈余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还纳闷为什么梁承琰能猜中她在想什么。她从桌子上跳下,裙摆处垂到地上,露出边缘的纹饰来。 梁承琰略微提起她的外裙,看到了那只绣的活灵活现的雀儿,像是活物一样生动。初次见她,她穿的那件裙衫上便有这个纹饰。 沈余吟没在意他的动作,拢了拢裙衫,她不想太快回宫,想着出来一趟就一定要到热闹地方看一看。 “想去哪儿玩?”梁承琰握紧她的手向外走,她在饮食玩耍上的心思最好懂,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眼巴巴看着。皇宫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些人间的热闹。 沈余吟没有半点犹豫,拉着他的手停住,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青楼。” 梁承琰的笑容消失在唇角。 他不说好还是不好,面无表情带着她向前走。沈余吟觉得他大约是生气了,拽着他的袍袖蹭上去,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意味:“去嘛,本宫听说那是外面最热闹的地方。本宫不过是想开开眼界,瞧一瞧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乐事。” “听谁说的?”梁承琰语气不善,侧眼看她。 “忘了。”沈余吟才不想说其实是自己偷看话本才知道的。梁承琰的袍袖都被她抓皱了,那只小手又紧紧贴上来。 “你不陪本宫去,那本宫便改日自己翻墙出去。”她松开他的手,光明正大的威胁。 “好啊,”梁承琰点头,“殿下平日多走几步路都嫌累,若有体力翻墙的话,权当是活动身子骨了。” 沈余吟那点本事他还不清楚,别说徒手翻墙,就是搭好了梯子向上爬估计都会掉下来。 “……” 沈余吟琢磨着谢璋之前教她的“先发制人”四个字的意思,快步走到梁承琰身前,伸手拦住了他。 梁承琰就看着她耍花样,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伸手。 “你说要娶本宫,就连本宫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你肯定是想始乱终弃,”沈余吟提高了声音,开始下结论。“你外面有人了。” 她不擅长胡搅蛮缠说谢谢话,因而说的有些犹豫。 梁承琰忍不住笑,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捏向她的脸:“殿下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类似的逻辑他只在一个人那里见到过,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被讲通的变讲不通。 “就……这么得出的。总之,本宫今天必须去。” 四周有仆役掩面而笑低着头走过,他勾住她的手指,俊眉微皱:“谢璋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问出来,又急忙改口,“不是,本宫是说……” “小时候,他经常这样诓我,只不过每次都未能得逞,”梁承琰一顿,“我比他机灵。” “小时候?”沈余吟一愣,继而意识到什么,差点惊呼出声,“他是你?” “表兄,我娘是谢家的三小姐。”梁承琰看她,“也是他的姑姑。” “那你们当初还装作不认识!”沈余吟想到当初自己在梁承琰面前给谢璋打的那些掩护都觉得好笑。 怪不得谢璋会说谢家的事情好处理,有这曾关系在,梁承琰不会对谢氏山庄做出什么事情。 “殿下没问,”梁承琰眸中有隐含的笑意,“所以算不上骗了殿下。” 反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沈余吟懒得再问些什么,不满地晃了晃他的手:“你不去,本宫自己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做势向前走,用余光瞥他的动作。梁承琰没拦她,动作也不紧不慢:“知道路怎么走吗?身上带银子了?” 沈余吟动作僵住,一双澄明的眼睛带着满满的幽怨看向他。 “去了不许乱跑,”梁承琰是有心思逗她。只要是沈余吟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但她从未向他要过什么。只这一点小愿望,他怎么会不满足她。 沈余吟是大梁公主,皇帝唯一的女儿,被捧在手心里娇纵了十几年,总不能到他手里就变了。 沈余吟听见这话,笑容立刻扬起来,跳着走了几步到他身旁:“你可不许反悔。” 烟花之地向来多是非,人多眼也杂。皇室子弟本就多被人惦记,这一代里人丁稀薄,所以对沈余吟的保护自她小时就很谨慎,也只她这一个公主平安地长大成人。她的身份不能外露,否则不知会从哪里惹来什么祸端。 梁承琰差人给沈余吟蒙上了面纱,从青楼的后门而入。楼内丝竹之声不绝,二楼的隔间都被屏风隔开,向外可以看到整个楼内的景象。 沈余吟步步不敢离他,听着楼上楼下的声音,中间还夹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她怎么看都觉得新鲜,即便一路被梁承琰牵着手护在怀里,身上还是沾了不少脂粉气。 沈余吟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女子,红着脸低声在他耳边嘀咕:“这里的女子可真好看,你也瞧瞧。” 梁承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拍了拍身旁的软垫。沈余吟刚从一个姑娘那儿接过一串葡萄,喜滋滋地坐到他身旁。她向后靠住椅背,被梁承琰塞了一个软垫在身后。 上次在马车上,他把手垫在了她的腰后。 沈余吟生性怕凉,凉的硬的东西都靠不得。沈余吟想起来上一次,心里泛起些自己也摸不清的情绪,她盯着手中的葡萄看了一会儿,挑了半天,从中揪起一颗递到他嘴边:“这个,可甜了。” 梁承琰正倒茶,闻言看向她的指尖,再看向那串葡萄她似乎是挑了最大的一颗。 梁承琰放好茶杯,张嘴吞下她手中的葡萄,在她未收手之际拉住她的手腕,连带着整个人给抱进怀里。沈余吟嘟囔着要起来,还未用手挡他,他已经低头,隔着面纱吻上她的脸颊。 “你干嘛啊,”她皱眉,语气里却没有不悦,“葡萄要掉了。” 她向来就有随意勾起人心神的本事,自己确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梁承琰将她扶稳,自她身后抱住她。 沈余吟觉得他今天格外怪,又说不出是哪里怪来。她扬着头看楼下的歌舞,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你也快看看,听说朝中官员进出烟花之地被看见是要罚俸禄的,你快看看这里面有没有朝中大臣。” 他挑眉一笑:“若被人看见我呢?” 沈余吟目光一凛:“也是,那要扣你的钱。那可不成,扣你的钱便是扣本宫的钱。” 她对外说话,未看到她笑意越来越深的眼眸,只听他说:“怎么说?” “本宫若嫁给你,你的钱不就是本宫的钱吗?”她不以为然地答,“但——本宫的钱还是自己的钱。” 山雨欲来 [×]18 沈余吟这么说着,转过头看他:“你有疑议吗?” 梁承琰许久没见她多话的样子,被她几句话说软了心:“殿下所言,臣自然不敢有疑议。” 沈余吟头一次听他在自己面前称臣,哼哼着喝了一口他的茶:“先前在本宫面前你可从未把自己当臣子看,现在反而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哪个臣子会做些以下乱上的事情?” 梁承琰的手略一停住,认真地低眸看她:“殿下若想,下次可以在上面。” 沈余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半含羞恼地在他手臂上轻轻拧了一把:“你怎么整日想着那些事。” 她话音刚落,被自己尾音的语调给吓了一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在梁承琰面前用这样的语气撒娇。夜里因噩梦而惊醒时,她不再是像以前一样去喊染绿,而是下意识就靠向他怀里。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盘算着怎么让他难受。 沈余吟松开他的手,极不自然地低着头塞了一个葡萄进嘴,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她偷偷瞥他,却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他眼睛好看,睫毛长而密,一双眼睛幽黑深邃,看她时便满眼都是她。沈余吟与他对视片刻,脸蓦然红了一大半。 她指尖都是热的,着急忙慌去端凉好的茶水灌下去,生怕他看出异样。 梁承琰的手探上她的额头和侧脸:“怎么了?” 沈余吟想着床上的事都做过了,他一个眼神竟会让她慌乱至此。越想越生气,她出口的话却很软:“没事。” “殿下脸红得厉害。”梁承琰看她一眼,沈余吟生得白,脸若红了便十分明显。她明明有意躲闪他的目光,此刻却说没事。 “本宫都说了没事……”她转身要躲开他,被他用手捏住了脸颊。 “说谎。”他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沈余吟挣脱不开,一低头将脸埋向他的肩,语气恨恨的:“谁叫你长得好看,本宫多看几眼脸红了,有错吗?” 她说的理直气壮,手抓住他的肩。 梁承琰哑然失笑,想抬起她的脸。她就是不肯,死死低着头。 这肯定是梁承琰的诡计,否则她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厉害。 “殿下不看歌舞了吗?” 沈余吟闻言动了动,慢慢转脸看向楼下。中央的方台上有几个女子围成了舞阵。沈余吟没见过这种表演,逐渐向栏杆处靠拢。 她的目光在几名跳舞的女子身上停留,最后看着为首的女子。那是一张很明艳的脸,即使在佳人如云的青楼里也十分显眼。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姑娘本宫瞧着面熟,你见过吗?” 她刚问完,隔帘便被人掀开来。青鱼进来躬身行了一个礼,在梁承琰耳边低语几句,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梁承琰面色平静如水,沈余吟看不出什么,只当是朝政上的事。 “你有急事就先走,外面的护卫还有不少,让他们送本宫回去便是了。” “我回来之前,坐在这里不许乱跑,”梁承琰站起来,将她歪了的面纱戴好,“我去去就回。” “知道了,本公子又不是小孩子……何须你像父皇那样唠叨,”她规矩地坐回去,“这样可以吗?” 梁承琰对着隔帘外的护卫嘱咐了几句,快步走向楼下。 青鱼在后门等着,见他出来,对着巷口吹了一声口哨。巷尾拐角处的人便走出来,几步飞身上前,跪在了梁承琰身前。 “大人,谢公子已经发现了陛下所中之毒,我们的人守在紫云谷,均被公子给打伤了。无奈之下,只得回报。” 梁承琰示意他起身,声音平静:“解药呢?” “谢公子已经配制完成,属下愚钝未能及时阻止,请大人责罚,”黑衣男子跪着磕了一个头。 青鱼见梁承琰不说话,略一拱手,也跪到了地上:“谢公子医术非凡,若他将解药送入宫中,陛下苏醒,局势便会失去控制,还请大人早做决断。” 青鱼从未见梁承琰在做事上有丝毫犹豫,他向来杀伐果断,只有这件事拖着迟迟未动手。她知道那个缘由,能让梁承琰狠不下心的,只有沈余吟一个人。 “宫里情形如何?” “陛下的寝宫都有我们的人守着,只是谢公子来无影去无踪,我们无法防备,”青鱼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大人先前要属下给公主配制的药,已经调好最合适的剂量,大人可以放心。” “不急,”梁承琰拿起瓷瓶,墨眸盯着瓶子,继而将腰间的令牌解下扔给她,“先让辰枫将谢璋扣在我府中,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属下遵命。” 沈余吟在楼上玩了一会儿,歌舞是看够了,想四处晃晃刚出隔间就被护卫拦下,她不好为难他们,只得重新坐回去,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人倒地的声音。 “什么人?”她急着站起来看,跑过去掀起纱帘。 眼前的男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手臂上的血顺着袖口流到手掌。他将门前的侍卫放倒,厉眸盯向沈余吟戴着面纱的脸。 沈余吟没料到这种情形,颤着手向后退,被他一手扼住手腕,短刀的刀尖逼近了她的喉咙。 沈余吟能闻到血腥气,手忍不住发抖,她忍住恐惧轻轻出声:“谁派你来的?” 男人的短刀离她的喉咙更近了一分,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不难听出其中的忍耐:“替我包扎,敢出声就宰了你。” 风雨 沈余吟往下看,这才看到他一只手捂住了腹部正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流出来,地上的血积成了一滩。 沈余吟听他的语气,像是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快点!”男人低喝一声,伸手掀开她的裙摆。沈余吟用手按住,被他的刀抵住了咽喉。 他冷笑一声,汗水从额上滚落,将她的内衫从脚踝处撕到小腿边。她将撕下的布料扔给她,头上的汗水如雨落下。 沈余吟没办法,只能用手解开他的外衣。她凑近了一看,男人的腰腹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里埋着一枚发亮的飞镖。 “我……拿了,你忍着点……”她怕他疼急了,顺手给她来上一刀。 沈余吟手指夹住那枚飞镖,轻轻用力将它拔了出来。男人表情隐忍,将药包塞到她手里。 她也不多想,敞开药包对着伤口撒了上去。她没做过这些事情,拿着布料的手都在抖。 “笨手笨脚的。”男人看着她费力地将布料绕到他的腰后,沈余吟低着头把剩下的布缠好,她长发落在地上,他低头就能闻见淡淡幽香。 “你是哪家的小姐?”他向后倚住桌子。她衣着华贵,又戴着面纱,一看便知不是青楼女子。他一边问,一边瞥到她露出的小腿,白嫩的像一截洗净的葱白。 沈余吟不说话,包扎完了就向后退,蓦然被他用刀尖挑住下巴,面纱缓缓地落下来。 她反应过来,立即用手去遮自己的脸,却听到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晚了,我看见了。” 沈余吟正不知该如何脱身,听到外面青鱼说话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而男人也向门口看去。 他一脚踏上桌子,顺势拔走了她鬓上的发簪,像猫一样灵巧地攀着楼栏消失在她眼前。 “小美人儿,救命之恩,来日必定相报。” 青鱼在外头见倒了满地的人,心下一沉,冲进了门内,没有看到沈余吟的身影。 “本宫没事,”沈余吟从帏帘后走出来,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她第一眼便想去寻梁承琰,连手也顾不上多擦几下。 “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青鱼跪下来,身后几名跟着的护卫立即上房去追。沈余吟猜测那人武功不浅,现在去追怕是来不及了。 她正欲问什么,却看到青鱼奇怪的目光。 青鱼好像在考虑什么,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忽然低头抱拳:“殿下,得罪了!” 沈余吟还未反应过来她说的话,下一个瞬间就被她用手帕捂住了口鼻,一股奇异的香气冒出来。她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徒劳地抓着那只手,软软地倒向她怀中。 染绿在宫中等到沈余吟时,天色已经昏暗。青鱼将她抱进寝宫,着实吓了染绿一跳。 “这是怎么了?怎么也不见大人?”她去试沈余吟的脉搏,被青鱼用手止住。 “殿下没事,只是会暂时睡上两天,这两天你要在承露宫看紧了。即便殿下苏醒,也绝不能让她出承露宫一步。”青鱼将沈余吟放到床榻上,拉下了帏帘。 她语气严肃,一字一句沉如钟石。染绿隐隐感觉到像是会有大事发生,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跪到青鱼跟前。 “我们殿下自小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我不知要发生什么,但无论如何要保证殿下的安全。”她一连磕了几个头,青鱼见状连忙去搀她。 “这你大可放心,殿下绝不会受兵刃之伤。” 青鱼还有后半句话没说,想要开口,却又停住。 “染绿姑娘,保重。” 沈余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迷雾重重。她孤身一人走至桥上,远远看见梁承琰的身影。她一步也不停地追,却始终追不上那段距离。只有越来越深,越来越浓的雾在眼前弥漫。 她从床榻上惊醒。 承露宫外下着瓢泼大雨,打的梨花落了满地。她喉咙干哑,从床榻上坐起,茫然的看着四周。她明明记得自己身处青楼,遇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 然后……她居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染绿闻声走进来,端一杯热茶放到小桌上:“殿下,喝点水吧。” “本宫……怎么回到宫里,又睡了多久?”她接过茶杯,语气中满是疑惑,“怎么……本宫一点都记不起来?” 染绿低着头,手也在颤抖。她尽力不让自己显出异样,唇边扯出一丝笑容:“殿下身子不适,被青鱼送回宫便睡着了,兴许是太累的缘故,殿下不如再歇一会儿。” 沈余吟感觉她言行有些奇怪,心头有不安缭绕,却说不出是什么。她看向殿中燃着的蜡烛,眉皱起来。 “染绿,你确定本宫只睡了一个下午吗?” 她从宫中走时,那蜡烛是一根还未点燃的蜜烛,而现在烛台上已经换了一支新的红烛。她怕黑,所以寝宫里总是有烛火。 染绿也记得这个习惯,所以蜡烛是要定时更换的。 “许……许是鹊儿进来换过了,殿下不是总说红烛的颜色好看吗?”染绿的语气有些慌乱。 她一向不擅长在沈余吟面前撒谎,因为一定会被识破。 “你跟了本宫这些年,有什么事还要瞒着吗?”她揉了一下酸疼的肩,想起一个模糊的片段。 她最后看到的一个人,是青鱼。 “梁承琰呢?” “奴婢……不知。”染绿的话都快说不成一句,眼泪掉到手背上。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本宫又不会罚你,”她抬起染绿的下巴,见她一张脸上眼睛红肿,像是哭过许多次一样。 沈余吟的手慢慢放下,脸色沉下去。 梦境中那种针刺一样的间歇性疼痛再度从心上涌出来,她的表情镇定,但语气已经变了,她声音里有明显的发颤:“怎么了?是乾儿出什么事了?” “五殿下很好,由奶妈看着。” “那是什么?”沈余吟问完这句话,心脏像猛的重击一样疼了一下。巨大的痛苦如潮水一样快速涌上来。 她几乎喘不上气,抓住染绿的手,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抖。 “父皇……父皇怎么了?” 染绿的泪水如雨落下。 沈余吟看着她的表情,从床上起身,跌跌撞撞地站到床下,连外衫都没穿就向殿外走去。 染绿满脸是泪,跟着追了出去,在她冲进雨幕之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她跪在地上,握紧了沈余吟的手,哽咽着说话。 “殿下,算奴婢求您了,回去吧。” 得未曾有 沈余吟僵直地走进雨幕中,浑身被雨淋透,从指节到手臂都在发抖。她蹲下来扶住染绿的肩:“为什么不让本宫去?” 染绿忍不住心中的哀痛,失声痛哭起来,她拦住沈余吟的手臂,声音伴随着雨声灌进她耳中:“陛下……驾崩了。” 沈余吟怔住,茫然的看着她的眼睛。早春的雨水依旧冰凉,像是能扎进人的骨缝里。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每吸一口气都会疼。 眼泪掉不出来,心上像被挖了一个巨大的洞。 “你撒谎……谢璋明明说过,父皇还有救,……”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面走去,“父皇不可能突然驾崩……他明明说过……” 沈余吟察觉不到雨水的凉意,她木然地向永延宫的方向走去,身上的裙衫在御花园泥泞的路上沾满泥水。 永延宫外空无一人,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硬是拖着没有力气的身子走进去。 一道闪电劈下来,永延宫内亮如白昼,映明了宫内的景况。她呆呆地站在殿外,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鲜血从他的胸口不断向外涌,如同小小的喷泉。沈廷烨明黄色的龙袍上全是血迹,她想要挪动一步,却动不了,只能看着不远处的人转过身来。 梁承琰扔下手中沾血的长剑,黑袍加身有如修罗,他的眼眸扫过地上的人,没有任何产表情,也没有言语。 沈余吟睁大了眼睛,跪到地上。发丝的雨水不断下落。她跪着挪动到沈廷烨的身体旁,用手轻轻碰了碰他喷血的胸口,徒劳地用手去捂。 血,全都是血。 她眼前充斥着一片血红,沉下去的心被捞上来反复冲击,她掉不出一点眼泪,只是大口喘着气,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 “父……皇?”她趴到他的胸口上,闭上了眼睛。 承露宫上下乱成了一团。 染绿用帕子一遍遍擦拭这沈余吟滚烫的额头。盆中的冷水已经换了四五次,她身上的热度却一点没退。 梁承琰将她抱至殿中时,她已昏过去,身子烧的厉害,说着含糊不清的胡话。染绿看着梁承琰在她枕边守了片刻,嘱咐了许多又匆匆离去。 她看不懂这是为什么。 “太医怎么还不来?” 鹊儿急急忙忙又端了一盆水来,一面绞着帕子,一面答染绿的话:“快来了,外面雨势太大,遣了小夏子去请,路上怕要耽搁一会儿。” “这可怎么是好。”染绿望着沈余吟的脸颊。她脸色苍白,只有颊边呈现一点病态的潮红。 她单薄的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发抖,染绿已经给她盖了两床被子。 沈余吟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在电闪雷鸣中清醒过来。身上冒着汗,把内衫湿透了。 染绿和鹊儿在床前拦住她,生怕她掉下去,见她醒了,算是舒了一口气。 “殿下,感觉如何,要喝水还是……”染绿扶住她,对上她空洞的目光,出口的话停住。 沈余吟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因为手脚没有力气,刚踏出去便摔在地上。 “染绿,父皇呢?本宫还未好好给他磕个头,”沈余吟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染绿和鹊儿跪着,拦住她想挪动的身子。 “殿下,陛下……已经葬了,只是外面的人还未知晓,”染绿握紧她的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殿下,别再去了。” 她不想看着沈余吟糟践自己的身子。 “父皇驾崩乃是国丧,怎能草草掩埋!”沈余吟剧烈地咳了几声,用手捂住嘴,却有血从指缝中冒出来。 鹊儿吓傻了,踉跄着向外跑去找找太医。小夏子已经煎好了药,也急匆匆地向里走,二人差点撞了满怀。 “殿下可醒了?” “快进去,殿下一连咳了好多声,咳出血了呢。”鹊儿引他向里走,声音里带着哭腔。 沈余吟想向外走,被染绿死死抱住。她脸上没有泪,却疼得喘不开气,眼前全是那成片的鲜血。 “药来了!”小夏子将药碗小心地端给染绿,被沈余吟一掌打开。她的手指被撒出的药汁烫的通红,褐色的液体湿了整个内衫。 “本宫不吃,本宫还未……未见父皇下葬,未给他披麻戴孝……天下人还未知道……”沈余吟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外面伺候她的小宫女已经哭成了一片。 沈余吟的意识再度涣散,倚着染绿的肩,气若游丝。 “去请梁大人,”染绿咬住唇,眼泪落下来,“若青鱼说大人有事不能过来。你便拖她转告一句,殿下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住了!” 小夏子跑出去传话,沈余吟被重新扶到了床上。 “喂也喂不进,”鹊儿从药炉里又倒了一碗,勺子抵在她的唇边,可无论怎么喂,都不见药汁流进她嘴中。 偏偏这个时候又寻不到谢璋的踪影,染绿急得满头是汗,直到那人从殿外沐雨而来,带了一室的凉意。 梁承琰周身亦被雨水淋透,手中的折子湿的破碎。 染绿顾不上行礼,走至她床前,轻轻扶起她的身子。 梁承琰眸中晦暗,将滴水的外袍脱至地上,揽住沈余吟的肩,让她靠近自己怀里。他瞥见她内衫上的点点血迹,手猛的收紧。 他握住她的的手,沉声在她耳边说话:“吟儿,吃点药好吗?” 她周身滚烫,脸红得吓人。染绿将药碗端过去,默默退到了一旁。 沈余吟一会儿昏睡过去,一会儿又清醒,身体如置火炉中。她听到说话的声音,挣扎着从梦靥中醒过来,迷蒙的目光看向正抱着她的人。 梁承琰用凉水淋湿的帕子擦着她烫伤的指尖,眼里全是血丝。她指尖白皙圆润,现在已经红肿起来,两根手指上多了几个水泡。 “你——”沈余吟说了一个字,将手抽出来,想要起身却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她目光没有聚焦一般,空洞地看着他端起的药碗。 没有质问和痛骂,她甚至没有力气问一句为什么,只是一遍遍推开他喂药的勺子。 “吟儿,张嘴。” 他语气温柔,沈余吟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到他说话的唇形。有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听见的能力,那样温柔的语气,她曾听到许多次。 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她感到恐惧和恶心。 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疼得整个心脏都缩起来。 死灰 梁承琰看着她紧闭的唇,动作一顿,将药喝入自己口中,低头捏起她的下巴。 沈余吟想要挣脱却被按住双手,被迫张开嘴,他含着药汁喂下来,极苦的药汁缓缓流入她的喉咙。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用力咬住他的唇,血腥的气息迅速在口腔中蔓延。梁承琰唇被咬破,但依旧不为所动,一口一口喂下去,直到药碗见底。 他唇上的血迹干涸又重新润湿,被沈余吟一次次咬开伤口,等药碗见底时,血几乎顺着他的唇边向下流。 梁承琰抹去唇边的血迹,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睡会儿吧。” 一夜的风雨总算停了。染绿看着外面微明的天色,将茶水放到梁承琰身旁。 他正给沈余吟的指尖涂抹药膏,动作轻柔无比。 染绿看不懂他的意思。将沈余吟抱至榻上就匆匆离去的人是他,在这里守了一夜未曾合眼的也是他。她不止一次看到梁承琰抚摸床上人的脸颊,每一下都似乎带着温柔的疼惜。 既然这么舍不得,何苦做些会让她伤心的事。 染绿想说些什么,见他怀中拿出一块环形通透的玉璧,轻轻戴到沈余吟颈上,然后将她的被子掖好。 染绿依稀记得听人说起过类似的玉璧的含义。 “此心长存。” 京郊的林子里发了新花,连着几天的雨都没能把花枝打去。 一名小厮模样的男子在前面四处张望走着,看见眼前的景象后,呼地叫出声来:“主子,这儿怎么躺了个姑娘?” “你想女人想疯了?”身后人哼笑一声,但还是想前方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形倒在一座坟茔之前,一动也不动。 他皱了皱眉,将手中扇子塞到小厮怀中:“过去看看。” 女子身形纤瘦,他用手轻轻转过她的脸,身影猛的一震。 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居然是她。 染绿气喘吁吁地从林子那头穿过来,见两个陌生男子扶起了地上的人,眼看着要将之抱起。她急忙喊出声:“住手!” 聂迟听到喊声,但抱起她的动作未停,将人抱到了怀里。 “快放下我们殿下,你们是什么人?”染绿缓了一口气。 今晨沈余吟执意要出宫,梁承琰不在,便没人敢拦她,一众侍卫只得一路跟着,没想到这林深树密,竟将人跟丢了。 殿下?聂迟意识到什么,目光移向沈余吟的脸。怪不得那日以后他怎么也寻不到她,原来竟是宫中人。他倒是有所耳闻,大梁的皇帝有一个独女,被当做掌上明珠。 没想到被他给碰上了。 “你们家殿下的身子从这里回宫,还没等到宫门就撑不住了,”聂迟看她一眼,“你跟上来。” 染绿没法子,一时又看不到侍卫的踪影,只能跟上去。 “主子,这可是大梁的公主,我们的身份若是被人发觉了……”小厮歪着头看她一眼,“不过,她长得可真美。” 聂迟抬眸瞪他一眼,将沈余吟的脸向里藏了藏。 是美,美的他心痒痒。 染绿跟着他们进了京郊的一座小院子,院子幽静,几乎看不到人影,但却十分干净。 聂迟将沈余吟放到床上,手指搭上她的脉搏。他一眼看到了她凌乱的衣衫,内衫外裙都皱的不成样子,露出脖颈处大片白皙的肌肤。 不过相当刺眼的是,那锁骨和脖颈上暧昧的红痕,极重的痕迹从脖子绵延到她被遮住的胸下。 是男人留下的痕迹,他冷冷一笑,看她双眸闭着,微红的指尖陷在散乱的长发中。 染绿见状慌忙去拉起被子盖住沈余吟的身子听得身后人一声嘲讽似的笑。 “我之前听说大梁的首辅权倾朝野,有一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藏着不叫人见了去,”聂迟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寒意,“他是这样待他的宝贝的?” 染绿不知该用什么话回他,叫他似乎在诊脉,声音小了一些:“公子可是医者?殿下的病——” “气血两亏,心脉受损,”聂迟收回手,“你们当她是公主还是乞丐,她身子竟能亏空成这个样子。” “谢公子也曾说过,以前还好。只是殿下最近心力交瘁,忧思伤心,身子便虚弱下去,”染绿坐到了床边,“可是谢公子没了音讯,太医又不顶用,我也没办法。” 聂迟挑眉:“谢璋?” “公子也知道他吗?”染绿一喜,“谢公子医术非凡,若能找到他,殿下兴许会好一些。” “无崖,进来。” “主子,”外面的小厮跑进来,“有何吩咐?” “你去谢家寻一下谢璋,若找不到,就去梁府看看。就是绑,也得给我把人带来。”聂迟从怀中丢出一锭金元宝,“赏你的。” 染绿在院中等了约摸两个时辰,见无崖将谢璋领进来,急忙跑上去。 谢璋外袍破破烂烂,甩了一下袍袖,咬着牙冲屋里喊道:“聂迟,你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对付术师自然得用狠法子,万一你不肯来呢?”聂迟远远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笑,“赶紧滚进来。” 谢璋吸了一口气,没再和他理论,冲着床榻走去。他来不及喝一口水,手指搭上沈余吟的脉搏,看向她的脸。 “不过才几日不见,她怎么会如此虚弱,”谢璋看向染绿,语气冷冷的,“梁承琰打她了?” “不……不是,”染绿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公子是在哪里困住了,对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我被困住,宫里消息又瞒得紧,我急忙来,并未打听消息,出什么事了?” 染绿看着身旁的聂迟,神情里欲言又止。 “算了,过后再说吧。”谢璋将手收回去,忽然察觉到沈余吟的手好像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沈余吟已经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唇微启。她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谢璋轻轻扶住她,低耳听她说话。 沈余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微弱的声音传到他耳边:“带我走。” 谢璋一怔。 当初他曾问她,要不要离开这宫墙内的世界,她不曾回答,犹豫的眸子里有光闪烁。现在她眸中是一片绝望的死灰,对他说出了这三个字。 很多时候心死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像即使再旺盛的火焰,也会突然的熄灭。 谢璋握紧她的手,只有一个字落入她耳中。 “好。” 请求 此时的承露宫跪满了一地的侍卫。梁承琰坐在首位上,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床榻,黑眸中有几近爆发的情绪。 “人呢?” 其余人都一声不敢出,只有青鱼跪着磕了一个头:“属下该死,殿下失踪的林子已经找了许多次,还是没有发现殿下的踪影。” 梁承琰想起她虚弱的身子,指尖颤了颤,她怕黑,如果在林子里走失,怕是撑不到天亮。 “继续找,林子里没有就从京城的每一户找起。” 青鱼想起什么:“今日下午,谢公子也不见了,府上看守他的侍卫都被打昏过去。属下猜测会不会是谢公子带走了殿下?” 梁承琰脸色原本阴沉的厉害,听到这句话,却无声地笑了一下。 和谢璋在一起就证明她还没事。 既然没事,他就能将他寻回来。 谢璋从染绿那里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着脸进了屋。 沈余吟喝了药,气色略好了一些。虽说还咳着,但烧已经退了。她见谢璋走进来穿了新的外袍,目光愣了愣:“你要去见他吗?” “他把我扣起来这笔账还没算呢,”谢璋看着她,还是忍住了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你在这里养好身子再做别的打算,你若再这样下去,我也救不回你。” 沈余吟没说话,她低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从怀间掏出一个龙纹金绣布口袋。 “你将这个交给他,是他想要的东西。”沈余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喉咙间满是药汁的苦味。 “我们两不相欠了。” 她想了几日,也冷静了几日。他想要那座恢宏的宫殿,想成为万民敬仰的王,那她便顺了他的心意,回报这数年来他对她的念以及好。 从此前尘种种,她再也不想了。 谢璋接过来,隐约能猜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他叹了一口气:“你若心里没他,怎么会伤心至此?” 沈余吟转过身去,她不想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情绪。那份她不愿承认,却在心底暗暗滋生的情。 她要把它从心底连根拔起,不留一点痕迹。 谢璋从宫门坦坦荡荡进了承露宫,他不去琐事堂,料定了梁承琰在这里。果不其然,他进门便瞥见梁承琰站在秋千前。 他背对着谢璋,凝视着面前的秋千。 谢璋也不出声提醒,将那个布袋抬手便扔过去。梁承琰并未转身,只一个反手就将布袋稳稳接住。 布袋里的东西从口部滚出来,白玉石雕刻的龙头栩栩如生。 印玺。 印玺加盖圣旨,可号令三军。 梁承琰转过身,对上谢璋冷冷的眸子。谢璋笑了一声:“你想要的到手了,怎么还沉着脸?” “她人呢?”梁承琰将印玺装回布袋中,语气冷静。 沈余吟能将印玺交出来,是对这宫中再没一点留恋了。他清楚,这是为和他撇清关系。这皇宫,这公主的身份,她都要一并舍下了。 她要离开他。 梁承琰心头一阵滞痛,血腥气从喉咙涌上来,他静静地与谢璋对视,直到对方再开口说话。 “你见不到了,”谢璋冷笑一声,“仇也好,恨也好,你下的杀手既然让她瞧见了,就别再惦记她。” “她人在哪儿?”梁承琰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再次开口问到。 “跟你没关系了。”谢璋见说不通,甩开袍袖就向外走。这也是他能预料到的事情,梁承琰不会轻易放手。 梁承琰并未拦他,看着他要离开的身影,语气淡淡:“从明日起,她一日不回来,我便杀一个承露宫的宫人。” 谢璋身子一震,回头看他。 “承露宫宫人看护殿下不力,理应处死,一日杀一人,”梁承琰缓缓走近,“直到她肯回来为止。” “你疯了?”谢璋的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还要她伤心到什么时候?要她恨你恨到什么时候?” “恨也无妨,”梁承琰笑了笑,目光却是一片浓重的黑,“只要她就在我身边,恨也无妨。” 沈余吟在聂迟的院子中坐下,他差人摆了一桌子饭菜,都是清淡的样式。沈余吟不想拂了他好意,勉强动筷吃了几口,却看得聂迟心烦意乱。 “猫吃饭都比你吃的多,”聂迟点了点桌面,“你要是饿死在这儿,宫里的人可会出来寻我的麻烦。” 无崖低头替他倒了一杯酒,低声道:“主子,这是姑娘家,你说话得温柔一些。” “爷又没女人,哪知道怎么——”他说话间望向沈余吟苍白的脸,火气更盛了。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虽然害怕,但表情却是生动的。现在她醒来后,始终紧皱着眉,一幅怪惹人疼的样子,无端让他心里冒火。 “梁承琰有什么好?你伤心成这样?”他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中闪着泪光,“你别哭!听见没?我可见不得这些。无崖,你去寻些开心来。” 无崖叹着气上了房顶。 谢璋走入院中,见沈余吟小口吃着东西,勉强松了口气。怕就怕她有一了百了的心思,饭也不吃。 只是梁承琰的话,该怎么转达。他言出必行,说杀就真的会杀,若叫她知道承露宫宫人因她而死,只怕她会再次崩溃。 可若让她回去,日日望着那流过血的宫殿,日日看着亲手杀掉她至亲的人,她又怎么受得了。 “东西给了吗?” 谢璋坐到她对面,点了点头。他不知如何开口,犹豫着放下了端起的酒杯。 沈余吟看到他的神情,轻吸了一口气,抓紧了手帕:“他又说什么了?叫你这幅脸色。” 其实大概能猜到一些,无非是逼她回宫的一些话。 “从明日起,他一日不见你,就一日杀一个承露宫的宫人,”谢璋语气顿住,“你也不必太着急,他说不定只是为了吓唬你——” 沈余吟苦笑一声:“他说到做到,本宫明白。”这种结果,她早就料到了。 “你要回宫?” “本宫要见他,亲自与他说明白,”沈余吟的手抚上脖颈上的玉璧,“顺便也将这个还给他。” 谢璋什么也不再说,与聂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沈余吟午后便动了身,在马车上睡了许久。她这几日噩梦不断,睡得太少,人也没有精神。多亏谢璋精心调养,她才算好了一些。 这一次,她梦里没再出现任何人。 承露宫内寂静无声,她由染绿带着向里走,望见地上落满了梨花。枝上的花朵半球凋零,只有残存的几朵在风中瑟缩着。 沈余吟看到那个身影现在殿前,他正远远看着她。 梁承琰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心里疼了疼,上前去看她。沈余吟走近了也未抬头,避开他即将拉住她手腕的手。她屈膝跪到地上。 身后的染绿眼睛一酸,沈余吟只跪过皇帝和皇后,连天地都不曾跪过。 梁承琰的手僵住,看她跪在他眼前。 她声音清冷,像带了这几日风雨的凉意。 “皇位江山皆都归你,我求你,放我走。” 题外话 评论里看到一些新面孔,谢谢哦,感谢你们的珠珠(?????)っ请继续 除非死 她就那么跪着,仿佛要直到他点头才会回来。 梁承琰俯身,手指抬起她的头,平静的目光与她对视。他轻轻笑了笑,眸子却红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不舍得再多用一分力。 “走去哪儿?” 沈余吟忍住泪,轻咳了一声:“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可以。” 总之不是在这座时刻会让她从梦中惊醒的宫殿里,只要想到他那日手提长剑,沈廷烨一身鲜血的样子,她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吟儿,放你走,”他语气温柔,却像石头一样砸到她心上,“除非我死。” 沈余吟心上那个挖出的洞每到他说一句话就好像会有血冒出来。她脸上全是不解,唇快被咬破,几乎是哭着吼出来:“为什么?天下你得了,人你也杀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摇着头,剧烈地咳了几声。梁承琰伸手去拍她的后背,被她扬手打开,抬眸时眼里全是泪水与恨意:“是不是本宫死了,你就如意了?” 梁承琰被她的话蓦然刺中胸膛,气息也随之不稳。他不怕她怨他,恨他,唯独怕她说出一个死字。 “你试试看。”梁承琰双手按住她的肩,出口的话满是狠厉,“你若死了,我便将沈乾抽筋扒皮。你活一天,他活一天。殿下若不怕,尽管试试看。” 沈余吟瞪大双眼,惊惧和愤怒像一道墙冲她压过来。她缓了几次,说出口的句子还是连不成句子。 “凭什么……你凭什么……你可知本宫最恨的不是你,是恨自己,”她声音几度哽咽,“是恨我自己,竟然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梁承琰扶住她肩的手猛的一抖。 “梁承琰,你记清楚了。不是本宫负了你的情,”沈余吟拽住他的袍袖,一字一句道,“是你斩断了我们今后所有的可能。从今日起,本宫……与你再不相干。” 她太久没说这么长一段话,因为胸口的疼痛而憋出泪水。她去扯脖颈上的玉璧,却怎么也扯不动,被梁承琰拉着抱到怀里。 她抓紧了他的衣袍,猛的吐出一口血。 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好,昏过去之前,她最后一眼看到梁承琰通红的眼眸,这样想到。 承露宫的宫人除了染绿和鹊儿,宫女换了一批新人。染绿没做声,知道这是梁承琰的安排,她过问不得。 时间一晃到了六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自那日以后,沈余吟一直待在殿中,半步不曾出去,身子养了这段时间也好了许多,她却不肯再多说话。 她每次去握沈余吟的手,都是凉的。 梁承琰倒是每日都来,事无巨细地过问,但不再留下来过夜。沈余吟不同他说话,避他如蛇蝎,偶尔坐在了一起,也略不和他说一个字。 染绿觉得气氛奇怪,看着也心焦,但没有一点办法。 “殿下,该吃药了。”她将药碗端过去,沈余吟瞥了一眼就端过来仰头喝下,没有一点犹豫。 这些日子她唯一可喜的就是沈余吟吃药好了越多,每次都乖乖地把药喝掉。 “大人……一会儿便过来了,殿下要梳洗吗?”染绿小心地问了一句,瞧了瞧她的脸色。 她神色一如往常淡漠,点了点头。 既然在宫里,就躲不开他,她就想尽办法让他死心就好。 梁承琰踏进承露宫时,沈余吟已在桌前坐好了。她正绣一幅鸟雀呼晴图,树枝绣的歪歪扭扭。她女红一直不好,更懒得做。 但现在不找些事情做,她怕自己熬不过下一个冬天。 梁承琰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了那幅绣图。 沈余吟并未抬眼,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衣衫。她脱了外面的,剩一层薄薄的内衫在身上。因为没有肚兜,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梁承琰倒茶的手顿住,声音里有隐抑的低沉:“这是干什么?” 沈余吟许久未同他说话,说出的第一个字居然哑了:“你来,不是为这个的吗?”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暖意。 梁承琰沉默片刻,喝了一口茶,压下从心底滚出的疼意。两个月来,她没对他说过一个字,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 见他没说话,沈余吟笑了笑,语气带了一些嘲讽:“你不为这个来,是为什么来?” 梁承琰起身走到她身边,拾起地上的外衫,披到她的肩上。他俯身抬起她的手臂,将外衫给她穿进去,连带子都系得整齐。 他将她的衣衫穿戴整齐,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不必了,本宫不想再见到你。”她摇了摇头,说得轻巧。 梁承琰身形一顿,他不是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冷意,本想说些什么,可心里难受的竟说不出话来。 短暂的停顿以后,他紧抿着唇,走出了承露宫。 染绿到了傍晚还纳闷梁承琰今日没来陪沈余吟用晚膳,直到深夜时才看到他的身影。 “大人,殿下已经睡下了。”她将烛台移到床边。沈余吟背对着床侧,像是睡得很沉。 他坐到床边,看着她睡着的眉眼,指尖摸上她嫣红的唇。这两个月每日来,她都避开他不见。偶尔几次同席,她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梁承琰却舍不得动气,只能趁夜里过来看几眼。越看越喜欢,她睡着的模样乖巧又讨人爱。 他低头在她唇边轻吻一下,目光正好触及她枕下的信封。她藏的不小心,连信纸都透出一半来。 梁承琰展开信纸,上面正是她清秀瘦削的字体。信还未写完,他目光向下移,呼吸在一瞬间滞住。 日夜思君不见君,三千青丝为霜雪。 开头处有两个小小的字,亭远。 镇南王萧靖泽,字亭远。他死死顶住那几行字,将信纸叠了放回她枕下,眸中有黑浪翻腾。 心里的疼更甚,一点也不留情地向他心上扎。 她他看着面前熟睡的人,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转身向殿外走去。 烛火飘摇的床榻上,沈余吟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帷账。 他走了。 让他不痛快的目的达到了,可她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番外一:如意 沈余吟觉得最近梁承琰有点古怪。 以往他上朝虽早,但晚上回来的也早,可最近一连几天他都是深夜才回府里。 听谢璋说朝政平稳,也也无大事发生,按理说梁承琰应该很闲才对。她同谢璋说闲话时说起这件事,谢璋的笑容快咧到了耳朵根。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我建议你还是跟着,看看他在干些什么好,”谢璋语气严肃了一点,“男人嘛,你不盯着他,他就总想着勾搭别人。” 沈余吟心想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干嘛往我们家梁大人身上扯。但他语气听起来实在不像开玩笑,她一时间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倒不是不相信梁承琰,只是他身边的朝臣一个两个时不时就想往他身边塞自己家的女眷。那些莺莺燕燕整日围着他转,她想想便能气死。 上一次沈余吟听说工部的齐林想把自己的侄女嫁到梁府作妾,她气了半晚上,第二天就去找齐林算账,结果传了个善妒的名号出来。 谢璋见她沉思,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告诉你,你真的跟着去看看,看他这一天都到了哪儿去,万一去了什么青楼……” 沈余吟听到这里,双手一扽差点把手里的桂花糕给捏烂了。 “好,本宫明日便跟去看看。” 第二日早晨,她起了一个大早。梁承琰早起练武要一个时辰是雷打不动,她平日里睡到他出门才会起身。如今为了跟着他,觉也不睡了。 染绿不明所以,跟着她从梁府追上去。沈余吟怕跟丢了,一路上藏的小心翼翼,快把前十几年所有的聪明劲儿都给使上了。 她一直跟着,直到他走到阳清街上。那后头可是青楼。 “殿下别生气,兴许大人只是路过,咱们跟上看看也不迟,”染绿见她快把手帕给扯断了,伸手救出那条可怜兮兮的帕子。 “他敢——”沈余吟躲在墙边,“本宫要他好看。” 她话音刚落,只见梁承琰从街口走出来,匆匆向了外走去。 她跟着他直到几条没人的街上,才发现快到官驿附近的小村庄里了。她正四处找他的人影,才听到她身后的声音。 “殿下跟了这一路,腿不累吗?”梁承琰站在她两步之外,无奈地摇了摇头,“过来。” 沈余吟一边埋怨一边走过去,不情不愿地靠近他怀里,被他拉着手腕走到了官驿旁的一处小宅子里。 ”你既然知道本宫在后面,还装作不知道的向前走,”她哼了一声,看着面前干净的庭院。 梁承琰带着她推门走到里屋,她一眼看见满屋的书卷,堂上有题着五个大字的牌匾。 “除尽天下恶” “我娘被逐出谢家后,带我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我一心想入仕,也一心想实现她除尽天下恶人的愿望。” 沈余吟一愣。 他低头看她,“你之前总问我少年时期如何度过,眼前便是了,我来打扫了几日,才勉强成个能看的样子,殿下可失望了?” “失望什么?”她含了含发烫的指尖,“若非你勤学苦读,文韬武略都精通,本宫才不会嫁给你。” 她看着这满屋的书,竟能想起他少年时是如何背负起沉重过往,带着恨意和志气去抗下这一切的。 梁承琰少年老成,可若不是他有必须抗下的东西,谁又不愿意做个纯洁无暇的少年呢。 她想了想,偏头看他:“你现在还想着除尽天下恶吗?” 梁承琰淡然的摇头。 人心里装着的东西不能太多,否则会失去最宝贵的。他以前一无所依,所以敢拼上身家性命斩平阻挡自己道路的人。可现在有了沈余吟,他事事处处有了顾忌。 而满腔爱意也只给了她一个人,心里再装不下天下苍生。 她忽然笑出声,倚着书桌将头贴近他的胸膛,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意味。 “怎么变了志向呢?本宫看你以前书上的批注,可是说人生没有什么可如意的,也不必在乎。” 梁承琰一顿,低头吻向她的唇,轻轻笑了笑。 “人生不如意事确十有八九,但想来尚有一二分如意可得,若是这一二分里没有你,我便不要这如意。” 她仰着脸,看他温柔神色,轻轻回吻过去。 这一世祈求的安稳,终于如意。 题外话 瞰.有求必应.雾来啦。哈哈其实是之前写的小番外啦。评论说我就补充了一点放出来,调节一下最近几章悲伤的氛围吧。谢谢大家支持哦 战事 [×]24 建元四十年六月,五皇子沈乾登基为帝,大赦天下。 沈余吟听到这道旨意时,外面的蝉鸣聒噪,御花园里的池塘开满了荷花。 她未想到梁承琰会扶持幼帝,虽说朝政实际上还是由他把控着,但那龙椅上坐着的是谁才是天下人的关心所在。 她原以为他会披上龙袍,让人人见了他都要三跪九叩。 “殿下,奴婢听说藩王也会进京赴宴,庆贺陛下登基,只是小陛下还不懂事,殿下可要出席盯着点吗?” 染绿将酸梅汤从装满冰块的碗里倒出来,舀了几勺糖在里面。 自古幼子为帝在名义上都会由重臣或者母家势力扶持。可惜沈余吟母家势力早已散尽,该她这个做姐姐的扶持他。只是她身子不好,朝臣也未必会看中一个公主的意见。 到头来,还是全看梁承琰的安排。 “殿下?”染绿出声提醒她。 “你不如直说是萧靖泽早进京,”她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他身旁的那个小厮以前总是看你,难不成把你的魂勾去了?” 染绿脸一红,结结巴巴地低下头:“殿下莫要取笑了。” “听说南方边境近日颇受楚国的侵扰,他镇守一方,也不知将这事处理的怎么样。” 沈余吟喝了一口酸梅汤,眉皱起来。太甜了,也不知染绿放了多少糖在里面。 青鱼在琐事堂外热的脸上直冒汗,只见梁承琰用竹签子将沙盘上的旗帜给推倒,脸上不见一点热意。 “大人手上还有伤,还是小心点好。”青鱼忍不住说了一句。 “不碍事。” ”……属下已接到数封捷报密信,楚国上一个月占走的城池已由镇南王带兵领回,按理来说,该由陛下下旨嘉奖。” 青鱼说这话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梁承琰一向不喜欢那个镇南王。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隐约记得梁承琰为那几封截留的信件而眼红的样子。 “让王春拟旨吧,”梁承琰头也未抬,“按例嘉奖,他手底下的兵也要赏赐,去安排吧。” “大人……是要缓一缓还是立即安排?”她说完就有些后悔,梁承琰的决定怎能拖后。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梁承琰看着她,将手里的竹签子扔下:“萧靖泽是帅才,夺回一座城池也不稀奇,既然为国有用,自然要按例嘉奖。” 早就料到的事,也没必要介意。 ”是,属下马上去办。” 梁承琰将沙盘上的行军布阵图收起,向承露宫的方向看去。自那夜以后他再没踏足殿中,若是靠近了,便会嫉妒,想质问她心里到底有几个人。 但是他却没有资格多问。 沈余吟多喝了几碗酸梅汤,从御花园里慢慢地走,迎面碰上梁承琰。她本能地想去避开他目光,却看到他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 看起来像是被匕首切开的,伤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指尖,隐隐还有血要冒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她想问那个伤口为什么没有包扎,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她想让梁承琰在这种冷淡的态度下逐渐对她死心,她好谈到皇宫之外,没有人的地方。 梁承琰大约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末了还是苦笑。沈余吟不知道他先前几年都是在独自念着她的日子中度过,早已习惯了这种没有回应的状态,区区两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沈余吟瞥见他的手,怎么看怎么刺眼,索性转过头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她本想扯开他的手,想起他手背上还有伤,犹豫了一分,就被他趁此时拉着手腕带向怀里。 她身子凉,抱着竟也不觉得热。 时隔多日的肢体接触让沈余吟身子一僵。她转过头去不看他的脸,被他轻轻吻了一下耳垂。 她敏感得很,身子跟着一颤,被他抱得更紧。 “放开。”她低声道,语气有些不耐烦。 ”不放。”他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许久未这样抱过她,碰碰才觉得心里踏实。 沈余吟心一狠,闭着眼在他手上的伤处掐了一把,听他在她耳边闷哼一声。 她手劲儿不小,按着他手背上的伤口,还没等收回来,血就顺着她的手指向下流。 她看到地上的血,心里难受的要命,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你不疼?还不松开?”她咬牙道。 “吟儿,乖,”他置若罔闻,将下巴抵至她肩上,”我抱一会儿。” 沈余吟推他不动,又不忍心再去碰他的上手,只能这样僵着。 谢璋在屋顶上看见,从房檐上飞身而下,折扇轻轻打在她肩上:“我说你们两个倒也不必大白天在路中间亲热,差不多得了。” 见了谢璋,沈余吟松了一口气,从梁承琰手上挣脱出来,转过头和他说话。 梁承琰觉着还是找人废了谢璋那身轻功才好,正琢磨着,见沈余吟掩面笑了笑。 梁承琰手心收紧,低眸看着地上的血迹,静静地转身离开。手上疼比不上心里疼,活该谢璋看他时眼里全是嘲笑与得意。 的确是他活该,怨不得旁人。 见梁承琰走了,沈余吟轻松了一些,但心里还像是有石头压着。这些日子做噩梦总会梦到沈廷烨的死状,每梦到一次,她便发誓要多恨他一分。 结果再见他时,每次都会心软。 “你来有什么事?”她和谢璋一同向前走去。 “萧靖泽带人进宫赴宴,人现已到了平京驿,托我传话问你。”谢璋将怀中那纸信笺展开来,“你自己看。” 她接过来看,谢璋也凑过来瞧热闹,只见满纸的“可安否”。他不禁笑了笑:“还挺痴情,一直问你身子如何,我也如实答了,前一阵子的事我没说,你放心。” “多谢了。” “怎么?要去见他?”谢璋问道。 “不急,该见自然会见,”她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什么,“你可知边境的战事是怎么一回事吗?” 谢璋就知道她会问,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血迹:“边境近几年不断有楚国士兵侵扰百姓的消息,先前陛下担心苦战伤民。迟迟没有发动战事,反倒纵容了他们。” “那怎么又突然开战了,圣旨下了?”她不觉得梁承琰会莽撞地作出开战的决定。 “其一是边境百姓不堪其扰,已经数次写万民书请求彻底消灭边患,至于这最关键的理由嘛,”谢璋抬起头,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想知道吗?” “你同本宫还要卖什么关子?” “前日楚皇派使者来京,请求和亲休停战事,”谢璋一笑,“想让大梁唯一的公主嫁到他们楚国,简直痴人说梦。” 题外 提醒一下大家记得看上章的番外哦 须臾灯火 沈余吟从未听旁人说起过这件事,不由得吃了一惊。和亲这件事本就是两国利益往来的手段,只是她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他……怎么说?”沈余吟的声音低下去。 “要说胆子大还是楚使胆子大,他竟敢在梁承琰面前提要你和亲的事情,太极殿差点让他给掀了,”谢璋忍不住笑出声,“那楚使现在被关在官驿里,有专人看守。” “扣押使者不是不合规矩?” “梁承琰什么时候守过规矩?”谢璋和她一起向御花园深处走去,“他还嘱咐专门饿了那使者几天,可真够记仇的。” 沈余吟听了心里乱的很,脸上的笑也少了几分。谢璋低头看她神情:“你该不会在担心梁承琰会把你嫁过去吧?想太多了。” “不是……算了,本宫和你也说不清。” 她变脸像变天,谢璋早习惯了,偏还凑上去惹她开心,直到她进了自己宫门。 沈余吟想着晚上的宫宴,更想着那件早已准备好的裙衫,染绿将它拿出来放到了床榻上,她站在床前看,眼睛像被什么糊住了一样。 之前梁承琰反复提及初见她时,她身上所穿的那件湖绿色裙衫。她费了好些日子找出来,尺寸已合不上了。她便差人拿到司衣局重做了一件尺寸合适又一模一样的裙衫。 当时她想,让他见了开心就好。短短几个月,这一切居然全变了。 殿下还要穿吗?”染绿要将它收起来,,“若殿下不喜欢,奴婢再去换一件别的。” 沈余吟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满朝文武坐在宴席上,她从屏风后向外看,明明前面坐了那许多高官贵胄,她却一眼和梁承琰对上视线。 他不知道那日明灯灿烂,她在他身旁望见一片灯火辉煌,更望见他黑眸沉静如海,她惊的缩回屏风后。 “殿下?” 沈余吟方回过神,想了想拦住染绿的手:“就穿这件。” 染绿为她梳妆完便出去候着了,心想她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知她怎么又突然想去了。 她猜测可能是萧靖泽也会去的缘故,本以为她会因此提早去,没想到宴会开始了她还坐在殿中出神。 “殿下,再不去,时辰可耽搁了。”染绿说着见她慢慢向外走,连忙拿了扇子跟在她身后。 日和殿里里外外都点着烛火,沈余吟从小门进去,带着染绿走到了屏风后的女眷席上。屏风这边大多是王公贵族家里未出阁的女子,见她来了连忙要行礼,被她小声止住。 染绿将她们引了出去,留沈余吟一个人坐在了屏风后。 沈余吟站起来,手指轻扶住屏风的边缘,慢慢看出去。 殿上正演着歌舞,舞姬将水袖甩的让人眼花缭乱。她目光却能穿过她们每个侧身的空隙,看向那边坐着的人。 梁承琰端着酒杯,一身鸦青色长袍衬出让女眷忍不住偷看的好样貌。他英挺的眉始终微皱着,直到察觉到有什么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抬眼看向屏风,那里闪出一只金色的雀。 他心头一震,目光沉静地上移,看到她被灯火映明的微红脸颊。 眼前的景象竟与初见她时的景象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的脖颈上挂着他戴上去的玉璧。 梁承琰酒杯中的酒轻轻一晃洒到桌上,他看着她,从席前站起身。 他穿过殿中正在进行的歌舞,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屏风后,她要收回手,被他一把按在屏风上。 屏风后的灯火比殿前昏暗,他将人牢牢地抵在上面,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 “松手。”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你穿成这个样子在我眼前晃,要我怎么松手?”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里带着几丝质问。 当年他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大殿去追上她的身影,现在他能在这里将她压着拥入怀中。 他揽住她的腰肢,唇贴近她的唇边,带着隐忍的喘息。几个月来,他每每想她时都只能在承露宫外看着。因为即使进去,沈余吟也不会露出一个笑容给他。 沈余吟推他的动作始终不停,却越来越无力。梁承琰低头轻吻她的唇角,像是笑了一声:“是因为萧靖泽在外面吗?” “本宫说是,你又当如何?”她咬唇说了一句,感觉梁承琰按住她的手更用力几分。 他的手顺着她的裙摆摸到内衫里,动作粗鲁又轻而易举地掀起了她的肚兜。 “你干什么?”她一惊,声音里有久违的怒意。 “要让你知道,你和他不可能了。”梁承琰的动作蓦然狠起来,手掌穿过肚兜捏住那两团绵软。她许久没被碰过,几乎是一瞬间就敏感的颤起来。 外面是文武百官,他在屏风后肆无忌惮地脱她的衣衫。 沈余吟泪水满了眼眶,就是不让它掉出来,却不再抵抗他的动作。因为抵抗不过,到头来只会被弄得更无力。 梁承琰的动作停住,他低头喘息几声,抬眼看着她眼眶中的泪。他收回她内衫里的手,慢慢放下来。 “吟儿,是我不好。”他将她的衣衫一层层系好,声音低沉。他想起她刚刚好转的身子,经不起身上和心上的冲击。 沈余吟抬起手,本想打他一个巴掌,可是手掌停在空中就是没有落下来。她稳了稳心神,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小的剪刀。 在他收手之际,她猛的伸手划向自己肩上的那只金雀绣花。 那块布料翩然地落下来,掉到了他眼前。 “当年你一眼看到了它,今天本宫将它撕下来,”沈余吟哽咽一声,压下心里的疼意,“你别再惦记本宫了,就当从未见过,也从未有过之前的种种。” 梁承琰死死盯着地上的布料,忽然笑了一声,抬手捏住她的手腕。她居然要他当从未见过。 梁承琰眸里染上一片疲倦的红,他抬起她拿着剪刀的手,移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每一个字极为清晰:“沈余吟,你杀了我,我就当从未见过你。” 她的手颤抖着向回缩,被他牢牢握住,剪刀尖部扎进了他的衣袍。 “你气我恨我,皆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梁承琰语气又狠又重,“你凭什么让我当从未见过你?” 他心里只这最后一方温暖之地,即使那是一个随时会开裂的伤口,也是他一直惦记的美丽。 她现在连这点东西都不想留给他,梁承琰按住她的肩,竭力克制自己的呼吸。他还是不忍心让她哭,连语气都不想再重下去。 “你心里怎么恨我死都无所谓,”他移开眼,忍住想吻她的冲动,离她远了一些,“只是今天这样的话,别让我再听到第二次。” 他转身向后走,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 他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及自己的伤。 因为她不会在乎。 让她留下 沈余吟从日和殿外走出来,外面月光如水,洒了一地清辉。她没叫染绿跟出来,一个人沿着御花园的小径慢慢走,身上像背了千斤重的包袱。 “我记得你怕黑,也不遣人把灯点了,现在不怕了吗?”她正出神,瞥到身后一点光亮。 她回头看,只见萧靖泽提了一盏灯笼走过来。他已换上了藩王才能穿的服制,月白色的长袍上伏着一只欲跳的麒麟。 原先当他是少年,现在已是镇守一方的王爷了。 沈余吟停下来等他,掩饰着擦去未干的泪痕。 “月亮这么大,便不用提灯了。”她歪了歪头,发现他手上还没拿着一方手帕。那是上次,她留给他的东西。 萧靖泽看了几眼她的身子,知道她清瘦了许多。沈廷烨驾崩的消息传到南郡时,他恨不得马上来京,但战事未停,他一刻也走不开。 不知道那段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沈余吟不再说什么,和他一起向前走,察觉到他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送到这里便行了,听谢璋说,你明日还要和朝臣商讨战事,”沈余吟轻咳一声,“早些回去歇着吧。” 萧靖泽送她至承露宫外,将灯笼递给她。沈余吟的手指握住灯笼的长柄,想要收回去,却蓦然碰到他伸来的手指。 月光照下来,她的手被萧靖泽轻轻握住。她手指一动,抬眼看向他。 萧靖泽从未有过越矩的举动,这是第一次碰上她的手,她不知该收回去还是挣脱开,反而被他握的更紧。 萧靖泽走近了,拉近了与她的距离,月光透过花枝落了她一脸斑驳疏影。 “他待你怎么样?” 沈余吟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心沉着往下坠,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不错。” “他若待你不错,你又没什么会哭?”萧靖泽抬手,指尖擦拭掉她眼角的泪珠。 沈余吟摇头,躲开他的目光,脸却被他用手托起。他手掌温热,捧着她的脸,目光温柔而沉静。 ”殿下,若你想离开时,我会带你走,”他语气中温和却坚定有力,“万死不辞。” 沈余吟愣住,以前她是曾想过,有人会挽起她的手,可没想到迟到了这些年。那时她满腔心思皆是萧靖泽,每日都怀着隐秘雀跃的期待。 “本宫……”她话还未说完,被萧靖泽笑着打断。 “殿下不必急着回答我,来日方长。” 沈余吟提着手里的灯笼,怔怔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转过身时,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萧靖泽的心始终未变,可她却在慢慢被别人动摇。那个人用日复一日,未曾断绝的好动摇着她原本坚定的心。 她说好了再也不念,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他。 沈余吟抬起头,身边有轻柔的风吹过。她动作忽然顿住,看着不远处站在承露宫门前的人。 梁承琰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眸里一片浓重的黑,血从紧握的手里滴出来,一动不动看着她的身影走近。 沈余吟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低头从他身侧走过,迈上台阶,手一点点收紧。 染绿把殿中的烛台上换了新的蜜烛,上前迎她:“殿下,水已调好了,早些沐浴歇息吧。”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草草洗完便歇下。她身子疲累,每一处骨头都在痛。她背对着床外,听到有人在床前坐下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脱衣,她听得心里一紧。 已经有数月没和他同床共枕过。 沈余吟闭上眼睛,感觉薄被被掀开。那只熟悉的手穿过她的长发,垫在了她的颈下。她没动,却觉得眼眶酸涩。 她之前夜里睡不好,他就会这样拥着她入睡,一句一句说着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趣事。 梁承琰抱紧她,声音低低沉沉:“吟儿,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沈余吟蓦然睁开眼。 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更别说是在这个打算彻底忘掉他的节骨眼上,就是以前,她也没想过要有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不会想着走了?”他想起方才在门前见到她和萧靖泽说话的场景,胸膛一阵绵延的痛。他忍住嫉妒的怒火,和和想将她抱进怀里揉进骨子里的苟且之心,想一个能让她留在身边的办法。 梁承琰的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这个问法太过卑劣。他苦笑一声:“与我同年入朝为官的朝臣,孩子都已经满街跑了。” 沈余吟咬唇,手抓住床褥,呼吸越来越重。 她宁愿承担他的怒气,大不了像以前一样无视,也不愿听他用这种语气问她。 他分明已经做好了打算,还来问她做什么。 “本宫不会生你的孩子,”她声音大了一些,响在空荡荡的殿中,“你死心吧。” 梁承琰将她的身子翻过来,紧扣着她的双手将她按在床榻上。 “因为你要和萧靖泽远走高飞吗?”他冷笑一声,眸中全是冷和痛。 “你滚开,”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有没有他,本宫都不会给你诞下子嗣,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一时间声音都哑了几分。 梁承琰想起她对着萧靖泽笑的样子,她愿一直对着萧靖泽说话,却连一个笑都懒得给他。 “可惜由不得你。” 梁承琰撕下她身上的薄衫,连同肚兜一并扯下。她上身赤裸暴露在空气中,两团绵软因为剧烈的呼吸而轻颤。 屈辱。 她被这种感觉笼罩,手被他紧紧扣住不能动弹。 “梁承琰,别让我更恨你了,”她咬牙到,看他将手伸进她内衫下的隐秘之地。 梁承琰像是没听到一般,分开她的双腿,手指伸向那个紧窄的谷地。已经有数月没有欢爱,他身子颤的像一尾鱼,他手指挤进入口的动作都艰难无比。 她肿了眼睛,被迫高抬起腿,腿心因为干涩而排斥异物的进入,他却没再顾忌,撤出手指挺腰直入到底。 沈余吟疼得一下缩起身子,眼泪瞬间涌上来,她身下太紧,被他按着腰坚定地挺入,每一次摩擦都让她疼痛。 梁承琰低头吻她的脖颈,怜惜似的吻去她眼角的泪,身下却毫不犹豫地顶弄,直到她喉中发出破碎的呻吟。 “萧靖泽有见过这样的你吗?”他抽身将她的身子翻过来,猛的从她身后顶入,每一句话都有如利剑刺向她的心。 他轻轻噬咬着她的肩颈,故意弄出红肿的痕迹,毫不留情地将她贯穿,即使她已经满眼是泪。 她不说话,被顶上高峰,到最后哭都哭不出,哑着声音求他别弄在里面。 梁承琰点着头,却按住她的腰身,尽数泄在了里面。 “从明日起,我会日日过来,直到你有孕为止。” 题外 这章气氛不适合写肉,就没详细写,大家懂哈 走剧情可能要慢点,甜是肯定会甜的 稍安勿躁(?????)っ 曾经 沈余吟从满室荷香中醒来,殿内移了一个小水缸,染绿正在那里摆弄荷叶,将荷叶上的晨露收到了一个小瓶中。 她浑身酸痛,双腿更是疼得厉害。她记不得梁承琰到底做了几次,只知道迷蒙着昏睡过去时,他还留在她的体内。 “殿下,再睡一会儿吧,今日没什么事情。”染绿挑了一支荷花给她看,“这荷花开得好,奴婢摘几朵给殿下看看。” 沈余吟淡淡一笑,想起什么,便抓住她的手:“去端一碗避子汤来,剂量重一些。” 染绿手心一僵,轻轻摇头,俯身到她耳边:“殿下,奴婢一早便去问过了,大人嘱咐太医院任何人不得开避子的汤药给您。” 沈余吟披着外衫站起来,腿站不稳,又一下坐回床榻上去。 “谢璋那里应该也有药——” “谢公子早派人来传话了,他被谢老夫人禁了足,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出门了。” 染绿见她呼吸不匀,连忙伸手给她顺气。 沈余吟脸色苍白,他是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留住她,他若真每日都来,夜夜如此,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身孕,到那时—— 她不敢想后果。 她下了床,跑向梳妆台前。台前的小柜子里有一些瓶瓶罐罐,她仔细看了一眼外面贴着的说明,将几种药混在手心里胡乱塞进嘴中。 染绿阻拦不及,从地上捡起药瓶,发现是几味大寒之药。沈余吟本就身子弱,怎能再吃这些药。她急的直跺脚:“殿下,快吐出来——” 沈余吟仿佛没听到,用尽力气拨开她的手,将柜中的每一瓶药挑出来吃了许多。诸药混杂极其伤身,可她顾不得这这些。 这些药被梁承琰发觉,也会被带走。她索性全倒了出来吃下去,口腔中裹着各种药丸的苦香。 她发抖的手这才止住,但还是觉得不够。 她没看铜镜,即使不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她在地上呆坐了片刻,望见殿外的鱼池,像忽然清醒过来一样向外跑去。 染绿跟着追出去,眼尖地瞧着往这边走的人像是萧靖泽,急忙喊了一声:“王爷,快拦住殿下!” 萧靖泽手里本还提着一笼桃花酥,闻声立即飞身上前,在她即将向池子里跳去的一刻揽住她的身子。 他显然吃惊,呼吸也有些急促,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前。 “殿下?” 染绿用手帕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萧靖泽低眼瞥见她被汗水浸湿的衣衫,乱开的衣衫间露出大片肌肤,她脖颈上有大大小小的红痕。 他眸光一暗,伸手将她的衣衫拢好,即使尽力压抑,也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怒意。 “他这样逼你,也叫待你不错?” 沈余吟脑袋昏昏沉沉,僵直地从他怀中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寝殿里走去。萧靖泽怕她再摔了,跟在她身后也向里走去。 直到她坐到桌边,苦笑一声。 “人想活着何其难,想死又何其难,”她忽然说了一句,明明在笑,眼中却是绝望。 萧靖泽蓦然抬头,听得心惊胆战,他看了她一眼:“殿下,我带你走。” 她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本宫不愿连累你,也不愿你为此事劳心劳力。” 战事刚起,往下还不知如何发展。萧靖泽是边地藩王,责任重大,不能因她的事情分心。 “你的事,不叫连累。”他沉声道,“我等殿下做好决定。” 若她点头,哪怕眼前是万人阻挡的战场,他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染绿在萧靖泽走后,收拾了那一地的药瓶子,送到了琐事堂。她想让梁承琰瞧瞧,沈余吟受了多少罪。 青鱼还不知道她送来这些是何意,端给梁承琰看时,他拿起了一个药瓶,力气之大将瓷瓶握了个粉碎。 “大人……今日林大人又从沧州递来折子,请求缓战,”青鱼看着他的脸色,将那些药瓶收拾了下去,“主和派还有于大人,这两天的折子也递了不少。” 一个两个都是做惯了软骨头的人,入朝为官只想着保住那顶乌纱帽,难指望他们有认真考虑必须迎战的觉悟。 梁承琰将那几本折子丢到火盆里:“不必理会,以后他们的折子,直接扔到这里面。” “那殿下那边?” 提及沈余吟,梁承琰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叹了口气,看向那些瓷瓶:“去看看。” 染绿远远瞧见他来了,连忙帮沈余吟穿好外衫。她身上冰凉,望着那些荷花出神,见他走进来,第一反应是躲。 梁承琰还未说什么,她已开始向后退,手也在抖。 什么时候,她看他的眼神里有了恐惧。 梁承琰的脚步停住。 “吟儿。” “你别再来了……算本宫求你,”她顾不得尊严与否,出口的话带着颤音。 梁承琰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昨夜她昏了过去,以她的身子,受不住那么剧烈的欢爱。 他是气昏了头,才说了那些话,想要外解释什么,她却不停地向后退。 梁承琰见她快撞上身后的烛台,几步上前将她拉至怀中,一手扶住摇晃的烛台。 烛油倾倒,半数洒到他手上。梁承琰皱着眉,忍住手上伤口烧灼的疼,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吟儿,”他声音低而缓慢,“是我不好,孩子可以不要,你好生注意身子。” 他不怕一次次妥协让步,怕她身子倒了,怕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沈余吟破天荒地没有挣扎,她任由他抱着,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前。他有力的心跳隔着衣衫传到她耳中,一下一下打在她心上。 “你放不下本宫,又为何杀掉父皇?”她呼吸缓慢,终于问出了一直横在她心头上让她日夜难受的话。 她并没期待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问着。 “江山你要,皇帝的女儿你也要,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她笑的嘲讽,十指碰到了他垂下的墨发。 “你曾说有舍必有得,可到如今了,你舍下什么了?”她笑了笑,却有眼泪流出来,“曾经本宫以为能和你走到最后。不过,那已经是曾经了。” 转机 “殿下,大人已出宫了。”青鱼拱了拱手。 梁承琰点头,揉了揉额角,神色有些疲倦:“多派几个人跟着,万事小心。” 沈余吟不愿在宫里待着,他就多放她出去散散心这是为让她调养好身子的让步之策。说到底,沈余吟说什么,他都会尽力去应允。 除了离开。 青鱼将沈余吟每日出宫所见的人和事都记了下来,每天交由梁承琰过目。走时一整页都是与萧靖泽在宫外同游的记录,她即使不忍心记,也还是记了。 谢璋心里恨着梁承琰去找谢老夫人将他禁了足,半夜偷偷溜出来,直到白日才进宫。 看见梁承琰临窗翻那本册子,一时更加幸灾乐祸。 “看着心里疼还看它做什么?”谢璋坐在窗棂上,手里抛着一个橘子,语气不乏嘲笑。 梁承琰将册子合起来,语气淡淡:“你这么闲不如为朝廷做些有用之事。” “朝政上的事哪里用的上本公子,”谢璋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脸色都变了,“你该不会……要去沧州?” 南方边境重地,沧州是刚被夺回的城池,四周情况复杂。再往南就是一河之隔的楚国地界。现在战事未停,他就要去沧州,此行必定凶险。 “有些事还须我亲自盯着,这期间你在京城留意朝中的情况,那几个软骨头若有异常,格杀勿论,”梁承琰抬眼,“你不愿像舅舅一样入仕,总也得为国分忧一二吧?” “你走了朝中还有我爹,要我留意干什么?”谢璋烦躁的剥开橘子。 “舅舅可没有走屋顶如履平地的本事,”梁承琰一笑,“你不答应也无妨,我便告诉舅舅你忙的很,忙着日日流连于青楼。” 谢璋差点被入口的橘子噎死:“你要不要再无耻一些?” “彼此彼此,”梁承琰从桌上挑出一本折子递给他,“我一去时间不定,殿下的安危你多留心。” 谢璋挑眉:“你这是求人的语气?” “看来你很想让舅舅知道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不是第一次被他威胁了,谢璋还是有吃了大亏的感觉。 “你舍得那么久不见殿下?”他故意挑着梁承琰痛处说。 梁承琰未说话,想起沈余吟看他的眼神,他舍不得,她却能舍得。 宫外的街市上人声鼎沸。 聂迟不耐烦地摇着扇子,四下去找沈余吟的身影。他方才还见她从临街的铺子里走出来,现在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无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主子,您可小心着点,现在大梁和咱们可不融洽,你这样在他们京城乱跑,万一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聂迟用扇子挡来他,“去,别挡着爷。” 无崖对聂迟的德行清楚得很,连忙挡在他身前:“主子,被扣在官驿的云大人还等着咱们去救呢,您可不能误了事。” “让他在那儿待着得了,谁让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聂迟想到这里,冷笑一声,“聂荣居然想娶现在大梁唯一的公主,我看他是失心疯了。” 无崖见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谁让他碰上个这么难伺候的主子,偏偏在局势紧张的时候在大梁都城乱逛。 “你也别搬出那老东西来吓我,”聂荣拽住他的耳朵,“我早说过,我和皇宫没关系了,听清楚了吗?” 无崖听他把皇帝称作老东西,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主子,您别在再说了。” 染绿回头瞥见了无崖,连忙提醒沈余吟:“殿下,是聂公子。” 聂迟上次容她在院子里休养了几日,她还未来得及道谢,于是便回头看了一眼。 聂迟自然也看见了她,正欲走过去,脸色蓦然阴沉下来。 她身边走过一个人,斜眼看了她一眼。 “无崖,你解释一下任铨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声音冷的可怕。 无崖心里一惊,任铨是聂荣身边的暗卫长。 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干脆宰了他,”聂迟袖中的刀震了震。 无崖知道聂迟素来不喜欢暗卫阴险行事的手段,任铨更是其中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可那是聂荣身边的人,无崖按住他的刀。 “主子,你现在动他是打草惊蛇。不如再等等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任铨从沈余吟身边走过,什么都没做,静静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无崖松了一口气,躬身行了一个礼:“见过殿下。” 沈余吟道了一声免礼,转眼见聂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聂公子?” “你既然出宫,还不多带几个侍卫,”聂迟声音不悦,看一眼染绿,“带着这么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沈余吟本欲解释,但又停住,指了指旁边的酒肆:“进去说。” 酒肆内人不少,他们寻了个僻静处坐下,足以看到整个酒肆的全貌。 “本宫像是感觉被什么人跟着。本以为是你们,可你们停下以后,那种感觉几次在。” 是一种被窥伺的感觉,当她每次回头时,那目光又像瞬间消失了一样。 “这几日你别再出宫了,”聂迟想了一会儿,将袖中的短刀抽出来递给她,“若是真遇上那个人,你把这刀拿出来,他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你。” 无崖看着那把刀,轻嘶了一声。 “主子,那可是……” “你闭嘴。”聂迟瞪他一眼,“爷的东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沈余吟看那把短刀,古铜色的刀柄上镶着一粒宝石,刀鞘上的花纹很精美。一看便知贵重的东西她自然不能收,坚决地摇了摇头。 “让你拿着便拿着,”聂迟把刀塞到她手里,“不白给你,初次见你时你也算救了我,这个当谢礼了。” 沈余吟推阻不过,又想着这个人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把刀收起来。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沈余吟回宫时天色已晚。 本来可以从南门经御花园直接回到承露宫,抬着软轿的小太监却犯了糊涂,抬着她从北门进宫,自然要经过琐事堂。 她叫人停了轿,在琐事堂外站了片刻。 那日他手伤得厉害,不知道有没有好一些。 她想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又在心软,转过身要有,被青鱼及时出声止住。 青鱼在这儿看她犹豫了许久都没有进去,索性叫住了她。 “给殿下请安,”她行了一个礼,“殿下可是来找大人的?” 沈余吟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才轻轻出口:“他的伤……好些了吗?” 看来也不是完全无视他的,青鱼在心里给自家主子高兴了一阵儿:“已上过药了,只是天热了,伤口便不肯好。” 她听得心里一紧:“吃过药了吗?” “大人素来很少服药,殿下若担心,不如进去看看。” “不必了。” 青鱼见她要走,连忙挡在她身前:“殿下今日不见,往后一段日子怕是见不着了。” 沈余吟觉得这话奇怪:“这是何意?” “边疆战事不断,大人要亲自过去盯着,”青鱼补充道,“这一走不知多少时日。” 沈余吟愣了一下,手指绞紧了帕子:“何时动身?” “明日。”青鱼也不管她是不是要进去,闪身让出一条路来,“殿下请。” 沈余吟脚步挪动一分却又停住,边疆战事凶险,他一去又不知多少时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决心似乎又在一点点动摇。 每听到他的名字,心就会动摇一分。 题外话 变甜预警 临别 沈余吟的手轻轻叩了一下门,未听到有回应,便像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似的想要逃走。 她刚转身,里面便传来梁承琰的声音。 “进来。” 她叹了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梁承琰坐在桌前,奏折堆满了书桌。他并未抬头,依旧在烛火前翻着折子。 沈余吟走过去,见地上的火盆附近有几本被扔下的折子,她弯腰捡起来,恰好看到了开着的一页。 是主张和亲休战的折子,梁承琰连批复都没有,直接扔到了火盆里。 她目光复杂,也未开口,就站在那里看他低头翻阅奏折。他的伤手已经包扎好,但拿笔显然还有些费力。青鱼之前说他总是看折子到深夜,她并没在意,没想到他真是这样夜夜熬着。 梁承琰之听到人进来,却迟迟等不到来人说话,便抬起头来。只见她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那本烧掉一角的折子。 几日没见她,没想到她会来琐事堂。 “怎么有空过来?”他移开烛火,合上折子,从桌前走出来。 她低着头,像是想说什么话,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 梁承琰站到她眼前,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握她的手,但指尖刚碰到她却停住。 自从上次后,沈余吟便十分抗拒和他的接触。他要收回手,却忽然被她伸手勾住手指。 “你的伤……”她犹豫着开口,声音也轻,“好些了吗?” 沈余吟竟主动问起他的情况,梁承琰一怔,继而将她的手拉着包到掌心里。她的手小而软,握在手里也舒服。 梁承琰低头看她。 她今日略涂了一些胭脂,显得更有气色了一些,唇上也是带着润泽的微红。他低头闻到一丝酒香。 宫里的花必醉也是当世名酒,她在轿上喝了一些,眸子里有朦胧的醉意。 “喝酒了?” 她点头,并未挣脱她的手:“青鱼说,你明日便要离开京城,也算是为国效力,本宫……替乾儿过来看看。” 她没头没尾地给自己找理由,因为心虚,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握在我在外面不能时时顾着你,要多注意身子,”梁承琰听着她的话,淡淡一笑,“多谢殿下关心。” ……他倒客套起来。 沈余吟知道了话说完了就该走,可是挪不动步子,抬眼看看他,心跳一声一声变快。 “殿下可知道,外面女子要如何安慰自家要出征的将士?” 她不清楚这些,摇了摇头,更不知他这样问是何意。 梁承琰伸手揽住她,扣着她的腰将她抱紧在怀里。 她站着不动,双手垂在腰侧,下意识也想抬手抱住他,又缓缓落下来,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 “吟儿,若我回不来……”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沈余吟心里蓦然疼了一下,双手抓住他的袍袖:“你怎么也说些没用的话了,像你这样的……坏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死。” 她不敢想。 父皇死后,她一无所依,再经不起死亡带来的离别。当初染绿曾问她要不要报仇,她心里恨着梁承琰,却从没想过要报什么仇,将他以同样的方式杀了。 心里已经缺了一半,怎么能再失去另一半。 梁承琰好像笑了一声:“殿下不盼着我死?” 沈余吟怔了怔,咬牙道:“你死了,国事怎么办,乾儿尚幼……” “除去国事呢?殿下可有私心?”他抓着她话里的情绪问,好像要逼她承认口是心非一样。 “本宫哪里有什么私心……”她抬眼,对上梁承琰温柔眸色,嘴唇动了动,还是改了口。 “你万事小心,不要……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南方湿热,易生热病,你多注意伤口,还有……”她低着头说,想说完便快走,未看到他眸色越来越深,瞳里像能吸尽所有的光。 “还要少喝一些酒,对伤口痊愈……”她话未说完,他的手指已抬起她的脸。 她望过去,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眼眸。 梁承琰略微低头,靠近了她的唇瓣。他像在笑,轻轻吻向她的唇角,细密的吻带着几分温柔的疼惜。 像羽毛一样轻柔的吻,甚至都没落到她唇上,只是在唇角。 她胸膛内有如万流涌动,身上却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半天才从他怀中出来。 “万事小心。” 梁承琰看她逃也似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就勾起来。若受了伤真能让她心疼几分,那那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他拾起那本掉落的折子,看着上面那句话,眉宇间迸发出慑人的杀意。 “送公主入楚,两国和平永睦,万世修好。” 一群蠢材。 染绿在外面和青鱼“密谋”了许久,随沈余吟回承露宫后,没立即去准备洗浴的水,反而在沈余吟身边坐了下来。 “殿下,奴婢听说民间有些妇人会给自家出征的兵士缝制平安袋,听说极为灵验呢,”她顿了顿,“殿下信吗?” 沈余吟感觉心思被人看出来,便有些不情愿一样瞥她一眼:“民间传说罢了,有什么好信的。” 染绿笑了一声:“殿下不信,那奴婢可就将针线盒拿走了。” 桌上摆着沈余吟平时绣东西的针线盒,虽她根本不懂女红,但偶尔也会拿出来缝个几针。 “放……放这儿吧。”沈余吟见她要端走,连忙出声止住。 她嘴上说着不愿意,手指却捏起一根针来。 “去拿一盏灯来。” 来者不善 沈余吟之前随手缝过一个锦袋,本是绣着玩的东西,口部绣的歪歪扭扭。她缝出来本也不是为给人看的,就无所谓美丑。 只是……他若介意这个样子…… 沈余吟想着,将锦袋翻过来,穿了针想绣平安二字,因为不专心,刚下针就扎了手。 她吮了一下手指,闷闷不乐地将针向里收了收。 染绿看着,轻声出声指点:“殿下,针往里带,穿针的时候,另一只手要绕过去。” 她应了一声,跟着她的话开始绣,半天绣出一个笔画横飞的“平”字,“安”更是歪扭。她越看越觉得丑,将锦袋放在掌心里揉了揉,又放开来。 “殿下别急,总要慢慢来的。” 沈余吟盯着它看了半天,勉强接受了它的样子,想着反正也不是自己用,丑就丑些吧。她换了根更小的针,在锦袋下方又绣了一针,埋怨了一声梁承琰的名字笔画太多。 她从没给男人绣过什么东西,也不知这样好不好,从自己床榻前的帘子上拆下了一串淡紫色的流苏缝在了锦袋的口部。 好不好看的,总归也不是真拿来用……她脸有些发烫。 沈余吟忙了大半夜,将绣的锦袋搁在了桌上。因为太累,身子刚沾床榻就睡着了。染绿也困得不行,打着哈欠将锦袋收起来,交给了在外面站了许久的青鱼。 青鱼接过来,一下窜上了房顶。 沈余吟睡得浅,即使身上累,还是天不明就醒了。她本想着叫染绿偷偷摸摸把锦袋送到梁承琰那里去,不要被人发觉,起来看才听她说已经安排好了。 她哪里知道青鱼和染绿两人谋划的弯弯绕绕,只当是她勤快。 边疆地区情况复杂,她心底有隐隐的不安。即使不愿承认,她还是不希望梁承琰有事。也不知他会不会亲自上战场,面对敌兵的长枪短矛。 她不敢想,一想便心慌,强逼着自己再躺回床上去,便可以不再留意他出发的消息。 梁承琰几个人的车马在宫门外停了许久,众人不知他等什么。青鱼上前拉住马的缰绳,对他耳语几句。 梁承琰冷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鼓鸣声起,旗帜高扬,车马缓缓启程。 他回头看了一眼宫墙,淡淡一笑。方才青鱼对他说的,是沈余吟悄悄塞到锦袋里的字条,青鱼将锦袋藏至梁承琰的衣箱时,那张字条掉了出来。 她便说是沈余吟托她传话。 盼君安,待君归。 沈余吟本意是让染绿将锦袋随便藏在他附近的什么地方,不叫他发现。青鱼故意将它放在了显眼的地方,希望梁承琰看到时,心里能好受一些。 青鱼这么想着,忽然叹了一口气。天下哪有她这么尽心尽力的属下。 南方湿热,路途多雨。梁承琰一行人到沧州用了四天三夜。骏马日行千里,他们骑了好马,只带了一辆装必需物品的马车,终于在第四天晌午到了沧州。 沧州官驿不大,但还算整洁。见有人进来,门口的小吏拱手行了一个礼:“几位贵客可算是到了,我家大人正在里头等着。” 梁承琰并未急着去见,到了房间换下了衣袍。他打开装衣袍的楠木箱,只见最上面的外袍上躺了一只锦袋。 字绣的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是平安二字。他皱了皱眉,伸手将它拿起,忽然间觉得这针法有些眼熟,继而笑出了声。 能把普通的字绣的笔画分家,除了那位他放在心尖上的公主还能有谁? 他目光柔和,心里有许久不曾有过的喜悦。若她真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怎么会绣出这么个东西来。 她性子向来是不喜欢谁便不理睬谁,怎会为了一个决心要情断义绝的人费这些气力? 梁承琰的心像被眼前的锦袋填满了,从心里涌出几分甜来。这是她准备隐藏却还是暴露的心意,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他将锦袋中的字条展开,凝望着上面的一行字,将它小心的收入怀中。 沈余吟给他的便是最好的,天底下任何东西都换不来。 梁承琰换好了衣袍,打开门便见青鱼候在外面。 “大人,这沧州刺史派人来看了好几次,属下觉得有些蹊跷,要不要留意一下他?” 梁承琰在启程之前就派人把南方边境各州刺史的主政情况给摸了一遍。地方刺史是一地父母官,直接掌管一地的军政大事。 山高皇帝远,不把朝廷的命令看在眼里的也大有人在。 萧靖泽封地在沧州,有一方兵权,实际上的势力是比刺史大了些。估计这沧州刺史也在心里计较了许久,不然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见他。 “去看看。” 林义在官驿的堂厅里徘徊了许久,始终不见梁承琰过来,急的脸上冒汗。他看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女子,像是觉得她颇不争气一样,叹了口气。 “你连过去的胆子都没有,怎么讨得大人关心?”他说了一声,转过身来拍了拍手,“你既然仰慕他许久,也不算为父逼你,你怎么不知长些眼色?” 女子穿了一身淡紫裙衫,并无其他衣饰,低着头更显得人清瘦可怜。听到林义的话,她嘴唇动了动,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和期待,还是什么也没说。 梁承琰从堂外走过来,林义见状马上迎上去,擦了擦脸上的汗,行了一个大礼:“下官沧州刺史林义,见过大人。” 梁承琰淡淡应了一声,坐到主位上,瞥向堂下坐着的女子。 “念儿,还不快来给大人行礼。” 林念走的慢,小步子挪过去行了一个礼,抬眼看向他,清丽的脸上带着几分微红。 梁承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林念面容生得有一二分像沈余吟,但也只是一二分相似而已。沈余吟的眼睛,谁也模仿不来。他估计天下也只有那一双干干净净却勾人的眼眸。 旁人再相似,也只是像了点皮毛。 青鱼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同为女人,她有种直觉觉得这林小姐来的不简单。不过她并未担心,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梁承琰怎会看不出来。 “免礼,”梁承琰移过目光,语气冷淡,“商讨国事,旁人不宜在侧,林大人还是将无关人等带下去为好。” 题外话 今晚还有一章,下一章咱们公主就要到沧州找大人啦 风雨如晦 林念本以为梁承琰多看了她几眼,是有些中意她的模样,没成想他竟然连多问一句都没问,直接将她遣出去了。 林义面有尴尬之色,连忙用眼神示意她退下。 林念即使颇不甘心,却只能如此,低着头退了出去。 京城七月,天气越来越热。 沈余吟怕冷不怕热,外头日头晒得足,她也没见有汗流下来,提着水壶为殿前的月季浇水。 染绿见劝不动,生怕她中暑,撑了一把伞在她身后跟着。 沈余吟是无事可做,书读得腻了。那些书大都是梁承琰之前派人搬来供她解闷的,有些书他做了批注,她往往看着看着,中间便跳出一页带着他字迹的书页。 这时就会想起他,忍不住想他现在的境况。她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教染绿将那些书全都封起来,自己每日不是折腾花就是折腾草。 御花园的宫人来悄悄找过染绿几次,说是御花园里的树一天被咱们公主浇三次水。再这样下去,花树全都活不了了。 染绿知道她心情烦闷,又不知该怎么劝,悄悄派人去找了谢璋。 沈余吟不觉得自己行为有异。心里盘算着梁承琰走的日子。他大概走了十几天,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 谢璋进宫陪她解闷儿,专挑不中听的话说。她听得烦了,直到他提起南郡的情况。 “沧州战事差不多平了,你也该放心了,但萧靖泽有心借此机会整肃沧州官员的风气,梁承琰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自然要回来的晚一些。“谢璋有点心疼被沈余吟浇死的花,叹了口气。 “……本宫又没问你。”她小声说了一句。 “听说沧州刺史林大人想把自己的女儿献出去,不知梁承琰有没有见着那美人儿。”谢璋故意说了一句,歪头看她的神情。 沈余吟听到他没事,方才舒心了几分,又听到这话便愣了愣:“他不是好色之人。” 说完才知上了他的圈套,沈余吟把水壶放下,扭过头去:“关……关本宫什么事,别同本宫说这些。” 谢璋好似可惜似得摇了摇头:“听说那女子长得极美,真想去一睹芳容啊。” 沈余吟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去就是了,还有谁拦着你不成?” 谢璋坐在她的秋千上,懒散地展开折扇:“我倒是想去,只是某人走之前嘱咐我,要我看着殿下,若殿下出了半分闪失,他回来便斩了我。” 沈余吟自然直到他再说什么,脸红了红:“你要走,他还能把你抓回来?” 她和谢璋闲扯了半天,结果越说越烦,让染绿将他打发走了。 “殿下,若不是京城外面近日不太平,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染绿进了屋,“奴婢已将谢公子送出去了。” “不太平?”沈余吟皱眉,京城是国都,怎会有不太平一说? “谢公子之前嘱咐过奴婢几句,叫殿下今日不要出门,”染绿想了想,“说是有楚国的细作混到京城里来了,府尹正在查呢,为保殿下平安,还是少出宫为好。” 细作……她想起那日聂迟的神情,他似乎像知道是谁在跟着她一样。只是她当时并未仔细留心,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奇怪。 “你出宫一趟,替本宫向聂迟传句话,”沈余吟将腰间的令牌解下来放到桌上,“问他何时有空进宫来,本宫有些事情想问问他。” 沈余吟吩咐下去,自己躺在软榻上小憩。她近日里心神不宁,总觉得像有大事发生一样。她捏了捏额角,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小太监吆喝的声音。 沈余吟坐起身子看,只见一个小太监跑着进来跪到了地上。 “外面什么事?” “回殿下,是李太妃所养的那只狗跑出来了,我们正在堵呢,怕那畜生跑过来惊着殿下,进而进来通报一声。” “是这么回事……”沈余吟重又躺回去,“知道了,别伤着那狗,本宫记得她那只狗温顺的很。” “是。” 沈余吟听着那小太监答话,觉得有些陌生。承露宫的一干人等她都能认出来。,眼前这个她却听不出是谁。 “本宫似乎没见过你,抬起头来。”沈余吟探究似得向他的方向看去。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动作停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沈余吟看着那张苍白的脸。 很瘦,很白。眼眶深深的凹下去,眼睛周围泛了一圈青色,十分不讨喜的长相。她倒是不是觉得美丑十分重要,而是眼前这人的气质让她格外不舒服。 “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何时来承露宫的?”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 “回殿下,奴才琦玉,今年十九,几天前刚被安排到承露宫当差,今早刚给殿下送过一碗红枣汤来。” “名字倒好听。”她忍住心中怪异的感觉,只得摆摆手让他退下,“算了,你下去吧。” 染绿从宫外回来,进殿时沈余吟正摆弄着那两支荷花。 她将蔫了的枝子挑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你回来的路上经过紫清宫,可看见太妃那只狗被寻回去了吗?” 染绿觉得有些奇怪,将令牌放下来:“殿下不知那狗,叫圆圆来着,几日前不下心溺死在御花园的池子里了,埋都埋了,怎还会有人去寻它?” 沈余吟的手停住,她看向染绿,唇动了动。 “殿下怎么了,好端端问起那只狗来?” “你去把外面那个叫琦玉的小太监喊进来,”沈余吟轻吸了一口气,“本宫有些话要问他。” 染绿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她走近一些:“殿下,琦玉原不是三殿下宫里的人吗?三殿下失踪了,琦玉也一并消失了。现在……去哪里找他?” 沈余吟手心发凉,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就涌上来。她攥紧了拳:“去拿纸笔,本宫要写封信寄出去。” “殿下可是要写给大人?”染绿顿了一顿,“大人走之前便特意交代过,若殿下想写信,不必取别的纸来,怕路上被有心人劫走,用这个便是。” 染绿从桌下的小盒里拿出一块印着龙纹的布帛:“用这个写,会加急送往南郡。” 沈余吟接过来,察觉到好像人正在看她。她拿着布帛抬起头来,不远处,琦玉正在那里,一双阴沉而又冷静的眼睛盯着她。 他的声音粗哑,带着渗到人骨子中的凉意。 “殿下,要去哪里呀?” 题外 昨天食言了很抱歉大家!!!啊啊啊啊啊啊啊最近真的太忙了每天都是连轴转。。(哭) 所以大家也可以这几天攒攒再看,还是尽量日更或隔日更,我也想爆更但是最近真的好忙(无奈。。 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 交易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随便进了承露宫?”染绿听到声音便回头,“在这里失了规矩,看我不叫李公公的罚你。” 染绿说着便上前去看他的腰牌,沈余吟脸色煞白,还未出声阻拦,那人便伸出手猛的劈向了染绿的后颈。 他接住染绿倒下的身子,放到了一旁。 “来人……来人。”沈余吟的手收紧,将那块布帛抓皱了,声音克制不住的发抖。眼前人给她的感觉,像极了她幼时看到过的一个人。 也是那一夜,沈元临失踪,自此沈廷烨只剩了她一个子嗣,直到沈乾出声,才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继承皇位的人选。 “殿下别费力气喊了,今日宫内侍卫在华运门演习,承露宫门前的人已被我收拾了。”他走上前来,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她,阴测测地笑了一声。 “你是什么人?”她稳了稳心神,“这是皇宫,你想白日里劫走本宫,真以为宫外的侍卫都是眼瞎的?” “白日不行,自然可以等到晚上。”他伸出手,手掌正对着沈余吟,“殿下,可有困意吗?” 他的声音缓慢,语调拉的很长。 奇怪……沈余吟用手指撑住额头,怎么……这昏昏欲睡的感觉。那碗红枣汤……她的手抬起来想拧自己一把,逼着自己清醒一点,手却不由自主地垂下去。 “睡吧,殿下。” 摇晃的马车内,男人看着躺在一旁戴着面纱昏睡的女子,咽了一口唾沫,他的手刚伸到她的手上,就被对面的人用刀鞘别开。 “干什么?你不是说这是梁承琰的女人,他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玩玩他的女人怎么了?”男人舔了舔嘴唇,“小腰真细,让爷看看长什么样……” 说着,他要伸手去揭开面纱,再次被对面的人止住。 那双细长又平静的眼睛扫过他,声音很冷:“这是大梁的公主,也是太子殿下要的人,不是你碰的起的。” “公主……”男人突然咧着嘴笑了一声,“梁承琰果然会下手,一搞就搞到公主了。任铨,我看你把她弄来,不只是为了太子殿下吧?” 任铨看了他一眼:“兄弟们被杀的仇,该报自然还是要报的。” “怎么报,你该不会想拿一个女人威胁他,”男人嗤笑一声,“他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过,那种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服软?” 任铨没说话,却是静静笑了一声。 沈余吟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颠簸给震醒。她迷蒙地抬眼,眼前是一片黑暗,她能感觉到眼睛上蒙着的那层布料。想伸手去碰,手虽没被绑着,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凭着摇晃的幅度知道是在马车上,喉咙一阵干哑。一旦离京,宫里的人想找到她就难了。 沈余吟不敢动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装睡,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来。 “殿下,也该醒了吧。” 任铨揭开她眼前蒙着的黑布,眼睛眯起来。 沈余吟撑着车壁慢慢坐起来,睁开了眼睛。 湿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 “你是谁?”她已经冷静了很多,直视着他的眼睛。 任铨没回答她的问题,手却向车外一指:“再往北一里,就是两军交战的分界线,殿下想不想和我做个交易?” 这里竟是沧州。她压住心内的震惊,看着他青白的脸:“你是楚国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反正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 “殿下不如和我们合作,灭掉梁承琰,自己去坐那个皇位总比让一个被权臣挟持的幼儿登上皇位要好的多吧?” 任铨从水壶里倒出了一点水,将杯子递给她。 沈余吟差点被气笑了,她没接过来:“本宫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帮着楚国人杀掉大梁的肱股之臣,你当本宫是三岁孩子吗?” “肱股之臣?”任铨像是觉得她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不禁笑了笑,“旁人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死的,殿下您——不知道吗?” 沈余吟心里一惊。 “本宫和他的恩怨,仅限于我们二人之间,其他人说不得。本宫更不会因为此事和你们合作。”沈余吟冷笑一声,“你们就只有这种本事吗?” “殿下痴心一片,不知梁大人早已在沧州抱得美人归,”任铨啧了一声,“难为殿下到现在还维护他。” 居然拿这种事哄骗她,沈余吟觉得有点可笑。 “若天下男人都有可能朝三暮四,只有他不会,”沈余吟抬眸,“你有空在本宫这里说他如何不堪,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收拾残局。你若真心想合作,又怎么会将本宫挟持到这里来?” 任铨哼笑一声,忽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冷厉的眸盯着她的眼睛:“那殿下以为,自己在梁大人的心中分量如何?” “你想拿本宫威胁他,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是沈家马上打下的江山,交给梁承琰,他有治世之能,才学卓绝,算不得辜负百姓。可若让异邦人掠去国土半分,这是奇耻大辱,她绝对忍不得。 “殿下可别想着寻死,”任铨向下扼住她的喉咙,“殿下不怕死,不知梁大人怕不怕看到殿下在两军阵前受尽凌辱?” 他用了几分力,因为呼吸不畅,沈余吟的泪从眼中落下来。 “多亏殿下是女子之身,我的筹码才多了一层,”他贴着她的耳边说话,“那便看梁大人能否狠下心了。殿下,可要撑到那个时候。” 沈余吟胃里一阵翻涌,她忍住恶心的呕吐感,听到马车再度启程的声音。 怎么办—— “大人,宫中的急信送到了,请大人过目。”青鱼将那块布帛交上去,手有些发颤。 她嘱咐过染绿,非有大变,不能用此密信。可这十万火急传到沧州来,只有一种可能。 沈余吟出事了。 梁承琰面色阴沉,他拿起布帛,眸子紧盯着布帛上的一行短字,手中的茶杯在一瞬间裂开无数条细缝。 他手指松开,震怒的眸克制地看向青鱼:“线索?” “已查到了,是楚国混进宫中的细作,只是……查不到劫走殿下的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大内和谢公子的人日夜不停地找,还是没有找到,若再找不到,还请大人——” 她不敢再说下去。 萧靖泽带兵,梁承琰监军,三日杀尽敌兵数五万人。对方有多恨,对沈余吟下手就有多狠。她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沈余吟被任铨绑住了手腕,恶心的感觉久久不退。 她在害怕,却不想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这种情况下,她想到的居然是梁承琰。 那个野蛮,强势,在她身上和心上用力刻下他名字的人。 抱抱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士兵,一河之隔是大梁兵士。 周围楚国士兵黏在她身上的眼睛,让她吸一口气都觉得恶心。 陈永正在河对岸与楚兵对峙,远远看见对方押过来一名女子,他皱着眉去看,只见女子被风吹起面纱,露出了半张脸。 他一怔,伸手揽过身旁的小兵,语气里有几分咬牙切齿:“你他娘的现在赶紧快马去营里问清楚,咱们公主为什么会在对面?!” 沈余吟也看到了他,她与外臣接触不多,唯一亲近些的就是这位护国大将军,以前她总叫他伯伯。 小兵快马去报,又一刻未敢停地回来。窄窄的河两岸,站着双方对峙的兵士。 “将军,王爷和大人即刻就到!” 陈永两拳青筋暴起,粗犷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愠怒之色。 “宫里那么多侍卫,全是吃白饭的?居然让人把公主劫走,说出来也不怕外面人笑话!” 青鱼和梁承琰从几里地外的营帐快马加鞭赶到对峙的阵前。两侧的兵士连忙为他让出一条道路,他踏着泥水走到陈永身边,墨眸看向了对岸。 任铨叫他来了,嘴边勾起一抹笑:“呦,殿下,你的心上人来了。” 沈余吟被任铨举起的刀抵住了咽喉,她本垂着眼,听到这句话便猛的抬头,眼睛一瞬间就模糊了。 是梁承琰,真的是他。 近半个月未见,她比自己想象中还渴望看到他的身影。 她咬着唇,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被劫走的时候没想着委屈,被刀抵住脖子也没顾上委屈。反倒看见他了,便委屈的要命,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梁承琰袍袖下的手在看到沈余吟的脸时蓦然收紧。他喉头干涩,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身子,她被人箍住了腰,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日思夜想,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此刻被人用刀抵住,他脸色阴沉到青鱼不敢开口问他。 梁承琰目光落到她的眼睛上。 她像是在哭,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他的心被狠狠抓着抽打一样疼。 “梁大人,别来无恙啊,”任铨喊了一声,“带走殿下的时候我下手是重了点,可殿下在我这里过得很好,这一路上可没怎么吃苦。” 任铨挑着话刺激他,沈余吟摇了摇头。 “你现在松手,尚有活路,”梁承琰抬眼,冷笑一声。 任铨啧了一声,细长的手指顺着沈余吟的脖颈向里滑,挑开她的外衫,故意扩大动作去碰她胸前的衣衫。 手指像蛇一样贴服在她的肌肤上,沈余吟忍住呕吐感,挣扎了一下,继而被压的更紧。 “大人艳福不浅啊,让我也馋得慌,”任铨的唇贴近了她的耳边,话确是对着对岸说的,“今日的事不成,殿下可就归我了,折腾女人的法子无非就那么多,大人要是真狠得下心,那殿下——” 赤裸裸的挑衅,陈永暴怒,拔起了刀。青鱼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梁承琰的脸色,任铨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梁承琰死死盯着按在她身上的那只手,狠厉的眸中忽然涌出一分笑意:“死路,是你自己寻的。你一家上下十九口的死路,也是你自己寻的。” 任铨本还笑着,听到他的话便看去,只见梁承琰从青鱼手上接过一样什么东西晃了晃。 他看着梁承琰手中的布穗,脸色忽然变了。 “你把我娘抓到哪儿了?!”他的表情彻底扭曲,手指紧紧扣住沈余吟的喉咙,“梁承琰,我娘要是出事,你女人的命也别想保住!你信不信我现在便能掐死她?” 沈余吟本就呼吸不畅,被人掐住脖颈更是喘不上气。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摸到袖中的短刀。 梁承琰被这一下险些逼红了眼,几乎克制不住提剑的冲动。青鱼按住他的剑鞘,硬着头皮低声道:“大人,再忍忍,王爷快到了。” 若是对方只有任铨一人,梁承琰能轻而易举斩他于马下。但他手里还有沈余吟,梁承琰不敢轻易动任何计策。 万一伤了她——在沈余吟的事情上,他冒不起任何险。 萧靖泽赶到他几步之外,高坐在马上,两手拉弓,锋利的箭簇对准了任铨的眼睛。 不敢再往下,任铨明显早有防备,把沈余吟挡在了自己身前,稍有不慎,箭簇射中的就会是沈余吟。 “梁承琰,你现在挥剑自裁,殿下的命还能保住,再迟一些……”他手上用了更重的力。 沈余吟摸到了袖中的短刀,在几乎窒息的一瞬猛然甩掉刀鞘,抬手便向任铨的眼睛扎去。 任铨未想到她身上还藏着东西,躲避不及,右脸到眼睛鲜血直流,一时松开了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边人都惊住,萧靖泽趁此机会射出了箭矢,箭矢划破空气,直直地冲着任铨的胸膛而去。 “殿下!” “吟儿!” 沈余吟几乎脱了力,摇摇晃晃地拼命向前跑,梁承琰飞身上前接住她的身子,将她护在身前。 任铨被箭射中,挣扎着举起刀向沈余吟的方向刺去。梁承琰一手挡住他刺来的刀,对准他的心口猛踹一脚,然后抱着她稳稳落在对岸。 沈余吟被扶着手臂站在地上,头晕晕沉沉。 梁承琰怕她身上有别的伤口,没有立即抱住她,双手捧起她的脸,把声音放到了最低:“吟儿,哪里伤着了?”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沈余吟才从刚才的一切中反应过来,手指颤抖着抓住他的袍袖。她呼吸不匀,声音也抖,抬眼看向那双熟悉的墨眸。 “梁承琰,抱抱我。” 梁承琰一怔,看她眸中隐忍的泪,伸手将她揽到怀中。 触及他的气息,沈余吟才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抓着他的袍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原本克制的泪再也忍不住。 她压着声音哭,也怕人听到觉得丢人,却越哭越难受,小声抽泣着,声音也哑了。 梁承琰本就心疼,被她哭得乱了心思,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点一点哄:“吟儿,不哭了,没事了。” 她自小没出过京城,这一路过来不知受了多少惊吓,才会这样拽着他哭个不停。 他心疼的要命,恨不能让任铨死上千万次,只得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吟儿,我在这里,没事了。” 萧靖泽坐在马上,看着他们的身影,唇边浮出一丝苦笑。 原来,他早就输了。 陈永挥了挥手:“大人,带公主先回官驿,这几个杂碎本将军和王爷还对付的来。” 梁承琰点头,凌厉的目光扫过对面趴伏的人,将沈余吟抱上了马。 青鱼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去收拾房间,开了官驿中最大的一间房。沈余吟哭够了,依旧抓着他的袍袖不松手,直到他放她到床上,她的目光才渐渐聚焦。 她抬眼,梁承琰坐在床边,指腹擦过她的眼角,将茶水端到她的嘴边。 “乖,先喝点水。” 她哭了那么久,怎么哄也不成,他担心她哭得没了力气。 沈余吟唇动了动,喝了一口茶,眼泪大颗滚进茶杯。她接着躲开茶杯,就这他的袍袖蹭了一下手上的泪水,向前扑进他怀里。 “梁承琰,我……我好想你。” 傻瓜 梁承琰拍着她后背的手停住。 这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抱他,第一次说出想念二字。 梁承琰的手指竟有些颤抖,他环住她的腰肢,眼睛泛起一层微红,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侧。 这是他的宝贝,用什么都换不来的珍宝。 “殿下?” 沈余吟嘴硬了这些日子,想他想的心里发苦,这一番颠簸才明白,梁承琰在她心里的位置。 “梁承琰,你要我怎么办?你杀了父皇,我本来应该恨你,”她哽咽了一声,“可是,我竟然在想你。” 梁承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他呼吸越来越沉,一遍一遍亲吻着她的侧脸:“吟儿,是我不好。” 他一向自负才学过人,策论文章朝中无人能比的过他,可现在,他说不出一句像样的理由去回应她的疑问。 “你既然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又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她吸了一口气,泪水源源不断落到他衣袍上,“可是比起你,我才是该被指责的那一个。因为到了现在,我心里还想着能和你在一起。” 她跪在沈廷烨的坟茔前,说着自己如何不孝,却没有一字一句提过所谓复仇的事情。每每夜里醒来,她总会梦到那张慈爱的脸。 没有指责,只是一直看着她。 “旁人杀了父皇,我要报仇,”沈余吟止住泪,抬眼看他,“可是,那个人是你,你要我怎么报仇?” 梁承琰擦去她眼角的泪,心被她几句话说的碎开一样疼。 她这些日子的煎熬,他怎会不知。 只一味顾着她不理睬他,却忘了她还是个小姑娘。 沈余吟哭的累了,在他怀里就想睡。因为这几日一直昏着,梦魇一个接一个,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睡得并不好。 贴近梁承琰的怀抱,安心和熟悉就扑面而来。她将头埋进他怀中,手脚缩了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睡会儿吧,我在。” 梁承琰轻轻用手拍着她的后背,见她慢慢合眼,才稍微舒了一口气。她脖子上的血痕虽然不深,但也是一眼能看到。 他眸中的暴戾瞬间激起,把进门来的情青鱼吓了一跳。 “大人……将军回来了,”见沈余吟睡着,青鱼放低了声音,“楚国残兵200均已投降,还请大人过去商讨退兵一事。” “知道了。”梁承琰多待了一段时间,等到沈余吟完全睡熟了才出门。 暮色四合,院内传来几声鸟叫。 沈余吟难得睡的这么踏实,醒来时屋内点的灯明晃晃,她下意识就去找梁承琰的身影,看到了床边的字条。 梁承琰写下的,怕她醒来着急寻他,已写好了去由。 她把字条叠好收起来,靠着床栏坐起身子,忽然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她的后背立刻绷紧,风吹灭了她床前的四五根蜡烛。 视线模糊了。 沈余吟还没从被人劫走的阴影中走出来,手紧紧抓着被子。她抬头望向窗边,看到那个瘦削模糊的身影时,却蓦然松了口气。 她认得,过了多少年也认得。 “哥哥,是你吗?” 即使没有应答,她也没有下床去看,反而又慢慢躺下来。 “我想起那碗红枣汤时,便知道是你了。因为只有你和母后,会在红枣汤里放那么多糖片。” 沈余吟扬起手,床前的纱帐上映出她纤细的手指。 “你来是想问我,为什么站在梁承琰这一边吗?是吧,否则你不会来,你能抛下我这个亲妹妹一走了之,就不会再回来寻我。” 沈余吟的声音像清冷的雨滴在屋里,窗前那个瘦削的身影动了动。 “你想问为什么,我便告诉你。” 她咳了一声,仿佛是在跟自己对话。 “小时候我因为一直咳着,需得吃几种最苦的药。我不爱吃药,谁追着在我身后喂都不成,连父皇和你最后都不再惦记我吃药的事情了,”她声音顿了顿,“之前咳疾再犯,你猜他怎么做?” 没有应答,她也知道沈元临能听到。 “梁承琰政事忙,一天到晚都要看折子。可就是他,下朝后就会盯着我吃药。我没有一次给他好脸色,他还是日日来,直到我吃下再走,”沈余吟笑了笑,“一连好多天,我看到他就烦,可咳疾却痊愈了。” “他不爱奢靡,府第上下没有一样值钱东西,想来只有那一片梨树值钱些,可那也是因为我喜欢才种上的,”沈余吟晃动了一下床帘,“我喜欢的每一样东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比我自己还要清楚。即使他知道,我喜欢梨树起初是因为另一个人。” “你当我待他好吗?我故意不理他,他从没指责过我一句。有时因为我不讲理,他说话重了些,事后都要和我认错,可他没有错啊,”沈余吟笑了一声,“我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却自始至终待我好。” “你既然能计划今天这事情,也许知道,前些日子我和他闹的不可开交。有一次我故意说话气他,说不会给他留下子嗣,我心想,这次他该死心了吧,可是你猜他怎么说?”沈余吟声音里有笑意,眼泪却从眼角滑到枕边。 “他说不要孩子也可以。” 沈余吟捂住眼睛,想止住滚下的泪。子嗣对要把持国政的人有多重要,可他却说不要孩子也可以。 只因为她不愿意。 “我有意出宫去和其他人游玩,就是不肯和他说半个字。他明明知道,却没有说我一句不好。我说不想见他,他就每天等我睡着了再来,有几次我装睡,知道了他每晚都来,给我掖被角,换灯烛。” “我做的锦袋那样丑,可今日我见那锦袋就挂在他衣袍腰间。朝中人总说他如何如何精明,”沈余吟睁开眼睛,泪水涌出来,“可是哥哥,只有我知道,他有多傻。” “你想问我为什么选择站在他那一边,我告诉你,哥哥以前待我也好,可今天还是用我来做筹码威胁他。” 窗边的人影晃了晃。 “可是梁承琰,永远不会把我当做筹码。” 沈余吟坐起了身子,拿起梁承琰临出门时盖在被子外的衣袍。她手指绞着那个袍袖,舒了一口气。 “不会有人再比他更爱我,哥哥。” 窗口的人影始终未发出半点声音,再听到这句话后,那个身影又消失在窗前。 沈余吟看着屋中慢慢亮起的烛火,起身走到门前。 说这些话太累了,想亲自见着他,碰碰他的眉眼。 梁承琰议完事已是深夜,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沈余吟睡得如何,进门发现人没了,正欲皱眉就看到自己屋里的光亮。 他推门而入,沈余吟正坐在他床榻前。 她手里拿着一块布料。湖绿色的布料上,一只翩然欲飞的金雀。 沈余吟从他枕下拿出的,这是那夜,她在屏风后求他忘了她,从自己身上剪下的布料。 她记得他当时盛怒离去,没想到他却还是折回去捡起了。她准备抛弃的东西和记忆,他却视为珍宝。 沈余吟眼眶又酸了,她抬眼对上梁承琰的目光,唇抿了抿:“梁承琰,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情深 梁承琰目光柔和,看她身子在烛火前映出的影子。 很多时候他曾这样幻想,有一日沈余吟会坐在床前等他回来。不是因为强迫,而是因为她仅仅只想等着他而已。 “一回来就要挨殿下数落,不知我傻在哪儿?”梁承琰坐到她身旁,勾起她的手指。 “你把这东西带了来,也不嫌累赘,”沈余吟将那块布料叠起来,“你不傻谁傻?”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软成一片湖水。她抬眸看他的脸,眼睛酸疼。 梁承琰见她好像又要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 沈余吟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你怎么没亲下来?”沈余吟与他对视片刻,刚开口,就觉得自己这话好像不太矜持,“不是,我是说以前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就忽然亲下来,我都……” 她话没说完,剩余的字节被他堵在唇舌之中。 “唔……等,门……门没关是不是……”沈余吟笨拙地吻回去,被他捏着下巴,唇舌被他勾住吸吮。 他好像刚喝过酒,唇齿间有馥郁酒香。她最受不得他这样的深吻,哼哼着回应他的吻,双手不自觉地揽住他的脖颈。 “吟儿。” 她目光迷蒙,脸颊也红了一片,吸着气看他的眉眼。 “你……”她轻轻开口,像想起了什么,伸手脱他的衣袍。 梁承琰动作一顿,声音里有隐抑的喘息,捉住她扶在他袍领处的手。 “太医嘱咐过,上次病后你身子不好,床事要克制。” “……”沈余吟一怔,之前她身子也不好,也没见他在床上怎么克制…而且她只是想看他后背的伤口而已。 男人的脑子里……怎么尽是这些事情。 沈余吟轻轻捶他一下:“谁和你说这个……青鱼说你受了伤,我想看看而已。” 梁承琰勾唇一笑,捏着她微红的脸,还是没有松开按住她的手:“只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沈余吟咬了咬唇,“你还不准我看,难不成是害羞吗?那种事都不知做了多少次,让我看看你的后背却羞臊起来……” 她低着头说话,晃了晃他的手。 梁承琰抬起她的下巴,唇再次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暧昧:“哪种事?” 这死男人……沈余吟脸更红了,被他抱着坐到他腿上,身子刚动了动便被他大手按住。 “你自己心里知道,啊……等等……别……”沈余吟察觉到顶在她腿间的东西,他成心向上顶,她几乎颤抖着呻吟出声。 “哪种事?”梁承琰不依不饶地逼问。 沈余吟快被他这样蹭的哭出声,抱着他的脖颈应了一声:“我……月事未走,你别……” 她羞得说不出后面的话,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梁承琰笑了一声:“要看我的伤口,和你月事未走有什么关系?” 沈余吟羞赧地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差点又被他绕进去,忘了这男人的本性食荤,稍不留心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梁承琰不再逗她,将外袍脱下来,敞开了亵衣。沈余吟从他怀里出来,去看他的后背。 他肩宽而阔,一道刀伤从肩头划到脊背处,虽已缝合好了,但还是隐约可见泛红的血肉。 “……疼死了。”她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轻吸了一口气,心里既有心疼,也有难过。 梁承琰之前从未主动提过他受伤之类的事情,许是觉得她不会在乎。就连这个伤,也是青鱼告诉她的。 傻子。 沈余吟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近他宽阔的背,手环住他的腰身。 “我不会说些漂亮话,总之以后你要是再伤了,不许瞒着我。” 梁承琰抬起她的手,吻向她的指尖。 “为什么?” “问些胡话,你受伤了,我不能知道吗?”沈余吟戳了戳他的后背,“大笨蛋。” 梁承琰低头一笑,揽着她的腰躺下来。沈余吟怕碰了他的伤口,寻了个姿势背对着他窝到他怀里。 “你十六岁生辰那日,也说过一句笨蛋。” 梁承琰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低低沉沉,悦耳好听。 “……什么意思?”沈余吟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十六岁的生辰,那时她还不怎么认得梁承琰,也没见过几次。 “你想吃宫外的糖人,嬷嬷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请旨不允你出去。你闷闷不乐,在御花园的湖边转了好多圈,一面走,一面抱怨小夏子是笨蛋。” 梁承琰下巴抵住她的肩,呼吸均匀地落在她耳侧。 “你怎么知道?”沈余吟心里一惊,向后碰了碰他的手指。 “你在湖岸走,我在另一边陪你一起走。那些日子御花园没掌灯,你明明害怕,却还在那里晃悠。”梁承琰的声音里有无奈的笑意。 他知道是她的生辰,想进宫悄悄看她一眼便走,却见她一直在湖边打转。想着她怕黑,也怕她晚上到处乱晃摔了碰了,便一直跟着她。 隔着湖远远看她,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理由上前问她。外臣突然出现她面前,怕会吓着她。 “你傻不傻……”沈余吟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听得眼圈发红。当时除了父皇和身边的宫人,谁会在意她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可是他却知道。 “我那日很晚才回寝宫,你就一直等在那里?”沈余吟抬起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划了一个笨字。 “你出来也不带个宫人,我怎么放心回去?”梁承琰大手包住她的指尖,“你的胆子大,也不让我省心。” 沈余吟抿唇,梁承琰明里暗里给她操的心还少吗,她有时装作不知道,心里别扭的很。 她被沈廷烨当做掌上明珠宠了十七年,有那么她不知道的几年,梁承琰在黑暗里默默地对她好。 “可是后来小夏子还是买了糖人回来,嬷嬷居然也没罚他,我都准备好替他受罚了,”沈余吟舒了一口气。 “你以为那糖人怎么来的?”梁承琰哼笑一声。 “还能是怎么来的……难不成…”她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一下,“该不会是你买了再给小夏子,你……” 沈余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捏着他的手指,心里像涌起了一团火。 明明当时她都不认得他,明明是没有指望的爱。 他却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好。 要多执着,才会甘愿在黑暗里一直默默付出。 “我当时还不怎么认得你,你……做那些事情不觉得委屈吗?”她皱了皱眉。 没有回应的付出,让人多累。 “委屈?”梁承琰像是觉得她这说法有趣,“见你第一面就想着娶你了,对自己将来的夫人好,有什么可委屈的?” 始终 这话倒是…… 沈余吟心里甜滋滋的,她用手指戳了戳梁承琰的掌心,声音里带着含糊的撒娇之意:“那要是……我到最后都不想嫁给你,你岂不是白为我做了那些事情?” 梁承琰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倘若一开始做事就想着目的和回报,这事必然不成。是我自己情愿,没有白做之说。” 他一开始的祈愿是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直到那份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占有情欲滋生到充满整个心。 想得到她,想拥抱她。 沈余吟还想说些什么,动了动身子,听得梁承琰在她头顶上叹了一口气,他按住她的腰身,安抚似地揉了揉。 “吟儿,别乱动。” 沈余吟一愣,身后顶在她腿间的东西她可不是没察觉到,她只是轻轻动了动,那东西就好像迅速变大了,是让她没法忽视的热度。 “你……”沈余吟不敢乱动了,脸红了半边,“你怎么又……” 两人许久没有肌肤之亲,她又喜欢在他怀里睡,有些反应的确难以克制。梁承琰挑眉,吻上她的耳垂:“睡吧。” 那么……硬的东西抵着她,叫她怎么睡!沈余吟在他手上掐了一把,他闷哼一声,呼吸越来越重。 他抱她抱得紧,沈余吟背对着他窝在他怀里,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男人粗重的呼吸。 “你……很难受的话……”她迟疑着开口,她约摸记得那些画本子里各式各样的与男人交欢的方法。 只是她害羞,当时粗略地翻了翻,根本没敢细看。再说,那种事她中规中矩地和他做,第二天都会腰酸腿软,更别说那些……孟浪的姿势了。 “嗯?” “是不是用手……也可以?”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也憋红了。听到身后人轻笑一声,继而手就被他拉着到了薄被底下。 她紧张地不敢大声呼吸,手被他拉着放到那个高高涨起的巨物上,虽隔着一层亵裤,但还是有温度传到手上。 沈余吟看不见,手被他着向下动,钻进了他的亵裤里面。 “吟儿……”梁承琰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喘息,她手指刚好触碰到顶端,自己也吓了一跳,摸索着握住那根东西。 ……她手小,一手握不太住,也不知……那样野蛮的东西是怎么进到她身体里的。沈余吟面红耳赤,也不敢用大了力,轻轻上下套弄着,结果那东西反而在她手里变得更大。 梁承琰咬住她的耳垂,大手掀起她的内衫。南方热,她穿的也薄,内衫里的肚兜一扯就掉。 沈余吟哼了一声,被他大手扯掉肚兜,手掌包裹了那团浑圆。白皙的乳肉从他指间露出来,他多用了几分力,肆意揉捏着她的柔软。 “别揉了……嗯……”她的抗拒声微弱,夹杂着一点呻吟,迷茫间就被他脱下了里裤,硬物不轻不重地隔着一层月事布擦过她的腿心。 梁承琰额上有汗落下,扣着她的腰,极为克制地在她腿间顶弄。沈余吟身子敏感,几次被他顶到花核,腿心湿了一片。 明明没进去,她却快不行了,无力地摇了摇他的手,却被他抬起腿狠狠地蹭了一下,夹紧时听得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性感的低喘。 沈余吟知道他可能是忍得难受,只是她没多少力气,用手一时半会儿也没抒解了他的欲望。 她试探着回头:“嗯……要不我用嘴……” 梁承琰墨眸盯着她的唇,喉结滚动,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不行,看她用这种目光说出这种话,只想按着她的腰狠狠操弄。 “那你这嘴,明天还能看吗?”梁承琰似乎是咬着牙说了一声,在她腿间重重顶了一下,她浑身一颤。 “怎么……没法看?”她还没懂他的意思,双腿因为紧张夹得更紧。 因为会忍不住弄到彻底舒服为止,梁承琰没把这话说出来,怕吓着了小姑娘。即便忍得辛苦,还是斟酌着力气在她腿间撞。 沈余吟颤着高潮了两次,最后晕晕沉沉地被送上去,身后人才泄了身,她腿间全是他的液体。 沈余吟手上也是,她蹭向他的亵裤,皱了皱眉:“明明之前也可以弄出来,每次还要弄在里面……” 害得她每次都被做到意识模糊,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 “哪里面?”他声音沙哑,捏着她的手指。 “你说呢?”她知道他故意勾她,哼哼着反问过去。 梁承琰笑了一声,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之前那样……是不是很想要一个孩子?”她犹豫着开口。他之前次次都留在里面,虽没阻止她事后喝避子汤,在床上却一次比一次做的更狠。 青鱼也曾提过,他格外喜欢小孩子。 梁承琰低眸:“以前是我糊涂,现在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是有过那样的想法,想让她怀上孩子,这样说不定她就可以在他身边留久一些。有时看着同僚府上那些小孩子,也会想如果和她有一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骨血,眉眼是会像沈余吟还是会像他。性子是随了沈余吟,还是随了他。 即便知道是奢求,有时还是会想起。 “我现在也没说……不愿意,”沈余吟说了一声,“等成亲以后,你要是想要,那便生一个,省的你老是馋人家的孩子。” 梁承琰眸心一动,他转过她的脸,指腹压上她的唇:“再说一遍。” 沈余吟茫然地看着他,心想这男人怎么突然听力不好了:“我说成亲以后你要是想要我们就生一……” 她话没说完,被他捏开唇吻下去。 “吟儿,多谢你。” 夜里的烛火暗了一些,楚国的宫中一片死寂。 穿着锦袍的男人摘下玉冠,回眸淡然瞥向地上跪着的人。 “起来吧。” 地上的人半边脸已经毁了,身上衣衫还透着血,他强撑着站起来:“请殿下责罚。” “罚你做什么,败局早已注定,和你无关,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梁承琰有一个这么致命的弱点,”男人轻笑一声,“还怪有趣的。” “属下……” “任铨,起来。”男人指尖点了点桌面,“作为奖赏,你的仇想怎么报,我便不干涉了。” 任铨眸中涌出戾气,眼中布满血丝。 “看你这样子,是想置他于死地?”男人哼笑着端起一杯茶。 “死有什么可怕,”任铨抬眸,冷笑一声,脸上满是狰狞,“我要让他比死还要难受千倍万倍,让他知道,痛失所爱的滋味。” 题外 最近好像没什么留言,难道是我更新太慢了,我努力增加速度→_→ 我也是在爱你的 “公子,这边请。” 谢璋怕热,折扇不停地扇,直到仆役将他引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的葡萄藤遮天蔽日,撒下一地阴凉。他总算松了口气,正欲问梁承琰在哪里,就见前面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人。 沈余吟坐在秋千上晃着腿,手里端一盘葡萄,不时拿出一个递出去。谢璋侧身去看,见梁承琰坐在一边翻着书页,手轻轻推着秋千。 他得了梁承琰的书信,紧赶慢赶来沧州,差点在路上热死。他们倒好,郎情妾意过得美滋滋的。 “给我一个。”谢璋走上前,要伸手拿她手中递出去的葡萄。 沈余吟不情愿地看了他一眼,躲开他的手,将手中的大葡萄塞到梁承琰嘴里,再随手挑起一个搁到他手里。 “厨房里有的是,你爱吃自己去拿就是。” ……区别对待倒也不用这么明显。 谢璋没好气地吃进去,抬头看梁承琰唇边的笑意。 ……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现在过得多得意?”谢璋坐到石桌边,从沈余吟手里又顺走一个葡萄。 “你看他,”沈余吟拽了拽梁承琰的袍袖袖口,把盘子里的葡萄向里收了收,说完才发觉自己又在撒娇。 自从那一晚后,她是无意识地整日黏在梁承琰身边。见不到他心里便发慌,于是主动要陪他看书,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能腻歪一天也不嫌累。 “殿下,他是不是给你吃什么药了?还是你自己吃错药了?”谢璋倒了一杯茶,瞄了一眼梁承琰的神色。 “你才吃错药了,”沈余吟哼了一声,“既然怕热,怎么来了?” “你男人……不是,梁大人——说要我护送你回京,”谢璋皮笑肉不笑,“我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给你当护卫,这是什么绝妙的安排。” 他的反讽沈余吟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不过她没工夫计较这个。她从秋千上起身,坐到梁承琰身旁:“我不想自己回去……” 得,称呼都变了。谢璋头一次听她在人前对着梁承琰放下架子自称“我”,而不是别的。 “沧州的情况还未完全稳定,你留在这里,我放不下心。”梁承琰握住她的手,“谢璋办事还算牢靠,他送你回京,我才能放心去做别的事情。” 沈余吟没忘那日被人劫走的状况,她想想就怕,连官驿的门都不愿出一步,只想待在他身边。 她可不想独自回京,这一回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撒娇是没用了,昨夜好话歹话说尽,连色相也牺牲了,梁承琰就是不改主意,一定要送她回去。 沈余吟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她晃了晃他的手臂:“我不回去。” “吟儿,听话。”梁承琰还想说什么,见她腾地站起来,噘着嘴跑了出去。 谢璋幸灾乐祸:“怎么说的来着,我之前叫你别太惯着,早晚把她惯成这无法无天的样子,现在说什么也不听了吧?” 梁承琰:“……” “不过要我说,你带着她也好。宫里未必就安全,否则任铨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她带走。” 听到这个名字,梁承琰原本柔和的眸子中顿时充满杀气。谢璋叹了一口气:“沈元临不仅没死,还和任铨勾在了一起,任铨背后是谁你不会不清楚吧?” 楚国太子,聂荣。 “你既然早已调查清楚,就该早来。”梁承琰放下书卷,推开他倒好的茶。 “不早,昨天才查明白。沈元临啊,这个人有点意思,”谢璋笑了一声,指尖点了点桌边,“他因为无意继承皇位而从宫中遁走,现在却又联合外人来下你的套,难道是为了给沈廷烨报仇,夺回他们沈家的江山?” 梁承琰未说话,眸色晦暗。 “殿下可是他亲妹妹啊,她能有如今这娇纵的性子,一半之多是被他这哥哥和当皇帝的爹给惯出来的,可他现在居然会把自己的亲妹妹当做筹码,”谢璋意味深长地看他,“你觉得殿下会怎么选?” 好像在旁人眼里,梁承琰从不会出现在她选择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无论怎么选,都是我心上的人。”梁承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即便不选我。” 沈余吟根本没走远,听着他们之前的对话,心提到嗓子眼。听到这里,喉头却突然涌出苦涩。 梁承琰早做好了她不会选择他的准备。 可能因为对方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可能是……他早习惯了她不把他放在第一位的事情。 沈余吟自己都替他觉得憋气,她从葡萄藤后走出来,站到梁承琰身前,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你问都不曾问过我,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站在你这边?”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生气,又用力捏了他一下。 梁承琰反手握住她的手:“吟儿,你知道了?” 沈余吟抿唇:“那夜哥哥来过一次,我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与他听了。他若能听懂,便能明白我会选择谁。毕竟……梁承琰,我也是在……爱着你的。” 她最后几个字说的轻,因为有旁人在场,更让她说不出口。 谢璋见状赶紧装没听见的站起来,把位置留给这两人,他怕被腻死。 沈余吟本意是表达自己的情意,没成想说出来却有点像求爱,她扭扭捏捏地勾着他的手指,被他一把揽着坐到他怀里。 “吟儿,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梁承琰手指捏着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嗯?” 要不要这么……沈余吟侧眼去看他的眼睛,脸又不争气的红了:“我说……我也是在爱你的。“ 咬死你 她鲜少说这种话,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梁承琰捧着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眸,心里软成一汪水。 “所以说,我能不能不走啊,”她借机撒娇,双手晃着他的袍袖,“我一个人回去也怪危险的,你就带着我嘛。” 梁承琰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指尖。正当沉余吟以为他要点头时,对方拍了拍她的手,神情淡然:“不行。” ...... 合着她白说些肉麻话了! 沉余吟气呼呼地拨开他的手站起来,一路奔到了小厨房。谢璋正在里面找吃的,见她进来,一边翻腾一边问道:“有吃的吗?” 沉余吟上午做了一点消暑的东西想给梁承琰吃来着,现在又生气,干脆指了指橱柜:“自己拿。” 谢璋端出那个精致的小盘子,只见鲜红的大樱桃上淋着一些气味甘甜的汁液。他挑起一个尝了一口,又冰又甜,凉进心里。 “甘蔗汁,妙啊,”谢璋感叹一声,斜眼看她坐在一边生闷气,“不是给我做的吧?” “你只管吃就是了,”沉余吟托着腮,“气都气死了,才不要给他吃。” “哦,那我可全吃了啊,”谢璋一边说一边看她表情,故意张大了嘴,“我吃了——” “等...要不你留一点儿给他...”沉余吟弱弱地说了一句,“他最近因为政事太忙,天又热,都没胃口...” “...你们可真够折腾,”谢璋放下手中的樱桃,“梁承琰的考虑不无道理,边境之地毕竟危险,况且你留在这里也会让他做事有顾虑,还是回宫好,殿下。” “本宫自然也明白那个理,只是……他一个人也危险啊,”沉余吟揉了揉眼睛,“我不放心。” 她有点困,昨天月事刚过了,被梁承琰折腾了半宿,最后眼皮都睁不开只想睡觉。就这还不忘求他让她留下,结果他只拍着她的肩哄她睡过去。 还是没答应。 会算计的男人就是难搞,她一晚上快累死了都没达成目的。第二天她腿都发颤,反而是出力的某人神清气爽。 “梁承琰死不了,你当他在朝廷为官多年是白混的?”谢璋一笑,“殿下现在是关心他了,也不知他哪来的福气,值得上殿下惦记。” “他自然值得,”沉余吟皱眉,“不许你说他不好,本宫觉得好就行。” “……” 谢璋把盘子端到她眼前:“是是是,全天下就他最好。” “那倒也不是……” “你现在是心里有人了,那萧靖泽呢?你怎么想?”谢璋看她。 沉余吟一愣,自从那天后,她没再见过萧靖泽。也曾找过他两次,他的副将都说他在练兵,一来二去就耽搁了,始终没说上话。 她是有几句话想对他说的,谢他多年惦念,嘱他放下过往另觅良人。 可后半句话太难说出口,要一个人放弃心中多年所爱太难。 她看梁承琰便知道了。她到处当初叫他死心,让他干脆忘了她。本以为他最大的反应不过是愤怒,沉余吟却在他眼中看到那种浓的划不开的悲伤。 无力和悲伤,却没有愤怒。他像一只被伤害的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疼痛的悲鸣。 她都不敢再想那个眼神,一想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依你的意思?” “离开沧州,早日让他断了念想,”谢璋语气淡淡,“他骨子里也是个不肯轻易放手的人,你就在这里一天,便多给他一天惦记的机会。” 这么说倒是值得信服,沉余吟叹了一口气,抚摸着身前挂着的玉璧:“那就按你所言,本宫随你回京。” 谢璋挑眉,小姑娘就是好哄啊。 沉余吟自己决定回京,便也不生梁承琰的气了,相处的时间宝贵无比,她不想浪费在赌气上。 她从小厨房出来到了院子,没见梁承琰的人影,跑去他屋子里看,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 不是青鱼。女子的声音很细很软,她扶着门,咬了咬舌尖,想起谢璋之前告诉她的。 沧州刺史的女儿想和梁承琰勾搭。 她火气上来忍不住就要开门进去,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失风度,忍着气敲了敲门,门里传来梁承琰的声音。 “进。” 林念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好像在哭,听到开门声,向里跪了跪。 梁承琰看见是沉余吟还有几分意外,她一向没敲门的习惯,宫里也是哪里想闯就闯哪里,反正是惯坏了的性子。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林念也听闻只有沉余吟一人能随意出入他的居所,便连忙跪着磕了一个头。 沉余吟醋的不行,又不好表露出来,说了一句免礼平身,走到梁承琰身边。 她的手伸进他的袍袖里,狠狠掐了一把。 “你就这样让别的女人随意进你的房间?”她小声说了一句,“梁承琰,我可真看错你了。” 她说气话,虽不是认真的,吃醋确是真的。谁让梁承琰整日借着一副好皮相招蜂引蝶,把路上走都要引得女子看他。 “你出去吧,林义的事,你不必再多言了。”梁承琰目光淡漠,扫过地上跪着的人,拉着沉余吟的手向里间走去。 沉余吟可不想这时候还听话,甩了一下手:“你干嘛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醋意还挺大,梁承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全是笑意:“怎么说?” “我要是不进来,你们不就是孤男寡女了?”沉余吟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有没有……” “没有,既没和她多说过一句话,也没碰过她,”梁承琰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殿下的醋意可真是来势汹汹。” “什么叫来势汹汹,我若不多管着一点,今天嫁给你,我看明天你就要纳妾了。”沉余吟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越说越气,伸手抓住他腰间的带子。 “梁承琰,你要是敢纳妾,我……就咬死你。” 松手 [×] 婚还未成,她就想着纳妾的事情了。梁承琰忍不住唇边笑意,叹了一口气低头:“殿下如此厉害,我怎么敢。” 沉余吟哼哼了一声,坐到椅子上:“……回京的事我答应了,我看也别安排日子,既然要走,索性就明天动身吧。” 梁承琰本来也想尽快送她回去,见她此刻虽然答应,但脸上仍不情不愿的,少不得他多哄几句。 “沧州事情一了,我便即刻回京,不会让你等太久。”梁承琰弯腰,手抚上她挂在脖颈上的玉璧。 “知道了。” 沉余吟应了一声,双手环着他的腰,脸贴过去在他身前蹭了蹭:“你最好——说话算话。” 梁承琰和沉余吟忙着谈情说爱,没空理谢璋,他自己在沧州百无聊赖地逛了几圈。 本想去瞅瞅萧靖泽的现状,但想到对方可能正是伤心之时,他去反而多事,便转悠着又回来了。启程时的马车和一应用物他都要亲自检查,这一堆事情忙下来才把时间都打发了。 他觉得日子长,是因为无事可做,无人可并肩。可有人觉得日子短,因为身边已有了珍惜的人。 幼年时还没看出来梁承琰是个痴情种,这一痴情公主都勾搭到手了。反观他万花丛中过,到现在确是孑然一身。 谢璋莫名有些不痛快,回小厨房把那盘子樱桃给全吃了。 翌日沉余吟醒的晚,故意在床上磨蹭,无非是想多拖些时间。梁承琰怎会看不出她那点心思,直到她睡到日上叁竿,谢璋暴躁地敲了叁次门,他才去喊醒她。 沉余吟衣裳穿好了,坐在床边就是不肯起身。梁承琰也不再和她多说什么,直接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送到马车上。 她咬着唇,放下帘子前伸手在梁承琰手臂上掐了一把,闷闷不乐地缩到马车里。 “我说这就是惯的,你教训教训她,下次就不敢了。”谢璋一边说风凉话,一边翻身上了马。 “谢璋,你信不信本宫回去请旨砍了你的头。”沉余吟听见了,在里面没好气说了一句。 “得,你们两口子没一个是我惹得起的。”谢璋抓住缰绳,“梁大人,后会有期。” 他把最后两个字咬的特别重,缰绳一拉,马车车轮向前滚动。 梁承琰让开路,望着马车向前飞驰。 她生气了,不然不会连告别的话都不和他一句。 沉余吟在心底骂了几声,撑着脸又睡了一会儿,再从马车上向外望出去时,已经出了沧州地界。 因为是送她回京,路上都是急行。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有危险,谢璋也不敢怠慢。 虽说这次护送的侍卫都是从宫中带出来的暗卫,但楚国的暗卫本事之大天下闻名,从宫中都能把人劫走,从路上劫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璋不敢轻易放松,始终留意着四周的动向。 沧州和锦州交界处地形复杂,他提前派人将情况都摸遍了。路线也避开几处滑坡和滚石多发的地带。但正因为要避开,所以就要绕路。 从沧州到锦州必经之地,可有一处万丈高的悬崖。 他心里有些许不安,临行前起的几卦卦象都不好,有些事是命定的,避也避不开,他便没有对梁承琰提起过这件事。 沉余吟隐隐能感觉到颠簸,她来时被绑在马车上,不熟悉路况。现在她掀开帘子向外看,外面竟全是连绵起伏的山坡。 叁叁两两有几户人家,一片荒凉。 早就听说南方不如北方发达,她没亲眼见过,现在确是知道了。梁承琰想多留几天,应该也是为了这一方的百姓。 她这么想便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了,手里紧紧攥着那一小截布料。 那是昨晚她从他衣袖上剪下的,觉得带着就像能安心不少。 “公子,前面的路段险,还是要慢一些。”领头的暗卫骑着马折回谢璋身边,“之前勘察过平整的地段,不知为什么又多了许多落石,怕是要改道了。” 谢璋皱眉:“改道后要经过万丈崖?” “……确是如此,但那条路十分宽阔,只要谨慎离着远一些,应该不会有问题。”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计,谢璋勒住缰绳,“那就改道。” 沉余吟察觉到马车方向调转,从帘子里探出头来:“怎么了?” “没事,前方有落石,路走不通。”谢璋回她一句,“你坐稳了,这一路我不喊你,你尽量别对外露出脸来。” 这话...听着有点危险啊。沉余吟依言放下帘子,心里有些许不安。按理说任铨那日重伤成那个样子,应该活不了的,要是他还活着…… “谢璋,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在里头问,声音冷静。 “不算察觉,警惕点总没有坏处。那天任铨被楚国士兵抬了回去,万一他还活着,一定会想办法报仇的。” 谢璋有点懊恼,早知道再派人把事情做的更彻底一点了。 “大家小心,前面的路不好走!”领头的暗卫长喊了一声,沉余吟心里一震,把那块布料抓的更紧了一些。 谢璋听着四周的声音,目光扫过那几处小山坡,从这里的路进去要经过一处大悬崖。 他眸子很沉,紧紧盯着两侧的土坡。 “什么声音?”走在前面引路忽然停了下来,他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听到一种嘶嘶的声音。 谢璋屏气凝神,听着空中的风声和杂音,嗅到一股特殊的气息,忽然他脸色一变:“是火药,保护公主!” 沉余吟因为马车的停顿晃了一下,随即就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向马车涌来。暗卫将马车护成了一团。 谢璋从马上飞身而下,直直冲着土坡而去,看见那后的火药已经被点燃而冒出的黑烟。 “调头,向回走!”来不及阻拦,他只能高喊一声。 领头的暗卫立即跳上马拿住缰绳,一直静立的马却在此时失去控制,疯狂的想挣开缰绳的控制,带着马车向悬崖冲去。 谢璋眸中涌出血丝,他立刻回身向马车的方向去,从马车后跳上车顶。 沉余吟被晃的根本坐不住,见谢璋掀开了马车顶部,本能地去抓他伸来的手。马一声长嘶,在逼近悬崖处猛然停住。 巨大的力从后方涌来,几近解体的车身向下坠。沉余吟被风吹的满眼是泪,拼命去抓谢璋的手指,终于被他抓住手腕。 “要炸了……”她看见他身后一路炸起的尘土,眼看着就要到他身后。他顾不上两头,如果要把她拽上来,一定会被这里埋着的火药炸死。 随着车身坠下悬崖,沉余吟身子凌空,只有手腕仍被他紧抓着。 “抓紧!沉余吟,你干什么?”谢璋眼睛通红,看她将手向外撤。 “既是有心冲着……我来,便不会让我轻易这么死了,我知道那人是谁。”她咬着牙,向后挣脱出手,“要炸了,快跑!” 沉余吟抽出手,身子向下落去。谢璋吼出声,指尖擦过她划破的衣衫。 他直直地看着她落下去,眼前归于一片黑暗。 龌龊 仅仅是片刻的停顿,谢璋看着那个坠下去的人影,手指扣着地上的黄土,纵身一跃飞下悬崖。 “公子!” 谢璋直直地坠向悬崖底,在即将落下的一刻碰到沉余吟的手指,闪身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着护到自己怀里。 风迅疾地从耳边刮过,沉余吟头脑一片混沌,只知道有人拉着她的手护住了她。随后,她被护着落入一片潭水。 听到人坠入潭中的声响,隐在深潭边密林中的几个人冒了出来。为首的人走到潭边,指尖轻点了一下水面。 周围的几个人便围上去,跳去水中将晕过去的两个人捞了起来。 “主子。”其中一个人将沉余吟抱起,交到他手上。 那人怀抱着她,目光落到她的眉眼上。她发丝散乱,黏在眉间额角。他用手轻柔地拨开,低头在她微湿的额间落下一吻。 “主子,这个人怎么办?” 那人向后淡淡看了一眼:“带回去。” 沉余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时,眼前垂着厚重的纱帐。她轻轻一动,脊背处传来钻心的疼痛,腿几乎动弹不得。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活着,也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被限制了行动。 沉余吟眸光冷静,慢慢地活动着手指,微睁的眼看着床前的人挑开纱帘,坐到她的身边。 “吟儿,要喝水吗?” 沉余吟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脸与她何其相似,还有那是一双永远沉着温柔的眼眸,与她的秀美的眉不同,他的眉宇英挺,却在低眉处窥见和她十分相似的气质。 沉余吟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转头看向纱帐的顶部。 “沉元临,没必要这样做,真的。” 她本来有很多指责的话,想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一股脑地倒出去。最好是说出那些能让他心痛,能让他难受的恶毒诅咒来。 可看见这张脸,她只能说一句这个。 沉元临听到她的话,不自觉怔了怔,手掌覆住她的手指:“吟儿,我是哥哥。” “你决定离开的那天,就不是了。”沉余吟没再看他,“我因为父皇病危,举目无亲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可是那时候,你在哪里?” 她刚刚醒,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喉咙有些干哑,出口的语气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沉元临还在宫中的时候,她何时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每日到他那里寻开心,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他曾经是她最喜欢,最依赖的兄长。 “以前的事,我会慢慢解释。”沉元临并未生气,反而端起了茶杯送到她嘴边。 “在我没彻底对你失望之前,送我回去。”沉余吟勉强喝了一口茶水,却避开了他的指尖。 沉元临的动作也只是微微停了一停,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梁承琰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才算,”沉余吟止住了他要说的话,慢慢从床榻上坐起来,“若他还配不上,天下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我。” “有些人为人城府极深,为了目的也可以故作深情。吟儿,你还小可以不懂这些,但是作为兄长,我不能不多做考虑。”沉元临语调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 沉余吟最熟悉他这种说话的语气,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是这样哄她不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每一次她都听了,但是这一次不能。 “我认了。” 她话语坚定有力,对上他一片漆黑的眼眸。 沉元临似乎在忍耐什么,她其实从醒来就注意到了。他一直是一个循序渐进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条不紊地慢慢来。 如果他要劝她,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不会立即说这些话,而是一点一点瓦解她对梁承琰的念想。 “吟儿,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从来不会生你的气?” 沉余吟一怔,笑容有些恍惚:“可是,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生气?” 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沉元临放好茶杯,躬身按住她的肩。沉余吟始料未及,还未作出反抗的动作就被他扣紧双手压到床榻上。 她呼吸急促,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面孔。沉元临一向温柔的眸子里沉着一片海,那是她不曾见过却又能察觉出的情绪。 欲色。 她血脉相连的兄长,眼中有因她而起的情欲。 不是遮掩的,是明显的,疯狂的情欲。他像变了一个人,身上只是披了一张她熟悉的皮。 沉余吟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像有无数雪花在浮动。她吸了一口气,话语从唇间挤出来:“沉元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是怎么碰你的?”沉元临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低头吻向她耳垂,“是这样?” 沉余吟几乎在瞬间生出恶心感,她极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努力说服自己正视眼前的现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沉元临怎么可能对她有这样的感情。 “沉元临,我们是亲兄妹,”她每说一个字,语气都绝望一分,从心里生出针扎一样的痛意,“你这样,天理不容。” “天理?”他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从一个小娃娃长到亭亭玉立。吟儿,你不知道,我在脑中想过的,比现在我做的还要龌龊的多。” “你……”沉余吟咬着牙,血丝从唇边渗出来。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却疯狂地涌出来。 “别哭,”沉元临温柔地擦去她滚下的泪,“吟儿,别哭。” 当初本以为一走了之,就可以彻底斩断这股龌龊的念头。然而这些年的日日夜夜,他却没有一天不去想她的脸。 那张和他十分相似,却天下无双的脸。 明知道是禁忌,明知道龌龊,他却忍不住去想,直到那把邪火越烧越旺。他看着她一天天长起来,觉得无人能配得上她。 “我已派人回了梁承琰。想要你,除非他交出兵权,自请下狱。”沉元临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吟儿,你会知道,他放不下手中的权力。我要让你看清楚,是谁在真正爱着你。” 题外 我好怕这章以后你们留言说要站邪教cp。。。 闲谈 谢璋在一个时辰后清醒过来。他背靠着床榻,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层层的纱帘遮住了他眼前的光。 空气里有淡淡的硫磺气味,他双手一动,绳索自然而然地脱落下来。绑他的人可能没考虑到他会术法,这点东西根本困不住他。 他都没事,沉余吟一定也没事。而能这么做,也只有一个人。 谢璋看着身上湿透的衣服,沉默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把梁承琰骂了一顿。要不是他那些陈年旧事,事情不会发展这个地步。 陈年旧事啊—— 他拧了一把衣袖上的水,脱下了湿透的外衫。对付别人他是绰绰有余,但是对付沉元临,他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 倒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无从下手。 有些人是多年以后见了才让人后悔当初的,沉元临就是一个很容易让他后悔的人。 谢璋从床榻上站起,嫌弃地将湿透了的外衫扔到地上,走到门前。屋子的门没被锁上,他轻轻用手一推,看到门外四方的院子。 他也不担心被人看着,大摇大摆地冲着对面的屋子走去。 沉余吟正坐在床榻前拆那层纱帘,见他进来,一时差点忘了言语。 “你……你怎么随本...不是,你怎么随我下来了?”她这才依稀记起他是护着她落下来的,连忙上前去。 “没伤着吧?” “你的胆量再大一点,我追不上你,现在你就已经见阎王了。”谢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沉余吟说心里不感动是假的,但又不知怎么说出来,想了半天才道了一句多谢,看他眸色深暗,像涂了一层厚厚的墨。 “沉元临怎么同你说的?” 没想到他已经猜到了,沉余吟叹了口气:“他要梁承琰交出兵权,才肯放我回去。” 意料之中。谢璋指尖点了点桌面:“那我可得提醒你,你恐怕会失望了。兵权——” “我知道你的意思,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失望。若是他真的交出兵权,我才会失望,”沉余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我倒是盼着我和他心有灵犀。” 要是以前的性子,她说不定真中了沉元临这些小计策,以为梁承琰不肯为她交出兵权就对他心生间隙。 可现在想,若是他真这么做了,才是将她置于危险之地。没了兵权,一切都是空谈。沉元临得了兵权,怎会轻易放她回去。 “你能想明白就好。”谢璋眉宇舒展了几分,似乎犹豫着要说什么话。 “你有话便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 “有些陈年旧事,我不方便说太多,总之要对付沉元临,梁承琰会有些束手束脚,你多谅解些。” 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沉余吟追根究底的毛病又来了,她晃了晃他的袖子,眼睛睁大了:“哥哥和他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才多大,”谢璋说起来就有点心烦意乱,“总之那两人的事不寻常,你也不必多问了,多体谅你家梁大人一些就行了。” 沉余吟见他不肯多说,自己又好奇的要命:“连你都不肯告诉我,难不成梁承琰和哥哥之前勾搭在一起过?” 谢璋:“……” 亏她能想的出来! 谢璋深吸一口气:“时候到了自然会告诉你,现在就先等着吧。” 沉余吟看他态度坚决,知道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来,慢慢摇了摇头:“也罢,他迟早会自己告诉我。” 可是她想梁承琰啊。 不知道这一困要被困多少天,谢璋自己脱身是轻松,但是带着她不太可能。 一想这么多天见不到梁承琰,心都在发苦。 “你也别苦着脸,梁承琰肯定已有了打算,你安心等着就是,沉元临总不可能杀了你。” 沉余吟心里咯噔一下,杀她倒不可能,但是其他的事—— 沉元临眸中的欲色,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如果他真的想做那种事,抵抗不过她只有寻死路一条。 该怎么和谢璋开口说,沉余吟揉了揉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不过,哥哥对我,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 她说的已经够隐晦,谢璋立即就察觉出来,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他……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只是害怕。” 她心里只装得下梁承琰一个人。即使她和沉元临不是兄妹,她也不会爱上他。 很多时候这种事情说不明白,沉元临下午走时问她梁承琰好在哪里,她说即使掰着指头和他数,说站在这里数一夜都数不完梁承琰的好。 说完就有些后悔。 她不想让沉元临针对梁承琰。 那可是她在爱着的人,不想让他承担一点点风险。 谢璋看她这幅神情就头疼:“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也不用难受成这样。” “你又没有男人,怎么会知道……”沉余吟咳了一声,捋了捋自己的发尾。 “……”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梁承琰说的想念有多熬人了,这才一天,她就觉得闷闷的。 “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你告诉我,梁承琰少年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 谢璋一挑眉,看她笑的眉眼弯弯。 十七岁就凭策论名震京城,天下无人不知的才子。文武双全,少年意气,是多少人羡慕的少年郎。 偏偏他在最风光的时候背着最沉重的债,一颗心还只想着一个得不到的人。 太苦了。 侵入 “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她托着腮,百无聊赖。 “你自己问他。”谢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这才一日,剩下这些天该怎么过。”沉余吟知道院子外的门是锁上的,她一靠近,就会有侍卫守住门口。 “一日?你真以为才过了一日啊?”谢璋看她的眼神有点恨铁不成钢,“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一日就能活蹦乱跳的?” 沉余吟听他这么一说,是觉得有点奇怪,她也没开口问过沉元临今天到底是几日。 “这个地方也不是沧州,更不在悬崖下,”谢璋向外看了一眼,“依我的猜测,这里应该在京城附近。” 京城。 “大人,谢大人在厅内等候多时了。”青鱼把马栓起,向前指了指,压低了声音,“谢大人脸色不太好。” 青鱼悄悄叹了一口气,本来因为沉余吟被沉元临劫走的事情,她家大人就愁的夜不能寐,脸色难看不肯多说一个字。 刚回京就碰上难缠的角色,他这一路实在太辛苦了。 梁承琰闻言没说什么,脸色再不好,那也是他的舅舅,怠慢不得。 青鱼还要说什么,抬头望见不远处有个东西浮在空中。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感觉那只像鸟儿一样的东西好像正冲着他们飞过来。 “大人……那是什么……”她震惊地看着那个东西徐徐下落。 梁承琰回头看,见那只木鸟停在了地上。 他眸子一动:“去拿来。” 青鱼依言去将那木鸟捡起,脸上满是惊奇。这个小东西全身没有任何机关,只是用木头雕出了鸟的形状,却能在空中飞起来。 谢璋的那点本事总算还有点用途,梁承琰接过木鸟,按了按木鸟的肚子,从中便开出一个口子了。 他手指夹出里面的字条,展开来看了一眼,浅浅舒了一口气。 青鱼见他原本冷峻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试探着问出口:“大人?” “你去回舅舅,今日我有事,改日再见。” 梁承琰话音落下,没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留下一头雾水的青鱼站在原地。 沉余吟和谢璋闲扯了一会儿,不自觉又开始犯困。沉元临不知道在她的膳食中下了什么药,她一天都晕晕沉沉的。 “他昨晚走的时候,说今天会有人来给我诊脉,等到现在也没见人来。”沉余吟叹了一口气,“好像要下雨了。” “诊脉?他是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了身孕吧?”谢璋哼笑一声,“算盘还是他会打。” “……”沉余吟已经懒得再猜沉元临在打什么算盘,她眯了眯眼,到床榻上坐好,“我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谢璋替她关好门,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乌云盖顶,快要下大雨了。 沉余吟合衣睡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抬头向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一片灰暗。 她揉了揉眼睛,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慢慢起身走到床下。谢璋走时点了蜡烛,她看着烛光才安心了不少。 桌上摆好了晚饭,估计是沉元临在她睡着的时候遣人送来的。 她动了动筷子,没什么胃口,就听见敲门声夹杂在隐隐的雷声里。 “谁?”她想着大概是诊脉的人来了,便上前开了门,见一柄竹骨伞悬在来人的头顶上。 沉余吟见他手里提着药箱,向里让了让:“下雨还过来,倒有心了。” 她背对着那人站到桌子前,正欲挽起袖子,听到屋门被缓缓合上的声音。她抬眼,从窗子里闪进的风将屋内的烛火吹灭。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她几乎是下意识打了个冷战,想摸索着去点灯,刚欲动作就被人从背后压着抵到了桌子上。 男人的气息有些乱,沉余吟一惊,被他扣着十指压的动弹不得。他双手向上,手掌在她胸前揉了一把,带着雨水微凉的呼吸洒到她耳边。 沉余吟根本不知道这是情况,用足了气力拼命挣扎,眼泪从眼边渗出来。除了梁承琰,她还没被别人这么碰过,内心除了屈辱还是屈辱。 他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像是要防止她叫出声来,另一只手解开她的外衫,熟练地穿过那层薄而短的肚兜,修长的手指托住那团软腻的浑圆,继而夹住了那颗敏感的乳尖。 沉余吟叫不出来,只能干干地被这样肆意地侵犯。她用力地要去咬他的手指,被他敏捷地捏住下巴转过头来。一道闪电劈下,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沉余吟一愣,泪水还挂在眼边,这一记深吻... 她缓了一会儿,泪水再次涌出来,抬手狠狠地向来人的胸膛打了一拳,声音都变调了。 “梁承琰,你混蛋……” 他抬手撕去贴在脸上的面具,将她抱着 吻下去:“才认出来?” 语气里有笑意。 沉余吟是真被吓着了,语调都乱的不成样子,她又惊又喜,抓着他的手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一口啃上他的肩。 “你怎么来的?” 梁承琰没有回答,微哼一声,将她抱得更紧,几下扯下了她的衣衫。 沉余吟本来还想阻止,但看到他的眼神,还是止住了话语,现在求饶都是徒劳。 梁承琰抬起她的腿,将她抱到桌上,吻向她通红的乳尖。温柔的唇舌勾过胸前的两点,沉余吟身子一抖,看他的吻一路向下,直到腹下。 “别往下了啊——”她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她看不清梁承琰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隐忍的即将爆发的情绪,还有那种要马上把她吞吃入腹的灼热。 她裙衫落到腿间,亵裤被他扯下了一半。沉余吟忍着他吻下时身体上敏感的反应,被他扣着腰亲到那片稀疏的绒毛上。 她还有几分羞耻心,想拉着他去床上,却拉不动。梁承琰弯腰,唇舌勾过那片绒毛下的隐秘,与手指的触感不同,他舌尖带着微热的温度,扫过敏感的花核,沉余吟叫出了声,身子向后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 “够了……” 她抽泣一声。 题外 自然不是故意卡肉的,所以明天还有一章 侵占(H) “不够。”他的回答也同样利落。 沉余吟的手向下无助地扶着他的肩,双腿被大大地分开。 温软的唇舌一路向下舔弄,毫不留情的擦过她最脆弱的地方,沉余吟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时忍不住叫出声来。 “别……别弄了,”她小声说了一句,声音软的能掐出水来,“脏啊...等...…” 致命的快感几乎是瞬间涌上来,她脑中炸开白光,怎么也逃不开,被他坚定地用唇舌顶弄。 她话未说完,被向前抬了抬身子。梁承琰像没听到她的求饶一样,再次低头,舌尖抵向她湿润的穴口。沉余吟身子猛的一颤,一股热流从涌出来。 她羞愧至极,却又舒服的要命,即使捂着嘴,还有呻吟从口中逃出来。 梁承琰一笑,手指探进那处紧窄的谷地,直起身子凝视着她的双眸。沉余吟才不想看他,刚要转头就被他捏住脸。 梁承琰舔了舔唇角,呼吸有些粗重:“好甜。” 这人……沉余吟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羞的脸都抬不起来。身下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去,紧窄的甬道早已湿淋淋的。每碰一个地方,她就因为快感而颤一颤,脚尖绷直了。 沉余吟攀着他的肩,快被他玩到脱力。他身下的东西早已高昂,隔着他的衣袍抵着她的腿。 沉余吟不知他要玩到什么时候,明明看他在忍着。 梁承琰察觉到她的目光,抽出手指,带出几点银丝。他的笑意明显,呼吸全暧昧地洒到她耳旁:“想要吗?” 沉余吟身下早被他弄湿了,他力度把握的极好,正好卡在她即将达到顶峰的点前。他竟然比她自己还要熟悉这具身子。 “你爱做不做,”她才不想说那些羞人的话,话音刚落,她被拉着迎向他的腰身。 梁承琰拉着她的手腕,解着自己衣袍。沉余吟没怎么亲自给他脱过衣服,挣脱不开他的力道,只能被迫脱掉他的外袍。 她的手停在亵裤的上方,不肯往下。沉余吟不敢看,她又没瞎,那个地方胀的那么大,她要是不小心碰到,更给了梁承琰肆意折腾她的理由了。 梁承琰知道她的心思,依旧强硬地拉着她的手向下。沉余吟的手指被拉进去,亵裤的带子松开,那团涨大的火热弹出来,啪地打在她手心上。 闪电适时地劈下来,她瞥了一眼手中的巨物。比之前做的时候好像还要大上几圈,凸起的青筋布满了柱身。她吓得不敢动弹,一只手握不过来,不停地想往后退。 梁承琰轻松地拉着她的手将她压在桌子上,巨物光明正大地抵在她湿热的腿心间。他额前有汗水低落,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自制力。 她太紧,进去就会想不管不顾地往死里撞,那处紧致,又想有无数张小嘴在吸他,足以让人疯狂。 梁承琰缓慢的开始蹭着她的腿心,她流出的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沾湿了巨物,每动一次,她就呻吟一声。 她被卡在不上不下的点,想要他更重一些,却羞于说出口,也知道他故意这样,等她说出求饶的话。 沉余吟算是服了这男人的坏心眼,被他磨得眼泪涟涟,双腿滑下去又被抬上来,他却就是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梁承琰紧抿着唇,知道她快到极限,指尖撵上她的乳尖,重重地碾磨一下:“吟儿,想要吗?”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又悦耳。沉余吟被这一下碾磨激的满眼的泪流出来,终于忍不住抓住他的肩:“想……想要。” “想要什么?”梁承琰继续问,温柔的吻落在她唇边。 “想要你——”沉余吟最后一个字带着哭腔,还没完全说出来,下一秒双腿便被凶狠地抬起。 梁承琰掐着她的腰,再也没有丝毫犹豫,硕大的巨物挤开湿淋淋的入口直直贯穿到底。 沉余吟有一瞬间眼前一黑,下身被撑到极致,迟迟不来不来的快感在他完全贯穿她身子的一刻到达顶峰。她紧咬着唇,失控的呻吟大声冒出来,热流一波一波向外涌。 他只是刚进来,她就到了。 巨物挤开层层褶皱,到达了最深处。他以往都有所保留,不会到她承受不了的地步,每次都会留一些在外面。这一次是全根没入,沉余吟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被他压着狠狠向前撞去。 “你轻点啊...啊……太深了,太深……了,”沉余吟都没力气去擦眼角的泪,刚刚高潮过的身子异常敏感,身下的巨物却是一停也不停地向里插。 她被抬起一条腿,可以清晰地看到粗大没入有抽出,带出飞溅的液体。灭顶的快感从身下传到脊背,沉余吟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深了。 她穴内又紧又热,吃下一口便不受控制。梁承琰看着她平坦光滑的小腹上撑死起的那一条,重重地向里顶入:“吟儿,再深一点好不好?” 听着是商量的语气,可根本没给她思考的机会。沉余吟头昏眼花,拒绝的话还未启齿,就被他一记深顶险些给弄晕。巨物顶到了甬道尽头那个狭窄的入口,他有意地撞着那个点。 “那里不行……梁承琰……”沉余吟被他制的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接受他强硬地草操弄。她声音哑下去,全身上下仿佛只有那个被他撞着的点还有知觉。 “怎么不行?全撞进去,殿下才能怀上我的孩子。” 他存心逗弄她,就会喊她殿下。沉余吟恨不得起身掐死这狗男人,但实在体力不济。早知道他这么坏心眼...沉余吟吸了一口气:“谁……谁要给你生,你滚出来啊……唔……唔!!” 不能在床上逆着他来本来是她的生存本能来着,她因为太累,一时忘了。果不其然,她刚说完,就被他翻过了身子。 她背对着他被按到桌子上,一只腿被抬起搭到他的臂弯中,已抽出的巨物在穴口蹭了几秒,让后猛的顶进去。 沉余吟高吟一声,头向上仰,被他掐住下巴向侧面接住了他的吻。 很深的吻,像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去。 他的婚事 沉余吟撑不住身子,呻吟和求饶都被他蛮横的顶入撞碎。梁承琰见她撑不住,将人怀抱着到床榻上。她被抱着走,随着他的步子一点一点被顶入深处。她绞的太紧,不断有液体从两人交合处飞溅出来。 她已经没力气再哼哼,脸上都是没干的泪痕。梁承琰忍住想继续开疆拓土的冲动,掐着她的腰身顶到深处再缓缓抽出来,浊液随之流出,浸满了她的小穴。 沉余吟模模糊糊知道他结束了,浑身都在疼,稍微动一动,双腿之间就磨得火辣辣的疼。梁承琰给她收拾好身下,伸手将她拢到怀里。沉余吟还生着气,但实在没力气打开她,被他圈着腰紧紧抱住。 “吟儿。” 沉余吟应了一声,手指勾住他的手:“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能感觉到梁承琰的情绪不同往常,这么野蛮的侵占,不是他之前在床上的风格。因为怜惜她,即使再想做,他也是有克制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把她搞得连话都说不出半句。 梁承琰闻言一顿:“不急着。” 沉余吟差点急得从床上坐起来,翻过身打了他一拳:“你是想让我一直留在这里?” “京中的局势有变化,你留在这里,反而比跟我回去要安全。”梁承琰心里自然有数,沉元林是不会再做出出格的事情的,因为他冒不起被沉余吟厌恶的风险。 那种担心随时会失去她的感觉,梁承琰比谁都懂。 “你不准备告诉我,所谓的局势,还有——你和哥哥之间的事情,”沉余吟皱眉,“你自己做这些事情,遇到了危险,也不打算告诉我吗?” 她即使帮不上忙,也想让他稍微宽心一些,让他知道他的身边是有人在的。 “等事情过了,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吟儿,答应我,在这里好好呆着,不能乱跑。”他语调严肃,正视着她的眼睛。 虽然她是难以忍受在这里多呆上许多天,但梁承琰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她再难受,也要忍下去。 梁承琰做好了她会一口反驳的准备,没想到沉余吟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拱到他怀里。声音有些闷闷不乐:“那你多久来看我一次?” 好好的事情,搞得和偷情一样。 怪不得他今晚做的这样凶狠,是早做好了未来这些天不能碰她的打算。 她哼哼了一声,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你还是带我走吧。” 梁承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 “其实,我有孕了,”沉余吟斟酌片刻,想出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可信的理由,“你带我走吧。”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说起谎话来很顺畅。 梁承琰点了点头,语气淡淡,揉了揉她的小腹:“刚结束就怀上了,不到半个时辰,还挺快的。” 沉余吟:“……” 这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你说,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梁承琰低笑一声:“有空便来。” 沉余吟无语,被他撩起长发。梁承琰指节勾过她的发尾,向上抚摸着如瀑般的青丝:“吟儿,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相信我。” 他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很重,让沉余吟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抬眼看着他的眼眸,像海一样深不见底的墨色。猜不着,也猜不了。彻彻底底喜欢上梁承琰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再也不可能不相信他。 即使他什么都没说。 沉余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凡喜欢什么就尽最大的力气去喜欢。 “这有什么,我答应你。但是——”沉余吟停了一下,“梁承琰,我只有你了。” 梁承琰被她这么短短一句话说的心里发疼,他指腹按向她嫣红的唇瓣,声音低沉又温柔:“所以我不会放手,即使到死。” 沉余吟舒了一口气,眼睛有微微的酸涩之意。 她偶尔也是会想的,他们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 因为她知道,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梁承琰没有向她提起。 第二天天明时风雨都停了,沉余吟前夜里累着了,一直睡到日上叁竿才起身。好在窗子开着,吹散了昨夜那一屋子的淫靡气息,她扶着腰坐起来,见沉元林坐在桌前。 “你睡得这样好,我不忍心叫你,也不忍心叫你听见什么消息,”见她起身,沉元临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关于梁承琰的。” 沉余吟正用手顺着长发,听到这里,心里一震,但她仍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镇静。她慢慢抬起头:“你想说就说,说这些话来试探我,不觉得可笑吗?” “梁承琰的婚事满城皆知了,怕是你还不知道,”沉元临端起一个杯子,慢慢摩挲着,“于袂,你应该知道这个人。” 沉余吟呆住,险些咬破了唇,心在一瞬间疼得发紧。怪不得……梁承琰昨夜会说那样的话,叫她相信他。 这个混蛋……早知道是他和别人的婚事,她干脆昨夜一口咬死他算了。于袂,她还记得那个女人的模样。她曾坐在梁承琰的怀里,娇滴滴地看着他。 沉余吟心里涨的发疼,一时半刻没说出话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语气尽量平稳:“然后呢?” 沉元临看着她的神情,淡淡一笑:“吟儿,我知道你伤心,不必藏着掖着,不过也没必要为他伤心。” 做戏 沉余吟没说话,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缓一下。虽然知道这肯定是梁承琰的计策,但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发疼。 沉元临走到床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吟儿,你不了解梁承琰这个人,因为我了解他,才会让你不必太过伤心,”沉元临的语气比起昨天缓和了很多,带了点从前劝导她的意味,“他是一个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及早看清楚也是好事。” 沉余吟没生气,她转眼看向沉元临:“你了解他吗?” 不是质问,真的是询问。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谢璋和梁承琰都对过去的某一件事或者某几件事绝口不提。沉元临认识梁承琰的时间肯定早于梁承琰和她相遇的时间,他们在从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元临是一个性子很温柔的人,很少对谁表现出直接的厌恶,更不会论人长短。他这样评价梁承琰,一定也是有原因的。 没想到沉余吟会反问他,沉元临怔了怔,随即低头一笑:“自然比你了解的要多。” “怎么了解的?你不和他接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沉余吟笑了一声,揉了一下眼睛,“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好奇。你和梁承琰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只有很深很深的了解一个人再失望以后,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沉元临从不会诋毁谁,他这样以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再说梁承琰,要是寻常人把她劫走关在这里,他一定带着人酒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太激烈的表现。 只有一种可能,他相信沉元临的人品,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也相信沉元临一定会保护好她。 与其说是劲敌,倒不如说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沉余吟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吓到了,她咳了一声,看向沉默着的沉元临。 “还是说,你们真的搞在一起过?”沉余吟综合这两个人的表现,实在很难不怀疑。 沉元临喝着水,差一点被呛到,他放下茶杯,眉皱了皱,手指有微微的颤抖:“不是。” “那除非我亲眼所见梁承琰娶了别人,才能相信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是个好人。”沉余吟用手撑起下巴,灵动的眼睛盯着他,“哥哥,带我去看看啊?” 落进她的套了。 沉元临看着眼睛,不禁低眸一笑:“好。” 现在再关着沉余吟,的确一点意义也没有。 沉余吟梳妆毕后跟着他出了小院儿,她走出来看到外面的景色正是京郊。沉元临送她上马车,自己却不上去,换了一匹马乘着跟在后面。 沉余吟想着到了梁府前要做出什么姿态来,越想越烦。马车进了东街,她掀起帘子,只见从街头到巷尾的屋子都挂上了红绸。她再着眼一看,梁府外头的门上贴着喜字和红纸。 好大的排场……她气得牙痒痒,将帘子放下来。 “殿下?” 车夫在前面喊了一声,以为她想下来。 “不急,等到晚上再说。” 沉余吟才不想看大白天里这些红绸扎她的眼睛,只怕会是忍不住就冲进去找梁承琰算账。沉元临说成亲的事情满城皆知,看来是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了。 她忍着气,又抬起帘子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子从梁府前门走出来,她穿一身淡红色裙衫,长发挽了一个小髻。与她并排着的,正是梁承琰。 沉余吟眼前一暗,记起她的模样,是于袂。 她站在梁承琰身侧,似乎在同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便笑起来。 沉余吟慢慢吸了一口气,放下帘子,心里把梁承琰骂了千万遍。做戏就做戏,干嘛和于袂靠的这么近……她心里又酸又气。 “殿下,晚上恐怕会下雨,若有事情还是白日做好些。”车夫谨慎地向里说了一句。 下雨?沉余吟凝眉,忽然有了主意。下雨才好,便能演一出雨中决裂的戏了。既然要做戏给别人看,她便帮他一把。 另外,她也想淋淋雨,心疼不死他。 沉余吟在心底仔细计划了这件事,在沉元临安排的客栈休息了一下午,到晚间便出来。她因为这件事,晚饭都没怎么吃,把要说的话在心底排练了许多遍。有些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生气是真,决裂……是假。 再怎么生气,她也不想离开梁承琰。她一边想着,一边在心底骂着自己没骨气。入夜的东街十分寂静,天上已经隐隐有雨丝落下来。梁府外点着红灯笼,照得大门处一片暖意。 她故意换了件薄的外衫,也不带伞,走到梁府门前便看到青鱼正要进门。青鱼看到她吓了一大跳,回头再看一眼墙上的红纸,冷汗当即就滴了下来。 完了,被公主看见自家大人要娶别人,完了。 沉余吟走上前,眸子扫过吓呆了的青鱼,明知故问一般开口:“这是谁要办喜事了?” 青鱼抽了一口气,手有点哆嗦:“回殿下,是……” “本宫不为难你,你把梁承琰叫出来,本宫有话要问他清楚。”她声音冷,眼神也冷,看得青鱼心惊。青鱼本还想说些什么,见状便直接跑进去通传了。 这俩人她谁也惹不起,稍有不慎可就坏了事了。 沉余吟在门口侯了片刻,紧张的手里都是汗。青鱼从门里跑出来,隔着她有一米远,好像是怕她生气:“殿下,大人已睡下了,您择日再来吧,属下护送您回宫,这眼看着快下雨了。“ “本宫就在这里等着,他不出来,本宫就一直等着。“沉余吟顺了顺长发,轻轻一笑,“本宫可是说到做到。” 青鱼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无奈地上前一步,瞧了瞧天色:“殿下,真的快下雨了,万一大人不出来,您在这里淋着了……。” “不会,”沉余吟抬眸看着她,语气里有十足的自信,“他才舍不得。” 沉余吟说了这句话,便气定神闲地在门口等着,她还偏不向里站,正站在屋檐外。雨丝开始细细密密地落下,她在心里数着时间,还没等雨丝再大一些,梁府的门再次被打开。 梁承琰从门内走出来,紧皱的眉下一双眸子凝着化不开的墨色。沉余吟与他四目相对,刚刚想迈上一个台阶,就被他捏着手腕拉到屋檐下。 她手指都是冰的。梁承琰叹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指,忍不住低声喝道:“胡闹。“ “你瞒着我娶别人就不胡闹了?”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既然要做戏给旁人看,没了我的反应怎么能行,你若早些告诉我,这戏还能做的更真一些。” 梁承琰一怔,忽然见她开始掉眼泪。她早就把梁承琰当负心汉酝酿了半天情绪,本身也有些委屈,一见了他眼泪便忍不住了。 梁承琰自然知晓她的意思,想揽住她的手停住,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沉余吟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的语句透过风传出去:“梁承琰,你要娶别人,这是什么意思?“ 做戏要全套 [×]48 雨劈里啪啦地落下来。 梁承琰看她眼里的泪像珠子一样滚下来,刚想伸手,被沉余吟一把打开。 “你演的像一点,”她小声嘟囔一句,高高扬起手,“我要打你了,你忍着点。” 梁承琰:“……” 一来这法子确实奏效,这出戏有了沉余吟的反应的确更真实;二来是沉余吟似乎觉得这场戏很有西斯,她玩心重,陪她玩玩也无妨。梁承琰点头,她的巴掌就落下来。 沉余吟根本没舍得用多少力气,指尖还是有点麻。她担心地看了一眼他的侧脸,见没红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树后的人影动了动,沉余吟还想说什么,看到梁承琰目光示意她后面有人。她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将手绕到脖颈后解下原本挂着的玉璧,重重地拍到他手上:“这个还给你,我们两清了。” 她说完就回头冲进雨中,梁承琰连拦都来不及拦。他看着她纤弱的身影在雨幕中越跑越远,心被提起来悬到了嗓子眼,此刻不能追。 她是有意配合他演这出戏,追上去就坏了她的计划和心思。 只是看着她冒雨回去,他怎么放心的下。 沉余吟一口气跑到东街头,只看见街头站着两个人。两人她都熟悉的很,他们站在那里张望着,看见沉余吟,立刻举着伞跑了过来。 染绿将伞撑到她的头顶,将厚袍披到她湿透的身上,眼泪马上就哗啦哗啦地流出来。上次沉余吟在宫内被劫走到现在为止近一个多月了,她日夜担心沉余吟的安危,现在的眼泪自然是怎么也止不住。 “哭什么?”沉余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擦去她眼前的泪,轻轻一笑,“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小夏子在一旁牵着马车,让沉余吟扶着他的手上去,一边点起车内的灯,一边也有泪流出来:“殿下不知道,这一走可让我们好找。” “你们是怎么知道本宫在这里的?” “谢公子今下午便派人去通知奴才了,奴才怕误了事,和染绿早早地便等在这里了。” 她并没有和谢璋提起过这个计划,看来他是自己猜到了。 沉余吟一边想着事情,一边习惯性地去摸身前的玉璧,摸了半天是空落落的,才想起她刚才把那玩意儿摘下来给梁承琰了。她淡淡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懊恼地锤了一下腿。 忘了嘱咐梁承琰,他要是敢碰于袂,哪怕是一个指头,她都要把梁府闹个底朝天。 染绿总算把沉余吟给盼回来,引着她向承露宫,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沉余吟听着,才多多少了解了一下京中现在的情势。 沉元临未死的消息传回京城,他当初做叁皇子时带过一些兵,那些人仍愿意拥护他。朝中关于改立新主的讨论声就越来越大,毕竟沉乾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朝政现在由梁承琰把持,想改立新主的那方势力,多半是梁承琰的敌人。 这种事情无好坏之说,大家各为其主,势力不同目的也不同。但如果沉元临真的回来了,梁承琰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想而知。 自古成王败寇,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沉元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染绿上前给她脱去湿了的衣衫,热水早已备好了。染绿上手脱她的衣衫时方才试到她皮肤传来的热度,立刻紧张起来。沉余吟从以前身子就不好,淋个雨都容易发热。 “殿下,奴婢还是去请太医过来瞧瞧。”染绿看了看她的脸色,暂时没发现她脸上有什么病容。 “不用,就是现在越病着才越好,”沉余吟拉她到床前坐下,压低了声音,“本宫的病必须再拖几天,等拖不住了,你再去太医院请人来瞧。总之是让外面人觉得,本宫病的越重越好。” 染绿大体明白了她的意思,隐约知道这可能是什么计划,虽然有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奴婢听殿下的,可是晚上您要是真烧起来……” “不死就行,你去熬一碗姜汤来,总归不至于今晚就不行了,”沉余吟笑着说了一句,从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放到染绿手上。 染绿定睛一看,是一枚小巧精致的簪花,花瓣中央缀了一颗水滴一样的珍珠。 “本宫在沧州的集市上买的,记得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本以为路上颠簸丢了,今天却又找着了,你戴着玩儿吧。” 染绿怔怔地从她手中接过来,激动地都说不出话来,将簪花捧在手里看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谢殿下记着奴婢,奴婢一定好好保管。” “傻啊,给你就是叫你戴的,留着做什么。”沉余吟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染绿前前后后为她的事操心了不少,没办法,谁叫她摊上了个事儿多的主子,她自己也是记挂着染绿的。那么多年她始终在她身边,不越矩也不离开,从没有哪件事是不为她着想的。 染绿眼眶中又热了,她伺候沉余吟沐浴完,将姜汤熬好端到她边上便退了出去。 沉余吟念她这张床念了好久,几乎沾床就睡着了,连床榻前的蜡烛都懒得就染绿换新的来,蒙上被子便睡。 她平日里睡得浅,有些动静就会醒过来,所以听到屋内的很轻很轻的脚步声时,她还是醒了。 她不用起身,也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她动了动手指,那个人影坐在她的床边,隔着被子拥住了她。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雨水的凉意,再往下摸他湿漉漉的衣袖。 “下这么大的雨就别来了,又没什么事,”她轻声说了一句,转身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梁承琰上了床,抬起她的头,双手绕到她颈后,将那块玉璧重新挂了上去。 原来……是惦记这个。沉余吟忍不住抿唇一笑,死心眼的男人。 “我娘留下的东西不多,只交代这一样要留给结发的妻子,”梁承琰捧住她的脸,手指摩挲着她的耳侧,“往后不准随便摘了。” 她心里甜丝丝,又不想表现地太明显,含糊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忽然想起那件重要的事还没交代。 她坐起身子来,牢牢抓住梁承琰的衣袖,表情严肃:“梁承琰,你不许碰她,也不许同她太亲密,要是叫我知道了——” 嗯,好大的醋味。 梁承琰怕身上湿着的衣袍冰到她,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只用手握住她的手指,笑着问道:“就怎么样?” “那我就去找旁人,也找些年轻俊逸的小厮来……我……气死你。” 甜蜜 梁承琰眉一皱,大手打在她屁股上。沉余吟哼了一手,反手捧住他的手。 梁承琰的手很大,指节好看,但手指指腹都有很厚的茧子。她摸着他的手指,想起谢璋的话。眼前这人文韬武略都是当世之绝,也不知是多少年的苦练才来的。梁承琰在她愣神之际,轻轻包住她的手。 沉余吟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手指纤长白嫩,梁承琰揉捏着她圆润的指尖。她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好看,是淡淡的粉色,擦了一层油一样的东西,让指甲光润发亮。 沉余吟心里有些别样的情绪,她自小没吃过苦,可梁承琰好像吃了很多很多苦一样,梁承琰对她的一切一清二楚,可是他心底那些一直隐藏的事,她连一角都没触及过。 “你坐上来,”沉余吟看他要起身,“我去拿件干的衣袍来。” 梁承琰没在承露宫留过自己的衣袍,也不知她要上哪里找来,但还是依言坐到床边。沉余吟起身,穿好鞋子走到自己的橱柜前。她将那件淡青色的长袍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眼有没有沾上别的东西。染绿习惯在她的衣橱里放些香丸,让那些沾到男人的衣袍上怕是不太合适。 梁承琰看她拿着袍子走到床前,她将衣袖展开来,宽大袍袖上跳出一只跃然的麒麟,银丝勾成的锦云环绕在它的身下。 “我估摸着你穿的尺码叫司衣局的人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她将新袍放到一边,伸手去解他身上的湿袍。 原先她可从没伺候过谁,更没给谁更衣过,和梁承琰待久了,这种事做的倒是越发熟稔。 “何时做的?”梁承琰不急着脱衣,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指。 “你出发去沧州之前,本想着偷偷给你放起来,没找到机会。”她低头,想起那段日子。充满煎熬与心酸,每次梁承琰来时,她都装睡,也能感觉到他的抚摸和轻轻的叹息。 梁承琰察觉到她眉宇间的情绪,伸手将她拉至怀里。沉余吟手里还拿着那件袍子,被他拉着坐到他腿上。 “于袂知道你的计策吗?”沉余吟叹了口气,“我记得她可是主动向你……”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梁承琰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放心,我一定为殿下守身如玉。” 这个词可以用在男人身上吗?她一时间有些无语,向后倚到他怀中。他是肯定不能留在这里过夜,事情结束之前,他们怕是都要这样偷偷见面了。 “雨停了你便走吧,叫人看见,努力就白费了,”她轻轻说了一声,把新袍放到了一边,“喜宴办的时候,你着人告诉我一声,若还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开口就好。” 梁承琰本要说什么,听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 “你要做的,就是平安无事。”梁承琰环抱着她,手臂收紧越发用力。她手无缚鸡之力,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就只有一死。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谁拿她来威胁他。 因为根本不需要考虑,他最重要的是沉余吟,也永远只会做这一个选择。 “我明白,这件事结束以前,我不会随便出宫去,就连承露宫这个门,我近几天也不打算出了。”沉余吟回头看他,手指抚上他的眉宇,忽然停住了手,“呀,之前几天没见梁大人,居然越来越好看了。” 她存心说些俏皮话逗他,歪着头看他的样子可爱极了。梁承琰一时情动,拉着手腕就给人压到了床榻上,沉余吟微微哼了一声,红唇贴近了他的脸。 “梁大人,怎么在床上不见了平日的风度?” 她故意称他大人的时候,就会用这种语调,夹着几分笑意,眼睛也亮晶晶的。梁承琰听得心内燥热,看她红唇一张一合,温热的吻就落在他的脸上。 沉余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忍不住发笑,侧过头伸手捏向他的脸。 “梁承琰,要是被我知道你和于袂有一点点勾搭,我都要拆了你的梁府,”她听着外面的雨声,“一点点也不行。” “看来殿下还是太闲了,有功夫怀疑自己的男人有二心,”梁承琰直起腰,将白色的里衣脱下扔到一旁,动作有条不紊,“看样子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如做些有趣的事情。” 沉余吟看着他露出的胸膛,紧紧捂住了自己胸前的布料。 窗外风雨交加。 不知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沉余吟醒时,身旁已经没人了。她的衣衫被迭得整整齐齐放在床榻边,她勾手动了动纱帘,腰上一疼。 早知道就不该说些话惹梁承琰,她前天夜里才被他肆无忌惮地折腾了一次,昨夜又纵欲了一晚上。 她累的腿都打不直,他却神清气爽。 染绿跑进来收她换下的衣衫,见她肩头脖颈具是大大小小的红痕,脸不禁红了红:“殿下,可是大人来了?” “悄悄来的,别叫旁人知道。”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外面如何?” “今早上,宫里好多人在说大人的婚事呢,自然也有说些话编排殿下的,把殿下说的如同弃妇一般,奴婢已叫人教训那几个乱说话的丫头了。”染绿提起来便有些生气,私下议论公主本就是大罪了,偏偏还叫她听见。 “如此便对了,”沉余吟松了一口气,她反倒怕没人议论这件事呢。 “可是……” 沉余吟本欲起身,忽然瞥见身前的玉璧,她摸着它静静想了片刻,抬起头看染绿,表情有些严肃:“你去将梁承琰留在这里的那些书拿来,本宫要找一样东西。” 骗局 染绿不知道她要找那些书做什么,但还是从床底找了出来。原先沉余吟嫌看见他的东西烦,让染绿给搬了出去,染绿怕糟蹋了这些书,又给偷偷挪了回来。 “《前越论》是找了,应该还有一本书,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沉余吟翻弄着那几本书的书页,动作越发焦急起来。 “殿下要找什么,奴婢和您一起找。”染绿也蹲下来翻书,但是翻了一遍也没见书里有夹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不是找东西,找一张带着图的书页。”沉余吟皱了皱眉,手心握住胸前的玉璧。昨天梁承琰把这东西重新挂回她脖子上,她仔细看了看玉璧表面的纹样,总觉得十分眼熟。他拿来的那些书她闲时全都翻阅过了,她依稀记得好像在某一页上见过这种纹样。 “殿下,是这个吗?”染绿翻开一本小的诗集,展开来放到她的面前。 沉余吟接过来一看,正是那个图案。它下方是一团线条错杂的图画,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上方就是玉璧上的纹样,隐隐约约带着几个字。她捧到眼前使劲看,发现这些字的偏旁部首组的很奇怪,像是有人有意打乱了一样,读不出具体是哪个字。 “染绿,关于梁承琰,你知道多少?”她合上书页,忽然问道。 染绿微微一怔,沉余吟以前深居简出,不怎么在意朝前的事情,所以对这些事知之甚少。而她因为要经常和宫里的人打交道,多多少少能听些朝堂上的事。而且……殿下啊,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吗…… 染绿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大人是用了几年的时间才被陛下重用的,之前虽然声名在外,但不知为何陛下始终不重用大人,把大人派到了地方上任职。直到四五年前,陛下突然将大人调进京,此后便一路直上,”染绿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回忆,“至于大人的身世,奴婢只知道他和谢公子有些关系,至于其他的,外面打听不着。” 沉余吟听着她的话,眉深深皱起。 “打听不着?是有人曾打听过吗?” “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会想有人调查他的,可是听他们说,就连户部都查不到大人的来历,只说大人以前在谢家养着的。”染绿将那些书收拾整齐了,重新推进床底,“殿下,大人不曾对你提起吗?” “他若肯说,我也不必费这么多心思了。”沉余吟心里的疑虑更重了一些,但是这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在现在问梁承琰的。 “殿下没醒时,叁殿下来过一次,送了一碗核桃酥,把奴婢吓了一大跳呢,这么多年过去,叁殿下居然还是老样子。”染绿舒了一口气,“见殿下没醒,他便走了。” “哥哥?”沉余吟一愣,“没说什么话吗?” “就是叮嘱奴婢好好关照殿下的身子,别的……没有了,”染绿笑了一声,“外面新进宫的宫女,都躲着偷偷看叁殿下的样子呢。” 京城七月的天气炎热异常,青鱼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向酒楼的叁楼。 梁承琰从马车上走下,她连忙上前迎着:“大人,沁风姑娘在等着了。” 她引着梁承琰上楼,打开了叁楼第一间房门,在他进去后又轻轻合上门,关门的时候瞥见了里面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传说中比谢璋还难搞的术师,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 女子坐在窗边,一身白衣裹身,七月的天这样热,她却裹得严严实实。听到人来,她慢慢转过身,清丽的脸上有几分不耐烦:“你迟了这么久,是打算让长辈等你吗?”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青鱼本就躲着听墙角,听到这一句差点咬着舌头。敢用这种语气和梁承琰说话,明明听着声音很年轻,却是他的长辈吗…… 梁承琰落了座,并未因为她的语气而表露出不快,反而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哪门子的长辈,会不惦记着小辈的生死。” “我还不够惦记?”女子哼了一声,轻轻抬手,那杯茶水便自动浮到了空中,缓缓落到她手上,“我不惦记,你女人的命早就保不住了。” 任铨当初多留了一手,在那把横在沉余吟脖颈上的匕首上涂了一种剧毒。沁风当初拿到这匕首就觉得奇怪,因为无论怎么擦拭,那道血痕都始终留在匕首上。 后来翻了古书才知道是一种剧毒,会令残余的血液凝固,变得异常坚硬,而那种毒药本身的药性十分缓和,会慢慢致人于死地。她想了许多法子才制出解药,后来给了梁承琰,让他悄悄掺到了她的餐食里。 “谢礼早给了。”梁承琰淡淡一笑。 沁风白了他一眼,将身子转过来,慢慢喝着杯中的茶:“你这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你想的法子该不会就是这样慢慢来,然后假戏真做吧?” 梁承琰不说话,直到沁风转眼看他。他眸子深沉,只是摇了摇头,她便明白了意思,语气有些嘲讽:“这十几年来,我可从来没见你这样犹豫过。沉廷烨的女儿就这样好,让你不舍到这种地步?” “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也与这件事无关,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沁风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总有要知道的那一天,等你那所谓的亲事成了,你让她怎么办?你大事将成,又想要她,天底下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梁承琰黯然一笑,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温和的法子。 “你以为此番过后,她还会再信你吗?你不如趁此机会断了彼此的念想,”沁风走到他身前,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无端让人发冷,“王府亲眷上下一百七十六人的血,还不够让你清醒吗?” 大梦一场 51 阴历七月十七,立秋。 距离梁承琰上一次来已经半个月了,沉余吟知道他事多,也没特地派人去问,每日就在宫里躲着。外面有好事者道公主伤心成疾,怕是没几天好活头了,她倒是不怎么生气,却把染绿给气着了,立时就找小夏子把这些喜欢咬舌头的人打发到了大牢里。 她心里不是一点疑惑都没有,但怕轻举妄动坏了梁承琰的计划,就是再疑惑,也没有去问。 “殿下,谢公子到了。”染绿将谢璋引进来,左右看了看,将宫门紧紧合上。 沉余吟在桌前绣着一块手帕,见他来也不抬眼:“婚事是什么时候?” “明日上午,”谢璋也知道她在问什么,就近坐好,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你倒也大方,看他和别人成婚也能忍。” 沉余吟动作一顿,从手帕中穿过去的针不小心歪了一点,正扎上她的手指肚,一点鲜血便从她指尖冒出来。 她将手指放入唇上吸吮,轻轻摇了摇头:“不然如何?” 谢璋的神情欲言又止,他今日来本想提前告诉她些什么,让她在心里有些准备,可坐到她面前,才发觉说不出口。 “你说话遮遮掩掩的,比不说更让本宫多想,”沉余吟抬眼看他,心中有些许不安,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这几日来,她总是连日心里发慌。 谢璋叹了一口气,还是没说什么,手指在桌上划了一个圈:“总之,明日的喜宴,你尽量不要去。” 染绿站在沉余吟的身后,默默垂下了眼。 “你不说之前本宫还没什么兴趣,你既然这么说了,本宫可是要去看看,”沉余吟低眸看着快绣完的手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这个东西送不出去了。”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心惊,很多事情,原来她心底早有了隐约的感觉。也是,不可能一点也窥不见苗头,只是她不肯相信也不会相信。 谢璋一向伶牙俐齿,现在居然无话可说。 “情况究竟如何,明天看看便知道了。” 染绿送走谢璋,在一旁收拾着针线。沉余吟绣手帕时心神不宁,手指被针扎了好几次,有几滴血落在了手帕上,她心里懊恼着白绣了,一整个下午都对着这块手帕出神。 “还是换一块新的来,本宫重新绣一次。”她点了灯,却发现染绿只是看着她,并不动弹。 染绿想起今日白日里听到的话,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她拿来的灯挪开:“殿下,别绣了。” 沉余吟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见她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什么,心里像忽然被一块石头砸中,压着她喘不上气来。她攥紧了手帕,表情没变,语气却慌了:“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都到这时候,她惦记的还是梁承琰的安危。染绿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上哭腔,她揉了一把眼睛,忽地跪到了地上:“奴婢有罪,奴婢不该同谢公子瞒着殿下,大人的喜宴不是在明天,而是在今天。” 谢璋一早料到了沉余吟听说了一定会去,所以今天特地来说错日子,所以就算明天她去了,也什么都看不到。 沉余吟手中的手帕掉落,她呆呆地站着,身子一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站稳:“今天?” 没等染绿回答,她已经披起了外衫。因为是在寝宫,她没有妆发,青丝如瀑泄在身后,更来不及妆扮,转身就向外跑去。 外面下着细细蒙蒙的小雨,她顾不上撑伞,只一个劲向宫门处跑。染绿带着伞追了出去,远方的天空炸开灿烂的烟花。 沉余吟一口气也没歇,一直跑到了宫门外。侍卫见是公主,便立刻放行,她怔怔地踏出去,抬头看着微黑的天空中绽开的烟花。 火星落不到她身上,只有雨,不停地向她身上落。 染绿趁她驻足的功夫追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将伞撑到她头顶上:“殿下,别去了……谢公子都已经告诉奴婢了,大人——大人是抚北王府的人,抚北王府是多年前陛下亲自下旨抄的,殿下,别去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低泣,沉余吟目光茫然,她抬起手,抹去眼角的雨珠:“抚北王,是那个以谋逆罪被诛的异姓王吗?” 当年沉廷烨从前朝皇帝手中夺下天下,身边有两个依仗的能人,后来沉廷烨登基,便封了这两人为王。她并不清楚那段故事,只知道抚北王府曾经显赫一时,后来因谋逆被诛,再多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殿下,一百七十六人啊,大人是来寻仇的,谁能放下这满门被屠戮的仇恨,”染绿握住她的手,已经泣不成声,“万一您去了……您……” “你的意思是,他会连我也杀吗?”沉余吟抬眼,望进她的眼眸,声音不像雨冷,“可是我认了。” 她必须亲自和他见面问清楚。 沉余吟从她伞下跑出来,身后隐藏的暗卫也在沿途的房顶上一路跟着。染绿哭着追,见她一路从宫门跑到梁府前,身上被雨淋的湿透。 梁府外张灯结彩,大门处的小厮虽不认得沉余吟,却认得染绿,慌忙跪下行礼。府内的丝竹声远远传来,沉余吟踏上台阶走进去,内里正宴饮的众人见了她来,都急急忙忙地跪下去,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鸦雀无声。 丝竹声蓦然止住。 周围红光交相辉映,温暖的烛火映出一室暖意。周围都是红灿灿的暖色,只有沉余吟一个人身着素衫,虽然周身被雨湿透,却丝毫不见她有狼狈的神情。沉余吟望向堂中间的两个人,指甲抓破了掌心。 梁承琰一身大红喜袍,还仍握着新人的手,另一只手执一只酒杯,他也望过来,神情中没有一丝动摇。 沉余吟每走一步,身上和发上的水都向下滴落。原来这是假戏真做,只有她一个人以为这场婚事是假的,只有她一个人,被自始至终蒙在鼓里。 听到周围没了声音,于袂掀起盖头,正对上沉余吟的目光,下意识打了一个冷战,她心虚地收回目光,向梁承琰身后站了站。 周围都是热闹,好像只有她格格不入。沉余吟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唇角奥,她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堂中没有人敢说话,梁承琰墨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漠然地看着她。沉余吟觉得这目光陌生,才发觉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她。 原来是这种滋味。 那些情,那些爱,原来是大梦一场。 “以前太傅教我一句诗,‘世间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碎’。我原先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懂了,”沉余吟慢慢开口,她笑了一声,血从掌心滑落,“梁大人,受教了。” 哀求 四下寂静无声,沉余吟转过身,看着外面潇潇而下的雨:“我在外面等你。” 她不想在众臣面前让他难堪,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做出决断。她必须问清楚为什么,必须亲耳听到他说出口的话。 梁承琰看着地上滴落的血,眸子晕开一片浓重的墨色。 染绿在堂外撑着伞等她,见沉余吟出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 入秋以后天气凉了不少,沉余吟衣衫湿透,静静地站立在花廊前。雨水透过花木淅淅沥沥地向下落,染绿把整个伞撑到她的头顶上,还是挡不住凉意逼人的雨。 丝竹声和烟花的声音都渐渐隐没,宾客也渐趋散尽,染绿看着熄灭的烛火,哽咽了一声:“殿下,别等了。” 沉余吟不觉得冷,只是呆呆地发愣,她听到染绿的声音,摇了摇头:“本宫要等。” 多久也等,直到他出来为止。 夜雨侵人,染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雨落雨停直至拂晓。沉余吟站了一夜,几乎撑不住身子,染绿去试她的额头,触及一片滚烫。 他一夜洞房花烛,她竟真的在这里等了一夜。沉余吟提不起力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等在周围的暗卫已经提醒了染绿数次,再不回宫,怕她真的撑不住。可沉余吟的决定,谁也说不动。 “染绿姑娘,给殿下披上吧。”躲在房上多时的暗卫长看了一夜,忍不住飞身而下,将一件干着的外袍递给染绿,“这是新取来的袍子,暂时给殿下穿着也无妨。” 染绿点了点头,接过来披到她身上,碰到她滚烫的指尖。她收好伞,见不远处的人慢慢走过来。梁承琰换下了喜袍,向着这边走过来。 沉余吟咳了一声,抬手擦去鬓边未干的雨水,看着他走到面前。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却可以有如此不同的神情。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仅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一切就变了。 “殿下既然已看到了,我也不必多瞒,殿下请回吧。”梁承琰目光没有波动,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沉余吟听到他的声音觉得恍若隔世,她慢慢走上前,伸出手,一点一点握紧了他的手掌。梁承琰一怔,感觉到了她手上传来的热度。 “你随便解释,你说什么我都信,”沉余吟的声音不大,因为淋了一夜的雨而有些沙哑,“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在发颤,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染绿的泪随着她的话落下来。 她从没见过沉余吟用这样低的姿态对人,她甚至是不要了自尊,只想听一个确定的答案,无论那回答是真是假。 梁承琰低眸,看她握住他的手,轻轻将她的手指挪开,转过身抽出了自己的手。 沉余吟怔怔地看着他的袍袖,这是他第一次放开她的手。她看着他向前面走去的动作,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忍了一夜没落下的泪,终于疯狂地涌出来,她没喊,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旁:“梁承琰,你不要我了吗?” 梁承琰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猩红的眼睛和袍袖下紧攥的手。 “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你可以用我牵制哥哥,怎样也好,怎样也好……你别走好不好?”她的语气慌乱,说出的话都快不成句子。 可他的脚步始终未停,沉余吟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她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向外流。 “父皇为友不义,为君不仁,欠你们的自该血债血偿。可是我呢?”沉余吟向前走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因为胸膛剧烈的起伏,说话都有些困难,哽咽着抓紧了胸前的玉璧,“梁承琰,我做错了什么?” 她心疼成一片,说几个字都喘不上气。她想过很多种结局,唯独没有想过梁承琰会离开她。 他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眼中的心疼蔓延成无边的海。 沉余吟见他停住脚步,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因为身子虚弱,她几乎站不住,哀求般从身后抱住她,两只手抓紧了他的袍袖。 梁承琰深吸一口气,手抬起又落下,硬生生止住想抱她的动作。她的脸颊滚烫,紧贴着他的后背,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手。 她只完完全全捧出心爱过这么一个人,哪怕舍弃自尊与骄傲,也要留住他。 梁承琰握住她的手,用了几分力将她的手移开:“殿下,话已至此,回去吧。” 沉余吟根本没力气抵抗他的动作,手空荡荡地落下来。即便如此,她还是向前追去,步子一步比一步不稳,却还是伸手够到了他的袍袖,声音里满是委屈:“梁承琰,你别走——” 他欲快步离开,却被死死扯住袍袖,她几乎是在用全身仅余的力气留住他。 “梁承琰,你要是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意,为什么不敢转过身看着我?”她顾不上擦落下的眼泪,死死地抱住他的手臂,“你别走,你别走行不行?” 染绿不忍再看下去,转过头,见谢璋正站在不远处。 也不知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染绿刚要说什么,就见屋顶上的暗卫腾空而下。 “丁武,怎么了?”染绿心里一急。 丁武皱了皱眉,将佩剑摘下扔到她手上:“看不下去了,染绿姑娘,恕我冒犯殿下了。” 他走至沉余吟身边,跪下道了一声冒犯,在她还未回过神之际,伸手自她脖颈后劈了一掌。 没用多少力气,因为她本身就快撑不住了。 沉余吟身子应声倒下去,被丁武稳稳扶住,见谢璋走过来,他微微松手,让开一步让谢璋扶住她的身子。 梁承琰回头看,谢璋已经抱起了她。他眸心一动,闭上了眼睛。沉余吟再多说一个字,他便忍不住去抱她,无法将计划进行下去,也真的会前功尽弃。 谢璋目光冷淡,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她单薄的身子向府门外走去。 承露宫的宫人侯了多时,见谢璋抱着她回来,连忙上前伺候。谢璋将她放置床上,仔细安顿好,不用把脉也知道,她这一下要晕沉多少日子。 他叹了口气,她小小的身子,居然也会那么固执,挽留一个看起来变了心的人。 外面的天色大亮,染绿给她换了干净的衣衫,将床前的帏帘拉好,这才有空去抹自己脸上的泪。 “染绿姑娘,殿下还须吃一种药,烦你去太医院抓药了,这里有我看着。”谢璋将一张方子递给她,重新坐回床榻前。 染绿应声出去,谢璋抬眼,看着门外刚从房顶上落下的人影:“人我打发走了,进来吧。” 谢璋站起来向外走,与他擦肩,将药碗塞到他手里,语气十分不耐烦:“时间有限,你自己把握,完事了赶紧走。” 梁承琰未说话,端着药碗坐到床前,看着床上人苍白的脸色,心被狠狠攥住。 她哭着的声音,她抱他的动作,她哀求的语调,她悲恸的质问,几乎每一个字都足够让他心如刀绞。 梁承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贴到了自己的心口,俯身吻向她的脸。他喝一口药碗上的汤药,将药汁渡到她嘴中,轻轻吮咬着她的唇。 遗忘 梁府的东苑,于袂散下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婢女正为她梳着头发,从镜中看到她淡漠的神情。 “小姐,大人他……” 他一夜未入新房,站在庭院的角落里,看着那个他深爱的人。 于袂哼笑一声:“霜儿,你不必为我多说什么,当初与他商量时便知道是这个结果。” 霜儿的手一停,似乎是在想什么话安慰她:“小姐,不妨事的。大人和您的婚事不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吗?纵使大人不愿来,你们也是明媒正娶的……” “天下皆知?”于袂嘲讽般地笑了一声,“你可知京城现在是一座孤城,他的兵马将整个城都围了起来,连只鸟也飞不出去,除了这一街的人,谁知道他要成婚了?未换庚帖,未合六礼,未入谱系,未记录上册,甚至连拜堂也没有,成哪门子亲?” 就连参加喜宴的人,都是和他同派的人,都知道这是做戏给别人看,。她到头来不过是一个任人差使的傀儡,什么也做不了。 “没拜堂……可是奴婢明明看见……”霜儿惊呼一声。 于袂垂下眼,之前同她拜堂的当然不是梁承琰,他是在宴席开始后才来的。只牵了那一瞬的红绸,就连喜袍也不肯多穿一刻。 这一切,不过是做一场戏,让他真正在意的人看见。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保护那个他心尖上的人。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多委屈,从一开始梁承琰就告诉过她,一切都不作数。何况有舍必有得,她不会痴心妄想什么。 京城接连下了几天雨,外面里面都潮湿的要命。承露宫内生了一点炭火,染绿像寻常一样将火盆端到了门口,回头见床榻上的人坐了起来。 沉余吟扶着床边坐起来,身上有些许酸痛。她服下药后彻彻底底昏睡了几天,醒来居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了。染绿上前扶她起身,将温热的茶杯握到她手上。 “殿下,感觉好些了吗?” 沉余吟微眯着眼,头还有些疼,她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 染绿按着谢璋的话,试探地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殿下,朝堂上这几日不太平,梁大人和叁殿下的人针锋相对,殿下可要去叁殿下那里看看?”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中好像断掉了一根弦,还有珠子滚落的声音。她抬眼,目光有些茫然:“你说的……梁大人,是谁?” 染绿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茶壶摔落到地上。 “殿下?”染绿勉强地笑了一声,“殿下不记得了?” “听你的意思,本宫好像该记得,”沉余吟起身站到床下,揉了揉酸疼的腰,“他是谁?” 谢璋在太医院里配药,正写完方子时,见门外的女子气势汹汹地跑了进来。染绿来不及歇一口气,上前扯住他的袖子:“你给我们殿下吃什么了?殿下居然不记得那些……谢公子,你是什么居心?” 她平时不是懂礼数的人,但事关沉余吟,她实在不想多废话些什么。 谢璋挑眉,头也没回:“她醒了?” “我问你给我们殿下吃了什么药,”染绿的声音带着十分的焦急和愤怒,就差把眼前的人给生吞了。 “慌什么?现在让她暂时忘了这些事,对她而言不是更好吗?依你对你家公主的了解,她若醒了,想着之前的事情,是开心还是心痛?”谢璋淡淡开口,将药方收到橱子里,“她这样的身子,如果日夜伤神,撑不了多久。” 染绿愕然,但也明白了谢璋的意思。依沉余吟的性格,怕是会一直想着梁承琰。 “可是……可是……” “你也不必担心,又不是没有解药。等这一阵子过了,她身子好一些,再让她想起来也不迟。何况——想不起来也未必是坏事。”谢璋将抓好的药包放到她手上,“去煎药吧。” 染绿本是找他算账的,却稀里糊涂地被他几句话被说服了。回到承露宫时,沉余吟已自己妆扮好了,染绿远远看见院子里有人,走近了才看清是她在荡秋千。 她脸上没有一丝悲容,染绿松了口气,心里却有隐隐的不安。 “本宫这次又是为什么病倒的?”她揉了揉额角,“父皇驾崩以后,本宫的记忆力确实越发不好了。” 染绿心里一惊,手里的药差点没拿稳,慌里慌张地收拾了:“殿下……还记得陛下驾崩。” “本宫若是不记得,岂不是大不敬?”她皱着眉看向染绿,“染绿,你今天说话怎么如此奇怪?” 染绿抓紧了手中的药包。 她记得所有的事情,但是却独独把那一个人忘了。就像凭空挖去了一个特殊的存在,即使不记得,也不影响她记得其他的事情。 谢璋见染绿完全走出去才歇了一口气,忽然回味起刚刚她问的最后一句话。 “公子,你有私心吗?” 私心?他捻着手中的药材,似笑非笑地倚到桌边,他自始至终都有私心。 染绿忧心忡忡,笑的也勉强,行尸走肉一样过了一上午。谢璋却打发了人来请沉余吟去宫外赏菊。依他的嘱咐,这段时间要多带沉余吟看着外间的景色,心情愉悦身子自然就能好起来。 染绿现在也只有信他,纵使心里再疑惑,下午便提醒沉余吟换了衣衫,乘着软轿出了宫。 京城的菊花种类很多,早来的有几种颜色异常好看。染绿不懂这些,只知道是金灿灿的一片,格外惹眼罢了。 傍晚的风舒畅,沉余吟宽大的衣袖被轻轻吹起,她站在亭前看了一眼一片金色中的白菊花,抬眼看着亭上的题字。 “赏心亭这几个字真好看,”她轻轻出声,“落款,梁……承琰,听起来有点耳熟。” 染绿在一旁,手止不住发抖。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每次瞒沉余吟什么事情都像在受刑 “兴许是听叁殿下说过吧……殿下,我们往里去吧。” 染绿赶紧扶着她向里走,刚走几步脚步就停住。对面的长廊上正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人一身官袍,正听身边的官员说着什么。 坏了。 染绿咬着唇,顾不上礼节,立刻准备牵着沉余吟的手转身。沉余吟却没动,她目光看向正在走来的人,也随之向前走去。 对面的两叁人在距离她几步之远停住。 梁承琰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不受克制地一动。 他身后的几个人见是公主,连忙躬身行礼:“臣等参见殿下。” “免礼,”沉余吟手里捏着一块手帕,看着他,微微皱起眉,语气带着些孩子气的抱怨,“你姓甚名谁?见了本宫不行礼。” 梁承琰的手僵住,周身仿佛被冻住,看到她明亮却充满疑惑的眼睛。 这是她在他成亲那夜之前看人的眼神,没有悲伤,气愤,只有一片干净的无垠。 “殿下,这是梁大人。”身后的人见气氛尴尬,以为是沉余吟在故意装作不认识,连忙出声解释。 “梁大人?原来是你啊,亭上牌匾的字是你提的。梁——承——琰,”她伸出手指在手掌上画了画,抬眼时的笑容明若朝霞,“你的字真好看。” 题外 最近几天看你们的留言真的要笑死,谢谢大家的留言,有被鼓励(打击)到哦~ 难过 染绿眼前一黑,开始后悔今天把沉余吟带出来。 梁承琰未说话,看向她身后的染绿。染绿哪敢和他对视,僵硬又心虚地移开目光,在沉余吟身边轻轻出声:“殿下,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不是刚出来吗?这么着急做什么,”沉余吟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本宫还想问问这字是如何练的,本宫总觉得眼熟。” “觉得眼熟,不妨将人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沉余吟回头,见谢璋正转着折扇走过来,语气里有几分散漫和看笑话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 “听说赏心亭秋日菊花天下一绝,自然要过来看看,我相信梁大人也是为此过来的,”谢璋笑眯眯地看向梁承琰,语气耐人寻味,“是吧,梁大人?” 染绿身处这种莫名其妙又奇怪的气氛中,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无力地碰了碰沉余吟的袖口:“殿下,我们还是……” “谢璋的话有几分道理,本宫想学这手字,太傅不是之前总说本宫的字太秀气了些——”沉余吟思索片刻,“对,就这么办了。” 有个鬼道理!染绿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心里憋的要命,只能恨恨地用目光剜了谢璋一眼。 “梁大人意下如何?只半个时辰,不会耽误大人处理政事的——”沉余吟说的话听着像商量,实际上没几分商量的意思。 梁承琰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直到谢璋出声提醒。 “梁大人,你再看可露馅儿了。”谢璋从他身边走过,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压低了的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到,“假使她什么都忘了,梁承琰,你还有自信她会再倾心于你吗?” 沉余吟惦记那几个字,也没心思去赏什么花,让染绿带着梁承琰进了宫。她瞧着这位梁大人格外好看的样子,性子却这么冷。一路上她想找几句话和他说,每次都只能得到一两句淡淡的回答。 兴许是因为沉元临的缘故?她听染绿今早上那句话的意思,他好像和沉元临有些恩怨似的。 染绿提前进去将烛火点起来,将书案旁的屏风置好。沉余吟之前翻阅的书还留在书案上,有几本都是梁承琰做的批注。 染绿生怕露馅了,慌里慌张地将几本书收拾到书案底下:“殿下,收拾好了。” 沉余吟坐到书案前,将砚台移过来,刚提起笔又想起什么。她把纸平铺好,书镇挪开,抬眼望进书案前的人影。 他低头看着她,眸子里映着灯火的光亮,他身后的屏风映出斜逸的梅花影影绰绰,沉余吟看得一愣,毛笔的顶部戳到了下巴。 “梁大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好像认得这模模糊糊又隐约的烛光,认得一片辉煌灿烂中他长身玉立的身影,像被拉近了又扯远,始终看不清晰。 梁承琰显然地一怔,但目光淡淡,语气也一如平常平稳:“殿下与臣之前未曾谋面。” “这样吗?”沉余吟仰起头,眼睛眨了眨,好像是在对自己笑,“那你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 染绿在屏风后,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周遭好像突然静止了,承露宫内安静无比,甚至能听到水漏滴下的水声。 梁承琰微微靠近,却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他的手触及桌上另一只笔的笔尖:“殿下看错了。” “本宫都还没说是什么眼神,你怎么知道本宫看错了?” 她反问的恰到好处,梁承琰的手顿住。 沉余吟才觉得这人也太奇怪,她也说不清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却觉得温暖无比。 听染绿说起来他像是个手段狠辣的人物,看她的眼神却始终平和温柔。 看错了,看错了? 沉余吟懒得再去想,挽着袖子提起笔蘸了一点墨汁,刚要下笔写字就被人止住。 梁承琰走到她身侧,手指轻轻止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手要稳。” 看起来不怎么爱搭理人,不还是教了。沉余吟勾唇一笑,将手放稳了,笔尖的墨色在纸上扩大。 她字小娟秀,是女儿家的字体。梁承琰看着她提笔写下的叁个字,心猛的一沉。 “本宫写的自然没有你写的好看,梁——这个字笔画也太多了,”沉余吟指着她写下的他的名字,“可是你的名字很好听,本宫很喜欢。” 她低着头说话,自然看不见身侧人的眼神。还要再提笔时,他弯腰,手轻轻握在了她的手上。 沉余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压着身子,却很克制地没有碰到她,只有手与她接触。他的手指有力,几乎是带着她的手腕走,在纸上留下行云流水般的笔迹。 是一个“吟”字。 梁承琰松开她的手,只不过低头的功夫,纸上的笔迹被一滴水渍晕开,是一颗大滴的泪,落到了一片墨色中。 沉余吟怔怔地抬手,擦了一把眼睛,看着手上的泪水。 梁承琰目光一颤:“殿下?” 沉余吟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茫然无措,她像是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心里很难过,就掉下泪来了。” 她的手抓皱了铺着的纸,泪水却越来越多,心口窒息的疼痛越来越重。沉余吟捂着胸口,呼吸越来越困难,抽泣着把纸团成了一团。 梁承琰像被她的话捅了一刀,单手轻轻拍上她的后背,动作依旧隐忍克制:“殿下,我去召太医来。” 沉余吟只觉得心里疼,却说不出缘由,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受的像快死了一样。她一把拦住他将离开的动作,怀抱着他的衣袖:“你别走。” 染绿正端了茶进来,瞥见这两人的动作,差点当场晕过去。她尽力放轻脚步退出去,听到屏风里,沉余吟断断续续的哭声。 “本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像被水冲散了,“梁大人,对不住——” 她抓着他的衣袖擦了一把眼泪,闻到他袍袖上的淡香,不知为什么更难过了,捂着眼睛眼泪流个不停,直到他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顺过气来,她才止住了抽噎。 “以后还是不要你来教写字了,本宫没说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本宫就会觉得难过,”她缓了一会儿,将写着他名字的那团纸放到手心里。 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吹干了她的泪痕。 “从今天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很难过。” 题外 染绿:我太难了 亲吻 染绿端着茶杯退出去,刚走到门口,蓦然看见一个人正走近承露宫的大门。她眯了眯眼,看清是沉元临,连茶盏都来不及放回桌子上,连忙向里跑。 她隔着屏风,语气有些焦急:“殿下,叁殿下来了。” 沉余吟本还在悄悄抹眼泪,听见这话立刻站起来,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向旁边一推,抓起来梁承琰的袍袖:“可不能让哥哥看见……你随本宫来。” 书案后是两排书架,她轻轻绕到第一排书架之后,按动了一本书下的机关,从第二排书架后便闪出了一条狭窄的地道。 沉余吟拽着他的袍袖走进去,将门合上,点起了里面的烛火。 “这是本宫小时候求父皇建的,除了本宫没人知道,”她松了一口气,听着外面的动静,“委屈大人了。” 密道的空间狭窄,两侧摆着柜子,梁承琰看过去,柜子上摆着的大多是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 沉余吟靠着柜子站好,有些羞赧地挡了挡那些东西:“本宫不好收藏些金银珠宝,只喜欢这些小东西,见笑了。” 梁承琰低头看她,她勾着手指,烛火映出她脸颊微红。因为两侧的柜子占的地方比较大,中间站人的地方便少了,沉余吟向后面靠,想给他留出些空间来,却看到他低头时的神情。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梁承琰的手撑在柜子上,弯着腰慢慢低头,直到停到她耳边。 他的唇就停在她耳边,她能听到他的呼吸。 沉余吟心像快跳出来,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看见他隐忍克制的眼眸,像一片没有边际又漆黑的海。 正当她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听他叹了一口气。 “你……”沉余吟轻轻开口,他已经开始向后退。 沉余吟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般伸手拉住他欲放下的手,靠着身后的柜子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梁承琰一愣,被她温软的唇瓣堵住了嘴。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回吻,他咬着牙,闭着眼将她向后推,却被她舌尖扫过唇瓣,像羽毛一样轻软。 沉余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脖子仰的酸痛,后知后觉地要松手,紧接着就被人压在柜子上。 他一只手垫在她的腰后,另一只手捏开了她的下巴,凶狠地吻下去。 沉余吟蓦然被夺去所有的呼吸,睁大了眼睛。与她温柔的轻触不同,面前的人舌尖顶开了她的牙关,几乎是噬咬一样吮吸着她的唇。 “你……疼……唔!!”她挣扎想要呼吸,被咬住了唇瓣,血腥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从身到心像被人肆意攫取,眼前的人如同凶恶的兽,要将她吞吃殆尽。 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叫沉元临听到,口腔里的低泣含糊不清地冒出来。还没等从疼痛中缓过神,她的衣衫被掀起来。 她穿的薄,外衫扯下轻轻松松,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他的吻从脖颈蔓延至肩上,细细地噬吻。陌生的感觉涌上来,沉余吟咬着唇推他,被他大手按住腰,一只手隔着肚兜捏上了她的绵软。 他手劲大,揉的她胸口发痛。沉余吟被欺负的满眼是泪,又不能喊出来,等听到外面的人走了才哭出声,抽泣着要打人:“你……你不怕本宫治你的罪。” “殿下怕是没这个本事。”梁承琰抹去嘴角的血,抬手擦掉她眼下的泪。 “你放肆……”她声音软了,说出口的话根本没有威慑力。沉余吟不知道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抬起手捂住了脸。 梁承琰手指捏起她的下巴,她眼睛哭的红红的,像小兔子。 沉余吟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里全是不解与委屈,怕他再做别的,故而也不敢吭声。 梁承琰被她看的一阵阵心疼,侧过眼避开她的目光。之前习惯了宠着她,更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如今想狠下心来才难。 每说一句绝情的话,他都比她更疼上一分。 “想必殿下经过刚才的事也知道,臣非君子,”他直视着她的眼眸,声音沙哑,“所以殿下要想保全自己,就别再与臣单独相处,别再轻易招惹,懂了吗?” 沉余吟委屈死了,手拉着外衫盖住自己满是红痕的肩膀:“那你不能用说的……非得……非得这样……” 沉余吟的性子,不吃点苦头才不知道退缩,光说管什么用。梁承琰忍住想好好抱抱她的念头,将她的外衫系好。 沉余吟稀里糊涂被人占了便宜,缓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不许他走。 “你……平白占了本宫便宜,这样就想走吗?”她想起好像是自己先吻上去的,说话就有点底气不足。 都怪色字当头,她被他的好皮相给迷昏了头。 “殿下还想再继续?”他未回头,声音淡漠。 沉余吟吓得立时就松开了他的手,随他身后走出了密道。 染绿正在前面等着,见沉余吟衣衫凌乱,头疼地上前:“殿下,重新更衣吧。” 倒也是她料想的结果,即便忘了,对一个人的心动的感觉也不会忘。再来多少次,沉余吟还是会轻而易举地被他吸引。 沉余吟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指痕,又羞又恼,气的说不出话。早知道他这么不好招惹,她一定躲他远远的。 看着那么清冷的一个人,也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动作孟浪又填满欲色,像要把她拆吃吞了一样。 “方才叁殿下走后,谢公子也派人来了,说是明日谢氏山庄有一场赏菊会,请殿下过去看看,”染绿将她换下的衣衫收起来,“殿下意下如何?” 沉余吟想出去玩,刚要一口应下来就想到什么:“梁承琰去吗?他去本宫就不去了。” “啊……这来人倒是没说,殿下,怎么了?”染绿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混账,无耻!”沉余吟甩下梳子,摸了一把脖颈上的吻痕,“本宫再见他,一定一个字也不和他说。” 醋意 谢氏山庄依着赤云山后山而建,向上绵延开辟了一整个山头的地方,在峭壁上延伸出许多房屋。 沉余吟之前只听说这座山庄闻名,见还是第一次见,从山庄的大门要走将近叁百级的台阶,不许乘轿,说是祖上的规矩。 当初沉廷烨即便贵为天子,来了也得自己走上去。沉余吟倒不觉得有什么可累之处,佩儿和染绿在一旁陪着她,见她欢喜地到了顶上。 山上凉快,风也温柔。往上走是一方开阔的池塘,亭子紧靠一处低矮的山壁。亭中坐着的两人正喝着茶,见她欢喜地蹦上来,其中一人的眉不觉皱起。 梁承琰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意欲装傻的人:“你成心的。” 谢璋用手支着脑袋,故作茫然地看他:“啊?这不是为了锻炼梁大人您的定力吗。” 梁承琰紧抿着唇,又克制不住地去看那道纤瘦的身影。谢璋是有意为之给他找罪受,明知他见了她就容易心软——他想法子躲着她,谢璋却能又法子让她在他眼前晃。 沉余吟没往亭子里看,见下面的石阶上陆陆续续又多了许多人,有几个人她大约认得,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小姐,她曾见过面的不过就那一两个人。 刘擎在山下时就看到了沉余吟的轿辇,本还疑心是不是她,一路追上来才看清了她的身影。 “殿下,是刘公子啊。”见那人着急忙慌上来,染绿指了指。 “本宫记得,小时候一起玩过几天呢。”她笑了一声,向前看去。 刘擎几步上来,因为走的急,青色的袍子上沾了一些尘土,他拱手行了一个礼:“刘擎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了。”沉余吟低眸一笑,想着这人以前明明是个小胖子,长大了却清瘦起来。 “久不见殿下,便想着来看一看,唐突了。”他低头用手扫了扫自己的衣袍,正对上沉余吟含笑的眼眸,不禁红了红脸。 “这有什么唐突的?本宫也许久不见你了,一道走走吧。”她用目光示意染绿,染绿便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了刘擎。 梁承琰只刚低头续了一杯茶,抬头就见她和身旁的男人聊的正欢。他沉眸看了片刻,将目光冷冷地转向谢璋:“那人是谁?” 谢璋向她的方向看去,拍了拍桌子:“刘擎啊,工部员外郎刘义方的儿子。他小时候可是个小胖子,现在看样子瘦了不少。” 梁承琰看着他们顺着石阶向山庄深处走,眸子几不可察的冷下去。 谢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神情:“喝茶喝茶。” “贼眉鼠眼,心术不正。”梁承琰淡淡吐出几个字。 好大的醋味——谢璋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差点打翻了茶杯。 “梁大人,你那个位置连他的脸都看不到,怎么就能看到人家刘公子贼眉鼠眼?” 梁承琰皱着眉看他将桌子搞得一团糟,向后坐了坐:“不用看也知道。” “他与殿下同年,殿下小时候还曾和他玩过许久。”谢璋挑眉,还是忍不住笑意,“听说当时殿下还曾许诺,若长大了要嫁给他呢。” 打蛇打七寸,戳人戳痛处。谢璋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果不其然,梁承琰的脸如预料般阴沉下来。 “童言戏语怎可当真,”梁承琰看着那二人消失在视线里,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又没人说要当真,你急什么,”谢璋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过折扇来挡着脸。 “……” 梁承琰看着他笑的前仰后合,冷笑了一声,从桌前站起,向着山庄深处走去。 沉余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熟悉路,还好刘擎很熟悉,她被引着一路向里走,丝毫没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跟着。 她见身旁有侍女端着东西匆匆走过去,走至她面前便屈身行一个礼,然后又匆匆地离开,不禁有些好奇。 “这是在准备试香会的香料,每年这个时候,谢家都会办试香会,只是简单的娱乐罢了,殿下若有兴趣,不妨也试试。”刘擎见她面上有好奇之色,连忙出声解释。 沉余吟自然是有兴趣,她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声音也有些欢喜:“怎么……怎么个试法?” 刘擎微微一笑:“蒙上眼睛闻香料,回答的香料正确数最多的即为赢家。” 听起来是很简单的规则,沉余吟用的香不多,但在后宫也见了不少,此时自然有些跃跃欲试。 刘擎叫住了一名侍女,从她手中接过蒙眼的布条递给沉余吟:“试香会的入口男子与女子分了开来,殿下可随她先行进去。” 沉余吟点了点头接过布条,兴致冲冲地就蒙到眼上,染绿在前面牵着她的手走,一路穿过狭窄的小径,到了试香会前的入口。 还没等进去,沉余吟便闻到了香气,她正欲问染绿什么,忽然听得一声闷哼声,染绿原本牵着她的手软下去。 她心里一慌,刚要解下眼上的布,就被人拉着手腕拽进了入口旁的屋子。铺天盖地的黑暗压过来,她的手腕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谁?”她声音有些抖了。 “我当是殿下有多大胆,既然敢跟一个陌生男子走,怎会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 沉余吟听着这声音和语气格外熟悉,咬了咬唇,忽地想起来:“你是……梁……” 她没忘了昨天的事,连忙伸手护住身前的衣衫:“你……你叫本宫不要招惹你,怎么你自己悄悄来找本宫的麻烦?” 梁承琰原是跟在她身后忍了许久,看她和刘擎一路欢喜,心里忍得发疼。他抬手捏了捏沉余吟的脸,语气不善:“殿下跟着别的男人走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麻烦?”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她越听越觉得他语气奇怪,像是要和她算账一样,更觉得莫名其妙:“谁……本宫和刘擎早就认识,怎么算得陌生人,再说这与你何干?” 她问到了点子上,梁承琰一时语塞,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殿下就不担心他有别的企图?” 沉余吟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推着他,但其实手上根本没用力:“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放肆。” 结束 梁承琰扣着她的手指,神情不悦,目光落到她嫣红的唇上。他盯着看了片刻,低头下去,唇离她的唇只有一点距离。 沉余吟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动也不敢动,紧张的要命。 明明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却还是会像现在这样不推开他。 梁承琰指腹按上她的唇瓣,硬生生忍住吻上去的冲动,将目光从她唇上移开。她看不见,只能感觉他又靠近了一步。 梁承琰环抱着她的腰,紧压着她。沉余吟身子一僵,他下巴抵住了她的脖颈,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她身上。 拥抱——沉余吟呼吸有些不畅,他没像用昨日一样粗暴,抱着她的动作亲密又温柔。 “你……”她慢慢伸出手,犹豫着靠近他的后背。 “别动,我抱抱。”梁承琰的声音低沉又悦耳,她像被捏住一样动弹不得,耳边全是他的呼吸。 沉余吟抬起手,动作有些慌乱,不经意碰到他的脸,察觉到指尖上的湿意。好像是水渍,她碰了碰自己的手指,忽然意识到什么,语气就急了:“你……你哭了?你怎么……” 他的情绪好像一开始就不对,沉余吟可不知道怎么哄男人,本来犹豫着的手就落到了他的后背上。 “你……你别哭啊,”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语气也软了很多,“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梁承琰一怔,握住她胡乱摸索的手指。她明明都忘了,明明不记得他。他昨天那样欺负她,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反过来问他是不是难受。像一把刀插在他心里搅,梁承琰用力抱着她,忽然苦笑一声。 “殿下为什么觉得我会被欺负?” “被欺负了就哭不是很正常吗?”沉余吟有些费力地动着自己的手指,“那你干嘛这么……抱着本宫?” 她最后一句声音小小的,没什么底气。梁承琰抬起她的下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抽去她眼上蒙着的纱。 沉余吟眯着眼看,见他脸上确实有水渍,却不是眼泪。她当然觉得害羞,刚要转过脸去就被他反手按着从身后抱住。 “试香会还未开始,殿下急什么?” 这是重点吗?沉余吟咬得牙痒痒,他这样把她圈在一个不见人的地方抱着是什么意思,弄得她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撞。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蛮横又放肆的男人,偏还生得一副好皮相,叫她总是推不开他。 “你放开本宫,”她想尽力躲开他的呼吸,“外面……要开始了。” “放殿下去找刘擎?”梁承琰想起她和刘擎说话时笑语盈盈的神情,捏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分。 沉余吟终于反应过来他在气什么,向后退了一步:“你算本宫的什么人,能管了本宫的事情?” 试香会开始的锣声敲响,刘擎在庭院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沉余吟的身影,十分失落地找了个位置坐好,直到沉余吟慢腾腾地进来。 “殿下。”刘擎行了一个礼,让开主座给她。只见沉余吟面色微红,手指捂着自己的脖颈,低下头坐到位置上,久久没抬起来。 沉余吟羞得抬不起脸来,明知道她必须出来见人,梁承琰还故意在她脖颈上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她只能一路用手捂着,更没心去听刘擎的话了。 不远处的阁子里正坐着一个人,向下看着庭院内试香会里的情景。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她微微抬眼:“再误了事,便不用过来了。” 梁承琰关好门,静静走到她身边,向外望去一眼可以将庭院内的境况尽收眼底。 沁风根本没看他,像是还在生气:“又偷着见她了?城外围着沉元临的兵也撤了。怎么?背了十几年的包袱因为一个女人要放弃,这到手的皇城,你真打算舍下?” 她声音冷冷的,含着明显的愠怒,却还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 “我不想她难过。” 梁承琰向外望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只有再度碰到她的时候,才会明白没有什么东西是舍不下的。他谋局这些年,唯一没想到的变数就是那夜屏风后的惊鸿一瞥。计划里本是一报还一报,他不会留下一个沉家人活在世间。 却没想到冒出这样一个人来,伤一点都让他舍不得。 “你想为她放过沉元临,沉元临能放过你吗?”沁风回眸看他,手攥紧到手背爆出青筋,“兄长的命,嫂嫂的命,你都忘了吗?” 沉余吟不怎么肯抬头,刘擎也不好意思多问,只顾着喝茶,侧头间看见她脖颈上的玉璧,不禁怔了怔。 “殿下这块玉璧成色极好,怕是世间罕有的,不知道殿下从哪里得来的?”刘擎多看了一眼。 沉余吟这才低眼去看,手轻轻碰了碰那块玉璧,她倒是从来没有留意过……也对,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她脖子上的? 染绿已经醒了,循着路走到试香会的庭院里,见沉余吟正琢磨着那块玉璧,心一下子提起来。 “本宫不记得了,兴许是哥哥送的。”沉余吟觉得有些头疼,心里也不安稳,她指尖滑过玉璧上的纹路,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染绿向这边走过来,听到一阵急促的风声,她抬头去看,只见一支黑长的箭簇从阁楼的上方穿过来。 利箭划破空气,她看向那个方向,瞪大了眼睛。 “殿下,快让开!” 试香会因为这一声尖叫而终止,有人慌乱地解下眼上的布条,女眷的惊呼声和暗卫飞下的脚步声不断传出来,庭院内乱成了一团。 沉余吟不知什么事,站起身子向外看去。刘擎看见那支迅疾而来的箭矢,咬着牙想飞身将她扑倒,可是已经晚了一步。 沉余吟紧握着胸前的玉璧,看黑色的箭簇冲着她而来,隐约看见对面阁楼上有人飞身向她赶来。 来不及了,她呼吸轻弱。 长箭尖利的锋没入她的胸膛。 难活 “月亮弯弯像小船——” “吟儿,要听哥哥的话——” “不准摘下来。” “殿下,睡吧。” 一声声杂乱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交缠着伴随着血落下。脑中所有的记忆冲出来又归于平静,沉余吟微微睁眼,耳边有不断的嘈杂。她模糊地听见争吵声和哭泣的声音,床榻上方的纱帘映入她的眼睛。 她习惯性地动动身子,却看到自己身前的箭簇,微微一动是钻心的疼。 原来,不是梦啊。 “殿下,殿下!”染绿跪在床边,哭着握住她的手,“殿下别睡,谢公子已经在和太医商量了,殿下一定没事的。” 沉余吟喉咙干呀,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梁承琰站在门外,被一众谢府的侍卫拦在门下,地上全是方才为了拦住他打斗时留下的碎裂门框。谢璋从屋内走出来,拨开拦着他的人,按住他紧攥的手:“现在进去,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她也白遭之前那些罪。” 梁承琰的目光中是积蓄已久的怒气和忍耐,泛出无数微红的血丝。他反手握住谢璋的手腕,声音沉得可怕:“谢家的山庄里为什么会有刺客?”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看你的反应,你放心,抓到刺客,我一定留他活口。”谢璋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笑,他不敢告诉梁承琰那箭簇上有毒。 方才他在庭院里费了许多功夫才拦住梁承琰要去抱她起来的动作,他仔细看了看箭头,箭簇入身处的血是黑血。箭簇上有毒,箭矢又深入胸膛,离心脉不过半指距离,不能轻易拔剑。 她身子又虚弱,再想不出办法,怕是真保不住她的命。谢璋咬着牙,看着自己一手的血,他平日自诩医术高明,此刻却毫无办法。 “公子,胡太医,徐太医还有聂公子马上就到了。”佩儿气喘吁吁地从院外跑进来,当时她被吓傻了,第一反应就是去叫太医,没想到却帮了大忙。 “太医院也就这两个人算是中用的,”谢璋回过头,“聂迟还有多久才到?” 他话音刚落,只见无崖从房顶上飞身而下,随后是落下的是聂迟的身影。他还不等说什么,就见聂迟沉着脸进了屋子,他随后跟进去,屋内的血腥气浓重地传出来。 沉余吟面色惨白,她手指轻轻动了动身上的箭矢,被聂迟轻轻握着手移到一边。 “本以为你心结解开,再见会活蹦乱跳,没想到你还真会给我找惊喜,”聂迟挑开她的衣衫,看着箭矢与她皮肤交接处隐隐渗出的黑血,语气里全是咬牙切齿。 沉余吟看着他,轻轻张开嘴,她手指无力地抬起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缓缓开口。 “别救我了。” 谢璋本欲为她倒水的动作停住。 聂迟冷静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睛,搭在她左手脉搏上的手一颤,在短暂地沉默后冷冷道:“沉余吟,就为一个男人,你不想活了?” 谢璋意识到了什么,捏住茶杯的手缓慢收紧:“你……想起来了?” 沉余吟闭着眼睛,心像被扎了无数个会流血的孔洞,她每呼吸一次都会疼一次。说话和动作都会疼,因为那个填满了她心房的人。 不过是一场逼真的梦,她却真真切切动了情,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我还有……谁?”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带着苦涩的笑意,“可我怕即使我死了,也还不清欠抚北王府的债。” 要怎样做才能平息他心里的仇和恨,要怎样才能忘记他的好与爱。 “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有空为别人想,”聂迟的怒气写在脸上,往后一站走到谢璋身边,将一枚药丸塞到他手上,“护心丸,最多保她叁天性命,毒怎么解,箭怎么拔,你自己看着办。” 他拂袖离去,谢璋走至床前,不顾她摇头的动作,捏开她的下巴将丸药放入她的口中。沉余吟舌尖发苦,动一动身上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不是我不想活,太疼了,”沉余吟闭着眼睛,泪水却涌出来,她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语调却无法控制地变了。 身上疼从来比不上心里疼,她犹如在烈火里熬煎。 谢璋的手一顿,唇边有一丝苦笑。聂迟当然不可能真的不管她,那不过是他一时气话。可是她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这叁天该怎么想两全其美的办法救她的命。 染绿只一个劲儿掉眼泪,眼睛肿得像个核桃。她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白白看着沉余吟受罪。 “你看着她,我去同两位太医商量对策。” 染绿用手帕擦着她手上和胸前的血,眼泪不停落下来。沉余吟抬起手指,慢慢擦掉她脸颊上的泪:“别哭了。” “殿下不会有事的,殿下吉人天相,一定能长命百岁。”染绿捧着她的手,泪水顺着她的手指滑下去。 长命百岁——她身旁已空无一人,只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要长命百岁有什么用呢? 沉余吟淡淡一笑,看着床顶飘飞的纱帘:“从前……本宫记得母后说过,要寻一个一心一意的人长相厮守,原来本宫以为寻到了,却未想过是自作多情。” 染绿听她如同交代遗言一样的话,心里疼得喘不上气,她用力握住沉余吟的左手,拼命摇着头:“不是的,殿下这么好,怎么会寻不到呢。” 沉余吟轻轻摇头,没有说话。让她难过的是直到现在,她都不肯相信,梁承琰是不爱她的。 见她慢慢闭上眼睛,染绿就摇晃她的手:“殿下别睡——“ “你去倒杯茶来。”沉余吟依言睁开眼,看着窗外的云霞绮丽,轻轻咳了一声。 多好的云彩,像许多年前她看到过的那样。 染绿连忙去桌边倒茶,没有看到转身那一刻她眼底的绝望。 “我啊,真不该在年少的时候遇见他。” 茶水倒进瓷杯的瞬间,染绿听到鲜血喷涌而出的声响。她呆呆地回头,沉余吟半坐着右手拔出了箭矢,跌回了床上。 鲜血没了阻碍,从她的胸前不断蔓延涌出来,浓重的血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她眼前全都是血,染红了宽大的床榻。 “殿下!!” 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吼惊住了屋外的众人,梁承琰眸子红的骇人,他一脚踢开仍拦着他的侍卫,向屋内快步走去,谢璋紧随其后,见染绿跌跌撞撞地跑出来。 她目光空洞,脸上手上全是鲜血:“殿下……自己把箭拔了。” 聂迟本还站在外面,听见这话低骂一声冲进屋子。梁承琰已到了床边,入目的是她满身的血。她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生气,像一只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小兽。 他心内像被砸出了一个血窟窿,多日的隐忍与克制瞬间瓦解,心被翻涌的悔意和几乎要致他于死地的疼痛淹没。 来不及说什么,他伸手堵住她不断向外涌血的伤口,声音完全哑了下来,没有了平日的沉稳,他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向一旁紧跟而来的青鱼吼道:“去找沁风,快!” 生死 十一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凉,谢氏山庄依山而建,所以庭室内比山下凉了不少。谢璋瞥了一眼外面的枫叶潇潇,回头看桌前忙着配药的人。 聂迟面色不善,将谢璋铺在桌上的地图扫到一旁:“赶紧拿着你的东西走远点,没看爷忙着呢。” 谢璋心平气和地坐到他对面,将地图向他的方向推了推,轻轻点了点桌面:“明日的药我已配好了,你不如看看这地图,想想沉元临为何突然退兵,这局又是怎么破的。” “你们大梁的事,和我无关,”聂迟有点不耐烦,“聂荣感兴趣,不代表我也感兴趣。” 谢璋在心底暗骂他没文化,挑眉将地图折了一半:“从吏部到户部,该削官的削官,该流放的流放,梁承琰兵不血刃重新把控了朝堂。若不是沉元临突然退兵认输,这事儿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沉元临韬光隐晦这么多年却突然在此时认输,这么有趣的事,你都不感兴趣吗?” 聂迟面不改色,手上动作没停:“沉元临和聂荣是一种人,做什么事肯定是早有了打算。你说沉元临输了,我看未必。” 谢璋眯着眼一笑:“聂公子有何高见?” 聂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把配好的药用纸包包好:“你们家殿下现在对梁承琰不是信任全无?沉元临推翻之前与梁承琰对峙的计划选择认输,让他原本的计划扑空了。沉元临是输了朝堂,但却赢了妹妹的心,谁输谁赢,不是一目了然?” 谢璋诚恳地点头:“原本以为你没文化,没想到还有点见识,你不如在大梁考个功名,别回楚国去了。” 聂迟忙着手上的事情,根本没心思搭理他的废话,把那张地图掀起来扔到一旁:“她伤口恢复得还算不错,派人多盯着,在毒完全解掉之前省的生出些别的事端。” 谢璋听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笑容,他想起之前梁承琰是在沁风院子里跪了两天才得来解毒的法子,那法子是什么他还未曾问过。 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 聂迟见他没说话便抬起头来:“昨日她说想见梁承琰一面,你也答应了。他倒是和没事人一样来都不愿来,早知今日,何必——” 他话没说完,看到谢璋凝重的神色。 “他不是不愿来,怎会不愿来,”谢璋皱了皱眉,“是不能来。” “我瞧着她把脖子上那块东西给解下来了,想必昨天本是要亲自还给梁承琰的,如此可算她放下了?”聂迟不禁一笑,“早想开了多好,大梁的男人能有几个靠谱的。” 谢璋瞥他一眼:“你想骂梁承琰不如指名道姓直接骂,别把我也算在里头。” 他同聂迟将最后几味药包好,提着药炉进了沉余吟所在的院子。当初为她养伤不宜挪动,就没将她送回宫里。山上天气凉,他远远看见染绿在生火盆。 “公子,殿下刚睡下。”染绿接过他手中的药炉放好,左右看了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 “方才……我似乎看见梁大人……”染绿也不敢说自己看的是否准确,想要再向外看看时,外面已没有人影了。 谢璋心下了然,打发了染绿去取的杯盏来,向前走了几步,。 “人走了,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见人从房顶上落下。梁承琰一袭墨袍站在房前,落地时脚步顿了一下。谢璋也多日没见他,瞥到他的脚步时就皱起了眉。 梁承琰习武多年,从房顶上跳下也不至于脚步不稳。 他细细看了看梁承琰的脸色,刚要说什么就见他往屋里走。 屋内安静得很,只有熏香燃着。梁承琰走到榻边坐着,一眼望见她摘下的玉璧放在了床头。他先着手解了她的衣衫,见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便松了口气。 沉余吟像是吃了药后睡熟了,他目光一滞,触及她终于有血色的脸,唇边勾起淡淡的微笑。 谢璋跟着他后面进来,刚进门就见他傻笑,忍不住轻轻敲了敲门边:“昨日你不来,今天来了有什么用,恩断义绝的事情你还要挑日子吗?” 他看着沉余吟的神情由隐隐的期待变成失落,再到彻彻底底让人心凉的绝望。 梁承琰未说话,从锦被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她的脸。 谢璋忍不住吭了一声:“我说,这次她可能真的对你死心了。” 梁承琰闻言一怔,终于愿意侧过脸去看他。 “只要她平安醒来,是不是还念我并不重要,”梁承琰语气一顿,声音很淡,“我念着她就好。” 谢璋不知该说什么,想问几句沉元临的事情,斟酌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问出口。他向前走了一步,蓦然看到他袍袖上暗红的血迹。 “你干嘛了?和沉元临单挑了?”他说话间便伸手去试探梁承琰的脉搏,却被他绕着手躲开。 谢璋一看便知道他想瞒什么,伸手别住他欲抽出的手,两指探上了他的手腕。不过短暂地停留,谢璋忽地怔住,他死死捏住梁承琰的手腕,眉深深皱起来。 “你……这些日子干什么了?”谢璋语气有点急躁,“往年你体内的寒毒并不会这么早发作,现在却是来势汹汹。纵然你和沉元临博弈费心费力,也不至于……” 他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继而攥紧了拳。 “沁风让你做什么了?” 梁承琰只摇头,将沉余吟的被角掖好,目光不舍地在她脸上一遍一遍看。谢璋快气死,扯起他的袖子来,袖中的血就顺着他的动作滑到他手上。 “你还有外伤?”谢璋向里抓住他的手臂,听梁承琰几不可察地闷哼一声。 “不妨事。”梁承琰淡淡道,收回自己的手,“这些日子,她恢复的如何?” “她没事,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我不为你医治,照你目前体内寒毒的情势,”谢璋冷冷地抬眸,“梁承琰,你活不到来年开春。” 开始 谢璋把话说得是重了几分,但梁承琰仍未说什么,将目光转向床头的玉璧。 他本握着她的手,忽然察觉到她手指的微动。她迷蒙地睁开眼,谢璋见状知道她要醒,赶紧开溜。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还是别在这里听,否则会被溅一身血。 沉余吟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说话,睁开眼时却又寂静了。她动了动手指,发觉手被人握住。无比熟悉的感觉,她心里一疼,向上抬眼看到他俊朗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沉余吟好像已经很久没见他,再见面就觉得陌生。她不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出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从眉毛眼睛到鼻梁,她缓慢地起身,将手轻轻移开。 沉余吟抬起手,动作很轻地将手放到他的手臂上。真实的骨骼和血肉,真实的触感,不是像在梦里一样,每次她跑过去触碰他的手,都只会摸到一团气体。她的手指慢慢往上,最后移到他的侧脸。 她目光茫然的让人心疼,梁承琰的手覆住她的手,正欲说什么,她在床上跪着向前了一步。 沉余吟手撑着床榻爬到他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肩,将脸贴向了他的胸膛。梁承琰像是没料到,手僵直了片刻,在短暂的停顿后回揽住她的腰身,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真的是你啊,梁承琰,”沉余吟声音很淡,却还是飘到了他的耳中。梁承琰抱她的腰身就知道她瘦了多少,她原本就纤瘦,突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身子比之前还清减了许多。 “你终于来了,”沉余吟好像笑了一声,手却慢慢松下来,“可是,你已经不属于我了。” 梁承琰心里猛地一痛,气息竟也开始乱了。他仍抓紧了她的手不肯松开,被她一点点掰开手指,如他当初那样。 “我这些日子想了许多,也想开了,你不必再担心我会纠缠,”沉余吟抬起头来看他,唇边有一丝笑容,“听染绿说,哥哥退兵了。你得偿所愿,也该与我做个了断了。” 她说一个字,心里就难受一分。本以为 过了那么些日子,早已忘了这些情情爱爱,再见他时却还是忍不住。可再舍不得也是要放手的,她眼里心里都容不得一个自始至终都骗了她的人,好像从一开始,她就被蒙在了鼓里。 梁承琰像是想了很久才开口,他声音低哑缓慢,带了些请求的意味:“吟儿。” “我想着兴许你在你的事成后会来解释,我也并非不能听你的解释,”她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平静地看着他,“可是,梁承琰,我已经无法再信你了。” 她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梁承琰原本欲动的手蓦然停住,他像在忍着什么,也像有许多话要说,但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将手移到被子上,转眼看她:“若重新开始呢?” 他这话说得格外卑微,语气也缓了许多,沉余吟一时都有些意外。他做事向来果断坚定,说要什么便要什么,如他当初一般强硬将她留在身边。现在这语气,好像掺满了请求,尽管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却无端让人觉得难受。 沉余吟心冷,说的话也冷。她不哭也不闹,每一句话都是在心里想了许多遍才说出来的。她将玉璧拾起来放到他面前,缓慢却坚决地摇头:“从我拔箭那一刻,我们便再没有开始了。” 她心里疼得想死,过往那些发光的记忆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每次想到了,再看看如今的身边都觉得痛不欲生。她自知自己没多大的本事,脆弱又爱哭,只想和爱的人共度一生。她做好了与梁承琰相携一生的准备,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完完整整地让他看。 他知道她的所有,可是还是松开了她的手。 梁承琰看着眼前的玉璧,迟迟没有动作,他既没有要将玉璧收回去的打算,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低着头,沉余吟看不见他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梁承琰终于抬起头来,他为她拉好被子,如无事一般站起来。 “好好养伤,等你回宫,我会再过去。” 沉余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忍着的怒气和委屈终于突破平静的表象,她掐着被子,声音里带着恼怒:“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不想听懂?” 梁承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一眼,忽然就淡淡笑了一下。 “吟儿,从前我就说过,我只听我想听的话。” 沉余吟原本就忍着些泪,从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听见这话,她只一把掀开了被子,赤着脚站到床榻之下。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跑着拦到他面前。 她将玉璧按到他怀里,眼里闪着泪光:“你把我当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我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要被你这样糟践?” 她是在哽咽,许久没哭过了,刚落下泪就眼睛疼。梁承琰明显红了眼眶,却伸出手指擦着她掉下的泪。 “你的仇报了,哥哥也退兵了,朝堂天下皆归了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纵使是再会算计,你也该放过我们了,”沉余吟打开他的手,拼命地忍住眼眶里的泪,“要还你的命,你不准我死,还要我怎样做才好?” 她多日来都未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根本忍不住。 梁承琰将玉璧拿起来,低头细细地穿好玉璧环中的丝绳,将它重新挂到她的脖颈上。沉余吟当即就用手去拽,被他死死地捂住手。 “对不住,吟儿。如你说的一样,我诡计多端,恶贯满盈,”梁承琰苦笑一声,将丝绳牢牢打了一个死结,“所以我不讲理,坏事做尽了,还想要你。” 助力 琐事堂外的残烛灭了,青鱼站在灯下估摸了一下现在的时辰,担忧地看向窗里。 梁承琰在依窗的桌前看折子,吏部和工部的人经此变乱去了一半的人。有罪的流放,无罪却参与党争的一律削职,留下的除了一些兢兢业业的老臣就是近几年科举后就职的新官。新人难免经验不足,梁承琰是费了些功夫看他们的折子。 说到底走的大多数是些不中用的酒囊饭袋,青鱼记得那份清点仍在朝官员的名册上有好几个曾是沉元临的人。梁承琰仍留着他们的官职,无非是知道他们在那层关系外,还是尽忠职守的好官。 青鱼这才觉出梁承琰的良苦用心和宽宏大度,毕竟沉元临曾明里暗里给他使过不少绊子,他却没有在意,到最后还是留了退路给沉元临。 只是幽禁,没有伤他性命。 个中缘由自不必多说,她走至屋内,看到地上几张写后又揉皱了的信纸。她在心内叹了口气,那是梁承琰写给宫里那位殿下的,明知写了送去她也不会看,还是每日写一封交由她送过去。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谢璋出的馊主意,梁承琰不善直接言爱,之前数年一直都是默默注视着那个人。写信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除了谢璋能想出来可没别人了。 “大人,看了一夜了,还是休息一下吧。”青鱼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放到废纸盒里,抬眼看见他略带疲惫的眼眸。 “她回宫了吗?” 青鱼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点了点头:“是,昨夜就回了,殿下恢复的不错,现在走动自如了。” 梁承琰合上折子,将折子下铺着的信纸迭好,想装起却又停住动作。 “也罢,你随我一同过去看看。” 青鱼知道他这点心思,自从那日从谢氏山庄出来后,她时常见梁承琰向着赤云山的方向望。明明心里是思念,他却没再提过要过去看看的事情。 承露宫的宫门紧闭着,里面能听见侍女小声的说话声。青鱼想上去叩门,被梁承琰止住。他只站在宫门外,向上望着那枝旁逸斜出的梅枝。只一条梅枝,他却看了许久,目光里尽是柔意。 完了。青鱼看了看他的神情,忧心的不得了,照这种情形下去,他们家大人恐怕会化成望妻石。 正当她犹豫着想翻墙进去看看时,承露宫的宫门被打开。 谢璋提着药箱走出来,见到青鱼在门前探头探脑,他往后一看,果然看到了梁承琰。青鱼用请求的目光看着谢璋。谢璋心神一凛:“……梁承琰傻了?” 青鱼不敢说话,带着沉痛的目光点了点头。 谢璋啧了一声,走至梁承琰身前。 “她恢复的如何?”梁承琰见他手里提着药箱,知道他是来把脉的。 “一切都好,你大可以放心。倒是你,看起来不大精神。”谢璋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没事。”梁承琰别开目光,透过开着的门去看门里。 谢璋笑眯眯地挡在他身前,在梁承琰不悦的目光中敲了敲手中的药箱:“想进去吗?” 梁承琰面色不善,但心思被说中确实如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她不想看见我。” 怕进去看她又惹她伤心,不利于她伤口的恢复。 谢璋从这短短的一句话竟听出些含酸和一丝委屈,梁承琰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在他面前也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竟因他能出入承露宫而含酸。 谢璋忍不住唇角的笑,从小处处不如他,如今总算在这事儿上压了梁承琰一头。 “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谢璋放下药箱,“你伤在哪了?” 梁承琰被他一直追问的有些烦了,皱着眉伸手指了指胸膛:“小伤。” 谢璋了然地点头,上前一步,猛地抬起手打向他的心口。梁承琰没防备他,结结实实接了这一掌,心下剧痛,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谢璋扶住他微弯的身子,向门里喊了一声:“来人啊,要死人了,赶紧来人把大人扶进去!” 青鱼当场呆住,见梁承琰扶着他的手臂直起身子,语气里尽是咬牙切齿:“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有用就行了,反正你又不怕疼,”谢璋挑眉,“瞧,这不来人了。” 佩儿和染绿听到喊声从院内跑出来,只见谢璋扶着他,地上有明显的血迹。谢璋一面扶他,一面低着声音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你得装的疼点,不然人家哪能让你进去。” 梁承琰此时没了力气去收拾他,强撑着直起身来,将佩儿和染绿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染绿语气有些急了,“小夏子,快和公子一起把大人扶进去。” 谢璋笑得像只狐狸,扶着梁承琰进门。 她的寝殿近在咫尺,梁承琰踏进院里,深深望了一眼殿内,停住了脚步:“不必进去了,就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璋一怔,见他已坐到了院内的石桌旁,单手撑着了桌面。 “怂了?”谢璋故意拿话激他,坐到了他旁边的石凳上。 梁承琰没搭理他,面色已经很苍白。他抬眼看了一眼屋内,转过眼的目光更沉了一分。谢璋打开药箱,伸手去解他的外袍:“得,本公子就是个劳碌命,操心完那位还得操心这位。” 梁承琰别开他的手指:“不用。” “你害羞什么,小时候还一块洗过澡呢,”谢璋哼了一声,看向染绿,“姑娘家家的就回避吧。”染绿的脸一红,拉着佩儿向屋里走。谢璋仗着梁承琰现在没力气,从容地拨开他的手指,将他的外袍一把扯开。 梁承琰:“……” 青鱼好几次想出声阻拦,都不得不中途止住,开始后悔向谢璋求助。这么不靠谱的人,她担心梁承琰被折腾的更惨。 不出谢璋所料,他的里衣被血染红,一大片血迹晕开。谢璋的手指探上去,在他心口处重重一摁。梁承琰闷哼一声,撑着桌子低头,唇色惨白。 青鱼深吸一口气:“公子……” “你们大人不肯说实话,我只能这样了,”谢璋淡淡道,随后看向低着头的梁承琰,“你疼成这样,还不寻医问药,只怕我明天再去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说着他抬手扒开梁承琰满是血的里衣,只见一道狰狞的刀伤竖在心口上。伤口不浅,血肉模糊,他居然没做任何包扎。 “这么狠,沉元临干的?”谢璋轻轻嘶了一口气。 见梁承琰不说话,也没表示,他不由得想到什么,手上动作停了停。 “不会吧?梁承琰,你该不会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捅的吧?” 此心常上九霄逢 梁承琰将里衣拉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谢璋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行啊,你不给我看,那我喊人了,我让殿下来看。” 他作势就要抬头向屋里喊,梁承琰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像要把他给宰了。谢璋站起来,冲着屋里走过去,高声喊了一句:“殿下,殿下,这儿有人快不行了。” 沉余吟听见外面有人声,以为谢璋是在和小夏子说话,听见他喊便披衣走出来:“你在本宫这里喊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抬头,就只见谢璋手里那件沾了血的外袍,不禁一愣:“怎么了?” 谢璋闪开,露出挡着的人。沉余吟怎么会认不出梁承琰的背影,她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心里紧了紧,声音便沉下来。 “干嘛带他来?” “瞧这话说的无情,这不是梁大人受了伤,就近便让他进来了,殿下若不愿意,也尽可以让我们走,”谢璋的语气一如既往不靠谱,“只不过人在路上出什么事儿,我可就管不住了。” 沉余吟被他的话拿捏的没了脾气,冷冷地向那边看了一眼:“你们随意,尽量快些。” 她说着便要转身,谢璋走回梁承琰身边,又啊了一声:“不行不行,止不住血啊。” 梁承琰无奈地抬头瞥了一眼谢璋,被他用手按着伤口下去,疼得瞬间弯了腰。谢璋还一边低声安慰着他:“你这样不行啊,你得用苦肉计,殿下最吃这一套了。” 梁承琰额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疼得手指都发颤,他极力忍住喉头的血腥气:“你说写信有用,现在呢?” “那是你不会写,你得写甜言蜜语,别整些咬文嚼字的,情诗,情诗怎么写懂吗?要直白,你写些隐晦的谁有功夫看,”谢璋的语气有点恨铁不成钢,将手抬起来。 “殿下,你看看啊。“ 沉余吟才不想回头看,反正这俩人是一伙的。她向殿内走,谢璋就在后面大呼小叫。她不耐烦地回头瞥,见谢璋手上全是血。 她心里像蓦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半晌没说出话来。她狠心转过头去,依旧向里走。 梁承琰像是早知道会这样,淡淡垂下眼,将带血的里衣系好。谢璋嫌他不争气,自己走进去,见她坐到书案旁。 她显然是在生气,一句话也不说,只瞥了他一眼。 “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以后别进来扰了本宫清静。”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去想他手上的血,结果就是越想越气。 凭什么当初坏话说尽了,还来招惹她,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又没说让殿下去给他治伤,殿下急什么,”谢璋笑眯眯地站到书案前,低眼看到案上几封未开的书信。信封当中只一个遒劲的“吟”字,一看就知道是梁承琰写的。 怪不得没用,她连看都不曾看。 “殿下看来是不准备要这些东西了,不如送给我,”谢璋伸手将那几封书信拿起来。 沉余吟本想拦,但还是忍住了,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本宫才不要这些东西,你随意。” “那我可拆开看了。”谢璋可吃准了她口是心非的心思,当下就拆了一封。沉余吟余光随着他的动作走,心里五味杂陈。 他拆开的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他展开一看,是一首小诗。 “枝横草浅度微声,香殿紫阁冷生风。抟取碧天一段锦,此心常上九霄逢。”谢璋慢慢读出来,声音极大,引得染绿都走了过来。 沉余吟听的脸红,伸手去抢那信纸:“别念了。” 谢璋一面躲开她,一面抖着信纸:“我说,一段锦那个传说亏他还能想着。殿下觉得这诗如何?” 染绿识字,却不晓得诗的意思,便问了出声:“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夸你们家殿下是九天仙女,”谢璋看向沉余吟,笑眯眯地把信纸装起来,“怪不得殿下不愿见他,这么老套的诗也能写出来。” “老套,你作一首看看。”沉余吟气得上前抢过来,脸颊还是红的,她转过身去用手帕擦着脸,心砰砰直跳。 那样严肃一个人,写情诗……她想都想不出那个场景。 “我没说什么呢,殿下就急着护短了,”谢璋一笑,探头到她身边,“我写的更好,殿下想不想看?” “谁要看你的。”沉余吟将信封压到几本书的底下,“既然有伤,便让他进来吧。” 行啊梁承琰,谢璋在心里笑了一声。一首诗就让沉余吟松了口,可真有他的。染绿出去将梁承琰请进来,谢璋在桌前观察他的步伐。 如之前所见一样,脚步虚浮,是大伤之兆。能在自己胸膛上下这么重的手,一定有目的。而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的,他也想不出第二个人。 谢璋耐人寻味的目光在沉余吟身上过了一遍,笑嘻嘻地冲着梁承琰招手。 梁承琰已懒得理他,径直走到殿内,进来的时候盯着谢璋的目光还是凶神恶煞的,转向沉余吟时,目光却立刻柔和下来。 梁承琰是想了片刻才走过去,一句一字都带些小心翼翼,他低头同她说话,语气分外柔和。 “伤势如何了?” 沉余吟多日没见他,也自然多日未同他说过话,她仍侧着脸,语气有刻意的冷淡:“还好,多谢大人惦记。” 梁承琰点头,想要说什么又停住,待她终于忍不住抬头时才再度开口:“膳食可还合胃口?” …… 沉余吟之前就想着回宫以后若遇上他该怎么面对,怕什么来什么,她怕自己心动,怕自己重蹈覆辙,冷着心冷着脸对他,是不想自己再沉溺于这种温柔。结果他虽人没到,东西和信倒是日日来,一点一点溶蚀着她本冰封的心。 想想就烦,沉余吟抬头看他,语气又冷了几分:“一切都好。只是往后的事情,大人不必再操心了,也只这样,本宫才过得自在。” 她说完便向里屋走去,梁承琰并未拦着她,也未追上去,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心被渐渐攥紧。 谢璋瞧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儿,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不是我说,你以前那些强横的手段呢?现在都不会用了?拦人都不拦了,你得何年何月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梁承琰摇了摇头,坐到桌前,片刻才慢慢开口:“若再惹她伤心生气,只怕会让她伤身。” 何况,他也冒不起被沉余吟更厌恶的风险。 仅仅是现在这样,他都日日夜夜难受,倘若再被她更厌恶,不知还要心疼到什么时候。 计划 重华宫内烛光幽暗,小太监在夜色中轻轻推开宫门。大殿的门向外开着,泄出一股淡淡的幽香。他躬着身子向前跑了几步,将剩下的药包藏到了袖中。 殿中人斜倚在榻上,榻边的白玉酒杯滚到榻前。他微微抬眼看着跑进来的人,笑容慢慢浮现在唇角:“妥了?” “已办妥了,奴才是看着小陛下喝下药去的。” 沉元临点了点头,从枕下拿出那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便放到口中,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殿下!”小太监讶异地看着他的动作,连阻拦都来不及,“眼下这毒还没有解药,您怎么吃下……” “既然做了,那便要做得绝一些,否则怎么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呢,”沉元临一边笑着,一边看向窗外,目光远远地落到院中的海棠上,“琦礼,快下雪了吧。” 外头是一片浓重的黑,只有几点烛火闪烁。琦礼想答话,却发现沉元临已闭上了眼睛。他本跪着,见状站起来轻手轻脚地上前,将被子盖到沉元临身上。他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琦礼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露在外面的药瓶重新塞回了他的枕下。 沉余吟回宫以后,伤口好得更快了一些。染绿总担心她身上留疤,四处找了好多舒痕的药来。沉余吟倒无所谓,留这个这个疤,反而叫她长记性。 以后别轻易地对人动心。 染绿收拾着院中的花木,原先梁承琰将梁府的几株海棠和梨树移到了承露宫。沉余吟如今看着烦,便打发了她叫人将那几株树移出去。 染绿心疼花木,担心那些人做事伤了这几棵树,一早便和小夏子一起往外移。两棵梨树长势很好,她挖着就觉得可惜。且冬天移栽对树木伤害也不小,她想这两棵树明年怕是开不了花了。 小夏子和几个人一起将歪倒的梨树抬了出去,正碰见门外的梁承琰。也不知他站在那里多久了,目光只深深地看着地上歪倒的树。叶子早落尽了,只有光秃秃的枝干。 小夏子跪下行了一个礼,有些忐忑退到一边。 “移到琐事堂前吧,”梁承琰低头看了一会儿,语气里有淡淡的叹息,“派人好生照看着。” 染绿虽然在门里听到了,还是没有出去看,沉余吟交代过以后要少和他打交道。她望着梁承琰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好像回宫以后,她每次在承露宫外都能看到这样的背影,萧索而孤寂。 “就照大人的话抬过去吧,叮嘱他们做事仔细点。”染绿叹了一口气,抹去手上的泥土。 小夏子依言将移出去的梨树向外抬,染绿也正准备向回走,就听到外面有人着急忙慌叫她的名字。 “琦礼,你怎么跑来了?”染绿认得他是沉元临跟前的人,只是沉元临正被幽禁着,琦礼自然也不能随意出入重华宫,让她好生吃了一惊。 “我偷偷跑出来的,烦姑娘告诉殿下一声,叁殿下怕是不行了!”琦礼语气慌乱,染绿听得一愣,心随之狂跳起来,她也来不及多问,转身就往院内跑。 琦礼见她跑进了殿内才转过身去,慌乱的表情也瞬间消失了,他目光深深地落到地上的海棠,踩过花枝走了出去。 沉余吟和染绿到重华宫时,只见宫门大开着,宫前的侍卫围堵在大殿之前。染绿先一步进去看,只刚走两步就被侍卫堵住了去路。 沉余吟按捺着焦躁与心急走上前,止住染绿想要推那侍卫的手。 “本宫说进去就一定要进去,你们尽可以去告诉那位梁大人,“她冷冷笑了一声,拂袖走过他的身边,心里却慌张的不成样子。 琦礼正扶着沉元临在榻上,沉余吟小跑着进去,见榻上的白帕子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琦礼跪到榻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殿下,请您想想办法吧。” 沉元临面色苍白,衣袍开着,嘴角的血顺着下巴向下流。沉余吟手都在颤,强作镇定坐到榻上:“怎么……了?” “不只是叁殿下,还有陛下。陛下午间也吐了血,已请太医看过了,陛下和殿下中的乃是一种毒,”琦礼的声音带了哭腔,“太医说此毒凶猛且暂无解药可寻,殿下他……” 沉余吟像是被一道雷给劈中,她的手覆在沉元临的手背上,看他慢慢抬头,一双墨色的哞里填满疲倦。 “吟儿,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沉余吟用手帕擦着他嘴角的血,本是忍着,开口的话却哽咽了,“我的手足,只有你和乾儿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脑中一片混沌,接近六神无主。染绿急得抓住琦礼的手:“那毒时怎么来的,是在膳食里?何人下的毒,你竟没有察觉吗?” 琦礼摸了一把眼泪:“膳食……膳食都是外面那些侍卫定时送过来的……除了他们送来的膳食,叁殿下也没有机会吃别的东西啊。” 沉余吟蓦然一怔,她像想起什么,眼睛一动不动看着沉元临:“你知道对不对?是他吗?” 沉元临不说话,目光却低下去,他淡淡一笑,握住沉余吟的手:“自古成王败寇,我本是应该死的。” 沉余吟目光模糊,泪顺着脸颊向下滑,她想为梁承琰找一万个不是他做的理由,可是除了他,已没人再有动机杀沉元临。 “我去找他,你等着。”沉余吟咬牙拭去脸上的泪,红着眼睛起身。 沉元临想拉住她的手腕,却因体力不济而摔在榻上:“吟儿,别去。” “你们好生看着哥哥,我去去就回。” 她知道梁承琰是在宫中,所以直奔琐事堂而去。青鱼在琐事堂外守着,远远见了沉余吟跑过来,还未上前询问她是出了什么事,她便从身边掠过去。 梁承琰已看完了近两日堆积的折子,他揉了揉额角,端起茶杯才发觉茶水早已凉透了。 “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青鱼跟着追进来问,再要拦住她时已经晚了。 梁承琰闻声抬头,见是沉余吟,眸中有瞬间的惊讶。 自从那日以后,她再没主动找过他。 “怎么了?”他从书案前站起来,见她眼红着,心里微微一沉。 沉余吟神情冰冷,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她走近一步,直盯着他的眼睛:“哥哥的毒和乾儿的毒,是你下的吗?” 去看看 梁承琰呼吸一顿,他没有立即作答,目光看向她身后的青鱼。青鱼眼中全是惊讶,她摇了摇头,立刻镇定地走了出去。 “为什么不说话?” 梁承琰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心里一疼。他想抬手擦去她眼下的泪,却被她一掌打开。他的手慢慢下,声音里带着几分克制:“吟儿,先冷静,别动气。” “冷静?”她笑了一声,眼泪却滚出来,“梁承琰,哥哥和乾儿是我最后亲人。你非要我身边的人全都死了才如意吗?” 梁承琰手向后撑到书案上,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他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因为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乾儿才那么小,你怎么狠心,”沉余吟哽咽着吼出声,“你要我们沉家人血债血偿,怎么不一开始就先将我杀了,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午夜梦回,心里就没有一点不安吗?” 梁承琰闻言,手指渐渐收紧,熟悉的疼痛开始在胸膛扩大。他低眼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慢慢坐到椅子上。 “坏事做多了,这些年午夜梦回,的确心有不安,所以我自知配不上你。”梁承琰抬眸笑,眼中却没有半点欣喜,只有无奈与悲伤,“可是吟儿,我从未想过要伤你。” 她说的是对的。 这么多年他时常因为很多事情而半夜惊醒,他也始终知道自己是蝇营狗苟的凡夫俗子。他满腹算计,满眼利益。她清澈明净,不染尘埃,他怎么配得上她。 从第一眼见她时便知道,他可能要为这个自己配不上的小姑娘受些苦,忍些疼,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疼。 能把人的心生生捏碎了。 沉余吟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可笑。事已至此,质问早就没了意义。 “哥哥不会再挡你的路,你若还念一二分旧情,就将解药交给琦礼。”沉余吟转过身去,声音带了几分自嘲,“梁承琰,初遇你的时候我也不曾想过,认识你会成为一生的错。” 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了,梁承琰扶着书案的手一颤,眸中涌上起伏的浪。他看着沉余吟的背影,心里疼的说不出一个字去挽留她。像被刀狠狠捅中了伤处又不能言语,她最会杀人无形,把他的心割的血肉模糊。 谢璋听闻消息赶过来的时候,琐事堂内的门已经落了锁。青鱼站在门口,佩剑落在一边的地上。 他刚想问问现在是何情况,绕过去发现青鱼竟在掉眼泪。青鱼跟在梁承琰身边有些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怎么了?梁承琰呢?”谢璋柔声闻到。 青鱼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她也顾不上丢人,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大人自上午起就在发热了,伤口也发的厉害,殿下走后,他就把自己锁在了屋里,不准我们进去看。” 谢璋有些头疼,他几步飞跃上房顶,稳稳落在院中。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屋子,看了议事堂内满桌的奏折。没日没夜地看这些东西,身子不垮了才怪。谢璋叹了一口气,掀起了帘子走到里屋内。 梁承琰果然在床上。 谢璋沉着气走近了,只见点点滴滴的血从床头落到地上。梁承琰像是已睡过去,手指搭在了流血的床沿边。 谢璋坐到床边,手指碰到他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他一时愣住。梁承琰习武多年,除了有后天造成的寒症外身子是极好的,不会这么轻易生病。 他顺着血迹看过去,星星点点的血一直绵延到了他的胸口。 谢璋将他的衣衫扯开,顿时愣住。他胸前的伤口比之前更加狰狞了,创口撕裂十分严重,是在快愈合的伤口上重新剖开的。 “真是个疯子!”谢璋给气急了,伸手在他穴位上重重按一下。 梁承琰苍白的唇微动,微微睁开眼,见谢璋似乎要给他包扎伤口,他顾不上还晕沉着,用手止住他的动作。 “你干嘛?躺下。”谢璋揉了揉额角,“你多大的人了,有病不治还躲起来。你自己把这伤口又划开,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 梁承琰脉象已经虚弱到极致,多半是他自己糟蹋出来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低头,扯过药箱里准备好的白布,刚要动手,他瞥见那伤口的血肉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谢璋低眸仔细看,看那白色的一小团,心头一震。他想起在古籍上看到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动作停了好久才转眼看向梁承琰。 “你不包扎伤口,又把愈合的伤口撕开,就是为了养这玩意儿?”谢璋语气有点急躁,“沁风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万一那书上记得是假的,你把命搭上了也没用!梁承琰,你——” 谢璋鲜少有这么急躁的时候,梁承琰微微摇头,眸光因为发热而像蒙上了一层水光。 “别动它。” “我说过殿下的毒我会想办法,你之前说有了法子,就是这个法子吗?”谢璋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受这些罪,她一点都不知道。她不信你了,梁承琰,你还图个什么?” 梁承琰半倚在床榻上,唇边有淡淡的笑:“你当初不惜违背家规动用可令人失忆的药让她吃下,你又图什么?” 谢璋闻言一怔:“你知道了?” “我只图她一切都好。”梁承琰抬眼,微红的眼睛里没有责怪,只有温柔和不舍,“从一开始我就知我配不上她,也知同她长相厮守是妄想。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我要一直爱护的人。” 青鱼不知道谢璋在里面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出来时面色十分不好,他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往了承露宫去。 染绿站在窗前看沉余吟坐在榻上发呆。从琐事堂出来以后,她便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谢璋并未与染绿通传,直接进了寝殿。他对上沉余吟茫然的目光。 “有句话先说在前头,我不是来替梁承琰说好话的。只是你真的觉得,梁承琰是那种会用卑劣手段置人于死地的人?你当真一点都不信他了?” 他开门见山,沉余吟看向他。 出乎谢璋的意料,她摇了摇头,继而他听到她小小的声音。 “不是不信,”她慢慢站起来,“是不敢信。” 谢璋看着她清瘦的身子,心里忽的@qq.涌上一阵疼意。 还有烦躁。 梁承琰和沉余吟,这两个人真的很有本事知道怎么让他这么一个脾气好的人生气。 “这件事先撇开不说,就只限今天,你当从前的事没发生过,去琐事堂看看梁承琰,”谢璋沉了沉声,伸手捂住脸,“你去看看他,这么精明会算计的一个人,在你的事上傻到了什么地步。” 大喜 谢璋说完便转身欲走,想着能听到她的回答,却没听见一点声音。 他回头去看,只见原本站着的人竟无声息地倒在了床榻上。染绿在窗外看见了,从殿外跑进来。 “公子,殿下这是昏过去了,你还愣着做什么!” 谢璋急忙上前,语气恨恨的:“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染绿将锦被盖到沉余吟身上,小心地拉出她的手腕:“殿下近日胃口还不错,伤口也愈合了许多,我本以为没事了——” 谢璋看着她的脸,将手搭到她的脉搏上。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的手指一僵,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凝固。 染绿看他这表情,吓得不轻:“殿下怎么了?” 谢璋没说话,沉默着收回手,眸子深深低下去。 沉余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殿中昏暗无比。烛火摇晃,外头像是下了雪,她侧着头去看窗子,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枝头上。 她喉咙干渴,撑着身子坐起来,见谢璋坐在桌边,像是在写药方。 “殿下可醒了,睡了将近一天一夜呢,”染绿欣喜地坐到床边,“殿下可饿了吗?奴婢吩咐小厨房做些可口的菜来。” 沉余吟摇摇头,没想到一倒就是一天一夜。她动了动唇,下意识地想问梁承琰的伤势,但还是忍住了。 她抬头,见谢璋走近来坐到了她床边的凳子上。 “知道你不想吃东西,但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少还得吃点。”谢璋抬头,淡淡道。 沉余吟本欲接过染绿手中的外衫,听见这话蓦然怔住,眼睛里有瞬间涌上的茫然无措。 染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什么?”沉余吟看向他,手慢慢放下来。 “虽说你这当娘的真的折腾,但胎象还算平稳,近叁个月了,你自己毫无察觉吗?”谢璋语气低了一些。 “你是说,我有孕了?”沉余吟呼吸一滞,手移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谢璋淡淡点头。 沉余吟脑中混乱无比,她不敢相信——孩子,在她的肚子里长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她毫无知觉。 她是发觉自己胖了一点,可她近来胃口一直不错,她以为是吃的好才长胖了。 原先太医说她身子虚弱,恐怕日后难以有孕,她还以为—— 算算日子,月事是有近叁个月未来了,她月事一向不准,便没有留意。叁个月……那是在沧州的时候。 “不会错吗……许是我一直吃药,脉象奇怪,怎么……”她语气有点慌乱,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子。 “叁次都是喜脉,不会有错,”谢璋语气平稳,却始终没抬头看她,“顺便告诉你,某些人知道了,已经在殿外站在了半个时辰了,让不让他进来,你自己看着半。” 殿外的雪越来越大。 “这个孩子要不要,自然是你说了算,但他好歹是孩子的爹,你有什么打算,最好和他提前说清楚,”谢璋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她,“大人悲欢离合是寻常事,但是孩子是没错的。” 沉余吟目光望向外面的雪,轻轻转过头:“让他进来。” 染绿连忙跑去传话,沉余吟躺回去,手紧紧攥住了被子。 谢璋站起来,走到了屏风后的书案边。也是,在这件事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任何人都做不了决定。 梁承琰走到床边时,沉余吟已闭上了眼。她隐约感觉到他的手隔着锦被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睁开眼正好瞥见他发紫的指尖,像是怕手上冰凉的温度会冰到她,他迅速收回了手,扶在了床边。 “吟儿,喝水吗?”梁承琰声音低缓。 沉余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太久没和他好好说过话,竟有点不适应了。她只得顺势点了点头,坐起来倚到床边,在腰后塞了一个软枕。 梁承琰端茶过来,沉余吟刚要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杯子,手上的动作停住。 “……”沉余吟抬头,静静看着他,“可是,你拿的是酒杯。” 梁承琰蓦然一愣,只见自己确实拿了个酒杯过来,有些歉疚地换了茶杯来。 ……倒也不用高兴成这样,酒杯和茶杯都分不清了。 他眼中的欢喜快漫出来,沉余吟不是看不见。他一向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流露的太过明显,但这次沉余吟却真真切切能看见他的高兴。 “……你想……”沉余吟揉了揉眉,喝了一口茶水,“我便直说了,你怎么打算?” 梁承琰坐在床边,并不离她很近,他似乎已料到了她会这样问,眼眸慢慢低下去,声音有些哑了:“你怀着孩子,自然是你说了算,若是你不想——” 梁承琰居然会在这件事情上让步,倒让她吃了一惊。毕竟他那么盼这个孩子,也这么高兴—— “我以前是期盼着的,只是到现在了,留下他,你觉得还有什么意义?”沉余吟说的自己心疼。她肚子里有一个小小的柔软的生命,那本是她想要的。 梁承琰没说话,手渐渐收紧,他像是苦笑了一声,一度张了嘴,却说不出任何话。 他这幅模样,沉余吟不忍看,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我的意思,也不是不能生,只是孩子是孩子,你与我之间该如何依旧如何。”她这么说着才回了头,见他抬眼时眼中满是惊喜。 梁承琰眸子盯着她,眼睛慢慢红了。他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她的手。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没有握上去。怕招她烦,不敢得寸进尺。 “话说完了,我要歇下了。”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言的悲伤,拉过锦被蒙住自己的头,转身朝向床里。 梁承琰又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发尾,直待染绿过来提醒,才出了寝殿。 谢璋从屏风后走出来,在床前咳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开口:“吃了东西再睡。” 沉余吟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放空。 “有些话我本不想说,说了怕你觉得我袒护他。只是事实确实如此,我不想瞒你。”谢璋道。 “梁承琰吃了小半辈子苦,没享过几天福。王府倾颓以后的十几年,他一直是孤身一人,没人说话,也没人亲近。告诉他你有孕时,他傻乐了一天。十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高兴。”谢璋喝了口水润嗓子,接着说了下去,“今夜外头下了大雪,他在殿外等了半个多时辰。怕你醒来见到他会动气,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那么大的雪,该是彻骨的冷。 谢璋语气淡淡:“也不是要你即刻就释然,只是你多少也……心疼心疼他。” 沉余吟用手盖住眼,想要说什么,却哽在喉头。 “今日,十二月二十七,”谢璋语气一顿,“是他的生辰。” 京郊的树林里林木茂密,大雪像鹅毛落下,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洁净。风吹林动,雪漫天际。 林中除了雪落的声音便是一片寂静。 梁承琰站在一座坟茔前,衣袍落满了雪。他未撑伞,也没有在意。他注视着眼前的墓碑,用手轻轻抚去碑上的雪花,温柔的笑容从唇角绽开。 “吟儿答应留下孩子了,我和吟儿要有孩子了,”他慢慢跪下去,手指滑向墓碑上的字,“娘,我也要做父亲了,从今往后,不再是一个人了。” 解释 一夜的雪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偌大的林间只跪着那么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他将带来的酒轻轻洒到碑前,手背上的雪花慢慢消融。好像有什么隔绝了纷扬的雪花,他抬头望,望见头顶一柄青色的竹骨伞。 她踏雪而来,踩过寂寂松枝,如同黑夜中的光,顷刻就照亮了他孤暗的世界。 如初见时惊鸿一瞥,他自此沉迷不可自拔。 沉余吟擎着伞,脸冷的有些发红,披着的斗篷上落满了雪。她低眼看他,又别扭地转过头去。 “我十六岁生辰时,你陪我过了一夜,虽说我当时并不知道,可到底是欠了你的人情,”她声音因为冷而有些发抖,却格外清晰,“我……是来还你人情的,你别误……会。” 她的话没完全说完,梁承琰已站了起来,他握住她擎伞的手,揽着她的肩,紧紧地抱住了她。 沉余吟本想推开,但手扶到他的手臂上时还是停住了。梁承琰的下巴抵于她的脖颈,双手环住她的腰,手指在颤抖。 沉余吟身子一僵,一只手轻轻拍上他的后背:“只今晚……给你抱一抱。” 梁承琰似乎是在笑,手向下扣住她的手指,声音低哑:“这么大的雪,怎么来了?” “谢璋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又恰好想起来承你的情还没还,”她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他身上出奇的冷,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目光看向身前的墓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方才的样子,对着这座碑说话,让她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这十几年来的生辰,他都是这样过的吗?她不想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又一时心软了。 沉余吟忽的想起什么,看向他紧握住她的手。她慢慢抬起来,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移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身子清瘦,肚子便比平常明显,已能感受到起伏的弧线。梁承琰在瞬间愣住,手指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指尖触及她隆起的小腹。 “吟儿,”梁承琰一笑,眼睛有些微红,像是要落下泪来似的,“多谢你。” 沉余吟不知为何就想哭,她忍住眼眶里的酸疼,想起他今晚那幅模样。他想要碰她的肚子却又收回去的手,他小心翼翼的目光。 每一样都足够她难过。 “回去吧。”她不知该说什么,“雪太大了。” 其实是不想再看他那样孤寂的神情。 梁承琰也担心这么冷的天会冻坏了她,将她的斗篷拉紧了一些。林中地面不平,他握着她的手小心地走,步子更不敢快了。 沉余吟没有挣开,梁承琰一手擎着伞,大半边伞倾向了她。她看向他肩头落着的雪,轻轻咬唇。 “我……还有话要说,”她思忖着怎么开口,沉了沉气,“你已成婚了不是吗?我不想我的孩子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叫私生子。” 她一直不想提起这件事,因为提起来就心疼。眼下大雪茫茫,似乎也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但她却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机会说了。 梁承琰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你们的婚宴我都见了——”她的声音低下去,怕叫他听出来异样。 ”假的。“梁承琰一笑,将她拉的近了一些。 沉余吟心怦怦地跳,她轻吭一声:“是没有婚书吗?” 无论民间还是宫廷的新人成婚,都须双方出示婚契到府衙领取婚书,用来编户。这才算记录在册,才算是被承认的夫妻。 梁承琰应了一声:“吟儿,你若不信,可到户部查。” “……” 话都让他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沉余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那你和于袂——” “她已虽她父亲去了南方,这也是当初我同她交易的内容,”梁承琰怕她走急了摔着,手上多用了几分力,让她不得不慢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瞒着我许多事,”她原本是沉默着听,忽然又开口,“梁承琰,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要如何明白你,如何信你。” 她不是在质问,语气却让人难过。梁承琰眸子一紧,刚要说什么,见不远处的青鱼指挥着车夫赶了马车过来。 已到树林的边缘,再往前走就是平坦的路,青鱼打算的不错。沉余吟身上冷,确实没多少力气再走回去。 梁承琰扶她上了马车,马车下的隔板前生着一个火势正旺的火盆。他仔细看过去,见椅上铺着厚厚软垫才放下心来。 他要放下车帘,听得她闷闷的声音。 “话还没说完,你在外面怎么说?” 梁承琰素来知道她嘴硬心软,他掀开帘子上去,见她让出了一块地方给他。梁承琰坐好,习惯性地将她揽过来。 她身子小小的,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任铨潜伏在京城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除了聂荣,”梁承琰开口道,“他颇通易容之术,想在京城里找他几乎不可能。” 沉余吟听见这两个名字,已经猜到了什么,心沉了沉。 “任铨想杀我,聂荣也在帮他,”她道,“因为可以用我来牵制你。” 梁承琰有些意外,低眸看她的神情,声音低沉又温柔:“聪明。” 虽然远不止她说的这些。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瞒着我,”沉余吟指尖擦过自己的眼睛,“每次都是这样,梁承琰,每次你都瞒着我。我不是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人吗?” 题外话 接着往后看,说件大事 寒症 “也罢,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沉余吟未等他回答,径自向一旁坐了坐,手抚上马车的窗棂。 梁承琰缓慢地收回原本扶在她腰上的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我现在已明白了许多,我其实并不是非你不可,”沉余吟语气顿了顿,指尖落上一片雪花,“梁承琰,你也不是非我不可。” 梁承琰原本低着头,闻言抬眼,看向她的目光一动,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手扶在膝上,忍住心口的窒痛,却还是咳了一声。 宫门落了锁,青鱼下了马车去通传,马车平平稳稳进了宫,她有意拖慢了速度,好叫梁承琰能多和沉余吟呆一会儿,却不知道马车上的两人相对无话。 沉余吟由青鱼扶着下了马车,回头望了一眼,大雪覆满了宫殿的屋顶,梁承琰正站在马车前看着她。 她还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这样和他再见。她想,这样也好,不再纠缠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即使,她那么不舍得。 京城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方才停歇,承露宫里里外外都落满了雪。沉余吟这几日身子懒,越发不爱动弹。 染绿自她有孕后就万般小心,事事都要亲自查看,只可惜做来的菜沉余吟也不爱吃,整日犯恶心。谢璋来调了几服药,一点用也没用。 她心里犯愁,刚要去御膳房瞧新的菜式,就见青鱼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什么东西。 “染绿姑娘,这是外间酒楼的新菜谱,都是些开胃的小菜,大人嘱我拿来,记着叮嘱厨子给殿下做的好一些。”青鱼将菜谱递给她,“我便不进去了。” 染绿接过来,忽又想起什么:“大人不亲自来看看吗?” 他明明那么惦记,却每次都只是派青鱼来,自己却不踏足承露宫,让她也觉得奇怪。 青鱼神色一暗,本想忍住不说,还是轻轻吭了一声:“一是殿下有孕,可能烦躁,大人怕来了招殿下烦。二是……大人身上有伤,怕带了病气给殿下。” 染绿一愣:“还没好吗?我记得……” “我也不便多说,先告辞了。”青鱼拱了拱手,低头走了出去。 谢璋提着药箱进了琐事堂,与青鱼前后脚的功夫。她见了谢璋好像松了口气一样,替他将里面的门打开。 “公子若有心便劝劝大人,已连着看了两夜的折子了,琐事堂夜里冷,大人身上还有伤,这样实在是——” 谢璋神色不太好,闻言脸更黑了,他刚走进去便瞥到桌上摆着一本画集子。梁承琰素来不爱这些东西,他放好药箱掀了几页,只见是几张京中贵家小姐的画像。 “怎么?他想另觅新人了?”谢璋挑眉,“后面还有……” 青鱼连忙上前将那本集子收起来:“不是,这是……承露宫派人送来的,说殿下挑驸马时留意了许多贵家小姐,想让大人……” 她声音越来越小,不敢说出来。梁承琰当日在琐事堂听了消息就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集子连看也没看一眼就嘱她扔了。她最近事情多,一时给忘了。 “驸马?”谢璋有点乐了,语气却听不出笑意,“她要给孩子找爹?” 沉余吟那么心思细的人,哪里还容得下梁承琰看其他女人的画像。 “我想殿下的意思,是想与大人……好聚好散。”她最后几个字说的轻,生怕里面人听见。 “行,我知道了。” 谢璋从药箱里抽出一副银针就向里走,还没走几步路身上就发冷。这屋子里没生炭火,湿冷像能揉进人的骨子里。 他掀开帘子,只见里面人坐在书案前,仍用笔勾着桌上的奏折。 梁承琰听见声音抬头,见谢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好。他也不急着上前为他把脉,反而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 “听说殿下最近在自己留意驸马的事情,我觉得这是个好事儿,”谢璋喝一口冷茶,嫌弃地皱了皱眉,“我看刘擎就不错,家世门第也不差。” 梁承琰手指一顿,朱批凝了一点墨,他移开笔合上折子,语气淡淡。 “你今日来,应该不专为戳我痛处的。” “不不不,我今天还就是为这个来的,”谢璋眯眼笑了笑,“殿下看来是放下了,能其他男人的主意了,可惜了,不知道是谁能入她的眼。总之,不是你了。” 梁承琰被他叁言两语说的唇色发白,他抬起头来看向谢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声音还是低下去:“她的心意,我自然……左右不了。” 沉余吟在承露宫内翻看京城世家子弟的集子他也知道,却一点也没办法。她身子并未好全,还怀着孩子,他不想去说些话惹了她动气。 “瞧瞧,你当初怎么把人弄到手的,现在又说左右不了,”谢璋笑了笑,“那你就准备让你的孩子管别人叫爹啊?” 梁承琰手指一颤,他合眼轻轻揉了揉额角,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我也是提醒你,你的寒症是会要人命的,还想听你孩子叫你一声爹,你就别整日在这破屋子里熬,”谢璋将配好的药包丢过去,药包稳稳落在了书案上。 “又没人心疼,干嘛这么糟蹋自己身子。” 青鱼在外面听得快吐血,他这哪里是来安慰人的,每一句话都在往梁承琰身上扎刀子。 谢璋也不多留,更不像刚开始那样咬牙切齿地要他吃药,注意休息,留下药包就背着药箱出了琐事堂,大有潇洒神医的架势。 青鱼想追上去问问,叫他的方向是往承露宫走,还是停住了脚步。 沉余吟正在寝殿里喝粥,白粥混了鸡糜,已没多少油腥气,入口却还是让她有些想吐的感觉。 她喝了一口就放下,端起茶杯漱了漱口,抬头便见谢璋坐在了对面。 他拿起一杯茶,摩挲了一下茶杯:“热的。” “茶,不是热的,还有人喝冷的吗?”沉余吟说了一句,疲倦地扫了一眼桌上其他的菜。 “琐事堂的茶就是冷的,”谢璋语气一停,“不过他也习惯喝冷茶了。” 沉余吟一怔,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这也没什么,毕竟先皇给他下毒时,也没想到他还有活着喝茶的机会。”谢璋云淡风轻地端起茶杯,“与活着相比,喝杯冷茶算得了什么。” 沉余吟呼吸骤然一滞,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声音带了一点迟疑。 “你说什么?” “先皇在筹谋灭掉抚北王府前,为断后顾之忧,在梁承琰年幼时就给他下了一种奇寒之毒。他命大活了下来,但此后年年都会再发作,尤其是冬日。彻骨之寒入肺腑五脏,疼痛难忍。”谢璋歪着头,懒懒散散地举起茶杯。 “当然了,殿下应该也不会在意了。”谢璋勾了勾唇角,移开茶杯看她的神情,“反正,对殿下来说,他什么也不是了。” 题外 考完啦考完啦!!真的好累!!! 看到这几天大家的留言,心里很感动,谢谢不更新还来投珠珠的你们!! 非常感谢!! 顺便提一句。最近几天可能要开新文了哈哈,大家可以关注下。 触摸 “殿下,可觉得冷吗?” 染绿在床上加了一层锦褥,小心地将帏帘拉好。谢璋走后,沉余吟就不言不语地上了床。染绿知道她又在难过,却劝不了什么。 沉余吟摇了摇头,向里面对着墙,刚要蜷缩起身子,想到自己的肚子,慢慢将身子舒展开。 她不喜欢这样睡,总觉得不踏实,但又怕蜷着身子对孩子不好。有孕之后,许多习惯不得不一一改过来。她心里有时也有闷气,要不是梁承琰……她哪里要受这些罪。 可其实她清楚的很,这也是她的孩子。她只不过想找个借口埋怨他,疏解自己心里的闷气罢了。 谢璋的话萦绕在她耳边,她心里突突地跳,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那些前尘旧事,她本来打定了主意不去在意,却无法做到。 梁承琰的伤病,皆拜她的父皇所赐。 琐事堂夜里那么冷,他却连炭火都不生,傻子,傻子!她摸了摸肚子,都怕孩子以后会随了梁承琰这一根筋的性子。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听得身后开门的声响。染绿晚上不会进来扰她,她心里一动,依旧没有睁眼。 身后人慢慢走到了床边,像是很小心地坐下了,手掌轻柔缓慢地落到她的腰上。隔着一层被子,还是能感受到是温柔的抚摸,一路向上落到她的发上。 黑灯瞎火溜进来摸她的人,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沉余吟轻轻掀开一点被子,转过身来,睁眼就正对上他低眸看来的目光。 他眸子深而沉,像吸尽了黑夜暗沉的光,却又置换了满目的温柔。见她睁眼,他是下意识地停住了手。 “吟儿,我……”他一副不好解释的样子,还是收回了手,“染绿说你身子不适,我过来看看。” 理由听起来倒是令人信服,沉余吟移开视线,用被子挡住自己的目光。 “白天没空吗?还非要晚上偷偷摸摸地来。”她知道梁承琰的心思,有些别扭地拉过他的手,钻进了被子里。 虽说她现在与他的关系是尴尬又不清不楚,但他想看孩子确是情理之中,这样半夜偷偷摸摸来肯定也不是第一次了。 怪……叫人心疼的。 不碰不知道,他手指冰凉,没有一点温度。沉余吟一顿,发觉他手停住不肯往前了。 “凉。”梁承琰尽量不去直接碰她的肌肤,想将手挪开,却被她再度攥住手指。 “我还穿着一层。”她低声道。 梁承琰手指蜷缩一下,试探着落到她肚子上,发现确实是隔了一层不薄的布料才放下心来。即便如此,他仍不敢用多了力,小心翼翼地将手放上去。 沉余吟看他专注的神情,不觉心里发酸。他摸的动作极其小心,在碰到她隆起的腹部时,脸上的笑就藏不住了。 笑的真傻。 沉余吟别过脸,想起谢璋的话。她瞥了一眼他的衣袍,依旧和他秋日穿的衣袍厚度差不多。这寒冬腊月,他就穿这两件在外面晃悠。 她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成心的,他肯定是成心的,故意这样来叫她心软。沉余吟不想多看他,但一想到他冰凉的指尖就心烦意乱。 梁承琰见她似乎有些烦躁,默默收回了手,目光有些局促:“吟儿,冷着了吗?” 沉余吟压下心底的躁动,没好气地背过身子去:“上来。” “嗯?” 梁承琰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俯了俯身听她说话。 沉余吟浅浅吸了一口气:“你要在那里坐到天亮吗?冻死别来埋怨我。” 梁承琰这次听明白了,像是不敢相信,脱了自己的外袍,靠着床边躺上去,紧紧盯着背对着他的人。 他身上冷,不能靠她太近,却止不住许久以来的思念,伸手触摸上她柔顺的黑发。 沉余吟心里憋闷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又不肯说出来。她察觉到他小心翼翼抚摸的动作,便忍不住了,用手恨恨地点了点床褥。 “你空着那一大块位置,是留给来躺?”她将床尾的被子揪起来丢到他身上,重新躺回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梁承琰眸中有隐藏不住的欢喜,但并没有忘了沉余吟还在生他的气,依然向外靠了靠:“我身上凉,会冷着你。” 沉余吟:“……” 木头,梁承琰就是块木头。 沉余吟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又想起之前梁承琰曾叮嘱她,蒙着头睡不利于呼吸。 他先前是陪着她睡,所以不用被子蒙着自己也觉得安心。后来……他不在身边,只有这样才会安心一点。 可这样睡,晚上万一憋着了,她又担心会影响腹中的胎儿。 她心里的无名火窜起来,回过身,攥起的拳头不轻不重落在他身上。梁承琰被打懵,以为她是哪里不舒坦,语气瞬间严肃起来。 “吟儿,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想打你,”沉余吟生硬地回答,“都是你。” 梁承琰一怔,继而笑容绽开,他凑近了一点,还是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若这样能顺心一些,”他隔着她的衣袖拉住她的手腕,语气轻柔,“吟儿,多打几下吧。” 沉余吟本还有闷气,闻言眼眶一热:“我……叫人送那本集子去,你不生气吗?” 若是以前,他定会一通威胁。现在怎么,是自己躲起来偷偷伤心吗?她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以前似乎每次这种事情,他的难过都大于怒气。 萧靖泽也好,其他人的事情也好。他虽然一开始动气,却始终没对她怎么样。 “不生气,”梁承琰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摇了摇头,唇边的笑容没变,“就是有点疼。” 他攥着她的手,隔着衣衫,放在了他的胸口上。 心疼的是,沉余吟也许已经丝毫不在意他了,所以哪怕是他娶谁也无所谓。 他未曾看过那本集子,天底下也没人能比得上沉余吟。那夜听她说,他其实不是非她不可,那话错了。 他非她不可,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最后也没能让她消气,便这么远远看着她过一生也不错。 他本来就是捡回一条命的人,多年朝堂勾心斗角,自觉身心满是脏污,从不敢奢求真正的圆圆满满。沉余吟能答应为他留下孩子,他已经感激不尽。 “我说,我现在真的很担心,”沉余吟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地向他怀里靠去。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抱向他冰凉的身子。 “要是孩子随了你这个死性子,该怎么办才好。” 爱憎 她按着他的手臂,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近了他的胸膛,熟悉的心跳声传来。 梁承琰许久说不出话来,握紧了她的手,手竟然有轻微的颤抖。他低头一笑,眼神中还有未化解的疑惑:“吟儿,你……” “别说话。”沉余吟轻轻捶了他一下,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身子很冷,她身上暖,所以抱得格外紧,想让他暖和一些。 “太冷了,吟儿,会把寒气带给你,”他拍了拍她的后背,想要往后,却被她一把揪住衣袍的袖口。 “……”沉余吟抬眼,“你不冷吗?” 他身上冰凉,即使在被子里暖了这一会儿也没见有他有暖和起来的意思,寒症……到底是多厉害的病症,能让人身上冷成这个样子。 梁承琰不肯再靠近,硬生生按着她的手拉开距离,两人中间闪出了一条大的空隙。 “你留着这么大的空,我会冷,”沉余吟不知该怎么说,缩到被子里,越发觉得他有个榆木脑袋。 她都这样……去抱他了,他却还不懂她的意思。沉余吟在被子下越想越气,抬手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膛。 她分明不怎么用力,却听得他哼了一声,眉也皱起来。 梁承琰轻轻捉住她的手,语气有一点隐含的委屈:“疼。” 沉余吟猜他是装的,刚要不理他,忽想起谢璋说过他身上还有伤。她还记得他疼得面色惨白的样子,是伤在了胸口上。 她不由分说去解他的里衣,被他握着手压下来。 沉余吟抬眼瞪他,语气有些许不满:“现在,我看不得了是吗?” 梁承琰有些头疼,她是会多想的性子,若是不允她,她定又会乱想些别的。若是叫她看,那伤口狰狞,实在不宜让她见了。 叫他不说话,沉余吟哼笑一声:“也是,你和别的女人成过一次亲了,自然不许我这个外人再看你。” 真记仇,梁承琰摩挲着她的手指,听见这种熟悉的语气反而安心。不知有多久,他没听到她这样的抱怨。他害怕的,是她冰冷的不闻不问。 “吟儿,不是——”他话还未说完,她已偏过头去。 “当我愿意看似的,你不愿意之前我也看了多少次了,”沉余吟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孩子都有了,还当我像当初一样稀罕你的身子。” 梁承琰哑然失笑,向前低头吻上她的耳垂。沉余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转过脸。 她动作熟练地解了梁承琰的里衣,指尖摸到一层厚厚的白布,白布往上却有濡湿的感觉,她将手抬到眼前看,只见手上是红色的一片。 “你……怎么不将伤口包扎好了,”她吓了一跳,接着就要掀开被子仔细地看,被梁承琰拉住。 “不碍事。” “这是血,你怎么能说不碍事?”沉余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傻到连伤口都不好好包,想要动手去碰,再次被他用手包住手掌。 梁承琰抬着头看她,神情温柔而认真,他盯着她看了片刻,许久才问出口。 “吟儿,于你而言,我……现在是什么?” 沉余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有种心事被戳破的羞恼。她不去看他的眼睛,揪着枕头说话:“还能当什么……即便我再不愿意,你也是孩子的爹。” “除此之外呢?”他似乎知道她会这样答,大有这样穷追不舍的趋势。 “我……我凭什么告诉你,”沉余吟一急,平时的聪明就没了,只想着怎么掩饰,话语也乱了起来。 “或者换个问题,”梁承琰叫她要转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语气停顿,目光深沉而专一,“既已决定彼此相忘,你便与我毫无干系。又为什么关心我的伤势?” 这真是……沉余吟被逼的说不出话,她一向就不擅长在梁承琰面前撒谎。 “那是因为……”她急急地说了几个字,看向他的眼睛,忽然停住了。 他墨眸深黑,盛着她一点小小的影子,正如她每次都能看到的一样,他眼中的世界大部分时间都充斥着她的身影。 看不到其他人。 “真是……”沉余吟眼底热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坐到他的身边。 烛火映亮它半边的脸,沉余吟手按住他的肩,低头下去,吻上了他苍白的唇。 好像一方春水融化,梁承琰喉头发甜,被她细细地吻着唇瓣,她放轻了的呼吸,却像雷声响在他的心里。 多少天了,他做过这样的梦。 仅仅是短暂的停顿,梁承琰环住她的腰,起身将她拉至身下。沉余吟松开手,静静地看着她,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这样……总行了……” 话没说完,身上的人已经捏开了她的下巴,如同狂风骤雨一样,他凶狠地吻上她的唇,舌尖撬开牙关与她唇舌交缠。 忽然袭来的深吻让她呼吸一滞,唇瓣被接连噬咬,越来越重的是他的动作和呼吸。 沉余吟笨拙地回应,顾不上两人亲吻发出的水声有多羞耻。他那样看她的目光,全是舍不下的爱,让她怎么能推开。 “吟儿,多谢你,多谢你,”他说着,手指抚上她的唇角,吻轻轻落到她唇角,再吻到她的颊边,吻去了她滚落的泪。 沉余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落下来泪来,她想了那么多法子忘掉梁承琰,却抵不上他看她的一个眼神。 到底要怎么才能放弃他。 在她生辰那夜,隔着湖守她守了一夜的人。在她病时,寸步不离她病榻的人。疼却从来不说,默默忍受的人。让她开心又让她难过的人,让她念念不忘的人。 都是梁承琰,都是这个她曾经最讨厌,最瞧不上的人。明明不该在一起的,她却深爱的人。 “都是你……”沉余吟经不得人哄,一哄反而更厉害。她圈着他的脖颈,抽噎的泪水顺着下巴滑到他身上。 梁承琰怕挤到她的肚子,不敢抱紧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梁承琰你这个……混账,骗我跟了你,骗我给你怀孩子,”她咬着唇,顾不上礼数,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骗我……这么死心塌地——” 梁承琰眼睛早红了,自她落泪的第一时间起。他抚摸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恨不能把怀里人揉到骨子里疼。 “你现在来做什么,”沉余吟抹了一把眼泪,依旧泪眼朦胧地看他,“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题外 这两天更新不太规律,因为老是想睡觉。。 明天就恢复正常了,改为一天两更 比心 纠葛 她说的是气话。 梁承琰用手抹去她颊边的泪,揉捏着她的脸颊:“吟儿,不哭了。” 沉余吟也觉得自己有孕之后似乎越发矫情,她许久没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竟是越说越委屈。 “任铨的事,你要一一解释给我听,”她还没忘了这茬,抽抽搭搭地抓着他的衣袖,“解释不清楚,以后……就别来承露宫了。” “好,都依你。”梁承琰把她裹到被子里,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哄她入睡。 沉余吟一贯是哭够了就昏头大睡的性子,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可清楚得很。 沉余吟还想说几句,眼皮却撑不住了。她本就疲劳,又和他闹腾了这一阵子,自然是发困。 她强打起精神,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现在不问,估计等明早醒了又会被他搪塞过去。 “哥哥身上的毒……”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你有办法吗?” 梁承琰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情绪。 “我已让谢璋过去看过,嘉裕所中之毒是——” 他话没说完,忽地意识到什么,止住了话语。 沉余吟听到那几个字,睡意全无。她抬眼,手指戳了戳他的下巴。 “元临是哥哥的字,嘉裕才是他的名,这除了我与父皇,没有人知道,”沉余吟幽幽看向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久以来,他都避着沉元临的话题不谈。就连所谓下毒之事,他都没有自己过问,而是派青鱼和谢璋过去,这也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许久不叫,就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嘉裕这两个字,你却叫的熟练。” 梁承琰自觉一时失言,偏她又心细,瞒是瞒不过。他正欲说什么,只见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也罢,你既不愿说,我不逼你,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不迟,”她合上眼,被他拉到怀里。 梁承琰下巴抵在她肩上,扣紧了她的手指,一声低低的叹息传到她耳边。 “吟儿,那是事情你不会想知道的。” 沉余吟因为哭累了,所以这一夜睡得格外沉。因着梁承琰要上早朝,她早晨醒过一次,缠了他一会儿又被他哄着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晌午。 她听有经验的宫人谈,有孕以后的女子睡觉容易不安稳,她可倒好,睡到中午都不带睁眼的。 “殿下,大人嘱你醒来记得用膳呢,”染绿上前卷起纱帘,有点犯了难,“只是,也不知这算早膳还是午膳了。” 沉余吟起身,染绿已将菜谱摆到了她眼前。 她扫了一眼,目光顿住,忽然想起了什么。 “午膳去重华宫用吧,”她浅浅叹了口气,“哥哥应该有话对我说。” 染绿为她梳洗的功夫,小厨房便做好了各色菜品。她将几盘菜收拾进食盒里,提着跟在了沉余吟身后。 佩儿也跟了去,现在沉余吟身子重,承露宫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只要出这个宫门,必得多跟上一个人。 琦礼见外面人来,走进大殿通传。沉元临坐在矮桌前,桌上只寂寥的一个酒杯。因为未束冠,他墨发垂落至地,带着微微的湿意。 沉余吟慢慢走进去,正与他四目相对。他面色苍白,唇却鲜红仿佛带血,带着一股奇异的病态。沉余吟看的心惊,因为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染绿扶她走进去,她不自觉地捂住肚子,屈腿坐到了他的对面。 “前几日听闻承露宫有好消息,原来是这样的好消息,”沉元临捏起酒杯,忽然笑了一声,“吟儿,真让我吃了一惊。” 他在笑,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沉余吟深吸一口气,将盒里的菜品布到桌上,将银筷也摆到他面前。 “我……让小厨房做了几个你喜欢的菜,”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尝尝吧。” 沉元临看着桌上的菜,未动筷子,目光冷淡而漠然。 “原来吟儿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我以为你心里,早已没我了。”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猛的咳了一声。 “我心里自然有哥哥,可只是哥哥,没有其他的,”沉余吟终于抬眼,桌下的手渐渐收紧,“我也以为,哥哥这么不屑权谋的人,不会去陷害别人。” 沉元临一怔,血从唇角流下,唇边的笑容却扩大。他笑着抹去唇边的血,用手撑着脸看她。 “也并非我计策哪里有错,吟儿,是你一开始就信他,”他倒了一杯酒,“我只输在了这里而已。” 沉余吟不语,觉得眼前的人好像越来越陌生。那个童年时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的哥哥,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即使扑过去,也只能抓住那一团记忆的飘渺的影子。 “吟儿,你从小怕疼,磕破了手都要哭上半天,怎么忍得了生育之痛呢?”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目光散漫,却始终瞥向她的肚子。 “刚知道时,我也在想。我和梁承琰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这个孩子还有什么意义,”沉余吟平静地看向他的眼睛,“可是我几乎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是我和梁承琰的孩子,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沉元临拿着酒杯的手停住。 他再度咳了一声,唇更红艳了一分。 “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所以再疼我也可以忍。”沉余吟揉了揉眼睛,不禁一笑,“哥哥,你明白吗?我长到如今,第一次碰见他那样傻的人。” 沉元临眸子像蒙着冰,目光冰冷。 “我不能辜负了这个傻瓜,”她慢慢站起来,“不能辜负了这个,毫无保留爱我的人。” 她说完,似乎放下了心里一块重重的石头,连语气也轻松起来。 “看来哥哥不想同我一起用膳,我改日再来。”她俯身,收走了桌上的酒瓶,“毒还未解,不宜饮酒,我先将它收走了。” 她似乎说的轻松淡然,沉元临死死盯着她,没有阻拦。在她走出大殿的一刻,沉元临扶住矮桌,猛然吐出一口血,溅红了地上的毯子。 琦礼连忙跪着去扶他,被他用手挡开。 “叫你准备的事,再加上一件,”他气喘不匀,却一把揪住了琦礼的衣领,唇边还有笑容,“完成那件事后,除掉她腹中的孽种。” 重提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8riN539cWFkCzpvxdDnKTQBYPh6aRGwVEXjomblq&lt;/blockquote&gt; 夜色浓深,重华宫外一片死寂。&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rzi5RXuBjnGV2gN0d34vcHSsaOyTCKlDA6LYfqe&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XTGORYKCoZgyArw5ESFU37tDmkvNz6eHQuicMIhq&lt;/blockquote&gt; 谢璋看着沉余吟出了重华宫,他隐在树后,又站了许久才向里走。琦礼已准备关上大门,见他走进来,有一瞬间的愣神。&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A6voICsB4tJlVenzEjgW3h8xqUH2PR5w1G7Qack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mC6Vc0qotG9pBDKkwi4HEPjMXydRSIeY5nz7f18&lt;/blockquote&gt; 琦礼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灰暗的眸子盯着谢璋的动作,将门关的更快了一些。&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id6oHmaMxkUQE4BLW1YfDO7u23yZgGStpArP9se&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1u92Q8NIOYkGtH03zrKsZVEXjyDRp4wPFbT6nLqA&lt;/blockquote&gt; 谢璋从袖中抽出折扇,扇柄不轻不重地挡在两门之间。琦礼从门缝中看他,只见他冷静而淡漠的眸光。&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JWYHNX0L7d8fwPRiluM4jFB2tk1AZvcG3gDShrq&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G5QNRj7Ky0nglFvZ6m9osBcCqzUe2pd8X1VAbDW&lt;/blockquote&gt; “重华宫不欢迎谢公子,”他想将门合上,却抵不过对方的力气。&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uQaB9ZTO3n2wHlN46f8oDSWbqPIYVmFXGLchA0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SeWDTLht8KJyxCmuYpwIsof1Xj2gVFPH0nlM7iG&lt;/blockquote&gt; 谢璋手里不过就一把折扇,居然让他丝毫用力不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0M7O9lc2UXvwIfZ15E6rxo4He3TtY8PLKFzbiAC&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R2h0SC6ZUMXuriBcIFEpl1y45T3sL7gxKwtqP9W&lt;/blockquote&gt; 谢璋伸手扶到门上,轻松地卸掉琦礼的力气,将门打开来,似乎根本没正眼瞧他。&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GQiDxSy6wTkJrEYlW2fdVABNu1mopbsePUjKOz3M&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ufJvlqXPi3ad9C10Z8yx7ptRE6Gb4gDeL2Swk5hr&lt;/blockquote&gt; 他将折扇收回来,走过琦礼的身边,略微停顿了一下。&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jRDCAZe7fPlcBaWHGNJOLFxg1M53TS6r9IyEo0n&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phqCJSTanAZ3oLWOIbeR4FKrEuDcUlzvY20wBfX&lt;/blockquote&gt; “欢不欢迎也是你主子说了算。琦礼,你太久不在宫里了,都不知道规矩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ONGZMIw72UbtipzVyrFf8XCu0SlTJLdeADvHQWE&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94mXyPln37vi1uq5Y8FbakVzxgDEjCBO2QfTKeI&lt;/blockquote&gt; 他语气一如往常,却无端让人觉出几分轻蔑。&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yQUHcIqFK7D6nA3TpCB92hkoR0xgLMGXajmefwO&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3PgOiw9AjmIcsDv2W1zkfp80TKdYtGe5BLMuNV6l&lt;/blockquote&gt; 琦礼咬了咬牙,将门合上,回头看他走向大殿里。&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1HhUigAxLRvZzdCTD2e07tPnuOjyGk9m5BISrwf&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NfWlPKmj9wOi67MpohVtCRksqUXe5IaGJb42g1H&lt;/blockquote&gt; 沉元临已合衣倚在了榻上,榻前的小桌上摆着新的酒壶酒杯。谢璋走进去,一眼看到月光落到白玉酒杯上,照出淡淡的绿色。&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4WvUKV32gOIraXoztw1bpLNZeSBYuxFG5jJnfdA&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z0VGQaNqC8PyiFj9OJgAh6SYlrDRTmnUvBLdk1Kb&lt;/blockquote&gt; 谢璋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ktVd3yWj4DPmBuv5cxYpMzgUZAnaSrQXhb9IFCR&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g1ZnKlbaxdzIPOMeN7YsicEU9rVHy3fmWSu8CJ6t&lt;/blockquote&gt; 沉元临喝的是碧梧酒,此酒极烈,前朝后宫人在酿造这酒时会加入几味毒性轻微的毒药,混合后易使人产生幻感。市井的人附庸风雅,取雕刻梧桐的白玉酒杯盛酒,月光落到酒杯上会形成淡淡的绿色,这酒因此得名。&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vkrOKHy2eRwsNUxLEQ3gGb5lpqVWmMZjAnDCY0h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8V3et7fdy0Xj69TN5JaMUYSr4wFKOlvbcHsxQgD&lt;/blockquote&gt; 沉元临的酒杯刚刚凑到唇边,被谢璋一把夺下。他抬眼见谢璋表情冷然,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笑出了声。&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4PZQYUlOTDSJu6q9i83jLIFgRVA5esm0M2oWtrEd&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6h1MvrKFi8bYBQn5Ccws2lP4JTegoNSfWxDy7z0X&lt;/blockquote&gt; “重华宫今天可真是热闹,一个两个都往这里跑。”&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SIHYBzo6ljeZO2J534EAsXnND0T7KrUgmCqVcWi&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p6d174E0wqYPhLxmTvaocZsI2kJfznDAli8MHju&lt;/blockquote&gt; 谢璋显然没心思和他玩笑,他将酒杯向后扔到地上,跌碎了一地的碎片:“你不要命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2psPROWtGSb4alX3MwHvIN59f6uxgqjneUFCJhAk&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lEBYvFW4cVsQqw9IbUgMpGJoRTCNaOdSim3nkA1&lt;/blockquote&gt; 沉元临未言语,他静静地看着谢璋,又移过眼去,无法自制地咳了一声。&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qkL7pEZThUXliIxgGYtC36sHAbQcmWn21D9yKSf&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Ew7LKn3J4GFOVbZmdoSRBiTtA5Q60zDcH1uhlYaU&lt;/blockquote&gt; “你自己怎样折腾无所谓,可是沉乾是你的弟弟,你怎下得了手。” 谢璋语气虽冷,却还是坐到了榻边。&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AnyjuWVtY46TrkeRxd19cBbIFls0K35wEXUSZgDN&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2aBClzSEruXwtxmF90Po1R7gZLGIjk5fWDNnJqK&lt;/blockquote&gt; 他未等沉元临有所动作,指间的针迅速地扎到他手腕上的穴位。沉元临再想动,却发现身子已经动不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0av2wjMK8hUSDn9xAbLtIEGmFN3OVe7Yqd6iTWs&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smwpTAj0961bBK5l4fagQ8RIPq3UkNYJCDEtvce&lt;/blockquote&gt; “有备无患,怕被你偷袭,”谢璋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几分,“毕竟你就是这么偷袭梁承琰的,可怜他想方设法解你的毒,差点被你一刀给送走喽。”&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tC9HQi70SkL2Egvl1pxjDGqRdX5B8eNy4aWzhYFf&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4JR76GOy2Nmd3rZhtwAxCUXaDn5sF1KPSQjevpc&lt;/blockquote&gt; 沉元临手指微动,冷笑了一声:“假慈悲是你们商量好的把戏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F3TEJKRrUqbhOwvVN2mDpd1QIHzGg9CWxnPZ5f8&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1vqOoIcDMtuKU6ekaBgwPHELWhfxC5j2pYQGi7TR&lt;/blockquote&gt; “你那幅冷血冷情的样子在梁承琰面前装装就得了,我给沉乾把过脉了,他脉象现已平稳,是毒解的迹象。你给他服用的和你自己吃的应该不是同一种毒,”谢璋的手指搭向他的脉搏,微微一笑。&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EPFmK60h1oQCe7S9rOzx8BgpLAlTfcanXdV3vuiI&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sxErvkcGCFmp8bVDfQAwouUYKL63t54BSNnP7I1&lt;/blockquote&gt; “你的障眼法,梁承琰第一时间看过沉乾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谢璋将扎在他穴位上的针拔出来,换了另一根针上去,“你说到底还是没法狠心对自己的弟弟下手,那怎么对自己就能狠心呢?”&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slhZRUS7fD1QomCduwEPTxIJjzLVANF026gqY3K&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3VPBmgdAOoEJKClha9GRUSLtQbqxe75pjD64w10Y&lt;/blockquote&gt; 沉元临缓慢地移动右手,想把左手上的针拔出来,但却使不上一点力气。他重重咳了一声,血就从唇角往外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teLFmCpA0YVP5Kn1Jvf9EsHlxdBcrU4oTiGZShbj&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3WIaQMon49RHCKUb1c6h8Lxwdk7eGDmrftZuATB&lt;/blockquote&gt; “谢璋,陈年旧事,你当真问心无愧?”沉元临没有力气,只能抬眼笑,血染红了苍白的唇。&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2Pilrx34HkJmd1zX0tFDLQMIcGe7OuvWgbf9Nnoh&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CQo5RXKvbS8dYZsAk7VTtcPH0i6m3Eq4BpDNgJh&lt;/blockquote&gt; 谢璋的手一顿,他没什么犹豫,抬手就抹去沉元临唇边的血,一字一句声音清晰有力:“我自然问心有愧。可是自始至终,骗你的都是我,不是梁承琰。”&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U1K45WDstvLlfae9XoPiphjqwnr0Cdy2GMHA3zgS&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1MKY3HrQmfPdBqx9gbouNv5stGyzEiF8ULhRJCn&lt;/blockquote&gt; 沉元临看着他,艰难地打开他的手:“你以为我会信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EsGoKSvmTR9bOeNhV4FYjpL6iUqPlyr5xn1WABC&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8ZvwXAbsNaDOfi6oHzuPL0YtFESM4p1mrkWQUTn&lt;/blockquote&gt; “知道你不信,所以他没有解释。你走的这些年,梁承琰接近殿下是确实,这样挖你墙角不大地道,可他总有喜欢别人的权利,”谢璋说到这里,忽然淡淡一笑,“你不如问问自己,你到底是在为先皇后的事恨他,还是因为他和殿下在一起,你嫉妒而恨他。”&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WD7yok4CjOtVBl0UzHmefgR951Z63LXqwNvKhQb&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I6xioyJvuTe9ZFhQVcktsLHW0jGpXbzPnl5BNY4&lt;/blockquote&gt; 他说话的功夫,在他手臂上多扎了几针。万一说到最后,沉元临情绪激动和他打起来就不好了。这种有前车之鉴的事情,还是早做准备为好。&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h4w5SebCpTA8G0c1zRlvZtBNfsIKYLq7ujQyXW3&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dn1O4EypbksZHzw3Xi5uBQPCaMD9LTFef2IJ0tl&lt;/blockquote&gt; “先皇后是因心疾离世,药石到了最后已无用处。那夜你看到梁承琰下令杀了太医署内为先皇后诊治的太医,那其实是先皇的意思,”谢璋说的从容,但额角还是有些疼。&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o82dUjMBEeYq5N4IgPfQTz1ncSXtrbZsxJ9Hw0m&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AZgNjFmORSrptHMy5wV68oJGlLPQEek9K1Yxsnc3&lt;/blockquote&gt; 陈年旧事就是这样,说起来总会令人不适。&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ip4FukMaqCn6K7X8HWdtEBhQzIeUvSlo0RNVrYg&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EmVLopedPaqFIz365yW1r2f7lRYMiHXUtx9SZgjJ&lt;/blockquote&gt; 沉元临眼中没有惊讶,是一片冰凉的死寂。&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j9R7Qw0PFXKbHB8W3yg6CaSZqVMzIkhnDLcGl4d&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H7pC89OAxhk6q3VRLtSXrWaDj2ivJ1dMNe5lZbF&lt;/blockquote&gt; “先皇后离世当晚,没有人通知你,也是先皇的意思。你责怪梁承琰瞒你,不知道他当时被先皇用禁军扣押在太极殿,书信不通。我被禁足在谢氏山庄,即使想找你,也没办法。”谢璋停下手,揉了揉额角。&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a8UOomukGi7zWYqSFfMcBJE4InQA69VpHX35PgN&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XadBsuxWGQwmReYzO5vJt0PE38pry4MVLCKj7il&lt;/blockquote&gt; “我给先皇后所开的药,尽被先皇换了,这也是先皇后病情恶化的原因,与梁承琰没有半点关系。”谢璋叹了一口气,“这是他后来才查出来的,如若当时就查明了,不至于让你记恨他这么多年。”&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1dku2IlCPm0KOSLyx97BTrq4gwVWfcMJnzivRZYQ&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vKfrmyuoBIQd0CUDZl2PXsxaS9cNnW1Mgzw7e8h5&lt;/blockquote&gt; 沉元临眸子一动,想说话却没说出来,喘了几声,硬生生吐出一大口血,浸湿了他的紫袍。&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NDEiCnOBfQeWSv2d96TAMctIRga4rPu0GVhxmbF&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5NdztyrVcxa2IA1sWfTvjeqiwQgZkLHUGXMCEJo&lt;/blockquote&gt; 谢璋皱眉,将银针拔出,双手用力摁上他手臂上的穴位,止住了他汹涌向上涌的血气。&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ctmY0ZhowQ14K3XWDV2N8pE59FAUPOldviIube6j&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sdIza2ph9N74CLVZ5eX3EinFo80bRWwv1mgPTjx&lt;/blockquote&gt; “你与他少年相识,理应信他的。梁承琰虽心思深沉,又有报仇之志,可对你始终赤诚,未曾欺瞒过。”谢璋微微合眼,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叹息,“想当年你们二人在京中风头一时无两,谁人不艳羡你们的默契。他原是准备在除掉先皇之后辅佐你登上大位,谁知出了这么多变故。”&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JstAEG6BQfeC1XHMq0lcP9mOnkW72uo5zRv84ZIb&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T2KbvF7O0oLxjwZQeVRuXPYnIGqUaJcd65pBsA9h&lt;/blockquote&gt; 沉元临为止住自己对沉余吟的情,甘愿离宫,再踏足京城时接到的是母亲病重,继而离世的消息。&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S5qdpfG6T1jw2VzQrgOUD8nvbCRa3iMheAl4HsJ&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WkzIRB5wn6rcSCYaZyijhvoUxOK24ge1EstNqmP&lt;/blockquote&gt; “在你眼里,兴许梁承琰的计划是为了报仇而害先皇后,再强占公主,”谢璋摇了摇头,“你视他为知己,所以才会愤怒伤心至此,不是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Fuxq0clwP6e9EJCHKRUS7nAXzYGL4B3TdWO5vsZ&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73aBguzZDmIAYFyiwjqCeLth59cXSK1fPMoNJsGO&lt;/blockquote&gt; 沉元临身形一晃,扶着榻边的手已经有些颤抖。&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ZGTXB7foedmMgJ5wCpEQKzhaRFnLP8vts1xrVyDb&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76IkbQ8diyTNJvGfPZ2jzxlr4pg5thXmFaCUAeu0&lt;/blockquote&gt; “先皇后之死与他无关。他对殿下的情,更非早有预谋。”&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Nz35BH9I0xT2rmGuAcaF6XKqkD7ROZLE8PwUhebC&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eSqH4NBpt2FIw5fdb7XCWljZOG8vVhRA3xPKYoTi&lt;/blockquote&gt; 那是梁承琰自己都没想到的意外,屏风后惊鸿一瞥,他心沉陷,无法自持。&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pqwSHQ9gkeRElyhYatMUzLfxCNudjV5XTGrc0mvO&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vWOYSI3XaHL9gMlho5ZBrVE8xitTd2b6nGcu1ypF&lt;/blockquote&gt; 沉元临听到这里,忽的抬眼。谢璋望向他的眼,随之怔住。&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9CavTeGkEBMlZfV5yUA2OJ0bDpS4t3wxcFX6KsN&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GoyiPDWzm1Z8AQJet7gl3IHs5YhUMuRbKn9CVv62&lt;/blockquote&gt; 沉元临双眸微红,眸中覆了一层水光,仿佛吸一口气都会让他疼。&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PgLkMCnRsEZtFzN7cpaj9YXmQbOl8Ty6wq03Grd&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8rGkPOeh6uiqUdJ23fRYxZ5DWLH9V41oXSKjpTnc&lt;/blockquote&gt; “我从来不能也不舍得碰吟儿,最后不惜离宫,只求她安稳度世。可我回来时,父皇母后皆离世,吟儿因为他身心俱伤,一无所依,”沉元临抓住他的衣袖,勾唇笑了笑,“我问你,换做你,你恨不恨?”&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va0FZXilrbgyMRCtJYn5D78kV3jOpmKBuLheSdx&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ybPFZCjXlqtzO1TISY6BLKWeGn3rhEafpQHJNAx&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5ojEUrqidptW3OmTC7P9Acw8zx1MyaJkKV2fNRL4&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cPQ9z5jAa0fwy48hbWlg6d3OZ2VnmESvtGkMCBLx&lt;/blockquote&gt;&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Vybs8SJM2zDNwqWdmfaXi16oICtE9xglpP7chLBO&lt;/blockquote&gt; 诉衷肠 知道他会这么问,谢璋略微一停,从袖中掏出两个药包。 “自然会恨,可恨要恨对人才有意义。”他将药包塞到沉元临手里,“虽然你可能不爱听,可沉廷烨的确死有余辜。他竟因父亲给先皇后送的几服药便起了疑心,甚至不惜看她因病痛致死。” “谢……谢齐?”沉元临眉微皱。 他的母后,时时放在心上的人。 “先皇不顾先皇后当时与我父亲已有婚约,强掳她入宫,最后还是因疑心而致她于死地,真是讽刺。”谢璋一笑,“还有抚北王府近两百条人命,你觉得,梁承琰恨不恨?” 沉元临不说话,脸色更加苍白。谢璋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也没有必要再追问,许多话到这里就够了。 “这药是梁承琰寻了沁风配来的,吃不吃在你。” 谢璋将银针收回来,从榻上起身。他将桌上的酒瓶收走,瞥了一眼躲在门后的琦礼。 “凡事留心着些,这些东西再让他喝了,你就见不着你主子了。” 沉余吟午膳没好好吃,偏喝一口粥也觉得恶心,吐又吐不出来。染绿将暖手炉放到她手上,把另一碗粥端上前来。 “殿下尝尝这个呢,香菇鸡茸熬的粥,应该不会过腻了,”染绿换了一个小碗给她,“快下朝了,大人来了若看见殿下吃不进东西,只怕又会担心了。” 沉余吟也愁的要命,听见这话就拿起了勺子。梁承琰政务繁忙,听说这几日折子多的要命,她不想再生些事让他分心。 她小口喝了一勺,确实没再有腥气涌上来。 “这个不错,以后就做这道粥吧。”她搅了搅粥,看向桌子上的鲫鱼豆腐汤。 “这汤特意费了些功夫做的,没有半点鱼腥气。啊,还有这酸甜藕片——之前宫里有孕的娘娘,都吃个来开胃。”染绿见她看,将那两道菜挪到她眼前。 沉余吟头一次有孕,自己是什么都不懂,多亏了染绿了解这些。她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藕片到嘴里,舌尖酸酸甜甜。 “不错。”是出乎她意料的味道,这几天吃什么吐什么,总恶心的要命,这道菜吃到嘴里却好一些。 她还想动筷子,刚夹了一筷,忽然想起什么,手上的动作就停住。 “殿下,怎么了?”染绿以为是菜有问题,顿时紧张起来。 “你方才说……宫里以前的娘娘们有孕都爱吃这个。细细想来,之前嫔妃有孕的并不少,怎么留下来的孩子却不多呢。”她皱了皱眉,“陈妃所生明珏和明煊都早夭了,其他的都没等出生就……” “殿下别想这些了,还是自己的身子要紧,”染绿生怕她多想,“奴婢事事小心着,决不会让奸人害殿下的孩子。” 沉余吟闻言一笑:“本宫明白。” 梁承琰进门时,沉余吟已吃完了一碗粥。为了方便沉余吟的身子,染绿将矮桌设在榻前,下方铺了厚厚的软垫与锦褥。 她见他走进来,向里靠了靠,为他留出位置。 “将剩下的几个菜端上来,”沉余吟对染绿道,“再……要一盏酒,不要太烈。” “殿下现在可不能喝酒,”染绿有点急了,“殿下腹中可还有……” “真是个不机灵的,”沉余吟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心,“本宫怎么可能现在喝酒,是给他喝的。” 染绿这才明白过来,领着命退下。 沉余吟倒了一杯热茶端给他,被他连带茶杯握住手指。梁承琰看了看她面前的碗,见一碗都空了,不禁笑起来。 “今日还恶心吗?”梁承琰舀了一碗鱼汤给她,从提着的小盒子里端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 “好些了,”沉余吟没提自己胃口不好的事情,看向他端出的小盒子,“那是什么?” 梁承琰打开来,她一看便看见盒子里是红艳艳的杨梅。 “这个时节……你去哪里找的?”她吃了一惊,凑上前去看,被梁承琰抱在了怀里。 “姑姑爱吃糖腌梅子,用术法栽了杨梅树,一年四季常能结果,我去求了些。”梁承琰低头看她,“不知你的恶心能不能缓解几分。” 沉余吟拿起筷子,夹了一颗到嘴里。因为是糖腌的,中和了几分杨梅的酸。甜大于酸,她口齿都是杨梅的香气。 “难为你去找她求东西,”沉余吟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你该不会又去跪了,你——” 她语气都急了,梁承琰忍不住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姑姑不会小气到连这个也要我跪。” “这,这谁知道呢,你是他的亲侄子,之前都能让你跪两天两夜……”沉余吟倚到他怀里,“你也是,跪个一时半刻便得了,还真去跪上那么久。” 沉余吟翻旧账的本事他不是第一次领教,想起什么不称意的事情可能记许久。 梁承琰捏了捏她的脸:“别想了,先吃。” 她之前那几日吃的便不好,他虽然知道却不敢来看,怕她见他心里更烦。如今终于能看着她吃点东西,梁承琰自然格外小心。 沉余吟见他盯着,有些不情愿地端起鱼汤,用勺子舀着喝了一口。所幸真如染绿所说,没什么腥气,不然她指不定喝一口就吐出来。 许久之前,她与梁承琰针锋相对的时候。她还记得那时候咳疾不愈,梁承琰盯她吃饭喝药像监工一样,一天两时不怠慢。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精力。 沉余吟心里一软,舀了一勺汤凑到他唇边:“你尝尝。” 沉余吟喂他可是许久以来的头一遭,梁承琰微微一怔,随即乖乖张口喝了,顺势拉着她的手腕亲了一下。 他看着沉余吟低头喝汤的模样,目光柔软的落到她的肚子上。沉余吟那么娇气怕疼的一个人,不愿做的谁也逼不了她。却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一一改了自己的习惯。 她还是个小姑娘,自己也要人照顾。明明连明媒正娶的婚都未成,什么都没给她,她却愿意为他生一个孩子。 “吟儿,”他忽然出声,沉余吟应着,抬头看他。 “谢谢你,愿意生下他。”梁承琰语气轻柔,手指捧上她的脸颊。 “……”沉余吟不知他怎么突然道谢,脸一红就转向一边,“嗯……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的孩子当然要生。” 软话硬说,怎么这样可爱。梁承琰环抱着她,温柔的靠近她的耳侧。 “父王去世时,我尚年幼,此后关于他的记忆就越来越淡,也不知怎样做一个好的父亲。”他摸着她的耳垂,语气顿了顿,“吟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指教。” 这话说的……她脸一热,却又心疼起来。梁承琰那么小就没有父亲了——那些父亲教给孩子的东西,他都要自己跌跌撞撞地去去学。 “这有什么要紧,我也是头一遭当娘,”沉余吟反握住他的手,“你不必太担心了,我们一起,还愁……带好一个小孩子吗。” 偷听 “大人,这是兵部呈上来的新马政。”青鱼将折子放到桌上,神情有些犹豫,“徐大人急得很,大人兴许又得熬夜看了。” 梁承琰揉揉眉心,将折子拿过来,忽又想起什么事:“吟儿今晚吃的如何?” “殿下并无不适,与之前比已好多了,”青鱼恭敬地拱了拱手,“只是那边送了几副安胎药,属下不敢轻易给殿下服用,现搁在了这里。” 梁承琰知道她说的那边是哪里,当下沉了沉眉:“姑姑送来的东西,不必再往承露宫送了。” “属下明白。” 青鱼想着有些话说了指不定梁承琰连折子都看不进去了,但不说又确实…… 她轻咳了一声:“还有重华宫那位……听太医说,他不肯吃药,今日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兄妹俩在不好好吃药这点上倒是如出一辙,青鱼小心地看了看梁承琰的脸色。果然,他的脸上表情更暗了几分。 梁承琰将打开的折子合上,似乎在想什么。正当青鱼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他已从桌前站了起来。 “去看看。” 青鱼差点给惊掉了佩剑,早知道梁承琰对沉元临的事可一直是能避就避,正面交锋的时候太少了。 她迟疑片刻,想着要不要拦一下,就见梁承琰阔步走出了琐事堂。 重华宫一向寂静,连灯都没几盏,从里到外都没有生气。青鱼不爱来这地方,候在了大门外。 梁承琰走进大殿,把正欲关门的琦礼吓了一跳。他正想说什么,被梁承琰一掌打在脖颈后,软软地倒向一边。 沉元临似乎是睡下了,榻前点着一盏孤灯。 梁承琰走至榻前,见他合眼卧在床上,榻边的手帕上有新鲜的血迹。 “叫你退下了,不必再进来。”他合眼说着,轻轻咳了一声。 梁承琰未言语,将那手帕拿起来。 没听到熟悉的应声,沉元临睁开眼,只见榻前高大的人影。他目光向上,对上梁承琰淡然的眸光。 沉元临一愣,喉咙间的血气开始上涌。 “躺着吧。”梁承琰坐至凳子上,将手帕卷起,“你即使有心思不让我好过,总该想想若你出事,吟儿会有多难过。” 沉元临看着他,差点忍不住想要吐出的血,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闷痛:“她现在心里只有你,怎会为了我难过。” 说来嘲讽,他本来才是和沉余吟最亲近的人。 梁承琰没有立即回答,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回望。 多少年了,没和沉元临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 “吟儿从不曾忘记你是她的兄长,知悉你中毒时,她比谁都要难过。”梁承琰移开目光,“她心里怎会没有你。”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沉元临一怔,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笑了一声:“梁承琰,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说的再好,我信与不信都没意义。” 从服毒起,他就没想过生。 远离宫廷,在看不见之处思及沉余吟平安喜乐,他还可以忍受。可近在咫尺,见她一心装着别人,一日一日看着有如钝刀割肉,疼得他喘气不得。 他死了干净,死的痛快。 说是对梁承琰的报复也未尝不可,让他一辈子心有愧疚更好。可与此同时,他舍不得沉余吟难过。 “好啊,你死了。若我以后欺侮吟儿,也没人管她了。”梁承琰从桌上端起一杯热茶,轻轻吹去浮末,“反正你死了,她没了依靠,受了欺负也无处说理。” “你——”沉元临被他几句话激的红了眼,“她因你受了一身伤,为你怀孩子,你欺侮她?” “所以说你得活着,才能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梁承琰把热茶放下,换了一旁的冷茶来,轻轻喝了一口。 “你若敢伤她一分,我即便做鬼——” “人死了就都没了,什么都做不了,”梁承琰打断他的话,“你只有活着,才能保障她过得安稳。” 沉元临冷漠的眸子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再度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沉余吟和染绿远远地就看见青鱼站在重华宫外,还有些疑虑。染绿没有多想,沉余吟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别不是沉元临出了什么事。 她加快了步子,青鱼见状连忙迎上去:“殿下。” “深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沉余吟捏紧了帕子,“是不是哥哥……” “不是不是,是大人想过来瞧瞧叁殿下的身子,”青鱼生怕她着急,“殿下莫急。” 沉余吟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却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梁承琰他不是不喜欢同哥哥见面,怎么……” “大人偶尔也会来看看的。”青鱼一笑,自己都觉得理由拙劣。 “本宫进去看看。” 沉余吟心里着急,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她没带染绿进去,瞧瞧靠近了大殿,手刚抚上门框,就听得里面说话的声音。 “我想说的,不过是要你好好吃药,”梁承琰喝着冷茶,舌尖发苦,“嘉裕,命是自己的。” 沉余吟的呼吸滞住,扶着门框的手收紧了一些。 “命?要这命有什么用,如果我说我活着一刻便想要吟儿,你当如何?”沉元临冷笑一声,手重重地落在榻边。 “千般万般都是你的,唯有吟儿不是,”梁承琰并未因他的话而动怒,反而笑了笑,“时至今日,我才发觉,只有循着她自己的选择,才能让她真正快乐。” “若她选我呢?”沉元临坐起来,如墨的发散在身前,“你有把握,她最后一定会选你吗?” “没有把握,可那也是她的选择,”梁承琰低眸,声音淡淡,“无论她最终选择谁,我也会一如既往对她。” 他已想通了许多,最差无非是延长之前的几年的生活。能一辈子旁观她幸福安稳也好,即使那份安稳里,没有他的存在。 沉余吟躲在大殿的门外,轻轻咬住唇,眼睛不争气地红起来。 梁承琰早做好了被她抛弃的打算,他甚至从没提过他这些不安。 题外 我是不会坑掉这篇的哈,都七十多章了大家也不要熬夜等,第二天起来看就ok了 《逢迎》绝对好看我打包票!!毕竟是我筹谋已久的新文(狗头) 不会坑这篇不会坑这篇!! 吉日吉时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W8gGCbeNtDQkmjRMv9wJ52XEhy71ar0uP3TofV4&lt;/blockquote&gt; 沉余吟不忍再听下去,却又十分好奇。她扶着门边,正欲走近些,便被人轻轻拍了拍肩。&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imMyVNu0E5FAapeoI9nYc6r2Q8KXBj3tlz7sJHv&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nu9i7vmgq68P3dDMOXHhcpZQRrLo4SIye1N5KbwT&lt;/blockquote&gt; 她回头看,见谢璋站在身后。他没出声,用手指示意着她向外走。&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9EguP5AhxGze4TqyvjXUS3iapM1ltrJfoRwNHs6F&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5qOM4geUI8tBhf3TGjcYWVoXFJbEu0CwRmK2iQ7P&lt;/blockquote&gt; 他看起来像有急事,沉余吟再好奇也不得不搁下,轻手轻脚地随着他向外走。直至出了重华宫,她才松了一口气。&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7GroTSxy8iRVJNePdEKnuU3jYhsIL1bAHZ4Oa0CQ&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0nUAFHuXTVJgyiBx1pS4t5qdk8GQfM2PoLsNeE7c&lt;/blockquote&gt; “你大半夜的在这里,怎么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qKa8MZhCVvn75Fld1wJDRHBipy9SIxPekL6TAWg&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cVwnJ0kdl4sUh9g3WBaDOS2vIjqHpzELRK1G8C7&lt;/blockquote&gt; “是来找梁承琰的,本想瞒你一些,但此时与你有关,瞒是瞒不住的,”谢璋将一道密折放到她手上,“刚刚送进京的密折,从沧州来的。”&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7uah6QK3FIcAOrJEtBmnNY4Wls5w8yoT9RgiVfLv&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uCDQXzWdZPlMqRHatTY6wEm3fhn0NxIO2vVsAi8&lt;/blockquote&gt; 密折已经被谢璋拆开了。提起沧州她心里就有些忐忑,她借着月光展开折子,只见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w5txv7RdqMy2f3ekXhPNWlIQcBn4rUKDiSa8sOAH&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6rV91ZBwnCas3tGSz2vO4E8RAHXDIJmhNlUuQbMf&lt;/blockquote&gt; 她定睛一看,手上不稳,差点将密折摔下去,被谢璋一只手接住。&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zsOD1BkRdU2mxQ9rIEW5JAbYpCKMi7gVoGXtcTl&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nxh1aQ24bqup9ESMUwcDmHrdJ7tFRjVLIzAo0Nf&lt;/blockquote&gt; “聂荣要取沧州,那镇南王?”沉余吟倒吸了一口凉气,“沧州的地方兵力应该不足以对抗聂荣的精兵,这该如何是好。”&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qtK9O3G4PvkRdcgn12NlTSJ8YeyMrmAzp5xubhD&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wm9VvbQyLWsaMlrP3kORuz1HtDESx5h2dTYUBJAN&lt;/blockquote&gt; “此事还容再议,你随我来。”谢璋与她向承露宫的方向走。&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qg4xCLef9OJ8PoMHN5GYIF6QDZpcU1yVh0rEkBX&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4JfiZuG503xYaKorEPHcCg6VenkjQ7UIhWDXmT8q&lt;/blockquote&gt; “还有你方才说的与本宫有关……”她加快了脚步,谢璋的脚步急,她快跟不上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eNYFjwgpQzaZOVB1GSJPD6EUxqM0bsX5dtK4CcL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MrUSpAE56GHivCLnghcXZN0zjmDW479Pu2we8dY&lt;/blockquote&gt; 承露宫的烛火通明,他没再说话,和她一道走进去。&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sjecQ4ugdXRLyfxJtw9ikVhONSEWrPG0mp7q5C83&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0A4CK629yhcdEgjRJpaF1bftwzl5sQrVDvLkx8eT&lt;/blockquote&gt; “聂荣的来使提了一个条件,只要殿下肯和亲,战事可免,”谢璋撩开外袍坐到椅上,将密折重重地拍到桌上,“你不用着急,这是痴人说梦,别说梁承琰,就是萧靖泽,哪怕守沧州战至一人,也绝不会让你和亲。”&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3s5TnjpbeEJ2IagHiczZuDPwxWlmoKvhSYtF8fB&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0jXwSLyeNQdivE8Y69FCKJlpbZ2hIfg5V4BRu1zD&lt;/blockquote&gt; “本宫与聂荣从未见过,他怎么总想着这件事,”沉余吟有些头疼地坐到他旁边,摸了摸小腹,“之前也是,他到底在想什么?”&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gGAcdQKCbi25t4YVOyRIB08ewNZrUHpEz9jW7vPm&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pN70EvkDOFG4PaInUuVby2SlgHQ18q9WMxZczCm&lt;/blockquote&gt; “我已与聂迟商议了,他近日就回赶回大楚。他是大楚皇家人,有些事情比我们清楚。”&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UPDwrZMQ6hmTy1dRKCfWx328No0L59FGaczlsgH&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7duFCRnL4G2ZzqI9XmgSJpUN0ier8A1hMEoPlbt&lt;/blockquote&gt; 这一点沉余吟早已猜到了。她叹了口气:“梁承琰还不知道?”&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WYfyAHeSV3R1nxiT2EGPcQjpImDv5NsgMJd9Bk6b&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1tGPmNVc87OF6dTjXifrzohCvnBYgD530uKxRbMJ&lt;/blockquote&gt; “这密折就是准备呈给他看的,我放在这里,他从重华宫出来以后定会到你这里。你呈给他,他多少还会压着怒气。”谢璋站起来,“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你切记将折子交给他。”&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aWgjQKH2YSxpbCeqA6cdmo7vVsRLOrwIJt5MZ40k&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yNBth8kLge7Vc9abHiWDYRTUQJ3MEqPdj4XIzSO&lt;/blockquote&gt; “哎……”沉余吟还想说什么,他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匆匆忙忙走出去。&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rJc1bGmnDTW3CxLjQiV6eOsBSf0yZUz8EAKkMug&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auLfKR7ODlkX2mdS3hrVjYw6sN1xAFin4MbytUWT&lt;/blockquote&gt; 谢璋行事还算沉稳,少见他这么匆忙的样子。沉余吟更加心事重重,直到染绿过来提醒她歇息时才想起要沐浴。&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rFmxK7Y6NlPycnvwIBS5LAOU43tJRq9Q2Ts0uod&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jCJscqDtMzNany7AXo9prExViTOUYkhfWd4wPZFu&lt;/blockquote&gt; 之前有心事一夜无眠是常事,现在她不能由着性子来,肚子里有一个呢。&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U8v5YDMIChoQOapdWwkjEbf3StHx2Rr1L4AN9Pi&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zSydu693QapbtHq0VmvNxgDfPCFOlMGrIojeYWE7&lt;/blockquote&gt; 她上了床,长发还湿着,将密折藏到枕下。梁承琰不来,她也不好睡着,躺在榻上辗转反侧。&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whmvSCDuLB0zIQAHKrfGWT16oPVJs4OeRalUXM3Z&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GSOV21W4zAm6Q7gXiHyaeIJwxoMTD9hbKsnZkfv&lt;/blockquote&gt; “殿下,大人来了。”染绿见她频繁地翻身,上前扶起她,“奴婢要不要为大人沏茶来?”&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ifC8oJdEbNHYtG9DcsjkOq3rT6pahv72ezUnx5yZ&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gJlDp5uo36kdRWGixPrIzvKZb01cU4jHNh82YSL&lt;/blockquote&gt; “不用了,浓茶伤身。”沉余吟坐起来,见梁承琰走进殿内。&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rGpL7I9c5zqdQoFX3lCAZgUtJBaSDhPuynWROb6&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2uPiLErzJeyTCdDvF6hItq9K3oWSaH5kc8jU0RmQ&lt;/blockquote&gt; “大人,殿下还未休息,正等着您呢。”&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kuxtaBzUDAcsm9h1iYGbROWZdrQpE5nL83w6eMjC&lt;/blockquote&gt; 染绿行了一个礼便走出去,他眉却皱起来。&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zQad9Jwht2Rj3Cy1qA6PiZYSDIHmrVfcET7MbXBK&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5AUucbs9ftZy3hXiSwxI12VTjL64v7PelGr0RYKJ&lt;/blockquote&gt; 梁承琰坐到她的床边,见她眼睛明亮,的确没有一点睡意,不禁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么晚还不睡,等我做什么。”&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cHbI9VUrYTLioldN0PAuFep4SXqsjMWkgG1Z6fQ&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xJ4VGIN7uetc5FCK1mHSAdYoy6ZWOnpTqURvkbzs&lt;/blockquote&gt; “你不来看我,我怎么睡得着,”她挑眉说了一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上来呀。”&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W03c4ULNsbK1gZOwq879rukyPfBXp2djMHQietlT&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ymcFnizfOKgAT0a9bNwQeZlGo2SrXJ7EVt45sMB&lt;/blockquote&gt; 她去解他的衣袍,触摸到他微湿的发尾,才看到他并未束冠,想来是沐浴过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xD85dhgM2fczKRi6VLH9B3unyUN10XaoFlvwrbCJ&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7IFq6tWusXB5DHgO3NVCJflTr0PxAb8GLpyQKRnz&lt;/blockquote&gt; “琐事堂的水都是冷的,你要沐浴,怎么不到承露宫来,”沉余吟语气有点埋怨,将他的外袍脱下放到一旁,向里为他让出位置。&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gsc53mv8ZlaAViPofTEXbReuHSK0BJwNy6CzGk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KODBe09zsG1d4AQNb2inZUrJgLa7ypVPF3jHouT&lt;/blockquote&gt; “和殿下一同沐浴,的确不错。”梁承琰点了点头,换来她一下轻捶。&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Tqb7GmY2zJBfRxVhPpWK56dEIiMXwL4D3kynos1a&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0WwcrA8JbSnLqHN2GUydI14ulFZxX9o3vTsR5hzp&lt;/blockquote&gt; “你想得美,”沉余吟虽这么说着,还是钻到他怀里。&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koQy5sXBgAjfiF4cE7Vnx0pId3bNSMHGOhuKe1C&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VHIPvuc3anZEUb1GwLgkKMfWq7py4jsSR8mQ2xN&lt;/blockquote&gt; 她凑近了,闻到他怀间特殊的香气。梁承琰怎么香喷喷的——他身上以前是一股淡淡的香,没有现在这样浓烈。&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40zWdwNSbTons2VU7akCtcqr95uMHLlRA16egfFY&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vmcNspCHTtEOr6F4LPZY1g28alRxXyf7A0jSeGbD&lt;/blockquote&gt; 她警惕地抬起手来,抓住他的手:“你在哪儿沐浴的?”&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hTnHsklPwrgWj0AFICMfyJaviQpcYtR8B5exLbN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TkKM3NS5dxXfnhFURoHpCaOQAYjViBb2IZ6e4Jg&lt;/blockquote&gt; “琐事堂。”梁承琰一面答,一面让她枕着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怎么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ySlZFUhuoM4eObwITVCaPNi3QEvdsBK8x0qR5G1L&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apuoDWsv9Nxf0IjwTClG5eybzRgkdX18tEQH4YJP&lt;/blockquote&gt; “你太香了,”沉余吟神情一凛,刚想仔细问问,就想起枕下的密折。&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6Er2w8DQ5zoaBumid4MYWTCyUFK9sIeOjR70pLPf&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Z4DFvNjmi07uMTtlyGdSYepkRELxaKor82CJhXP&lt;/blockquote&gt; 还是说正事要紧。&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aBdzvMpqboyQ5F8iYWJLVr12wmS6UNHuegXfDCn&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tF0Jy8SYxoEQKD3n5qvTmlXOhNWb6gkBUu9dMGf&lt;/blockquote&gt; “谢璋方才来,说了聂荣要出精兵取沧州的事情。”沉余吟斟酌着语气,看着他的脸色,“你不要动怒,我觉得——”&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9PHRrlg3F80vfNw4huAbJXoSKspByItVaGE5qQiC&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gJA8PmdnLQHqr4ITZhxURKBpXVFDakfuECcw1eM&lt;/blockquote&gt; “我知道了,”梁承琰神色一如往常,反而笑了笑,“昨日便知道了,我已派了人去沧州,叁日内就会查探清楚。萧靖泽带的兵也都是精锐,即便朝廷不增兵,他此战也并非全无胜机。”&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tLZC6sq5aPQAOkod0MyhE3XvWxiUJGTnSwz2e7RN&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VpcjD5NBsroElg1wJufGPM0evKnxtRWHqLFOaUTS&lt;/blockquote&gt; 原来如此,他已有安排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3bnVhemCiU41jdaHr9vYKRJEsDS86kgl0TNQWxP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QtfD17NVa6AZEFqdnoMRgs5u0GHl9K2XJrjeUmz&lt;/blockquote&gt; 沉余吟舒了一口气:“怪不得昨日染绿去送汤时说你脸色不好,你怎不告诉我,好歹与我有点关系。”&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qGKL2iXaWMIly7gvjhY9sVHbAm6on31U4StZzew&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pl1CfK8wXaB2FGOcRZsPQe7JbkqWNHMz04Y6nSU&lt;/blockquote&gt; “你有身孕,这种事情不该让你劳心,”梁承琰摸了摸她的肚子,“是不是长大一点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I89abfYsxyBSUplVC374M0zmgZXi5LuDJGKevAwo&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UlfPM1hp6ZLRF5JzQCayNnD4Hx3YSGkus2vOVmd&lt;/blockquote&gt; “有一点吧,我也没仔细留意,”她撩起内衫,“我听染绿说,宫内之前怀孕的娘娘们,相同月份肚子倒比我小许多。我还怀疑会不会是双生子,谢璋只说是我吃的太好,孩子长得快。”&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OJBg8KIyskXdTA9CrohLYbcvf5jSRwQFtpEnHu2a&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u6PBjmMt1JNpqSLO3CEfdTRYveAnxrbhcwyKgZ2i&lt;/blockquote&gt; 也不知他说的真假,她不懂这些,也只能听了。&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6IexkfsQBT0YF38DdzymjUHJRONZCVXbEa5SM7gG&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QJA7qYpno6vTcsXBxrHP4GE28ib3alhu9MSw1tVD&lt;/blockquote&gt; “一个就好,”梁承琰轻轻摸着她隆起的腹部,“双生子怀着太累,你身子原本就弱。”&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b9nSePkZFd5O4VQ2hLz7CB0yulopRIUEGK6HqTM&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fawGztEKR5I8qxM9cDYBP3kQlApH1Zy6d7sOjWuU&lt;/blockquote&gt; “原先想着为你凑个儿女双全,现在看看,若生了个性子像你的儿子,我要头疼多少年,”沉余吟笑了一声,“还是女儿好。”&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LzZbA0kH5nqgaQYpiWJx73VmIjhoGw9yECPKTdl2&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ngMYRLyUukx0lAsOPvzi4jdVHwI2CZQ5fX97TcqD&lt;/blockquote&gt; 梁承琰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到她的眼睛上。沉余吟怎么傻成这样,他都还未提成婚的事情,她却想着为他凑儿女双全。&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T5hGln4sVwoHRtDKzQkeJ1BLfjbFW96mZNI02xCS&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FIuDcWEx8bPKeJp4HAO1B5onM9jSwNCh6mQV3dZ&lt;/blockquote&gt; 他何德何能。&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NTUYfa8xVqDWd5t0AjniPJmBEXwSb9GyezKroZ67&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2ibLNSsOyDVmYGplAk1uxhzKqPgcE5jRw7oQBe8J&lt;/blockquote&gt; 梁承琰将她揽过来,声音低沉,几乎是蹭着她的耳边说:“吟儿,二月十五是吉日,我们成婚如何?”&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jpsGbWIeEl4fm1yxMoiunLYcJvFPVrdqAtXRSg9U&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rXQeiCWayYcvTD9FtGnuLwBzkVbHqUS0KNRjod2E&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7poRS1uPYOBkt45UDfZziMhvyF9bQXaHqEA8rdcm&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bTSuF3i5AqKGoH8L4yn7CfJarNQhU9DdWpwYVjt1&lt;/blockquote&gt; &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JMG5pmrni07YdCWSgE4uc1f6xa9kL8qhvPlBToRK&lt;/blockquote&gt;&lt;blockquote cite='<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copyright' style='background:#fff; border-left:5px solid #4a84ce; padding:20px 50px;'&gt;M2t97hiJ8cZWokxdLA6YHny4NjqlpeKUsg35wu1V&lt;/blockquote&gt; 小姐 谢璋躲在主屋的屋后,脚踩着不太结实的岩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往下是悬崖,往上有猛虎,他上一次面临如此窘境还是许多年以前。 “公子,夏小姐已走了,您快上来吧。”婢女在屋顶上向下望了一眼,谢璋就踩了个边角,稍有不慎就会掉落山崖。 “不可能,我不了解她吗,她肯定没走,躲在哪儿等本公子出来。”谢璋手扶住屋子矮窗棂,换了一个落脚点,“你去告诉夏思若,南方边境不安宁,我没空陪她胡闹,梁承琰更没空。” 谢璋这么说着,脚下用力,轻轻松松上了房顶。他目光正视着前方,果不其然,偌大的庭院里站着一个女子。 “谢璋,你给我滚下来!” 女子的裙裳被撕破了一点,上上下下都有灰黑的痕迹,一张鹅蛋脸,眉宇间满是英气。 “我凭什么下去?”谢璋坐在屋顶上,拍了拍灰黑色的瓦片,“夏思若,有本事你——上来。” “你仗着我不会轻功便欺负我,一会儿我便去告诉祖母,”夏思若哼了一声,手里的鞭子转了转。 “你去,赶紧去。那是我祖母,别一口叫的这么亲热,”谢璋脸上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你敢去,我就让姨母挑个好人家把你嫁了。” “你……”夏思若气的直跺脚,“那好,你不下来,我亲自去找梁承琰。” 谢璋本还轻松着,听见这话,神情蓦然一变:“南方边境不稳,他操心的事多,你别去烦他。” 他一面说着,从屋顶飞身而下。 “早下来不就得了,”夏思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他前几年也忙,怎么之前我能找得,现在找不得了?” “他操心的事又不止这一件,宫里那位怀着呢,”谢璋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手,“除政事外,他一天叁时要惦记着她,忙的不得了,你别去了。” “……” 听见这话,夏思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缓缓地将鞭子收起来:“殿下……殿下有孕了吗?” “对外瞒着呢,你不知道也正常,”谢璋将她手中的鞭子拿过来,“你那点心思还是收收,你若是了解梁承琰,就知道他认死理,只认准一个人。你去了也是白去。” “谁……谁说我是专程来找他的,不过是想问问沧州是否真要开战,父亲什么都不告诉我,”夏思若的心思被说中,语气就慢了下来,“我还想着能领着我的府兵上战场呢。” 不说还好,谢璋险些被这一下给呛到。 “你要干什么?” “沧州刺史林大人向父亲递了书,说若是突然开战,希望父亲能派守城兵助一臂之力,”夏思若顿了顿,“云州毕竟和沧州紧挨着,若对方突然开战,朝廷来不及派兵,自然是相邻的几个城前去增援,他这样打算并不无道理。” “不是,你说的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谢璋清了清嗓子,“你说你要上哪儿?” “战场啊,我虽不会轻功,但骑射,刀剑与近身相搏样样不输男子,为什么不能去。”夏思若撇了撇嘴,转向一边。 “我的大小姐,算我求你了,你给姨父和姨母留条活路,”谢璋揉揉额角,“他们只你一个女儿,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是有个叁长两短,我如何向他们交待?” “父亲自然不同意,所以我才来京城找梁承琰,他下的令,父亲总不可能违抗吧。”夏思若从他手中抢过鞭子,“国家有难,匹夫应尽责任。我虽身为女子,如何不能为国家效力了?” 何况之前楚国士兵时不时骚扰边境,她想收拾他们已经很久了。 “……沧州有萧靖泽,朝廷也会派兵,而且,你会带兵吗?”从小到大,谢璋最头疼的事就是和她讲道理。 “且不说我带过守城兵,谁说我一定要去带兵了,做个前锋,听将军的指挥,将冲到我面前的人全部杀光不就好了。”夏思若瞥他一眼,“和你说了也是白说,我进宫了。” 谢璋:“……” 真是……匹夫之勇。 夏思若将令牌拿出来,畅通无阻地进了宫。先前守宫门的士兵还与她有几分交情,她未带侍女,直奔琐事堂而去。 梁承琰刚看完折子,青鱼守在门口,远远就见夏思若奔过来,青鱼还没来得及拦,她已经冲进了屋子。 梁承琰从书架前回过头去,只见夏思若大喘着气,灰头土脸地从桌上拿起一杯茶。 “夏大人的折子刚递上来,你就来了,时机倒是掐的准,”梁承琰示意青鱼换新茶来,坐到了桌子边,“见过你哥哥了?” “见过了,要不然我这一身灰是怎么来的,”夏思若提起谢璋就烦,她平稳了一下呼吸,抬头去看梁承琰。 “几年未见,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少和你哥哥置气,”梁承琰一笑,提起茶壶为她添了一杯茶。 这个长辈教训晚辈的语气……果然是梁承琰没错。他似乎没怎么变,依旧和她幼时见到的一样风姿卓然。 夏思若抿了抿唇:“你别老将我当小孩子看,我……与殿下可是同年。” 梁承琰闻言一顿,眉眼便更温柔了一分:“你说的不错,她也是小孩子脾气,总也长不大一般。” 夏思若心里一酸,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我到现在还未曾见过殿下,我好奇的紧,何时让我见见?” “吟儿白日贪睡,现在应该还未起,下午再去不迟,”梁承琰将青鱼送进来的新茶推至她面前,语气带着笑意,“她平日里不喜见生人,被吵到是要烦的,我同你一道去。” 醋意 “殿下,该起了,方才青鱼过来说,大人一会儿要过来。”染绿站在床边,将纱帘卷起来。 沉余吟模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她晚上睡不好,总要醒几次,白天就会犯困。 “殿下……”染绿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梁承琰要过来便过来,又不是第一次在本宫睡着的时候来了,本宫何必起来,”沉余吟揉了揉眼睛,语气有点埋怨,但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 “不止大人,青鱼说是夏小姐想来给殿下请安的。”染绿用梳子理了理她垂下的长发。 “夏小姐?”沉余吟茫然地看向她,“京中贵胄似乎没有夏氏。” “夏小姐的母亲是谢公子的姨母,父亲是云州总督夏慷大人,夏小姐是谢公子的表妹,十二岁以后便一直在云州生活,殿下不知也正常,”染绿扶她下了床,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原来如此,”沉余吟扶着自己的肚子,她有孕以后尽量避免见生人,所幸她平时就不爱走动,也鲜少有人到她这里来,夏思若还是第一个。 “本宫与她并无交情,好端端地怎么来请安呢?”沉余吟坐到镜前,忽然一顿,“而且,怎么是梁承琰带着她来。” “殿下有所不知,夏小姐十二岁以前是在谢家养着的,与谢公子梁大人算是一同长大,自然要熟悉一些。”染绿一笑,“殿下多活动活动也好,身子才能更强健。” 一同长大……沉余吟抿了抿唇:“她如何忽然到京城来?” “这个奴婢不知,但听说南方不安稳,夏小姐兴许是替夏大人来上报情势的。奴婢听说夏小姐好骑射,武艺超出寻常男子不少。”染绿将她的头发梳顺,挑了一朵簪花到她眼前,“殿下,今日戴这个如何?” 沉余吟哪里还有心思看簪花,她知道自己性子小,梁承琰居然有青梅竹马的女子,她心里可真是—— 她的心思不说,染绿也不知道,替她梳妆后就去忙着泡茶。沉余吟坐在桌前等着,连着叹了几口气。 梁承琰小时候的样子她一点没见着,可却有人见了。谢璋说他少年老成,不知是不是和他们玩闹时也板着脸做大人的样子。 梁承琰居然从未和她提起,他之前还有一个关系如此亲密的女子。 “殿下,大人和谢小姐到了。” 沉余吟抬头,便见梁承琰和一名女子走进来。她不先看梁承琰,目光先落到了夏思若身上。 夏思若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裙衫,淡紫的裙衫似乎做了小小的改动,下裙的下摆被剪去了。 沉余吟心细,想着肯定是她平日多习武艺,寻常贵家小姐穿的裙衫多有不便,所以她习惯性地裁去了裙衫的下摆。 沉余吟看着她的五官,单看下面的唇鼻,是模样娇俏的一张脸,眉宇却透出英气。 夏思若是第一次见沉余吟,也细细地看了她一番,不过是悄悄的。太张扬的打量公主是有失礼数的,她悄悄看了几眼,只见沉余吟抬眼时的绝色。 夏思若愣了愣神,怪不得……这样的美人,哪怕是她在街上见了,也要停下来回念许久。 回过神来,她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臣女夏思若,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沉余吟点头,染绿将茶水放置到桌上。 “本宫听身边人说,你自云州来,一路舟车劳顿,可还适应京中的生活?”沉余吟虽然心里有小心思,但是场面话依旧说的漂亮。 夏思若没想到沉余吟会主动先关心她,点了点头:“回殿下,京中热闹,虽多年未来京,但来了几日已适应了。” 梁承琰喝了一口茶,看向沉余吟。自他进殿起,沉余吟可一眼没看他,连瞥都不曾瞥,只顾着和夏思若说话。 他放下茶杯,转向沉余吟:“午膳吃的如何?” “还好,勉强能吃。”沉余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继而看向夏思若,“夏小姐可曾用过午膳了?本宫的小厨房里有些新菜式,可做来你尝尝。” 梁承琰:“……” “太麻烦殿下了,我来时已在谢府与哥哥吃过午饭了,这殿下惦记着。”夏思若不好意思的一笑,她不太敢看沉余吟的脸。 先前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像有点害羞,见到太好看的人,平日里那股子蛮横就全没了。 吃过了,既然谢璋在,想必梁承琰也在。沉余吟抿了一口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殿下有身孕,想必现在正是累着的时候,”夏思若看了一眼她鼓起的腹部,“父亲托我从云州带来一些安神香,是家母怀着我的时候用的,对安神有奇效。本想着放到太医院,殿下睡不好时再用。没想到殿下有孕了,便正好拿来。若殿下不嫌弃,我便将这香交给大人了。” 梁承琰能允许带进来的东西,肯定是没问题的,沉余吟一笑:“夏大人有心了,这也是巧,本宫有孕以后时常难以入睡,这香来的正是时候。” “昨夜里没睡好吗?”梁承琰问道,他昨夜因事出了宫,未能赶回来,直到天亮才回来。 “还好,”沉余吟没看他,“反正本宫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睡。” 好像是在生气。梁承琰咳了一声,沉余吟生闷气的时候一般都会这个神情,语气也差不多。 夏思若看出梁承琰想单独同沉余吟说话,喝一口茶笑道:“今日见了殿下便了却了我一桩好奇的心事,想来大人还与殿下有话要说,我便不叨扰了。” 夏思若是个长眼色的,她回过身叹了口气,在沉余吟点头后才退了出去。 “怎么了?”夏思若刚退出去,梁承琰便伸手抱沉余吟,被她轻轻打了一下手。 梁承琰把她抱到腿上,伸手揽住她的腰,语气更轻柔了一些:“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怪不得这几天你总不在宫里,也是,本宫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骑射,也不会武艺,更没和你一起长大,”沉余吟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 她语气酸溜溜的,梁承琰忍不住笑,原来是这档子事。 “我只把思若当妹妹看,从未有过别的想法,”梁承琰揉了一下她的腰,“这么多年,我唯一动心的女子,正坐在我怀里。” 别离 这话说的倒是中听,沉余吟心里甜滋滋的,动了动自己的腿:“我现在重了,这样不累吗?” “不重。”梁承琰握着她的手,她原本的手指纤细,因为有身孕的缘故,稍稍肿了一些,身子却觉不出重了多少。 因为她原本就纤瘦,现在抱着的重量也只能说刚好。 “那夏小姐来京是为了什么事?与边境的战事有关吗?” “的确与战事有关,她想上战场,”梁承琰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夏大人修书两封希望我阻止她,但她是个不听劝的性子,谢璋正愁呢。” “她有这个奋勇杀敌念头自然是好的,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确实让人担心,”沉余吟点了点头,“那……战事没有免去的可能吗?” 梁承琰将她抱到软榻上坐着,抽了叁四个枕头垫在她的腰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上一次重创了大楚的守城兵,受此影响,大楚朝廷中的主战派一下子多了不少,当然也有他们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就眼前的形势看,兴起战事不过在聂荣的一念之间。”梁承琰安抚似得揉捏着她的手指,“吟儿,不必太担心,我有安排。” “聂荣,又是他。楚国的皇帝怎么将国政全都交给了太子,若他是个明君,自然该知道战事劳民伤财,”沉余吟皱了皱眉,“我们从来不曾主动挑衅,可近年来他们去屡犯我们的边境,这算怎么回事?” 还有任铨,他还潜伏在京城里。 “对了,哥哥是不是与聂荣相识?上一次我遇袭,哥哥是知道的。”沉余吟忽然想起了这点,“那战事哥哥是不是也清楚?” 梁承琰没说话,他将染绿送上来的核桃敲开,剥着核桃仁里面的碎皮,直到沉余吟不满地去晃她的手。 “一提起哥哥,你就不开心,”沉余吟故意凑到他眼前,眨着眼看他,“那我和哥哥长得还像呢,你看见我也不开心吗?” 梁承琰被她忽然凑上来的神情给逗笑了,他将剥好的核桃仁塞到她的嘴里:“什么话。” “我自然是不清楚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也不问。总之,若是哥哥与聂荣有私交倒好,说不定可以从侧面来阻止战事,”沉余吟觉得这核桃仁发甜,不禁多吃了几个,还要再吃就被他拦下来。 “谢璋叮嘱我少喂你,吃得太多孩子太重,生的时候太危险,”梁承琰将剥好的核桃仁收到一个小盒子里,“放在染绿那里,每天只能吃一点。” “……”几个核桃而已。 沉余吟气鼓鼓地转向里面:“今日吃午膳也是,我说染绿怎么每个菜只许我吃几口,原来都是你。” 梁承琰把她捞过来:“我吩咐了小厨房做了许多菜式,比之前多了不少。即便你每样菜只吃几口,也是饿不着的。” 事情的确是这样不错,挑食的毛病是稍稍改了一些,也完全可以吃饱。只是她不恶心了之后总是贪嘴,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一不小心就会撑到。梁承琰前几次没拦她,她还窃喜来着,毕竟梁承琰盯她吃饭像监工。 没成想是让染绿做了这个“恶人”。 “你可够坏的。”沉余吟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实打实倚到他怀里。有孕以后腰容易酸,这样倚着他才舒服不少。 “过几日我会亲自去沧州看看,很快回来,你不必担忧。”梁承琰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她耳边轻轻道。 果然,沉余吟立刻从他怀中起身,一双大眼睛看向他。 “……很快是多快?” “最多叁日。”梁承琰看她一副要和他急的样子,连忙拍了拍她的肩,“只是去看看情况,叁日就回来。” 沉余吟差点脱口而出想和他一起去,又想梁承琰是不可能答应的。路上太辛苦,她现在的身子也经不起颠簸。 可是他说去叁日,万一那叁日间突然开战,他肯定要留下监军。这刀剑无眼的,她心里怎么能不担心。 唯一的长进是,梁承琰已能把这些事提前告诉她了。要是以前,他肯定因为怕她担心就自己偷偷走,让她找不到人。 “就叁日?”沉余吟闷闷不乐道。 “就叁日。”梁承琰点头,顺势上了榻,将她揽进自己的怀抱。 年少时做多少事都没有忌惮,南走北闯的,再危险的地方都去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去哪里心里却有了牵挂,之前不放在眼里的地方都觉得格外危险。之前不惜命,现在竟开始惜命了。 因为闯不起,他有还未拜堂的妻,有尚未出生的孩子。 “弄得我多不近人情似得,你去便去,万事小心就好,”沉余吟抓着他的手指,摸到他指腹上的茧。 常年习武练剑的人,手上都有这种茧子。她从前没留意,现在摸着心里才多了感叹。梁承琰走到今天,不知吃了多少苦。她曾见过他后背上的伤疤,几道深深的疤痕即使这么多年也没淡去。 他也许是想过称帝的,却栽在了她身上。 “生气了?”梁承琰低头看她,蹭了蹭她的鼻尖。 沉余吟摇了摇头,枕到他肩上:“你是为了国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就是担心害怕。” 害怕他有个什么意外,或是伤了哪里。万一再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她连忙止住自己这些晦气的念头,一面说着一面摸着自己的肚子:“快要当娘的自然要多想一些,万一战事久拖,我要生了你还迟迟不回来,那——” “不许想这些,”梁承琰捏了捏她的脸颊,“只去叁日,将事情安排好便回。你若胡思乱想,我怎么放心的下?” 话里有话 真不想让梁承琰走,可是国事相关,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战事往往瞬息万变,没有合适的主事者,打不了胜仗。 沉余吟点了点头:“我不乱想,你也不用担心我,万事多加小心。” 她搓了搓他的袍袖,想着要不要再缝一个平安袋给他,可她那女红实在不好拿出手去。 梁承琰看出她的意思,不禁笑了笑:“上次做的我还留着,这次不必做了,费眼睛。” “好,那我便等你回来。”沉余吟向他怀里蹭了蹭,不舍地贴近他的脖颈,轻轻落下了一吻。 夏思若从承露宫出来后就回了谢府,谢璋正研究着沧州的地图。他此次不会随梁承琰一同前往,沉余吟现在的身子容不得疏忽,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想着在那几天干脆住到琐事堂去。 任铨为人诡计多端又狡猾善变,宫里的一众暗卫虽武艺不差,但看不出易容的人来。何况任铨又是易容高手,他必须亲自守着才放心。 梁承琰虽嘴上没说上么,但担忧在眉宇间就可以看出来。也是,他本就这么一个人放在心上宝贝着,她还有了身孕,换谁也放心不下。 夏思若见他对着张地图出神,从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跳到他眼前:“看什么呢?” “沧州地形。”谢璋没抬头,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 “你又不去,看它有什么用?” 谢璋抬眼瞧她:“你不是要去吗?” 夏思若一笑,撑着下巴看他:“你肯让我去了?” 明知故问。夏家人都拦不住夏思若,他能怎么拦?即使拦住,她也会想办法溜到沧州。 夏思若是野惯了的性子,寻常人根本拦不住。即便是梁承琰,也得掂量掂量怎么不许她去。 “你要去,谁能拦住你?”谢璋淡淡道,“别去了以后半死不活地回来就好。去一次,你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没有人愿意看血流成河,战事意味着杀戮和伤痛。不过让现在的她明白还太早了,有些事不亲身经历难以理解。 “梁承琰也去吧?总要有人监军,”夏思若手指点了点桌面,“去几天?” “叁日,看看便回来。”谢璋把地图收起来,“你那点心思以为他不知道吗?晚上他到府上来吃饭,你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好了。” 沉余吟心细又爱多想,要她知道了夏思若的心思,指不定和梁承琰急成什么样。 “他还未和殿下成婚呢,”夏思若语气高了一些,又因为心虚慢慢低下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你想什么呢?”谢璋一怔,将地图卷起一个卷打向她的头,“且不说他一门心思只为了殿下,殿下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你今日下午去没看见吗?” “干嘛打我,”夏思若不满地吭了一声,“教训我倒有劲,你自己还不是迟迟拖着不成婚,姨母为你择的婚事都被你给拒了,你自己不清楚原因吗?” 谢璋一时语塞,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我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和梁承琰的事情,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哥哥没关系。”夏思若站起来,“这么多年,我不信他一点都不在意我们的情分。” 谢璋差点被气死,刚要说什么,夏思若便跑了出去。他追也没用,她一向会逃跑。 要是晚饭时她真当着梁承琰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人多嘴杂,第二天就能传到宫里去,沉余吟还怎么放心让梁承琰出去。 夏思若没打算谢璋心里想什么,只顾了自己痛快。她这份情意憋了太久,实在不吐不快。 何况上了战场还不一定下来,有些话不说就迟了。 谢璋担心着一直到了晚上,侍女连着来催了他几次入席,梁承琰定是早到了。果然,还没等他踏进屋里,屋内就传来夏思若的笑声。 他沉着脸进了屋,没给夏思若好脸色,在梁承琰对面坐好,倒了一杯酒。 梁承琰看他脸色阴沉,提起酒壶为他多续了一点酒:“怎么,我不常来你府上做客,你开始心疼饭菜了?” 夏思若低着头装无事发生,谢璋冷冷瞥她一眼:“不是,我来时吃咸了。” 在桌上也不好直接让夏思若难堪,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他不能把话点破。 “那就喝酒。”梁承琰知道他是信口胡诌,“说是提前饯别,你该拿出你的好酒来。” “殿下同意你去沧州了?”谢璋问道,“她现在可是容易多想的时候,能这么轻松的放你走?” 他是有意说这话给夏思若听,谁知她面不改色,平静的夹着菜。 “吟儿明事理,怎会不放我走。”说起沉余吟,梁承琰的目光立刻柔和了不少。当然,也不立刻就让他走。 缠了他一下午,好说歹说晚间才能到谢府来。沉余吟以前是不常撒娇的人,知道他怕这个,现在倒是用这招格外得心应手。 下午要看的折子也没看,青鱼和染绿在门口偷笑说这是醉倒温柔乡,他都听见了。 “殿下明白,你可别不明白,”谢璋说的话里有话,“别到了沧州去,又想起那林家小姐来。” 夏思若的筷子停了停。 “......”梁承琰酒杯一顿,“你想说什么?” 谢璋闻言一笑:“也没什么。我担心爱慕你的人多了,你一时乱了分寸。” 梁承琰皱了皱眉,感觉谢璋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动了动筷子,将侍女端上来的燕窝首先端给谢璋。 “不必担心我,吃点这个。” 谢璋瞥了一眼燕窝:“殿下现在的身子才应该吃这个,你若是有心,不如多惦记着给她补补。” 梁承琰揉了揉眉心,从坐下起,谢璋就叁句话不离沉余吟,好像要旁敲侧击地说些什么,听着阴阳怪气的,却听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有话不妨直说,这桌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话。”梁承琰碰了碰他的酒杯,“除吟儿之外的事,万事都可商量。” 题外话 今天晚了抱歉!!眼睛不太舒服 大楚 这顿饭吃的不大痛快。 梁承琰见谢璋脸色不好,也并未多问什么。直到散了席,夏思若不情不愿地走出去他的脸色才好一些。 “你有什么话不想当着思若说的,现在说便是了。”梁承琰看了他一眼,“与思若有关?” 谢璋在他面前可藏不住秘密,突然这样奇怪,定是有缘由的。 谢璋向外望了望,确认夏思若走出去以后才叹了一口气。 “别的我不多说,你只记着别对思若太好就行了。”谢璋推开茶杯,重新斟了一杯酒,,“不是我不心疼她,有些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别给她什么希望。” 夏思若性子拗,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怕在沧州,她执意要跟着梁承琰,让这两人生出什么事来。 梁承琰抬眸,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这话,你不妨早说,我当是什么呢。”梁承琰语气里有些笑意,“我明白,你不必担心。” “你明白,她不明白。”谢璋幽幽地看着他。 “若她有越矩的地方,我会向她道明白。你也清楚我心里只有吟儿一人,纵然他人万般好,也及不上她在我心里一分。“梁承琰也倒了一杯酒,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十分的满足,“有佳人似吟儿,其他人怎能入眼?” 沉余吟居然说梁承琰在情事上是块木头,瞧瞧这话说的,像个情场高手。谢璋知道他,总算放下心来,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沉余吟在宫内缝缝补补了一下午,虽说做些东西的确费眼睛,可不找出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空闲的时候就会想着梁承琰要离京,心里不是个滋味。 “殿下,青鱼方才来说了,大人在谢公子府上,可能要晚一些回来。”染绿将她桌上的针线收了,换了一盏灯过去,“殿下先歇着吧。” 沉余吟揉了揉眼睛,挑了几本薄薄的书倚到榻上。梁承琰怕她烦闷,特地找来了许多书。 大多是话本和风俗记之类的有趣之书,她翻开一夜来便见扉页上一只小耗子,画的极为生动传神。 “染绿,过来瞧瞧。”沉余吟伸手叫她,染绿凑上前来,只见灯光下的书页上果真有一只画的极好的小耗子,长须长尾,透出几分可爱来。 “殿下,这本是大楚风俗记呢。”染绿看了一眼书的封页,遮着嘴笑了一声,“奴婢之前就听说过大楚的猫长须长尾,没想到耗子也这样,怪叫人觉得好笑。” “大楚……”沉余吟翻了几页,后面的书页上带着图画,画的都是繁华的街市景象,图旁的小字好像是注释和说明,密密麻麻的从图画一侧排下来。 “大楚文字复杂,奴婢连咱们的字还有许多不懂的,更别说大楚的字了。”染绿支着脑袋看,“殿下认得吗?” “只能认得一些简单的,”沉余吟翻了一页,忽然一怔,觉得这字形好像哪里见过似得。梁承琰肯定认得,但她不记得他那些书里有过类似的大楚文字。 “本宫以前好像见过,但确实记不清了。应该……是很久以前了。”沉余吟盯着那几幅画看,又翻回了第一页,“这画也像有些眼熟的,你明日有空去问问青鱼,这些书是梁承琰哪里弄来的。” “奴婢明日便去问,只不过——大人藏书颇丰,有些这样的书也不奇怪,许是殿下从前在大人那里看过了,现在又忘了。”染绿把酸杏干端到榻边,“殿下有孕以后,忘性可大了。” 这说的也是。沉余吟捏了一个酸杏干放到嘴里:“味道不错,也没有嬷嬷说的那样酸。” “民间常道酸儿辣女,难不成殿下肚子里是个小世子?”染绿笑了笑,端了茶水给她,“殿下慢些吃。” “这……谁知道呢?本宫希望还是女儿好些,”沉余吟语气一顿,“就算是男孩,现在称他世子也早了些。梁承琰并未封侯……称我们的孩子为世子,这样叫怕坏了规矩,本宫怕朝中会有人非议。” “殿下忘了,先皇曾封定西将军为忠靖侯,大人他的唯一的儿子,算起来是要承爵的。”染绿不再说下去,怕沉余吟想起那些过往是非又难过起来,连忙止住了嘴。 “你说的也对,他也担得起侯位。”沉余吟无奈一笑,“他苦了这些年了。” 沉余吟说着话,将书页翻至最后一页,习惯性地向下看批注。只见小字的末尾处有一款小小的印章,她拿到眼前看,蓦然怔住。 “殿下怎么了?” 染绿见她忽然不说话了,连忙去看,也吃了一惊:“呀,这不是叁殿下的……” “看来这是哥哥的书,我多年以前应是看过的。这书是大楚印的,想来那时候,哥哥就已经很了解大楚的风土人情了。”沉余吟合上书页,“所以他在那里一躲就是这么多年。” 染绿不敢说话了,将那本书悄悄收起来。 “我先前怀疑,哥哥与聂荣关系匪浅,想必是多年前就认识了。可本宫不知,聂荣打的是什么算盘,”沉余吟低眸,“他出兵沧州,是不是为了想让哥哥做皇帝,不然本宫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解释。聂荣又不是纨绔子弟,很懂朝政之道,怎么会无缘无故兴起战争,劳民伤财呢?” “奴婢不懂这些国家大事,但是殿下都这样说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染绿扶她躺下,“殿下,还是别想了,等大人回来再说这事不迟。” 沉余吟点了点头,慢慢躺下来。染绿将锦被盖到她身上,将汤婆子放到她脚下:“殿下歇着吧,等大人来了,奴婢再进来通传。” 沉余吟本有点困意,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忽然浮现出扉页的那个小耗子的图案。她皱了皱眉,想起什么,猛地从榻上坐起来。 染绿刚转过身,听见声音回头:“殿下?”她连忙上前。 “不对,不对,”沉余吟语气有些慌乱,掀开被子就下了榻,“快,和本宫去重华宫。” “外头冷着,殿下等大人一起去……”染绿扶着她的手,发觉她的手竟在发抖。 “现在就去,本宫等不及,”沉余吟呼吸急促,手颤的更加厉害,“有一件事,本宫必须问清楚。” 题外 没坑!!昨天准备口语考试忘记设定时了。。一会儿一两点的时候会有补的章节大家可以明天再看~ 质疑 “殿下,小心脚下。”染绿扶着沉余吟进了重华宫的宫门。惯例是她不跟着进去的,沉余吟进了门,她便守在宫门外。 沉余吟纵然心里急,脚下也不敢快了。重华宫一贯死寂,她每次来心里都隐隐有些害怕。不过今日不同之前,她看到了殿内的烛火。 她四处看看没见琦礼,便自己走进了殿中。门刚刚被打开,她向前跨了一步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沉元临不好用香,她略微一迟疑,听到身后的风声。 大殿的门忽然紧闭上,她回头去看,蓦然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口。不是沉元临的手,她因为一惊,脚下不稳,刚要摔倒便被身后的人扶稳了。 “嘉裕,没想到咱们公主殿下还是冒冒失失的。”那人松开了手,似乎是笑了笑。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余吟回头,只见面前的人一身锦服华袍。她只看一眼便看到了上面绣着的麒麟。再向上看,男子脸上带笑,眉眼间却隐隐透出些阴鸷的感觉。 她连忙向后退,几乎是跑着到了殿内,她见沉元临站在桌前,慌忙向前走了几步,躲到了他的身后。 “吟儿,别怕。”沉元临按了按她的手。 沉余吟悄悄向前看,只见那男子走了过来,十分从容地坐到桌前倒了一杯茶。 “你殿内怎么会有外人?”沉余吟轻轻问了一句。 “嘉裕,你听听,居然说我是外人,”男子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悠闲地抬起头来,“这可就让人伤心了。” 沉元临并未理会,他握着沉余吟的手让她坐到椅子上:“怎么忽然来了?” “我今晚闲着翻了一本大楚的风俗记,是你的。梁承琰挑来的那些书都有批注,唯有这本没有。我原以为眼熟是错觉,却看见首页上有一只小耗子,才想起你曾给我读过这本书。”沉余吟抬头看他,“当时母后狠狠地呵斥了你,我当时不明白,现在却好像快明白了。” 沉元临一怔,眼眸沉下来,望向桌子那边的男子。 “殿下几个月的身孕了?”男子像没把自己当外人一样,侧着头看了看沉余吟的肚子,“梁承琰果真是好福气,总戳我们这些伶仃孤苦人的眼睛。” 一提梁承琰,沉余吟马上警觉起来,她目光扫过他的脸:“你是谁?敢在重华宫出言不逊?” “殿下不妨稳稳叁殿下,我是谁。”男子眯着眼笑了笑。 “吟儿,我遣人送你回去。你说的事情,改日再议。”沉元临低声安慰她道,“此地不宜久留。” “哥哥留得,我留不得?”沉余吟皱了皱眉,她忽然想起进门时看到男子的装束。那绝非普通人能穿的服制,纵使沉元临是大梁现在唯一成年的皇子,也未曾穿过如此华贵的衣袍。除非—— 沉余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她攥紧了掌心,朝着男子的方向望去。对方似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是聂荣。”沉余吟的心跳犹如擂锤,让她快喘不上气来。 “殿下也太聪明,”聂荣像是有些惊奇地看向沉元临,“初年一见我就只殿下面相是个聪明孩子,没想到果真聪慧。” “本宫何时见过你?”沉余吟不安地攥着沉元临的袍袖。皇宫守卫森严,自从上次的事后更是增多了一大批侍卫和暗卫,他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 “嘉裕,不妨告诉她,我们何时见过?” 沉余吟看向沉元临,他沉默的太反常。往常他的眼神是阴郁的,现在却只有沉默。她心里的话想问出来,却又害怕得到答案。 “一本书而已,当年母后为什么会那样生气。还有哥哥如何与大楚的皇子相识,这些都是我想问的。”沉余吟抬起头看他,“你与梁承琰的恩怨是非,我都已经清楚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沉元临没有说话,聂荣也没作声,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不是我不想说,吟儿,母后不会想让你知道的。”沉元临抬手,低声说了一句,手指擦去她额前的汗水,“回去吧。” “那我换个问题,楚兵压境,哥哥身为大梁皇子竟与敌国的太子深夜相会,这是为何?”沉余吟咳了一声,“哥哥在大事上,不明白是与非吗?” 她还没等听到回答,就听到聂荣放肆的笑声。 “殿下果真懂得大义,不愧是——”他的话没说完,沉元临蓦然看向他,目光阴沉下来。聂荣挑了挑眉,及时止住话语,好像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让说,也罢。”他站起来,瞧了一眼外面,“殿下,有些事情还是要做个选择的,本太子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开了殿中的窗。沉余吟看过去,只见他迅速攀上窗子,消失在夜色中。 她微微一愣才发觉,方才没有在聂荣身上感觉到敌意。按理说这样奇怪的场景,他们是彼此对立的两方,可他不仅敢只身进宫,与她对话时也没有丝毫别的情绪。 按照传闻,聂荣应该会把沉元临打晕,把她带走借以日后威胁梁承琰才对。可他不仅没有,反而流下泪那样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回想进来时的细节,聂荣是从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但他并未用力,反而在她将摔倒时扶了她一把。 有个词是叫爱屋及乌,可是……她看向沉元临,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还想问什么,就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染绿说话的声音。她想也知道是梁承琰来了,怕他们二人见了生起什么争执,连忙起身。 沉元临见状,淡淡一笑:“方才你不走,非要等到他来接你回去吗?” 真意 沉余吟没作声,只要提到梁承琰,他就会变回那个冷漠的样子。不想激怒他,也不想他难过,沉余吟便向外走,正碰上急匆匆走进的梁承琰。 他脸色不好,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沉余吟安抚似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没事。” 梁承琰看着她平静的面庞,轻轻松了口气:“这么晚还跑出来,以后不准了。” “知道了,”沉余吟勾唇一笑,忽地被梁承琰拉着转到他身后。她还未反应过来,被他护在了身后,抬头一看,沉元临正站在他们面前。 他手中举着一把长剑,锋利的剑锋正对着梁承琰的胸口。沉余吟脸色一白,也顾不得梁承琰护着她,推开他的手挡到了他身前。 沉元临眸子一动,苍白的唇颤了颤。 “吟儿,让开吧。”沉元临将剑向里收了收,淡淡一笑,“我和他的恩怨,迟早要了结,既然战事将起,那最好是在今天了结。” 沉余吟脚步一顿,她抓住梁承琰想把她抱到身后的手,看向沉元临的目光十分坚定:“哥哥要杀他,便把我也杀了,要了结恩怨,也把我算在头上。” 沉元临双眸中有血丝,他执剑的手放低,原本打算实施的计划却在看到她的神情时犹豫。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伤害沉余吟,尽管她不曾多看他一眼。 “吟儿,让开,”他再度重复一遍,声音却低了很多,“与你无关。” “梁承琰是我孩子的爹,是我打算携手一生的人,没有他,我也活不了。”沉余吟眸子也红了,她伸手去碰剑尖,被梁承琰眼疾手快地隔开。 沉元临手猛地一颤,他低头,狠狠压下自己眼中的情绪,将剑收回来。因为心里太疼,此时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咬着唇转身,由琦玉将将宫门合上。 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他吐出一口血,身子摔向地面。房梁上的人叹了口气,甩了甩手飞身而下,俯身蹲到他面前。 “死了没?” 沉元临咳了一声,慢慢坐起来,衣袍上沾满了泥土。 聂荣拍了拍他袖上的泥土,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堂堂皇子,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妹妹也实在太过狠心,竟然帮着外人。” “住嘴,她不是你妹妹。”沉元临声音微弱,手指擦去唇边的血,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琦玉上前扶他,被他用手推开。 “只许你叫一声妹妹,本太子叫就不行了?”聂荣跟在他身后,“怎么说都是一个娘亲肚子里出来的,那本风俗记还是我叫你给她看的,怎么你能叫她妹妹,我就不能?” 沉元临猛地站住脚,回头看他,眼神凌厉:“你若叫她知道,我定要你好看。” “你?”聂荣笑了笑,“我的好弟弟,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能要谁好看?” 他说着便走上前,一掌将他打晕。在琦玉隐忍的目光中将他扛起走进大殿,一把给扔到了床榻上。 沉元临没真晕过去,只是因为身上的毒性,虚弱的难以反抗他。他慢慢爬起来,捂着胸口咳了几声,脸色惨白。 聂荣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他以前狠毒的手端可多的是,现在却可怜兮兮的。 “你这副样子,要是聂迟在这里说不定能医好,只可惜他听到风声就赶回大楚了。”聂荣抬眼,“我这些个弟弟,无论是同母还是同父的,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东西。好不容易寻到你,偏偏你还爱犯傻。” “闭嘴。”沉元临闭上眼睛,忍着喉间的疼痛,向后倚到窗前。 “有句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说。若你真这么死了,我便设法将公主接到大楚。”聂荣微微一笑,“大楚皇家全是些臭男人,我十几年了盼着有个妹妹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不说还好,沉元临猛地睁开眼,踉跄着从床上下来。他扶着桌边,冷峻的眸盯着聂荣的脸:“我说过,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将她牵扯进来。” “那你就这么看着她嫁给梁承琰?”聂荣挑眉,“灭门之仇,他怎会轻易释然。万一日后他糟践了公主的真心,你希望看到那种情景吗?” 沉余吟回到承露宫时,已经快到一更。梁承琰顾不上沐浴更衣,拉着她的手在灯下反复看了,确认没有伤口后才放下心来。 “剑你也敢去碰,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他叹了一口气,揉着她的手,俊朗的眉深深皱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出去?” “吓唬哥哥的,他不会伤害我的。”沉余吟坐到他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但却会伤你,万一伤了你,叫我怎么办?” 梁承琰把她抱到床上,脱去她的鞋袜。她自己脱了外衫,内衫被他轻轻掀起来。她的小腿纤细,此时却有些浮肿。因为有孕的缘故,脚比平常也肿了不少。 梁承琰坐在床边,将她的脚抬到腿上,轻轻揉着脚踝,却不说话。沉余吟觉着他好像有些生气,轻轻踢了踢他:“我答应你,在你回来之前,晚上不出去了。” 梁承琰是心疼她怀这孩子怀的辛苦,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的脚心:“还有呢?” “不出宫去,听谢璋的话。”这些话他重复了多少次了,背也背过了。沉余吟抿唇,抽出脚,向前拱到他怀里。 “就这样?” “还要怎样呀,”沉余吟枕到他肩上,伸手轻轻打他一下。 她闻着梁承琰身上熟悉的淡香,舒心地闭上眼睛。早些时候,她从没想到过这一天,能和他这样亲密。好像一开始是针锋相对,她恨不得他死,却也能走到不舍得他离开地这一天。 他吃了那么多苦,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让她不敢想没有他该怎么办。 “吟儿?”梁承琰怕她用这个姿势睡着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 她动动手顺势把他压到身下,手指戳了戳他俊朗的脸蛋:“梁承琰,你出发之前,是不是还得和我做一件重要的事?” 她眨了眨眼。 83 多娇俏的人啊,本该无忧无虑的时候,她却要担心着即将远行的心上人。 梁承琰瞧着她发红的眼尾,轻轻笑了笑,抬手点了一下她的嘴唇:“嗯?” 说梁承琰是块木头都算冤枉木头了,也不知他脑袋里在想什么,难道还要她把那几个字说出来吗。沉余吟压着他,手轻轻放下顺了顺,脸不自觉红了一下:“你这一去好说是叁天,万一又变成五天,十天,我上哪里找你的人去?” 她本来就不是喜淫言浪语的人,即便是情事上也是被动的时候比较多。除了第一次时胆大包天的勾引,其他时候都不肯怎么靠近他。她性子冷,若不是被逼到了极点,怎会在那天屈辱地走进他的房间。 当时一半是惊讶,一半又是心疼。无论何时,沉余吟都应该是那个尊贵的大梁公主。他苦恋她多年,他舍不得,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泪。所以现在思及总是想让她过得更好一些,她明明应该瞧不起他这种满怀卑劣之心的人,却愿意拉着他的手,甚至为他承受生育之痛。 “吟儿,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忘了?”梁承琰揉揉她的腰,不敢再贴近她,若忍不住情动,倒是免不了又是一阵折腾。他本就对她没几分自制力,若沾上一口就恨不得把人给吞了。 沉余吟咬了咬唇,意识到抵在自己身下的东西,侧了侧身躺到他身边:“梁承琰,你出发在即,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她手指勾着他的衣袍躺到他怀里,轻轻皱了皱眉。 梁承琰要到沧州去,她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但他是主事之臣,前线之事刻不容缓,她自然不可能与他一起耽于儿女情长。 梁承琰拍了拍她的背,低耳去听她的话:“殿下尽管说。” 每当谈些重要的事,梁承琰便会这样叫她。她抿唇,伸手去碰他的脸:“梁承琰,我不是在用公主的身份和你说话,我现在是用你……你妻子,你孩子母亲的身份和你说话。” 这种字眼从她嘴里说出来一时有些陌生,梁承琰一怔,随即眸子也跟着软下来:“吟儿,我听着。” “我自然知国事危急,但无论如何,你必须完完整整地回来。我需要你……孩子也需要你,”沉余吟声音闷了一下,像是能看见沙场上的血似的,“我话说在前头,有些不吉利的。你若回不来,我便跟着你去了。” 她声音不大,却极为坚决。 梁承琰心内一震,握住她的手,眼眶竟有些酸了:“吟儿……” “你死了,我不会独活。所以你一定得活着,你前面为了大梁拼了多少血汗我不管,我只要你平安回到我身边,”沉余吟向他怀里蹭了蹭,“我知道你没享过福。” 她前十七年过得顺风顺水,父皇宠她,合宫尊她,做金枝玉叶做了这些年,竟一点点苦头都没吃过。在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时,有个满门被屠的少年从侯府公子跌落尘埃,再从泥土里爬出来一步步走上顶层。 他所经手的事没有一件对百姓无利,也许本有称帝的心思,却在那场宫宴后变了。 梁承琰为了她,走了多少本不该走的路。 本满是算计的人,在情事上却死心眼到一条路走到黑,偏偏就认准了她。 “我说的,你可都听清了?”沉余吟拉着他的手,恨不得将那些字一个个掰碎了说给他听,“哥哥的事你不要太担心,他和聂荣……我总觉得熟悉,却想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心里总是害怕你因此受……”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人俯身吻住唇角。 梁承琰掀了她的内衫,大手揉搓了一下她胸前微涨的乳肉,向下轻轻吻去。她呜了一声,拉住他垂下的发丝,也顺着他的脸颊啄了几口。还是会害羞的,在梁承琰之前,她几乎都未正经与男子说过几句话。 “吟儿,我答应你一定平安无虞地回来。但是你也要乖,待在京中,绝不可以轻易离开这里,”梁承琰哄她,语气自然是软了不少,“我心里牵挂你,你若跑出去了,只会叫我担心。你乖乖的,我回来的便早一些。” 又在哄她了。梁承琰平日里不会说情话的人,只有要哄她的时候才会费劲功夫说些腻腻歪歪的话,毕竟四书五经里也没教他怎么哄女子。 她斜他一眼:“我不乖吗?” “……殿下最乖,”他回忆起她十五岁时在宫宴上乱跑的场景,一边说着违心话,“殿下即便不乖我也喜欢。” 沉余吟但凡要较真的时候一定要顺着她的话来,不然一会儿自己生闷气又要气着,她本就有些小性子,要别人宠着的。 “我一定不乱跑,你也一定要回来,”沉余吟低头勾起他的手指,“我们拉钩。” 猜测 二月十六,沧州。 一河之隔与大楚对峙,夏思若站在河岸这边,遥望了一眼对面的驻扎的楚军,不由得哼笑了一声。倒不是她轻敌,刚来一天,都无需仔细观察都看得出对面楚军军纪松散。且不说夜里连防守站岗的人都没有,白天竟一个个都睡到日上叁竿才起。 她将手中的长枪向下扎了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梁承琰此次来沧州只带了少数亲卫,本就是来解决和亲之事的,意不在开战。要不是沧州刺史几次叁番上书,梁承琰此行怕还是要拖一拖。拖不下去的原因自然是聂荣那个和亲的要求。她猜测;梁承琰原本是打算用更温和的方法解决此事,因为战事会伤及无辜百姓,能免战其实是好事。 只是对方的要求触及到了梁承琰不能碰的底线—— 底线吗?夏思若苦笑一声,与他相识也算多年。无论是之前那个清冷的少年还是现在稳重的内阁首辅,她从未见过他有无法处理,必得折衷的事情。 “这次怎么算?是我们过去,还是聂荣派人过来?”夏思若收起自己的心思,回头看他,“先不论朝臣如何说,和亲的事自然是不行的,我们大梁的公主乃金枝玉叶,岂能配大楚皇家那群匹夫。” 夏思若生平最瞧不起那些将女子送去和亲求和的帝王,天下男儿千千万,哪一个不能上阵杀敌,竟要这种方式屈辱求和。她提起长枪,等着梁承琰的回答。 “聂荣明日会带亲卫来沧州,他意不在和亲,是另有所图,”梁承琰瞥了一眼对岸的楚兵,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明日我带着你,记得切不可冲动。” 梁承琰一路上就心事重重,她自然瞧得出来,只是以为他担心宫中的人,现在一看好像还有别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她此前也听说大楚的皇帝虽然有些昏庸,但太子十分有手段,是皇族年轻一辈的翘楚。按理说那样的人不该会耽于女色,提起和亲的事就更显得有些荒谬了,大楚上下的朝臣也绝不可能只由着太子的意思来。 她心里一时升起几分奇怪的感觉,再去看梁承琰,他已然转了身过去。 二月的天气仍然肃杀,沧州是北地,比京中冷上不少。夏思若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袍,终是没沉住气,几步跑上去跟上了他的脚步。 开春的时候稍微化了一些冰,土地泥泞,她跑得急不由得脚步一歪。梁承琰在前头,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将她扶稳在了地上。 夏思若看着扶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轻轻怔了怔,随即慢慢放下了手臂,低下头咳了一声:“多谢……大人。” 即便幼年相识,也终究是生分了。 梁承琰轻轻放下手,漆黑的瞳眸盯着她的低下去的头。他皱了皱眉,本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璋得了命令在京中守着沉余吟,所以一天都无所事事。承露宫本就人少,蓦然多了一个人就更显眼。沉余吟在窗内瞧着他的身影,忍不住轻轻一笑,拽了染绿的袖子过来,隔着窗子轻轻指了指:“你去找他进来。” 染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得瑟缩一下:“殿下……谢公子瞧着心情不佳,奴婢可不敢——” 沉余吟抿唇,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下来:“他又怎么了?” 别人瞧不出谢璋对沉余吟的意思,染绿跟在她身边这么久,自然瞧得出,只是沉余吟从未那方面想过。染绿叹了一口气,俯身贴近沉余吟耳边:“殿下,谢公子心情烦躁是因沧州局势尚不明朗,想来大人回来便会好些。” “……也是,”沉余吟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唇,抬头望了一眼谢璋的身影,忽又想起来什么一样,侧身靠向软榻,“那本大楚风俗记,我总觉得眼熟,梁承琰好想知道什么一样,却又不肯和我多说,你猜谢璋会知道多少?” 聂荣 染绿不好轻率回答,便低头下去轻声道:“那殿下不妨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谢公子,不过奴婢还是觉得,最好是等大人回来再说。” 沉余吟点了点头,正待说什么,便被染绿扶着手臂坐了下去。 “殿下,您是头胎,身子又不太好,太医嘱咐不能操心劳力的,”她拿过一块厚毯子盖到沉余吟脚上,“大人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您可得注意了,暂时还是先放放这些心思。” 沉余吟其实也不爱多想,只是觉得心里总有事情放不下。听染绿这样说,便只得叹了口气:“本宫明白,就等梁承琰回来再说吧。” 开春以后天黑的晚了一些,沉余吟用过晚膳后便去榻上躺着看书了。有孕以后人也懒懒的,吃过总想睡。她揉揉眼睛,听得窗外几声鸟叫便抬头忘了一眼。承露宫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她倒不是担心会有什么人闯进来,只是越听越觉得奇怪。 现下晚上几乎没有鸟叫,除非是有什么异动。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喊了一声染绿的名字。外面的烛火闪了一下,染绿的身影便映在了门上。 沉余吟方松了一口气,见染绿端着一盏灯推开门走了进来:“殿下。” “外面好像有些动静,可是有什么事?”沉余吟慢慢坐起来,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不怪本宫多心,上次的事情——” “殿下放心,只是起风了。” 染绿走过去将灯盏放好,轻轻吹灭了快要灭掉的烛火,挑了挑灯芯。沉余吟目光原本没在她身上,却见她手里拿着的那盏灯不似宫里平常用的那盏。承露宫的人做事,事事仔细,也很少去换沉余吟用惯了的东西。 她当时染绿一时忘了,便抬起头看了看,只见面前人的身影好像高大了许多。 她心头一震,紧攥着手里的手帕,一时间竟冒出了冷汗来。染绿身形纤细,眼前人身子更粗一些,身长也有八尺了,不仔细看也能看出是男子来。她压了压声音,克制住自己发颤的手:“你去宣谢璋进来,本宫身子不爽,让他来把把脉。” 那人站在榻下不远,听了这话竟动也不动。沉余吟的手护在自己的肚子上,掌心的冷汗快将手帕给浸湿了。她看着逐渐走近的人,慢慢向后挪去,那人却停住脚步,紧接着笑了一声,声音很清朗。 “殿下看人太快,白费我这番伪装了,多少日子不穿女装,破绽百出啊,”他在榻前站定,伸手揭去脸上的面具,“外面的人都被我放倒了,不过无性命之忧,殿下大可放心。”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沉余吟微怔一下,移过烛火去看面前人的脸。他见状低头,好像是方便她看得更清楚一些,连双臂都展开了,并向前走近了一些。 只见烛火下的人已揭去了女装,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袍,环着一层熟悉的金镶玉腰带。她隐约记得在哪儿看到过,果然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噙着笑的脸。聂荣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俊朗的脸上含着笑,慢悠悠地低头去看沉余吟的肚子。 “还有多久生?到时记得请我吃酒。” 聂荣上一次就进了宫,这次居然又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城来去自如。沉余吟心惊之余又有些疑惑,两国交战之际,聂荣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战事,反而溜进宫里。她稳了稳心神,看向聂荣的脸:“……难道大楚的风俗,就是这样随随便便进出别国公主的寝殿吗?” 聂荣好像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不由地笑了笑:“我先说好,我来没有恶意,你别惊着,先把心放下去。” 有孕之人最忌孕中发急动气,现在正是危险的时候。聂荣摇了摇扇子,因为未束玉冠,此刻不像个太子,反而有些像富贵人家的公子了。 “你……” 沉余吟也隐约觉出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从榻上起身穿了鞋子。桌上的茶还是热的,她睡前染绿刚泡了一壶浓茶。她借着烛光走到桌前,与聂荣相对而坐,伸手倒了一杯茶推给他。 “你贵为太子,几次叁番亲自来我大梁境内,甚至不惜犯险深入宫城,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沉余吟的语气平和了一些,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按规矩来说,现在我们此刻在这里已经与礼不合,你长话短说,本宫且听着。” “我在一日,这仗便打不起来,你放心便是。但有一事,大楚现在权臣争斗严重,势必会影响到战事,我和梁承琰的意思是一样的,但大楚国内的事十分复杂,我需要时间来处理,”聂荣低了低头,不再是戏谑的语气,“处理党争,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帮忙,但梁承琰担心你的安危,迟迟不愿答应我,我此次来,是想问你自己的看法。” 沉余吟前半部分还听得懂,后面就有些糊涂了,她喝了口茶,稍微犹豫了一下:“本宫……从未与你们有过牵扯,为何还需要本宫帮忙?” 聂荣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像是在思索要不要说出来。他眼神忽然就低下去,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笑了笑:“我若说了,梁承琰和你哥哥都该和我恼了,你想知道吗,吟儿。” 所承其重 沉余吟因为这声吟儿吓了一跳,她本能地向后躲,抓着手帕看向他:“你——” 不待她问什么,外头庭院里就响起了脚步声。沉余吟连忙探头去看,见来人身形像是谢璋,再转头去看聂荣时,他已经消失在了屋子里。知道他轻功不错,但瞬时能从这屋子里消失确实让她吃惊。 谢璋一路过来,见外面倒了横七竖八的宫人和侍卫,手上扇子差点给捏碎了。他从殿外直接走近路翻进寝殿,见烛火下的人正呆呆坐着,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但还是因为这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有人进来吗?外面的人全都晕了,”谢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声音有些发急,“怎么呆了?” “方才……本宫只听到一阵异动,并没看到什么人进来,”沉余吟下意识将聂荣来过的事情隐瞒了下去,低着头声音有些含糊,“你……怎么会突然进宫?” 谢璋觉得她面色有异,心中隐隐有些奇怪,但眼下还有别的事让他顾不上问更多。他移过烛台,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沧州来信,你先莫急,梁承琰那边出了点事。“ 沉余吟本还低头思索着聂荣那句话的意思,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看向他。虽然知道此刻不能动气不能着急,但开口的话还是慌了慌:“怎么了?” “原定叁日后下午他会返京,但今天梁承琰在沧州隔河的驻地上忽然失踪了,夏思若也跟着不见人影。前线王参军为稳定军心秘密搜寻了半日,依旧没找到他们的踪迹,”谢璋皱了皱眉,“不过你莫忧心,即便是他们现在被掳去了楚国境内,梁承琰的计谋也绝对能全身而退。” 沉余吟只觉得眼前发白,一把抓住了谢璋的衣袖:“他……他身上还有伤未愈……怎么会……” “我没立刻进宫告诉你就是担心你着急,你且听我说。“谢璋叹了一口气,”第一个可能,梁承琰自己不慎被楚国派来的人掳走,这几乎不可能,若是掳走必有打斗,梁承琰身边跟着数名高手亲卫,即便是战败,也会在当场留下痕迹。“ “那第二种……”沉余吟不敢去想,只觉得心头震痛,原先七七八八猜测的情绪全变成了此刻的慌乱无助。 “是他的计。正因此计必须绝密,所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我们相信他失踪了,楚国人才会相信,”谢璋说着,直起了身子,“依我对梁承琰的了解,多半是第二种可能。只是施计时可能出现了一些意外,让他不得不带上了夏思若。” 沉余吟也觉得以梁承琰的本事,不会凭空的在大梁境内被楚国人掳走。听了谢璋的话便慢慢冷静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垂下眼沉默片刻,忍不住眼眶的酸意。 “需要本宫做什么?”她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睛红红的,“你愿意把这事说出来,便一定是有需要本宫开口的地方,——” 否则这种事情,谢璋一定会瞒着她。 “现在便是考验我和梁承琰为同僚这么多年有没有默契了,”谢璋竟是一笑,折扇向下抵着桌子轻轻敲了敲,“殿下明日马上以公主的身份监国,下诏治梁承琰的监军不力之罪,只有这样,才能更加配合他负罪消失的事情。只是殿下要狠狠心,给他罗织些谋反的罪名,他消失的事情才更能说得通。” 沉余吟猜到如此,但谋反是大罪,她还是忍不住犹豫了几分:“这样污他清白,即使日后平反也难免……就连孩子一年半载也要背个逆臣之子的罪,这……” “殿下,一人之生死与举国人民之生死,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倘若此计制胜,梁承琰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力挽狂澜的忠臣。昔年忠靖侯带四万将士血战沧州,保的正是一方百姓的性命。梁承琰是忠靖侯之子,殿下觉得,他当是苟且偷生还是拼死一战?” 沉余吟没有说话,她手指捏了捏眉心,想起当日梁承琰的神情。 他背负血海深仇,隐忍入仕,一路官至首辅,为的不仅仅是报仇,还为那些在贫苦和动乱中挣扎的百姓。若不是忠靖侯府出事,他本可以承爵早日入仕,却因为这冤屈白白浪费了许多年。 再加之今夜聂荣的话,她知道此刻边境的局势有多危急。 “其实等不及明日了,事情比你我想得发展要快。你现在马上传本宫之诏,自今夜起朝廷上下事务均由本宫决断,”沉余吟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谢璋的眼睛,“倘有趁此危局作乱之人全数按律斩首,一个也不留。” 险计 大楚,京城。 开春时节,天气暖和了不少。京城官道两旁的柳树又抽了新枝,本来楚国接近北地,天气回暖也比其他地方晚一些。 大楚又有风俗,春季互市贸易往来频繁,所以现下京城内聚集了各地来往的商人。 官驿对面的客栈人满为患,一名女子挤过人流走到一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一张桌子面前坐了下来,目光扫视了一圈:“你料得不错,谢璋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这一招仍然太险……” 夏思若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当时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梁承琰打晕,醒来时已身处楚国境内。这人心底不知藏了多少打算,竟然没通知身边任何一个人接应,就这么藏到了敌国的疆土之内。 梁承琰做了一身客商打扮,上上下下都是镶金戴玉的,看着到让人觉得有些不习惯。他平素不用折扇的人,在此番情境下也拿了把折扇在手里,眼中多了一点笑意:“我就知他会猜到。” “你的计策固然是好,只是让殿下监国也太过于冒险,你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还想着她身怀六甲,此刻没有一点你的消息,又要在前朝将大局撑起来会有多么辛苦。”夏思若看他一眼,别扭地移开了视线。 她在几天之前可没想到,梁承琰已经和聂荣互相通了气,此行的目的就是针对大楚朝中的主站势力。大梁文官多于武官,都是此前削权所致,所以境内反叛势力兴起的可能很小。但楚国不似大梁,他们是以武起家,现在的楚昭帝早年十分好战,所以境内的武将遍布各州,朝中的势力也错综复杂。 聂荣贵为太子,在这种局势下也必须求助于外人。说到底,聂荣怀的是帝王权术,年纪轻轻能扫平朝中大部分党争势力已是不易,现在肯定是遇到一些必须借他人之力才能处理的麻烦,不惜让外朝人掺和到这里面来。 梁承琰闻言皱了皱眉,袍袖下的手收紧了几分。沉余吟久居宫中,对前朝的各种潜伏的危机并不熟悉,她现下又身怀有孕,不知她心里会有多害怕。 看着梁承琰蓦然沉下去的脸色,她也不再多说,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不过眼下也是以国家大事为重,想必殿下会理解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身瞥了一眼梁承琰身后的那张桌子,轻咳了一声。 “来了,镇国公聂煦的门客许汝,”她压低了声音,将茶杯转了一圈,“坐在他对面的是乔装成商贩的抚州刺史安常裕,如果聂荣的消息没错,他此次进京就是为了配合镇国公准备开战的事情。只是现在朝中对于是否开战的说法不一,他没法用自己的身份擅自进京,所以乔装前来。” 梁承琰眸子一动,他向后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看向夏思若:“今晚派人盯着安常裕,去的人须是来之前谢璋亲自挑过的人,在明日卯时之前把安常裕解决掉。” 梁承琰一上来就要杀人,夏思若还是有点意外,她低了低头:“直接杀?为什么是卯时?” “明日镇国公和陈王会在卯时正刻一同在镇国公府挑选此次战时要用到的几种火器,镇国公和陈王已经争斗多年,此次是为了拉拢对方主战才会表面结盟,要破坏这个结盟,必得离间,”梁承琰语气淡淡,“安常裕暴死,只会让镇国公怀疑到陈王身上去,因为结盟的事,只有他们双方才最熟悉。” 夏思若抿了抿唇,忽然觉得谢璋当初说的有些道理,梁承琰能官至首辅,确实不是没有原因的。能算计到这种程度,是实在不是一般人。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若是聂荣所告知的,那他为何不自己派人去做?” “聂荣先前为了打消楚昭帝的疑虑,主动归还了四府的领兵权,现下他对外便是无人可用之态,所有的精锐与高手必须留到最后一刻用,”梁承琰忽然一笑,“他要的便是表面上这副毫无势力的样子,自然要把戏做到最好。” 夏思若点了点头,随即站起了身:“我明白了。” 梁承琰见她走出去以后,才从袖口拿出了那个平安符。那是沉余吟第一次绣给他的东西,针脚错杂,都看不出是什么样子来。如今大楚民间都在传,大梁居然要一个身怀六甲的公主主持国事,怕是国运要衰败了。种种难听的话都在坊间当作笑谈,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强撑着身子站在朝堂时的不安与难堪。 他的吟儿做了十七年的金枝玉叶,从来不曾接触黑暗与污浊的部分,是他将她拉入了自己所在的泥中,所以仅仅是想起就心疼不已。想必她现在一定记恨着他,不仅食言,又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梁承琰盯着手中的平安符,低头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归期 卯时一刻,街上的夜雾还未散去。从镇国公府房檐上攀下的男子顺利地落在了外院的地上,本来寂静的镇国公府随着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火光照亮了院子。他收起沾血的短刀,听着里面人惊慌失措的声音,勾唇笑了笑,按照约定朝空中发送了信号。 抚州刺史暴毙于京师的消息传开之时,梁承琰正在驿馆里喝茶。驿馆的人见这客商每日都能成交好几单生意又出手阔绰,自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会来事儿的老板昨晚正往他房间里送了两个貌美的丫鬟。 梁承琰不胜其烦,随便把人塞给了扮了男装的夏思若。 夏思若知他从不与外面的女子过度接触,他心里唯有那一人罢了,只得有些无语地把那两个丫鬟带到自己房中,看她们跳了一晚的艳舞。 “安常裕暴毙,镇国公和陈王今天差点在朝中打起来,已经吵了几天了。都是为官几十年的人了,真是丢人啊,”夏思若坐到他的对面,看笑话似的摇了摇头,“此计已成一半,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几日凭借聂荣留下的关系,京中的火器已经悉数运出了大楚。这批火器运到大梁会交给聂荣的亲卫军队,以便日后聂荣夺位。此计本就是他们二人合计,为了利益各取所需。夏思若本想说这么看聂荣倒也不像贪恋权位之人,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这话。 梁承琰看出她想问什么,抿了一口茶:“大楚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那个人只能是聂荣。” “近来……” 夏思若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殿下那边,朝中虽有些异动,但她已借监国一事处理了。她身怀六甲,却要在朝上下诏治孩子父亲的谋逆罪,你知她心里会有多难受。” 夏思若未敢说谢璋的信中言及沉余吟因为劳心劳力胎动频繁,怕是再过不久就要临盆。现在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她的肚子,若生的是女儿还好说,若生的是儿子,就怕有人借维护皇室正统血脉一事趁机叛乱。 梁承琰听得眉头紧皱,虽然一切如他计划中进行,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只要清洗掉朝中的主战派和会阻碍到聂荣的派系,届时聂荣带兵逼宫,如能顺利夺位便是大功告成。但一日等不来聂荣的兵,他便要留在这里观察局势。 “她身子如何?”梁承琰想起她的身体就忍不住忧心,她惯是没吃过苦的,还要面对朝堂如今诡谲的局势。 “还好,只是谢璋说殿下身子太弱,又被诸事烦扰,怕是……很快就要临盆了。” 梁承琰猛然抬起头,原计划是能在沉余吟的产期前赶回去。他走时信誓旦旦说一定会赶在那之前回去,她在宫中孤立无援,还要拼尽力气为他生下孩子,若他不能及时赶回去…… 夏思若看见他的脸色,忍不住心一惊,连忙出生安慰:“宫中有谢璋,还有几个信得过的太医。谢家和夏家自会全力保朝堂宫中平安,若是有谁想趁此作乱,我父亲一定第一个冲出来。” 梁承琰闻言脸色是缓和了一些,但依旧紧紧皱着眉。夏思若向窗外望了一眼,忽然发现今日街上的捕快和兵士比前两天多了几倍。就是安常裕暴毙当日都没有那么多的巡逻的人在街上。 她心中有疑,与梁承琰对视一眼:“怎么回事?我们的行踪被查到了?” “不是,看兵器,多出的人是守城军,”梁承琰看着窗外,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聂荣曾经说过,如今的守城军将军是他阵营中的人。” “难道是……他马上要到京师了?” 夏思若不由得心内一喜,若是这样就意味着离宫变不远了。若一举能胜,大楚和大梁的战事便可免去,计划便也成功了。 “看来吟儿如今无依无靠又即将临盆的事情还是让他这个做哥哥的于心不忍了,知道必须及早成事,好让我能回去陪着她,”梁承琰不由得一笑,“依他的性子,做个闲散王爷本也是很好的,可惜英才天定,他注定是那个要成为皇帝的人。” 曙光 “公子,我们殿下脉象如何?” 染绿将隔在沉余吟手腕上的帕子取下,为谢璋倒了一杯茶。眼下朝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沉余吟来处理,她看折子本就废眼力,偏还有些难缠的文官叁番五次上奏要求废掉梁承琰,她总熬着夜处理,这几日十分疲乏。 虽然是按照梁承琰的计划说他是意图谋反,但这种污名到底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偏生也不知是不是产期将近的缘故,肚子的孩子也不安分,总踢来踢去搅得她难以安眠。 “脉象还算平和,只是你这几日太乏了,以后不重要的折子不必你每行字都细细过目,”谢璋一面写着药方,一面抬头看沉余吟的面色,“翰林院今年新进了不少人,不如适时提上一些人来,不必你事事操心。” 沉余吟点头,抚在肚子上的手轻轻动了动。她身子本就弱,近来又吃不进东西,总觉得难受,所以看着实在清减了不少。谢璋想这事麻烦,女人生孩子便如同鬼门关里走一遭,沉余吟力气这么弱,生产时必当十分痛苦,如今得快快想法子把她的身子补上去。 “他那边有消息吗?” 沉余吟终究还是心里记挂着才日夜难安的,谢璋也明白。他把药方交给染绿:“染绿姑娘,你自太医院抓了药以后,务必再拿给我瞧瞧,煎药也要你亲自煎,不可马虎。” 染绿连忙应声:“殿下的药奴婢一定会时时盯着的,绝不让奸人有机会害了我们殿下。” 谢璋再转头去看沉余吟:“你呀,何必去操心梁承琰的事,他千般谋算,谋算了近十年能做到权倾朝野,有什么危险他没遇到过?你操心他,不如操心自己的身子。若是他知道你在京中却是吃不下睡不着,他如何能安心。” 沉余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有一个月了,宫内倒是风平浪静。聂荣再也没出现过,沧州也安静了许多。她总怕是风雨前的宁静,一颗心总是提着,便没有什么精力调理自己的身子了。 “那你倒是说……他有没有消息,”沉余吟忍不住低眼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肚子,“如今他连一星半点消息都没传进宫里,我如何不担心?” “若殿下从宫里知道,那满朝人就都知道了,”谢璋叹了口气,但终归还是不忍心,“殿下放心,他已派人送了密信,聂荣不日就会带兵逼宫,大楚现今的皇帝一倒,政局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与大楚的战事便可免了。” “当真?” “千真万确。” 沉余吟松了一口气,战事能免是最大的好处,也不枉梁承琰苦心筹谋。只是很久没见他,不知他现下处境如何……她心里又喜悦又激动。 “所以你只管安心养胎,朝中有我爹盯着呢,”谢璋见她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心里也安心了不少,“另外记得多吃点饭,否则梁承琰回来又要和我急了,说是我没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倒时再被他治个罪……” 立春以后天气晴暖不少,大楚虽虽在北地,却也暖和了不少。自那日确认聂荣已接近京城以后,梁承琰和夏思若便日日盯着局势的发展。朝中本就因到底是战还是和争论不休,又偏得原先的两部尚书均告老还乡,朝中便更乱了。 夏思若原本以为大楚的朝堂风气混乱,却没想到党争严重到这种地步。怪不得聂荣会以退为进,现在的大楚也确实需要一位更加贤明的君主。她近来日日盯着宫中的动向,又亲自去盯了陈王府,才知道他们派系斗争如此激烈,就连王府中都处处有他人安插的棋子。 “青鱼今日由官道进了京城,现下正准备随机应变策应聂荣,你若得空便盯着宫里,”梁承琰把密信封好,“昭帝的位子坐不了多久了,但在那之前,他得好好活着。” “你是怕……有人想借机弑君?” “眼下局势混乱,既然聂荣会逼宫,未必其他人没有这个心思。我看陈王揽大权已久,其他几个重臣也都存了不轨的心思,未必不会趁这个时机兴起别的事。” “也是……盯着陈王府这几日,我发现这个人确实不像朝上表现的那样简单,至少不像表面那样像莽夫一眼……”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门被撞开,青鱼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大人,宫中有变。昭帝暴疾,怕是快要不行了。” 暴疾 “暴疾?” 夏思若猛地站起来,抓紧了身侧的佩剑。梁承琰面色未变,看着青鱼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 青鱼原本就是走的急,所以令牌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她将令牌放到桌面上:“大人,聂荣已经到城外了只是昭帝突然暴疾,现在究竟该如何——” “昭帝身子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暴疾?”夏思若把佩剑往桌子上一砸,“陈王的势力遍布宫中,说不定这是他的计策,想诱使聂荣放松警惕……” “无妨,你去传我的意思,让聂荣暂时在城外候着,”梁承琰回头看了一眼夏思若,示意她不必动气,“宫中的事情,还另有人可以处理。旁人现在不知道情况,住在宫内的皇子还能不知道吗?” 夏思若迟疑了一下,轻轻皱了皱眉:“你是说……聂迟?” 聂迟之前和沉余吟的故事她大致听过一些,听说他轻功卓绝,很少过问宫廷中事。但如若他肯帮忙,聂荣此次的行动无疑会顺利许多。 “自古皇室血肉至亲虽有互相倾轧的传统,但聂迟应该不会,否则聂荣也不会这么放心地容他留在宫廷中,”梁承琰低眸,把那枚令牌拿到手里端详片刻,又推给了她,“聂迟住在乾元殿,今夜辛苦你走一趟,把这枚令牌留给他。” “我?”夏思若接过那枚令牌,“你是不是忘记我轻功不好……” “正因如此,才更需你去送,”梁承琰笑了一下,“青鱼那里有宫女的衣裳,你拿着这令牌换了衣服混进去就可以。现在宫中应该正乱着,没空管一个宫女出宫进宫的事情。” 虽然话是这么说,夏思若换完衣裳还是有些担心。并非她贪生怕死,只是这衣服身长不足,她穿着有些奇怪,保不准会被谁认出来。 青鱼用力将她的下裳向下硬拉了几分,将宫女的发饰戴到了她头上,顺便安慰道:“小姐,虽然衣裳短了些,但夜深了没人会发现的。只要记熟了宫中的地图,一切便可顺利。” “思若定不辱命,只是聂迟不认得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信我的话。”夏思若把令牌揣到怀里,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容。这些年她拼命习武,很久没作女儿妆扮,乍一看自己还有些不习惯。 “只要见到这令牌,他会相信的。”青鱼绕着她左右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后舒了一口气,“思若小姐,万事小心。” 大楚皇宫的地图她记得确实很牢,乾元殿离东宫不远,她凭着这令牌顺利进了宫门。山雨欲来,宫中格外寂静,她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和宫人都急匆匆的。 乾元殿外没有侍卫,想来是聂荣武功极高,所以任何动静都自己听得见。她在殿外张望片刻,随手从殿外的桌子上端了个茶盘就靠近了主殿的门。里面灯火飘摇,她隔着门也看不清,还没等说话,里面就传来一声暴躁的声音:“说了不用奉茶,滚进来。” 夏思若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和她说话,一时愣了一下,低着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聂迟正坐在榻上翻着书,见她躬身低头走进来,抬头冷淡地瞥了一眼:“宫中现在的宫女都会武了吗?你是谁派来的?” 夏思若没想到自己刚进来就会识破,把茶盘往桌子上一放,抬头看向聂迟。 “你怎么知道?” “脚步声,习武之人走路的姿势和声音都和寻常人不同,何况你还是个女子,”聂迟似乎没把她放到眼里,把书卷一合,懒懒地看她一眼,“你是皇兄的人?” “大梁,夏思若,梁大人身边的人。”夏思若见如此,也不和他废话,从怀中掏出令牌远远地扔过去,“聂荣现下就在城外,但宫中情势复杂,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随时策应。” 聂迟毫不费力地一伸手就稳稳地抓住了那块令牌,低眼看了一下扔到桌上,冷哼了一声:“梁承琰——” “现在昭帝的情况究竟如何?” “父皇现在宿在皇后的寝宫里,皇子妃嫔一律不得探视,谁知道情况如何,”聂迟抬眼,上下将她打量了一遍,“梁承琰身边有个叫青鱼的身手不错,你又是哪里来的,他身边看来总也不会缺女人。” “家父为大梁效力,我自然不是因为私情跟在大人身边,倒是殿下您,眼下已然是局势危急,您却能在此安坐,”夏思若轻笑一声,“当真是心态超然。”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殿下安……”聂迟的话还没说完,意识到这样说似乎是过分粗鲁了些,随即挥了挥手,“皇兄的事情我会尽力,只是现在宫中到处是陈王的耳目,还有多少股势力谁也数不清,都想着现在浑水摸鱼。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传出去,你滚吧。” “那就代大梁的百姓谢过殿下了,”夏思若懒得和他计较他恶劣的态度,“思若告辞。” 她正欲回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聂迟本来要去拿酒杯的手猛然停住,他向外看了一眼,低咒了一声:“是陈王的人,你过来。” 夏思若一怔,还是顺着他的话移到了他附近。 “你把外衣脱了上来,我殿中的宫女他们都认识,冷不丁多了个新脸一定会被发现,”聂迟掀开榻上的被子,指了指自己一旁的位置,“快点,站那儿等着被拉去砍头?” 燕瑜 夏思若虽然心有疑虑,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过多迟疑,飞身一跃坐在了床上。聂迟看了一眼她的动作,伸手挽着她的腰向里一滚。夏思若离开边疆后平日里不多和男子接触,冷不丁地身上多了陌生男子的气息,动作不禁多了几分急促。 大殿外本就没有宫人,侍卫连同陈王的士兵急匆匆地闯进来根本无人阻拦。聂迟武功不浅,能从脚步声听出对方大约来了多少人,连兵刃碰撞的声音都在寂静的宫室中接连响了起来。 聂迟拉过锦被将夏思若牢牢地盖了起来,只露出一点她身上宫女的服饰。他撑起手臂挡住她的身躯,懒懒地用手挑了一下桌上的烛火:“不知道燕将军深夜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宫中是何意思,是父皇那里的差事太清闲了,陈王要你们来守着我吗?” 为首的男人目光扫过殿内,谨慎地看向他的榻上,拱手行了一个礼:“殿下,宫门口侍卫来报,有贼人乔装打扮混入了宫中。眼下陛下龙体欠安,有贼人混入宫中必当……” “那你去找那贼人,难不成他还能藏在我这里吗?”聂迟回头瞥了一眼躲在被子中的夏思若,一勾手将她的宫装稍微扯了一点下来。她肩头的衣裳滑落,刚要有反应就咬着牙忍住了,被他揽着露出来的一点肩膀到了怀里。 “燕将军要搜就尽情地搜,只是别来坏我的好事,”聂迟顺势低头嗅了一下她发丝上地香气,表情带着几丝玩味,“最近宫中新来的这几个宫女,不仅姿色不错,身段更是苗条,燕将军想留下来看看吗?” 燕瑜早就听说聂迟不学无术,荒淫好色,没想到宫中混乱成如此态势他还有心情做这些事情,不禁皱了皱眉。他挥了一下手,示意围在四周的侍卫向后退了一步:“既然如此,不打扰殿下了,只是殿下如若看到可疑之人,还请向禁卫军知会一声。” 燕瑜的话不卑不亢,再次拱手行了一个礼就退了出去。侍卫退出的速度极快,聂迟松开手,将夏思若被扯下来的衣裳给拽了回去,起身坐了起来:“行了,出来吧。” 夏思若捂着衣裳的领口,刚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了下来。聂迟虽然粗鲁无礼,但好歹是帮了她,她低头把衣襟整理好,从榻上起身:“谢过殿下。” 见夏思若准备往外走,聂迟一边往酒杯里倒酒,一边冷笑了一声:“燕瑜今晚是不会走的,他这个人精明无比,现在肯定还守在我殿外,你出去一用轻功上房就会被他抓个正着,不信的话试试看。” 宫里的衣衫本就比宫外的衣衫样式繁琐,她本打算出去就换了夜行衣,闻言不禁停住了脚步。方才在被子里,没看到燕瑜的脸,但他走过来的时候,她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断定此人应当是个高手。 “他是什么人?” “陈王的人,皇兄和梁承琰想要起事,还得考虑一下这个麻烦,”聂迟瞧了一眼她的身段,结着冷笑了一声,“不过燕瑜不为陈王卖命,他只为朝廷卖命,梁承琰有多少本事能处理这个麻烦,本殿下倒是很想看看。” 夏思若没在意他话中的傲慢,反而将他透露的信息都牢牢地记了下来。她本还想多问些什么,但看聂迟的态度也不可能继续配合,便坐到了离他不远处的桌边:“谢殿下提醒,我会告知大人的。” 聂迟把玩着手里的玉坠穗子,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正眼瞧她,听起来比之前的语气多了几分犹豫:“……你们……公主最近如何?” 他听说了大梁最近的变故,梁承琰能舍下自己的清白甘负乱臣贼子之名倒是让他有些吃惊。现在大梁只有沉余吟一个人撑着,不论如何都让人有些担心。他手指绕过穗子,想起沉余吟那张脸来,不由得垂下了眼睛。 “殿下即将临盆,所以在这里的事解决的越快越好,只有这样大人才能尽快回到殿下身边,”夏思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淡了一分,“现下宫中只留了殿下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她怎能不忧心忡忡。倘若您能及时策应我们,让此时顺利解决,两国再无战事,殿下自然能没有顾虑地产子,不至于为什么中间生出来的变故而担忧。” 天刚刚微微亮,夏思若换了一身宫装端着茶盘离开了殿中。一到白天,宫中的警戒会比晚上松懈一点,她顺利地带着令牌回了驿站,将聂迟和她说的详细地同梁承琰说了一通。 “聂荣的人昨夜子时已经分批入城了,起事不过是迟早的事,聂迟心里清楚,”梁承琰将她进宫的令牌收了回来,“这就是为什么燕瑜会急匆匆带人搜查,他大概以为是聂荣的人潜伏进宫,想拷问出些什么。但聂荣所谋致使,怎会因区区一个探子被抓而停止。大楚江山易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的话极为坦然,又似乎带着一些别样的情绪。夏思若想到似乎前一年也是如此,皇帝病危,身为首辅大臣的梁承琰权倾朝野,一手遮天,面对着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皇帝,他大可以直接抢过皇位。唾手可得的位置,他最终却没有选择坐上去。 人人都向往这样的权力,他为此隐忍多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却在那个位置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当时曾想过原因,又觉得十分可笑。梁承琰这样的人,怎会因一时的情意放弃多年的筹谋,可事实竟真的如此。如今大梁的旧事在大楚上演,不知他心中作何感受? 梁承琰察觉到她的目光,正欲抬笔的手停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假使当初你登上皇位,现在的一切兴许会不一样,”夏思若淡淡道,“或许——” 梁承琰闻言,提笔微微一顿。担心沉余吟见信多想,他许久未能写信回去了。 “身居高位者,必要忍受其带来的孤独与苦寒,思江山社稷,念百姓福祸。若是以前我不会将情爱放在眼里,但能有吟儿是我的万幸,心只能分她一人,”梁承琰提笔,在信纸上写下“吾妻”二字,“所以大梁的江山,只能姓沉。” 诡计 聂迟倚在榻上,开了一条窗缝儿去看殿外的景象。燕瑜的人大约是天亮时分才撤走,像是宫中有变,急匆匆地就撤走了,眼下这殿内外都没了值守的侍卫。区区燕瑜,他倒是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担心打草惊蛇,坏了聂荣的计划。 他将夏思若带来的令牌收起来,回身推开另一扇窗户,瞧过四下无人,翻身跃上了屋顶。昭帝暴病后不久一直在上元宫养病,妃嫔皇子一律不得探视。目前宫中尽是陈王聂恒的势力,此道旨意估计也是聂恒假传了圣旨,待到昭帝咽气的一刻便可自己登基为新皇。 总之聂荣在外,宫中又只有一个不理政事的皇子,他的这条路会太平许多。聂迟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低身越到上元宫外的屋顶上。宫内主殿四处寂静,只有宫门口被派了层层重兵把守。他俯身贴近屋檐向内看去,宫内的床上垂着一层帷幕,由下而上又垂了好几层轻纱,丝毫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 他轻功卓绝,一探身落到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屏息放轻步子,敲敲推开了宫殿的门。主殿内没有一个侍女,没有一点侍候主子的迹象。他心下生疑,那股念头不由得又冒了出来,走上前,慢慢地掀开了帷幕。 床上躺着的人面色乌青,一头白发束着金冠,面朝于上,了无生机。聂迟心内一惊,探过去的手有些发抖,探向他的鼻息,猛地打了个冷颤,接着跪在了床边。 “父皇!” 他压着心内的震痛,不敢大呼出声,攥紧的拳头上暴起了青筋。怪不得陈王不许人探视,原来他早已害死了昭帝,只是秘而不发,等待自己兵强马壮,筹谋布局好京中局势再宣告皇帝无力回天,自己顺理成章继承大统。 聂迟闭紧双眼,强压着内心猛然袭来的痛楚,轻轻跪在地上磕了叁个头,将帷幕拉了起来:“父皇,儿臣这就前去接应皇兄,必定叫谋逆弑主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聂迟飞身贴上房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元宫,径直朝向宫门的方向,极为轻松地从宫墙之上跃下来。他确认没有人跟上以后,潜入一旁的暗巷,将身上的宫装悉数换下来,贴着巷尾的墙轻轻按上一块砖瓦。 长着青苔的砖瓦缓慢地移动一下,随后从巷外墙边翻越过来的人便越过墙头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殿下,有何事吩咐?” “如今城中的局势你们应该皆能看见,须得为皇兄助力,否则陈王一脉势力一旦逼宫,天下将会易主,”聂迟抬头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随手从袍袖上撕下一块暗黄色的麒麟纹布料,随即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你二人带着这块布将所有弟兄召集起来,埋伏于京中,准备随时接应皇兄。” 聂迟将割破的手指画向那块布料,鲜血在布料上蔓延,写下“诛贼正道”四个字,将它迭好了放在黑衣男子的手上,轻叹了一口气:“此事,就全交给二位了。” “殿下昔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定当全力报答,何况是诛杀此等乱臣贼子,更是我们江湖人义不容辞的责任,”黑衣男子拱手行了一个礼,与另一名男子对视一眼,“最迟一日,我们青霄门所有弟子必将易容混于京中,等待接应太子殿下。” “如此,聂迟谢过各位兄弟!” “殿下无须言谢,昔日救我青霄门于水火,此刻正是报答的时候,”黑衣男子将黄布郑重收起,按下聂迟要行礼的手,“殿下,我二人去去就回,请殿下于城中稍候。现下城中局势混乱,还请殿下多保重自身,我们先行一步。” “保重!” 聂迟看着他们二人又翻身越过墙顶,回头推开巷边隐藏的暗门,穿过铺子的后门,向驿站的方向走去。 夏思若照例每日通过暗窗察看街巷的情况,今日刚刚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儿,窗外的人一把就掀开窗子钻了进来,牢牢地抓着窗棂落在了地上。聂迟回头看她,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般向椅子上一坐:“梁承琰呢?” “宫内看守森严,你如何出来的?”夏思若顾不上震惊,连忙将窗子关严了。 “区区侍卫,”聂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环顾一圈房间内的布置,“你去告诉梁承琰,皇兄只要逼宫,城中自有人接应,我手底下还有近千的守城军,届时会在宫内助他一臂之力。” “看来贵国的太子殿下说得不错,你一定有办法帮助他,”夏思若松了口气,“只是聂恒诡计多端,万事还是小心为好。” “再诡计多端,也比不上梁承琰,”聂迟喝了一口茶水,起身向窗外望了一眼,“父皇已经被聂恒下毒害死了,我见到他的龙体面色发青,嘴唇乌紫便知是中毒,只怕用不了几时,聂恒便会宣布父皇龙驭宾天,以皇兄在外无法即位的借口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只要在宫中杀掉皇兄即可,一切便落幕了。” “昭帝驾崩了?”夏思若不由得惊了一惊,“我原以为暴疾只是借口……” “我朝因为到底是战还是和争执已久,朝中各方势力十分混乱,都有各自的目的。父皇虽然好战,但也有体恤起战劳民伤财的考量。陈王聂恒虽然不主战,但只是一时的说辞,他只是为拉拢朝中主和派的官员,等到即位以后,他必定会发动大战,”聂迟的脸色阴沉下来,缓缓摩挲着令牌,“此人野心勃勃,绝非想以和修好的人。此次逼宫吗,必定要将他斩草除根。” “我这就去禀报大人,做好准备,”夏思若说到这里,不禁语气停了停,“只是公主殿下即将临盆,大人忧思难安,想来此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殿下顶着朝中诸多老臣的压力为大人在这里的暗地的行动支持,已经十分不易。我只怕……”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宫墙城墙上,一声长鸣鼓声渐渐地传了过来。朱红色的旗帜随风簌簌作响,又慢慢落下,夹杂着鼓声,一声又一声地传了过来。街上百姓原本沸腾的声音瞬间平静下去,随后便纷纷跪了下来,靠近路边,俯身趴下了头颅。 四下皆静,只有宫墙内一声高亮凄长的声响响彻宫室:“皇上驾崩——” 返程 “不好,聂恒准备动手了。” 聂迟站起来,打开窗子瞥了一眼外面的局势,纵身一跃跳到窗棂上:“你且去告诉梁承琰,让他的人可以进城了,我去接应皇兄,兵贵神速,一定要尽快打到宫城。” 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聂荣身侧的副将拉紧了缰绳,向后招了招手。整装待发的士兵依令而动,迅速集结向前行军。城内的守城军听到号角声,迅速脱了巡守时所穿的短衣,露出了里面的铠甲。街道内四处都是涌出的兵士,百姓纷纷退回到了沿街的店铺中,匆忙地寻了可以遮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聂荣身着铠甲,手中的长剑下垂,另一只握紧缰绳的手一拉,将剑举了起来:“陈王聂恒,谋逆弑主,今日当诛。众将士听令,今日不取聂恒项上人头,绝不退还!” 聂荣一呼百应,身后将士的呼应声犹如潮水。先行的守城军已经杀至宫墙城外,同原先埋伏在宫内的几十人一起破了城门。守城军远远听到聂荣这大批的马蹄声,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杀进了宫墙内。陈王的兵士也从不远处纷纷围了上来,一时间开始了激战。 “大人,萧靖泽也正带兵往这里赶,我们是不是也要派人接应一下?”夏思若听得不远处的厮杀声,俯身跳下房檐,钻回了房间内,“倘若聂荣的人手不够……” “我已遣青鱼去了,他的士兵无须进城,否则会在朝中那帮大臣里落下口舌,让吟儿难做,”梁承琰低头思量片刻,望向窗外空荡的街道,“聂迟自有办法襄助聂荣,况且尚有大量的火器辅助,陈王之兵军心涣散,撑不了多少时间。” “也是,殿下即将临盆了——” 夏思若心内不定,只盼着聂荣能速战速决。大梁朝内因为梁承琰失踪的消息人心十分不稳,原本他把持朝政,无人敢放肆,如今他又是在梁楚边境失踪,扣一个通敌叛国的帽子太容易。 如今朝中是沉余吟主事,那些老臣原就不把一个公主放在眼里,恰巧沉余吟还身怀六甲,更难以服众。倘若有人在她生产之时使绊子,那杀掉一个小皇帝,杀掉一个刚刚生产完的公主是太容易的事情。 “聂荣进入宫城之时,我们即刻起身返京,”梁承琰目光沉下来,握紧了自己手上的那个平安袋,“叁声长鼓就是信号。” “好,马匹我已经备好了,你先动身回京,我留在这里接应聂迟,以防不测,”夏思若将后门打开,小厮已经将马拴在了一旁的柱子上,“你前前后后谋算这么久,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快回去吧。” 她话音刚刚落下,叁声长鼓声悠悠地传了过来。梁承琰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向后门翻身上马,一把接过夏思若扔来的包袱,回头看向远处的城楼:“思若,万事小心。” “你放心回吧,我还有青鱼,”夏思若拱手行了一个礼,目光坚定无比,“思若定不辱命。” 此时的承露宫上下已经忙成了一团,来来往往送热水的宫人将宫殿门口都堵住了。谢璋坐在殿内的床榻旁,伸手探着脉象。染绿一面为沉余吟擦着额上的汗,一面焦急的不住看向谢璋:“公子,为何我家公主已经见红,却迟迟没有要生的意思?” “她这一阵子太过操劳,忧心伤神,恐怕有难产之兆,我嘱咐的药呢?”谢璋眉头紧锁,看向殿外,“从昨日起,这宫内就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我瞧着是那些老东西安排进的人,就预备着在殿下生产之时作乱。” “还好梁大人走之前已安排好了暗卫,将我们这里严实地包了起来,否则殿下可能真就……”染绿接过侍女端来的汤药,先端给了谢璋,“公子看看,这药可有不妥之处?” 谢璋接过那碗药,仔细地嗅了嗅,确认没有问题以后方才点头:“把殿下扶起来,服下这方子兴许能让她多些气力生孩子。” 沉余吟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上一阵又一阵火烧般的疼痛,腹部和下身像是有人用了一柄匕首在搅动,痛的她几乎没有力气睁眼,抬手就软软地搭在了谢璋身上,额上和脖颈上满是汗水。 “殿下,殿下!先喝药,”染绿的眼泪都快要急了出来,一只手撑着沉余吟的身体坐起来,另一只手擦着她额上的汗,“殿下再撑一下,梁大人马上就回来了,小世子还在您肚子里,可千万不能睡过去。” 谢璋将滚烫的药吹凉了一些,轻轻凑到她苍白的唇边。先前扎下去的针看来是起了效果,沉余吟慢慢地睁开了眼,散乱的发丝披在肩头,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张开了嘴:“孩子……孩子是不是有事?为何我迟迟……” 说话间,她腿间一片濡湿之意。染绿摸到自己腿上的湿热液体,急急地呼出了声:“公子,公子,殿下破水了。” 镇痛一层层地涌来,沉余吟痛地蜷缩成一团,方才喝下去的药让她勉强有气力说话。四个稳婆站在床榻边,掀开被子去看沉余吟腿间的情况。她只向内看了两眼,伸手向内碰了碰,额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孩子应该是太大了,胎位也不正,不知殿下有没有力气生,待老身试试如何能将胎位正过来。” 染绿听得冷汗一阵又一阵,看着怀里气息不稳的沉余吟,眼泪掉了下来:“公子,怎么办啊?” “于嬷嬷接生了四十年,什么样子的胎都见过,你且先去将这副药煎了,”谢璋到桌边快速写下一副方子交给染绿,“放心,于嬷嬷转过的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大可放心。记得一定要你亲自煎药,不容闪失。” “奴婢这就去。”染绿摸了一把眼泪,匆匆地向外跑去。 于嬷嬷放平了沉余吟的身子,双手探向她的腹部。阵痛的痛感让她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伸手抓住谢璋的衣袖,弓着腿艰难地用了用力,几乎要闭过气去:“嬷嬷,本宫的孩子可有……” “殿下莫要着急,先不要用力,节省体力,”于嬷嬷的手在她肚子上摸到胎儿的轮廓,慢慢地附上去,沉了一口气,慢慢地转动她腹内的胎儿。沉余吟掐住谢璋的手,痛的张不开嘴,慢慢呼出一口气,一口咬紧了自己的手帕。 “报——” 正当此时,门外的侍卫匆匆地跑过来,在殿门口跪了下来:“殿下,前方来报,大人已在返京路上,不日即可抵京!” 如意 来来往往的宫内不停地换着热水,用帕子为沉余吟擦汗。夜里的灯芯已挑过叁四次,谢璋看着满头大汗要昏过去的人,又施针扎在了她的几处穴位上。原是止痛的,让她不至于昏过去。沉余吟睁开眼睛,勉强地喝了两口汤药,模糊地听见稳婆说开始用力。 天色已经见白,虽说往常稳婆也遇到过一天一夜生不下的产妇,但面前躺着的人毕竟是公主,丝毫不敢懈怠。谢璋退到了帷帐之后,低头沉了沉气:“殿下,听于嬷嬷的话用力,别害怕,我们都在。” 沉余吟攥紧了手中的锦被,下身撕裂般的痛楚让她汗水和泪水一起向下掉。用力间想到似乎夜里有什么人通传,梁承琰正在回来的路上,原本松松抓不住东西的手便一咬牙抓紧了,下腹使力,下身的剧痛稍稍缓解了几分。 “对,殿下,就是这样,看到小世子的头了,”于嬷嬷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殿下,您长吸一口气存住,然后再用力,别一下子用完了力气,很快就好了。” 沉余吟痛的已经听不太清稳婆说的话,依着她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用力,一把攥紧了染绿的手。染绿为她擦着脖颈上的汗水,顾不上自己手臂被她紧紧攥住的痛楚,轻声安慰鼓劲:“殿下,大人快回来了。” 沉余吟挺着存的这一口气,一起身攥着床帏,下身被剥离的痛楚齐齐地向上涌,然后仿佛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坠地,腹中像瞬间轻松了许多,只有腿间撕裂的痛逐渐麻木,随后眼前开始发黑。于嬷嬷惊喜地叫了一声,抱出刚刚出生的孩子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婴儿啼哭的声音让合宫上下瞬间活跃起来。 刚刚飞速踏入殿中的男人,脚步不禁停住了。他怔在了原地,握紧了手中的平安袋。他风尘仆仆,从马上下来甚至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袍,只想尽快见到自己的妻子。这一声啼哭仿佛照亮了天空,最后一丝暗色也从东方渐渐消失。他手指有些颤抖,一步步走向榻边,仿佛僵硬一般走了过去。 “可算是回来了,母子平安,她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谢璋见他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自觉地向一旁躲开。梁承琰屈身坐在了榻边,低头去看自己日思夜想的这张脸。她脸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水,睫毛不安地颤了颤,因疼痛而唇色苍白,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心里犹如刀割,他捧起她纤细的手到自己心口上,低头轻轻吻她的脸,声音有些颤抖:“吟儿,我回来了。” 沉余吟原本累的昏睡过去,模糊中察觉到这只熟悉无比的手。她睁开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多日积攒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她咬紧了唇,抬头看他,哽咽声从喉咙里冒出来:“你……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痛——” “吟儿,”他眼下酸热,吻着她的唇角,“吟儿,谢谢你生下我们的孩子。是我回晚了,让你一个人痛着。” “大人,殿下,先看看孩子吧。” 于嬷嬷将襁褓里包好的婴儿放到梁承琰怀里,感叹般地点了点头:“老身瞧着,小世子真像大人,眉毛和鼻子都像,眼睛像殿下。” 梁承琰看向襁褓中小小的婴儿,他小手在空中抓着,睁着眼睛看他,像是足够新奇一般,不哭不闹地看他。原本孤寂了这些年,以为自己终是一人,未曾想到他能得一人心,更未想到还有机会有自己的骨肉。他低头看着这孩子的乌发,将他抱到沉余吟身边:“吟儿,看看我们的孩子。” “是男孩啊,我原想着是个女儿,”沉余吟撑起身子,被他扶起了手臂,低头去摸孩子的脸蛋,“和你长得这样像,性子可别随了你,死脑筋一个。” 梁承琰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面前妻子与孩子,眼眶竟酸胀起来。这些年他步步为营,独身一人,见惯了黑暗与丑恶,却独独有这样一束光照下来。往后的日子,不再是那样的寒冷与孤寂。握紧她的手,就像握紧了今生还来世。 他笑着低下头,捧起沉余吟的脸,还未说话,眼泪掉下去。他将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低头亲吻着她的脸颊,确实笑着的:“吟儿,我何其有幸。” 大梁唯一的公主诞下麟儿,圣上下旨举国同欢,大赦天下。虽说这旨意也是梁承琰拟的,但从小皇帝在朝堂上的几句话倒也能看出他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姐姐有多么看重。群臣虽然对梁承琰在边境失踪又归来一事颇有微词,但梁承琰多年的基业在此,仍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沉余吟借弟弟的手颁布了一道旨意,将他前后所谋划的悉数写入史册中,并及时印发了许多册散于百官与平民阅读。梁承琰一招兵不血刃,未耗费大梁一兵一卒就平定了战事,还与楚国结定和平之约,朝堂上下再无人对他的失踪质疑。 说起来,他这些年腥风血雨般过来,倒也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只是沉余吟却在乎,她要还他清清白白,绝不允许谁人造谣诋毁。他所不在乎的自己,却被她小心翼翼地在意着,即便是与朝臣当堂辩驳,也要将原本的道理说出来。 是年四月,已到暮春,但京都的桃花依旧没有开败。梁承琰抱着自己的儿子,慢慢走过桃花盛开的御花园。这个时节正好,沉余吟正和小皇帝在亭子里喝茶。桃花花瓣随风而落,满园尽是淡香。沉余吟摇着手中的扇子,坐到亭旁的秋千上,抬头望向从不远处走过来的男人。 他锦袍玉带,自是俊朗不凡,正用手指逗着怀中的儿子。小孩子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漫天的桃树,深处小手抓了抓落下的花瓣,兴奋地咯咯笑。他擦了擦孩子沾着一点口水的手指,走到秋千前,低头看着扭过头去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孩子要找娘亲,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沉余吟承认自己这几天是有些贪睡,没顾上哄着儿子,都是梁承琰在做。此刻不由得母爱复苏,伸手从他怀中抱起儿子,贴着他的小脸蛋亲了亲:“哪有啊,我们璟裕喜欢和爹爹在一起对不对?” 她一头青丝被风吹起,银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花瓣落到了耳畔的发丝上。一如当年初见,仍旧是让他一眼动心。梁承琰注视了片刻,轻轻晃动秋千,听得她惊呼的笑声,伸手摘下她发侧的花瓣,在她发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这一世祈求的安稳,终于如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