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七种田养娃》 第一章 重生七七 许世彦手里拎着两条细鳞鱼,一只脚刚跨进许家大门,就听到自家院子里说话的动静。 “老许大哥,我可跟你说啊,要不是咱两家这关系,好事儿可落不到你们家。 咱大队不知道多少人都惦记这亦工亦农的名额呢,恨不得打破头去抢。 回头你跟嫂子还有几个侄儿商议商议,定下来个人,去大安煤矿上班。” 说话的是个年近五十的汉子,穿着白色背心、蓝裤子。 那白背心儿被汗水浸的有些泛黄,洗得发白的裤子上,打着几个整齐的补丁,裤腿儿挽起到小腿肚。 许世彦皱了皱眉,这人叫啥来着? 时隔四十年,上辈子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一时间竟是想不起眼前人的名字。 “老赵兄弟,真得谢谢你啊,好事儿都想着我们家。 成,你就放心吧,吃过早饭我就让老三去队里开介绍信,赶紧去大安煤矿报到。 老三稳当,脾气好,出去不惹祸,他去上班我也放心。 老二不行,那熊崽子脾气太暴,弄不好再跟人家打起来。” 另一个说话的,也差不多是相同的打扮,只是年纪稍大了点儿。 这会儿右手里还拎着个锄头,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回来。 听见这话,原本还在皱眉思索的许世彦,心头霍地明朗起来。 四十年前那些模糊的记忆,渐渐明晰。 七七年七月十三日,许世彦结婚第二天,东江沿大队的书记赵大海,把公社派下来亦工亦农的名额,给了老许家。 老许家一共五个儿子一个闺女。 老大许世先在生产队当会计,老二许世安体格好干活麻利,挣工分最多。 老四许世德在青岭小学教书,民办教师去年刚转正。 老五高中毕业后带着生产队的一群年轻人搞副业,冬天采伐拉木头,春夏种人参、天麻、贝母等药材,刚提了副业队长。 唯独这老三许世彦,生下来身体就不好。 三岁时病的就剩一口气儿,是许家老太太听了个偏方,用黑牛粪外敷,救了三儿子一命。 八岁的时候又得了胃病,一直病恹恹养到十八才好起来。 许世彦也在生产队干活,可他性子慢干活细,不如其他人挣工分多,故而时常被老爹骂,嫌他不成器。 所以在得了亦工亦农的名额后,许老爷子想都没想,就直接定下来让三儿子去。 虽说这亦工亦农类似于临时工,户口不变依旧在农村,以后还得回农业队来,好歹挣的多啊。 领工资、吃食堂,其他福利也和工人一样,咋地也比老农民土里刨食儿强百倍。 “爸,赵叔,那亦工亦农的名额你们给别人吧,大安煤矿我不去。” 许世彦走到父亲和队长赵大海跟前儿,朗声道。 上辈子,许世彦就是在新婚第二天,被父亲撵着急匆匆去生产队办了手续,带着行李直奔大安煤矿,新婚的妻子就这么留在了家里。 那个时候,许世彦一心只想着多挣钱,哪里会想到,选错一步,便是步步都错。 一步赶不上,步步不赶趟儿。活到六十五岁,终究是蹉跎一生,一无所成。 幸亏还有个好闺女在身边照顾,又赶上了好时候开发区拆迁,老房子回迁一套房子外,还剩下不少钱。 可也正因为这些钱,又引出了无数纷争。 原本和和气气的兄弟们各自眼红,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败家儿子上蹿下跳,都是为了争夺家产。 许世彦被气的血压升高,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再睁眼,却已经是回到了四十年前,新婚第二天早晨。 重生这种事以前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许世彦心慌意乱,趁着妻子熟睡,悄悄离开家跑到江边整理思绪。 虽然到现在许世彦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会重生,可他已经回来了,便绝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大安煤矿,亦工亦农,都特么见鬼去吧,谁爱去谁去,跟他没关系。 所以,许世彦很坚定的表明了态度。 “啥?你再给我说一遍?你刚刚说啥?”许家老爷子许成厚一听,顿时瞪眼怒问道。 “瘪犊子玩意儿,你敢再说一次不去试试? 你赵叔好心好意把名额留给咱家留给你,你知不知道好歹? 去矿上干活,领工资,吃食堂,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你不去想干什么?你想上天啊?” 许成厚有点儿聋,原本说话声音就大,愤怒之下,那动静就更大了。 别说许家院子里,就连左邻右舍也都能听见。 “老许,一大早晨你在外头鬼嚎什么?不知道孙子孙女都没起来啊? 大滨这两天不好受,刚才还哭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哄睡着,你鬼喊鬼叫的再把孩子喊醒了。” 许成厚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屋里的徐老太太周桂兰。 周桂兰正在厨房烧火呢,拎着烧火棍就出来了,一脸怒容的质问丈夫。 “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成天就惯着吧,要反天了。” 许成厚气得不轻,见到妻子出来,这声音也没降低多少。 “老赵兄弟刚过来跟我说,咱队里有个亦工亦农的名额,去大安煤矿上班。 老赵兄弟把名额给咱家了,我说让老三那个瘪犊子去,你猜这混账玩意儿怎么说? 他说他不去,这名额他不要。” “那矿上的工作多好啊?露天工一个月五十多,井下工一个月八十多块钱。上哪儿找挣钱这么多的活? 生产队一天风吹日晒哈腰撅腚的忙活,能挣多少工分?挣多少钱?不识好歹的东西。” 许成厚原本就看着许世彦不顺眼,这会儿更是越说越气。 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索性抡起手里的锄头把儿,就要往三儿子身上招呼。 “哎呦,老哥,可打不得。三儿都二十五了,昨天刚结婚,哪好再打他?” 队长赵大海一看,连忙伸手抓住了从锄头把儿。 “老哥消消气儿,这事儿你们爷俩好好商议,可不兴动手打人啊。” 一边说着,赵大海回头看向许世彦。 “三儿,你这孩子也是,一大清早的就气你爹,你爹还不是为了你好啊? 你们弟兄五个,就数着你最让人操心。 你说你这好不容易娶了媳妇,以后不得挣钱养家?你爹你妈还能护着你一辈子?不挣钱你拿啥养活老婆孩儿? 那矿上的活是不轻省,可是挣钱多啊,你在生产队几个月能赶得上?” 赵、许两家走得近,赵大海又是大队书记,这时候少不得要说教两句。 第二章 惹怒老爹 煤矿上露天工每天工资两块一毛八,井下工每天工资三块两毛四。 一个月上二十六天班,刨去公社和大队的公益金、统筹款等五块四毛钱,露天工一个月剩五十二,井下工剩七十八。 东江沿大队的工分值不算低了,满工分的每天能核算到一块五六毛钱,可是跟煤矿工人的工资比起来,相差还是很大。 就像刚才赵大海跟许成厚说的那样,这亦工亦农的名额,不知道多少人打破头想抢呢。 一样是干活,谁不想着多挣点钱啊? 所以赵大海就挺纳闷儿的,许世彦为什么不想去大安煤矿上班? “赵叔,让你费心惦记,心意我领了。” 许世彦朝着赵大海微微点头,算是谢过对方。 “我既然娶了媳妇,就算没有煤矿的工作,不用依靠爹妈,我也一样能养得起老婆孩儿。 那煤矿的活,我真不能去。”煤矿的工资再高,也得有命儿去挣。 七九年七月二十六日,大安煤矿瓦斯爆炸,死了七个重伤两个。 许世彦就是那重伤两人其中之一,算是侥幸捡了一条命,养了小半年才算好起来。 重活一世,许世彦可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煤矿他是绝对不会再去的。 “你能养活老婆孩儿?你指着什么养活?指望你成天打鱼摸虾养活家?” 许成厚一听儿子的话,火气又上来了,指着许世彦手里那两条鱼骂道。 “王八犊子,不成器的玩意儿。你一天天除了抓鱼摸虾,摆弄不出个正经玩意儿来。 你能养家糊口?就凭你挣的那点儿工分,你自己能不能养活了?” 许成厚一直都看不上许世彦,五个儿子里头数着老三最差。 比不上老大能写会算有文化,比不上老二干活麻利快当,比不上老四精明能干从处事周全,也比不上老五聪明活泛有冲劲儿。 这三儿子不管干啥都不慌不忙、一板一眼,许成厚是个急脾气,一看三儿子那样就来气,恨不得上去踹两脚。 “我不成器?我不成器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念初中,你说念那么多书也没用,不如下来干活。 我跟楚老学医,你怕被人家牵连,跑去公社闹。 前年赤脚医生选人,去县卫校培训半年,你嫌耽误挣工分,死活不让。” 许世彦看着眼前这一脸怒容的父亲,重生回来的那点儿激动和感慨,早已消失无踪。 要是真正说起来,许世彦上辈子一事无成,其中也少不得父亲许成厚的功劳。 许世彦小时候身体不好,上学晚,十岁了才上小学,念初中正好赶上闹腾最厉害的时候。 许成厚就说,念书也没啥用,不如下来务农还能挣点儿工分。 许世彦听话,乖乖退了学回家干活。 他年纪小,就在牛棚那头帮着喂牲口。 正好赶上省里下放一批人到大营公社,其中有个姓楚的岁数不小了,被折腾的不轻。 许世彦心眼儿好,特别照顾人家,楚老看着许世彦心肠好,聪明灵透还性子沉稳,便想着收他当徒弟,教他些医术。 结果许成厚知道了,生怕受牵连,闹腾着差点儿害了楚老,无可奈何,许世彦只好换到别处干活。 许世彦对学医挺感兴趣的,后来就想办法买了书自学。 正好前年赤脚医生选拔,去县里培训半年通过考试了就能行医。 许世彦兴冲冲的想要去报名,却被许成厚给拦住了,嫌半年脱产学习太耽误事儿,少挣钱。 “结果呢?我那些同学但凡初中毕业的,都招工有工作了。 唯独我没念完初中,只能在家务农。 楚老,人家是省城医科大学的校长,去年被接走,恢复职务了。 你瞅着吧,过几年赤脚医生说不定也能转正安排到公社医院去,都有正经工作。 到那时候我看你后悔不后悔?”许世彦想起上辈子自己错过的那些机会,又悔又恨,咬着牙说道。 上辈子被父亲耽误的,又何止是这些? 七九年,许世先、许世安先后跟着媳妇回城搬走了,许世彦也动了心思想离开东江沿这个穷乡僻壤的破地方。 可许成厚死活不同意,就是不让。 一直到八七年,许成厚过世,许世彦当家做主,这才从东江沿村搬到了东岗镇。 可惜已经晚了,东岗这边早就分过地,参地、农田啥都没有,只能两手空空从头开始。 起步就比别人落下一大截,怎么也赶不上。 不光是这些,许老爷子嫌弃许世彦的媳妇生了俩闺女,成天连撅带骂不给好脸色。 无奈何,许世彦两口子顶着压力好歹生了个儿子,被罚了不少钱。 原本日子就过得不咋地,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而更气人的是,费心巴力养的儿子,特么的是个败家子儿。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一天舞舞玄玄只会吹,说出来那话得用簸箕簸三遍,就没几个字儿实诚的。 许世彦跟着儿子操了一辈子心,有时候就想,早知道养出这么个玩意儿来,还不如不生呢。 嗯,这辈子重新来过,他肯定不让那小王八犊子有出生的机会。 许世彦一番话,真真切切戳了许成厚的肺管子。 别的也就罢了,只说楚老那件事儿,许成厚得知消息的时候没后悔死。 医科大的校长啊,当初他要是知道,咋地也得让老三跟着人家好好学。 这七八年的时间,老三哪怕是跟人家学了一半儿的本事,那也了不得啊。 到时候跟着楚老一起去省城,指不定还能混个工农兵大学生。 那可就是改换门庭,再不是土里刨食儿的泥腿子了。 许成厚一想起去年回大营串门,亲戚朋友惋惜的话语,就觉得一口老血往上涌。 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的?白白错过了好机会。 可后悔归后悔,让儿子当着外人的面一顿呛,许成厚这老脸哪里挂得住? 当时就恼了,再次抡起了手里的锄头。 “就凭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天生个穷命,就算给你个金銮殿,你也得有命儿坐上去。 我就问你,这大安煤矿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上班,我今天就砸死你。”许成厚眼珠子都红了,发狠问道。 “不去,就不去,你爱咋地咋地,砸死我你也得偿命。”许世彦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都六十多岁了,又重活一世,当他还像上辈子那样怕老爹啊?今天就跟这老爷子杠上了。 第四章 许家兄弟 “赵大叔,今天这事儿你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就因为我不听我爹的话,他就喊打喊杀要把我赶出门去。 这事儿不是我的错儿,既然我爹看不上我,那我也别搁他跟前儿碍眼。 今儿您就给做一回公证人,当着您的面,我们分家出来单过。” 许世彦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上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儿呢,早不是原本那个憨憨了。 趁这机会抓住赵大海,非得让赵大海当见证人不可。 赵大海这个无语啊。 他好心好意给许家留个名额,怎么就闹到老许家父子反目,非得要分家的地步了? “三儿,这话可不兴胡说啊,亲父子哪有隔夜的仇? 你爹不过是一时气话,哪就是要把你撵走了? 你乖乖给你爹认个错儿,我再帮你说几句话,今天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往后好好过日子,别惹你爹生气,你说你昨天刚娶了媳妇,今天就分家,这传出去不好听。” 赵大海能说什么?那只能劝啊。 “老许大哥,你也消消气儿,三儿不想去煤矿就不去吧,留在队里干活也行。 何苦来你们父子闹的这么僵? 孩子大了,媳妇都娶进门的人了,你也不好总是打他骂他了。” 赵大海也是够心累的,两头都得劝。 “赵叔,您啥都不用说了,我爹看不上我也不是一天两天。 他就是瞅着我不顺眼,我还是离他远一点儿省的气他。”没等那头许成厚开口说话呢,许世彦倒是抢先说话了。 开玩笑,好不容易话赶话到这儿了,那还不趁热打铁坐实了分家,等啥呢? 不是他心狠、忘恩负义,属实受够了这个爹,也对兄弟们没啥念想儿。 这个家里,也就对老妈有点儿愧疚舍不得,算了,以后再想办法补偿吧。 上辈子是他伺候着老妈到八十多,养老送终,也算是对得起养育之恩了。 许世彦这话,不止把许成厚气够呛,连赵大海也被噎的不轻。 这倒霉孩子怎么忽然间变了性子?皮皮赖赖的真有点儿欠揍。 “混小子,胡说什么呢?那是你亲爹。” “别,我可不敢给他当爹,他是我爹。” 那头许成厚忍不住了,指着许世彦,脸红脖子粗的骂道。 “行,你个王八犊子有能耐了是吧?好啊,那咱就分家。 今天当着你赵叔的面儿,咱这就写字据分家。出了这个家门儿,你就是饿死在外头,我都不管你。” 院子里吵的沸反盈天,屋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许家三个媳妇都凑在厨房门口,心惊胆战的看着外头吵吵。 “老三媳妇,你还不去劝劝老三? 你俩昨天刚结婚,今天就闹成这样,传出去不得让人戳你脊梁骨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撺掇老三要分家呢。” 许家大媳妇薛秀琳怀里抱着小儿子徐海滨,伸手捅了捅旁边的新媳妇苏安瑛。 “就是啊,三弟妹,你是新媳妇,刚过门儿,在咱爹咱妈跟前儿比我们得脸。 再说了,老三是你男人,这事儿就得你去劝,我们哪好开口啊?” 另一边的魏明荣扭头,跟薛秀林对视一眼,帮腔道。 被两个嫂子夹在中间的苏安瑛,这会儿吓得浑身直哆嗦,一双大眼睛噙着泪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苏安瑛二十二岁,家里姐妹六个,父母平日里说话都很和气,哪里见过这样火爆的场面? 她跟许世彦是媒人介绍,结婚前也就见了三四面,跟许家人根本就不熟悉。 嫁进许家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连家里人还没认全呢,她哪有胆子去劝? “大嫂,二嫂,这可怎么办啊?我跟世彦才结婚,这要是分出去可怎么过啊?” 苏安瑛吓得六神无主,说话都带着颤音儿。 薛秀林和魏明荣再次对视一眼,各自心底窃喜,她们可巴不得分家另过呢。 只是碍于许老爷子脾气太坏,一直都不敢吱声儿,没想到这一向蔫不吭声的老三倒是第一个提出来了。 妯娌俩有志一同,这事儿她们可不能劝,就让老三两口子打头阵吧。 要是老三两口子真能分出去,她俩也想办法在自家男人跟前吹吹风,分家单过最好。 就在薛秀林、魏明荣打定主意看热闹,苏安瑛惊慌失措满心担忧之际,几个男人扛着锄头镐头等工具,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爹,这一大早晨干啥呢?吵吵把火儿的,离着大老远都能听见你的动静了。” 说话的是许家长子许世先。 作为长子,在家里还是有些地位和脸面的,平日里有什么事,也能拿主意。 “呦,赵大叔也在啊。”进了门才看见赵大海,那自然是要打个招呼。 赵大海一见到许家三个儿子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心道有这三个劝着,那对父子总不会闹得太僵了。 “你们哥仨这是一早晨去地里了? 要不说你们家这日子过得好呢,家里劳力多,都能干,瞧你们家那自留地和小片儿荒收拾的多立整。” 赵大海扯出抹笑容来,跟许世先几个说话。 “你们回来了正好,赶紧劝劝。 你爹跟三儿吵吵起来了,气的你爹要把三儿撵出去,三儿要分家呢。” 这烫手山芋还是赶紧推出去比较好,老许家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吧,赵大海一个外人,可不想跟着掺和。 “那啥,老许大哥,时候不早我先回家吃饭了啊,吃过饭还得领着人下地干活呢。” 赵大海说着,便快步离开了许家院子,一溜烟回自家去了。 许世先兄弟几个还有点儿懵,“爹,老三,咋回事儿啊?老三你又干啥惹着咱爹了? 你说你好歹也是结了婚的人,有媳妇了就不能争点气?又惹咱爹干啥?” 许世先拿出兄长的架势来,先训弟弟。 倒是老二许世安,将肩上扛着的锄头放下,走到许世彦跟前儿,低声询问。 “咋了?咱爹又抽风骂人呢?别跟他一样的,你就当听不见呗。” 许家兄弟五个,挨骂最多的就是老二老三。 老二许世安从小就精力旺盛特别淘,上房爬屋打架斗殴都是他,少不得要挨骂挨揍。 老三许世彦则是太蔫,在许成厚眼里就是又笨又懒,也是总挨骂。 作为难兄难弟,这时候当然要关心一下弟弟。 第五章 绝不让步 许家兄弟五个随了父母的优点,个头身材像许老爷子,都不矮。 老大许世先一米八六,老五许世祥一米八五,老二和老四差不多都一米八。 唯独老三许世彦,小时候闹毛病耽误长个儿了,只有一米七六。 当然,按照这个年月来说,也不算矮了。 相貌上,随周桂兰比较多,个顶个儿的浓眉大眼,一表人才,出去谁不得说句好? 真就是那句话,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帅小伙呢。 关键是许家兄弟不光长得出众,还都勤快能干。 这两年政策又变了,允许农民捡小片儿荒地开垦种植。许家人口多,兄弟几个拾掇了不少荒地。 白天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一早一晚在自家地里忙活,到了秋天满院子都是粮食。 这日子谁看了不眼馋?家里有闺女的都想跟许家结亲。 要不是这个条件,许世先、许世安能娶把下乡知青娶进门? 那边许世德、许世祥的对象都眼巴巴盼着等着结婚? 就连许世彦,兄弟里头最不起眼的,苏家人过来看了一次,回去也乐呵呵的答应了结亲。 整个儿东江沿大队一百来户人家数一数,许家这日子排在前面,那真不是吹的。 这会儿工夫,除了在青岭教书的许世德之外,许家这几个男人都凑在了院子里。 周桂兰看着自家男人和儿子,心里头又高兴又犯愁。 高兴的是儿子们都长大了,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老许家门户兴旺,日子越来越好。 犯愁的也还是这个,家口大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这闹心事儿就多。 唉,儿孙都是债,上辈子欠的,能咋办? 周桂兰叹口气,不等许成厚和许世彦说话,率先开口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就这么点儿事,结果爷俩就吵吵成这样儿了,一个非得喊着把老三撵出去,另一个就非得要分家单过。 我这一天天真是能让你们给气死,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吵吵?” 周桂兰一边说,一边用眼剜丈夫。 “老三,你抽什么风呢?咱爹让你去大安煤矿,还不是为你好? 咱这一家子就数你挣钱少,让你去亦工亦农挣工资,你有啥不乐意的?你还分家?能耐的你。” 许世先听完母亲的话,率先开口指责弟弟。 作为长子,立场必须跟父亲一致,维护父亲的威严,再者许世先也觉得,他爹说的没错儿。 “就是啊,三哥,亦工亦农不是挺好么? 跟正式工人一样的工资,还发各种票,比农业队可强多了。 咱家劳力多,都留在生产队挣工分不划算。 要不是赵大叔跟咱家关系好,这好事儿哪能轮到咱家?”老五许世祥也跟着劝。 许世彦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你们要是觉得好,那你们就去,反正我是不去。” 见到他们,许世彦免不了就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要不是老大领着老四老五去闹,要分家产,他怎么会急怒攻心倒下了? 明明当初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说好的,老太太跟着三房过,由三房给老太太养老,往后家产谁也不惦记,都给三房。 三房伺候了老太太二十多年,其余人也就是逢年过节回来看看。 到后面老太太生病,也是三房出力最多,生病住院忙前忙后,医药费也是三房出大半。 这些许世彦都没怨言,毕竟老人跟着他过,也没少给他们帮忙。 可到最后呢?等老太太走了,家里房子拆迁,这些弟兄们一个个又眼红的不行。 当初的话全成了放屁,都跑回来争家产了。 许家哪有什么家产可分?老房子是许世彦搬到东岗时盖的,后来是他家大闺女出钱翻盖和加盖的。 只因为三房一直没分出去,始终跟老人在一起过,这些就成了老人留下来的家产?就必须分给其他人?这还讲理么? 许世彦心里存着怨气,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当然不好。 这下子,连许世先、许世祥的脸色也变了。 “老三你属疯狗的是不是?好赖不懂,见人就咬?你大哥那么说你,不也是为了你好么?” 不等许世先开口,厨房门口站着看热闹的薛秀林不乐意了,抱着孩子走出来,怒瞪许世彦,一脸的不高兴。 “老爷们儿说话,娘们儿闪一边儿去,没你说话的份儿。” 许世彦连理都没理薛秀林,一句话就把她怼回去了。 在东北,女人绝对能顶半边天,家里说的算的也是女人。 但那是在家里头,两口子关起门来,媳妇说的算。 在外面,多数时候都得给男人留面子,不管啥事,女人都不插嘴。 要不然会让人笑话,说谁家谁家的男人没能耐怕媳妇。 许家也一样是周桂兰做主,几个媳妇在家的地位也挺高,往日里许世彦挺敬重嫂子们,说话都很客气。 不过眼下,许世彦心里还存着怨气呢,当然不会客气。 重生前的那一场闹剧,那几个嫂子弟媳妇可都没少喳喳。 要不是她们在里面瞎搅和,许世先、许世祥都是好面子的人,未必会闹得那么僵。 许世彦这般态度,可把许世先给惹火了。 “老三你想咋地?反天了是吧?还敢跟你嫂子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欠揍了。”许世先怒瞪弟弟,很是生气。 “看看怎么样?我就说这王八犊子是要反天吧? 他这娶个媳妇嘚瑟的快要上天了,咱家装不下他。 分家,赶紧分,这瘪犊子玩意儿我看一会儿都生气。赶紧滚蛋,你爱去哪去哪。” 余怒未消的许成厚,这下火气又上来了,不顾周桂兰的阻拦,大声喊着必须分家。 “就是啊,费那么多话干嘛,赶紧分家就完事儿了。 我领着我媳妇分出去,我们过成啥样我乐意。我就是要饭吃,也不用你们管。” 许世彦态度强硬,丝毫不让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今天必须分家。 “就你这熊样儿的,要饭吃都找不着庙门。 分,这就分,我就看看分了家,你能过成什么样? 我可警告你,到时候你想再回来,那是做梦。”许成厚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道。 第六章 分家 许老爷子被儿子气的暴跳如雷,直嚷嚷着要把三儿子夫妻撵出去。 许世彦更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坚持要分家出去单过。 父子两个较上劲了,谁都不肯低头退让,任谁劝也不好使。 最终许老太太也生气了,索性就找来左邻右舍和队里的干部过来做见证,真的给分了家。 其实也没啥好分的,大田地属于生产队,不归个人。 那点儿自留地和小片儿荒没多少,这时候庄稼正长呢,就算要分,也得等到秋天收地打粮之后,分点儿粮食。 许世彦在生产队挣的工分算他自己的,再就是结婚置办的那一套家具、被褥行李等,都归小两口。 周桂兰做主,给了儿子儿媳一些口粮,还有过日子要用的家什。 许家只有三间房,住着十几口人,房子肯定不能分。 原本周桂兰说是要补贴给儿子点儿钱,那头许成厚就喊着一分钱不给,有本事自己想办法,没能耐就睡露天地。 许世彦也没跟爹妈计较,转身出去,很快找到了住处,还领着几个平日里相处不错的小伙子,直接抬了家具就走。 村西头有一户姓李的人家,老两口没孩子,老李头在前川山上给队里看参,平常家里只有老李太太自己住。 许世彦平常就挺照顾老李太太,帮着挑水劈柴,有时候打了鱼什么的,也给老太太送去一条。 所以许世彦过去一说,要借李家西屋住一阵子,老李太太高高兴兴的就同意了,还说家里锅碗瓢盆随便用,园子里的菜随便吃。 老李太太挺爱干净,别看西屋平常不住人,收拾的挺立整。 就这样,在众人帮助下,许世彦两口子很快把家具行李等东西都搬到了李家。 “几位兄弟,谢谢啊,今天实在是太仓促了,连杯茶水都没准备。 这样,等着过些时候,我这头都安顿妥当了,请几位兄弟喝酒。” 一切安顿妥当后,几个小伙子就要告辞,许世彦颇为过意不去,满是歉意的说道。 “三哥,咱兄弟要是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啊,咱什么交情啊?跟我们还这么客套?”其中一个人大笑道。 “没有三哥伸手,我儿子掉大江里就淹死了,别说是这点儿小事,三哥往后你有啥活,尽管开口。” “是,春明这话不假,咱弟兄说多了见外。 我爹的命是三哥救的,我们家小五那条腿不是三哥帮着接骨,就残废了。啥都不用说,往后用兄弟就吱声儿。”另一个小伙子也笑。 别看许世彦在家里不受父亲待见,总嫌弃他。实际上在队里,许世彦的人缘不错,跟不少人都有交情。 尤其是他跟着楚老学了一段时间医术,自己又自学了几年,真正说起来,比那些赤脚医生还要强不少呢。 东江沿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根本没有卫生所,之前连个赤脚医生都没有。 反正这年月也不讲究那些,不要行医职格证。乡里乡亲有点儿小毛病,许世彦顺手也就给治了,所以不少人都承着他的人情。 “得,那我也不说啥了,时候不早,等会儿你们还得下地干活,不留你们了。” 闻言,许世彦便没再多说,只拍了拍何春明的肩膀,笑道。 几个小伙子说笑几句,便都各自离开。这边老李太太也收拾好了早饭,喊着许世彦和苏安瑛小两口来吃。 方才在许家光是吵吵着分家,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眼见着七点了,可不都饿了怎么? “媳妇,过来吃饭吧,这是咱李大娘,对我可好了。往后这就是咱自己家,先来吃顿饭不要紧。” 到这会儿,许世彦总算有工夫好好跟媳妇说话了。伸手扯了苏安瑛过来坐下,将粥碗往媳妇跟前推了推。 “没事儿,你别担心,分家没坏处。”见苏安瑛低着头没动,许世彦知道,小媳妇这是被吓着了。 也是,苏家向来都一团和气,他那老丈人脾气很好,从来都不舍得对闺女说句重话。 别看苏家姐妹不是同一个母亲,但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和和睦睦的也没那么多破事儿。 小媳妇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被吓到了正常。 “放心,我就算再没本事,养活你总归没问题。咱俩结了婚成了夫妻,就是一体,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许世彦见媳妇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心头叹气,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媳妇的手。 “我不怕吃苦,我能干活,在家的时候我都下地干活挣工分。” 苏安瑛猛地抬头,看着许世彦,大眼睛水光盈然,两滴眼泪挂在眼角,马上就要落下来。 “我跟你结了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吃苦也好受累也罢,我都不怕。” 苏安瑛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可是我没撺掇你分家,这罪名安我头上,我受不了。” 许世彦讶然,猛地想起,刚才从许家出来的时候,他那个爹好像吵吵什么来着。 当时许世彦正忙着抬家具没太留心,以他对父亲的了解,那老头子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保不齐就是连儿媳妇一起骂了,说是苏安瑛刚嫁过来,就挑唆父子离心,撺掇分家之类。 说起来也是怪了,人都说乡下婆子蛮不讲理,只会胡搅蛮缠骂大街。可是在许家,偏偏就反了过来。 别看周桂兰大字不识,却讲理,不管家里外头,从不骂一句脏话。生气了顶多不搭理人,绝没有撒泼骂街那些毛病。 “别理咱爹,那就是个混不吝。”许世彦偷偷瞥了眼那边吃饭的老李太太,一手攥着媳妇的小手,低声道。 “以后有机会了,我慢慢给你讲咱家的事儿,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许世彦轻声哄着媳妇。 “快吃饭,吃完饭了你在家收拾收拾,我出去一趟准备点东西。趁着我还有几天婚假,明儿个我陪你回门。” 生产队的活除了春种秋收,平常也未必每天都下地。尤其这七月,地里的活不多。 许世彦结婚,跟队里请了几天假,陪着媳妇回门还是够用的。 上辈子结婚第二天就去了大安煤矿,没能陪媳妇回门,一直都觉得遗憾,这回必须补上。 第七章 靠水吃水 吃过早饭,苏安瑛留下来收拾屋子,许世彦则背着背筐匆匆出门。 分家了,手里一点钱都没有,明天还要陪媳妇回门,得想点办法挣钱。 东江沿大队,地处头道松花江西岸,是个沿江而建的村落。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江边,少不得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许世彦一路来到江边,沿着大江往上走,来到一棵斜着生长的大柳树跟前。 这棵大柳树可不小,足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树根长在水里,树干斜在水面上,一些枝条垂到了水中。 许世彦放下背筐脱鞋下水,慢慢摸到柳树下,顺着树干找到一根绳子。 然后扯着绳子慢慢往上拽,渐渐地,一个挺大的柳条筐浮出水面。 这年月的生态环境还没被破坏,大江里的鱼类非常多,而此地水域,盛产细鳞鱼。 细鳞鱼是当地人俗称,学名应该叫细鳞鲑,非常出名的冷水鱼,肉质细嫩鲜美,刺极少,在后世多数都是养殖的,价格昂贵。 许家祖上住登州府,靠海边以打渔为生。 后来出海遇难,船翻了,死了好几个人,其他人再不敢出海,就闯关东来到了东北。 不知道是不是祖传的基因,反正许世彦对打鱼摸虾这些十分在行。 这附近的水域他都门儿清,哪里鱼多,什么时候鱼咬汛,他都一清二楚,每次下网都能有不小的收获。 有时候抓的多了拿回去吃不完,腌上又太费盐,许世彦索性想了个办法。 用柳条、榆树条等编几个大花筐,将抓来的细鳞鱼装到筐里,重新放入水中。 花筐带眼儿,小鱼小虾之类的能进去,里面的鱼能吃到食物却出不来。 用绳子拴住花筐,系在岸边树上,若是家里来客人了,随时来江边捞一条回去,比自家鱼塘养的都方便。 江边沿岸,许世彦藏了好多这样的花筐,随便找了几个,抓了十多条细鳞鱼出来。 然后用柳树皮一头穿在鱼鳃上,一头绑住鱼尾。 这种绑法,鱼鳃张开,鱼儿即便离开水,也能维持几个小时不死。 收拾好一切,许世彦便背着背筐,一路走到村口摆船的地方。 东江沿大队在头道松花江西岸,松江河镇在江东二十多里,想要去松江河镇,必须乘船过江才行。 “刘叔,过江喽。”许世彦朝着江对岸大声喊。那边的人听见了,划着船过来,将许世彦接上船。 “呦,老许家三儿啊,你这是要干啥去?”摆船的老头年纪不小了,是个老轱辘棒子,队里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差事。 “去趟松江河,走个亲戚串门。”许世彦打算把这些鱼带去松江河镇上卖掉。 如今这年月,管的还挺严,投机倒把抓住了可是不小的罪名。 当然,管的再严,私底下一样有交易,这种事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搁前世,许世彦肯定没那个脑子能想到,就算能想到也不敢。 可他重生了啊,就算再笨,也知道什么是市场经济。 再说了,不过是几条鱼,又不是啥重要物资,有啥好怕的? 大不了机灵点儿,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年轻力壮的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没有?为了挣钱,就得豁出去。 有些话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懂。 老刘头听见许世彦这话,嘿嘿一笑,没说别的,划船送许世彦过江。 东江沿距离松江河镇上二十多里地,而且路很难走,一路都是沟塘子,满地石头炮。 许世彦背着个大背筐,里头十多条鱼最少也得五十斤。 背着五十来斤,又是崎岖难行的山路,自然走不快。 多亏这年月的人都习惯了步行,搁后世,别说二十里了,走二里地,有人都受不了。 路上歇了两次,等他走到松江河镇的时候,差不多快十点了。 松江河镇,地处长白山脉,森林资源丰富,盛产各类珍贵木材。因其镇子东北有一条名为松江河的河流经过,故而取名松江河镇。 五七年,先成立了林业建设筹备处,五八年定名松江河林业局,六零年正式投产,到六二年,才设立了松江河镇。 松江河镇以林业起家,林业局机关设在镇上,有纤维板厂、纸浆厂、制材厂、机修厂、房舍工程队、线路工程队、给水站、小型发电站等等企业。 另外还有高中、职高、初中、小学、商店、医院、防疫站、妇幼保健站、文体俱乐部、电影院、文工团等单位机关等。 再算上下设的十二个林场、三个经营所、两个苗圃、四个森铁车站等,职工一万多人,总人口四万多。可以说松江河大半都归属林业局。 林业局资源丰富,有钱,林业工人工资高待遇好,可以说经济水平比县城都高,要卖东西,当然就得去林业局那头。 在局机关西侧,林业局商店对面,有一块三角形广场空地,算是民众自发形成的一个小型市场。 如今这年月,物资依旧匮乏,手里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所以当徐志彦赶到地方,刚把背筐放到地上,就见到一群人呼啦围过来。“哎呦,卖鱼呢,还是细鳞,咋卖的?” “按说应该两块钱一斤,可我今天没带秤,就五块钱一条吧,这鱼最低都三斤沉,买了不亏。” 许世彦一边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一边笑着回道。 不管到啥时候,细鳞鱼都是稀罕物,哪怕是这个年月,也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所以他开口就要两块钱一斤。 周围人一听,好多人咋舌摇头,“贵了,太贵,猪肉才八毛钱一斤呢,你这一条鱼能卖六斤猪肉了。” 许世彦闻言摇头,“婶子,那不一样,猪肉还得管你要肉票呢不是?每个月就那点儿限额。” “我这不要肉票,你买回去一条炖上,再放点儿粉条、豆腐啥的,一家人放开了造,吃着多美啊?” 许世彦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暗暗点头,这话也算有道理。 猪肉八毛,不光要肉票,还没多少,去晚了就抢不着,那真是有钱都花不出去。 林业局富,工资高待遇好,工人手里都有钱,就是票少没处花。 几块钱买条鱼,回家炖上一锅,再焖点儿米饭或是贴锅两合面儿饼子,造上一顿别提多得劲儿了。 第八章 卖鱼 “小伙子,便宜点儿,五块钱太贵了,再便宜点儿,我就买一条回家去。” 真有那不差钱儿的,略一思量,开口讲价。 “婶子,您老张一回嘴,我要是不让着点儿确实不厚道了,这样吧,四块五,您挑大的,咋样儿?” 许世彦原本也没指望真的五块钱一条卖出去,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总得给人讲价的余地。 大家伙儿在心里盘算一下,落下去五毛就是四块五。 这些鱼都挺大,三斤半总是有的,这么一算也就一块三四毛钱一斤了,还行。 “来,小伙子,给婶子捡一条大的,正好我们家老头子今天过生日,刚才去买肉没抢着。” 真有人就递过来四块五毛钱,让许世彦给挑个大的。 许世彦也实在,接过钱,从里面选了条大的递给人家。“婶子,您看这鱼,还直嘎巴嘴呢,新鲜,回去放心吃。” 老太太心满意足的拎着鱼,走了。 周围的人一看,也有些心动,有人试探着还想再讲讲价。 许世彦却死活不肯让价了,四块五一条,买就拿钱。 这可是独一份儿的买卖,周围那些卖东西的,多数都是鸡蛋、青菜,哪有这么新鲜的鱼?再降价,他才不傻呢。 这个卖东西吧,看气氛,一群人围着,只要有人起头,总会有人跟风。 四块五一条鱼,许世彦咬死了不落价,有几个人狠狠心,索性掏钱买一条。 没多会儿,又卖出去四条,之后就不太动了,毕竟舍得花钱的还是少。 其余人也没走,都在周围看着,他们是在等。 这大热天的,鱼离了水还能活多久?活鱼四块五,死了的呢?估计两三块钱就能买下来。 没人买鱼了,周围却一群人窃窃私语,许世彦一看这架势,大概也能猜到。 看着筐里还剩下的鱼,许世彦也犹豫起来,要不要降价?难道真等着鱼死了再便宜处理? “小伙子,该降价就降价吧,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再过一会儿都回家吃饭了,谁还买你的鱼啊?” “别说婶子没提醒你啊,你们这可都是倒买倒卖,有人来抓。等会儿那人就该来了,让他抓住,鱼没了还得罚钱。” “就是啊,便宜点儿,三块钱一条,我们几个都买。” 几个想捡便宜的老太太,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议论讲价。 许世彦这汗可就下来了,大太阳下晒着,再着急,能不出一身汗么? “呦,围这么多人,干啥的?”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许世彦心头一跳,忙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就见到一人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浅蓝色裤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白白胖胖,一脸笑容。 没戴红袖箍,也不是一脸凶狠,那就没啥事儿,许世彦松口气。 “大哥,来条细鳞鱼不?今早晨刚出水的,新鲜着呢。”这年月少有胖子,这人一看就不寻常。 “呦,细鳞鱼啊?还活着?咋卖的?”那人一听细鳞鱼,立刻瞪起眼睛,两步走到跟前儿,仔细打量筐里的鱼。 “原本说是五块钱一条,大哥要的话,四块五就行。”许世彦也不敢再说两块钱一斤了,直接报价四块五。 那人伸手在筐里翻了一下,果然都还活着,“四块钱,我包圆儿了,咋样?” “啊?”许世彦吃了一惊,筐里还有十条鱼呢,包圆?这人干啥的?谁家能吃这么些啊?“大哥,你没开玩笑吧?” 男人抬头瞅了许世彦一眼,撇撇嘴,“别说你这些,再来一倍,我也都要了。你就说卖不卖吧。” “卖,卖。”十条鱼直接包圆,大客户了属于,那还不卖? “得,跟我走,拿钱去。”男人摆摆手,示意许世彦背上背筐跟他走。 周围这一群看热闹的人一见,可就不乐意了。“哎,咋能这样儿呢?我们都要买鱼的,你咋自己就包圆了?”有人上前要拦着。 “你傻啊,那是机关后勤采购组长。”有眼尖的,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许世彦刚才还担心,怕是对方骗他,一听说是后勤采购,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于是背上背筐,快步跟着那人直奔局机关大院。 “等会儿开票的时候,你就说两块钱一斤。”进了机关大院,那人低声说了句。 许世彦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连忙点头。“哎,哎,知道了,大哥放心。” 见许世彦这么上道,那人很满意,笑呵呵领着许世彦到后勤财务处。 过秤、开票、付钱,又让许世彦将鱼送到机关食堂的厨房去,倒在一口装着水的大缸里。 “老陈,今儿个有细鳞鱼啊,中午看你的手艺,得让领导吃好了。”那胖子朝着后厨喊了声,便跟着许世彦出来。 两人来到僻静的角落,许世彦忙把刚刚就抽出来的钱,塞到了那人手里。“大哥,谢谢您啊,这个您一定收着。” 十条鱼过秤,一共三十七斤,许世彦留下四十块,剩下三十四都给了对方。 那人对许世彦这么懂事很满意,收了钱揣进兜里,又上下打量了几眼。“哪里人啊?以前咋没见过你来卖鱼?” “大房子的,这也是头一回来,家里有事急用钱,不得已。”许世彦嘿嘿笑着应道。 大房子,说的就是东江沿大队。 1910年,大参户王风林雇工栽培人参,在此地盖了一栋五间的工房,在那个时候就是很大的房子了,故而叫做大房子。 因其在头道松花江边,最初是西岗大队的一个生产队,位于西岗大队东侧的江沿上,故而起名东江沿生产队,后来成了大队。 对于当地人来说,东江沿不一定知道是哪儿,但是一说大房子,全都点头知道。 “呦,大房子的啊,那可是个好地方,你们那儿的黄烟好抽。”对方眼前一亮。 大房子水土气候好,比较适合黄烟生长,产出的黄烟品质特别好,远近闻名。 “对,对,眼下还不到时候,等着秋天割了黄烟晒好,我给大哥送两把来。”两世为人,这点儿眼力见儿没有,那可就是白活了。 “不知道大哥贵姓?您看我这出门也没带啥。 大哥,这五块钱是我一点儿心意,您买包烟抽。”许世彦咬咬牙,又拿出五块钱来,塞给了那人。 第九章 挣钱了 那胖子对许世彦这么识相懂事,很是满意,连连点头。 “我姓郭,你刚才也听见了,就是管着后勤采买这一块儿。对了,你那边江里鱼多么?”他伸手接过钱,貌似随意的问道。 许世彦心领神会,马上答道,“还行,我会下挂网,每次总能抓几条,但不一定都是细鳞。” 那人点头,“这样,你每隔一礼拜,往我这送一回鱼,最好是细鳞,鲤鱼没啥意思。” 不是鲤鱼不好吃,关键是便宜,没啥赚头。 “哎,哎,好,谢谢郭哥,你放心,我肯定挑最好的送来。”许世彦高兴的很。没想到今天撞大运,遇见大客户了。 一个礼拜送一回,都按今天这样算,一趟就能挣四十块,一个月呢?不比去大安煤矿挣得多? 而且,搭上这条线,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好处,这五块钱给的不亏。 “成,我这还有事情忙,就不留你了,改天你再来,哥请你喝酒。”这就纯属客套话了,谁也不用当真。 许世彦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谢过了对方,背着背筐离开局机关大院。 从这边刚出来,就瞧见方才那块空地上已然空无一人,那头还有个穿着蓝制服带着红袖箍的人在喊。 许世彦暗自庆幸,多亏来了这个姓郭的,不然他弄那么多鱼,保不齐就让这些人抓住了。 即便能脱身,买卖做不成,那么多鱼怎么处理? 兜里揣着五十七块钱,背着空背筐,许世彦脚步轻快的进了商店。 明天要陪着媳妇回门,还能空着手?咋地也得买点儿东西啊。 槽子糕来二斤,酒两瓶,再来俩罐头,这回门礼就算够丰厚了。 另外再买点儿过日子要用的东西,油盐酱醋啥的,不要票的就买些,要票的没辙。 一转头看见那边柜台还有卖化妆品的,又想起自家小媳妇来。虽说媳妇才二十二,皮肤挺好特别白,该保养也得保养。 友谊牌雪花膏、谢馥春头油、万紫千红香脂,都来一份儿。 刚要出门,又瞧见那边好多人挤着不知道在抢什么。许世彦好奇凑过去,发现是在抢布料。 碎花的确良,应该是印染厂试机器的残次品,不要票,一块钱五尺,比细白布还便宜,难怪那么多人都围着抢。 “抢什么抢?都靠后,排队去。”这年月的售货员可不惯着,沉下脸来没好气的喊道。 “每人限购五尺,不许挑颜色花样儿,都准备好一块钱,交钱领布走人,谁再挤,我就给他撵出去。” 柜台前那些人一听,都乖乖排队,许世彦趁机也混进去,排在了中间。 轮到许世彦的时候,正好是一块粉色带浅绿小碎花的布,颜色挺鲜灵,就是花纹印错位了。一块钱,买了不亏。 花了近二十块钱,能买的都买了,于是心满意足背着背筐,一路往回走。 回程一路下坡,东西也没那么沉,走的快些,过了江到家,差不多一点半。 “媳妇,我回来了,家里还有饭么?我中午没吃饭。”许世彦进门就大声问道。 许世彦喊这一声,西屋出来俩人,苏安瑛和婆婆周桂兰。 “妈,你怎么过来了?”许世彦见到老妈,愣了一下。 “过来看看你们俩。”许老太太叹口气,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 “你爹那个老犟种,能让他气死。这点儿钱你先用着,明天陪瑛子回门,好歹买两样儿东西,别给你丈人丢脸。” 老太太这是不放心儿子儿媳,特地过来看看,送点钱,免得儿子为难。 “妈,不用给我钱,我有。明天回门的东西也都买好了,你看。”许世彦卸下背筐,递到母亲面前。 背筐里林林总总不少东西,周桂兰打眼一看,最少得二十块钱。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些东西?这,这是正经来路么?三儿,咱不管日子穷富,可千万不能干那偷鸡摸狗的缺德事儿啊。” 周桂兰吓了一跳,生怕儿子一时糊涂,没干好事儿。 “妈,进屋来说。”许世彦一手拎着背筐,一手扶着母亲,后头跟着苏安瑛,三人进了西屋关上门说话。 “妈,这是我上午去松江河卖鱼的钱。”许世彦没瞒着,就把他去卖鱼的事儿都跟母亲讲了。 “妈,你就放心吧,钱的来路肯定正,你儿子凭本事换来的。你自己养的孩子啥样还不知道么?”说完,还不忘了安慰母亲。 一听钱不是偷来抢来的,周桂兰多少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那也不对啊,这是投机倒把,让人抓着也不得了。 “都怨你爹那个死老鬼,没事儿抽什么风?”气的周桂兰埋怨着。 “瞅瞅都把孩子给逼到啥地步了?但凡能过下去,哪至于冒这个风险?这要是让人抓着还得了?”周桂兰心疼儿子,说着便落了泪。 “哎呦,妈,你哭啥?我这就是卖点儿农副产品,又不是倒腾啥紧缺物资,没事儿的。”许世彦一看,又赶忙劝。 “往后我就直接往机关食堂送,不在外头卖鱼了,放心吧。”许世彦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老妈。 周桂兰止住了眼泪,这才想起来儿子刚才说还没吃饭呢。 “瑛子,家里还有饭么?老三刚才说他还没吃饭呢。这忙活大半天的,赶紧弄点儿啥给他吃。” “有,中午煮的大碴粥,这会儿估计还温乎着呢,我这就收拾。”苏安瑛麻溜从西屋出来,给许世彦收拾饭菜。 大碴粥是现成的,盛出厚乎乎的一碗,再切两片咸菜,去地里薅棵大葱,对付着吃一顿吧。 也不用放桌子了,许世彦拿个小板凳往锅台跟前儿一坐,端起碗就吃。 大碴粥煮的火候不错,口感软糯,粥里还有大白豆,这年月的粮食没有化肥,吃起来特别有粮食味儿,很香。 大碴粥不冷不热吃着舒爽,再就一口咸菜大葱,农家饭菜虽然简陋,吃着却格外熨帖。 周桂兰一看,儿子这边也没啥让她操心的,于是嘱咐了苏安瑛几句离开。 她得回去找许成厚算账,成天看不上老三,如今再看看,老三离开家,不也过得挺好么? 第十章 养家糊口 许老太太回去,就跟丈夫吵了一架。 然后许家人也都知道了,许世彦生财有道,抓鱼去买也能挣不少钱。 许成厚有些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儿,绝对干不出拉屎再坐回去的事儿。 “能耐的他,就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我就不信,他卖鱼能挣多少钱?那玩意儿也不能天天卖,不挣工分饿死他。” 许成厚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依旧嘴硬。 “对,你就可劲折腾吧,老三好好的孩子,你成天骂他,这回好,跟你离心了。 往后孩子出息了,你看他管不管你?” 周桂兰被丈夫气的不轻,却又学不来旁人那般破口大骂,只得用眼睛剜了丈夫两下,扭过头不惜的搭理他。 “我用他管?笑话。我还能动,就算不能动那天,还有这四个呢。 就他那德行,我要是指望他啊,还不如把自己吊树丫吧上得了。” 许成厚对此嗤之以鼻,一脸不屑,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穿鞋下地,背着手走了。 周桂兰看着丈夫的背影,摇头叹气。 薛秀林、魏明荣这妯娌两个,则是挤眉弄眼,各怀心思,羡慕嫉妒各种情绪,巴不得也立刻分家才好。 这些,许世彦并不知情,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忙活大半天,又累又饿,一口气吃了三碗大碴粥,这才觉得舒坦了。 吃过饭,两口子把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归拢整理一遍。 苏安瑛看着丈夫特地买给她的东西,竟是感动哭了起来。吓得许世彦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笨手笨脚的哄了好一会儿。 “对了,这是花剩下的钱,还有三十几块,你收好了。” 见媳妇不哭了,许世彦总算松口气,忙把剩下的钱都交给媳妇保管。 “别,别,我可不要,还是你留着吧。”苏安瑛吓得直摆手。 没出嫁前,苏安瑛虽然也下地干活挣工分,可家里的钱都是继母管着。 嫁到许家,原本以为是婆婆管家,苏安瑛也从没想过有自己管钱的时候。 几十块钱,在她眼里已然是巨款,她可不敢要。 “咱们两个是夫妻,夫妻一体,钱自然得你管着啊。”许世彦笑了,又有些心疼。 “这只是开始,以后每个礼拜我都往松江河送鱼,多少有些进项。” “队里有活就去挣工分,没活我就进山采药搞副业。等着过几天,红榔头市的时候,我就进山去放山挖棒槌,冬天我还能打猎。” 如今回头细想,上辈子过得差,真不是他懒,实在是运气不太好。 七九年大安煤矿出事,养伤耽误半年多,亦工亦农不是正式工人,矿上也不可能养着许世彦。 象征性的给了点儿补偿后,许世彦就只能回家务农了。 东江沿这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全村耕地才七百来亩,参地更少,能拿得出手的就剩黄烟了。 那年月又没烟草公司订货,全指着冬天去市场零卖,无法形成产业,自然也不挣钱。 八七年搬到了东岗又错过队里分参地,只能去山上给人刨土、看参、搞副业,总算慢慢发展起来。 结果九一、九二年人参价格暴跌,刚有点儿气色的日子又落入谷底。 九五年好歹人参价钱涨起来,稍微缓了口气儿。 没想到九八年秋天,夫妻俩上山干活又出了车祸。苏安瑛伤势过重当场身亡,许世彦受重伤住院很久。 这一次绝对是致命打击,许家的全部家底儿,连同地里的人参和参地全都折腾进去,外面还有一大堆饥荒。 俩闺女当时一个高三一个高一,双双辍学,打工挣钱养家。 可惜了他家那俩闺女,学习都特别好,要是家里没出事,俩孩子都能考上大学,那该多好? “媳妇,我不敢说能让你大富大贵,但这辈子我肯定对你好,绝不让你吃苦。” 想起来上辈子夫妻俩吃过的苦受过的累,许世彦只觉得心酸,伸手将媳妇搂过来,郑重许诺。 苏安瑛依偎在丈夫怀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只要你对我好,我不怕吃苦。 我很能干的,下地挣工分,不比男人干活差,咱俩一起,日子会慢慢好起来。” 许世彦轻笑,抬手帮媳妇整理鬓边碎发,“好好养着身体最要紧,挣钱的事儿交给我。” 两人生活了一辈子,许世彦还能不了解枕边人?他家这媳妇都不能叫能干,那是太能干了。 当初他在煤矿上班,苏安瑛留在许家,两个嫂子耍心眼儿,家里的活都推给苏安瑛。 即便是这样,苏安瑛都没耽误了下地干活挣工分。 生他们家大闺女那年,正赶上许世彦在矿上出事养伤,苏安瑛怀着孩子马上就生了,愣是挺着大肚子把上千斤地瓜运回家。 后来搬去东岗,苏安瑛也跟着上山刨土、栽参,再苦再累,没听她抱怨过一句。 要不是跟着他一起去山上干活,媳妇又怎么会出车祸去世? 上辈子他没本事,让媳妇跟着吃了太多苦,受了许多委屈。 这辈子,许世彦希望媳妇好好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能陪着他一起老。 他们两个,能看见闺女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再嫁个好人,幸福美满。 “嗯,那往后挣钱的事交给你,家里一切交给我,我就不信了,咱两口子齐心协力,日子咋地还过不好?” 对丈夫,苏安瑛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信赖。 新婚的小两口,依偎在一起,絮絮叨叨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畅想着未来,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 东屋的老李太太听见了,也不好出声儿,只摇头失笑。 小年轻儿啊,太天真,过日子那么容易?能混口饱饭,不挨饿不受冻,那就是好日子了,还想啥呢? “三儿,家里柴禾不多了,帮大娘劈点儿柴吧。等会儿又该做晚饭了。” 老太太实在不想打扰西屋的小两口,可是出去一看,柴禾不够了。 西屋的许世彦一听,立即松开媳妇,从屋里出来。 “大娘,我来吧,等明天我回来,就去山上多捡点儿柴禾,您老放心,冬天保管不能让您挨冻。” 第十一章 回门 晚间小两口早早歇下,第二天一大早,小夫妻俩便收拾了东西,准备回门。 苏安瑛娘家在大营公社,从东江沿到大营,要步行到珠宝岗,然后从珠宝岗坐火车到仙人桥,再从仙人桥走到大营。 假如从地图上来看,这么走等于是绕了大半圈,不如从东江沿走山路直奔大营近。 可山路崎岖难行,中间有一段路还得爬石砬子,实在是太危险,所以许世彦宁可稳妥些。 从东江沿一路向北走八里多地,就是许世德教书的青岭,再往北走七八里,便来到了珠宝岗乘降所。 珠宝岗,是珠葛岗的音转,珠葛在朝语中意为死人。 日伪时期,珠宝岗地区克山病流行死了很多人,所以留下这么个地名。 浑白铁路从五八年开始建设,到七四年全线通车。 光是白河到通化、白河到沈阳的快车、慢车一天就有好几趟,再加上沿零车,去仙人桥还是挺方便的。 五点十分,正好有一趟沿零车进站,许世彦护着媳妇挤上车,补了票坐下。 沿零车,就是货运的火车挂上两节车厢载客,多数都是短途。 这年月的火车还是老式蒸汽机,烧煤的那种,有人专门负责往锅炉里填煤。 遇到上坡,提前加煤,火车憋的直冒黑烟,吭哧吭哧爬上坡。 从珠宝岗到仙人桥一共二十四五里路,中间停一站黄家崴子,沿零车速度慢,二十来分钟后,到了仙人桥。 出仙人桥车站向西走五六里地,便到了大营公社所在地大营村,也叫大营大队。 抚松地区有很多带“营”字地名的,大多数与人参有关。 1910年,营口大参户谢太新雇工一百多人,在此地设立了比较大的棒槌营,故而后来此地就被人称作大营。 小两口拎着东西刚一进村口,就被外头玩耍的孩子看见了,呼啦一下子,就围上来好多孩子起哄。 “哦,哦,苏家二姐姐领着女婿回门喽。”一群孩子在那儿嚷嚷,闹得苏安瑛脸上通红。 “好了好了,别闹腾,一人分给你们一块糖,一边儿玩去吧。” 许世彦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来,分给孩子们,不让他们瞎闹腾。 如今这时候日子过得苦,得一块糖对于孩子们来说,快赶上过年了,高兴的直蹦。 “快,赶紧去苏家报个信儿,就说二姐姐领着女婿回门了。” 孩子头儿嘴里含着糖,含混不清的吩咐道。 有俩男孩一听,嗖的一下就飞奔出去,吓得苏安瑛忙喊,让他们慢点儿跑,嘴里有糖别呛着。 “没事儿,都野惯了的。”许世彦含笑摇头。 这年月的孩子都在外面野,成天各处疯,啥都不在乎,皮实着呢。 夫妻二人并肩往村里走,后头跟着一群孩子,路上不时遇见几个老头老太太。 “哎呦,这不是老许家的三小子么?今儿这是陪着媳妇回门来了? 好家伙,还带着这老些东西呢,难怪人家都说,老许家日子过好了,真不假。”有人感慨道。 许家祖上是闯关东来到的东北,最初在宽甸青山沟乡银矿子村石家沟住。 石家沟顾名思义,满地都石头,这山坡铲地,那山坡都能听见动静。 土地瘠薄,粮食产量低,穷得很。 都说是越穷越懒,这话还真是不假,许成厚年轻的时候,不光懒,还爱赌。经常出去耍钱,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儿。 耍钱赢了就买一大堆好吃的可劲儿造,输了回家来就打媳妇骂孩子。 家里穷的叮当响,连烧火的柴禾都没有,一到做饭,周桂兰就得现去后山捡柴禾,遇上雨天,烧火都犯愁。 后来解放了,许成厚这样的人就成了人嫌狗憎的打击对象。 要不是周桂兰的老娘出主意,让他们搬出来,估计许成厚早被抓起来了。 五七年秋天,许成厚、周桂兰夫妻带着孩子搬到了抚松这边。 或许是周家老太太一番敲打管了用,也可能是许成厚幡然悔悟。 许成厚就这么改好了,踏踏实实种地干活挣工分,成功在大营立足。 只可惜,六七、六八年的时候,许世先上蹿下跳各种嘚瑟,写公社领导的“黑材料”。 得罪了人,处处受排挤,在大营混不下去。 正好七零年许世德当了代课老师,在东江沿教书,一家人只能搬去东江沿生活。 许家离开大营也不过七年,而且这边还有亲戚时常走动,所以大部分人都认识许世彦。 见着许世彦陪媳妇回门,少不得都打个招呼聊几句。 苏家就在村子中间的小河边上,没等过桥呢,就见到苏安英的五妹妹苏安芳、六妹妹苏安花迎面跑了过来。 “二姐,二姐夫,你们回来啦。今早晨爹娘还念叨来着,说不知道二姐今天能不能回门。” 苏安芳冲过来,挤走了许世彦,伸手抱住二姐的左胳膊。 “刚刚有几个小子跑来报信儿,说是二姐回来。 爹娘都高兴极了,让我们出来迎迎。”苏安花抱住了姐姐右胳膊。 苏家姐妹感情很好,尤其是老五老六,从小就长在苏安瑛背上,所以见到姐姐回来,特别亲热。 许世彦被俩小姨子挤走,也没恼,只笑了笑,拎着东西跟在后头。 过桥往北拐,走到苏家大门外。 苏家就住在河边,三间土坯房。 房顶是用那种劈成手指粗细、一尺多长的木头苫盖而成,当地人称其为“苫房柈儿。” 大营人口多,苏家又在屯子中间,所以院子不算很大,用一人多高的木头夹了杖子。 两扇木门不带门斗,此刻大门敞开着,苏家老三苏安珍、老四苏安芬都站在院子里,一脸急切的向外张望。 一见到苏安瑛夫妻,两人立刻高兴起来,朝着屋里就喊。 “爹,娘,真的是我二姐和二姐夫回来了。” 话音刚落,苏家老爷子苏维忠和妻子韩彩娥就从屋里出来了,正好跟许世彦夫妻走了个迎面。 “爹,娘,我回来了。”苏安瑛见到爹娘,有点儿忍不住了,眼圈含泪。 “岳父、岳母,我陪着瑛子回来拜见二老。”许世彦上前行礼,这是上辈子欠的。 “哎,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进屋。” 苏维忠看起来也挺激动,忙不迭招呼许世彦两口子进屋。 第十二章 蝲蛄豆腐 苏安瑛夫妻俩一大早就拎着不少东西回门,苏家众人都十分高兴,很是热情的招待了小两口。 “你看,也不知道你们这么早就回来,没准备啥。 今早晨咱就对付着吃一口,中午让你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六点来钟,正赶上吃早饭,苏维忠看着桌上的小碴子粥、咸菜大酱,就觉得有点儿寒碜。 新姑爷进门,第一顿饭哪能这么简陋? “孩儿她娘,我记得咱家还有咸鸭蛋是吧?快,赶紧煮几个来。” 苏家住河边方便,就养了两只鸭子,下蛋也不舍得吃,多数都卖了。 留下几个腌上,就是为了待客用。 新姑爷进门是贵客,必须好好招待,韩氏二话没说,去坛子里摸出两个咸鸭蛋,放锅里煮熟了切开端上。 “尝尝,今年鸭蛋腌的好,流油呢。” 韩氏满面笑容的将鸭蛋直接放到许世彦和苏安瑛面前,招呼他们吃。 许世彦推辞再三,没犟过老丈人,最终只得用筷子戳了一些蛋黄,放到粥里吃。 至于苏安瑛,她哪里舍得吃咸鸭蛋? 见那头俩妹妹低着头偷偷往这边瞟,苏安瑛直接把自己那半个鸭蛋,分到了俩妹妹碗里。 “瑛子,你吃你的,不用理她们。” 韩氏见了刚要说俩小的,却见俩小的几口就把碗里的粥和咸鸭蛋全都扒拉进肚,气的韩氏直瞪俩闺女。 许世彦见状,也没吭声儿,只趁着旁人不注意,将自己那一份咸鸭蛋,都挖到了媳妇碗里。“吃吧。” 苏安瑛偷偷瞄了爹娘两眼,将咸鸭蛋又夹开一半放回许世彦碗里。 小两口对视一眼,笑着把碗里的粥喝了。 苏维忠早就瞧见闺女和女婿那点儿小动作了,也没点破,只笑着把饭吃完。 按说姑爷来了,苏维忠应该在家里陪客。 可苏维忠是生产队的队长,没有他分派差事,今天这活估计就干不明白。 许世彦看出了丈人的为难,于是主动提起,他上午要去亲戚家看看。 让老丈人该干啥就干啥,不必为了他耽误队里的事。 就这样,苏维忠吃过早饭急忙去生产队安排今天的活,许世彦则是领着媳妇,出门走亲戚。 许世彦的外祖母、两位舅舅、一位姨母等人都在大营。 来一回,别处不去也得看望一下外祖母。 一圈亲戚走下来就十点多了,等小夫妻俩再回到苏家时,见到好些人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等走近了才看明白,原来是隔壁苏维忠的大嫂冯氏领着儿媳妇还有闺女过来了,正帮着韩氏在那儿处理蝲蛄呢。 “哎呦,瑛子和姑爷回来了啊?快进屋坐吧,大热天的转一圈儿怪累的。” 冯氏这人性情爽利热情好客,对苏安瑛很好。 “小玉,赶紧回家,给你姐夫摘点儿樱桃来。 再看看那盆桃树上的桃子有没有熟的,摘两个下来给你姐夫吃。” “安民,进屋陪着你姐夫说话去,我们再忙活一会儿就成了,今中午给你们做蝲蛄豆腐吃。” 冯氏比韩氏更像是主人,般般样样都安排的很妥帖。 “赶巧了,昨天安民在汤河下游抓了不少蝲蛄回来,我嫌小就没煮给他们吃,做蝲蛄豆腐倒是正好。” 苏安民是冯氏跟苏维诚的三儿子,今年十五了,不爱读书,小学念完死活不肯再上初中。 成天上山下河的各处野,也是抓鱼摸虾的特别在行。 冯氏说的蝲蛄豆腐,算得上是东北一大特色菜了,住在江边河边的人家,多数都会做,却极少做。 蝲蛄,也称大头虾、东北鳌虾,跟小龙虾长得很像。 区别是蝲蛄身体呈青褐色,小龙虾为暗红色。蝲蛄的外壳没那么厚,小龙虾外壳厚实还有硬刺。 蝲蛄的第一对步足,也就是前面的鳌比较大,身体相同大小的蝲蛄和小龙虾放在一起比,蝲蛄的鳌比下龙虾的大很多。 两者的生活习性也有区别,蝲蛄生长在水质清澈透明的溪水中,对水质要求极高,对化肥农药等敏感。 蝲蛄算是东北河鲜的一种了,其味道鲜美独特,在东北人的眼中,绝对是美食榜前三。 只可惜后世因为环境污染等原因,这种生物濒临灭绝,只有少数养殖的,价格极其昂贵。 至于蝲蛄豆腐,可绝对不是用蝲蛄跟豆腐一起炖出来。 将蝲蛄揭去壳儿,去掉尾部的沙线,然后放到石臼中捣碎,之后用纱布过滤出红褐色汁液备用。 锅里水烧开,将蝲蛄汁液倒进去,轻轻搅动,就会见到一朵朵粉红色的花从锅里浮起来。 加点盐调味,撒上切碎的韭菜,这道菜就做好了,有条件的还可以打个鸡蛋花。 红、黄、绿三种颜色混在一起格外漂亮,口感软嫩,就如同豆腐一般,所以才叫蝲蛄豆腐。 这道汤品融合了蝲蛄、韭菜的鲜味,不需要加任何调料去腥,喝一口,绝对是能把舌头都咽了的美味。 但是由于其制作工序太麻烦,尤其是这年月没有什么粉碎工具,纯手工捣碎,实在太费劲了,所以大多数人家都极少去做。 要不是新姑爷回门,就算苏安民抓到再多的蝲蛄,冯氏也懒得做,顶多搁点儿盐煮一煮吃。 “伯娘,这蝲蛄豆腐太费事了,何必麻烦? 你看我这来一趟,倒劳烦着伯娘和嫂子、三弟都跟着受累。” 这么高规格的招待,是上辈子许世彦从来没经历过的。 那时候他结婚第二天就去大安煤矿上班了,根本没陪着苏安瑛回门。 苏家虽然不说,心里头肯定不高兴。 这辈子许世彦不仅陪着媳妇回门,还带了丰厚的回门礼,也算是给苏家涨了脸面。 苏维忠临出门的时候特地叮嘱,不管想什么办法,今中午必须弄一桌好菜来招待姑爷。 “咳,这算啥?新姑爷第一回登门,那可是贵客。 咱们家的规矩就这样儿,中午你大伯也过来,到时候你们爷几个好好喝几杯。” 冯氏爽朗的笑声,让人听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第十三章 盛情款待 许世彦夫妻被冯氏撵着进屋休息,那头苏安玉摘了樱桃和盆桃,苏安民给姐夫倒了茶水,一起陪着聊天。 厨房里,冯氏跟韩氏等人一顿煎炒烹炸,各种香气直往外飘。 不管谁路过闻到了,都馋的口水直冒。 十一点,地里干活的苏维诚、苏维忠兄弟,还有苏安瑛的堂弟苏安邦一起回来。 东北这边的规矩,家里来客人了,必须得找亲朋好友过来陪客。 苏维诚是苏安瑛的大伯,这种场面必须得请他。 “哎呦弟妹,中午都做啥好吃的啊?大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真馋人啊。”苏维诚一进门就大声问道。 “多着呢,大哥,安邦,快进屋洗手,马上就开饭。”韩氏笑呵呵的招呼众人。 许世彦也从屋里出来,跟苏维诚、苏安邦打招呼聊天,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有无数话题可聊。 许世彦一改旁人眼中蔫吧老实不言不语的形象,虽不至于夸夸而谈,却也是每个话题都能恰到好处的聊几句。 男人在屋里聊天,女人在厨房赶紧收拾,不多时饭菜全都做好了。 东屋炕上摆一张炕桌,各种菜肴陆续端上来。 第一道大菜自然是小鸡炖蘑菇粉条。都说是姑爷进了门,小鸡断了魂儿,这话还真是不假。 韩氏也舍得,愣是把家里那只大公鸡杀了,炖上去年秋天采的榛蘑,再来点儿粉条。 用大汤碗盛了冒尖儿一碗摆在桌中央,香气随着热气往外飘。 再来一个豆角土豆炖咸肉,那肉自然是去年冬天杀猪的时候留的。 没舍得都吃了,用盐腌上放起来,今天也都拿出来用了。 酱炖小江鱼,不用说,这肯定是苏安民弄回来的。 用自家做的大酱炖出来,上面再撒点儿翠绿的葱花、红红的辣椒碎,酱香中透着鲜辣,绝对下饭神器。 煎酿豆腐,白白嫩嫩的豆腐里面放进去午餐肉的碎末做馅儿,两面煎成金黄。 再调汤汁勾芡,撒上葱花,看起来也格外有食欲。 红烧肉炖小白菜,翠绿的小白菜用红烧肉罐头炖出来,里面还放了点嫩呼呼的豆腐和细细的粉条。 木耳炒鸡蛋,里面切了不少葱白,配着黑色的木耳,金黄的鸡蛋,同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最后压轴的自然是蝲蛄豆腐汤了,没用汤碗,直接搁白色搪瓷盆盛了端上来。 红、黄、绿的配色,鲜香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东北的六七月份,蔬菜种类属实不多,新鲜猪肉更是不用想,即便有肉票,也不可能跑大老远去县城里买肉。 人都说“四菜一汤,干部下乡。” 眼前这六菜一汤基本都是硬菜,还有金灿灿香喷喷的大黄米饭,那绝对是超高规格了。 也看得出韩氏跟冯氏真的是是费尽了心思,连许世彦拿来的罐头,也都被她们给做了菜,才凑出来这一桌的。 “来来,都上炕,世彦啊,坐你爹身边。这一桌子好菜,今中午可得好好喝两盅。瑛子,你也过来坐。” 这个时候,就看出陪客的作用了,没有陪客,气氛活跃不起来。 饭菜摆好,苏维诚招呼着许世彦脱鞋上炕,又让苏安民去烫了一壶酒,给众人全都满上。 苏安瑛忙摇摇头,“不了,大伯,我跟我娘还有大伯娘都在西屋吃。” 东北没有什么女人不上桌的规矩,但是男女一般不同桌,家里来客了,都是男女分开。 苏家也一样,东屋一桌都是男人,西屋炕上也摆一桌,韩氏、冯氏领着家里闺女媳妇们在这边吃。 当然,西屋的菜比不得东屋,只有四菜一汤,没有煎酿豆腐和木耳炒鸡蛋,小白菜里也不见红烧肉。 即便如此,那也是平日里见不着的好菜饭,香着呢。 冯氏一个劲儿的往苏安瑛碗里夹菜,还特地挑了好几块鸡肉给她。 一边吃饭,一边问苏安瑛嫁过去之后,许家人对她如何。 苏安瑛实在,就把结婚第二天,许世彦跟许老爷子闹翻,分家另过的事情说了。 听见这话,冯氏和韩氏都是一愣。 这年月儿子主动提出来要分家的可是不多,这么一闹,就怕是苏安瑛会被人指责。 当然,也有好处,就是苏安瑛嫁过去不用跟婆婆和妯娌相处,没有公婆在头上压着,过日子舒心。 “你们虽说是分出来了,也不能跟许家那边太疏远。 姑爷拉不下脸来,你做新媳妇的不能不懂事。”韩氏琢磨了一下,说道。 “你公公那人不好相处,婆婆却不错。 那边有什么事情,你也别躲着,过去帮帮忙,外人眼里也好看,省的人家总说嘴。” 韩氏毕竟这个岁数了,经历的事情多,少不得要指点苏安瑛几句。 不管是不是亲生的,毕竟是苏家的闺女,要是苏安瑛在外面名声不好,也影响苏家这几个丫头。 “嗯,我知道了,今天回家来看看,下午我们就回去。 明天我和世彦一起下地挣工分,得空了我就去婆婆那边。” 苏安瑛老实,一向都是继母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更何况韩氏也是为了她着想,苏安瑛自然领情。 西屋里,冯氏和韩氏两人指点着苏安瑛,教她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跟公婆、妯娌、小姑子小叔子搞好关系。 女人这辈子不容易,没出嫁的时候有爹娘护着还好些,什么都不用想。 嫁了人,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处处都要多思量。 东屋此刻,气氛更是热闹。 男人嘛,有几个见了酒还能稳住的?几杯酒下肚,说话的声音都高了许多。 许世彦是新姑爷,这又是回门,大家肯定要敬酒。 好在他酒量还行,陪着苏维忠、苏维诚喝了好几杯,倒也没显出什么来。 许世彦素来稳当,即便喝了酒,也不说狂话,依旧是那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长辈问了他就说,长辈让喝酒他就喝,说话也不吹吹呼呼,这一点属实挺让人喜欢。 苏维忠看着女婿,也是各种感慨。 原本媒人介绍的时候,苏维忠真有点儿没看上许世彦。 觉得这小伙子太蔫了,怕闺女跟着他没啥好日子过,会受欺负。 没想到,许世彦看上去蔫了巴登没啥脾气,实际上蔫吧人咕咚心,倒是有点儿内秀。 刚结了婚就分家,带着媳妇出来单过,还有办法挣到钱,属实不错了。 第十四章 翁婿 人老实稳重,不出去惹祸,还有点儿小机灵能挣钱。 从小两口相处来看,对媳妇宠着护着,知道疼媳妇,这样的男人多可靠啊。 苏维忠看着许世彦,就觉得越看越顺眼,哪哪儿都好。 这下越发高兴,酒越喝越多,到最后,干脆扯着许世彦的手不松开了。 “世彦啊,好孩子,真不错,爹没后悔把闺女嫁给你。 往后呢,也不求别的,只要你对瑛子好,爹就心满意足了。”苏维忠说着,眼圈就红了。 “瑛子这孩子不容易,两岁多没了娘,我一个大男人也照顾不好她。 可她从小就懂事,小小的娃儿,自己就能穿衣梳头洗脸,不用我操心。 长大了更是能干,家里外头啥都行,比男孩子都得用。”苏维忠越说越心酸。 苏维忠当过兵,参加过鸭绿江对岸的战役,转业回乡后娶了苏安瑛的母亲孙氏。 孙氏在生下苏安瑛后,得了痨病,两年后撇下丈夫和女儿撒手离世。 苏维忠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不点儿怎么过日子?于是在旁人撮合下,娶了带着闺女逃荒过来的韩彩娥。 韩氏嫁过来,又给苏维忠生了四个闺女。 这一家子六个闺女,苏维忠再能干,也得拼了命的挣钱才能养活,根本顾不上家里。 幸而韩氏这人性格好,对待苏安瑛也说得过去,从不打骂虐待,吃穿都跟其他几个一样。 当然,后娘终归是后娘,要说不偏心也不可能。 不然一家子闺女,怎么就苏安瑛一天学都没上? 苏安瑛从小能干,五六岁开始就背着妹妹哄孩子。稍大一些,洗衣服做饭就全都会了。 十五六岁之后,农忙下地干活挣工分,农闲就上山捡柴,家里外头一把抓。 可以说,苏安瑛帮着把家里撑起来一半。 有时候,苏维忠也觉得愧对闺女,不管咋地,也该让苏安瑛念几年书,哪怕是小学毕业了也好啊。 韩氏带来的闺女秦美玲,小学毕业,后来当了代课老师,去年嫁到了浑江去,丈夫在浑江一百货上班。 两人结婚后,就把秦美玲调到了建设小学,还转了正。 苏安瑛一天书没念,只能下地干活挣工分,找对象也只能找农业队的。 两相对比之下,苏维忠这心里能好受么? 可他能怎么办?他跟韩氏结婚这些年,还有四个闺女,感情比孙氏深厚。 韩氏为了这个家也不容易,难道他还能为了这件事去责怪韩氏? 为了这个家,苏维忠也只能继续装聋作哑。 两世为人的许世彦,哪里听不出丈人这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叹气。 他家小媳妇啊,着实够可怜的。 “岳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瑛子,我的媳妇,别人不疼着,我得疼她。” 许世彦神情严肃,语气郑重的向老丈人保证道。 “哎,哎,好,好,爹看出来了,你是个好的,瑛子交给你,我放心。” 苏维忠抬手抹抹眼角,扯出抹笑容来,连连点头。 “你看看你们翁婿俩,不好好喝酒絮叨啥呢?来,赶紧喝啊。” 那头的苏维诚喝的也不少,舌头都有点儿硬了,还拉着别人一起喝呢。 这顿酒,从十一点半一直喝到了快一点,直把几个男人都喝的东倒西歪。 这下,也不用干活了,一个个倒头就睡。 幸亏上午苏维忠就把今天的活都安排下去了,下午不去也没事儿。 几个人里面,数着许世彦最克制,新姑爷第一回登门,就让人灌的酩酊大醉,那可太丢人了。 许世彦酒量还行,加上心里有数没可劲儿喝,所以苏维忠几个都醉倒,许世彦还勉强保持清醒,只倚在炕梢的炕琴上歇着。 “你咋样了?要是难受就躺一会儿,别硬撑着。” 桌子撤下去之后,苏安瑛坐在丈夫身边,一脸担心抬手摸了摸许世彦额头,轻声问道。 “还行,没啥事儿,我在这坐会儿就行,过一会儿酒劲儿就消了,放心。”许世彦握住媳妇的手,朝她笑一笑。 苏安瑛不放心,给许世彦倒了杯水,又陪着他坐了一阵子。 等许世彦酒劲儿渐渐退下去一些,眼神逐渐清明,苏安瑛这才放心了。 新婚回门的规矩,不等太阳落山就得回家。 下午四点多钟,有一趟慢车从通化到白河的慢车经过仙人桥。许世彦跟苏安英正好可以坐这趟车回去。 刚过三点,韩氏就把苏维忠喊了起来,两口子商量之后,去仓房装了不少米粮等,给小两口带回去。 “你俩回来一趟,家里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们,这点儿粮食你俩背回去,多少填补一些,等着到秋收就好了。” 苏家人口多,但都是闺女,吃的没那么多,所以家里粮食能剩下一些。 要是没分家,苏维忠也就不提这个茬了,一大家子人,这点儿粮食不够干啥的。 如今小两口分家单过,吃的不多,一袋子粮食能吃些日子呢,给了苏维忠也不觉得心疼。 “哎呀,爹,这可不用,还是留着家里吃吧。 分家的时候分了一些粮食,够我们吃到秋天了。”许世彦哪里能要丈人家的粮啊?连忙推拒。 “你看你这孩子,跟我这还见外啊?瑛子在家这些年没少干活,这口粮也是她挣出来的。”苏维忠一脸的不高兴。 “她出门子,家里也没陪送什么,就这点儿粮食,你跟我撕吧啥? 赶紧拿着,要不然以后就别回来了。” 老丈人沉下脸说重话了,许世彦还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听话呗。“哎,那我就拿着。” 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多送点东西来也就是了,人情往来嘛,就是这样,有来有回。 老丈人和女婿也是一样,得经常走动才行。 那边,韩氏也把苏安瑛的旧衣服找了出来,打个包袱让她背着。 “住家过日子,能省就省,旧衣裳穿着下地干活,脏了也不心疼,实在破了,还能打袼褙纳鞋垫。” “往后常回来,不管啥时候,这也是你家。”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有感情,临行前,韩氏殷殷叮嘱。 “姑爷是个不错的,你俩好好相处,早点儿生个孩子,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第十五章 死对头 苏维忠打发了苏安民还有苏安芳,一起送许世彦夫妻去了仙人桥车站。 临上车前,苏安芳抱住二姐,万分不舍。 还是苏安瑛答应了,以后常回来,苏安芳好歹才松了手。 挥别了弟妹,苏安瑛跟着许世彦坐车返回东江沿。 回门之后,小两口的生活也就恢复了正轨。 每天早上,许世彦都早早起来去江边收渔网。 江里的鱼不少,许世彦又特别会挑地方下网,所以每次都有收获。 细鳞鱼或者鳌花这一类贵的鱼,就藏起来留着卖掉。 鲤鱼或草鱼,就拿回家去炖了添个菜,也让饭桌上丰盛一点。 生产队有活的时候,小两口就一起下地干活挣工分。 没活的时候,许世彦就进山,或是捡柴禾或是采药,反正都有事情做。 一星期之后,许世彦跟生产队请假,再次背着背筐往松江河送鱼。 这次他不光带了鱼,还带了几斤挺大的蝲蛄送给那个姓郭的。 果然,郭胖子见了蝲蛄特别高兴,痛痛快快就收了鱼。算完账,俩人照着上回一样分钱。 许世彦分了五十多块钱,高高兴兴去商店,买了一堆不要票的东西。 有了两次合作,接下来的事情就更顺利了。 郭胖子直接交代了门卫、后厨、出纳,让他们都不许为难许世彦,许世彦送的鱼直接过秤算钱,谁也不许克扣。 当然,许世彦也会做人,给这些人捎点儿蝲蛄、小江鱼之类的东西,把几个人都哄的挺乐呵。 一来二去的熟悉了,称兄道弟的还挺近乎。 许世彦刚结婚就分家,其实外头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 外人眼里,许世彦蔫了吧唧没啥脾气,干活也一般,工分也就比女的多些。 除了会点儿医术之外,没啥长处。 这样的人竟然敢在结婚第二天就分家另过,大家都说他是被媳妇哄的昏了头。 小年轻不知道过日子艰难,脑袋一热就分家,往后日子不好过了,后悔都来不及。 可是大家伙左等右盼,没等来许世彦两口子哭天喊地。 只瞧着苏安瑛比刚嫁过来的时候胖了些,气色也越来越好了。 偶尔干活离着家远的时候,小两口带的饭都挺丰盛,而且苏安瑛平日里的穿着打扮也不错。 看这个样子,许世彦两口子分了家非但没吃苦,好像还越过越好了?这是咋回事? 有那特别好信儿的人,就各处打听,想要知道许世彦夫妻怎么就过得那么滋润? 这世上的事,只要做过总会有痕迹,旁人但凡用心了,总能瞧出些端倪。 许世彦每隔几天,就请假,背着大背筐去松江河。 有人瞧见过,说走的时候都是鱼,回来的时候里面装着杂七杂八各类用品。 那不用说,肯定是许世彦抓了鱼去松江河市场卖。 这下,不少人都开始眼馋,也有人学着抓了鱼去市场。 结果运气不好,被人撵的可哪跑,鱼没卖出去不说,人都差点儿被抓起来。 所以,大家伙就更纳闷儿了,许世彦是怎么做到每次去都能卖了鱼的呢? “呦,许三哥啊,今儿又请假去松江河卖鱼?还是三哥有本事啊,回回去都能卖掉。厉害。” 八月里的一天上午,许世彦背着背筐刚上了船,后面又来一个人。 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着,许世彦当然认识对方。陈德勇,东江沿大队老陈家的二儿子。 许家住村东头,三间房,五个儿子。陈家住在村子西头,也是三间房、五个儿子。 两家都在一个队里,难免被人比较议论。 许家儿子都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陈家儿子又矮又瘦,干吧猴儿似的。 许家儿子都特别能干,哪怕许世彦这样的,也是勤勤恳恳,特别过日子。许家日子红红火火,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 而陈家几个藏奸耍滑、游手好闲,家里那日子让他们过的,恨不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陈家人嘴上不说,心里头少不得也对比一下,越比就越是嫉妒,只是明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没少跟许家攀比。 上辈子,许世彦的大哥和二哥,在七九年搬走去了松江河,老四许世德也搬到了河北大队,老五考上了大学。 五兄弟走了四个,只剩下许世彦一个人在东江沿。 分田到户后,陈家老大陈德胜不愿意留在村里种地,出门闯荡。 混了几年有钱了,回村抖起来。陈家那几个兄弟也仗着哥哥的势,在村里横行霸道打击报复。 村里不少人都被欺负的搬走了,赵大海书记的位置也被挤下去,索性带着家人搬走。 许世彦在大房子也待不下去了,只能搬走。 “没,就是去走个亲戚串串门。” 陈家人都一肚子坏水儿,这小子肯定没憋好屁,许世彦不太想搭理他,随口敷衍。 “三哥,瞧你见外了不是?咱哥俩谁跟谁啊?还在这瞒着呢? 大家伙儿早就知道,你去松江河卖鱼的事儿了。” “三哥,有挣钱的买卖,好歹捎着弟弟一个啊,都一个村里住着,好歹拉扯兄弟一把。” 陈德勇扫了眼许世彦的背筐,里头的鱼可是不少,就是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钱啊,那可是好东西,这钱要是他能挣到手就好了。 许世彦神色不变,淡淡笑着,“我看着陈大叔今年又没少种黄烟啊,那么多烟,大叔一个人能抽的过来么?” 大房子出产黄烟,虽然前些年由于政策原因不让种,可老百姓私底下也没少种。 房前屋后的菜园子、自留地,除了种点菜之外,多数都种黄烟了。 这么多黄烟,真以为都留着自家抽啊?实际上都是晒干了拿到松江河或者县里卖掉了。 大房子黄烟好抽,价钱不低,都指着黄烟换点儿钱呢。 陈家在村子西头,地方偏菜园子大,那一菜园子黄烟,当谁眼瞎看不见么? 也就是赵大海为人好,不跟陈家计较,换成别个大队干部试试?早给割尾巴了。 所以,许世彦这话一出,陈德勇的脸色立刻变了,“咳,我们家亲戚多,都知道咱这儿的烟好,管我们要。 我爹那人你还不知道么?好面子,人家要了他不好意思不给,这不就多种了点儿。” 自家的事情陈德勇最清楚,当面被许世彦点出来,陈德勇这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 “可不是?我家在松江河、东岗也是亲戚不少。 人家知道咱西江的细鳞鱼多,管我要几条,我还能不给么?”许世彦就着对方的话,直接怼回去。 第十六章 东岗公社 陈德勇被许世彦几句话噎了个跟头,一脸讪讪。 心道这许家老三啥时候说话这么厉害了?以前不是成天蔫了吧唧的不吭声儿么?咋就忽然变了呢? 许世彦才懒得搭理陈德勇呢,下了船背着背筐快步就走。 俩人都是去松江河,陈德勇很明显是想要跟许世彦套近乎,总没话找话想说点儿啥。 可许世彦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一声不吭,就是闷头走路,着实把陈德勇郁闷够呛。 走了一个来钟头,好不容易到了松江河拐角楼。 许世彦看了眼身后的陈德勇,心头一动,没有直奔局机关大院,而是转身往南走了。 松江河镇,跟南面的东岗公社是挨着的,一个是城镇,一个是农村。 相比于松江河,东岗的历史就更久远些。 清末民初,东岗一带就有猎户和参户居住,三六年设立东岗村、四六年改为东岗区、五六年改为东岗乡,五八年成立东岗公社。 东岗公社下辖十个大队,因地处长白山脉,山地多耕地少。 但土壤自然环境比较适合人参生长,种植人参历史悠久,是远近闻名的人参之乡。 上辈子是八七年,许世彦带着家人搬到了东岗镇,之后在东岗住了三十年,直到最后开发拆迁。 这辈子,许世彦打算早一点搬过来,最好赶在八三年联产承包之前,这样不仅能分到大田地,还能分到参地和人参。 重活一回,许世彦也没太大的追求,什么搬到城里,进城当工人之类,想都不敢想。 这年月农转非太难,许家可没那个人脉背景,办不成那么大的事儿。 再说了,他务农一辈子,也没多少文化,让他进城能干啥? 倒不如老老实实种地栽参,以东岗的发展前景,将来不会差。 原本他是想着冬天再过来找找人,可今天遇见陈德勇,许世彦心里犯疑,索性先去一趟东岗。 “二哥,忙着呢。” 许世彦来到东岗中学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外,正巧院里有人,许世彦忙拎着鱼进院,跟主人打招呼。 “呦,这不是我三兄弟么?今儿咋有空来东岗了?快,进屋坐。 孩儿他妈,赶紧烧水泡茶,大房子咱二姑家的老三来了。” 这户人家姓周,男主人周长和,跟许家老太太周桂兰是同乡。 正经论起来呢,应该管周桂兰叫姑,所以许世彦管对方叫二哥。 “二哥,别让二嫂忙活了,我今天是来松江河办事,顺路给二哥捎来一条鱼。 今早晨刚从河里抓的细鳞,留着吃个新鲜。”许世彦说着,将鱼递过去。 “哎呀,你看看,咋还这么客气啊?”周长和一见那条细鳞鱼,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孩儿他妈,快,咱兄弟拿来条大细鳞,赶紧收拾了炖上,中午留咱兄弟吃饭,我得跟兄弟喝两盅。” “二哥,我今天属实有事,中午就不在这儿吃了。” 许世彦忙推拒,他来周家可不是为了吃顿饭,主要是联系一下感情,为以后铺路。 周长和家的大儿子周庆国,在外头当兵呢,今年冬天转业复员,回东岗公社,当了民兵连长、治安助理。 上辈子许世彦八七年搬到东岗的时候,周庆国正好从东岗镇副镇长调往别处,临走前帮着把许世彦一家子的户口落到了三大队。 这回许世彦要提前搬出来,还得找周庆国帮忙。许家跟周家平日里来往不多,不好直接开口。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那肯定不管用,所以许世彦早就计划好了,往后常走动着。 人情往来就这么回事儿,越走动越近,等关系到了,这点儿事对于周庆国,动动嘴就能办。 许世彦还有事情要办,没在周家久留,只喝了口水说几句话便告辞出来。 周长和少不得跟着送出门,正好瞧见二大队的人赶着马车路过,忙拦下来,让对方捎着许世彦。 周长和是二大队的老人儿了,这点儿面子当然有,赶车的痛快答应,许世彦就坐上了马车。 马儿撒开四蹄,一路踢踢踏踏的直奔松江河。 到了生产资料商店,赶车的去办事,许世彦则背着背筐从西往东穿过镇子,直奔局机关大院。 “呦,小许来了啊,今天比往常晚了点儿,刚才郭组长还出来瞅,说你咋还没来呢。” 看大门的老头,见了许世彦,一脸笑容的说道。 “嗯,今天早晨有事耽误了一会儿,王大爷,这点儿蝲蛄您拿回去,给小孙子吃。” 许世彦笑呵呵将一包蝲蛄,塞到老头手里。 “哎呀,这么大的蝲蛄呢,你看看,自打认识了你,我们家小孙子可是有口福了。快进去吧,那头估计等着急了。” 老王头那个高兴啊,笑的见牙不见眼,忙摆手让许世彦进门。 许世彦进了大院直奔后厨,找人过秤算账不提。 只说机关大院门口,许世彦刚进去几分钟,有人鬼头鬼脑的凑了过来。 老王头刚找了个桶把蝲蛄装上,一回头就瞧见大门口站了个人,抻着脖子往院里看。 “哎,哎,干啥的?闲人免进啊。” “大爷,我是来找人的,就刚刚背着背筐进去那人,我找他。”来人正是陈德勇。 他刚才办完事,就在林业局商店外面转悠,以为能看见许世彦在市场卖鱼。 转悠好几圈也没见着人,忽地一转头,发现许世彦背着背筐进了局机关大院。 陈德勇好奇,就跟了过来,刚想跟着进去,就被看门的王大爷给发现了。 “找人?背背筐的?我们这儿是林业局机关大院,里头都是干部,谁背个背筐啊?” 王大爷瞅了眼前这家伙两眼,长得尖嘴猴腮,跟小许没啥像的地方,瞅他鬼头鬼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王大爷人老成精,当即留了个心眼儿,根本就没理这个茬儿,很是不耐烦的挥挥手。 “赶紧走啊,别在这儿碍事,等会儿领导开车回来,别撞着你。”老爷子二话不说,直接赶人。 “不是,我刚刚明明看见有个人背着背筐进去了,你让我找找。” 陈德勇急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得弄明白,许世彦来这儿干嘛了。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叫治安队的来了啊。不开眼的东西,啥地方都敢闯?”老王头沉下脸,怒道。 第十七章 进山放山 许世彦办完事从机关大院里出来时,陈德勇已经被王大爷赶走了。 “小许啊,刚才有个人跟在你后头过来,我瞅着他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让我赶走了。” 老王头拦住了出门的许世彦,提醒他。 许世彦脚步一顿,立刻想到了是陈德勇。 没想到,去东岗转悠了一圈,还是被陈德勇盯上了,这家伙,贼心不死啊。 “谢谢大爷。”许世彦忙向老王头道谢。“往后要是有人打听我,您尽管撵走就是。” 好不容易找到的挣钱路子,虽然挣的不多,也不可能长久,那也不能被人破坏了。 “成,你就放心吧,一点儿小事,你王大爷动动嘴儿就办了。” 老王头收了许世彦好几回吃的,当然得尽心。 许世彦向老王头道了谢,离开局机关大院。 他知道,那个陈德勇肯定猫在哪个犄角旮旯瞅着,于是决定在镇上多转悠几圈,遛遛狗。 林业局商店、抚松商店、副食品店、生产资料店、劳保商店、药材商店,反正兜里有钱,许世彦挨个儿都去转悠两圈。 直到这些地方都转悠遍了,背筐里也装了不少东西,许世彦看看时间,中午了,这才往回走。 许世彦在前面走,后头几百米外,跟着汗流浃背的陈德勇。 这一上午,简直遛的他腿都快断了。 关键是,许世彦进商店转悠,商店里头阴凉不热。 可陈德勇在外头不行啊,大太阳底下晒着,那真是又累又热。 要不是为了弄明白许世彦究竟要干啥,陈德勇哪会遭这个罪? 陈德勇越走心里头越生气,咋以前没觉得许家老三这么遭人恨呢? 眼见着许世彦这回是朝着大房子走,陈德勇索性也不跟了,坐在路边大树底下歇凉。 这一上午把他折腾的,热死了。 许世彦耍了陈德勇一回,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回到家,开始准备着放山的事情。 八月中旬,农历七月初,这个时候,地里庄稼已经长起来,不用再铲地除草。 同时,深山老林里的人参,顶着红艳艳的参籽,引来棒槌鸟啄食,以及无数梦想着挖棵山参发财的人们。 这也就是放山人所说的,“红榔头”市。 人参,是百草之王,中药之首,也是关东三宝里的第一宝。 长白山地区的人们,管人参叫“棒槌”,把进深山老林里寻找采挖人参,叫做放山。 每年的红榔头市,都有很多人,或是拉帮结伙,或是单独一人,闯进深山老林里,寻找发财的机会。 “你真要进山啊?那深山老林里多危险啊?咱家现在也攒下点儿钱了,你非得去冒这个险么?” 苏安瑛见许世彦忙着收拾进山用的东西,一脸担忧的问道。 “当然要去啊,要是找到棵大货,能卖不少钱呢。 咱现在是自己过日子了,处处都用钱,卖鱼那点儿钱能够干啥?” 许世彦头也没抬,继续拾掇东西。 进山放山可不是一两天,晚间得住在山里,吃的用的都得预备妥当。 “咱也不能一直住在李大娘家里,总得自己有个窝才行啊。 咱以后有了孩子了,难道还住别人家?”许世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听见丈夫说孩子,苏安瑛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小腹,欲言又止。 “那你好歹找几个人作伴也行啊,你自己进山,我哪能放心?”好一会儿,苏安瑛才开口说道。 许世彦听出媳妇话语里的担忧和心疼,抬头看了苏安瑛一下,朝她招招手。“来,媳妇,过来坐。” 苏安瑛依言坐到许世彦身旁,许世彦手一勾,便把媳妇搂在了怀里。 “我在大房子生活七年了,这周边的山山水水都熟悉的很,放心吧,我自己一个人肯定没问题。” 前世他进山无数次,对此很有经验,而且这一片十分熟悉,确实没必要担心。 “我就出去六七天,也不走特别远,要是没遇到大货,我就赶紧回来。 你在家好好的,有啥事就去找咱妈。”许世彦搂着媳妇,柔声安慰。 也不是他非得一个人去,主要是这辈子他还从没上过山。一般的参把头都不愿意带初把儿进山,嫌麻烦,只推脱说是人数够了。 许世彦也没辙,别人不带他,那他就自己单棍撮呗。 苏安瑛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只是担心丈夫而已,见许世彦心意已决,她也不好拦着。 于是又去给许世彦叠了厚厚一摞煎饼,炒上一罐子酱,再煎一些小鱼干什么的。 每一样都仔仔细细弄好,装到一个大背囊里。 放山要选好日子进山,不选初一十五,不选初四,多数都是选三、六、九这样的日期。 七月初三上午,许世彦收拾好行囊,背着六七十斤的东西,出发了。 大房子就在江边,江两岸到处都是石砬子,在大房子村南面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一处石砬子上有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里有石桌石椅等,宛若天成,当地人都传,那可能是神仙居住过的地方,所以也被当地人叫做“仙人洞”。 许世彦依稀记得,上辈子好像就是今年,村里有人在仙人洞附近挖到了大货。 所以,他出了村子就一路向南,往仙人洞的方向。 大房子地处偏僻,交通条件不利于采伐,所以周围的森林破坏没那么严重。 越往南走,没了村落,树林也越来越茂密。 粗壮的大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哪怕是八月炎夏,树林里也不见燥热,处处阴凉。 身处翠绿的林海之中,呼吸着林间清新湿润的空气,耳边是鸟儿清脆的鸣叫。 这一切听起来似乎很美好,可实际上呢?阴凉潮湿的地方最容易滋生蚊子。 这些吸血的家伙感觉到人的存在,会随时随地跟着,寻找机会下口。 除了蚊子,还有小刨锛儿、瞎眼蒙等,不停的在人周围飞舞,一旦找到机会,就会狠狠地来一口。 所以进山的人,多数都抽烟,可以熏跑那些烦人的小东西。 不抽烟的人,也有办法、 从树上掰下来一块老牛肝点燃,或是拿在手里,或是用枝条缠住了绑在头上。 老牛肝燃烧没有明火,只有青白的烟,那些烟是蚊虫的克星,这样就能舒服一些了。 第十八章 放山的规矩 长白山地区采挖人参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女真或是渤海国时期。 那个时候,人参就是东北少数民族向中原王朝进贡的贡品,可见其价值。 成百上千年的发展,无数穿梭在深山老林里寻找人参的先辈们,留下了许多经验和规矩。 在以前,有专门的参帮,就指着放山挖参过日子,这些人从春天开始进山,一直到落雪前出山。 放山的季节,按照人参生长的不同时节,可以分成芽草市、青草市、韭菜花市、小夹扁儿市、大夹扁儿市、青榔头市、红榔头市、黄罗伞。 这其中,数着红榔头市最容易。 这个时节,参籽成熟,红艳艳的一簇,迎风摇曳,就好像是在向人招手。 万绿丛中一点红,最是显眼不过。 所以,大多数人都会赶在这个时间进山。 希望能在茫茫林海中遇到一棵大货,挖回去卖个好价钱,改善生活。 许世彦背着行囊,穿越林海,一路来到了仙人洞附近。 他自己一个人,不打算走太远了,就把这方圆十多里的地方定为山场。 放山人进山,第一件事就是拜山神爷老把头。 用三块石头,两竖一横搭成“老爷府”,也就是山神爷老把头的庙。 在老爷府前插上三根细树枝代香,跪拜祈求山神爷保佑平安发财。 拜完山神,要选一处背风向阳的山坡,搭地戗子,也就是放山人所住的窝棚。 先用快当斧子砍三根木杆,再扒一些杨树、榆树的软树皮将木杆绑起支三角架。 从桦树上扒下整张的桦树皮,苫在上面防雨,里面铺上干草和兽皮防潮,这就算是放山人临时的家了。 地戗子搭好,还要去周围砍一些干柴。 长白山的夜间很凉,野兽也多,生火堆可以取暖、驱赶蚊虫、防止野兽、为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柴禾的摆放也有讲究,得顺着,取顺利之意。 忙活完这些,大半天也就过去了,于是生火烧水,吃饭休息。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开始正式放山了,也叫压山、开山、压趟子、撒目草。 如果是成帮结伙进山,人多,压山之前要所有人站在一起,齐声大喊,目的是惊走野兽,也叫晃山。 许世彦一个人,又仗着此地离大房子还不算太远,野兽不多,也就省了这晃山,直接手拿索宝棍,离开窝棚往山里转悠。 索宝棍,也叫索拨棍,六尺长的一根木棍,顶端系一根红绳,红绳两端拴着铜钱。 山林中草木茂盛,草丛中不知道藏着什么。 放山人手拿索宝棍,一边走一边用棍子拨打草丛树干,惊走藏在其中的蛇或是其他小动物。 同时,也可以拨开杂草,发现人参。 每走一段路,还得“打拐子”,就是将细树枝折断九十度,用作记号,表示这地方已经走过了。 山里转悠可不容易,不能说话,见到什么东西也不能喊叫。 许世彦一个人进山,倒是也省了些麻烦。 自己慢慢转悠着,目光不停在草丛中撒目,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花草都不能放过。 累了就“拿蹲儿”,也就是休息,饿了就“拿饭”,也就是吃饭,烟瘾来了就“拿火儿”。 “拿”,是满语里吉利顺利的意思,都是为了拿到大人参。 许世彦在山里转悠了一天,也没“开眼儿”,只得回到地戗子休息。 放山人进山几天不“开眼儿”都是常事,许世彦并不灰心,按部就班的烧火做饭、睡觉。 只是晚间,远处隐隐传来狼叫,许世彦睡的不太安稳。 半夜里开始下雨,早晨虽然雨停了,气温却很低。许世彦换上破皮袄破皮裤,再披上雨衣。 皮袄皮裤,都是老李太太找了给他的,老李头年轻的时候经常进山放山,如今岁数大了在山上看参,这些东西都留在家里。 听见许世彦说要进山,老李太太就把自家老头子那一套家什,全都划拉出来给了许世彦。 刚下过雨,树叶、草叶上都是晶莹的雨滴,风一吹落下来,又是一场小雨了。 许世彦穿着皮袄皮裤,外罩雨衣,倒是也不怕,依旧手拿索拨棍,朝着另外的方向转悠。 走了半头午,忽地眼前一亮,前面一片绿叶中,一点红色格外显眼。 许世彦快步走过去来到近前,仔细打量,果然是小小的一朵参籽。 顺着参籽往下看,紫黑色的茎秆上,长了四片掌状复叶。 人参,根据生长年代不同,和不同年代的不同生物特征,从小到大可以分成“三花儿”、“巴掌”、“二甲子”、“灯台子”、“四匹叶”、“五匹叶”、“六匹叶”。 如果是园参,基本上六年的生长期可以长到五匹叶或者六匹叶。 但是山参生长周期特别长,每一个阶段需要几年或者几十年,尤其是后几个阶段,长上百年才多出一个叶片也是可能的。 也就是说,见着人参了数叶片,叶片越多,山参可能就越大,越值钱。 一般五匹叶就能出大货了,六匹叶保管有大家伙。 四个叶片,也就是四匹叶,底下的人参不会很大。 进山开眼儿,遇见四匹叶,在很多人眼里其实不吉利。 许世彦盯着那棵人参一会儿,才喊了声,“棒槌。” 这叫喊山,传说中人参都成精会跑,遇见人参了大喊一声棒槌,那人参吓得一哆嗦就定住了。 “几品叶?”如果来的人多,其他人听见了就会接着问,这叫接山。 “棒槌,拿不拿?”这是说人参的大小,然后询问是否采挖。 四,与死同音,寓意不好,所以多数遇见四匹叶都不直接说,只说棒槌,对方也都明白。 “拿。”许世彦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采挖。 一个人,该走的程序也得走,于是自己把喊山接山的活都干了。 决定要采挖这棵人参了,首先拿出一根拴着铜钱的红绳,也就是棒槌锁,锁住棒槌。 将棒槌锁的红线绳缠绕在人参的秸秆上,两头的铜钱分别搭在已经插到地里的索宝棍或者树枝上,防止棒槌逃跑。 人参是植物,自然不会跑掉。 这么做,主要是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参、草混合难辨,不做好标记很容易找不见。 棒槌锁用红绳,在一片绿色中很显眼,使人轻易就能锁定目标。 第十九章 黑瞎子 棒槌锁锁住了人参,接着要在上风处拢一火堆,一则熏蚊虫,二则驱赶野兽,避免挖参时受打扰。 刚下过雨,林子里湿漉漉的,生火很显然不太容易。 不过经常在山林里的人,对此也有一套办法。 有一种树叫青秸子,树干青绿,表皮光滑,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白色蜡质。 找到这种树就好办了,砍倒劈成细条,用桦树皮引燃。 待火势旺一点,再添上其他柴禾,上面覆盖蒿草,压住火头闷出浓烟,顺着风正好飘到人参所在位置,这时候就可以挖人参了。 采挖人参叫抬棒槌,以示尊重。 抬棒槌可不是个容易的活,需要经验老道的人,一般都是参把头亲自动手。 许世彦只有老哥一个,也别把头不把头了,自己动手吧。 用手扒去人参周围的乱草和树叶,开出“盘子”。 人参往往和树根草根缠绕在一起,要用“快当锯”将树根锯断。 主要是树根有弹性,不能用斧子砍,容易震坏人参。 细树根和草根,要用“快当剪子”剪断。 清理出盘子,露出泥土,这时候要拿出“快当签子”,一般都是用鹿骨制成的签子,拨开土层。 从人参秸秆下面的芦头开始捋着挖,直到人参全部根须都露出来。 任何细小的根须都不能挖断,不然卖人参时会掉价。 清理出来的每一根参须,都要随时用松散的泥土覆盖,保持水分。 这是个极费事的活,抬参的人手要稳,不能急,一点一点慢慢来。 幸而许世彦性情稳重,做事仔细,最适合不过。 别看只是一棵四匹叶,主根部分也只有手指粗细,但想要将其完完整整从土里挖出来,也要消耗很长时间。 许世彦一个人,累了也没人替,只能坐在地上歇会儿抽根烟,然后再继续。 费了半天的工夫,总算将这棵参完完整整抬了出来。 别看这棵参不太大,形体却极美。 芦头有豆粒大小,拧着嘴儿,脖颈细长一节一节的,肩膀上两条丁须像胳膊。 主体有食指粗细,三指来长,然后是两条腿,参须大概有半尺多长,上面布满了珍珠疙瘩。 挺好,虽然分量不太重,顶多一两来沉,但绝对是上品,按这年月的收购价来说,估计能卖二百来块钱。 想到这,许世彦忍不住摇头,这要是放到四十年后,怕是能卖几万了。 得,想那么多没用。 许世彦甩甩头,到旁边揭下来一大块新鲜的苔藓铺好,将人参平铺在上面,覆盖一些原本的土,用苔藓将人参仔细包裹。 苔藓柔软、潮湿、透气、不易干燥,用来包裹人参,既不会损伤人参、也利于保鲜,可以使人参数月不变。 然后再扒下来一大块桦树皮,将苔藓包在其中,用楸树皮当绳,仔细捆扎妥当。 参包打好放起来,还要砍“兆头”。 在人参出土的附近找一棵红松树,用刀、斧在距离地面一根索拨棍高的位置,朝着人参的方向削下来一尺见方的树皮。 在光滑的树干上刻下记号,左边刻人数,几个人几道,右边刻人参的大小,几匹叶就刻几道。 刻完了,还要给兆头“洗脸”。就是用火将兆头四周流出来的松油烧掉,为了保护兆头几十年后还能看清。 砍“兆头”的目的是纪念此处出过人参,给以后的人提醒,几十年后,或许还会有人在老兆头附近找到人参。 当然,也有人为了不让旁人知道自己挖到人参的大小,用其他方式记录,或者调整兆头方向等。 做完这些,许世彦随手将之前采下的参籽,撒到了附近。 放山人也讲究个可持续发展,播下参籽,说不定多少年后,这里还会再出人参。 忙忙活活的,大半天也就过去了,好在有所收获,别管大小,也算是值得安慰了。 许世彦不再留恋,收拾了工具返回地戗子。 之后三天,许世彦都在这附近转悠,却再无所获。中间只看见过一棵二甲子,实在是太小,也就放了。 连着三天没什么收获,许世彦心里头也有点儿郁闷了。 上辈子他在大安煤矿上班的时候,听家里人提起过,村里一伙人进山放山,遇见了一棵大货,卖了将近一千块钱。 这个年月的一千块钱啊,那可不是小数目,别说东江沿大队了,就连大营公社都知道了。 这么轰动的一件事,他不可能记错,就是在仙人洞附近找到的啊,后来他还看见那个兆头了呢。 为什么他都来转悠五天了,愣是没看见呢?合着他不该发这笔财?没有这个运气? 放山原本也就是凭运气的事,估计是他没这个财运。 唉,再转两天,要是还遇不上,他就回家吧,估计媳妇在家也该等的着急了。 许世彦开解自己一番,又重新振作精神,手握索宝棍,不停敲打着周围的草木,眼睛也不停地四处张望。 山林里寂静一片,除了棍子拨开草丛,和裤腿与树枝草丛摩擦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声音。 蓦地,身后传来些许不一样的响动。 许世彦背后发寒,凭着上辈子打猎多年的经验,他敢断定,身后肯定有什么野兽跟过来了。 许世彦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轻轻扭转身体向后看去。 当他看到身后的情形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得,今天闹不好要交代在这儿。 距离许世彦身后两三百米外,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色动物正晃悠着往这边来呢。 那体型,那行走的架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黑瞎子啊。 黑瞎子,是当地人对黑熊的一种称呼,这玩意儿视力不太好,通体黑毛,所以叫它黑瞎子。 别看这玩意儿视觉不咋地,嗅觉却特别灵敏,而且力气极大,一巴掌呼过来,牛肩胛骨都能拍碎。 这可是能跟老虎斗一斗的家伙,行动迅速,咬合力超强,皮糙肉厚又抗揍,人遇上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操,这运气何止不好啊,简直背到家了。 许世彦暗暗后悔,就不该不信邪挖了那棵四匹叶。老辈人留下来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正思索间,那低着头晃悠的黑瞎子忽然抽了抽鼻子,然后抬起了头,往许世彦这个方向看过来。 许世彦心里咯噔一下子,愣生生控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轻轻缓缓的往后挪。 第二十章 危险 在山里遇见了黑瞎子,怎么样才能保住命? 有人说绕着圈跑,把黑瞎子绕懵了。 呵呵呵,别说有黑瞎子在后头撵了,就算没有,那树林子里头草木丛生、枯枝倒木遍地,让人在里面跑个试试? 黑瞎子从小就生活在林子里,那是它的主场,想把它转晕了?能么? 也有人说,倒在地上装死,能骗过黑瞎子。黑瞎子只是视力差,不是傻。 别管真死还是装死,一屁股坐上去,再颠两下。 三四百斤的体重压在人身上,再颠两下,五脏六腑都得压碎乎了吧?装死的也成真死了。 遇见黑瞎子能不能活,主要就看运气好不好。 运气好遇见个吃饱了的,顶多舔一口,拍一巴掌,受点伤说不定能捡条命。 要是点背遇见个饿肚子的,或者被人伤过记仇的,那就不用想了,咋跑也活不成。 许世彦不知道眼前这只黑瞎子饿不饿,但他很清楚,就是现在千万不能激怒眼前这只大家伙。 这个时候也别说怂不怂了,他要是手里有个半自动,哪怕是撅把子,今天也敢跟这家伙照量照量。 没有枪,就一把斧子,让他跟一头三百多斤的大黑熊拼命,疯了吧? 还是小心一点儿挪吧,能别激怒了这大家伙,说不定能保命。 可惜,许世彦的运气看起来着实不算好。 就在他不着痕迹慢慢后退的工夫,那只大黑熊却忽然发力,朝着许世彦这边飞奔过来。 许世彦随手从兜子里扯出一样东西,朝着黑熊便砸去,接着转身就跑。 许世彦扔出来的,正是苏安瑛在家给他叠的煎饼,他带出来的口粮。 煎饼香甜,那黑熊闻到了煎饼的香气,被煎饼吸引了注意力。趁着这个功夫,许世彦一下子蹿出去很远。 可那黑熊只过去闻了闻煎饼,咬了一口,可能是对煎饼的味道不怎么满意,接着又追了过来。 刚刚拉开那点儿距离,在黑熊这儿根本就不算什么,就见到树林中一坨黑色的影子,几个起伏跳跃,便离着前面的狂奔的人不远了。 许世彦也感觉到了那黑瞎子在追他,咬咬牙拼了命的往前跑,可他再跑也跑不过后头的大黑熊啊。 那黑熊猛地一扑,眼见着就要把许世彦扑倒,这要是扑倒了,许世彦今天就得交代在这林子里。 危急时刻,许世彦一个踉跄,愣生生来了个急转弯,朝着旁边一棵大松树跑去。 那棵松树挺粗,得两人合抱,周围倒是没太多杂草和灌木。 许世彦开始围着松树转圈,身后那黑熊也跟着转。 许世彦知道,转圈也没用,人的体力有限,几圈之后没力气了,还是会被黑熊追上。 于是趁着那黑熊转圈的工夫,抽冷子,许世彦又蹿了出去。 那黑熊转圈转的还挺过瘾呢,忽然前面的人跑了,大黑熊愣了下,估计是生气了,大吼一声,继续追。 这回,黑熊的速度更快了,没几下就追到了许世彦身后。 许世彦还想故技重施,可周围已经没有那种适合的大树了。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那种扑腾扑腾重物落地的声音,许世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这时候,没有别的退路,只能硬拼一把了。 许世彦咬咬牙,一狠心握住了手里的斧子,停住身形,回头也不管哪里,劈头盖脸的就给了那黑熊一下子。 也巧了,这时候黑熊正好来到许世彦身后,后腿直立,巴掌扬起,正要给许世彦来一下子。 黑熊皮糙肉厚,尤其是后背,经常在松树上蹭痒痒,松油粘在皮毛上,再挂点儿泥土砂石,普通的枪都打不透。 但黑熊的腹部却不一样,尤其是前胸那道白色花纹,最是脆弱。 黑熊站起,腹部露出来,而许世彦正好这时候转身。手中锋利的斧子,就从那白色花纹处,斜着向下砍了过去。 那斧子是许世彦新买的,丹东产的斧子,钢口足火候淬的也好,出门前被他磨的极其锋利。 这一下,许世彦豁出了全身的力气。 人在生死关头,潜力巨大,这一斧子从黑熊那白花纹开始,直到腹部,就这么斜斜的开了一道深深地口子。 黑瞎子受了重伤,吭的一声悲号,蒲扇大的熊掌一挥,锋利的爪子就拍到了许世彦肩膀上。 幸亏许世彦早就有所防备,斧子砍中那一刻,身子就往下一矮。 即便这样,还是没能完全躲过,挨了半个熊掌。幸亏许世彦穿着厚厚的大皮袄,稍微管了点儿用。 饶是如此,许世彦也觉得肩膀一阵剧痛,手里的斧子差点儿落到地上。 咬咬牙,回手又是一斧子,这下,黑熊肚子上两道伤口了。 黑熊彻底被激怒,怒号着挥爪,将许世彦拍飞了出去。 许世彦撞到了树上,一阵头晕眼花,可这个时候哪有时间让他缓口气? 什么也顾不得了,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斧子也来不及捡,再次往前跑。 身后,那黑熊已经被伤口疼痛刺激的狂性大发,四肢着地猛追。 黑熊腹部两处极深的伤口,若是不动还好,这一动,肠子便从伤口里出来,拖在地上。 树林里横七竖八的都是各种倒木枝丫,那黑熊没追多远,肠子便被树枝挂住,疼的黑熊吭吭直叫。 这家伙也真是虎,见肠子被树枝挂住了,一动就疼,竟一把将肠子扯断,起身继续追许世彦。 毕竟是受了伤,那么深的伤口,血不停的往外淌。再加上肠子断了一截,黑熊体力不如之前,追的也没那么快了。 可许世彦也跑不快了啊,他跑了这么久,又挨了黑熊两下子,身上有伤,也是脚步踉跄,硬着头皮往前跑而已。 慌乱之中,哪里还顾得方向?许世彦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跑到哪里了。 蓦地,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白云、远处青山都一眼可见,只是前路却断了,不远处便是石砬子。 许世彦慌不择路之下,竟是朝着大江的方向跑,眼前正是江岸的石砬子。 得,前有悬崖后有黑熊,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下可往哪里跑? 身后,黑瞎子的怒号越来越近,眼见着就到跟前儿。 斧子刚才就丢了,背包也在跑的过程中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手里啥利器都没有。这下真完犊子了。 第二十一章 因祸得福 前面是断崖,后面还有一只发了疯的黑熊,许世彦真的要绝望了。 一抬头,发现石砬子边上长了一棵大松树。 树干很粗微微向着石砬子倾斜,底下的枝杈离地有两米多高,比成人手臂还要粗。 许世彦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蹿出去,然后一个纵身飞跃,双手抓住了松树的枝丫,整个人吊在了悬崖边上。 而身后那只大黑熊,并不知道许世彦的意图,正在飞速奔跑追赶。 结果就是,这只大黑熊来不及刹车,直接冲向了悬崖之下。 许世彦吊在树上,就听见噗通一声,是重物摔落的动静。 低头往下一看,原来距离这悬崖下十来米的位置,是一块突出的平台,看上去有差不多两个篮球场大小。 黑熊奔跑的速度快,冲力也大,此刻正跌落在平台边缘。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这时候,许世彦可没心情关心黑熊死活,他得赶紧从树上下来。 吊在这上面坚持不了多久,万一摔下去,他可比不上黑瞎子皮糙肉厚。 许世彦双手交换着,一点一点往树枝根部挪。松树的树皮很粗糙,还有极小的细刺。 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咬着牙费了好大劲,终于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挪到了树根。 从树上出溜下来,许世彦直接坐在地上喘粗气,劫后余生,这会儿才感觉到,浑身都疼。 在树下坐了一会儿,没听见底下有动静,许世彦踉跄着站起来,伸头往砬子底下看了眼。 那黑瞎子趴在地上,似乎不动了。这是死翘翘了?要是真死了,他是不是还能赚个熊胆? 许世彦想了想,没敢贸然行动,黑瞎子这东西生命力挺顽强,还是小心为上。 再说了,那平台离着上面十来米呢,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想要下去不太容易。 许世彦琢磨了一下,起身晃晃悠悠往回走,他得去把丢了的东西都找回来。 背包里有绳子,肯定不够长,还得弄点儿藤条之类的顺下去。没有工具怎么行? 许世彦一路飞奔,早就不知道自己跑哪里来了,庆幸的是,那黑瞎子受伤了,一路上都是血。 许世彦顺着血迹往回走,找到了自己的背包、斧子等东西,于是又顺着血迹再次返回来。 路上有软枣藤、葡萄藤什么的,弄了好大一捆拖着。 重新回到石砬子边上,将树藤编起来,跟绳子系在一起,一段拴在那棵大松树上,另一头顺到砬子下面。 底下那只黑瞎子还是不动弹,也没啥动静,许世彦腰里别着斧子,背后背着背包,抓着树藤慢慢下去。 树藤加绳子还是短了些,够不到平台,好在没多少距离了,许世彦松开手跳下去。 从腰间抽出斧子,一步一步小心靠近黑熊,等走到近前才发现,黑熊身下很大一滩血。 那黑熊原本就受了伤,从上面跌下来的冲击力也不小,伤势加剧,应该是死了。 许世彦还是不放心,又找了根树枝,捅了捅,果然一动不动,这才松了口气,拎着斧子上前。 三百来斤的一只大黑熊趴在地上,许世彦费了不少劲,才把它翻过来。 黑熊翻过来,发现内脏有一部分从伤口处流出来,好在熊胆有肝脏的保护,倒是没破。 许世彦进山是来放山的,老辈留下的规矩,放山不许打猎,他也根本没想过,所以并没带那种装熊胆的布口袋。 想了想,干脆用刀将身上的衬衣割下来一片,包裹住熊胆,放到背兜里。 新鲜的熊胆不能直接晾干,需要用开水反复蘸几次晾干才行。可烧水的家什都在地戗子里,看来只能先回地戗子了。 许世彦瞅了眼黑瞎子的尸体,这只大家伙太沉,他还得爬上去,拿不动那么多啊。 咬咬牙,将熊掌剁下来,又从熊身上剃了些肉,先把这些弄上去, 江边气温更低,黑熊的尸体放在这一晚上也未必会坏掉,不行明天回去找人,再过来。 费了好大劲,将肉和熊掌都塞到背兜里。 许世彦背起兜子,转身要往树藤的方向走,结果刚一直起身子,不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红色吸引了。 那是啥?不是棒槌吧?不,不可能,这一片看上去有十几二十朵,肯定是看错了。 许世彦心里想着,脚却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仔细一看,许世彦差点儿当场跪地上。 就在这平台上,竟然有着不下二十棵人参,每一棵都顶着红艳艳的参籽。 尤其是中间那棵,上面的参籽跟小娃拳头差不多大,红艳艳的表皮泛着光泽,每一颗都很饱满。 顺着参籽往下看,紫黑色的茎秆差不多跟筷子一样粗,差不多有二尺高。 再往下,就见到六片掌状复叶,绿油油的迎风飘摆,好像在向谁招手。 六匹叶,还是这么粗的茎秆,这么大朵的参籽,底下一定是大货。 许世彦乐得一蹦,大声喊道,“卧槽,棒槌啊,一大堆棒槌。” 如果人参数量多,以五匹叶为首称为片,以六匹叶为首则称为堆。 眼前这就是一堆,粗粗看过去,光是六匹叶就有两棵,其他有五匹叶和四匹叶。 这下,谁还顾得上什么黑瞎子啊,背包往地上一扔,赶紧从里面翻出来棒槌锁,直接将最大的那一棵锁住。 锁住了人参,许世彦却并没有着急动手,反倒坐下来一动不动的想事情。 他早晨进林子不到俩小时就遇见了黑瞎子,跑了这一路,此刻已然是中午。 这平台上大大小小人参这么多,不能全都挖走,可即便是挑大的,估计也能带走四五棵。 一棵大货很有可能就得抬一两天,也就是说,他得在这上面好几天呢。 得,别想了,赶紧回地戗子,把东西全都挪过来吧,这几天他吃住就在这平台上了,不挪窝,能拿的尽量都拿走。 许世彦打定主意,立刻将背包放下,只带着斧子,重新爬了上去。 然后沿着原路返回地戗子,将里面的东西划拉划拉收拾好,全都带走。 第二十二章 收获满满 许世彦在砬子下的平台上足足呆了八天。 当初从家里出来,只带了七天的口粮,要不是有那只黑熊,许世彦就得饿着肚子抬参了。 三百多斤的黑熊,扒皮去了内脏还剩不少肉呢。 其中一部分,被许世彦用盐腌制起来风干保存,另一部分或是煮汤,或是烤着吃,搭配着煎饼,好歹对付过去这几天。 也幸亏是在石砬子下面,野兽即便是闻到了血腥味儿,也下不来。 有两天晚间,许世彦就听见砬子上头有狼嚎叫,估计是转悠半天没处下来,最后走了。 就这样,八天的时间,最后抬出四棵人参来。 开始他还以为那棵六匹叶是最大的呢,等到抬出来才发现,有一棵五匹叶更大。 有小孩手臂粗,身体还很长,体型优美,唯一的缺点,就是芦头有问题。 看到那芦头,许世彦大概也就明白咋回事了,那是棵转胎参。 山参的生长,靠芽苞更生,一旦芽苞受到侵害损坏,次年则不再出土。 山参具有潜伏的能力,次年虽不再出土,但根茎不腐。 过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又会孕育出新的芽苞,再次出土,也就是俗称的转胎参。 转胎的山参,可能生出五匹叶或者二甲子。 许世彦挖到的这一棵,就是五匹叶,看上去像是不大,实际上底下的根茎最低也得五六两了。 所以,这棵转胎参,很有可能就是平台上这些人参的老祖宗。 如果不是在地底下休眠了几十年,估计还会长的更大。 古语有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个八两指的是以前十六进制的八两,换算成如今的秤,就是半斤。 许世彦记得,前世好像是八一年的时候,北岗公社出土一苗野山参,重五两七钱,参龄约一百五十年。 那棵参,最后被珍藏在大会堂里,堪称国宝。 许世彦手里这棵,重量应该也不差,也就是说,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光是这一棵,放到四十年后,怕是几千万都买不到。 而另外那两棵六匹叶,分量也都不轻,都得四两往上。哪怕是现在去卖,最低能卖两千块钱。 最小的一棵,三两来沉,按照目前的收购价,大概能卖一千几。 许世彦不贪心,尽管平台上还有好多人参,也不能再拿了。 留着吧,或许将来有机缘,他还能再来。若是没那机缘也无妨,他已经得了天大的好处,做人要知足。 于是,收拾好几个参包,那三棵大的放到背囊最底下。 然后把已经风干的熊肉、熬出来的熊油都想办法装进来,最后把两棵小的参包放上面。 炮制好晾干的熊掌,用熊皮包裹住,拿树皮捆好,熊胆依旧是揣在怀里。 林林总总的东西,分了三次倒腾到上面去,然后,许世彦就这么大包小裹的往回走。 刚走到一半路程,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喊什么,仔细分辨,竟是在喊许世彦的名字。 这是咋回事儿?谁跑山里来找他了? 许世彦连忙在这边应声,然后快步向声音的来处走,一边走,一边吆喝着。 估计是那边听见了动静,也往这边走。 向前走了一里多地,迎面走过来许世先、许世安等人。 “老三,你胆子肥了是吧?一个人进山,你不要命了?” 许世先见到弟弟,先是松了口气,接着一股火上来,抬脚就要踹。 许世彦闪身避开,“干啥?我是放山来了,又不是出去喝酒耍钱了。” “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咱爹咱妈在家都快急死了? 这可是分家了,不服天朝管啊,自己一个人就敢往林子里跑。”许世安也急眼了,朝着弟弟就是一通吼。 “三哥,你也太能作了,你说你要是出点事儿,你让咱爹咱妈怎么办?让三嫂怎么办? 三嫂怀了孩子,你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啊?”老五许世祥也跟着开了口。 别人的话,许世彦都没往心里去,可老五这话,却让他大吃一惊。 “啥?你三嫂有了?”许世彦惊呼出声,随即一拍脑门儿。 天,他竟然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前世,许世彦跟苏安瑛结婚后就去了大安煤矿,过了一阵子,传来苏安瑛怀孕的喜讯。 七八年四月,苏安瑛生下一个男孩。 不知道是生活不好营养不足,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 皮肤薄薄的一层,直接能看见内脏和头骨,真的是连碰都不敢碰。 好多孩子生出来都不睁眼的,那孩子出生就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恨不得把屋子里每个角落都看遍。 那孩子不哭不闹也不吃奶,只活了七天。知道的人都说,这孩子本就不该生在许家,所以来了看看不行,就走了。 许世彦总在大安煤矿,回家的次数少,再者当时毕竟还年轻,对孩子也没多少亲近的意思。 那孩子没了,许世彦难过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之后也没再想起。 后来苏安瑛又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有三个儿女在身边,也不会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 重生以后,许世彦只惦记着前世的俩闺女,根本就把这个孩子忘到了脑后。 如今得知苏安瑛怀孕了,许世彦才想起这事儿。 “快,赶紧回家。”他得赶紧回去,领媳妇去医院瞧瞧,说不定,能保住这个娃。 许世彦抬腿就往回跑,那兄弟三个一看他连背带扛的整一堆东西,也不好不帮忙。 “这都整的啥啊?瞅你这大包小裹的?这是张黑瞎子皮?你进山遇见黑瞎子了?” 许世安伸手去接弟弟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黑瞎子的皮毛,当即吓了一哆嗦,忙问。 “嗯呐,我那窝棚里闯进去个黑瞎子,把我带上山的酒给喝了,喝的醉醺醺,我回去一看,直接给杀了。” 许世彦可不敢说是被黑瞎子撵的差点儿没命,要是那么说,估计大哥二哥都得踹他。 所以许世彦编了几句瞎话,糊弄过去,免得家里人大惊小怪。 许家三兄弟一听,也是无语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们家老三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样也能杀一只黑瞎子? “你进山这些天,遇见棒槌了么?”许世先忍不住问道。 第二十三章 苏安瑛怀孕 “嗯,遇见了,一棵四匹叶一棵五匹叶,后面遇见那棵五匹叶还行,有三两多沉。” 许世彦进山十几天,远超预计的七天,要说他一无所获,谁会信? 可也不能照实全说,因为那几棵大的人参,许世彦根本就没打算卖。 实在是太难得了,拿出来还不知道得造成多大的轰动,别说县里,怕是省里也能惊动。 许世彦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不想出这种风头,闹大了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消停。 更何况,许世彦早就看透了几个兄弟,别看平日里说话水光溜滑挺漂亮,真遇到事儿了,各有各的小算盘。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许世彦手里好几棵大棒槌,别管分家没分家,他们也肯定要动心思。 许世彦,早就不是那个没心眼儿的老实人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先顾好自己的小家吧。 饶是许世彦含蓄着说,那兄弟几个还是大吃一惊。 “啥,老三你刚才说啥?你进山遇见个三两的大货?”许世先脚下一踉跄,满脸惊讶的看着弟弟。 三两多的大货能卖多少钱?这个谁也不好确定。 因为山参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重量上,须、芦、皮、纹、体五形都会对山参的品质定级有影响。 可重量也是其中关键,分量不够,就算形体再美也卖不上价。 按目前山参收购价来说,二两左右就能卖四百多块钱了,要是形体再好点儿,差不多五百。 山参二两是个分界线,再往上,多一钱都能高很多,多一两,少说要翻一倍,若是形体好,翻两倍也是有可能的。 一棵棒槌卖一千多,还杀了只黑瞎子,一个熊胆差不多还能卖四五百块钱。 对了,刚刚老三说,还有一棵四匹叶呢,多少也能卖点儿钱。 兄弟几个一阵无语,什么时候挣钱这么容易了? 往年他们一大家子从春到秋在地里忙活拼命挣工分,年尾算账,除了口粮能剩千八百块,那已经是村里头等人家。 可老三呢?去松江河卖鱼,一回能挣几十块。 这回更离谱了,进山十几天,就能混一两千块钱? 这,这还有天理么? “你挺能啊,没分家之前,咋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呢?”许世安瞅了弟弟一眼,忍不住嘟囔。 以前,老三都是跟在许世安身后的跟屁虫,从来没见他有什么能耐。 不成想,这结了婚之后,老三整个人大变样儿,本事不小,运气也挺好,行啊。 许世彦这会儿可没闲心跟哥哥们扯那些,他现在满心都是媳妇。 “老五,你三嫂怀孕的事,咋知道的?” 这事儿不好问老大老二,哪怕他们都知道,他们也不方便说。 哪有大伯哥议论兄弟媳妇怀孕的?倒是老五,小叔子不犯忌讳,啥都能说。 被三哥问到,许世祥就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东江沿大队也有参地,总共两千来丈。这个季节参籽成熟,队里安排人上山掐参籽。 这个活不重,但是需要人跪在参棚底下慢慢干,所以会挑一些年轻的媳妇们。 许世彦不在家,苏安瑛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队里有活她就去。 别看苏安瑛嫁过来时间不长,可她干活好,那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队长安排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了苏安瑛。 苏安瑛干活也真是没的说,那叫一个麻利,别人掐一丈参籽,她恨不得能掐两丈。 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干活累着了。 中午放工休息的时候,苏安瑛刚从参棚里出来直直腰,结果就一个跟头摔在了马道里晕了过去。 当时就把一起干活的人吓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前胸后背的,好歹弄醒了。 这下也不用干活了,赶紧送回村里。 然后许家那头也知道了消息,周桂兰连忙赶过去看望,这才知道,许世彦一个人进山了。 可把周桂兰气的不轻,嚷嚷着等老三回来非得削他不可。 周桂兰不放心儿媳妇,索性就把苏安瑛接回许家照顾。 结果就发现,苏安瑛早晨起来恶心、吐,连苦胆汁都吐出来的那种。 周桂兰这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养大六个,家里孙子孙女五个,可以说经验丰富,那还能看不出来?儿媳妇这是有了啊。 三儿媳进门俩月就怀了,这可是大喜事,按说周桂兰应该高兴。 可一想到自家那个不着调的老三,竟然敢自己跑山上去作,周桂兰就高兴不起来。 于是天天念叨,就盼着儿子回来。 左等右等,已经超过许世彦预期的日子六七天了,周桂兰终于忍不住,今天一早就打发了仨儿子进山,找许世彦。 这要是今天找不到,周桂兰就打算发动村里人,一起进山找了。 “一天天净瞎胡闹,害的我们几个都没去干活,跑出来找你。我看这回你怎么跟咱妈交代?” 许世先瞪了弟弟几眼,颇为不满的说道。 许世彦才懒得搭理呢,只要能挣着钱,啥都不用交代。 不管啥年月,钱都是底气。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只要兜里有钱,腰杆子就硬,在哪儿说话也不打怵。 许世彦闷不吭声,那兄弟几个也不好意思再抱怨太多,几个人就这么一路往村里走。 许世彦兄弟四个进村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来钟了。 八月里天气好,村里一些老头老太太都在外面坐着闲聊,更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手里拿着针线活,也在外头。 兄弟四个一进村,就有人注意到了。 “哎呦,是三儿回来了。天爷嘞,你说你咋敢自己往山里跑的?你妈这些天急的啊,满嘴大燎泡了。” 面带关切第一个开口的,是赵大海家的婆娘。 赵、许两家关系好,赵婶子见着许世彦回来,那是真心高兴。 “三儿啊,进山咋样儿?弄着啥没有?耽误这么多天,可别啥都没弄着啊。” 后头说话这个,正是陈德勇的老娘。她这话说的,可就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了。 上回陈德勇跟在许世彦身后一天,想弄清楚许世彦挣钱的门道,结果啥都没整明白不说,又累又热的耽误了一天。 回家之后跟爹妈一说,陈家老两口都挺生气,这会儿见着许世彦,陈家婆子少不得要说点儿风凉话。 “不劳婶子惦记,这回进山,还真是弄着点儿东西呢,你看,这不是杀了只黑瞎子么?” 第二十四章 回家 许世彦抬手指了指许世安手里的包裹,众人的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都是东北的老人了,就算没见过活的黑瞎子,皮还是见过的,一下就认出来了。 许家老三没说假话,那真的是黑瞎子皮。 这下可不得了,所有人的眼睛都冒绿光。 一只黑瞎子啊,可不得了。别的都不说,光是一个熊胆,就值不少钱呢。 其余的熊掌、熊皮、熊鼻子、膝盖骨,也都各有用处,哪怕不能卖钱,也都是好东西。 一向蔫不吭声儿的许家老三,竟然上山杀了一只熊?天爷,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 呼啦一下子,好多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就问,许世彦是怎么杀的黑瞎子。 许世彦又把刚才糊弄兄弟的话搬出来,糊弄这些人。 大家伙儿一听,也都傻眼了,熊瞎子还能这么杀?这可太出乎意料了。 “各位婶子大娘,我得赶紧回家去了,出来这些天,我妈还不知道咋惦记呢。” 许世彦哪有心情跟这些人闲聊?赶紧回家看媳妇才是正经事儿,于是朝着众人点点头,快步离开。 众人看着许家兄弟几个的背影,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真是没想到啊,老许家三儿还有这运道呢。 一头黑瞎子啊,光熊胆就能卖四五百了吧?真厉害。”这是羡慕的。 “可不是?这下许家三儿可是发达了。 当初他刚结婚就分家出来,咱村里都说,这孩子脑袋有毛病,不知道啥时候日子就得过不下去了。” “如今你再看?人家弄个黑瞎子回来,一个熊胆就赶上旁人在队里忙活一年的还多呢。”这个羡慕中也有为许世彦高兴的意思。 “当初老许头蹦着高儿的把儿子撵出去,也不知道这回后悔没有?” 有人忽地笑出声,这就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幸灾乐祸的。 “我就不信,许家老三成天蔫了巴登的,干活也就比女的强点儿。 他咋有这本事,杀了个黑瞎子?”这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见着别人好的。 “要我说啊,保不齐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 在林子里遇见什么人下的套子,他把人家套中的黑瞎子给捡回来了。”这种就纯粹阴谋论了。 陈家婆子一听这话,心头一动,立刻收拾了手里的针线,快步回家去了。 村里人怎么议论,许世彦一概不关心,他现在最惦记的就是媳妇。 苏安瑛被周桂兰接到了许家去,所以几个人一路往村东头走。 刚一进许家大门,许世彦就喊上了,“妈,媳妇,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到屋里飞奔出一个人来,几步便到了许世彦跟前儿,一把将许世彦抱住了。 “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在家提心吊胆,就怕你在山上有点儿啥事儿。” 不用说,这肯定是苏安瑛。 实在是太激动了,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上来就抱住了丈夫,眼泪哗一下就流下来。 “没事儿,你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边我都熟,进山肯定没事儿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分开十多天,许世彦也挺想媳妇的,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一直抱着媳妇不撒手啊。 于是抬手拍了拍苏安瑛后背,又摸了摸她头顶,轻声安抚。 “哎呀我说瑛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你这怀着孩子呢,体格又不好,万一摔着或者晕倒了可咋办?” 说这话的,自然是周桂兰,她岁数大了不如苏安瑛腿脚灵便,出来的慢了。 苏安瑛主要是太激动了,才会冲出来抱住丈夫。 这会儿听见婆婆的话,也不好意思起来,立刻松开手,将眼泪抹掉。 “回来就好,只要人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苏安瑛抬头,看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丈夫,心疼又欣慰的笑了。 苏安瑛长得好看,此刻眼泪还没擦干,眼圈还红红的,这一笑,更是让人心疼。 许世彦也不管那些了,伸手握住媳妇的手,朝媳妇笑笑。“不光人回来了,还带了好东西回来呢。” “看,我杀了一头黑瞎子,还挖了两棵棒槌,媳妇,咱这回有钱了。 我早就跟你说,我能养活你和孩子,没骗你吧?” 男人在外面打拼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让自家媳妇过好日子?许世彦这会儿,就觉得自己特有底气。 后头,周桂兰看着自家儿子那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鸡皮疙瘩快掉了一地,真是没眼看了。 “你小子少给我嘚瑟,还黑瞎子,我揍你个黑瞎子。” 周桂兰担心又生气,估计也是气的狠了,抬腿就踹了儿子一脚。 当然,这一脚没用多大力气,纯粹是吓唬人的。 许世彦也没躲,老老实实挨了老妈一脚,回头朝着老妈嘿嘿憨笑。 “妈,这回我可真是捞着好东西了,走,快进屋去。” 有些东西必须过明路,许世彦也没遮遮掩掩,上前一把抱住老妈肩膀,拥着老妈就往屋里走。 进门来到东屋,许世彦把背包往炕上一放,开始往外倒腾东西。 一大包风干的咸肉、两罐头瓶熊油、黑瞎子的一对波棱盖、一个熊鼻子。 “二哥,你手里的也拿过来,那是一张熊皮,里头包了四个熊掌。”许世彦一边倒腾,一边招呼许世安。 许世安翻了个白眼,把手里拿一大包也放在了炕上。 外头是一大张刮去了油脂的熊皮,有点儿硬,里头包着四个像蒲扇一样大的熊掌。 “妈,这些肉,还有这罐头瓶子油、俩熊掌、熊波棱盖、熊鼻子,都留给家里吧。” 许世彦划拉划拉,大部分东西都给了周桂兰。 “我爹腿疼,用熊波棱盖泡酒给他喝,管用。” 不管咋地,那也是亲爹,就算许成厚不待见他这个儿子,许世彦不能忘了身份,有东西还是会想着老爷子。 “我三舅家那个闺女,不是羊角风么?这黑瞎子的鼻子焙干了磨粉,用黄酒冲服,能治。” 这是民间流传下来的验方,挺管用的。 熊掌许世彦留下俩,熊皮也留下了,他打算弄个皮褥子,以后进山带着用处多。 周桂兰看见儿子搬出来这些东西,却眼睛一酸,眼泪下来了。 第二十五章 两棵参 终归是母子连心,哪怕许世彦说的再风轻云淡,周桂兰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想起儿子在山上遇见了黑瞎子,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危险,才保住一条命,弄回来这些东西,周桂兰就忍不住掉眼泪。 “三儿,往后可别进山了,太危险,吓人啊。” 作为一个母亲,只希望儿子平平安安。 哪怕是挣再多的钱,人要是出点儿啥事,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许世彦一见老妈这样,忙上前安抚,“妈,我以后会注意的,你放心。” 这一次的确够悬,要不是跑到了砬子边儿上,要不是有那棵松树,许世彦估计就交代了。 当然,没有那黑瞎子撵着,要不是凑巧黑瞎子落到了平台上,他也不能遇见那几棵山参。 可能这就是人家说的,“祸福相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反正他不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收获巨大,哪怕是经历点儿危险,也值了。 当然,往后他可得注意,不能再空着手进山,最好能弄把枪,哪怕不是半自动,来个撅把子也行啊。 周桂兰不知道儿子心里想啥,要是知道了,估计就不是踹一脚这么简单。 儿子平安归来,又得了儿子的保证,周桂兰心里安稳了些,此刻再看炕上这些东西,才有点儿高兴的意思。 “对了,妈,我还挖了两棵参呢,你看。” 许世彦知道,身后几个兄弟都等着看棒槌呢,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拿出来两个参包。 大的那三棵压在背囊最底下,用破衣裳等盖的挺严实,一点儿没露出来。 参包打开,露出里面两棵像人形的棒槌来,屋子里顿时一片抽气声。 这两棵参,形体都十分漂亮。 先看芦。 大的那棵是竹节芦,茎痕年头久了却还没长平,在一定间隔出有环节状突起,形如竹节。 小的那棵是马牙芦,茎痕明显,互生排列疏而大,边缘有兜楞,状如马齿。 再看体,也就是人参的主根。 体态精巧玲珑,体腿匀称明显,两条腿分裆自然,这是明显的灵体。 然后是皮,就是根部的外表皮。 大的那棵,皮紧实细腻,色黄白有光泽,这是锦皮。小的那棵表皮细腻,色白,有光泽,这是嫩皮。 还有纹,主要指主根尖部的环状横纹。参龄越大其横纹越紧密。 最后是须,就是支根上生长的根,称为须根。须根上的瘤状突出物称为珍珠疙瘩。 这两棵参的参须都粗细均匀,细长,清疏不乱,柔韧而不脆,似皮条一般,其上缀有明显的珍珠疙瘩,这叫皮条须。 总的来说,就是这一大一小两棵参,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上品,差别只在重量。 “老五,快去佳贵那儿,借个戥子来,称一下这两棵参。”许世先忍不住了,忙打发许世祥去借戥子。 戥子,就是以前药铺用来称量药物的那种小秤。 人参分量轻,用普通的秤无法准确称量,这年月也没什么电子秤,只能用戥子。 王佳贵,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他家里有戥子。所以许世先才会打发许世祥去借。 许世祥这会儿也沉不住气了,一溜烟就跑去了王家。 正好王佳贵没出去,一听说是借戥子称棒槌,王佳贵好信儿,也跟着来了。 到许家一见那两棵棒槌,王佳贵的眼睛都直了,我滴个老天爷嘞,这两棵参咋就这么好看? 许世彦没让别人动手,自己小心翼翼的拿起人参,放到戥子上称重。 小的重一两三钱,大的重三两半,许世彦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两棵参最低卖一千五,多了能卖两千。 还有熊胆呢,那是个铜胆,分量也不轻,这要是总得算起来,两千多块钱是没跑了。 不光许世彦心里有数,其他人心里也大致能推算出来,一两千块钱啊,谁见了不眼热? “咳咳,妈,那个不如就让老三和弟妹都回来住吧。”许世先轻咳两声,开口说道。 “弟妹怀了孩子,这怀相儿不咋好,他们在外面单独住着不行。 不如搬回来,有妈还有秀琳和二弟妹照顾着,对三弟妹和孩子都好。”许世先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对,对,妈,还是让瑛子和老三都回来吧。” 一直在外间屋看热闹的薛秀林,这会儿也忍不住了,迈步进东屋,一脸笑容的说道。 “你看我现在照看大滨不能下地干活,顺道照看着瑛子,也方便。”薛秀琳一边说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两棵参。 “是,大嫂说的没错儿,瑛子怀孕了,总不能在别人家生娃坐月子,还是让他俩搬回来得了。” 魏明荣反应慢了一步,懊恼不已,急忙跟着附和。 “当初那都是话赶话儿的到了那个份儿上,一家人哪还能记仇的?还是搬回来更好。” 周桂兰岁数大了,可还没到糊涂的地步,儿子儿媳心里想的什么,她清楚的很。 这几个啊,也都是不省心,当初老三两口子搬出去了,他们都存着心看热闹呢。 老三两口子搬走那么长时间,也没见着做哥哥嫂子的过去看一看,需不需要帮忙。 如今老三发达了,他们几个上赶着帮忙说话,那冲的是老三两口子么?那分明冲着两棵人参和一个熊胆呢。 “三儿,你说呢?”周桂兰看向三儿子,这事儿她不能做主。 “妈,大哥二哥,大嫂二嫂,谢谢你们的好意。”许世彦朝着那几个点点头,扯出一抹笑容来。 “不过我们两口子都分出去了,就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真以为他傻啊?要是他点头同意回来,那参和熊胆,就成家里的了,到时候大家都有份儿。 凭啥?他在外头拼了命换来的,这些人一分力没出,他们凭啥来分?做梦吧。 “妈,那个我想带着瑛子去通化医院看看,她这是头一回有孩子,我不太放心。” 这才是最要紧的,趁着现在月份还小,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说不定还能保住这娃。 “啊?去医院?还得去通化?不用吧?”周桂兰懵了,这怎么又说到看病上头了? 第二十六章 藏参 许世彦的话,让众人又吃一惊。 “干啥?去医院?还去通化医院?老三,你有钱烧的吧。” 又是许世先第一个开口,他看着弟弟,一脸的不可思议。 “谁听说过女人怀个孕,还得去医院检查的?”这年月的人,根本不注重这方面。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咱妈生了咱六个,你大嫂生了仨,你二嫂生了俩,就没一个去什么医院的。 老三你要嘚瑟到天上去啊?还去通化医院?去一趟医院得多少钱,你知道么?” 许世先觉得自己是长兄,有必要跟弟弟说道说道。 许世彦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花多少钱我乐意,又没花你的钱,你急什么?” 一句话,就把许世先噎了个够呛,张着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老三,怎么说话呢你?你大哥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丈夫被怼了,薛秀林自然不乐意,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大声道。 “可别,我都多大的人了?结婚娶媳妇,马上要当爹了,啥好啥不好,我自己明白。” 许世彦可不惯着,连理都没理那些人,径自将人参重新包起来,装到背囊里。 “媳妇,走,咱先回家去,我收拾收拾,咱俩今天就去通化,正好把两棵参卖了。” 许世彦没那个心情跟这些人扯皮,媳妇和孩子最重要。 苏安瑛还有点儿懵,但是她听丈夫的话已经习惯了,许世彦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反正她在这边也没什么东西,两件衣服洗了在外面挂着呢,出去顺手摘下来就行。 于是,两口子划拉划拉,把东西背上,就在众人愣怔怔的目光里,出了许家。 等许世彦两口子走了,屋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妈,你看看老三那个德行,他现在眼里还有谁啊?”薛秀琳一脸的不高兴,扯着嗓子嚷道。 “不就是两棵棒槌一个黑瞎子胆么?他有什么可牛哄的?好家伙,这钱还没到手呢,就好像这个家装不下他了。” 薛秀琳这话,简直酸的快跟醋缸差不多了,两千块啊,谁不眼馋,谁不酸? 周桂兰坐在炕上,目光在屋里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叹口气。 “得了,老三既然已经分家出去另过,我也管不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儿大不由娘,管那么多惹人嫌。 “你们要是看着老三家的日子眼馋,那我跟你爹商议商议,等今年冬天老四结了婚,你们也分出去单过。” 周桂兰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儿子儿媳那点儿心眼儿,看的清清楚楚。 算了,树大分枝,儿女都大了,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身边,该分家就分,省得一天天闹哄哄的不消停。 周桂兰这话一出,薛秀林魏明荣妯娌俩可就高兴起来,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了。 “妈,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没说要分家。 咱家这样就挺好的,我们可不是瑛子,不爱跟老人一起过。” 哪怕心里再高兴,也不能露出来,还得说点儿中听的表表心迹,顺道踩别人一脚。 周桂兰哼了一声没说话,只动手将许世彦留下的东西收拾了,锁进柜子里。 “妈,那黑瞎子油你放起来干啥?留着中午炖豆角吃呗,好长时间都没见油水了。” 瞧见婆婆锁柜子,魏明荣急了,别的锁起来也就罢了,那油拿出来炖菜吃多好? “就你会吃是吧?我不会?那黑瞎子油打饼,十冬腊月扔在外面,饼都不带硬的。” 周桂兰瞪了二媳妇一眼,这就是个吃货。 “老爷们儿冬天上山捡柴禾、拉木头,留着打饼给他们带饭的,你还炖豆角?想的美。” 老辈人都是这样的做派,有什么好吃的,必须先紧着男人。 那俩儿媳妇听见这话,都撇撇嘴,她家这个婆婆,太抠门儿了。 赶紧分家吧,分家了她们自己过,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且不说许家那边众人心思浮动,只说许世彦,领着媳妇一路回了李家。 进了门啥都没管,先把背囊里的东西翻出来,“媳妇,你帮我看着点儿,我藏东西。” 五棵参,许世彦只打算卖两棵小的,其他的暂时不卖。 如今这山参的行情还是太低了,卖掉不划算,再者也怕钱太多惹人惦记,不如留着。 山参资源会逐渐减少,这么珍贵的东西以后越来越难遇见,价格也越来越高。 而且,这玩意儿关键时候能救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许世彦会炮制药材,等他从通化回来,把那三棵参炮制好了放起来,保存个三五十年的不成问题。 只是藏在哪里,许世彦有点儿犯愁,就这么一间屋子,还不是自己家的,他得仔细琢磨琢磨。 这间屋子是南炕,炕梢放着炕琴,挨着炕琴的地上,搭了个架子,上头摆了一对儿花曲柳的箱子。 北边靠着墙,还有个五斗橱,整个儿屋子里也就这点儿东西,把三棵棒槌放哪儿能稳妥呢? 忽地,许世彦看见了架子下面那一堆东西。 那是分家的时候,从许家拿来的一麻袋土豆,直接堆在墙角了。 得,有办法了。 许世彦让苏安瑛看着别有外人来,自己则动手将土豆扒拉一边儿去,然后把三个参包放在了墙角,再把土豆重新堆在上面。 “成了,我就不信,还有人能猜到东西在土豆堆里?”许世彦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道。 “你刚才藏了什么?”苏安瑛一脸好奇。 “我进山挖了五棵参,不能让别人知道。媳妇,你可记住了啊,不管是谁,都不能说。”许世彦小声嘱咐道。 “哦,知道了。”苏安瑛瞪大了眼睛,抬手捂住嘴,连连点头。 许世彦忍不住笑了,“快,帮我找件干净的衣裳,我洗一洗换了衣服,还得去找赵大叔开介绍信。” 这年月出门可不容易,没有村里的证明或者介绍信,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苏安瑛一听,赶紧去给许世彦打了盆水,让他洗洗头擦擦身上,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衣服。 许世彦换了衣服,立刻出门去赵家,找到赵大海,就说要领着媳妇去医院检查看病。 赵大海很痛快的就给开了证明和介绍信,还给了许世彦几斤粮票。 第二十七章 看病 趁着许世彦去开证明的工夫,苏安瑛赶紧烧火做了个汤,然后叠了厚厚一摞煎饼。 等许世彦回来,俩人喝汤就煎饼,唏哩呼噜吃完,把剩下的煎饼、咸菜收拾了装上,赶紧出发。 另外一边,许成厚下地干活,中午放工往回走,结果路上遇见个人就恭喜他。 把许成厚闹得一脸懵,不知道咋回事。 好歹抓住个人询问,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家老三从山上回来了。 据说老三不但杀了一头黑瞎子得了熊胆,还挖了两棵参。 许成厚一听,这还了得?赶紧回家。 结果到家发现,三儿子根本没在这边,从山上回来只过来扎了一头,接着就走了。 “爹,你快管管老三吧,哪有他这样儿的,钱还没等进兜呢,就开始作。”许世先逮着机会,赶紧告状。 “你听说谁家媳妇怀个孩子,还得去医院检查的?这不是有钱烧的么?” 许成厚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这败家玩意儿,我看他就是有点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老六,去,赶紧去你三哥那儿,把他们两口子都叫来。”许成厚火冒三丈,打发闺女去叫人。 “就会指使我。”许世琴撇撇嘴,一小声嘟囔了句,然后慢腾腾从屋里出去,找许世彦。 “爹、妈,我三哥和三嫂没在家,李大娘说他俩出门了。”不多时,许世琴回来说道。 许世琴带回来的消息,让许成厚更生气了,可再生气也没用,人家早就走了,他还能去追上给拦回来不成? “你等着那兔崽子回来再,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许成厚怒不可遏,气的连饭都吃不下了。 “这是娶了个什么媳妇?丧门星吧?自打她进了门,家里就没消停过。”这是连苏安瑛都怨上了。 “怀个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揣了个金蛋呢,还得去通化医院?”气的许成厚一脑门子汗,抓起来蒲扇猛扇。 周桂兰坐在炕上,白了丈夫两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拿孩子不当事儿?” “但凡当年你能小心点儿,咱家大闺女能没了么?”周桂兰说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周桂兰十七岁嫁给了许成厚,十八那年生下一个女娃。 那女娃生下来就格外好看,又是周桂兰的第一个孩子,她喜欢的不得了。 没成想孩子不到俩月呢,许成厚因为耍钱输了,回家来大喊大叫的,把孩子惊到了。 之后孩子就发烧拉肚子,灌了药也不好使,没过几天,孩子就没了。 “你看你,都过了这么多年,你咋还记得这事儿呢?陈年旧账你翻出来干啥?” 许成厚一下子就没了脾气,坐在炕沿上小声嘟囔。 “老三比你强百倍,还知道疼媳妇,知道爱惜孩子。 老东西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老三,惹火了我,跟你离婚。” 周桂兰从来不说这么狠的话,为了儿子,也是豁出去了。 许成厚被吓的一愣,当时傻眼。 “这,咱都多大岁数了,还离婚?说出去让人笑话。” 年纪大之后,许成厚越来越怕媳妇,一听说要离婚,顿时没脾气了。 “哼,你看着办吧。”周桂兰撂下狠话,扭头不再看丈夫。 许成厚被媳妇吓唬住,低头耷拉角的,也不敢再发脾气了,老老实实吃饭。 这个时候,许世彦和苏安瑛俩人已经过了青岭直奔珠宝岗。 到了珠宝岗买了票,没等多会儿,正好从白河到通化的慢车来了。 夫妻俩急忙上车,找了座位坐下。慢车不管大站小站都停,晃晃悠悠一直到了晚上八点,总算到了通化站。 出了车站,外面已经黑了,许世彦在旁人指点下,领着苏安瑛来到车站对面的通化旅社。 这旅社一九六零年成立的,四层楼房,有一百多个房间。 到了旅社,把大队的证明,还有俩人的结婚证,都给旅社工作人员看了。 对方给登记之后,领着他们到了二楼一个房间住下。 晚上八点多了,旅社肯定不供饭。好在他们带着煎饼咸菜呢,打壶热水,煎饼咸菜就着热水,也能糊弄一顿。 苏安瑛怀孕后本来就不舒服,又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就感觉身上快要散架了,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吃过东西,两人便赶紧休息。 九月一号早晨,二人在旅社的饭堂吃了早饭,然后出门,直奔新华大街的第一医院。 到了医院挂号看病,医生给苏安瑛开了单子检查。 其实这年月也没太多检查能做,尤其是孕妇,能检查的项目很少。 几项检查下来,医生拿着化验单子看完,才告诉许世彦,苏安瑛有贫血的症状,所以怀孕后会头晕甚至晕倒。 这年月的人,饮食结构不合理,肉蛋补充不足,贫血再正常不过。 苏安瑛除了贫血没别的毛病,许世彦总算可以放心。 只是贫血,拿一些药回去吃,平日里再注意些,多补充营养也就是了。 西药主要就是乳酸亚铁,中药还可以吃阿胶、大枣一类补养。 许世彦也不管中药西药,让医生都给开了,另外,还开了叶酸、复合维生素等。 连检查带拿药,就花了六七十,看的苏安瑛直肉疼。 “早知道就不来了,没检查出什么病,还花了不少钱。”出了医院,苏安瑛就在那儿嘟囔。 “没病才好呢,咋地?你还非得检查出什么毛病才高兴?”许世彦一阵无语。 “告诉你啊,这些药都对你还有孩子有用,回去必须吃,听见没有?” 许世彦担心,苏安瑛会觉得这些药太贵,舍不得吃,很是郑重的叮嘱。 还别说,苏安瑛心里真这么想的,那老贵的药,可不能随便吃了,应该留着才是。 结果被许世彦看穿,苏安瑛只好点头答应。“那接下来咱们去哪儿?”赶紧转移话题。 “药材公司的收购部,走吧,咱们找个人打听一下。”许世彦无奈的看了媳妇一眼,这点儿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市药材公司,在各个公社和镇上的供销社,都设立了收购点儿,专门收购地道中药材。 比如大营公社的供销社,就有单独收购的柜台,只是那边给的价钱低,不划算,所以许世彦才会想着来市里出售。 第二十八章 好多钱 许世彦打听了几个人,问到了药材公司的收购部地址,也在新华大街上,离着医院不太远,就在百货大楼的旁边。 夫妻二人顺着路人的指引,找到了收购部。 进门一看,里头摆着几节柜台,站着两三个工作人员。 柜台外,站了六七个人,看那穿戴就知道,肯定是附近村镇的农户,也都是来卖山货的。 “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柜台里头的一个男员工,看了眼进门的人,冷着脸说道。 许世彦领着媳妇,站在队伍最后面,一边等,一边伸头往前面看,想知道前面那些人都带了什么来。 结果一看,也没啥新奇的,多数都是草药,只有一个人卖的是鹿角。 许世彦看着那鹿角,不禁摇头可惜。 这要是春天的鹿茸,还能值点儿钱,鹿角,没啥意思,不值钱。 工作人员办事麻利,这边过秤验等级开票,那边付钱。六七个人的货物很快收完,轮到许世彦了。 许世彦先取出那个熊胆,递给对方。 对方接到手里一看,嗬,上等的铜胆。 这东西就不能用台秤了,得拿出来天平,将熊胆放到天平一端,另一边开始倒腾砝码,直到两边平衡了,称出重量。 “八百二,卖不卖?”对方拿过来算盘,噼里啪啦一顿运算,抬头问许世彦。 “多少?八百二?”这会儿工夫,许世彦夫妻身后,又进来了不少人,大家伙儿一听八百二,不由得惊呼出声。 许世彦也是大吃一惊,他还以为能卖到五百多就不错了呢,没成想能卖八百多。 “卖,卖。”八百多,那不卖还留着干啥? 男员工点点头,开了票。将票递给许世彦,让他到旁边女员工那里取钱。 结果,许世彦接过票却没动,反倒是继续在背囊里翻找,然后拿出两个桦树皮捆扎的卷儿。 那男员工参加工作好些年了,眼力自然是有的,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桦树皮里面应该卷的是山参。 “你还挖到了山参?”男员工惊讶的抬头看了许世彦两眼。 眼前这人看着也不咋起眼儿,没想到拿出来的净是稀罕东西。 “嗯,您给看看,值多少钱?”许世彦笑笑,将两个桦树皮卷儿推了推,送到对方面前。 男员工迫不及待的将两个桦树皮卷儿都打开,等他看见那两棵参之后,眼睛都直了。 不光他眼睛直,后头排队的那些人一个个也都目瞪口呆,忍不住往前凑,伸长了脖子看那柜台上的两棵参。 “这位同志,你稍等啊,我得找个人来。”这个,已经不是他能随便定等级的了。 普通工作人员,只有二两以下的定价权,那棵大的三两多了,得找主任过来。 那人急匆匆出去,不多时领来一个看着快五十的男人进来。 “这是我们主任,让他来看吧。” 那个主任过来,戴上了白手套,小心翼翼拿起参,仔细打量,之后又取出放大镜来,一点一点的看。 两棵参,看了足足半个钟头,这才抬头看向许世彦。“同志,你家是哪儿的?” 许世彦笑笑,“大营公社东江沿大队,就是抚松那头的。”人家询问也正常,许世彦非常配合。 主任点点头,“哦,抚松那边的啊,那就难怪了。” “两棵参,大的三两半,五形全美,两千四,小的一两三,虽然形体也不错,但是只能给三百块钱。你看卖不卖?” “卖,您给开票吧。”这个价格已经远超许世彦的预期了,那还不卖等啥呢? 大营公社收购山参,二两的基础价是四百六十块钱,如果形体好,可以往上浮动一些,基本上就是五百左右。 三两的价格翻倍,也就是一千来块钱,三两半,预计价格也就在一千四五百。 要是换到县里收购,价格就会再涨不少,估计能卖到一千七八百块钱。 毕竟差了一级嘛,经手的单位也是要留一部分利润的。 往年就有这样的事,有人挖了参去公社卖,只给几百块钱,结果去了抚松,直接翻倍。 许世彦来通化卖人参,也不是知道这边价钱高。 主要是陪着苏安瑛看病,再一个不想闹得满城皆知。 只是没想到,来了这边却有如此惊喜。 此时想想倒也正常,毕竟不管大营公社也好,县里也罢,都是帮市里的制药企业代收。 人家经手了不得挣点儿? 他直接卖到这边收购部,价钱高也合情合理。 如今这年月的两千多块钱,换到四十年怕是得有十几万,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两棵人参,一个熊胆,三千五百二十块钱,了不得了那就。 许世彦痛快点头,接过票赶紧去那边女员工那里拿钱。 女员工那头,早早就准备好了,直接从柜子里拿出四捆崭新的大团结。 其中一捆打开,从中数了四十八张,剩下的全都交给了许世彦。 “同志,你仔细数一数钱啊,离开了我这儿,可就不管了。” 估计是钱数太大,女员工态度也慎重起来,再三叮嘱许世彦。 许世彦连着数了三遍,正好三千五百二十块,这才点点头,将钱装入背囊中。 然后,在一众人欣羡的目光中,领着媳妇从收购部出来。 刚出了收购部,许世彦拽着苏安瑛的手就跑,俩人跑出去挺远,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媳妇,你看着点儿周围,我把钱收起来。”许世彦一边说,一边搂起上衣,露出腰带。 说是腰带,实际上是一个腰包,这是前阵子许世彦让苏安瑛特地给他做的。 用厚布密密缝了个巴掌宽,两个巴掌长,三指厚的小包,上面缝着拉链,两端缝着布带。 三捆钱放进包里,布带紧紧系在腰间,外衣放下来。 这年月的衣服都很宽大,盖住了腰间,一点儿也看不出腰里藏了钱。 剩下的五百二,许世彦递给苏安英两百,“这些你揣着,咱俩一会儿去买东西。” 钱,不能全都在一个人身上,也不能全都放在一个地方,得分开。 这年月也有小偷,他们带了这么多钱,必须小心。 苏安瑛不笨,立刻明白了,于是将两百块钱分成几份,两只袜子里都塞上,裤兜里再揣点儿。 许世彦也是一样,剩下那三百二,分开几下,放到背囊、袜子、裤兜里。 第二十九章 买买买 藏好了钱,许世彦扯着媳妇的手,从胡同里出来。 “走,媳妇,领你逛街买东西去。”许世彦得意的很,迈着大步,领着苏安瑛直奔百货大楼。 “买啥?这里的东西都得老贵了吧?咱还是赶紧回家算了。” 苏安瑛看着眼前高高的大楼,心里一阵阵发怵。 苏安瑛嫁人前,就没出过大营公社,更别提通化了。 昨晚上住旅社,那四层楼都让她惊讶许久,眼前这楼比旅社的还高呢,看着都眼晕。 “那能行么?咱好不容易来一回市里,不得买点儿东西回去?不说别的,总得给家里人带点儿啥吧?” 兜里有钱,许世彦腰杆子硬,说话也硬气不少。“走,咱进去逛逛,看好啥了就买。” 苏安瑛被丈夫那趾高气昂的模样给逗笑了,“还看好啥就买呢,想买也得有票才行。” 想到这儿,苏安瑛倒是放心了,反正他俩手里也没票,能买的不多,那就进去看看呗。 听见苏安瑛这话,许世彦暗暗摇头,这好歹是市里的百货大楼啊,真以为跟公社的供销社一样么? 这里面的货更齐全,档次更高,而且经常会来一些不要票的东西,运气好的话能淘登到不少好东西呢。 两人就这么进了门,开启逛街模式。 一进去,苏安瑛就觉得自己一双眼不够使了,左看看右看看,瞅着哪里都好。 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比供销社的强百倍,简直太多太好看了。 乡巴佬进城,看啥都觉得新奇,这会儿苏安瑛也不说要走了,挨个儿柜台都去瞅一瞅,好奇的打量那些货品。 许世彦瞧着媳妇那一脸惊奇的表情,不由得好笑又心疼。 “往后有机会了,我领你去省城转悠转悠,那儿更热闹。” 俩人在百货大楼里,足足转了两三个钟头。 收获也是巨大的,买了很多东西,到最后要不是许世彦真的背不动了,他还想再买呢。 “行了,我身上两百块全花光了,你身上的也花了不少,咱回去吧。” 苏安瑛算是发现了,不怪公爹骂她家男人是败家子儿啊,还真有点儿道理。 光是这会儿在百货大楼里,他就花了三百多,要是再加上早晨医院的花费,这都赶上一个人一年的工资了。 这么个买法儿,有多少钱也不够他用的。 看着许世彦还想买,苏安瑛赶紧抓住丈夫,生生把许世彦拽出了百货。 俩人逛街逛的开心,连午饭都忘了吃,这会儿出来,许世彦才感觉到肚子饿。 “走,带你去国营饭店吃饭,咱点俩好菜。”难得来一趟市里,总得让媳妇尝一尝大饭店里的菜。 苏安瑛拗不过丈夫,就这么被许世彦拽进了通化饭店下属的一家饭店。 这年月的国营饭店,可没有服务员一说,工作人员也不像后世那样,进来个客人赶紧上前招待。 人家就那么坐在柜台后头,你得过去点菜,而且没有菜单,只有墙上一个黑板,上头写着今天都有什么菜。 到饭店了,那必须得来点儿硬菜。 又考虑到苏安瑛怀孕口胃口不太好,所以许世彦点了一盘锅包肉,这玩意儿酸酸甜甜的,肯定爱吃。 再来一份红烧肉炖豆腐,有荤有素,营养均衡。配上两份四两的米饭,差不多够吃了。 点完菜,付钱和粮票,然后俩人就坐在那儿等着。 过了一会儿,菜做好端上来,直接开吃。 “媳妇,你尝尝这个肉,酸甜的,你肯定喜欢。”许世彦往苏安瑛碗里夹了两块锅包肉,让她吃。 这锅包肉,是用瘦肉切大片儿,裹上面糊下油锅炸,炸出来之后再用糖醋调汁勾芡,每一块肉上面都挂上糖醋汁。 做好的锅包肉,外酥里嫩、酸甜适口,咬一口,那真是绝了。 苏安瑛啥时候吃过这个啊? 一口肉进嘴,酸甜的味道一下子占满了口腔,唾液顿时分泌增多,让人胃口大开。 逛街那么长时间,原本就饿了,那还不甩开腮帮子造? 东北菜量都比较大,其实正常俩人一个菜也够了。 不过这年月的人肚子空,吃油水少,所以饭量都大。 再加上俩人逛街那么久,肚子早就饿了,狼吞虎咽的,还真是没少吃。 即便如此,最后也还剩了些菜。 苏安瑛赶紧翻出来刚才新买的铝饭盒,用水冲一下,然后把剩菜全都划拉到饭盒里。 “晚上咱俩就不用出来吃了,剩菜加上煎饼吃一口就行。”苏安瑛瞥了眼那边的工作人员,悄声说道。 这一顿花了好几块钱,苏安瑛一边吃一边心疼,晚上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来吃了。 自家媳妇那点儿心眼,还能瞒住许世彦?他也没说啥,只笑着点点头,背好了背囊,跟苏安瑛一起出门。 出了国营饭店,许世彦又去不远处的点心铺,买了市里最出名的一种点心,叉子火勺。 老汤和面,制成口袋样的火勺。里面肉馅,外粘芝麻,用叉子放在炭火上烘烤,两面焦黄后再放入烤炉。 那火勺里面的肉馅,是用三十余种健胃、滋补、调味的中草药将五花肉煮成八分熟,然后再烤制。 总结起来,这火勺的特点就是风味独特、香而不腻、外酥里嫩、色泽金黄,六四年被省里评为吉林名点。 当然,价钱也是很名贵,把苏安瑛心疼的直皱眉。 许世彦却不在意,有钱了为什么不能吃点儿好的? “明天咱回去,还得坐挺长时间的车呢,留着路上吃。” 他媳妇怀着孩子呢,不吃点儿好的怎么行?难得有这个条件,那就必须买。该吃吃该喝喝,养好了身体最要紧。 就这样,在苏安瑛一脸心疼的表情下,夫妻俩重新返回旅社。 这一天也够累的,逛街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回来躺在床上,就感觉浑身都疼,一点儿也不想起来。 下午吃的晚,又吃的比较撑,晚间索性连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睡到早晨。 清早起来,剩菜、煎饼,就着热水,俩人也吃的津津有味。吃过饭,收拾好东西,直奔火车站。 六点半,一趟由沈阳发往白河的快车经过通化。 二人买票上车,路上又晃悠了六七个钟头,下午一点半多,到了松江河站。 第三十章 存钱 珠宝岗是个小站,快车到那儿不停,只能在仙人桥或者松江河下车。 从仙人桥下车,还得再等慢车,然后从仙人桥到珠宝岗,再走回去。那么一来,到家就得四五点了。 从松江河下车一点半,步行回大房子也就一个来钟头,算起来还是这样省事。 而且许世彦还有别的事情,所以就买了到松江河的票。 夫妻二人大包小裹的下了车,车站附近有几个接站的驴吉普正在揽客。 所谓的驴吉普,实际上就是驴车。 前两年,松江河林业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用木材换了一批活驴。 由于数量不多,就分给了几个单位。当时有一部分杀了,剩下一部分留了下来养着。 也不知道是谁,就用这驴拉脚,往返于车站与镇区之间,大家伙儿就管这个叫驴吉普。 夫妻俩坐上驴吉普,从火车站直到镇中心最繁华的地方,然后给钱下车。 “这是哪儿啊?咱在这下,怎么回家?” 苏安瑛没出过门,更没来过松江河,站在街上都不知道往哪儿走。 许世彦指了指十字街东边,“走,去储蓄所。” 他们身上还有三千多块钱呢,不能直接带着现金回去,存银行里保险些。 这年月的储蓄所,基本上也就是给各个单位和工厂服务,个人存款的极少。 二人进门,里头空荡荡的,也不用排队拿号,直接坐到柜台前。 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了,也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办什么业务?” “存钱。”许世彦搂起上衣,从腰包里掏出三捆大团结,往柜台上一放。 柜台里的几个工作人员顿时就懵了,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主要是没见过个人来存这么多钱的。 “这位同志,你要存哪一种?定期还是活期?”感觉工作人员的态度一下就好了起来。 “先存活期吧。”接下来用钱的地方不少,至少得盖个房子吧?所以不能存定期。 “对了,活期存款能留密码么?” 定期存款不到期取不出来,即便存单丢了,赶紧挂失也没问题。但是活期不行,万一丢了咋办? “密码?没有这个业务,取钱只要人名和手戳对上就行。” 里面的工作人员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存个钱用密码干啥。 许世彦叹口气,他其实能猜到,早期存款都是没有密码的,拿着存折,还有手戳,就可以取出来。 “那,要是万一存折丢了,别人找地方刻个手戳来,那钱不就能取走么?”许世彦忍不住问道。 “哦,您说这个啊,可以留个手印儿,取钱的时候,我们要核对手印才能给付。” 那边,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人解释道。 许世彦闻言,点点头,这个行,每个人的指纹不一样,不能冒名顶替。 当然,以后取钱就得他亲自来了,不然谁也取不走。 “那麻烦帮我把钱存了吧。”手里留个几百块钱就足够用了,剩下的还是存起来安全。 工作人员动作麻利的数了钱,又让许世彦填了好几个单子,然后加盖印章、手印,最终递给许世彦一个存折。 说是存折,实际上就是一个几页纸的小本本,外头连硬壳都没有。 许世彦拿着存折仔细翻看一遍,心道回家就找个本子,把账户记下来,真要是丢了,能记得账户就能挂失。 许世彦将存折塞到腰包里,领着媳妇就往外走。 可苏安瑛不干了,“咱的钱呢?咱把钱给她,咋就给咱一个小本本啊?” 这年月就没几个人存过钱,苏安瑛听都没听过,上哪里懂这些? 许世彦笑笑,扯着媳妇从储蓄所出来。 “咱的钱存在这里头了,以后用的时候可以来取。那个小本本,就是取钱的凭证。” 出来后,许世彦很耐心的给媳妇讲了一下储蓄的事情。 “你想啊,咱俩现在住着别人的房子,平时又都去干活不在家。 都知道咱有钱了,万一哪个起了坏心去偷呢?存在这儿,没有我的手印取不出来,安全。” 苏安瑛似懂非懂,反正在她眼里,丈夫就是全能的,只要听他的就行了。 “还是你聪明,真厉害。”苏安瑛一脸崇拜的看着许世彦,闹的许世彦脸上发热。 他要不是有上辈子的经验,其实跟苏安瑛也差不多。 存了钱,再没有其他事情,于是二人一路步行,路过松林高中,走运柴道,过二号桥之后向西,直奔大房子。 回到村里,也就下午三点多。 村头依旧有好些人聚在一起闲聊,见到许世彦夫妻回来,这些人一股脑儿的就围了上来。 “哎呦,许家三儿两口子回来了,咋样儿啊?你那两棵参卖了多少钱?黑瞎子胆呢?” “你看着两口子大包小裹的往回带,想也知道,那肯定是没少换钱啊。” “三儿,你看俺家你弟弟过些日子要订婚了,能不能从你手里倒腾百八儿的应应急啊?” 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围着许世彦两口子叽叽喳喳,就跟小豆腐锅开了差不多。 “各位婶子大娘,别问了好不好?我们刚回来,这一路上又饿又累。 我媳妇还怀着孩子呢,先让我们回家行么?” 许世彦被这些人吵的脑袋疼,于是大声喊了一句,一手揽住媳妇肩膀,另一手拨开人群走出去。 众人被许世彦这一嗓子给镇住了,呆愣愣的看着许世彦夫妻走出人群,这才回过神来。 想要再追上去吧,想想又觉得挺没脸,只得站在那儿议论。 “你看,这孩子咋一点情面都不讲?这可是有钱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有人不乐意了,故意大声指责。 “可不是?你瞅他牛哄的那个样儿,比咱书记还神气呢,至于么?”有人酸了吧唧的附和。 “行了吧你们,也是够没脸的,人家有钱关你们啥事儿啊?张嘴就借钱,该你的?” 也有人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少不得帮着许世彦说两句。 赵大海家的婆娘,跑了几步追上许世彦,“三儿啊,有件事婶子跟你说一声儿,你心里得有谱儿。” “啥事儿啊,婶子?”许世彦回头问。 第三十一章 有人眼红 “你自己进山挖了棒槌,没带别的人,村里不少人都有意见,找到了你大叔那儿。” 赵、许两家关系好,这事儿当然得告诉许世彦,让他防着点儿。 人心就是这样,要是大家都过得不好,谁也不会有话说。 可别人还都苦哈哈、每天哈腰撅腚的干活挣工分,许世彦却挣了大钱,肯定就有人心里不平衡。 “虽说这些人都让你赵叔给撅回去了,可就怕他们出别的幺蛾子。”赵婆子一脸担心。 “还有,那个陈家这两天到处说,你杀的那只黑瞎子,是他们家陈永福在山上下套子勒死了,你捡他家的。” 这话刚开始没几个人当真,可架不住陈家那头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如今也有不少人信了。 “陈家人去你妈那儿闹过一回了,你今天回来,可千万得当心。” 该说的,赵婆子全都说了,她是真心替许世彦着想。 许世彦越听,越觉得荒谬,这陈家人可真敢想啊。 就他家那几个鸟人,还会下套子?他怎么不上天? “谢谢婶子,这事儿我知道了。 那黑瞎子根本就不是被套住的,这事儿我有办法证明,放心吧,婶子。” 不管怎么样,人家好心好意提醒,许世彦肯定领情。 “行,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赶紧回家去吧,你妈这两天担心着呢,回来就去看看。”赵婆子笑呵呵的摆手,转身走了。 “走吧,先去看看咱妈。”许世彦叹口气,领着媳妇直奔许家。 许世彦两口子一进村,就有小娃往许家送信儿了。 不等两口子进院呢,就见到许家老六许世琴,还有许世先家的俩丫头许金凤、许金秀,从院里冲了出来。 “三哥,你可算回来了,咱妈这两天都快疯了,成天念叨。”许世琴见到哥哥,十分高兴。 “咋样儿,路上还安稳吧?你这一走,咱妈提心吊胆,就怕你们路上有啥差错儿。” 许世琴上下打量兄嫂一番,瞧着挺好,总算放心了。 “挺好的,来回都坐火车,路上也还安全。 关键你哥这么不起眼,一看就是个泥腿子,也没人看得起我。” 许世彦笑笑,其实这年月外头还可以,挺安全的,等着再过几年,那才叫乱呢。 “走吧,回家,我买了不少东西,有你的一份礼物。” 许世彦抬手,揉了下小妹头顶,故意把她梳好的头发弄乱。 许世琴也不恼,只笑呵呵的拍开哥哥的手,好奇的问,“都给我买啥了?” “多着呢,走吧,进屋看。” 要说许世彦对许家这些人还有几分留恋的话,除了老太太周桂兰,也就这个妹妹许世琴了。 许家老六许世琴今年十八,是许家搬到大营后出生的。 这孩子命不好,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日子困难。 人人都挨饿,营养不良。 周桂兰怀着孕吃不饱,哪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许世琴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跟个小猫一样,先天不足,总是生病,不知道费了多少精力,好歹养住了。 许世琴身体差,一到冬天就成天在炕上,围着个被,前面烤着火盆。 三岁那年冬天的一个傍晚,许世琴要下地解手,正赶上周桂兰做饭,家里其他人也都在忙。 六岁的许世祥抱着妹妹下地,解手后又抱着她上炕。 一个六岁的娃,抱个三岁的娃,本来就够吃力的了,又是上炕,就只能托着许世琴往上抬。 本来许世琴体格就不咋地,又总在家里不出门,骨质脆,再加上俩娃用力不当,脊椎受了损伤。 当时谁都没在意,之后几天,许世琴就喊着肚子疼,周桂兰随便给找了点儿药吃,过几天也就不喊了。 可是没成想,许世琴的后背上,慢慢就长出一个包来,成了个罗锅儿。 因为这个罗锅儿,许世琴个子只有一米五几。 好好一个眉清目秀、心灵手巧的大姑娘,因为这个罗锅儿,婚事也成了问题。 到二十几了也没人给介绍对象,愁的许家老两口成天唉声叹气。 直到八四年,二十五岁的许世琴,经人介绍,嫁给了比她大六岁的梁树林。 梁树林是梁家老大,家里穷,娶不上媳妇,一直拖到三十多,娶了许世琴。 俩人结婚后,生了个儿子,长得浓眉大眼可好看了。 不料想才二十八岁,得了急性肾衰竭、尿毒症死了。 许世琴身体本来就不好,儿子的去世对她打击太大,第二年也因为心肺综合症走了。 许家兄妹六个,老二许世安八五年因胃癌去世,剩下这五个就数着许世彦和许世琴过得差。 两家又住的近,有啥事互相帮衬着,所以许世彦对这个妹妹,感情最深。 重活一世,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小妹的命运?那罗锅儿可能没办法,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够呛。 也许,多攒点儿钱,等着过些年医疗条件好了,去首都试试? 尽力吧,只要有一分希望,也得去试试。 “三叔,那有我们的礼物么?” 一听说小姑姑有礼物,那头俩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问。 “有,都有。”许世彦伸手捏了捏许金秀肉乎乎的脸蛋。 许家那几个兄弟不咋样,但是小辈儿的孩子都不错,对许世彦也很好,从没说瞧不上这个穷叔叔。 所以在通化的时候,许世彦给孩子们都买了东西,不管多少,是他这个叔叔的一份儿心意。 一听说她们也有礼物,俩小丫头高兴的直拍手,扭头就往院子里跑。 “奶,我三叔和三婶回来了,还给买了东西呢。”俩小丫头兴奋的大喊。 周桂兰听见,从屋里出来,正好跟许世彦夫妻走个迎面。 “回来了就好,我这在家还担心呢。咋样?瑛子没事儿吧?”一见儿子儿媳,周桂兰忙问。 “嗯,就是有点儿贫血,开了些药,回家慢慢养着就行。”许世彦实话实说。 “孩子还小,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医生说,不放心的话,就经常去医院检查检查。” 这年月,城里妇女或许还知道产检,乡下人,根本就不懂。 第三十二章 礼物 周桂兰不懂什么产检,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也没产检过。 但是她知道,儿子分家另过了,人家小两口的事爱咋样就咋样,也不花她的钱,她少管就行。 所以周桂兰什么都没说,只让儿子儿媳进屋。 然后,又打发了大孙女许金凤,去自留地里,叫许成厚回来。 众人刚进屋坐下,薛秀琳抱着小儿子许海滨,魏明荣抱着二儿子许海涛,身后跟着哭咧咧的大儿子许海波,也回来了。 这妯娌俩都是下乡知青,庄稼院的活本就不太会,借口孩子小,成天抱着孩子去外面躲着。 刚刚听人说许世彦夫妻回来了,妯娌俩赶紧抱着孩子就往回走。 许海波还没玩够呢,愣生生被拽回来,哭了一路。 进门看见许世彦夫妻在炕梢坐着,旁边放了两个大背囊,一看就是没少买东西,妯娌俩立时就眼睛放光。 “哎呀,是老三回来了啊?咋样儿?通化好不好?有啥好玩儿的么?” “那两棵参和熊胆都卖了吧?这一看就是卖了不少钱。还是老三有本事,比你哥强多了。” 这俩媳妇也是妙人,变脸的功夫一绝,之前的不愉快,早就抛在了九霄云外。 俩嫂子跟他打招呼,许世彦也不好不理,只点了点头。 “小波啊,这是咋了?男子汉大丈夫,咋还哭上了呢?” 这个大侄儿是个小哭包,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哭。 “你别哭了,三叔这有好吃的,再哭三叔可不给啊。” 哎,就这招儿好使,许海波一听好吃的,立刻不哭了,瞪大眼睛看着许世彦。“啥好吃的?” 许世彦扭头,让苏安英把叉子火勺拿出来。 当时买了两包,火车上他们一人吃了俩,还剩一包零两个。 “老六,你把这三个拿去,用刀切开,你跟他们五个分着吃。” 别看那火勺已经凉了,依旧香的很,一打开外面的包装纸,众人就闻到味儿了。 许世琴欢欢喜喜的拿着火勺去切开,然后给侄儿侄女们每人分了一块儿。 许金凤、许金秀、许海波这几个都大了,吃东西根本不成问题,接过来就咬一口。 这年月的孩子,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冷不丁见到香喷喷的点心,那还管别人? “妈,这里面有肉哎,哇,好香啊,太好吃了。” 一大口火勺塞进嘴里,肉香在口中蔓延,孩子们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个个的表情都可有意思了。 许海涛两岁来的,早就能吃东西了,可是他那块儿,刚刚被魏明荣接过去了。 许海涛看着哥哥姐姐都在吃,已经馋的不行,仰着头看着母亲手里的火勺,哇的一声就哭了。 “妈,吃肉,肉。”这娃说话不算溜,但是也能表达出心里的意思,我要吃肉啊,你咋还不给我? 魏明荣手里拿着火勺,已经被那个香味儿给馋的口水直流。 她有心咬一口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抢儿子的吃食,不太好意思。 “妈给你拿着,都三点多快四点了,你这会儿吃了火勺,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魏明荣打算拿回屋去,自己尝一尝再说,反正许海涛小,也吃不了。 结果许海涛可不干了,抓着母亲的手就去抢。 抢不着,索性抱住母亲的胳膊,啊一口咬上去。 别看许海涛人小,这狠狠咬一口也挺疼,魏明荣气的抬手就要打儿子。 “老二媳妇,你想咋地? 那火勺是老三给孩子们的,你就给小涛吃呗,非得惹孩子哭干啥?” 有周桂兰在,还能真让儿媳妇打了孙子?当时周桂兰就不乐意了,狠狠瞪了二儿媳妇一眼。 “赶紧给他,成天惹得孩子唧哇乱叫,也不知道你怎么当的妈?” 婆婆发话了,魏明荣敢说什么?只能把火勺递给儿子。 “要债的,成天就知道闹,烦死了。”心里有气,只能骂儿子。 “老三,你那火勺还有没有了?好歹也分给我们点儿尝一尝啊。” 魏明荣还是馋,于是盯上了许世彦手里的纸包,那里肯定还有。 许世彦垂下眼眸,连理都不理魏明荣,“咱爹咱妈还没吃一口呢,轮得到你么?” 说着,就把剩下的火勺,放到了周桂兰面前。 “妈,这些留着你和我爹吃,挺香的,里面那个肉一点儿也不腻。” 反正他把火勺给母亲了,至于老太太怎么安排,他管不着。 “妈,我还买了不少东西,你等会儿啊,我翻出来给你。” 许世彦回身扯过来背囊,开始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一块深紫红色的薄呢料做大衣、一块墨绿色的大绒布料做秋季夹衣,还有一块深蓝的涤卡做裤子。这些都是给周桂兰的。 一块深蓝色的薄呢料,藏青色涤卡,这是给许成厚的。 “这四块被面儿,都是印上去的花,就不用自己绣被面儿了,挺好看的。” 大红的底子,鲜艳的牡丹花衬着龙凤呈祥还有喜字,挺漂亮,当时苏安瑛一眼就看好了。 “留着给老四老五娶媳妇做行李用吧,这玩意儿好看。” 别说他不想着兄弟啊,看看,连弟弟结婚用的被面,他都想着了。 “老六,来,这些是给你的,咱全家就数你的多。”许世彦又翻出来一堆,这些都是给许世琴的。 一块玫红的缎子,是新出的料子,化纤的,花纹很漂亮,除了贵没别的毛病。 “这个留着冬天做洋服棉袄,过年穿肯定漂亮。” 一大包绣花用的丝线,颜色鲜亮,色彩齐全。“这个是你一直念叨的丝线,正好遇见了。” 许世琴心灵手巧,会绣各种花样儿。 平时村子里谁家有人要结婚,都找她帮忙,绣枕套、挡帘、幔帐什么的。 对于许世琴来说,各种漂亮的丝线,是她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这双皮鞋,你穿着一定好看。” “还有这些,雪花膏、头油、香脂油,都是你的。” 许世彦对妹妹,那是真的宠,这一大堆东西,花了他不少钱。 以前没有钱也就罢了,如今有钱了,必须把妹妹打扮的漂漂亮亮。 许世琴看着眼前这一大堆东西,都傻眼了。 “三哥,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啊?太多了,我就留那双皮鞋,还有丝线吧。衣料和雪花膏什么的,给我三嫂。” 第三十三章 没说实话 “你三嫂都有,这些就是给你买的,留着吧。都十八的大姑娘了,应该打扮好看点儿。” 许世彦对妹妹的话,十分满意。 要不说还是妹妹招人疼呢?最起码眼睛里有旁人,还知道让一让嫂子。 “哦,那我可就全收下了啊,谢谢三哥三嫂。” 许世琴这回放心了,连忙把自己的东西都抱走,还穿上了皮鞋试试,正好,把她美的不行。 “大嫂,二嫂,这是给几个孩子买的,留着过年给他们做衣裳穿。” 许世彦又翻出来几块布料,女孩的是桃红色印花的斜纹布,男孩的是深蓝色斜纹布。 大人间有什么矛盾,跟小娃无关。 再说了,这几个侄儿侄女长大后都不错,给他们买东西,许世彦一点儿也不心疼。 薛秀林和魏明荣欢欢喜喜抢过去布料,拿在手里端详。 布料细密厚实,颜色也鲜亮,比供销社的好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照着孩子们身高买的,正好够做一件上衣,大人用不行。 “老三,你就买了这些?” 魏明荣放下布料,伸头看那两个鼓鼓囊囊的背囊,不对,里头肯定还有不少东西。 “给家里人带的,就这些了。咋地?二嫂还想啥呢?” 许世彦轻哼一声,难道还让他这个小叔子,给嫂子买东西不成?那像话么? 魏明荣还真想问一问,咋就这些东西呢,就算不给俩嫂子买,好歹也得给哥哥们买点儿啥吧? 不等他开口,外面脚步声响起,许成厚和三个儿子从外面进来了。 九月初,离着秋收不远,为了不耽误队里的活,许成厚就领着儿子在自留地和小片儿荒那头忙活,能提前收回来的就往回收拾。 这两天,正往回割黄烟呢。 用专门的黄烟刀子,从茎上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割下来,回家用绳子捆住,然后晾晒。 秋天阳光好,雨水少,空气干燥,黄烟叶挂到架子上几天就能晒干。 晒干的黄烟还不能直接收起来,要在外面放露,只有放好露的烟才好抽,要是没放好露,那烟抽起来又辣又苦。 放好露的黄烟,略微打潮,顺头顺尾的装到特制匣子里,叶柄那头用草绳捆住,压实了,就是成品黄烟。 到时候留着自家抽,或是出去卖,都行。 许家种了半亩地黄烟,除去许成厚一年抽的之外,还能卖不少钱,算是不错的收入。 “咳咳,听说老三回来了?”许成厚一进屋,就故意干咳两声,又端出当爹的架子来。 要是照着许成厚的意思,三儿子回来先得训一顿再说,哪有这么不会过日子的? 可那天周桂兰的威胁还在耳边呢,许成厚真怕媳妇要跟他离婚,就愣是没敢说。 许成厚本身就是个面相有点儿凶的人,做不来和善的模样。 这皮笑肉不笑,不尴不尬的样子,其实更吓人。 “回来了,顺顺利利回来了。”周桂兰倒是挺高兴,笑呵呵的说道。 “快来看看,儿子给咱买了啥?这是吃的、这是给咱俩的布料,还给老四老五买了被面儿呢。” 周桂兰有心缓和这父子俩的关系,指着炕上那一堆东西说道。 许成厚一看,嗬,东西还真是不少,“咋买这么多布?你从哪儿弄的布票?” 这年月买布得有布票才行,社里每年每户给分的布票都有限,一家子凑起来,够买两身衣服的就不错了。 炕上那一堆,怕是得攒好几年才行。 “我们去的巧了,正好赶上市里百货大楼来了一批不要票的。我看着挺好,就给家里人带了些。” 化纤类不要布票,就是贵一些,但是比较耐磨抗穿,算下来比棉布合适。 “哦,那估计不便宜。买这么多东西,那两棵棒槌没少卖钱吧?” 许成厚点点头,问出了大家都最关心的问题。 “嗯,还行,两棵棒槌卖了一千六,黑瞎子胆五百。” 许世彦没说实话,这样已经够让人眼红了,要是说出来实话,哥哥嫂子们肯定要闹腾。 这个钱数,跟大家猜测的差不多,许成厚也没怀疑什么,只点点头。 “有钱了就好好攒着,别乱花。以后不兴这么花钱了,不是正经过日子的道道儿。” 许成厚一边说,眼睛一边往周桂兰那边瞟。 见周桂兰目光不善的盯着他,原本想说的话,愣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这两天,几个儿子一直都在撺掇许成厚,说是等许世彦回来,就让他把钱交到家里。 许成厚其实也有这个心,家里还有俩儿子没娶媳妇,一个闺女没出门子呢,用钱的地方不少。 许世彦就算分了家,也是老许家的人,他现在有钱了,就该把钱交回家里来,这是应当应分的。 可周桂兰一直警告许成厚,他要是再敢为难三儿子,周桂兰就要跟他离婚。 这老两口结婚半辈子了,打打闹闹这些年都没离,老了就更是离不开。 许成厚怕媳妇,也就不好直不愣登的开口要钱,于是拿话点许世彦,希望三儿子主动一些。 可惜,许世彦根本就不接这个茬儿,听见父亲的话,只点了点头。 “嗯,知道,我这还没个房子住呢。 看看明年是自己盖一处,还是买个现成的,估计都得花不少钱。” 一句话,堵死了许成厚再开口的可能。 你儿子还没房子住呢,现在还住在别人家里。 咋地?你好意思把钱要过来,让你孙子生在别人家里头? 许成厚被噎了个跟头,这要是搁以前,他肯定就火了,要骂人的。 可如今儿子翅膀硬了,真要骂他,人家转身就走,你还有什么本事? 更何况老妻那边虎视眈眈,一副他要是敢骂人,今天就跟他拼命的架势。 得,啥也别说了,憋着吧。 于是,许成厚不顾那头大儿子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只低头装上一袋烟,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许成厚蔫儿了不出头,许世先几个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刚想说话吧,就听见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 “老许大哥,我听说你家三儿回来了?正好,咱是不是也该说道说道了? 你家三儿捡了我家的黑瞎子,这事儿怎么算?” 第三十四章 厚颜无耻 来的自然是陈家那一帮子,陈永福带着媳妇,还有四个儿子,气势汹汹的进来。 后头,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大家也都好奇,许世彦这回一共弄了多少钱。更想看看,许家杠上陈家,会是啥结果。 “我说陈永福,你老小子是不是活腻烦了?还敢来我家闹腾?” 不等别人怎么样呢,许成厚第一个冲出屋,站在院子里就开骂。 他本来就憋一肚子气呢,不能朝着儿子发火,难道还不能冲着外人? 儿子再不听话,那也是他亲生的,是他老许家的人,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就能踩捏的。 “就你这狗熊德行的,还没三块豆腐高。 成天大裤裆当啷着,你还能上山下个套子?你也不怕把你自己套进去?” 许成厚人高马大,比那陈永福高出来一个头,俩人往院子当中一站,陈永福从气势上就先输了。 不得不说,许成厚这张嘴也确实够损的,一见面就拿陈永福的个头说事儿。 陈永福个头矮,家里几个孩子也都不高。 平常日子,有人拿陈家和许家比,第一件事就是说身高,这算是陈家人心头永恒的痛了。 别人议论都是背后,今天当着面儿,又是许成厚这么不客气的贬低,陈永福这脸上还能挂得住? “许成厚,你高,你高还能咋地?木头桩子似的杵着,穿衣服都比别人多费二尺布。 你有啥可自豪的?”陈永福气的直蹦高儿。 “高高大大门前站,不用干活都好看。身大力不亏,我一个人干活顶你俩。 就你这样的,我一巴掌能呼啦倒仨,咋地?你有脾气?”论打嘴仗,许成厚就没输过。 暴击加倍,陈永福被气的脸色都发紫了。 “得,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这些没用的。”好歹没气昏头,还想着今天来的目的。 “你家三儿子,偷了我套住的黑瞎子,这事儿咱得说道说道。” 有的人,嫉妒眼红到已经失去理智了,这两天总这么说,现在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就是真的。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陈永福,你说你能进山下套子?你回头问问身后的人,大家伙儿信不信?” 许成厚撇嘴,一脸轻蔑的把陈永福从上到下打量一圈,然后重重哼了两声。 这话一出,院里院外好多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陈家的话,村里就没几个人信。 可不要忘了,大多数人都有仇富心理,我过得穷,你也别想过得好。 哪怕大家心里明镜儿究竟怎么回事,他们也乐意跟着掺和,不过是想给许世彦找点儿麻烦添堵罢了。 “我没本事,你儿子就有?就他那德行,不管干啥都慢慢悠悠,比不上个好老娘们儿。 他能杀了黑瞎子?说出去谁信?” 陈永福跟着许成厚学,也开始人身攻击了。 “你儿子好,你儿子跟你一样,三寸钉似的,那两条短腿儿吧。” 别看许成厚成天骂儿子,可别人要是说一句他儿子不好,他都受不了。 更别说,他儿子现在出息了,挣那么多钱呢。 这几天一出门好多人都过来巴结他,说什么明年放山,一定让三儿当把头。 许成厚别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也挺得意,自然不能让别人这么埋汰他儿子。 眼见着俩老头加一块儿都一百多岁了,竟然跟小孩一样吵嘴架,许世彦在那边站着都觉得尴尬。 “爹,你上一边儿去,我来。”说来说去只会骂仗,解决不了问题。 “陈大叔,你说那黑瞎子是你下套子套中的,你跟我说,用的什么样套子?下在哪里了?” 许世彦这话一问,陈永福登时就愣住了。 他根本不会打猎,不过是被婆娘撺掇着,想占点儿便宜而已,他哪里知道用什么样的套子? “八号线,用的八号线做的套子,就在前川附近。”陈永福吭哧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那天许家兄弟从村子南面回来,这个大家都看到了。 前川就在村子南面十多里,那边有大队的参地,老李头在那附近打死过一头黑瞎子。 陈永福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应该就是在前川附近杀的黑瞎子。 陈永福这话一出来,村里几个懂打猎的,全都笑的不行了。 “老陈叔啊,你快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八号线?你可真说得出来。” 八号线,是一种铁丝的型号,直径大概五毫米左右。 三百多斤的大黑瞎子,力量老大了,别说是八号线做套子,就算是手指头粗的油丝绳,都未必困得住。 曾经有一次,村里人进山就遇见过一回,一只黑瞎子不知道死了多久,脖子上拴着一节油丝绳的套子。 那是黑瞎子愣生生挣断了油丝绳,却没办法弄掉套子,连饿带勒才死的。 能说出八号线做套子,真是纯纯的外行话了,所以大家才笑。 陈永福不明白周围的人笑啥,还是陈德勇心眼儿多,凑过去小声说了几句,陈永福老脸一红。 “不对,是我记错了,应该是油丝绳。”陈永福赶紧改口。 “行,陈叔既然说是油丝绳,那想来黑瞎子为了挣脱,肯定会磨坏了脖子周围的皮毛。” 许世彦知道陈家就是在胡搅蛮缠,但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有些话必须当着大家伙说清楚。 “媳妇,你回家去一趟,把那张黑瞎子皮拿来,让大家都看看就知道了。” 许世彦扭头,让苏安瑛去拿熊皮。 苏安瑛点头,迈步往外走,有几个好信儿的小媳妇,就跟着一起去了李家。 不多时几个人回来,拿着那张熊皮。 许世彦将熊皮展开,当时他扒皮扒的挺完整,黑熊脖子那里,一点儿摩擦的痕迹都没有。 “诸位看一下,这黑瞎子肚子上有两道口子,那是我用斧子砍的。 按照这黑瞎子的体型,和我的个头也该看得出,当时黑瞎子是直立起来要扑人的。” 许世彦指着熊皮上的两处伤,说道。 “我说过了,这黑瞎子钻进我的窝棚,把我带去的酒喝了,喝的醉醺醺往外走。 正巧我回去跟它打了个照面儿,它站起来要扑我的时候,被我两斧子砍伤了。” 第三十五章 认怂溜走 许世彦对外,一直就是这一套说辞。 当时主要是不想让老妈担心,再一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挖参的地点,所以才简化了杀黑瞎子的过程。 但是那两斧子,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完全能跟伤口对得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确实就如许世彦所说。 “如果是黑瞎子被套子套住了,那它根本站不起来,要杀也不可能砍肚子,而是砍后脖颈。” “要是黑瞎子挣断套子跑了,那不管谁杀的,也跟你没关系。” “老陈叔,你可别在这胡赖了。 许三哥说的合情合理,哪像你啊,漏洞百出的,你不害臊,我们听了都替你害臊。” 杨春明等几个跟许世彦关系不错的小伙子,全都开口帮许世彦说话。 陈永福一家子,被众人说的都连上发热,真有点儿挂不住了。 唯一脸皮厚的,也就陈婆子,此刻还不算完。 “反正我不信,这是你杀的。就你这成天蔫头巴脑的德行,你能杀死黑瞎子?肯定就是捡的。” 陈婆子胡搅蛮缠,就是个不讲理。 许世彦叹口气,伸手挽了挽衣袖,“行,你说我没那个本事对吧? 来,让你家这四个一起上,我谁都不用,要是不把他们四个揍趴下,那熊胆钱我分你一半。” 靠,真觉得他好欺负是吧?行啊,那今天就给他们露两手,别当他好惹。 许世彦小时候是总生病,可后来养好了,力气挺大的。 他干活慢,是天性使然,就是仔细稳当,看不惯旁人毛毛草草瞎糊弄。 要真以为他好欺负,那就错了。 上辈子搬到东岗后,他在山上看参,那时候社会上乱的很,地痞流氓都惦记着人参呢。 明着敲诈的、暗地里偷摸的,啥样人他没见过? 说句不好听的,那也是豁出命去跟那些人斗,才挣到的钱。 就陈家这几头蒜,根本就不够看。 别看许世彦只有一米七六,那也比陈家兄弟高不少,这会儿一沉下脸来,还真有点儿吓人。 更不用说,这会儿许成厚还有许世先兄弟几个,也都是一脸凶相,压迫感十足。 陈德勇瞅了瞅自家兄弟几个,都一米六左右的个头儿,干巴瘦的。 老大在县里当临时工没在家,老四今年十七,老五才十四,根本不中用。 真要是打起来,只有他和老三能顶事儿,他俩啊,还真就不是许世彦的对手。 “三哥,你看今天这事儿闹得,真是对不住。 我爸你还不知道么?他脑子有点儿不太清楚,肯定是记错了,你别跟他一样的。” 形势比人强,这边陈家理亏,那头许家四兄弟虎视眈眈,旁边还有几个跟许世彦关系极好的瞅着。 真要是打起来,趁乱谁暗地里使个绊子啥的,陈家兄弟就得吃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德勇直接怂了,赶紧上前赔笑认错。 陈婆子还想说什么呢,被陈德勇的媳妇狠狠拽了一把,不得已闭了嘴。 人家都认怂了,许世彦还能说什么?只笑了笑。 “老爷子年纪大了,记错也是有可能。 今天是遇上我了,脾气好,不跟他一般见识,要是遇见个脾气暴的,啥结果你自己明白。” 陈家就数这小子最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笑面虎,不是个好东西。 许世彦心下暗自警惕,今天陈家丢了面子,肯定记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黑手报复,还是得当心。 “是,是,三哥,今天这事儿是兄弟错了,没能拦着我爹我妈。 你就看在咱一个村儿住着,大人有大量,今儿这事就过去了,行吧?” 陈德勇不愧是能屈能伸,不管许世彦说什么,他都笑着应对,许世彦还能怎么办? “可不是?都一个村儿的,没必要闹起来。 得了,兄弟你领着你爹妈回去吧,时候不早,大家伙儿也别在这看戏了,都回家做饭吃饭吧。” 许世彦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摆摆手,让大家都散了。 时候确实不早,各家都该烧火做饭,再者也没热闹可看了,众人意兴阑珊,各自离去。 外人都走了,许家这边也都回屋。周桂兰吩咐儿媳妇,赶紧烧火做饭。 “老三,你们两口子今晚上也在这边儿吃,吃完了再回去。” 儿子给买了那么多东西呢,还能不管顿饭么? 老妈开口,老爹今天也没甩脸子发脾气,许世彦自然不好拒绝,只能同意留下来。 周桂兰赶紧领着儿媳妇和闺女,去张罗做饭。 好在这时节菜蔬多,做饭倒是不难。 豆角和土豆,用许世彦上次拿回来的熊瞎子油炖一锅。 平日里做菜都恨不得用水煮,今天用了大油,那菜看着油汪汪的,都不用吃,就觉得可香了。 锅边儿贴一圈饼子,手艺好的人不用锅帘隔着,那饼子都不带出溜到锅底下去的。 饼子贴好,盖上锅盖就这么炖着,到时候一起出锅。 那饼子贴近菜汤的部分,吸收了菜汤里的油盐,滋味十足。 底下还有一层焦糊的锅巴,牙口好的人最爱吃,简直越嚼越香。 黄瓜摘回来洗干净了,拍上一盆,再来点儿大酱、蒜末拌个凉菜,清凉爽口。 另一个锅里烀上苞米,上头放个帘子,再摆上茄子土豆。 等着都熟了拿出来,配上周桂兰亲自炸的鸡蛋酱,这叫三烀一炸,配点儿小葱,吃起来也老美味了。 当然,也少不了苞米面粥,毕竟晚上嘛,不能光吃干的,还得搭配点儿稀粥才行。 如今这苞米的品种跟后世不同,产量没那么高,也不用化肥,但粮食味儿十足,苞米面粥都可香了。 农家饭菜不讲究什么精致,只要分量够大,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饭的时候,周桂兰还让人把剩下那五块叉子火勺,一切四份,大家伙每人分一点儿,尝尝味道。 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香,大家伙儿一个劲儿说,这是跟着老三两口子沾了光。 几个孩子都撑的肚子溜圆,被周桂兰撵到外面院子去溜达消食儿。 吃过晚饭,许世彦原本就想走,还没等开口呢,书记赵大海来了许家。 “三儿啊,有点儿事大家伙让我跟你商议商议。”赵大海率先开口。 第三十六章 再次进山 “赵叔,有事儿你尽管吩咐。” 许世彦对赵大海还是挺尊重的,这大晚上人家过来找,肯定有要紧的事。 赵大海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那个,是这么个事儿。 你看你进山挖着大货了,咱村里这些老少爷们儿也都跟着眼馋。” “刚才他们就找到我这来了,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带着大家伙儿,再进山一趟?” 一两千块钱啊,谁见了不眼红?这两天村里闹得沸沸扬扬,全都是为了这事儿。 有些人心里不平衡,就闹到了赵大海跟前儿。 虽说都被赵大海怼了回去吧,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原本有些人是想来找许世彦麻烦的,可下午陈家来闹腾一场没讨好,有的人就打退堂鼓了。 剩下的人一琢磨,找麻烦不太容易,那就让许世彦领着他们进山呗。 许世彦运气旺,保不齐跟着他去了,真能遇见呢? 于是不少人就找到了赵大海,跟他商议,让赵大海出面跟许世彦说。 趁着秋收还有几天,进山转悠转悠,万一有收获呢? 许世彦一听这话都傻了,让他带着人再进一次山?这不是开玩笑么? 放山是有规矩的,只要遇见了六匹叶,哪怕是第一天遇见了,挖完这棵也得立即下山。 山神爷就赏这些财,人不能贪心,贪心不足会出事的。 许世彦进山挖了两棵六匹叶呢,再进山,这不是找事儿么? “大叔,这不好吧?我都挖了两棵了,财运就到这儿了。 要是大家伙儿有心,明年跟我一起进山还行。今年不行了,没这个规矩。” 许世彦皱眉,成百上千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在他这儿破坏了。 “你看你这孩子,你进山也没遇见六匹叶,咋就说财运到这儿了? 说不定你进山去,还能遇见六匹叶呢?以前放山不都到落雪么?再去一回也没啥。” 赵大海一脸的不赞同,觉得许世彦有点不给他面子。 许世彦猛然想起,是啊,他遇见六匹叶的事,别人不知道。 “叔,我年轻经验不足,自己一个人去闯也就无所谓了。 你让我当把头,带大家进山,这真不行。 万一出点儿啥事,我可担不起责任啊。”许世彦十分为难。 “三儿,叔这也是没办法了。他们都来找我,说是让你把钱交到队里,那你说让我怎么办?” 赵大海似乎有点儿生气了,脸色不太好。 “你听叔一句,就领他们进山转悠一圈,三五天就行,别时间长了。 能遇见,那是他们有这个财命,遇不见,这些人也就不惦记了。 你就算为了你叔我,费点劲跑一回,行么?” 赵大海也实属无奈,他是有心护着许世彦的,可众怒难犯啊。 总不能为了许世彦一个,得罪了一村子的人吧? “叔,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真没啥话可说,那就去一趟吧。” 许世彦能怎么办?眼下他们还在大房子住,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吧? “可是说好了啊,山里危险,进山都得听我的,不然出事了别找我。”丑话要说在前头。 “还有,谁家愿意去的,让年轻人进山吧,不都说初把儿运道旺么?老油子就别跟着了。” 那些老家伙根本不会听许世彦摆弄,到时候进了山,七口当家八口主事,究竟听谁的? “成,成,只要你点头,剩下的事儿我就办了。”赵大海一听,格外高兴。 各家派个年轻的进山,其他人也不耽误下地干活,这么安排挺好 “得,我得去通知他们一声儿,让各家准备准备,明天就上山。早去早回,咱还得秋收呢。” 赵大海说完,没再停留,跟许成厚告辞,急忙走了。 等赵大海走了,许世彦回头看了看家里人,叹口气。 “爹,家里就别让人跟着去了,耽误活。放山没那么容易,别听他们瞎扯淡。” 秋天大忙季节,一个个儿起这个高调干啥?纯粹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 “我领着几个年轻的进山,要是遇不见也就罢了,遇见了,这次我不要,算家里的,行吧?” 许世彦怕家里几个兄弟也眼馋,非得跟着,到时候把家里的活都耽误了。 纯粹是没影儿的事,何苦来浪费那个时间?有这个工夫,好好挣点儿工分不香么? 许家父子刚才还真是心动了,发财梦嘛,哪个都做。 可这会儿被许世彦一说,许成厚也冷静了下来。 是啊,三儿子说的在理,进一回山少说四五天,有那工夫干啥不好? “行,那你就陪着去一趟吧,能咋整?谁叫你挣钱了呢,都跟着眼红。”许成厚点头,算是同意了。 商议妥当,许世彦领着苏安瑛回李家休息。 两口子出门好几天,幸亏老李太太每天都给烧烧炕,好歹没睡凉炕。 许世彦又把给老李太太带的东西送到了东屋,跟老太太聊一会儿,这才回屋。 两口子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整理了锁到柜子里,总算上炕休息。 九月二号,农历七月十九。 一大早,村里一些年轻人就开始忙碌准备,这些人没啥经验,拖拖拉拉到十点了,总算聚齐。 清点人数一算,加上许世彦正好十三个。 看到这个人数,许世彦心里多少松口气,他真怕村里这八十多户人家,全都派了人过来,那队里可真是没人干活了。 而且放山有规矩,去单回双,去的时候人数必须为单,回来的时候算上人参,就是双数。 再仔细看看来的人,多数都是成天不好好干活,总想着藏奸耍滑混日子的。 至于杨春明等人,人家根本就没来。 是啊,正经过日子人家,谁折腾这个? 眼下根本就不是时候了,耽误了农活去放山,一般人干不出来。 这些人,以陈德勇为首,都是平日里跟陈家走的近的。 所以说,这里面要是没有陈家人撺掇挑事儿,打死许世彦都不信。 “我可事先说好啊,进了山,都得听我的,你们不听我的话,出了事儿可别怨我。” 还是那句话,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面,免得出了事扯皮。 “许三哥,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都听你的。”陈德勇还有几个小子,都大声喊道。 “得,那就别废话了,走吧。” 许世彦索性也不再说什么,背着背囊,领着人,就这么出了村子,一路往南,直奔前川方向。 第三十七章 接连犯错 前川在大房子村西南方向十来里地,那边有大队的参地,老李头就是在那边参地看参。 许世彦带着一群初把儿,自然不敢走的太远,怕遇到危险。 这群人平日里也进山干活,但这次跟以往可不一样,这是去放山挖棒槌,大家都挺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许世彦也没管他们,路上没咋说话,只闷头想心事。 到了前川附近,许世彦观察了一下地形山势,确定了放山的山场。 进山第一件事,依旧是立老爷府,祭拜山神爷。 待拜过山神老把头之后,照例是选一个背风向阳的山坡,作为众人驻扎的地方。 “行,就这吧。”许世彦指了指一棵大树前面的位置。 “就在这开始,挨着搭戗子,别离太远了。 俩人住一个戗子,狗剩子、张二蛋,你俩去捡柴禾。德勇,你是端锅的,找地方搭灶做饭。” 端锅的,就是负责做饭的人。 这么多人拉帮进山,跟许世彦单棍撮可不一样,得有人专门负责做饭。 众人从家里带来的米粮菜蔬,都交给端锅的管着,按照预计天数还有人数做饭。 许世彦是把头,他只负责带队进山找棒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管。 所有人都得听许世彦吩咐,于是赶紧动手干活去了。 狗剩子和张二蛋俩人在附近找柴禾,不多时就扛了好些树头枝丫什么的回来,咕咚一声放到了地上。 “不是,你俩就没听老人讲过怎么放山么?”许世彦一看就急了。 “柴禾得理顺了扛回来,顺头顺尾的放着,咱放山才能顺顺利利,你看看你俩,这是干啥呢?” 许世彦气的翻白眼,这些人真是啥都不懂,还一天净想着美事儿发大财。 “还有,你俩捡的这都是什么柴火?晚上烧的,要榆木、青秸子、高丽明子,白天的要用黄菠萝,去,重新找。” 榆木、青秸子、高丽明子,这几种树木烧着后,不爆、不裂、不致火星四溅烧伤烤火的人,所以晚上用最好。 这时节山里的气温很低了,一晚上都不能停火。 黄菠萝树,不爱起火苗,这样可以很好的保存火种。 早晨他们进山,可以用黄菠萝木压着火,省的回来还得重新生火。 这些都是放山必须知道的经验。 许世彦是把头,既然大家伙找了他,请他带着进山,那就必须听他的话。 狗剩子和张二蛋只能再去林子里,按照许世彦的要求找柴火。 众人一阵忙活,搭了七个地戗子,许世彦自己单独住,其余两人住一个。 等众人把地戗子搭好,陈德勇那边也煮了一锅咸菜粥,众人喝粥就着煎饼,对付了一顿。 晚间,大家围着火堆烤火,许世彦又把放山的规矩给大家说了。 “都给我记住了,明天进山要是谁坏了规矩,惹怒山神爷,可别说我不客气。”许世彦沉下来,警告众人。 “行了,没啥事就早点儿睡觉,明早晨吃过饭咱就开始压山。” 该讲的都讲了,记不记得住在他们。许世彦说完,自己回地戗子里休息。 其他人似乎还很兴奋,有点儿睡不着,便凑在一起聊天。 “哎,你们瞅见没有,咱这一让他当把头,可把他牛坏了。 哎呦我的天,还真是没看出来啊,许老三也有能发号施令的一天。” 陈德勇一边用木棍拨拉火堆,一边低声说道。 “有啥可神气的?咱大家伙恭敬他,让他当把头,他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咱也就是借借他的财运,等着咱看见大棒槌,直接就把他撵回家去,谁稀得用他啊?到时候还得陈二哥带着我们。” 这些人多数都是跟陈德勇一伙儿,心眼子不太正,还没等怎么样呢,就开始出坏主意了。 “嘘,小点儿声,别让那二杆子听见。”陈德勇被这些人捧的挺舒服,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这小子挺邪门儿,自打分家之后财运不错,明天都精神着点儿,好好跟住了他,肯定能有收获。” 这群人在一起议论了一阵子,这才回地戗子里睡觉。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所有人站在一起,齐声高喊晃山。 接着,得由把头观山景。许世彦打量了周围的山势,根据山形、山势,和树木草头,判断出哪片儿山会有人参,决定压山的方向。 压山时,所有成员要“排棍儿”。把头为头棍儿,中间的为腰棍儿,排在最外面的叫边棍儿。 放山人手拿索拨棍,按照排棍儿顺序横排,一般两人间距丈余,以索拨棍互相能碰到为准。 众人横排向前走,不放过一块砖的距离,拨草缓行,寻找人参。这叫“宁落一座山,不落一块砖。” 许世彦走在最前,用索拨棍拨开草,全神贯注的盯着前面。 不管怎么样,既然来山上了,就得正儿八经,这不是闹着玩儿。 许世彦一脸严肃,十分认真,可别人不一定啊,他们就是来蹭运气的,哪有多少耐心?不多时那目光就不知道看向哪里了。 “哎,蘑菇。”有人忽然冒出来一句。 山林寂静无声,忽然冒出来点儿动静,众人都心头一惊。 “谁刚才喊的?我不是说过么,进山了不许说话。”许世彦生气了,扭头质问。 “我,我刚才看见了一堆蘑菇,就喊了声。”那头有人弱弱的回道。 “你进山是来捡蘑菇的?还是放山找棒槌的? 去,把那些蘑菇都捡了拿着,少一块儿都不行。” 许世彦气的瞪了说话的王大强两眼,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昨晚上他说的话,根本就没听进去吧? 放山不能乱讲话,山林里地势复杂、动物很多,乱说乱喊会导致分心而看不到人参。 这些许世彦昨晚上都讲过了,谁知道这才刚开始呢,就有人犯错。 犯错了就得罚,不管喊了啥,都得拿着,哪怕是蛇也一样。 王大强瞅了瞅陈德勇,意思是让陈德勇拿主意。 陈德勇能说什么?“把头让你干啥,你就干啥,谁叫你不好好听把头说话呢?” 他们还没找到棒槌呢,不能得罪了许世彦。 于是,王大强憋憋屈屈的上前,将眼前那一片蘑菇都捡了起来。 两只手不够用了,就用衣服兜起来,然后跟着众人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有人喊,“棒槌。” 第三十八章 被蛇咬了 听见有人喊棒槌,许世彦真挺意外,这才进山不到半天,就开眼儿了? 于是急忙朝着喊山的那个人走过去,边走边问。“几品叶?” 那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了。 许世彦纳闷,快步过去,顺着索拨棍指的方向看去,差点儿把鼻子气歪了。 哪里是棒槌,那是一小棵刺五加。 人参和刺五加都属于五加科的植物,刺五加也有棒槌幌子的别称。 两者同样是五片的掌状复叶,只是刺五加叶长在带刺的茎上。 刺五加的籽是紫黑色的,而人参的籽是红色的,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分辨。 “草,你眼睛让牛屎糊住了么?看不清楚净瞎喊。 这是诈山你懂么?诈山会得罪山神爷的。”许世彦气的抬腿就踹了那喊山的人一脚。 “现在俩选择,咱们立刻下山回家,要不然就是你跪在地上给山神爷磕头赔罪,你选吧。” 许世彦这个心累,带一群废物进山,真特么无语。 喊诈山的那个叫董成安,比许世彦小两岁,以前没放过山。 刚才一打眼看见棵特别像棒槌的东西,一时兴奋就直接喊了。 结果不是棒槌,被许世彦踹了一脚,这会儿也挺委屈。 “我磕头赔罪,我赔罪。” 他们刚来山里,这要是直接下山,大家伙不得恨死他了?还是磕头赔罪吧。 于是,董成安跪在一棵大松树前,连磕三个头,口中不停念叨着,给山神爷赔罪。 磕完头,众人继续往前走,这回谁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只闷头在树林里走。 越往前走,林子越密,草也高,林密草深,几步之外就看不见彼此,又不许乱喊。 这时候,就只能用索拨棍敲打树干的方式联系,这也称为“叫棍儿。” 一旦看不见别人了,就敲一下树干,其他每人一次敲一下回应,既示意自己的位置,又示意继续压山。 走出来时间久了,大家都累得慌。 许世彦就用索拨棍在树干上敲了两下,这表示让大家向他靠拢,可以抽烟休息。 “把头,要不要抽一口。”休息的时候可以说话,陈德勇凑到许世彦跟前儿,递过去烟口袋。 许世彦摆手,他对烟没什么瘾,坐下休息会儿就行。 陈德勇见许世彦不要烟,摇摇头,转身找了个树墩坐下。 结果还没等陈德勇坐实呢,许世彦站起来一脚就把他给踹翻了。 “我看咱们还是散伙算了,这棒槌没法挖。”许世彦怒道。 “我说没说过,那树墩是山神爷的饭桌?你坐树墩上,那是对山神爷大不敬。” “我说的话你们都记不住,不是乱喊就是诈山,这会儿又坐树墩。 一点规矩不守,得罪了山神爷,你还想挖到棒槌?” 许世彦一甩手,扭头就走,领着这么一群人,不出事就不错了,别指望能看见棒槌。 陈德勇被许世彦一脚踹懵了,跌坐在地没反应过来,其他人也是一愣,有那机灵的,赶紧上前拦住许世彦。 “三哥,你别生气,你看这事儿德勇哥也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找个地方坐下,不小心坐那儿了。”众人少不得要帮着陈德勇说几句好话。 “你看,咱大家伙以前都没放过山,第一天进山确实不太适应。 咱好不容易来山上了,不能说散伙就散伙啊。”其他人也附和。 许世彦被众人劝着,多少消了气,长叹一声,“我就不该答应带你们进山,一群初把儿,什么都不懂。” 要不是碍于赵大海的面子,他根本就不想进山。 “回地戗子吧,今天就这样了,再继续,还不定闹什么幺蛾子呢。” 今天没办法继续下去了,只能等明天再试试。 出来半天,什么收获都没有,众人心里都有些不甘,可又没什么办法,谁叫他们犯错了呢? 于是,一个个低头耷拉角的跟在许世彦身后,回到了驻地。 众人休息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天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压山。 可能是昨天许世彦发火的原因,这一回众人看上去倒是规矩了些。 进山也不敢乱说话了,都低头拨拉着草丛,希望能找到一棵大货。 走了半头午依旧啥也没看见,那些人不免有些泄气,渐渐地就有人开始走神儿。 陈德勇早晨多喝了一碗粥,进山这么长时间也没休息,他憋了泡尿。 放山过程中不能拉屎撒尿,可陈德勇憋的难受,他也不敢吭声儿,怕惹恼了许世彦。 恰好他是边棍儿,于是趁着别人都低头找棒槌的工夫,悄悄往别处走,打算找个地方解手。 正巧那边有个一人多高、挺粗的树桩子,陈德勇就躲到了树桩后面。 “进个山还特么净事事儿,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就你事儿多,你等着回去再。” 陈德勇一边解裤子,一边嘟囔。 “不让坐树墩,我特么还尿树桩子呢,咋地?你来治我啊?” 陈德勇闭着眼睛,嘴里哼着小曲,开始泄洪。 就在陈德勇即将尿完的时候,一道黑影从树桩根部腾的蹿了起来。 接着,就听见嗷的一声惨叫,响彻树林。 别说许世彦等人了,就连林间的鸟儿,也被惊起来好些。 “谁?鬼哭鬼叫的?作死呢?”许世彦这个气啊,简直后悔死带这些人进山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蛇,蛇。”就听见那边有人大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痛楚和惊慌。 “我说过几回了,不能叫蛇,那是钱串子。” 许世彦闻言更生气了,一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一边训人。 “救命啊,我让蛇咬了。”陈德勇疼的不行,断断续续说道。 许世彦也听出来不对了,急忙朝着大树桩那边跑去,瞪他跑过去一看,陈德勇倒在地上,裤子还没提好呢。 “蛇在哪儿呢?咬着你哪里了?”许世彦没仔细打量,也没看见蛇,忙问道。 “三哥,救命,一条乌草,咬我那儿了。” 陈德勇躺在地上,就觉得这会儿手脚冰凉,浑身不能动弹,他是不是快死了? 一听见是乌草蛇,许世彦松了口气。 乌草蛇是当地人的一种称呼,也叫乌虫,一种体型比较大的蛇。 毒性不大,被乌草蛇咬了,基本上肿两天慢慢就能消。 只是咬到那个地方,咳咳,往后会不会有麻烦就不太清楚了。 第三十九章 提前下山 “你俩,过去把他扶起来,给他裤子提好了,背着他回地戗子,都收拾收拾下山吧。” 不管那乌草蛇有没有毒,被蛇咬了也不敢轻忽大意,还是送回家去算了。 村里有赤脚医生,好歹能给看看。 “啊?下山?许三哥,咱不放山挖棒槌了?” 这会儿工夫,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一听说要回家,众人都很失望。 “还没开眼儿呢,咋能回家? 这儿离着咱大队的参地不算太远,不行把德勇送去老李头那儿,咱留在山里继续放山呗。” 有人不乐意就这么空着手下山,给许世彦出主意。 “开眼儿?你还寻思啥呢?”许世彦的目光在那些人中间转了一圈儿,冷笑不已。 “你们一个个背地里琢磨啥,以为我不知道是吧? 我不过是看在赵大叔的面子上,不好意思戳穿就是了,真当我傻呢?” “进了山就得守山里的规矩,你们不守规矩,得罪了山神老把头,还有人起坏心。 出事了自己想办法,跟我无关。”许世彦一甩手,怒气冲冲走了。 放山过程中,要是有人被野兽伤着了,就说明参帮里头有人起了坏心,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经验和教训。 这些人本来就没存好心思,没想到竟真的出了事。 此刻又被许世彦当面点破,一个个都面露尴尬。 “走吧,下山。”把头都走了,他们这些人留在山里能干什么? 董成安招招手,示意另一个人上前,俩人扶起来陈德勇。 “德勇哥,我们背着你回村,找王佳贵给你治伤。” 说着,就要将陈德勇背起来,却听见陈德勇一声惨叫。 乌草蛇虽然没毒,被咬了伤口也会迅速肿起来。 陈德勇受伤的位置太尴尬,这一背,不光扯动了伤口,关键是还挤着了,自然是疼的受不了。 董成安等人一看,得,这还背不成。 “算了,去砍两根木头,咱都解下来绑腿,缠个担架,抬着他回去吧。” 树林里杂草丛生,各类虫子也多,为了防止虫子顺着裤腿儿钻进来咬人,进山的时候都会打绑腿。 于是,有人拿着斧子去砍了两根木头,其他人解开绑腿临时捆了副担架,将陈德勇放在上面,抬着往外走。 另一边,许世彦回到了窝棚,将自己带的东西收拾好,也没管后头那些人,背着背囊径自离开。 许世彦回到村子的时候,正好大中午,家家户户都在家吃午饭,外头没人,正好也没人烦他。 许世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书记赵大海家里。 赵家正吃饭呢,一见到许世彦进来,也都挺惊讶。 “三儿,你们这么快就下山了?咋地,遇见大货了? 快,赶紧坐下,吃饭了没有?孩儿她娘,赶紧拿碗筷来,让三儿在咱家吃一口。” “叔,别让婶子忙活了,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儿。”许世彦忙摆手。 “那群人根本就不是正经去放山,到了山上各种惹祸,乱喊乱叫、诈山、坐山神爷的饭桌,还朝着树桩子撒尿。” 许世彦过来就是告状的,他得先把山里的事情告诉赵大海。 免得等会儿陈家那些人来闹腾,赵大海啥都不知道,不好应对。 “啥?这群混账东西,他们怎么敢?” 放山的规矩,那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住在山里的人都严格的遵守。 所以赵大海一听这些话,顿时就怒了。 “那群混犊子呢?都在哪儿?我非得抽他们不可。”赵大海十分生气。 赵大海舍出脸面去求的许世彦,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进山,结果那群混账东西一点儿好事不干,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叔,陈德勇朝着树桩子撒尿,让乌草给咬了,他们在后面呢,我生气自己先回来了。” 其实前天早晨一见到那些人,许世彦就知道这次放山肯定不成。 那些个游手好闲、藏奸耍滑的玩意儿,他们要是能安安稳稳跟着放山就出鬼了。 许世彦就等着他们犯了错,他就借题发挥散伙下山,也好给赵大海一个交代。 毕竟眼下他们还在大房子住,不能不给赵大海面子。 但他真没想到陈德勇会运气那么背,撒泡尿还能被蛇咬了。 “咬哪儿了?”赵大海的媳妇一听,好奇的问了句。 赵大海咳嗽一声儿,满脸尴尬,“还能是哪儿?净瞎问。” 男人撒尿的时候被咬了,那还用问么? 旁边赵家俩儿子没憋住,全都扑哧笑了。 俩人生怕被骂,赶紧低头划拉两口菜,却怎么也忍不住,低头偷笑,差点儿让饭呛着。 赵大海瞪了俩儿子一眼,“笑什么?好好吃你们的饭。” 说完,他自己也没绷住,忙又咳嗽一声,好歹压住了笑意。 “幸好是乌草,这要是别的蛇,陈德勇哪熊玩意儿就得交代在山上。” 稳住表情之后,赵大海感慨了一句。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三儿,这几天让你受气了,等着忙过秋收,叔请你喝酒。”赵大海对许世彦的态度挺客气。 这事儿不怨许世彦,是陈德勇自己作死,谁听说过进山里往树桩子上撒尿的? “叔,我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儿,没啥事我就回家了。” 赵家人吃饭呢,许世彦不好久留,事情交代完,起身要走。 赵大海象征性挽留两句,便打发了儿子赵建国、赵建设出门送送。 许世彦离开赵家,一路返回村子西头的李家。 进门就见到苏安瑛正从锅里往外端饭。“哎呀,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最低也得四五天么?” 许世彦前天走的,今天就回来,这速度也太快了,苏安瑛不免惊讶。 “吃中午饭了没有?快,你进屋坐着,我赶紧掸点儿煎饼。” 见丈夫回来,苏安瑛特别高兴,忙招呼许世彦进屋休息。 她这边麻利的从缸里揭一摞煎饼,用刷帚沾了水掸上闷着。又去拔了两棵葱,舀一碟子酱。 都收拾好了,端到西屋放在炕桌上。“没寻思你能回来这么早,吃几张煎饼对付一顿吧。” 许世彦往桌上一看,除了煎饼大葱,就是一小盆碴子粥,一碟子咸菜。 “你在家就吃这个啊?咱不是买了些罐头么?那就是让你吃的。 你怀着孩子,必须吃好的才行。”许世彦一见那饭菜,不乐意了。 “你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也没啥心情做。 那罐头能放好久呢,万一家里来客人啥的,拿出来也能当一盘菜。” 苏安瑛温婉的笑着,伸手拿起大葱,蘸了酱,卷到煎饼里,递给了许世彦。 第四十章 又来闹事 苏安瑛的想法,代表了这个年月大部分的人。 好吃的不能随便吃了,要留着招待客人。 谁家要是有钱了就穷吃胀喝,会被人笑话的。 苏安瑛是个过日子的人,许世彦买回来的那些肉罐头,都被她藏起来了。 许世彦摇摇头,没有责备什么,有些观念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变的。 往后他注意点儿,多弄些好吃的给苏安瑛补身体就是。 两口子说说笑笑吃完饭,许世彦收拾一番,换了衣服,然后去江边下挂网。 上次放山到现在,已经很久没下网抓鱼了。 幸亏提前跟郭组长打过招呼,否则的话,这么久不去送鱼,这生意怕是再也做不成。 等许世彦下好挂网重新回村时,陈德勇等人也回村了。 陈德勇放山被蛇咬的事情,已经传的满村子人尽皆知,那些大娘婶子们,都凑在一处议论,一边说一边偷笑。 见着许世彦,好多人还特意过来打听。 许世彦没那个背后议论人的习惯,旁人问,他只摇头不说,那些人觉得没意思,也就不来烦他了。 许世彦一路往西走,路上又遇见不少人,都在议论陈德勇的事情。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也有人说,往后陈德勇的媳妇,怕是要守活寡了之类的话。 对此,许世彦并无同情之意。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陈德勇这一类人。 见钱眼开、心怀不轨,到最后也只落得个害人不成反害己,活该倒霉。 “三哥,快回家,老陈家把陈德勇抬到你家门口了,正在那儿闹呢。” 正往前走呢,迎面跑过来自家妹子许世琴,这丫头气喘吁吁的来到跟前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啥?他们还敢来家里闹?” 许世彦当时就火了,陈家人这是要作大死啊,还敢跑去他家闹? “他们说陈德勇是你带上山的,如今陈德勇受了伤,你得赔他们医药费和误工费。” 许世琴终于喘顺了气,把事情经过说给了许世彦听。 陈德勇被董成安等人抬回村子,就直奔赤脚医生王佳贵那里。 王佳贵给检查了之后,说是蛇没有毒,陈德勇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伤的位置不太好,已经肿的挺厉害了,很可能会耽误排尿,所以让陈家人赶紧送去医院治疗。 陈家一听,就以为陈德勇可能要不好。 这家人也奇葩,不赶紧送人去医院,反倒是抬着人就去找许世彦,想从许世彦这里讹一笔钱,再去医院。 “咱爹咱妈都过去了,咱爹正跟陈永福吵吵呢,咱妈让我来找你。” “行,你慢慢走,我先回家。”许世彦点点头,脚下飞快往回走。 许世琴体质不好,跟不上哥哥,只能跟在后头慢慢走。 还没等走到李家呢,远远就看见大门外聚了一堆人,还有哭嚎和吵闹的声音传出来。 不用说,这肯定是陈家人在闹呢。 看热闹的一见许世彦走过来,忙闪开一条路,让他过去。 穿过人群,就见到大门外放着一副临时捆扎起来的担架,陈德勇正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 陈永福和许成厚俩人,一头一个正隔着担架在吵吵,陈家婆子披头散发,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坐在地上嚎。 “哎呀,不能活了,我们家大勇怎么这么命苦啊,好好的上个山,咋就伤成这样了?” 陈家婆子拖着大长腔,就跟唱戏一样。 另一边,周桂兰将苏安瑛护在身后,一脸不善的盯着陈家人,防止陈家人忽然冲过来下黑手。 “都干什么呢?跑我们家门口来嚎丧呢?滚,都赶紧滚。” 许世彦一看这个架势,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陈家人简直就是无赖。 许世彦一开口,陈家人就全都看见了,呼啦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那陈婆子张着双手,朝着许世彦就扑了过去。 “你个丧良心的许老三,你害了我儿子,我要你赔命。” 许世彦闪身躲开,“你儿子自己不守规矩,进山里乱撒尿,还不找个好地方,专往那树桩子上头尿。 他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许世彦知道,跟这种人家讲理没用,但是话他必须说。 不是说给陈家人,而是说给周围看热闹的人听。 “进山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守规矩,别得罪了山神爷。 可他陈德勇呢?一屁股坐在山神爷饭桌上了,我说他几句还不乐意。转过天他就朝着树桩子撒尿。” “诸位婶子大娘、大叔大爷,你们都在山里住了一辈子了,谁听说过有作死往树桩子底下尿尿的? 哪怕是个娃娃,他也知道林子里毒蛇毒虫多,撒尿得找个光溜干净的地方吧?” “那蛇又不是我家养的,也不是我让它咬的,该嘱咐的我早就嘱咐过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瞪着担架上的陈德勇。 “陈德勇,你自己说,我刚才说的那句有假?该嘱咐的我是不是都嘱咐过了?”许世彦厉声喝问。 陈德勇不敢回答,只能避开许世彦的目光,躺在担架上哼哼。 “陈永福,你听见了没有?这事儿纯是你儿子自己作的,跟别人没半点儿关系。 赶紧抬上人滚蛋,别在我们家门口碍眼,要不然的话,今天我非给你打出屎来。” 许成厚撸起袖子,横眉立目怒瞪陈永福。 刚才听见有人报信儿,说是陈德勇上山被蛇咬了,这会儿陈家人在许世彦家门口闹事儿。 许成厚不晓得内情,还以为是儿子带人上山,没安排好遇见了危险呢,急忙赶过来。 此刻听了儿子的话,许成厚明白过来,合着都是陈德勇自己作死,跟别人没有半点儿瓜葛。 这下许成厚可来了本事,追着陈永福的鼻子开骂。 “别以为旁人不知道你们家什么心思?不就是看着我儿子有钱了眼红么? 先是讹黑瞎子,黑瞎子讹不去了,又撺掇着进山。 你们那是进山挖棒槌么?那是想借我儿的财运呢。” “别打量着你们那点儿小心思旁人不知道,不就是想借着伤,来讹人么? 我告诉你陈永福,你痛快儿的把人抬走,咱什么话都不说。 要不然,我特么今非把你儿子那卵黄子踩爆它不可,我让你讹人?” 第四十一章 赵大海发火 要说讲大道理,许成厚讲不出几条。 但要是论耍混玩横的,许成厚要是说第二,村里还真没人敢说第一。 当年许成厚那也是喝大酒耍大钱,差一点儿上山当了胡子的主儿,他要是犯起混来,一般人可治不了。 就见到许成厚抬起脚便要往陈德勇那里踹。 这一脚要是真让他踹实了,卵黄子能不能出来不知道,但家伙什儿肿成那样再挨一下,往后肯定是不能用了。 许世彦吓得赶紧上前拦住了老爹,“爸,有事说事,别动手。” 开什么玩笑?这一脚踹下去,老爷子后半生可是有地方吃饭了。 原本是他们占理的事儿,可别最后倒是把老爷子搭进去。 “没事儿,你就让他们闹,我这就去公社找公安助理。 他们这是摆明了讹诈,我就不信还找不着说理的地方了?” 许世彦冷下脸来,沉声说道。想跑他这来讹人,没门儿。 “陈德勇,你就躺在那儿装死吧,不要紧,咱们耗的起。 你等着公安助理来处理就行。”许世彦瞅了眼陈德勇,哼了声。 躺在担架上的陈德勇这会儿,已然是一脑门子冷汗了。 一个是没想到许家老爷子真敢下手,二来是被许世彦的话给吓着了。 陈永福也被吓着了,“许家老三,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上回黑瞎子的事情,你们来闹,我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不惜的跟你们一般见识。” “合着你们是觉得我好欺负啊,今天又来?行啊,那咱就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好好说道说道。” 对于得寸进尺的人,就没必要客气,许世彦态度强硬,非要追究到底不可。 “对,就该这么干,三儿,我给你看着他们,你去公社。” 许成厚这时候才发现,他家三儿子好像也不是那么没用。 “陈永福,你不是能讹人么?好啊,这回让你去笆篱子里头讹人。”许成厚盯着陈永福,恶狠狠的说道。 陈永福这下进退两难了,他们把陈德勇抬来,就是欺负许世彦老实,想从许世彦这里讹个百八十的。 可是没想到,许成厚这老东西竟如此混不吝,油盐不进水火不侵,还心狠手辣。 而平日里蔫了巴登的许世彦,竟然比他爹还狠。他爹动武的,他来文的,竟然要报案去。 这要是真的找来公安助理,估计陈家父子真要进笆篱子了。 也怪平日里许家人太和气了,从不与旁人争执。 来大房子这些年,不管啥事,都是能让则让,这才让旁人有了许家人好欺负的错觉。 实际上,许家只是因为前些年被打压的太狠,小心谨慎,不想再惹麻烦而已。 可要是有人不长眼睛,非得来找茬,许家人也不是好惹的。 陈永福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抬着儿子离开,着实是不甘心。 可要是继续纠缠,他也真怕许世彦去公社。 就在陈永福左右为难的时候,赵大海带着大队其他干部,急匆匆赶了过来。 下午大队相关干部在队部开秋收部署工作会呢,刚刚有人见势不妙,跑去通知了他们。 “陈永福,你又在这耍什么埋汰?你家陈德勇自己作成了这样,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赵大海一见眼前的情形,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 中午许世彦跟他说了山上的事儿,赵大海就留了心,陈德勇被人抬进村,赵大海特地过去看了下。 伤势不重,蛇也没有毒,就是养几天的事儿。 赵大海特地嘱咐了陈家,好好照看陈德勇,这才去队部开会的。 哪成想啊,他这刚一走,陈家就出幺蛾子,竟然把人抬到了许世彦这儿,堵着人家门口哭嚎,摆明了这是讹人。 “当初进山前,我就跟你们都说过了,一切必须听许家三儿的话,进了山里不许惹祸。 你们各家不是都拍着胸脯保证了么?结果到了山上就变样儿,一个个嘚瑟不开你们了。” 赵大海越说越生气,他被这些人缠磨的没辙了,才豁上老脸去求许世彦。 结果呢?这些混账东西没一个守规矩的,进了山就不服天朝管。 坏了采参的规矩,得罪了山神爷老把头,被蛇咬了还敢来讹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赵大海这脸被打的啪啪响,他能不生气么? “我告诉你们,东江沿大队你们要是能呆,就给我老实儿的把人抬走,不然,你们就搬走得了。 几条臭鱼腥了一锅汤,咱大队的风气,就是让你们搅合坏的。” 赵大海沉下脸来,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大队书记动真格儿的,连撵出东江沿大队的话都说了出来,陈永福这下是真的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好这时候村里的赤脚医生也赶了过来,见着情形赶紧上前来劝。 “老陈叔,我说话你是不是没太听明白啊?” “德勇这伤没啥大事儿,就是现在伤口肿着,怕耽误他尿尿。”王佳贵一脸无奈的上前解释。 “我让你们送医院,主要是医院有消炎针,他这伤打两天消炎针啥的就好了,花不了几个钱。 你说你们跑许家来闹做什么?有这个工夫,赶紧套上车,送去咱公社医院打针啊。 再耽误,出了事可别找我啊,我不负责。” 王佳贵只是个赤脚医生,平常的头疼脑热他能给看看,抓点儿草药啥的能办到,消炎药他是真没有,所以才让送医院去。 如今看病其实不花太多钱,公社医院有合作医疗,去打几针很快就能好。 所以王佳贵就搞不懂,陈家人这是在闹腾什么?纯讹人呗? “小王大夫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还不赶紧的?”赵大海那头再次开口。 “快点儿,去通知牲口棚套车,把陈德勇送去公社医院,花多少钱,让那边先挂在咱大队账上。” 书记都发话了,那边立刻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抬起来陈德勇就要走。 “等会儿,今天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走什么啊?”不想许世彦却把人拦下来了。 “别去公社医院了,还是在这等着吧,等公安助理来。”不是玩儿混的么?行啊,今天就看谁能玩得过谁? 赵大海一看事情不对,今天这事儿怕是很难善了,忙把许世彦拽到了一边儿去。 “三儿,你听叔一句话,今天这事儿别闹大。陈德勇他媳妇,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女。” 要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赵大海能由着陈家上蹿下跳么? 赵大海一句话,提醒了许世彦。 当初许世先在大营,把公社干部从上到下得罪了个遍。 许家没办法了才搬到大房子,结果去年,大营公社副书记,调到西岗公社成一把手了。 第四十二章 起参 有赵大海讲情,许世彦也觉得目前不宜得罪人。 许家能在大房子立足,全仰仗着赵大海,咋地也不能不给赵大海面子。 “陈德勇你听清楚了,今天是看在赵大叔的面子上,我再饶你这一回,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听见这话,那几个小伙子赶紧抬着陈德勇上车,陈家人也灰溜溜走了。 陈德勇被送去公社医院,连着打了三天针,伤处消肿,伤口也开始愈合。 后遗症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敢下地行走了。 陈家人连着闹了两场,半点儿便宜没捞着,反倒惹得众人厌烦,在村子里越发不招人待见。 而陈家和许家,也因为这两回的事,成了死对头。 转眼间进了农历八月,地里的庄稼该往回收了。 东江沿大队一共就七百来亩地,往回收非常容易,全村老少齐动手,没用几天就把粮食全都收拾回来了。 趁着秋高气爽,该晒的晒,该晾的晾,然后打豆子、扒苞米,全村老少齐上阵,忙了个不亦乐乎。 春种秋收,向来都是庄稼院里最忙的时节。 而对于参乡的人来说,秋天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起参做货。 园参的生长都是有规律的,从种子到起参做货,分成两个阶段,一共六年时间。 第一年秋季,将开口的参籽播撒在参地中。 经过三年的生长,基本上可以长成烟卷到手指粗细,这叫做参栽子。 参栽子秋天从土里起出来,挑选出个头好、身条好、无水锈伤疤的,重新栽到好土中,再长三年,才能起参做货。 经过六年的生长,一棵人参差不多可以重一两往上,最大的能有三四两。 主要跟栽子大小、土壤肥力、后期管理有关。 人参的药用价值非常高,但是山参资源极少,早在明清时期,就已经有园参种植。 抚松很多地方的地名都与人参有关,多数都是清末民国时期的大参园。 如今参园都归公家所有,几乎所有的公社、大队,都有自办参场参园。 东江沿大队的参地不算多,连参栽子加在一起,六年的也才两千多丈,当年做货的,也就五百来丈。 所谓的丈,是参地专用术语,一般是指一丈长,五尺宽的面积,换算下来,大概也就五点几平方米。 别小看这五平方米的参地,如果侍弄好了,可以出产水参十六七斤。 蒸熟晒干做成红参,大概四斤左右,按目前的价格来算,差不多能卖三四百块钱。 这个年月的三四百,那可不得了,要不然怎么各处公社都卯足了劲儿种植人参?太值钱了。 当然,在后世,随着各种肥料的使用,园参产量可以达到每丈二三十斤。 只是人参价格受国际影响,波动很大,赶上价格低的时候,参农也赔的不轻。 随着森林资源越来越匮乏,人参的行情倒是一路上涨。 “明天开始,上山起参,下面我点名,凡是点到名的,明早六点集合,去前川参地。” 九月二十号下午,众人刚忙活着打完黄豆收入仓库,队长于善海便大声吆喝起来。 起参也是有节气的,早了人参浆气不足,做货不压秤,晚了回浆也不行。 一般来说,都是秋分之前那几天,上山起参。 “许世彦、许世祥、杨春明、赵建国、赵建设……”队长念了一长串的名单。 起参就是把人参从地里刨出来,这个活不光要有力气,还得有耐心。 手要稳,干活毛毛躁躁容易刨伤了底下的人参根茎,破坏其价值。 许世彦是出了名的心细、稳当,起参、栽参的活每年都有他,而且是第一个被点名。 九月二十一号早晨六点,被点名的四十个小伙子齐聚队部门前,带着各种起参的工具,还有麻袋,赶着马车,直奔前川参地。 前川参地距离村子大概十来里地,就在之前许世彦带人放山的附近。 山间小路崎岖不平,马车走的不快,半个钟头后,总算到了前川参地。 如今这时候还没有参地专用的塑料布,多数都是用木头破成板子,做成参棚,上面再覆盖干草或是油毡纸一类防水。 所以远远望去,就见到一条条黑灰色的长龙,沿着山势蔓延成片。 众人刚到参园外,就听见里头的狗连声叫唤。 看守参园的老李头,扛着枪从参园里的房子走出来。 见到是队里的人,这才上前,将树枝做的大门敞开,放众人进入。 “李大爷,这是大娘让我给你捎上来的,棉衣棉裤,换洗衣服,还有煎饼、酱、咸菜、小炸鱼。” 许世彦见到老李头,赶紧把后背上的背囊递过去,那里头是老李太太昨晚特地收拾的东西。 “呦,这么沉啊,我家那老婆子,不知道又给我装了多少吃的呢。 小许啊,谢谢你,你看我在山上,也顾不着家里头,都是你帮忙照看。” 老李头接过背囊,很是客气的说道。 看参人一年到头,只有腊月里土地完全冻实了,才能下山。 过完年不等出了正月十五,又得上山,常年不在家。 这山上看参可不是容易的活,要防着人来偷,也得防着野兽来祸害。 老李头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炮手,指着打猎过日子,枪法一绝。 后来岁数大了体力不行,没法上山打猎。 正好队里弄了参地,就把他派上来看参,挣的工分倒是不少,就是不能回家,照顾不到家里。 老李头知道许世彦心眼儿好,处处照顾老李太太,所以见了面对许世彦都格外客气。 “瞧大爷说的,我现在住你家的房子呢。 大娘不要我房租,菜园子里的菜也随便我吃,应该是我谢谢大爷大娘才对。”许世彦闻言笑笑。 “也是,那咱俩就谁也不用跟谁客气了。” 老李头是个挺爽朗的人,当即拍着许世彦的肩膀哈哈大笑。 “要不要进屋喝口水啊?我刚烧了壶开水,正好还有春天采的暴马子,给你们沏一壶。” 老李头说的暴马子,学名应该叫暴马丁香,是山里的一种植物。 东北没有茶树,穷人也喝不起茶叶,就在春季撸一些暴马丁香的叶子还有花,晒干了当茶喝。 这东西养胃,而且暴马丁香的花非常香,沏茶挺好喝的。 “不了不了,今天开始起参,地里不少活呢,我们先去忙了。” 许世彦摆摆手,跟随众人一起,朝着今年起货的那片参地走去。 第四十三章 增产妙招 “分两队,前面的按串儿撤棚,一边撤,后头的人拿着镰刀割参叶,然后开始动手起参。” 许世祥是副业队长,起参当然是他领工,到了参地池串儿头上,便安排了今天的活怎么干。 池串儿,也是参地专用语,就是宽五六尺的大土垄。 因山形和地势,以及池串走向的缘故,池串的长度不定。多的四五十丈,少的二三十丈。 土垄的垄面,叫做池面子,两个土垄之间的水沟,叫马道。 池面子要高出马道一尺多,以便于排水。 人参喜光又怕光,喜水又怕水,所以每个土垄上面必须苫盖参棚。 遮挡大部分阳光和雨水,才能保证人参的生长,不会烂掉。 眼下的参棚都是单面坡,长度比池面子略宽,雨水顺着参棚流入马道。 再往后,等参地专用塑料膜出来,参棚就演变成拱形了,两面流水,更方便。 起参,首先要撤掉参棚,那参棚都是用木板钉起来的,木板可以重复利用,自然不能随意损坏。 以前,要是谁家穷,人死了没有寿材,就用棒槌板子钉一副棺材。 这棒槌板子,说的就是人参上面苫盖的木板。 大家伙儿都是带着工具来的,于是有几个人拿着锤子钳子等工具上前。 先撤掉上面的草或者油毡,然后将木板起下来,摞到旁边。 后头,有人拿着镰刀,在离地十公分左右,将人参茎秆割断,顺头顺尾的归拢到一起。 割完参叶,镰刀换成三齿子,按照残余的茎秆痕迹,开始刨土。 栽植人参的时候,都是按照一定的行距挖沟栽植,所以起参只要按照每一行的距离下三齿子,就不会刨坏了地里的人参。 三齿子,跟耙子不同,只有三根手指粗的齿儿,齿长八寸左右,每根齿间距两三寸,下端尖的。 三齿子往地里一刨,再往上一抬,连人参带土,一整坨就被刨起来了。 然后用脚轻轻一踢一抖,大部分泥土被抖落,再往后一带,放到身后。 后头跟着捡人参的动手将土里人参捡起来,抖落剩余的泥土,装进麻袋即可。 这活说起来轻松,实际上很累。 三齿子不轻,抡一头午,肩膀又酸又疼。 而且拿三齿子的人每一下都务必精准,不能刨伤了土里的人参,所以精神必须集中,时间长了就会特别累。 至于后面捡人参的,也不容易,须得跪在地里,一点一点的将人参从土中整理出来。 一个刨的一个捡的,俩人凑成一副架。 起参是个精细活,不能太毛草,所以干的不快。 一副架一天顶多起十几丈,再快了很容易刨伤人参,或者落下人参埋到了土里。 许世彦种了一辈子人参,对这个再熟悉不过。 三齿子在他手里,绝对得心应手,每一下都能刨出来两三棵人参,丁点儿都不会伤到人参。 后头跟着捡人参的,正是赵家的二儿子赵建设。 俩人配合的很好,将土里的人参全都刨出来捡干净,一根参须都不落下。 “三哥,今年这棒槌挺好啊,你看着个头多大?刚才那棵我看着能有三两。” 赵建设看着手里白生生胖乎乎的人参,高兴不已。 “嗯,今年产量应该挺好。 其实咱队里侍弄棒槌还是差火候,要是好好侍弄,一丈出个二十五六斤跟玩儿似的。” 许世彦抡着三齿子,一边干活,一边跟赵建设闲聊。 “啊?二十五六斤?不能吧? 去年咱队的参地产量就算不错了,最后算出来,一丈也才十七斤。 二十几斤,那不得全都二三两往上啊?” 赵建设岁数小,从没听过一丈人参还能长二十几斤,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许世彦笑笑,“你知道棒槌其实也能用肥么? 夏天用豆饼沤肥,秋天栽棒槌的时候当底肥用,棒槌产量能提不少,而且做货也压秤。”许世彦想起上辈子他种参的经验来。 “栽棒槌的时候用底肥,新栽那年不用追肥,打冻那年夏天,再用豆饼水追一回。 到了第三年做货,一丈最少能增产六七斤。” 人参是每年深秋栽种,转过年来称为新栽,第二年叫做打冻,第三年称为做货。 人参不喜一般的粪肥,如果往参地里施用猪粪鸡粪等肥料,会直接被烧死。 能给参地施用的肥料,只有豆饼和鹿粪。鹿粪很难弄到大量的,豆饼或许还有办法。 将豆饼粉碎,加水发酵,不管是发酵好的豆饼粉,还是豆饼水,用来给人参施肥,都可以增产增收。 赵建设都听傻了,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人参可以施肥,都是栽到地里由着它自己生长。 “三哥,真的假的?那要是咱队里也给棒槌追肥,产量不就更高了?” “你想得美吧?咱去哪儿弄那么多豆饼?”许世彦摇摇头。 如今这年月,多数人还吃不饱呢,队里那些黄豆,上交任务都不知道够不够,哪有豆饼来追肥? 赵建设闻言,满脸沮丧,“那你这不是白说么?” 还以为真有办法提高棒槌产量呢,闹了半天都是白搭。 “也有办法啊,关键是你爸不知道听不听。”许世彦笑着刨出来几棵人参,往后一送。 “瞧见今年起参的这些参地了么?五百来丈,咋地也有十来亩了吧? 明年开春全都种上黄豆,这个不属于耕地,归咱村里支配。到时候豆饼不就能用来追肥了么?” 只要肯动脑想,总会有办法,就看赵大海敢不敢了。 人参生长条件苛刻,必须用老林地,伐树之后翻土栽种。可以说森林的破坏性很大。 但是为了经济发展,又不得不栽种人参,所以目前采用的是采伐森林栽人参,参后再还林的办法。 栽种过人参的土地就是乏土了,等起参后第二年,要在地里栽上树苗,多少年后,还会长成树林。 新栽的树苗很小,实际上不影响庄家生长,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许世彦上辈子的时候,很多地方都是这么做。 起参后的参土承包出去,种一茬黄豆或是土豆。 栽种过人参的土,肥力大减,种别的庄稼不行,但是种黄豆或者土豆却长得特别好。 尤其是土豆,比菜园里长得大多了,产量特别高。 第四十四章 丰收的喜悦 赵建设听的都傻了,“三哥,都是一样的人,你说你这脑子咋长的?咋就这么好使呢?” “回头我就跟我爹说去,这办法绝对可行。” 队里每年起参之后,那乏土栽上树苗,再就不管了,多浪费啊。 这要是能利用上,就算只有一年,十来亩地能出产个千八百斤的黄豆,最起码追肥够用了。 棒槌追上肥,都不用多了,一丈增产三四斤鲜参,那就是好几十块钱,这账怎么算都合适。 赵建设越想越觉得可行,可把他激动坏了,一个劲儿夸许世彦聪明。 许世彦只是笑笑,手里的三齿子却没停,俩人说说笑笑的就刨了一头午参。 中午休息,老李头帮着把大家的饭热了下,大家伙儿凑在看参的小房周围吃饭,吃过饭休息一阵,继续干活。 到下午四点,收拾了工具,将麻袋封口,然后扛出参地,装到马车上运回村子。 村子这边,赵大海带着人就在村口等着,一见马车回来,立刻迎上去。 “咋样?今年的棒槌长头好不好?” 一年到头最期待的就是起参,这关系到整个儿大队的收入。 苞米黄豆种再多,也就是吃,换不来几个钱,但是人参不同,那简直是太值钱了。 每年的起参,就是村里头等大事。 “挺好的,产量不低,身条也不错,还不长水锈,我看着也没多少烂的。”许世祥跳下马车,笑呵呵答道。 一听这话,赵大海等人高兴起来,挥挥手,示意身后的青壮劳力,过来扛麻袋。 “快,赶紧把棒槌卸车,送去货屋子那头,还是老规矩,先泡秤,千万仔细着点儿,记好了账目。” “今晚上安排人,在货屋子那头巡逻守夜。 通知村里的年轻媳妇,明天来货屋子干活。”赵大海很快就把任务分派了下去。 所谓的货屋子,就是村部旁边的一处院落,里头是一个小型的人参加工厂。 人参从地里起回来,要尽快刷洗干净。 生晒参在刷洗之后直接晒干,或者进烘干室烘干。红参则是要上笼屉蒸,蒸熟之后再晾晒或烘干。 人参作为珍贵药材,价格昂贵,除了少部分留在国内各大药厂之外,大部分都出口了。 作为出口创汇的重要产品,执行的也是统购统销政策,由各县市的特产局和参茸公司负责收购。 各个公社、大队的参场,将人参加工干燥后,会统一送到县里定级、出售。 扣除一部分任务额之外,其余的归各个公社、大队所有,成为当地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东江沿大队由于环境和人口限制,人参种植面积不大,即便如此,也比很多公社和大队挣钱多了。 所以赵大海对人参产业相当重视,今天他没跟着去山上,就是在家里安排接下来的加工事宜。 人参运到货屋子,先过秤,然后倒出几麻袋,直接泡进大缸里。 土里长的东西,就算抖落的再干净,还是有很多泥土,为了刷洗容易都是提前泡一部分。 等全部的人参都过了秤,记好账,小院落锁,大队民兵扛着枪,守在院外。 除了守夜巡逻的民兵,其余人不得靠近院落。 这些跟许世彦都没啥关系了,他只负责上山起参,到了村子后续有人接手,便带着工具回家。 一进门,就见到苏安英在厨房里忙活着,两个来月的身孕还看不出变化,身形依旧纤瘦灵活。 见到许世彦进门,苏安瑛笑了。“饭菜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洗手,喝口水歇着。” 一边说,一边从灶坑前拎起水壶,倒进脸盆里,又要转身去舀凉水。 许世彦快走两步,接过了媳妇手里的水瓢。 “这些我自己来就行,我长着手呢,又不是小娃,哪能啥都让你伺候? 你怀着孩子呢,尽量歇着吧。”媳妇体贴能干,会照顾人,可许世彦不想她太累。 “瞧你说的,就是舀一瓢水的事儿,还能累着我不成?”苏安瑛笑的眉眼弯弯。 “我又不是泥捏纸糊的,没那么娇贵。 老人都说了,怀孕了更要多活动,生的时候容易。” 许世彦舀了一瓢水倒进盆里,捧起水洗脸,抬头时,苏安瑛已经递过来毛巾。 “那是怀孕后期,多走动,你这刚怀上没多久,还是得小心点儿。” 许世彦接过毛巾擦干脸,不放心的叮嘱媳妇。 “平常我忙,不在家,你自己当心,别干重活。挑水劈柴的事,留着我回来。” 他家这个小媳妇太能干,也太要强,许世彦真的不放心。 所以每天早晨他都把家里水缸装满水,外头柴禾也劈一大垛,临出门也是再三叮嘱。 苏安瑛知道丈夫是为了她好,也不辩驳,只笑着敞开了锅盖。 锅里是豆角炖土豆,锅边贴着饼子,看那豆角油汪汪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搁黑瞎子油炖的。 上次从山上带回来两罐头瓶黑瞎子油,留给了许家那头一瓶。 许世彦就跟媳妇说,不用顾惜,该用就用。 苏安瑛嘴上答应着,平日里却很少动用,估计这是心疼许世彦上山干活累,这才弄了点炖豆角。 油汪汪的豆角炖土豆,暄腾热乎的贴饼子,再配上几棵大葱,一碟子酱,就是一顿很不错的晚饭。 小两口过日子,也没那么多规矩,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对了,今天赵婶子过来,让我明天去货屋子干活。”苏安瑛吃着饭,忽然想起来这事儿。 “货屋子的活都有啥?我应该能干吧?”大营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种人参了,苏安瑛对这个不太懂。 “就是把棒槌刷干净了,装进笼屉,然后上锅蒸。 蒸熟了凉透捡出来,摆在叉子上弄外面晒干。赶上阴天的时候就送烘干室。” 许世彦对这一套流程最清楚不过,少不得给苏安瑛讲一下。 “你要是在家实在待不住,那就过去干活吧,货屋子的活不累,工分高。” 许世彦知道媳妇是个闲不住的人,让她整天无所事事呆在家里,她受不了,所以没限制苏安瑛。 果然,一听说可以去干活,而且工分还高,苏安瑛高兴起来。 “那我明天就去干活,放心,不会耽误你吃饭。” 第四十五章 传授经验 还没等晚饭吃完呢,赵大海急匆匆过来。 “三儿,我听我们家建设说,你有能让棒槌增产的办法?”赵大海一进门就嚷嚷道。 不用猜,肯定是赵建设回家去,把许世彦在山上的话学给了老爹听。 赵大海是什么人?能当大队书记这些年,可不白给。 一听赵建设那些话,就知道这事情可行。 但具体咋回事,赵建设有点儿讲不明白,所以赵大海连饭都没吃消停,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叔,吃饭了没有?快坐下一起吃点儿。瑛子,给咱叔拿副碗筷来。”许世彦笑着招呼赵大海坐下。 赵大海哪有心情吃饭?他现在只想知道这人参施肥的事情。 “侄媳妇别忙活了,我在家吃了饭过来的。三儿,你快跟我说说,这玩意儿怎么整?” 许世彦扯着赵大海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这才详细讲起来人参施肥的事情。 豆饼粉碎了,加水和敌百虫拌匀,堆在一起发酵。 发酵到一定程度,拿到外面摊平晒干。 等到秋季栽参之前,将发酵好的豆饼粉,再拌上一些敌百虫等杀虫剂,当做底肥。 栽参时要挖小垄沟,可以将底肥撒在垄沟里,上面覆盖一层土,再栽上人参,覆土即可。 追肥的豆饼水就更简单了,豆饼粉倒进大缸或者池子里,加水发酵沤肥,期间记得杀虫。 在打冻的人参薅过二遍草之后,在每一行人参中间耧小沟,浇上豆饼水,再覆土即可。 “其实吧,鹿粪也是挺好的肥料,发酵了当底肥也行。可惜咱这儿没有鹿场,弄不来。” 许世彦也不藏着掖着,把他知道的都跟赵大海说了。 “底肥加追肥,一丈增产六七斤跟玩儿似的,要是赶上土好,一丈参土起二十五六斤很正常。” 前世许世彦侍弄参地的时候,一丈起三十五六斤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下的栽子够大,土壤好能立住苗,肥水供的足,管理跟上去,高产还是可能的。 当然,那时候科学技术发达,一些病害都能防治。 不像现在,全指着老天爷赏饭,完全比不了。 “哎呀,你说你有这么好的招儿,咋以前不说呢?”赵大海听了,直拍大腿。 要是早几年东江沿大队就用上这办法,大家伙儿的日子不是更好么? “叔,这事儿也是我前些天去通化的时候,火车上听人说的。”许世彦随便找了个借口。 “就在我们隔壁座儿,有俩人不知道是哪个参场的技术员,俩人在车上议论这事儿,我听了这么一耳朵。” 许世彦总不能说,这些都是我上辈子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赵大海恍然,“难怪,我就说你这孩子不是那藏着掖着的个性,有好事儿还能不跟我说?” 原来也是听别人说的,这就对了。 “今年肯定不赶趟儿了,来年,咱就弄点儿实验地,照你说的那样儿试试。” 赵大海做事谨慎,自然不肯冒险,打算弄个几十丈当实验地,真要是有成效再说。 “到时候就让你当技术员,我看你小子行。”赵大海拍了拍许世彦肩膀,满心期许的说道。 许世彦笑笑,“那倒不用,我也是队里的人,再说就是个听来的办法。” 技术员什么的,许世彦倒不在意。 毕竟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搬走,明年能不能留在东江沿都不知道呢,不贪图什么技术员。 赵大海在这边坐了一会儿,天色就不早了,于是告辞离开。 等赵大海走了,苏安瑛满脸疑惑,“咱们去通化的时候,旁边有人聊这些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世彦抬手,揉了下媳妇脸蛋,“你上车没多久,就睡的跟小猪一样,你知道什么?” 苏安瑛因为妊娠反应原本就没精神,加上坐火车时间长了太枯燥,所以在车上睡了很久。没想到这时候却被丈夫拿来取笑,登时又羞又恼,抬手就要去掐许世彦。 “好啊,你敢笑话我?” “没,没笑话你,在我眼里,你就算是小猪,也是最美的那个。” 许世彦笑着握住了媳的手,一用力,将人搂在了怀里,两人都笑了起来。 东江沿大队今年起参做货的五百多丈,第一天也就起回来两百多丈,所以接下来还要再去几天。 依旧是那四十个小伙子上山起棒槌,另外再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在货屋子干活,主要是抬蒸笼,烧火、看火候等。 村里干活比较好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挑选了去货屋子干活。 一棵棵人参被刷洗的白白净净,就跟一个个小娃娃似的,特别稀罕人。 刷洗好的人参整整齐齐的摆在大笼屉里面,可以摆好几层,然后几个力气大的小伙子将笼屉抬到那口十二印的大锅上。 笼屉盖好,找来一块几张牛皮拼起来的大皮子盖住,下面捆扎结实,以免漏气。 锅底烧旺火,开锅后两个钟头才停火,再焖一个钟头,解开绳子,揭去牛皮,打开笼屉盖子。 一股子蒸制人参特有的香气,就顺着热气飘了出来。 刚蒸好的人参呈微微的黄色,等着晒干,会变成一种透着黄的红色,所以被称为红参。 笼屉敞开,带热气散了,几个小伙子再一层一层抬到旁边去。 等人参彻底凉透,有一群小媳妇轻轻捡起,摆在叉子上。 这个叉子,可不是吃饭的叉子,而是一种类似筛子的工具。 长一米四五,宽不到一米的木框,底面整齐的绑着一层蒿子秆儿。 通风又透气,又不会像铁丝网那样容易生锈,用来晾晒人参,最好。 蒸熟的人参软软糯糯,干活的人必须小心翼翼轻拿轻放,不然手重了很容易折断。 将人参顺头顺尾的摆在叉子上,摆满一叉子,那头有人就直接端走。 院子里搭了好多架子,将摆满人参的叉子平着放在架子上,利用阳光晒干人参即可。 当然,要是遇上阴雨天,就送进烘干室。 烘干室里面有一铺大炕,外头正好连着蒸人参的大锅。 除了炕,地中间还有俩炉子,炉子烧了火,加上炕的热度,也能把人参烘干。 只是烘干的人参,颜色发暗,不如太阳晒干的颜色亮堂,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多数还是在外面晾晒。 第四十六章 又遇山参 人参可以说全身是宝,根就不用说了,药用价值极高。 叶子可以做茶、制烟、提取皂甙,参花也可以做茶、制药、制作化妆品。 就连蒸制人参,锅里剩下的水,都可以熬制浓缩,制成人参膏。 这人参膏可是好东西,谁要是长个疮或者疖子,弄点儿人参膏敷上,几天就好了。 赶上哪年有流行性腮腺炎,也就是常说的痄腮,同样可以用人参膏来敷。 要是再奢侈点儿,还可以用人参膏兑热水,用来泡手泡脚,可以让肌肤细白柔嫩。 所以每一锅蒸过人参的水,都不会被浪费,早早就被大家预订好,弄回家去熬人参膏了。 秋天就是个收获的季节,是一个充满了喜悦的季节,每一个忙碌的人,脸上都是欣喜而满足的笑容。 越是忙碌,大家就越开心,因为那代表了,今年他们可以过一个丰收年。 东江沿大队今年起参做货五百来丈,那四十个人一天能起两百多丈,所以第三天上午,差不多就把活干完了。 “世祥,咱下午没剩多少丈了对吧?”中午吃饭的时候,杨春明问许世祥。 “嗯,就剩那头一个串儿,也就三十来丈吧,下午不用多少时候,就能起完回家了。” 许世祥点点头,队里有多少参地,他都烂熟于胸,肯定不会记错。 “哦,那咱下午别太早开始干活,回去太早了,这工分不好记。” 杨春明心眼子多,少不得提醒许世祥一句。 一天和半天,记工肯定不一样,但对于他们干活的来说,却没多大区别。 左右也是出来一天了,谁不想多挣几个工分? 许世祥愣了下,随即笑了,“行啊,那中午大家伙儿就好好歇歇。连着三天起棒槌,也是够累的。” 许世祥这人做事挺活泛,要不然也不能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副业队长,除了有文化之外,也是有本事的。 都是队里的活,工分是公家给,也不是从他许世祥的兜里往外掏,何必得罪人? 见许世祥很痛快的点了头,众人都很高兴。 于是赶紧吃了饭,有的人跑屋里躺着休息,有的在外面摆上桌子下棋,再不然就喝茶水聊天。 “三哥,趁着中午休息,咱进林子里,去捡点儿蘑菇,或是摘点儿山葡萄、软枣子啥的呗? 我家那小崽子成天馋,家里也没啥东西给他吃。”杨春明凑到许世彦跟前儿,小声问道。 杨春明结婚早,不到二十就娶了媳妇,如今孩子都五岁了。 许世彦一听,立刻点头同意。 这附近的林子里有不少软枣子和山葡萄,去摘一些回家,给苏安瑛当零嘴儿也好啊。 如今这年月能吃的水果不多,不像往后只要有钱啥都能买到。 苏安瑛怀孕了害口,可家里真没啥给她吃的。 前些天还有几个洋柿子,这几天洋柿子也吃光了,苏安瑛只能啃萝卜。 要是能摘一些山葡萄、软枣子啥的,回去好歹能吃几天,尤其是软枣子,那个补充维生素最好。 俩人意见达成一致,悄悄起身,随手拽个麻袋就往外走。 那头赵建设、王志军等几个平日里相处好的瞧见了,都凑过来。 一听说是想要去林子里捡蘑菇,这几个也拎着挎兜跟着出来。 秋天的大山色彩丰富,红的枫叶、黄的桦树、杨树、绿的松树,深浅变幻五彩斑斓,好比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着实好看的很。 山林里更是藏着诸多好吃的,树上的有松塔、核桃、山梨、榛子,藤蔓植物有山葡萄、五味子、软枣子,地上还有榛蘑,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这些日子村里人都忙着秋收、起参,还没腾出工夫进山来。 再者前川离着村子远,树高林密的,女人多数不敢来。 所以林子里啥都有,而且很多,进了林子都不用走太远,就能看见成片的蘑菇。 许世彦对蘑菇不感兴趣,别人都蹲下来捡蘑菇,他就继续往前走。 找到一棵山葡萄树,上面挂满了紫红色的葡萄串,许世彦伸手摘两粒放嘴里,酸的直皱眉。 这玩意儿,估计他家小媳妇能爱吃,孕妇的口味跟普通人不一样,越酸越好。 一棵葡萄树摘完,再往前走,又遇上了一棵软枣子。 软枣子,是当地的一种说法,学名应该叫软枣猕猴桃。 跟猕猴桃都属于一类,但是东北的软枣猕猴桃个头小没有毛,味道更甜更香。 要是离着村子近,不等软枣子熟透,就被孩子们摘光了。 略微生一些的软枣子摘回家去,放在木桶里,上面盖一把香蒿,捂一段时间就会变软熟了。 对于孩子们来说,每天从木桶里翻找变熟的软枣子,也是一种乐趣和享受。 大山离着村子远,没人来摘,软枣子会一直挂在树上,慢慢失去水分。 尤其是落霜之后,软枣子又甜又软,格外好吃。 许世彦也不管那些,逮着一棵软枣子树,愣是摘的溜光,一个都没剩下。 “三哥,你这是来扫荡的吧?瞧你摘完的树,我估计黑瞎子遇上了得哭。” 后头几个年轻小伙子瞧见了,都忍不住调侃许世彦。 “给你嫂子摘的,她现在害口,家里没啥好吃的。” 许世彦闻言只是笑笑,放过眼前这一棵软枣子树,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个目标。 众人一路摘野果、捡蘑菇、核桃,渐渐的就走进了林子深处。 许世彦越走,就越是觉得熟悉,再仔细看,发现前面就是上次他带着陈德勇等人来放山的地方。 “就在前面不远,有个树桩子,陈德勇就是在那儿被蛇咬了的。”许世彦指了指不远处,跟大家说道。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非得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过去看看不可。 就这样,大家一边议论着陈德勇当时的搞笑场景,一边朝着那棵树桩走去。 等到了近前,众人瞧见了树桩周围的环境,都忍不住摇头。 “陈德勇真是作死,这样的地方,他竟然敢朝着树桩子撒尿? 那树桩子底下明显有洞啊,里头肯定住着东西的。” 当时陈德勇被蛇咬了,许世彦生气之下甩手走了,也没留心这树桩如何。如今仔细瞅了,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许世彦连忙抬头。 “棒槌。”许世彦大声喊道。 第四十七章 长在树上的人参 那树桩很粗,一个人抱不过来。估计当初是被强风吹倒,或者是被雷劈了,从一人多高的位置断掉。 年深日久,树桩腐烂,外表布满了青苔,用手轻轻一碰,感觉就像泥土一般松软了。 树桩的顶端长了些野草,在野草中间,夹杂着一棵绿色的植物。 六片巴掌形的叶片,紫黑色的茎秆,上端一朵比婴儿拳头还大的红色参籽,随着风微微点头。 许世彦跟人参打了两辈子的交道,要是还认不出这是啥东西,那可就真是眼瞎了。 在看见人参的那一刻,许世彦惊呼出声,“棒槌。” 跟着他来的几个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啥棒槌?回去起棒槌啊?不着急。 刚才不是都说了么?下午晚一点儿回去,咱该干啥干啥,不耽误。” 杨春明瞅了眼那树桩,觉得没啥意思,摆摆手,要去捡蘑菇。 “我是说,这上面有棵棒槌,大货。”许世彦一脸无奈,这些人根本没懂他的意思。 “啊?这上面有棒槌?三哥,你眼花了吧?” 众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仰头往那树桩上面看去。 然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目光死死地盯着树桩之上。 “卧槽,真是棒槌,还是六匹叶。” “快,快,棒槌。”众人回过神来,齐声大喊。 “喊啥?咱连个家什都没有,喊有用啊? 赶紧的,回看参小房,借绳子、斧子、锯、鹿骨签子啥的,我估计李大爷那里能有。” 许世彦看着众人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忙开口吩咐,让他们去找东西。 这棵人参长在腐烂的树桩上面,那树桩高,还腐烂了承不住重量,须得想点儿办法才行。 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以许世彦为首。 于是赵建设和王志军俩人一溜小跑回看参小房,留下许世彦、杨春明几个人守在那树桩前。 没过多久,就见到一大群人赶了过来。 是啊,谁听说看见大货了,不想着来瞧个热闹? “哥,棒槌在哪儿?” 许世祥跑的挺快,第一个来到了许世彦跟前,却没发现棒槌的踪影。 后头众人也凑过来,大家都在地上撒目,可谁也没瞧见有棒槌的影子。 “建设,你不是说有棒槌么?在哪儿呢?”大家伙以为赵建设是在开玩笑,扭头瞪他。 “那,那不就在,树桩子上头么?”赵建设一溜烟跑了个来回,累的气喘吁吁。 刚才他回去没说清楚,这会儿指着树桩上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树桩子上头?你开什么玩笑,谁听说过棒槌长树上了?” 众人不信,可目光还是朝着树桩上移去。 然后,大家伙就全都不吭声儿了。 因为他们全都集体石化,一个个盯着树桩上的棒槌,傻了。 “这咋回事?棒槌咋还长到上面去了?”好半天,有人回过神来,悠悠问道。 “那还有啥想不明白的?这树桩子不知道多少年了,烂透了呗。” 许世彦慢悠悠接过绳子,上前将树桩捆起来。 “应该是有鸟吃了参籽,又在这上面拉屎,没被消化掉的参籽落在上面,慢慢就发芽长出来了。” 这种几率确实极低,但也不是不可能。 那树桩都烂的跟泥差不多了,松软湿润,足以提供人参生长所需,所以那棵人参就这么长起来了。 普通人进山,都是低着头在草里撒目寻找,哪有仰头看天的? 结果这棵参就成了漏网之鱼,离着参场如此近,这么多年竟愣是没人发现。 众人听了许世彦的解释,不由得点头,这么说的话,倒也可能。 同时,大家也不禁感慨,许世彦这运气着实太好了,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参都能让他遇上? “三哥,那你是怎么想到往上头看的?”有人好奇,忍不住问道。 “你们不知道,这里就是陈德勇当时撒尿的地方。”许世彦说着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我当时挺生气,也没顾得上打量这树桩,刚才我们正好转悠到这儿,就说起来陈德勇的事儿。” “我忽然想起来老辈人的话,但凡宝贝,旁边都有野兽守着。尤其是大棒槌附近,很可能有蛇。” 老辈儿放山的人,管蛇叫钱串子,这可不光是为了好听。 人参会结参籽,而参籽容易引来老鼠,蛇守在人参附近,就很容易抓到老鼠。 许世彦也是想到了这个,才在四周仔细打量,四周没找到,一抬头看到了树桩子上的人参。 众人这才恍然,接着,也不知道是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哥,你说要是陈德勇知道,他挨了蛇一口的地方,上面竟然长着棵人参,他得啥心情?”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 “我估计他得后悔死,你说他当时咋就那么贱呢?非得往树桩子上撒尿?” “他这纯粹就是得罪了山神爷,要不然,这棵棒槌指不定就让他瞧见了。” “不可能,他没那个财命,就算他不撒尿,也看不见,谁也不会往上头看的。” 一时间,众人各种议论。 许世彦可没时间跟他们闲聊,他忙着呢。 “行了,都别在那儿站着干看,过来搭把手帮个忙。 我得把这树桩子放倒了,你们帮我扶着点儿,千万别震碎了树桩子。” 那树桩有点高,而且烂的已经不吃力了,人上不去,也就没办法抬出那棵棒槌。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树根部将树桩锯断,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把人参从里面取出来。 一听这话,赵建设、杨春明几个连忙上前,其他人则还是站在那儿看热闹。 也不怪他们,这棵棒槌不是他们看到的,跟他们无关,他们就是来看热闹的。 这要是上前动手,还怕许世彦等人误会,觉得他们也要分一份儿呢。 许世彦也不管那些人,吩咐了杨春明几个好好扶住树桩,他这边拿着锯和斧子,小心翼翼的从树桩根部开始锯。 那树桩已经腐烂了,锯进去几下就拽不动,没办法,只好用斧子砍。 斧子够锋利,只是那树桩属实够粗,费了好多劲,总算将树桩放倒了。 第四十八章 大货 许世彦提前用绳子捆住了树桩,还有杨春明等人扶着,所以那树桩倒下并没有太大震动,自然也没伤到里头的棒槌。 树桩放倒,许世彦开始拿着签子,一点一点的清理掉腐烂的木质以及泥土等物。 渐渐地,人参芦头全都显露出来,底下还露出一小节人参的肩膀。 光看那肩膀,就知道底下这棵参个头不小。 “真是大货,太棒了。”杨春明等人都围在周围,这时一看,发出欢呼声。 人参是许世彦看见的,但他们是一起进的山,所谓见者有份儿,这棵人参他们也都能分到一部分。 此时几个人的心情,真的是无比激动。 至于其他人,则没这个福气了,他们是闻声赶来的,纯属看热闹,过过眼瘾就不错,其他的不用想。 许世祥也没上前帮忙,他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 “走吧,咱们回去干活,还有三十来丈棒槌没起呢,不能耽误了。”这是跟那些看热闹的人说的。 “三哥,你们几个下午就不用回去了,我看着今晚上也够呛能回去的。 回头我跟家里人说一声吧,也省的他们在家担心。”这是对着许世彦、杨春明等人说的。 这棵参不小,而且又是在树桩子里,往外抬的难度有点儿大。 以许世祥的估计,明天能抬出来就算早的。 估计今晚上,这几个人就得留在山里住了。 家里人见不着他们回去,肯定担心,所以要回去送个信儿。 “嗯,我们今晚上肯定得住在这儿了。 家里不用你们捎信儿,我这就让建设跟大军回去,让他去各家说一声儿,再带些吃的用的上来。” 看情形今晚上肯定要住在山里,明天闹不好还得住一晚。 五个人的吃喝总得解决,再者九月末的大山里冷的很。 他们都没带太厚的衣裳,就这么住下,晚间能冻出个好歹来,必须让人回去拿衣服行李。 许世祥一听也对,于是没再说什么,领着人走了。 赵建设和王志军俩人也走了,他俩回村报信儿,顺道拿吃的用的各种东西。 “春明、二牛,你俩也别在这站着看了,赶紧去搭戗子捡柴禾吧,咱今晚上得在这儿打小宿儿了。” 许世彦知道,这几个都没啥进山的经验,于是吩咐他们干活。 杨春明和李二牛都是会干活的人,按照许世彦说的,很快就砍了木头。 然后在这附近,搭上两个地戗子,再捡一大堆柴禾回来,点个火堆。 太阳西落,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许世彦这边,人参刚露出一小节肩膀。 这时候已经不能再继续了,否则很容易伤到人参外皮,一旦损伤了,就卖不上价钱。 “三哥,天黑了,你这一下午没歇会儿,快起来活动活动吧。 等会儿建设他们回来,咱弄点儿吃的,明天再继续。” 杨春明瞅着天黑了,便招呼许世彦休息。 许世彦这一下午就蹲在那儿抬棒槌了,属实挺累,于是停了手里的动作,站起来直直腰伸伸胳膊腿儿。 “看这个样子啊,这棵参不小,我估计明天也未必能全都抬出来。” 这棵参不小,又是长在特殊环境里,采挖的难度大,速度上不来。 “嗯,看着不小,三哥,这棵参能卖不少钱吧? 嘿嘿,这要是能卖个几千块,我娶媳妇的钱就有了。”李二牛憨憨的笑问道。 “你小子别瞎打听,老辈儿人有规矩,放山得了棒槌,只许谈论大小,不许推断价钱。” 杨春明抬头拍了二牛后脑勺一下,警告他。 李二牛挨了一下,也不恼,只嘿嘿笑着,“哦,我知道了,那以后我不问。 反正这是跟着三哥沾光儿,三哥财运好,咱就是跟着捡便宜的。”别看李二牛憨,可他不傻。 之前陈德勇那些人,不也是看着许世彦的财运眼红? 那些人动歪心思,想要借许世彦的运气发财,结果啥都没捞到,还伤了一个人。 他们这是跟着上山捡蘑菇的,结果竟然遇见了棒槌,这不就跟白捡的一样么? 再说了,出力最多的是许世彦,他们跟着占便宜就不错了,还惦记那么多干嘛? 这话,杨春明听着舒心,于是点点头。 “这就对了,记住一句话,不管这棵参咋处理,都是三哥做主,懂了没?” “哎,哎,懂了。”李二牛连忙点头。 那边许世彦刚想说什么呢,就见到远处影影绰绰有人过来。 许世彦几个赶紧过去迎,正是赵建设和王志军俩人,连背带扛、大包小裹,累的呼哧带喘回来了。 “三哥,五家都通知到了,各家都给带了干粮还有衣服啥的。 我爸说,山里晚间怕是有野兽,让我还带了两杆枪来,咱们防身用。” 赵建设一见到许世彦,赶忙说道。 许世彦闻言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赵大海让儿子带枪来,哪里是为了防野兽?怕是为了防人的吧? 现在整个儿村子都知道他们进山遇见棒槌了,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人动了坏心思? 要是晚间来一伙儿人,把他们几个给害了,抢走那棵参呢?这也不是不可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不变的道理,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成,辛苦两位弟弟了,这两天,咱都打起精神来,等着人参抬出来下山就好了。” 许世彦接过行李扛上肩膀,跟众人返回戗子。 赵建设俩人带的东西挺齐全,干粮和水都有,于是众人先安顿下来吃了饭。 之后分组,赵建设和王志军守上半夜,杨春明和李二牛守下半夜,防止有野兽和人靠近。 至于许世彦,他白天要全神贯注的抬参,精神消耗大,晚间必须睡好,所以他晚间睡觉。 一夜安然无恙,第二日天刚亮,许世彦就开始动手干活,其他人烧水做饭,吃过早饭了继续。 那棵参确实不小,可能是由于长在树桩上的缘故,为了多吸收水分,根须很长。 所以第二天依旧没能全部挖出来,晚间他们还得住在山上。 许世彦累了一天,晚间早早休息,杨春明几个白天都找机会补了觉,所以晚间依旧是他们守夜。 睡到半夜,忽然听见有动静,杨春明二话没说,搂起枪朝着声音的方向就来了一下。 接着,似乎听见有杂乱的声音,然后就没了动静。 第四十九章 两千八 枪声惊醒了许世彦和赵建设几个,三人直接从地戗子里蹿了出来。 “咋回事儿?是人还是野兽?” “不知道,听不出来,我就是听见有动静,直接搂了一枪。”杨春明摇头。 “也可能是我草木皆兵了,反正小心无大错儿。” 许世彦点点头,的确,小心点儿总不会错的。 这会儿东边隐隐有些泛白,众人被枪声搅的也睡不着了,索性坐在火堆前,烤火聊天。 等着天色再亮一些,赵建设就开始做饭,许世彦拿着鹿骨签子,继续干活。 杨春明几个扛着枪守在附近,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上午八点来钟,这棵参终于展现了全貌。 参的主体大概比成人拇指还粗一些,巴掌长,形体很漂亮。 脖颈处两棵大丁须都有烟卷粗细,主根下面分出来几条腿,也都匀细修长。 估计是生长环境与众不同的缘故,参须特别长,其上布满了珍珠疙瘩。 这棵参,估计能有三两多沉,不足四两,从须、芦、皮、纹、体五形来说,也都是上品。 主要还是它生长在腐烂的树桩上,营养可能不充足,所以别看是六匹叶,但分量没有想象的那么重。 不过大家已经很高兴了,就这一棵,咋地不得卖一两千啊? 他们原本是进山捡蘑菇的,结果捡了棵人参,还想啥呢? 许世彦依旧用苔藓和桦树皮打了参包,然后几个人收拾了东西,把东西寄放在老李头看参的房子。 五个人各自带了些干粮,轻装简行径直下山,连村子都没进,过江直奔松江河。 到了松江河一打听,正好十一点有一趟发往抚松的客车。 于是五个人买了票,就在车站啃了口干粮,到点坐车,直奔抚松。 这年月的路况不好,从松江河到抚松一路盘山道,客车晃晃悠悠走了俩小时,好歹到了县城。 到地方一打听,找到了收购站。 这时节都在忙着秋收,来卖山货的不多。 许世彦来到柜台前,直接把参包往柜台上一放。“同志,麻烦看看这个。” 但凡能在收购站上班的,都得有点儿真本事,最起码眼力有。 一看那桦树皮卷,对方就知道是山参了。 于是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解开外面树皮,再一一展开桦树皮和苔藓。 当里面的人参展现在眼前时,柜台里几个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哇了一声。 其中一个人,立刻拿出来天平,将人参放在上面称重。 “这棵人参,重三两九钱,五形俱美,我们这的收购价,是两千八百块钱,怎么样?卖不卖?” 这人倒是挺干脆,也没用再去请什么人过来鉴定,称完之后,对照着墙上的表格,直接说了价钱。 之前许世彦去通化卖的那棵参,重三两半,卖了两千五。 这棵重三两九钱,按说山参超过三两之后,每多重一钱,价格都会涨很多。 要是去通化,这棵参咋地也能卖到三千四五百块钱。 可这不是许世彦一个人的,大家急匆匆跟来就是想快点儿把钱拿到手。 钱只有揣到自己口袋里,才会安心,不然万一出啥幺蛾子,大家这几天就白忙活了。 再者他们手里没有介绍信和证明,去通化不太现实,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这个价钱卖掉。 所以许世彦回头跟杨春明几个商议,大家都同意,两千八百块钱,直接卖掉。 于是,那边开票,收走人参,这边数出来两千八百块钱,交给了许世彦。 崭新的大团结,两捆零一大叠,还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两千八啊,杨春明几个眼睛都直了,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咱就借着人家的地儿,把钱分一下吧。” 收购站里人少,挺清净的,许世彦直接提议,把钱分了,免得出去了没地方,一个不小心被人盯上。 “一共两千八,咱五个人,每人五百六。” 山财不可独享,见者有份,既然是五个人一起遇见的人参,当然就得五个人分。 “别,别,三哥,我们就是跟你沾光儿的,没有你,我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你拿大头,我们分一半就行。”杨春明几个连忙摆手。 人参是许世彦看见的,也是他挖出来的,杨春明几个觉得他们没出多少力,平均分不太适合。 “那不行,咱兄弟的情分比这些钱重要,就按照规矩来,不然让人知道,得戳我脊梁骨。” 放山的规矩就这样,不管多少钱多少人,都得平分。 “你们要是还把我当哥,这钱就拿着,要不然以后兄弟没得做了。” 许世彦沉下脸来,吓唬那几个人。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还咋办?听着呗。 于是,几个人乐呵呵的分了钱,半沓儿钱揣进怀里,一个个美的嘴都合不上了。 “兄弟们,钱揣好了,千万小心。 咱去打听一下,回去有没有车,几点的,别耽误了咱回家。”许世彦提醒众人。 如今这年月的人,多数都会在衣服里面缝个兜,留着揣钱。 有的人甚至是在衬裤或者裤衩上头缝兜,就是为了出门揣钱安全。 几个人出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钱仔细藏好。 之后一行人到车站,打听回去的车。 下午,有一趟抚松发往东岗的客车,正好路过松江河。 另外还有一趟从抚松到温泉的客车,路过仙人桥。 大房子那地方特别偏僻蹩脚,从抚松回去,走哪条路都绕。 但相比之下,还是松江河更方便点儿。 “还是坐东岗的这趟吧,咱到松江河下车,然后走着回去。”许世彦直接掏钱,买了五张票。 客车下午三点发,离着发车也就剩一个钟头了。 大家一琢磨,兜里揣这么多钱呢,可别嘚瑟了,消停呆着吧。 于是,五个人就蹲在客运站,凑在一起说话聊天。 他们几个是直接从山里出来的,穿着破旧,还一身土,蹲在角落里,根本连看的人都没有。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那边喊着东岗的检票了。 五个人赶紧站起来,拿着票过去,检了票上车。 就这么晃悠俩小时,到了松江河,五个人在拐角楼下车,一路西行,返回大房子。 第五十章 香饽饽 许世彦一行人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六点多,天都黑了,外头也没多少人,也就少了许多麻烦。 等到大家发现许世彦几个回来,已然是第二天早晨了。 “哎呀,这不是世彦兄弟么?你们几个啥时候回来的?这咋悄么声的也没个动静?” “可不咋地?听说你们在山上遇见了棒槌?多大啊?倒是让我们也瞧瞧,开开眼。” “肯定能卖不少钱吧?哎呀可真是馋人啊,你说我咋就没这个运气呢?” “可不是?咱就不说别的,许家三兄弟自打结了婚之后啊,这运气可真是挡不住了,到哪儿都有好事儿。” 普通的农业队,秋收之后就没那么忙了,顶多是归拢粮食,打豆子、扒苞米这些。 但是种植人参的生产队不一样,每年秋天,都是参地最忙的时候。 打耧土、倒土、起参栽子、栽参,一直要忙到落雪。 东江沿大队今年做货的人参都起回来了,货屋子那边也紧锣密鼓的在加工,可是山上的活还有很多。 早晨大家伙儿都聚在队部前面,等着队长和书记分派任务。 当许世彦几个出现的时候,呼啦一下子,就围过来好多人,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 一时间,队部门前都赶上菜市场了,乱哄哄一片。 “棒槌昨天就拿到抚松卖了,正好一家分了两百块钱。”杨春明一见这情形,赶忙开口。 这是昨天回来路上,五个人商议好的,回来就说每人分了两百,以免旁人知道眼红。 五人也都各自叮嘱了家人,不许出去乱说。 两百块钱,还不到让人眼红的地步,大家提起来也就是羡慕一下。 要是让旁人知道,他们每家分了五百多,还不知道能出来啥事儿呢。 这也是他们几个连村都不回,直接下山卖人参的原因。 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人参大小,无法估算他们能得多少钱,免得惹是非。 住家过日子,还是低调些好,太高调了惹人妒忌。 别人家都还苦哈哈过日子呢,你家一下子多五六百? 不说别的,登门来管你借百八十的,借不借? “啥?才卖了一千块钱?不能吧? 听我们家老二回来说,不是六匹叶么?那应该不小啊,咋就卖这么几个钱?” “对啊,我也听说那棵参挺粗啊,露出肩膀都比大拇指头粗呢,咋也不至于就卖一千块钱吧?” 有人似乎不肯相信,毕竟当时山上几十个人干活,都赶过去凑热闹来着。 一棵六匹叶,卖一千块钱,真的不多。 “不一样。这要是长在地上,六匹叶可能挺大,别忘了它长在树桩子上啊。 再说那棵参形体不好,太短了,看着肩膀头挺粗,实际上没多少分量,刚刚三两。” 不等许世彦说话,赵建设开口了。 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反正别人也从没见过长在树桩子上的棒槌。 “一千块钱就不少了,咱拼死把命的从春到秋,一年能剩下几个啊?” “这话在理,二百块钱也不少了。还想啥呢? 进山捡蘑菇遇见棒槌,这都跟做梦儿一样了,白捡的钱。” 哪怕说是两百,也有很多人都羡慕的不行。 “世彦老弟啊,再往后进山,不管干啥,你带着哥哥啊。” 有人拍了拍许世彦的肩膀,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 “哥算是看出来了,你这自打结了婚啊,运气好的不得了。 老弟,你这是娶了个好媳妇啊,旺夫呢。” 一听这话,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许世彦也跟着笑笑。 重生以来,运气确实好了太多,这一点许世彦也无法理解。 难道说,是上辈子太倒霉,触底反弹,把好运都带到这辈子来了? 众人正说笑间,赵大海和其他几个干部过来了,给大家分配今天的活。 地里还有一些事情要收尾,村里粮食还有一些没脱粒。 再就是今年的新参地那头,还有很多土打耧完。接下来还得掺黄土、倒土等,反正有好多活要干。 许世彦等年轻人都被分到山上打耧土。 种人参用的土地,跟大田不一样,要用林地。 上一年采伐的林地,在第二年夏季,清理了上面的灌木杂草后挂串儿。 然后用镐头刨土,带着上面的草皮子,刨出一尺多见方的土块,土层朝上,草皮扣在里面。 土块经过一夏天晾晒,土壤水分变少,一些细菌和虫卵也被杀死。 到秋天,再用四齿子敲打草皮,将土壤留下,草根树枝挑拣出来烧掉,这个过程就是打耧土。 参地的活都不轻松,相对而言工分给的也高,大家伙都抢,挑的都是年轻力壮干活好的小伙子。 这要是搁以前,上山打耧土的活,绝对轮不到许世彦头上,他也就是去地里收尾干点儿零活啥的。 现在可不一样了,许世彦如今是东江沿大队的红人。 赵大海还想着明年让许世彦当技术员呢,当然得给他安排个挣工分高的活。 于是,许世彦就在很多人羡慕的目光中,扛着四齿子,上山打耧土挣高工分去了。 不光如此,在山上,许世彦还感受到大家的热情。 主动递烟的、休息时端茶倒水的、放工时帮他扛工具的,这一个个恨不得把许世彦当祖宗一样的伺候。 “三哥,中午休息也没啥事儿,要不然,咱进林子里转悠转悠?” “对啊,三哥,要不然带着我们进山呗。” 每天中午一放工,许世彦身边就围了好多人,一个个都哄着许世彦,想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进林子。 万一运气好,再遇见棵人参呢? 许世彦被这些人闹的头疼。“各位兄弟们,棒槌哪是这么容易就遇上的?”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个个围着他转悠干嘛?许世彦低调惯了的人,真心适应不了现在这样。 这天吃过午饭,许世彦想着进林子给苏安瑛再摘一些山葡萄。 结果他刚一起身还没等走出参场呢,后头就跟上来一群人。 “三哥,你干啥去?带着我们呗?” 许世彦无语望天,好烦,这种日子太闹心,他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我就是想给我媳妇摘点儿山葡萄,没别的意思,一会儿我就回来,不耽误下午干活。” “哎呀,原来是为了嫂子啊,三哥,你这么见外干嘛?走,我们帮你。” 一群狗皮膏药,咋也甩不开了。 第五十一章 葡萄糕 挖到山参的影响,还不止于此,苏安瑛甚至许家人,都跟着沾了光儿。 货屋子那头,水参刷洗蒸制后,就剩下晾晒、烘干,以及下叉子、剪参须、挑等级、捆参须等活,用不上那么多人手了。 后续这些活,也算是技术类了,不费力气,轻省,挣工分还高。 好多人都抢不着,只留些熟手的媳妇。 像苏安瑛这种第一年进货屋子干活的人,正常来说,根本就挑不上她。 结果好多人都没选上,苏安瑛偏偏就选上了,留在货屋子继续干活。 就连苏安瑛自己都特别纳闷儿,她怎么就被选中了呢? 所以等许世彦放工回家,苏安瑛就把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没啥?还是你干活好呗。 我媳妇这么能干,心灵手巧的,货屋子那点儿活还能难住你么?” 许世彦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大部分还是赵家人的功劳。 许世彦带着赵建设挣了五百多块钱呢,赵家投桃报李,多照顾照顾小两口也是正常。 当然,也是苏安瑛确实有实力,要是她干活不好,赵大海就算是想照顾,也师出无名。 有的事,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还是要让人服气才行,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行了,别在意那些事儿,你就好好在货屋子干活吧,我估计差不多能到落雪呢。” “那,这是我从山上摘的山葡萄。” 许世彦说着,将门外那一大背筐的山葡萄搬了进来。 苏安英当时就傻了,“怎么这么多啊?你今天没干活?” 满满一大背筐,这要吃到什么年月去? “别提了,上回给你摘的山葡萄不是吃没了么?今中午我就想着再去摘点儿。 结果那群人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都跟着我进林子了,逮着几棵葡萄树,这叫一顿祸害,都给摘下来了。” 说起这个,许世彦也是一脸无奈,他就是想弄点儿给媳妇解解馋而已,没打算要这么多啊。 苏安瑛闻言便抿着嘴偷笑,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是因为什么。 都是为了跟许世彦打好关系,等着明年让许世彦带他们进山的。 “可是这么多山葡萄,也没地儿放啊,搁仓房里十天半个月的不得烂了?” 苏安瑛也犯愁了,她就算是怀孕了爱吃酸的,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没事儿,先吃饭,吃完饭了咱俩把这山葡萄收拾收拾,我给你熬葡萄糕吃。” 许世彦眼珠一转,顿时有了办法。 苏安瑛不懂啥叫山葡萄糕,但是丈夫既然说了,那肯定就是有办法。 于是小夫妻俩高高兴兴吃了晚饭,然后把背筐里的山葡萄挑拣一番,用清水洗一遍。 清洗过的山葡萄倒进锅里,加适量的水,底下烧火煮开。 一边煮,一遍用笊篱等工具,将葡萄皮压碎。 待锅中水呈现浓艳的紫红色时,用笊篱将葡萄皮和果梗、种子捞出,旺火继续煮。 煮到锅里的水蒸发大半,加一点糖,再倒进去土豆制作出来的粉面子。 搅匀,再次熬煮开锅,泛起大泡泡,停火盛到盆中。 “好了,放着凉一晚上,明早用铲子或者刀,切成小块,放外面晾干就行。” 忙活了半晚上,总算做好,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 “你太厉害了,咋什么都会啊?还会熬葡萄糕?” 苏安瑛两眼只放光,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怎么觉得丈夫啥都会呢? 许世彦被媳妇这么瞅着,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老家那头的习俗,到了秋天,就是削梨坨子、晒山里红皮儿、熬葡萄糕啥的。” 石家沟那边,确实有这样的习惯。 那边不种人参,地里庄稼长得也不咋地,各家园子里都有梨树和山里红树。 到了秋天,家家户户的妇女都弄这些,留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当零嘴儿吃。 虽然许家搬出石家沟的时候,许世彦还很小,可他听母亲念叨过。 再者这东西也没多少难度,还是挺容易上手的,哄媳妇嘛,只要媳妇开心了就行。 “老家那边还挺有意思呢,快,再给我讲讲。” 这么一说,苏安瑛更好奇了,非得拽着许世彦进屋,让他讲老家的事情。 这一讲,就讲到了半夜去,第二天早晨,许世彦差点儿起来晚了。 参地的活还在继续,许世彦也会趁着休息的时间,进林子弄点儿好吃的。 山葡萄没有了,就打松塔、捡核桃、摘榛子。 都说怀孕了要多吃坚果,对孩子好,反正只要是对苏安瑛和孩子好的,他都乐意去做。 忙忙碌碌,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进了十月,参地里的活,也即将到尾声了。 参土打耧好,黑土太多的地方掺一部分黄土,再用铁锹从上到下翻一遍,弄成尖尖的土垄后,就可以准备栽参了。 发开口的参籽撒到土里长三年,土壤的肥力就不够了,需要起出来再移植一次,这就叫做栽参。 栽参的时间也是有讲究的,早了不行,芦头苔胞没长好,容易损伤,影响出苗率。 太晚了也不行,都上冻了,参土冻的一坨一坨的,盖不实,容易起冻害,第二年棒槌就烂了。 一般来说,都是赶在霜降之前栽完,而参栽子从地里起出来还得挑选分等,所以就在霜降前一周起参栽子。 十月十六号,队里开始起参栽子,还是上回那几十个人,赶着马车直奔前川参场。 起参栽子不能用三齿子,得用四齿子,两种工具类似,就是四齿子多了个齿儿,间距也密一点。 参栽子只长两三年,撒籽又密,相比做货的人参来说,自然就小很多。 起参栽子更慢,多数时候,一个人抡着四齿子刨,后头最少得跟两个人捡。 “行了,大家伙儿都歇一歇吃饭吧,这一头午都没闲着,起的挺快了。” 依旧是许世祥领工,到了时间,他在那边就喊着休息。 众人都停了手,捡参栽子的赶紧把地上那些栽子划拉捡起来装进麻袋,然后大家一起回看参房子那边去吃饭。 “哎?咋回事啊?李大爷没烧火给咱们热饭么?”一到看参房子,去发现锅灶底下连个火星都没有,锅里也空着,众人都有点儿纳闷儿,老李头干嘛去了? “哎呀,快来人,李大爷倒在柴禾垛后面了。”有人大声喊。 第五十二章 中风 众人听到喊声,立刻冲出屋子,来到柴禾垛后面。 就见到老李头半个身子倚在柴禾垛边,斜斜地歪在地上,双目紧闭。 “先别动他,我来看看。”许世彦两步上前,拨开李大爷身边的两人。 “现在不清楚李大爷怎么回事,不能胡乱动他,等下。”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上前来,给老李头检查身体。 老李头这时已经失去意识昏迷,身体抽搐,嘴角有涎状物流出。 翻开眼睑看看瞳孔,瞳孔缩小如针尖,并且两侧瞳孔大小不等。 呼吸带有明显鼾声,左侧身体反射消失,脉搏急促杂乱。 “快,赶紧去屋里,找个缝衣服针来。” 许世彦心中大致有个判断,立刻让人去找东西。 “再弄个毛巾,沾凉水拧干给我。” 按理应该用冰袋,可眼下还没上冻,哪里来的冰?只能用个湿毛巾了。 反正这时候气温挺低了,缸里的水冰凉,多少也能管用。 都知道许世彦会些医术,比村里那个赤脚医生还厉害,所以他的话也没人反驳,立刻就有人照着做。 “三哥,给,你要的针。”有人从屋里翻出来一根大号缝衣服针,递给许世彦。 “新针,我从针包里拿的。” 许世彦点点头,接过针,在老李头的鼻尖用力一刺,然后挤了几下,暗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接着,许世彦又用针扎破老李头的耳垂、十个手指尖儿,都挤出了一些暗红色甚至有点儿发黑的血。 放血之后再试脉搏,感觉平稳了一些,不似方才那般急促。 正好这时候湿毛巾也递了过来,许世彦忙把毛巾敷到老李头的头上。 “套车吧,李大爷应该是中风了,得送去医院,咱村里治不了。” 中风,也称为脑血管意外,分为很多种。 脑溢血、脑血栓、脑栓塞、脑血管痉挛、蛛网膜下腔出血等,起病缓急不同、发病时症状也不同。 根据老李头的年龄、发病情形来看,应该是脑出血。所以许世彦采取了放血的紧急疗法。 但这只是无奈之下的办法,只能减缓症状,无法将人救醒,还是需要到医院进行治疗。 许世彦发话,那边立刻有人套了车,又在马车上铺了被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老李头抬上了马车。 “来俩人,跟我一起去。”许世彦第一个跳上了车,回头喊人。 却见有人往后退了几步,明显是不想跟着去医院。 也是,跟着去医院今下午的活就耽误了,人家舍不得工分。 自然,也有不在乎的,赵建设、杨春明两个二话不说直接就上了车。 杨春明抡起鞭子啪的一声,赶着马车就走。 山路崎岖颠簸,马车晃晃悠悠走的不快,许世彦担心老李头的头也跟着晃,会增加出血,便一直用双手扶着。 马车从前川返回村子,赵建设飞奔去队部,找到了他爹赵大海,从赵大海那里先拿了些钱。 主要是不敢惊动老李太太,生怕老太太一个受不了,也晕过去。 带好钱,三个人又赶着车,一路朝着西岗公社行去。 到了公社医院,医生护士立刻将人送去检查抢救,许世彦等人则是去办手续交费。 过了好长时间,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护士陆续出来。 “医生,请问一下病人怎么样了?”许世彦三人上前询问。 “病人年纪大血压高,可能是又摔了一下,造成脑部出血。 情况有些严重,幸好你们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又及时送来医院。 住院观察治疗吧,估计得一段时间。你们是病人家属?” 医生摘下口罩,向许世彦三人说明情况。 “不是家属,我们都是东江沿大队的,老人家没孩子,只有个老伴儿也六十岁了。”许世彦解释了一下。 “没家属?那这事儿不太好办。 这样吧,让你们大队给出一份证明,说明一下老人的情况,医院这边想办法照顾照顾吧。” 医生人不错,一听说老人没孩子,只有个老伴岁数也挺大了,立即表示可以照顾。 “老人最少也得在医院住个十天半月的,我们医院也忙,白天尽量让护士们多用点儿心,晚间最好你们队里能出个人照看一下。” 都是一个公社的,医生也知道,这时节生产队都忙着呢。 非亲非故的耽误了干活来陪床,估计谁也不乐意,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来。 许世彦几个也没别的办法,这要是一天两天的,谁都能豁出去不挣工分了,过来陪着照顾。 可要是十天半个月,那真是扛不住,毕竟谁家都是指着工分吃饭。 “建设,春明,你俩回村吧,跟赵大叔还有李大娘说一下,看看他们怎么安排。 我先在这儿照顾着。”没必要三个人都留下,许世彦打发了杨春明和赵建设离开。 赵建设跟杨春明两人赶着马车回了村子,跟赵大海还有老李太太说了。 老李太太一听丈夫昏迷不醒住院,吓得腿都软了,好歹这老太太体格还行,没说是吓出个好歹来。 稍微缓过劲儿之后,老李太太就赶紧收拾东西,她得去伺候丈夫。 赵大海自然不好拦着,再说了,老伴老伴,老了才是伴儿,旁人怎么照顾,也赶不上老伴儿用心。 “嫂子,你这岁数了,伺候我老李大哥也不容易。 这样吧,白天有你、有医生护士,你们照看着。 晚间我打发咱队里的小年轻儿过去,一人一天,咋地也能安排开。 咱坚持个十天半月的,等老李大哥身体好点儿了,接回家来慢慢养着。”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老李太太自然是万分感激。 于是赵大海又打发了儿子赵建设赶车,带着公社的证明,送老李太太去公社医院。 老李太太去了公社医院,在医院附近找个人家,借了人家的锅灶做饭,伺候老李头。 前川参场那边一直都是老李头一个人,他这一病,队里也是抓了瞎,只得另外选人上山去看参。 原本想着,眼下离着下雪上冻也没多久,随便找个人上山来照看一段时间,等着落雪封冻人就可以下山,明年开春再安排人救醒。 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老李头生病的第三天晚间,参场就进去贼了。 第五十三章 找人看参 看参主要是防止有人偷人参,再一个也是防止有野猪、黑瞎子之类的动物进参场子祸害。 东江沿大队地处偏僻,前川参场平日里除了干活的人,很少有人过去,谁也没想到会有小偷。 老李头在山上看参多年,从来都没丢过人参,倒是野猪、黑瞎子什么的遇到过几回。 谁也没想到,老李头这刚出事住院,参场这边就进了贼丢了棒槌。 看参不算是个太累的活。 主要也就是每年开春人参出土之前,还有入秋到起参那段日子,防止有人来偷人参。 每天晚间都不能睡觉,要在参场子里溜达,也叫遛串儿。 夏季人参出土生长,地下的根浆气不足,一般不会丢。 到了冬季大雪封地以后,到处冻的邦邦硬,想挖也挖不动,那时候看参人可以放心下山。 正是觉得看参不算啥有难度的活,赵大海就从村里找了个五十来岁的老头。 让他去前川先顶一阵儿,等上冻以后就能回来了。 结果,这老头晚间在屋里睡觉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顶上了。 外头的狗也不知道吃了什么,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年做货的棒槌,被偷了近二十丈。 队里知道后十分震惊,立刻上报了公社,公社派下来公安助理,联合大队的民兵一起调查。 可是查来查去也没啥结果,这伙人干活干净利落,从林子里转了一圈便没了踪迹。 这时节还没落雪,想要循着脚印追都没办法。 东江沿平白损失二十丈棒槌,那个看参的老头,也吓得一溜烟回了家,再不敢上山看参了。 开玩笑,他这是捡了条命。 万一那些人心狠点儿,直接摸进屋动手解决了他。深山野外的,等旁人来发现,估计尸体都凉透了。 出来这事儿,大家伙儿都吓得不轻,赵大海挨个儿去找人上山,谁都不肯。 岁数大的怕出事,自己一个老头在山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别说是再来一伙小偷了,就像老李头那样儿,突然病倒了都没人管。 年轻的更不乐意去,看参给的工分不高,哪里比得上在队里干活? 就算过几天参地里没活了,年轻的还可以去金山林场,采伐抬木头,工钱高,比看参挣得多。 再说了,看参得一直住在山上,过了阳历年才能下山,太枯燥了,年轻人哪里能耐得下性子? 赵大海这个犯愁啊,离着参地冻透还得小仨月呢,这仨月山上可怎么办? 总不能他上山去吧?队里的工作谁来主持? “三儿,算是叔求你了,你就帮叔这个忙吧。 去山上看一阵子,每天给你按满工分算,你在山上一应吃喝,算队里的。” 赵大海实在没辙了,找到许世彦,跟他商议。 之所以找许世彦,一个是许世彦年轻,上山出意外的几率低。 哪怕是有点儿小毛病,许世彦自己就能治,不至于出事。 另一个,也是许世彦干活确实一般,那种稳当细致的活还行。 像抬木头、采伐这些纯粹出大力的活,他都没干过。 “赵大叔,按说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要是不答应实在不应该。”许世彦有些为难。 上辈子他在山上看参多年,对这里面的诀窍那是门儿清,倒是不打怵。 “主要是瑛子,她怀着孩子呢。 你说我自己上山去看参了,留下她在家里啥活都得干,我不放心。” 许世彦放心不下苏安瑛,他上山一住就是两三个月,留下苏安瑛在家里,挑水劈柴这些活谁干? 苏安瑛要强,不肯求别人,可她怀着孩子呢,万一有点儿闪失怎么办? “咳,那还有什么?实在不行,让瑛子也跟你一起上山呗,给她算半个工,这总行了吧?” 赵大海一听这话,倒是乐了,他还以为啥事儿呢。 “你俩上山,一应吃喝都算咱队里的,俩人都记工分。 左右你俩也是住着别人的房子,山上和村里实际上也没太大区别。你看,这样行么?” 赵大海也是真的没招儿了,眼下棒槌还没栽上呢,参籽也没撒,离着上冻还有挺长时间,那参地也不能一直留民兵守着啊。 相比于丢棒槌的损失,许世彦夫妻俩的工分也好,吃的粮食也罢,都不算大事儿。 “这……”许世彦没想到赵大海能这么说,还真是有些为难。 山上可不比村里,苏安瑛上山能适应么? “世彦,赵大叔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就答应了吧。 没事儿,我跟着你一起上山,我不怕吃苦。” 外屋正做饭的苏安瑛一直留意着屋里呢,这时拎着锅铲子进屋说道。 在苏安瑛想来,他们夫妻俩住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也不是自己家。 夫妻俩一起上山看参,吃的都是队里管,还给俩人都记工分,这已经很不错了,干嘛不答应? “三儿,你娶了个好媳妇啊,还是瑛子识大体。” 赵大海一听,高兴起来,把苏安瑛好一顿夸。 媳妇表态了,许世彦还能说啥?那也只能点头同意。 “叔,上山看参倒是行,可有些事儿你得答应我。” 这是赵大海主动登门来求他,不是他非得上山看参,条件必须要讲。 “啥事儿,你尽管说,只要队里有的,你尽管提就是。” 找个看参的不容易,尤其是年轻人,都不乐意去,赵大海现在就一个想法,只要许世彦肯答应,要啥就给啥。 “李大爷原本在山上看参的时候,用的是撅把子,叔,你给我弄一把半自动,再配上足够的子弹。” 这事儿许世彦可惦记好久了,一直没机会,如今机会送上门,那必须弄一把好枪啊。 “再一个,您给我开一张证明,我得去公社的铁匠炉,去打一批东西,留着看参用。” 山上原本有六七条狗,这次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有两条狗被药死了。 其他的也病恹恹一时半会儿恢复不好,所以许世彦得另外想招儿。 看参其实很简单,地枪、拉炮、夹子、地钉等东西在参场周围布置好,里面再有几条好狗示警,贼根本就进不来。 许世彦要证明,就是想去铁匠炉,打一批地枪、地钉等东西。 第五十四章 上山看参 赵大海这会儿,只要许世彦肯上山看参,提啥条件他都答应,更别提是为了看参用。 不过赵大海也挺好奇,少不得就要打听打听,许世彦究竟想弄什么。 这个自然不用瞒着,许世彦就把他想做的东西给赵大海讲了下。 地枪,顾名思义就是安装在地上用的类似于枪的东西,很简单。 二尺多长的铁管,装枪药的一端焊上机簧,晚间的时候,将机簧与铁丝相连绷紧,铁丝另一端系在树上。 一旦有人碰触铁丝,机簧弹开引燃火药,里面的枪砂就会喷射而出。 这东西往外打铁砂,不是子弹,杀伤力不算太强。 但枪砂喷射出去的时候呈扇面状,打击面积很大,要是谁触发了机簧被轰一下,绝对也够受的。 地枪声响大可以报警,又有一定杀伤力,安在参场周围一些隐蔽的地方,绝对是看参的利器。 这东西在九十年代,几乎所有的参场都配备,两千年往后了,才被取缔。 再说拉炮,这东西原理跟手榴弹相似,威力自然比不上手榴弹。 顶多也就比后世孩子们玩的那种拉炮动静大一些,主要是起警示作用。 至于什么钉板、夹子之类,那基本上就属于猎户用的手段。 反正这些全都安排在参场周围,不管来了小偷,还是野兽,都够喝一壶的。 “哎呀,你看看,我就说这事儿找你肯定行吧。”赵大海听完,乐得直拍大腿。 “你说你这脑子是咋长的?咋就能想得出这些主意来呢? 成,我这就去给你开证明,一切花销都记在队上。” 这是理所当然,看参的工具队里出钱,等以后还是队里的。 赵大海高高兴兴的给许世彦开了证明,许世彦第二天一早起直奔公社铁匠炉,苏安瑛则是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上山。 十月二十一号,许世彦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跟苏安英俩人坐着队里去山上干活的马车,直奔前川参场。 村里人得知许世彦上山去看参,好多人都不以为然。 “好好一小伙子,跑山上去跟老头子一样看参,还带着媳妇,真是够没出息的。” “我早就说了,他那点儿本事,未必赶得上个好老娘们儿挣工分多。 马上入冬了,队里没啥活,上山看场子,好歹还能混点儿工分呢。” “就是就是,要我说啊,他也就是运气好点儿,今年弄了几棵参。 你瞅瞅那德行,一群人围着捧臭脚,我就不信,他还能运气一直那么好?” 这世上,永远都不缺明面上恭维巴结,暗地里恨不得捅你一刀的人。 许世彦今年也算大出风头,村里很多人追捧巴结,都想跟着占点便宜。 可也有一部分人,表面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暗地里妒忌眼红,巴不得许世彦出点儿啥事才好。 这就是人性,你过得好了,别人未必会祝福,但是你过得不好,立刻会有一堆人幸灾乐祸。 许世彦自然不知道村里人怎么说,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看参啊,这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去,会看参的,几年下来能赚很多,不懂里头诀窍的,顶多就是混个吃喝。 别看许世彦在赵大海面前表现的好像不太情愿上山,实际上他巴不得上山里住着。 自打许世彦夫妻从通化回来,家里头成天来人,串门的还好说,很多人都是直接过去借钱。 这些人也不知道咋就脸皮那么厚,平日里啥来往没有,张嘴就借百八十块钱,就好像许世彦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许世彦早就跟苏安瑛商议过了,不管谁来借钱,一概不理。 只说来年要盖房,还得生娃,自家钱还不够用呢。 即便这么说,也还有一些人不甘心,这一秋天让村里人闹的,许世彦夫妻俩脑袋都大。 赵大海来找许世彦,正好随了许世彦的心。 他们两口子搬到山上去住,离着村里远远的,安安稳稳过他们的小日子,多好? 别说山上方不方便,其实大房子这地方跟山里也没啥区别,都一样不方便。 至于参场,有许世彦弄的那些东西,再加上大队给配的枪,还有那几条狗,完全不用担心。 就这样,小两口欢欢喜喜上了山,别人忙着栽参,两口子开始各处收拾。 以前老李头在的时候,这屋子造的满哪都是灰,厨房锅台上油灰老厚。 苏安瑛看了直皱鼻子,打了水撸起袖子开始打扫。 苏安瑛忙活收拾屋子,许世彦则是去参场周围,挖陷阱、埋钉板、安地枪、拴拉炮,夫妻俩忙得特别起劲儿。 等上山栽参的忙活一天放工,许世彦也把该布置的东西都布置完了,参场大门外面还挂上了个牌子。 “周围有地枪,请勿靠近,伤到不负责?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地枪是啥?” 干活的人瞧见了,都十分纳闷儿,许世彦这是整了啥? “三哥,你给说说呗,地枪是个啥东西?”有那好信儿的,就去找许世彦打听。 “嗯,正好要跟你们说呢,往后来山上干活,参场周围那一圈杖子附近,可千万别走。” 这些人不问,许世彦也得跟他们说,免得误伤了人。 “那周围我不光安了地枪,还挖了陷阱、埋了钉板啥的,谁要是乱走,伤着了我可不管啊。” 许世彦就把地枪的威力啥的都跟大家说了一下,然后着重提醒,千万别乱走。 有的人不识字,根本看不懂牌子上写啥,所以许世彦当面跟他们说清楚了,也让他们回去跟家里人都说一声儿。 提前说了,这些人要是还胡乱跑,一旦受伤,后果自负。 “卧槽,三哥,你太狠了。” 一群人听完,脸色都变了,好可怕,这要是被地枪喷上,不死也得遭老罪了。 “不狠不行啊,咱一村子老少可都指着棒槌挣钱呢,我要是不狠,就会有人来偷。 让他们偷走了,咱全村老少指着啥?”许世彦笑笑,不以为意道。 “对,对,是这个理儿,对那些贼,就不能心慈手软。 上回那贼到现在也没抓着,要是抓着了,我非揍死他不可。” 提起这事儿来,大家伙儿都咬牙切齿,若是贼人在眼前,怕是能被撕碎了。 第五十五章 恢复高考 许世彦带着媳妇去前川参场看参,正好错过了一件大事。 十月二十一号,上级公布一项政策,今年恢复高考,凡事符合条件的考生,都可以参加考试。 这消息一经公布,立即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 尤其是下乡的知青们,好多人都心思浮动,开始琢磨报考的事情。 许家那边,薛秀林和魏明荣两人都是下乡知青。 不过她俩都是初中毕业,当初学习也不算好,如今又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即便是知道了消息,也没动念头要报名。 倒是许世祥,听说这消息后,立刻表示要报名。 许世祥高中毕业几年了,一直不甘心在农业队里干活挣工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要是搁以前的脾气,许成厚听说老五要参加高考,很可能又要骂人了。 今年高考是在十二月初,时间很紧,许世祥要参加考试,就必须立刻着手复习。 要知道许世祥在队里还是挺受重用的,挣工分也不少。 一想到儿子准备考试不能挣工分,许成厚心里头也是挺心疼。 可自打三儿子闹着分家,小两口出去单过反倒日子越来越好,许成厚闲来无事也反思了一下自己。 越想越觉得,他可能是老了,思想和眼光跟不上。 所以这回老五说要高考,许成厚就没吭声儿,坐在那儿抽了半天的烟。 许成厚不说话,家里其他人也不好贸贸然开口,只是薛秀林、魏明荣妯娌俩,心里都老大不乐意。 许家老老少少十几口一起过日子,能挣工分的也就几个男人,许世祥要是报名高考,劳力又少一个。 妯娌俩想说,又不敢,就伸手捅捅各自的男人。 许世先和许世安俩人心里明白媳妇要干嘛,可他俩也不好直接说,就只能给各自媳妇使眼色。 “行了,你们一个个也不用挤眉弄眼的整那些出儿,我还没老眼昏花到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步。” 周桂兰当家这么多年,还能猜不出儿子媳妇的心思?当即开口。 “老五报名高考,我同意,这是机会,难得的好机会。” 别看周桂兰不识字,人却很有见识,比一般的农村老太太可强多了。 “要是真能考上出去念大学,往后那就是吃公家粮的人了,不再是泥腿子。 能离开农村,不用成天哈腰撅腚的在地里干活,往后坐办公室领工资,旁人做梦都想的好事儿。” “老五,你明早晨就去公社要报名表,然后跟你赵叔说一声儿,就回家来看书复习吧。 好好努力,你要是能考上大学,咱老许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许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周桂兰,老太太发话,这事儿也就算板上钉钉了。 “你们几个,也不用觉得自己吃亏了。 我之前说过,等老四结了婚,明年开春咱们就分家另过。” 不等媳妇们闹腾,周桂兰直接把话挑明了说开,这下,俩媳妇都没脾气了。 山上的许世彦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恢复高考的事,他也没那个心去考。 这会儿他正在山上,守着灶坑给苏安瑛烧核桃松塔呢。 下午许世彦在参场外围挖陷阱、安地枪的时候,顺手捡了些核桃,还打了几个松塔。 山上就这点好,离着村子远,来的人少,各类山货多得很。 苏安瑛怀孕了,都说孕妇多吃坚果对孩子好。 所以刚才做饭的时候,许世彦就顺手往灶坑里埋了俩松塔,松塔烧熟了扒拉出来,灶坑里的火炭还挺旺。 于是许世彦又抓了一大些山核桃,把前面的尖儿沾了凉水,竖着插进炭火中。 不多时就能听见啪的一声,核桃前面的尖儿裂开了。 松塔烧熟了立着放,抬脚使劲儿踹,里面的松子就会迸出来,剩余的用手再扒开找一找。 一个大松塔差不多能出二两松子,两个松塔足够苏安瑛磕一晚上了。 新鲜的松子烧熟了带着甜香,比干透了炒熟的好吃。 苏安瑛手里拿个钳子,一个个捏开,将里面的松子仁儿扒出来集中堆在一起。 趁着许世彦不注意,便塞到他嘴里一把。 “我不吃,你吃就行了。”许世彦愣了下,随即笑了。 “你吃了对身体好,尤其对孩子好,据说多吃坚果,孩子眼睛亮,还聪明。” 他对零食没啥渴求,有就吃,没有就算。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什么也没有苏安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这么多呢,你还烧了核桃,这么个吃法,估计不等孩子生出来,我就成球了。” 苏安瑛瞅了瞅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这才几个月啊,感觉她都胖好几圈了。 “没事儿,就算成了球,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许世彦笑笑,从灶坑里捡出来核桃,拿起刀顺着开口劈下去,正好将核桃劈成两半。 “找个锥子来,你自己抠核桃吃吧,我出去转悠一圈。” 所有核桃都劈开后,许世彦起身,背着枪出门遛串儿了。 大房子这个参场不大,加上秋天新栽的棒槌地,也就两千来丈。 这年月的参地马道宽,所以折算下来,大概也就五六十亩地的样子。 许世彦背着枪,一手拿着手电筒,在参场周围溜达,时不时用手电筒晃一下外面的草丛,再瞅瞅四周夹起来的杖子有没有缺损。 看参的晚间要遛串儿,基本上要把参场周围,还有里面一些主要地方都转一圈。 尤其还是那些比较方便进来人,或者有高大树丛能藏人的地方,都得仔细查看。 避免有人偷摸进了参场,半夜偷人参。 虽然许世彦在参场周围下了各种机关,却也不敢大意,该走的地方他都要转悠遍。 在他手里要是还丢了棒槌,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许世彦在参场里转悠了大半圈,各处都正常。许世彦放心了,绕过另一边往回走。 正当他转悠到参场东南角的时候,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接着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是地枪响了,听那个动静,应该是打伤了野猪。 许世彦一个激灵,端着枪立刻朝着枪响的地方跑去。 第五十六章 野猪 野猪皮糙肉厚。 尤其是成年野猪,成天在泥地里打滚儿,在树上蹭痒痒。 肩胛脊背等处会挂一层泥浆砂石松油等东西的混合物,也被成为野猪挂甲。 一般来说,地枪打出来的是枪砂,虽然覆盖面积广,但杀伤力不足。 对付已经挂了甲的野猪,怕是连皮都打不透,根本伤不着野猪。 所以许世彦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野猪受伤哀嚎的动静? 而且听那声音,好像还伤的不轻? 地枪响的位置,离着许世彦很近,可以听见林子里野猪的哀嚎声,也可以听见野猪在树林间横冲直撞发出的动静。 明显可以听出来,野猪受伤后在林子里乱窜要逃走。 许世彦心急,却又没什么办法,此刻天色已然暗了,视线受影响,又是在草木横生的林子里,他根本没办法去追。 就在许世彦懊恼不已之时,忽地听见扑通一声,接着响起野猪惨烈的叫声。 许世彦心中一喜,知道这是野猪慌不择路之下,掉进白天他挖的陷阱里了。 白天时间不够,许世彦就挖了两个陷坑,在这儿附近就有一个。 那陷坑有一人多高,里面放了钉板,钉板上头的铁钉有三寸多长,磨的极其锋利。 果然,野猪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始终固定在一个位置,而那个方向,正是许世彦挖下的陷坑。 知道野猪掉进陷坑,许世彦反倒不着急了,背着枪返回看参小房。 刚一推门进去,就见到苏安瑛手里拿着菜刀,神情紧张的站在那儿。 见到是许世彦进来,苏安瑛松了口气。 “咋回事?刚刚我听见砰的一声,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叫唤?” “嗯,应该是一只野猪,碰着地枪线,被地枪给崩了。 我听着,好像又掉进了陷阱里,没事儿,明天一早起,我过去看看,这时候太晚了,啥也看不清。” 那附近被许世彦安了不少机关,晚间太黑视线不清晰,许世彦也不敢贸然过去,还是等早晨再说吧。 得知是野猪,苏安瑛也松了口气,赶紧把菜刀放下。 “不是进来贼就行,我就怕你在外面遛串儿呢,万一跟贼走个碰头可怎么办?” 许世彦笑笑,拥着媳妇肩膀,两人走进里屋。 “安心吧,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贼?我跟你说,上回丢棒槌,肯定有内鬼。” 这件事许世彦早就琢磨过了,参场丢棒槌的时机太过巧合。 偏偏老李头出事住院,这边刚找了个不太会看参的上去,棒槌就丢了? 而且那些人进来,别的地方不去,直接奔着打冻的棒槌? 要知道这时候棒槌叶子都枯了,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么可能就偷的那么准? 将近二十丈棒槌,产量再低也能起两百多斤,加工做货再卖出去,需要不少时间呢。 现在公安各处在抓,偷棒槌的贼想要藏住都不容易,绝对不敢再上山来偷。 苏安瑛对这些不是那么感兴趣,反正只要许世彦平平安安就好。 时候也不早了,俩人收拾收拾休息。 半夜里,许世彦又出去溜达了一圈,各处都没什么异常。 等到天刚放亮,许世彦就背着枪带着绳子等东西,从场子里转悠出去,来到了昨晚地枪响的位置。 地枪线果然被绊了,枪里的火药和枪砂也都打空,在附近还能看见一些血迹。 许世彦没有顺着血迹费劲寻找,而是直奔陷阱那边。 到了陷阱那头一看,上头盖着的一些树枝已然落进坑里。 再往坑里仔细瞅一眼,果然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在里面,挺大,估计最少得有二百六七十斤。 不知道是受了伤一晚上流血死了,还是折腾的没了体力,反正那猪在陷阱里不动弹了。 许世彦没有贸贸然直接下去,而是端起枪,直接朝着野猪的脑袋先开了一枪。 果然,一枪击中野猪脑袋,野猪发出一声闷哼,在陷阱里抽搐几下,这才不动了。 确认野猪真的死了,许世彦这才放心。 用绳子系在附近的树上,自己顺着绳子下去,避开底下的钉板,将绳子捆在野猪身上。 捆好了野猪,许世彦再顺着绳子爬上来,砍几根木头做个临时的绞盘,将野猪从底下拖上来。 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把那头野猪拖回了场子里面。 于是喊来苏安瑛帮忙,两口子把野猪开膛破肚,扒皮收拾了。 “媳妇,你把那些猪下货,拿去喂狗。” 许世彦只摘下来猪心放到一边,其他的下货都不要了,让苏安瑛拿去喂狗。 苏安瑛明显愣了下,“啊?喂狗?” 也不怪苏安瑛,这年月人都吃不着多少肉呢,就算是下货,收拾出来也一样吃,哪里舍得喂狗? “嗯,喂狗,那几条狗之前被药着了,一直都不太精神。 咱看参主要还指着它们,把下货喂给它们吃,补一补,说不定很快能好起来。” 狗在参场的作用很大,这几条狗都是老李头精心喂养调教出来的,有它们在,看参会轻松很多。 “放心吧,以后咱肯定不缺肉吃,养好了那几条狗,过几天闲下来了,我试着带它们进山打猎。” 老李头本身就是极出色的炮手,他养的狗肯定不会差,那几条狗都是出了名的厉害。 只可惜老李头年纪大了不能再上山,浪费了那几条好狗。 苏安瑛一听许世彦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于是端着下货直奔旁边的狗窝。 原本山上有七条狗,上次进来人,被药死了两条。 剩下这五条狗也都病恹恹的没多少精神,所以许世彦就把它们都安置在附近的仓房里。 要是这几条狗还建康的时候,苏安瑛过来喂,它们肯定不认,保不齐怎么厉害呢。 可此时几条狗还都打蔫儿呢,也没多少脾气了。 再者它们或许也是闻到了肉味儿,一个个晃晃悠悠的从地上起来,用渴望的目光看向苏安瑛。 苏安瑛将盆里的下货分作几份,各自放到狗食盆里,送到几条狗的跟前儿。 “吃吧,吃了快点儿好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苏安瑛的善意,几条狗也没叫唤,低下头开始吃盆里的猪下货。 这年月,人都不一定能吃饱,更何况狗? 这几条狗因为在山上看参,吃的都是队里管着,平日里也就是苞米面儿配点儿土豆啥的。 倒是没挨过饿,却也不可能吃着肉。 今天冷不丁开了荤,好家伙,一个个也不蔫了,生怕吃慢了没有似的,风卷残云一般,就把猪下货全都吃完了。 第五十七章 有肉吃了 苏安瑛去喂狗,许世彦这边则是将猪肉扒皮去骨,剁开一大块一大块的放着。 一头二百五六十斤母猪,去了下货等,还剩将近二百多斤。 秋天正是野猪抓膘的时候,山里的核桃、萫子、榛子、软枣子等,吃的沟满壕平,可不就攒下一肚子肥膘过冬? 这下倒好,全都落许世彦这里了。 许世彦将猪肚子底下那些囊囊膪全都切下来,堆了一瓷盆。 如今这年月,人们最爱的就是肥肉,这些都是好东西。 “媳妇,一会儿你就把这些囊囊膪肥肉切了炼出来。” 许世彦这边刚把肉分完,苏安瑛也喂完狗回来了,许世彦指了指盆里那些肥肉说道。 “腰条和后鞧,咱山上留一份,等会儿二哥或是老五上山干活,让他们捎回去给家里些。”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将肉都归置好,装到盆里放到阴凉处。 这么多的肉,他们两口子哪能都吃完? 如今这时候还没落雪封冻,虽然气温挺低,肉类也无法保存太久。 眼下离着过年杀猪还有好几个月呢,谁家不是靠的难受? 野猪肉也是肉啊,既然遇见了,咋地也不能独享,总得分给家里一些。 许世彦怎么安排,苏安瑛都不管。 得了好东西本来就应该孝敬老人,这是本分。 不管许成厚多么不讲理,那也是长辈,他们两口子该做的还得做。 于是,苏安瑛接过刀,动作麻利的开始切肉,将肥肉都切成一般大的块儿。 切好之后,锅底生火,锅里添半瓢水,然后将肥肉倒进锅里,稍微放一点盐。 随着锅底温度升高,锅里肥肉也被煮熟。 等锅里的水分蒸发差不多时,锅底也不再添柴,就这样小火慢慢熬着。 原本的肥肉逐渐变成金黄色,锅底一层清亮的油,一股子焦香也随之散发而出,引得人忍不住抽鼻子。 苏安瑛用勺子将肥肉都推到四周,然后一勺一勺往外舀油。 周围的肥肉继续出油,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听起来竟十分悦耳。 本地人,管板油或者肥肉炼油后剩下的物质,称作油滋啦,就是因为这东西在炼制的过程中发出这种声音的缘故。 随着油分的不断析出,油滋啦越来越小,最后变得酥脆焦香。 苏安瑛拿着铲子,用力挤压油滋啦,确定油分已经控的差不多,这才快速将油滋啦盛到一个小盆里。 毕竟是野猪,跟家养的猪比不了,这一头野猪的肥肉,最终炼出来一小坛子油,还有一小盆的油滋啦。 炼过油的锅,油光程亮,苏安瑛可舍不得直接刷锅。 于是赶紧削了些土豆,切几片肉,炖上一锅,锅边再贴上饼子。 忙活完这些,就已经快七点了。 两口子还没吃饭呢,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不用说,肯定是干活的上山来了。 “三哥,三哥,干啥呢还没出屋?不会是还搂着媳妇睡觉呢吧?” 年轻人哪有那么多忌讳?几个跟许世彦相处好的小伙子,拎着东西说说笑笑就来到了小房跟前。 许世彦推门出来,“都给我闭嘴,别胡说八道,你嫂子脸皮薄,惹恼了她,当心中午不给你们热饭。” 一开门,厨房里的香气就直往外飘,杨春明赵建设几个人猛地抽了两下鼻子。 “三哥,你们两口子做啥好吃的呢?我怎么闻着有肉香? 哎呀,你俩这生活不错啊,在山上还有肉吃。” 赵建设岁数小点儿,性情跳脱爱开玩笑,这时便大声问道。 许世彦瞪了赵建设一眼,“你那个大嗓门儿,不喊是不是挺难受?” 都是处的极好的兄弟,说话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昨晚上有头野猪碰上我安的地枪,也巧,正好轰在眼睛上了。” 今早晨拽野猪的时候才发现,那野猪一只眼睛被打瞎了。 “黑灯瞎火的又伤了眼睛,乱跑乱撞的就掉进陷阱里了,今早晨我去拽了上来。”许世彦随口解释了两句。 “下午回家的时候,别忘了过来拎一条肉走,回去让家里人解解馋。” 有道是山财不可独享,更何况都是相处这么好的兄弟,有好东西总得分一些。 赵建设一听乐坏了,“三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才来山上一天,就弄头野猪?” 一高兴,嗓门儿又没控制住。 “对,你就可劲儿喊啊,等着把旁人也都喊过来,你的那份儿肉让人抢走了,我可不管。” 好东西也分给谁,朋友拿走啥也不心疼,换成旁人,许世彦可没那么大方。 赵建设闻言一缩肩膀,抬手挠挠头,嘿嘿直笑。 “我错了,三哥,我错了,可千万别把肉给旁人。” 这年月吃一回肉可不容易,就算自家养猪,也得到过年的时候杀。 而且杀了还得卖给供销社一半,剩下的自家才能吃。 就是这半头猪,也不可能敞开了吃,得留着过年待客,还得留一些腌上或者风干了留着慢慢吃。 一年到头见那点儿肉腥,哪个不馋?赵建设生怕许世彦真的把肉给了别人,急忙告饶。 许世彦也就是吓唬吓唬赵建设而已,没有别人家的,也得给赵家送一些啊。 “咋没看见我们家老二和老五呢?他们干啥去了,今天没来山上?” 许世彦往外头瞅了几眼,没瞧见许世安和许世祥,不由得好奇。 “哦,许二哥今天干别的活了,你家老五要报名参加高考,说是在家复习呢,不来了。”杨春明那边开口说话了。 “这些是许大娘让我们带上来的,说是怕你们在山上没菜吃。” 杨春明指了指地上两个袋子,里头有白菜萝卜、土豆南瓜等东西。 正是因为周桂兰托他俩带上来这些菜,他俩才没有直接去干活,而是直奔小房。 “三哥,我俩先去干活了啊。 都说最近可能要变天,队长说了得抓紧时间栽棒槌,别下雪上冻。” 参地里还有好多活要忙呢,杨春明和赵建设也没时间久留,说了几句话,俩人便急匆匆去干活。 杨春明二人走了,许世彦把家里给拿来的菜搬到仓房去,这才转身回屋,跟苏安瑛一起吃早饭。 油汪汪的肉片炖土豆,带着咸淡和油水的贴饼子,再吃一块又香又酥的油滋啦,这小日子也是没谁了。 至于说一大早起吃这么油的东西好不好?谁在意啊,有吃的就行,管那些干什么? ------题外话------ 油渣、油梭子、油渍了,不知道你们叫啥。 第五十八章 扎心 许世彦在山上的主要职责就是看参,其他的都可以不用管。 所以吃过早饭,许世彦继续扛着铁锹去挖陷阱。 苏安瑛是个闲不住的人,非得要去林子里捡蘑菇、捡核桃啥的。 许世彦不放心媳妇,就让苏安瑛跟着他一起。 许世彦在哪里挖坑,苏安瑛就在附近随便划拉点儿蘑菇、核桃、榛子等。 中午不等干活的人休息,苏安瑛就回去给大家热饭,还给烧了热水,让大家吃的舒服一些。 下午放工的时候,许世彦给杨春明、赵建设等几个相处好的人,每家分了三四斤肉回去。 又拜托赵建设,给许家捎了一整个儿后鞧带着块腰条。 这下,许世彦进山第一天就弄了头野猪的消息,瞒不住了。 都不等到晚上,村里大部分人全都知道了,各家各户议论的,都是许世彦和野猪的事情。 当初那些背后议论,觉得许世彦一个大小伙子上山看参没出息的,这会儿都后悔了。 “早知道上山看参还有这好处,你们弟兄几个就应该去。这可倒好,让老许家捡了个便宜。” “你瞅瞅人家,两口子上山看参,都挣工分,队里管着吃,还能弄着野猪。 早就说让你们去,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便宜都让许老三两口子占去了。”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以前老李头在山上看参的时候,大家伙都没瞧得上这看参的活。 都觉得这是队里头照顾老李头,就是给他找个差事混口饭吃而已。 后来老李头病了,参场丢了棒槌,大家才恍然,原来看参也是个挺危险的活。 等到这会儿,得知许世彦夫妻在山上不但挣着工分,还有其他好处,有些人可就心里不平衡了。 而原本在众人眼里不算好差事的看参,也一下子就转变成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 人分三六九等,总有好人和坏人。 有些人吧,自己没什么能耐,好高骛远、眼高手低。 可别人一旦过好了,他就眼红嫉妒、上蹿下跳。 这样的人别的不会,背后小捅咕最有本事。 于是,就有人找到了赵大海等干部,话里话外那个意思,就是想去看参,把许世彦两口子顶下来。 “都特娘的放屁,这一个个儿不安好心眼儿。” 赵大海被烦的不轻,队里开会的时候,就开始骂人了。 “现在瞅着看参是个好差事了,一个个瞪眼扒皮想要往里挤,早干嘛去了?” “当初我挨家挨户求人,让他们上山看参的时候,那一个个头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 “许家三儿实在,我一开口,人家就点头应了,还帮着想了办法,弄出那么多看参的工具出来。” “现在都知道,山上有地枪、有拉炮、有陷阱,看参容易,还能逮着野猪吃肉,全都眼红了是吧?” “眼红也没用,从今天开始,谁要是再敢找你们说情,我就扣他工分。” 赵大海气的不轻,在队部一顿炮轰,把众人轰的一个个缩着脖子低着头,谁也不敢吭声儿。 这件事很快也传遍了村里,那些动了心思的人家一听,要扣工分,吓得再也不敢东奔西挖关系走后门。 这一场风波,很快传到许家人的耳朵里,许成厚知道了少不得又发火骂人。 当然,这回骂的是外人。 “这些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舔着脸说出来,要把咱三儿换下来的话? 没有咱三儿弄出来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凭着他们那些狗熊东西,能看得住山上的棒槌?” 许成厚十分气愤,觉得村里人都太不讲究,不安好心眼儿。 “那以前老李头在的时候,参场不也没出事么?就你儿子能耐?” 炕上坐着的周桂兰,一边缝棉衣服,一边嘟囔。 “老李头?人家可是大房子出了名的炮手,年轻的时候打猎可神了。 前几年跟旁人比枪法还赢了呢,一般人能跟老李头比? 更不用说,他养的那些狗,个顶个的厉害,有他在参场,谁敢去捣乱?” 许成厚摇摇头,觉得老婆子成天在家,真是啥都不懂。 “那几条狗厉害?厉害咋还让人下药了呢?”周桂兰不解。 “这话让你问的,那几条狗都是老李头亲自喂大的,狗通人性。 老李头这么一病倒,那些狗看不见他,肯定不吃食没精神。后面老胡上去,估计也没喂明白。 偷棒槌的贼,把馒头用油炸了,里面塞上药,那狗饿了好几天,再遇见香喷喷的馒头,还能不吃?” 这些不是许成厚胡说,都是公社派来的人查出来的。 前去偷棒槌的贼都是行家里手,对付狗专门有一套拿手绝技,再好的狗遇上那些人,也难逃。 “那要照你这么说,看参还真就不是个简单的活?咱三儿那样的能行?” 周桂兰缝完一根线,拿起线板来,又穿上一根,也不抬头,语气里带着一点儿不屑的随口说道。 “三儿咋就不行?咱家三儿厉害着呢,连野猪都能打着,那还说啥?” 许成厚听着妻子的话味道不对,顿时有点儿不高兴了。 周桂兰停下缝衣服的动作,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 “哦,你这吃了三儿送回来的猪肉,就觉得三儿有本事了对吧? 不是刚开始听说他去山上看参,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了?” 许成厚被妻子的话,怼的满脸通红。 “闹了半天,你挖个大坑在这儿等我呢。”许成厚抬手抹了把脸,讪讪道。 “以前,是我看轻了三儿,没想到咱家三儿还有这样的本事。”许成厚坐在炕头,唉声叹道。 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许成厚咋也想不到,在他眼里那个窝窝囊囊、三棍子揍不出个屁的儿子,分家以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要是早点儿知道多好?他咋地也不能把儿子撵出去。 可如今说啥也晚了,人家小两口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家里咋地跟他们有啥关系? “现在知道后悔了?哼,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骂三儿? 现在他好歹还想着家里头,头一回卖了棒槌,往回买一堆东西。 第二回没买东西,偷摸的塞给我一百块钱。 你要是再骂他,给他伤透了,他就是不管你,我看你还能怎么样?”什么叫扎心,这就是。 第五十九章 带狗进山 带着媳妇在山上,逍遥自在过日子的许世彦,根本不知道村里头闹得快反了天。 也不知道他家老妈几句话,扎了他老爹的心。 许世彦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挖坑。 挖更多的坑,把参场附近那些容易进来贼的地方,都挖了坑安上钉板。 不光挖坑,还下夹子。 大号的捕兽夹,带着锋利的锯齿,就算野猪或是黑瞎子被夹住了,也能夹断腿的那种。 当然,每个夹子附近,他都写个牌子,避免有人误碰。 夹子主要是为了防野兽的,不是为了伤人。 再远一些的地方,下套子,大的用油丝绳,小的用铁丝,这个就纯粹是为了捕猎。 反正他每天在山上呆着,就捅咕这些,里三层外三层的陷阱把参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管是人还是野兽,只要不走正道,想要靠近参场,后果自负。 当然,每个通往参场的路口,都会弄一块牌子,上头写了警示语,提醒进山的人要当心。 不光如此,村里也很配合,赵大海特地用村部大喇叭喊了好几天,警告众人不要靠近参场。 同时,赵大海还上报给了公社。 这可是新的看参手段,如果好用的话,那可是要全公社推广呢。 再说了,也得让其他大队的人知道,别往前川参场那头跑。 山那么大,别处好东西多得是,何苦非得来这边找麻烦? 反正提醒的义务尽到了,如果有人非得要作死往这片林子里闯,没了命那是活该。 别说什么讲理不讲理,霸道不霸道那些。 保护全村财产,这就是必要的手段,已经通知了,不听话作死,怪谁? 至于说捕猎违法不违法?这个都不用寻思。 如今这年月野生动物还很多,秋天野猪黑瞎子进地里祸害庄稼,冬天饿狼都能进村子叼小孩。 这时候谈保护动物?别扯了。 所以许世彦放心大胆挖陷阱下夹子,一点儿都不担心。 付出肯定会有收获,这些天陆陆续续的套中了几只野兔野鸡,还夹了一头小野猪,两只狍子。 山上的生活也渐渐丰富起来,碗里有肉,肚子里有油水,苏安瑛的气色也明显好更多,整个人都丰润了些。 就连那几只狗,也跟着沾光儿吃的好了,渐渐精神了起来,也跟许世彦日益亲密。 转眼间,许世彦夫妻上山已经半个多月。 参地里的活都干的差不离,棒槌栽上了,参籽也撒好,防寒土全数上完。 只剩下新栽棒槌的参地里,砸上柱脚,等来年春天做上参棚即可。 十一月七号那天立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要是搁平地上,也就二指厚,出太阳慢慢就化了,站不住。 但是山里不同,雪下高山、霜打洼地,山上的雪更厚一些,气温也低,背阴坡的雪不见太阳,也就这么站住了。 下雪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遮住了尘土与喧嚣,却也让一些东西,显出了踪迹。 “这雪好啊,等雪停,就可以带狗进山打猎了。”傍晚,许世彦看着外面飞飞扬扬的雪花,欣喜道。 “你要去打猎?还是别了吧,咱现在这样不就挺好么?打猎挺危险的,别伤着你。” 苏安瑛一听丈夫说要打猎,不由得皱眉,十分忧心的说道。 “那不一样。咱现在这是傻等着,有没有猎物全看老天爷。 这山多大啊,山里的野物不可能总往咱这边闯。 冬天了,那些肉啊什么的都能放住,我多弄点儿野物回来慢慢吃呗。”许世彦知道媳妇是担心他,于是耐心解释。 不仅仅只是为了那一口吃的,更要紧的是想办法挣钱。 在山上看参固然有工分可以挣,但是仅凭着那点儿工分,也不过是年吃年用罢了,剩不下什么。 媳妇怀孕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明年春天会出生。 照着现在来看,这娃应该能保住,到时候总不能让苏安瑛带着孩子住在山上吧?总得有自己的家才行。 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虽说有放山的钱在,那也不能坐吃山空,还是要想办法挣钱才行。 山里那些野兽可不光能吃,像黑瞎子胆、香獐子的麝香、梅花鹿的鹿茸,都是上好药材。 至于说紫貂、貉子、灰鼠、水獭,都是上等的优质皮毛,收购价格都不低呢。 守着长白山这座宝库,趁着如今这年月不禁猎,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猎挣钱,许世彦怎么可能错过机会? “你放心,我带着枪,领着那几条狗。 李大爷养的这几条狗都是好苗子,成天在参园子里圈着屈才了。 那几条狗好好训练一下,个顶个儿都是好猎手。” 猎人见到好狗,比见了金银珠宝还高兴呢,哪能让好狗白瞎了? 苏安瑛知道自己劝不动许世彦,索性也就不劝了,只嘱咐许世彦一切小心。 第二天雪停,许世彦没动,老老实实在家劈柴挑水。 苏安瑛心里还奇怪呢,不是说去打猎,这怎么又没动静了? 动物毕竟不是人类,春、夏、秋三季没见着雪,冷不丁下第一场雪,山里的动物都懵。 下完雪的第一天,山里那些动物全都老老实实趴窝不动弹,动物不出来自然就没有足迹,进山打猎也是白搭。 可那些动物饿啊,趴窝大半天,到下午就饿得受不了,少不得出来转悠觅食。 这样一来,就会在地上留下痕迹。 而猎人就可以通过雪地里的脚印和痕迹,辨别是哪种动物,打猎也相对容易些了。 所以许世彦消消停停的在家呆了一天,第三天一大早,许世彦轻手轻脚起来,做了早饭,又馇了狗食。 等苏安瑛起来时,许世彦早已吃完饭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了。 “这么早就走啊?”女人怀孕后都嗜睡,苏安瑛这都算勤快的了,早晨六点半起来。 结果一出屋就看见许世彦在外屋扎绑腿,知道他这是要去上山了。 “嗯,早点走,那几条狗没打过猎,今天主要就是遛一遛它们。” 许世彦捆好了绑腿,斜跨着一个包,将饭菜塞到了包里。 “我出门之后,你把大门直接锁了就行,这天不会有人来干活,不管谁来叫唤,也不用搭理他们。” 参地的活都干的差不离了,这又刚下完雪,路上和参地里白天全是烂泥。 不会有人来,所以许世彦放心的带着三条狗出发了。 第六十章 打野猪 参场子里头一共有五条狗,许世彦没能全都带出来,他怕这些狗以前没进山打过猎,不好带。 老李头年纪大了,别看枪法好,但体力不行。 进山打猎不容易,上山爬坡的满山蹿腾,岁数大的人体力不济根本干不了。 平日里老李头也就是下个套子、夹子之类的弄点儿猎物打牙祭,偶尔有野猪跑进参场打死,这几条狗没机会跟他上山。 许世彦一个人,带着没打猎经验的狗上山,太多了他根本顾不过来。 所以只能先带三条,下回再带那两条,慢慢等它们都训练好了,才可以一起带出来。 出了参场子,许世彦带着狗一路向西南方向行去,参场子西南大概六七里的地方,有一大片柞树林子。 柞树长得很像南方的橡树,柞树的果子跟橡果也很像,当地人称其为萫子。 萫子含大量淀粉,是喂猪的好东西,不少人秋天都会到林子里捡萫子回去喂猪。 家猪都爱吃,野猪更不用说了,那边一到冬天经常会有野猪出没,所以那片林子也被人称为野猪林。 许世彦就打算带着三条狗,到野猪林去碰碰运气,毕竟这三条狗都没打过猎,没经验,往别处去更白搭。 许世彦从参场出来的时候也就六点左右,牵着三条狗一路翻山越岭,等着到了野猪林外,就七点半多了。 刚到野猪林外围,就见到雪地上几趟动物的蹄印,那形状一看,就是野猪的。 许世彦忙将三条狗的绳子都解开,三条狗立刻抖了抖毛,接着便抽了抽鼻子。 其中一条大黄狗,低头在那几趟脚印上嗅了嗅,眼神立刻就变了,撒开腿就往林子里跑。 另外两条狗一见这样,也跟着就往林子里跑,许世彦也背着枪,快步跟上。 三条狗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听见一阵狗叫声,听声音便知,这是大黄狗发现目标了,在招呼伙伴呢。 果然,另外两条狗的叫声随即也响起来,之后便是一阵乱叫。 中间夹杂着“更儿”、“更儿”、“吼儿”、“吩儿”的声音,不用说,那肯定是野猪的动静。 许世彦从后背摘下枪,拉下保险,端枪在手,快步往前走。 绕过几棵树和一块大石头,就看见前面七八头野猪,正往山坡上跑。 这群野猪应该是昨天下午或者傍晚来到野猪林觅食,吃饱之后便找了树下趴窝休息。 猪懒,没人惊动的话,不到早上十来点不会起窝。 这也是许世彦为什么早早起来带着狗出门的原因,就是想趁着猪还没起窝的时候堵它们。 这些猪睡的正香呢,忽然听见狗叫被惊醒,慌慌张张就跑。 野猪这种动物也挺有意思的,没啥家庭观念,危险来临,也别管啥爹妈儿女了,各顾各逃命。 而且越多的猪聚一起,就越怂,跑的越快。 老虎猎猪的时候,都是跟在群猪后面,穷追不舍。 等老猪和小猪体力不济跑不动了,落在猪群后面,就会被老虎咬死。 所以,老虎还有个外号叫猪倌。 可要是单独的公猪就不一样了,发了疯的公猪敢跟老虎斗。 尤其是它那两颗锋利的獠牙,绝对是利器,就连百兽之王也未必是对手。 三条狗冲入猪群,直接将猪冲的四散奔逃。 大黄狗一狗当先,一口就掏在了落后那头猪的后腚最脆弱处。 那猪被咬的一声哀嚎,回过头来,长嘴巴就要往大黄狗身上撅。 而这个时候,另外两条狗也赶上来了,其中一条毛色发青的大青狗,上前就在野猪前肘下掏了一口。 野猪挂甲,脊背和肩膀处粘着一层松脂跟砂石的混合物,普通的刀都扎不透,别说是狗了,根本咬不动。 但是前肘下这里,相当于人的咯吱窝,这地方再怎么挂甲也挂不到啊。 野猪吃痛,就顾不上回头撅大黄狗了。 这是头公猪,当地人叫跑篮子,公猪一般体型较大,三四百斤常见,大跑篮子五六百斤的也有。 眼前这头公猪大概就得将近四百斤了,体型大力气大,被青狗咬一口急眼了,用力一甩,便把青狗甩了出去。 青狗摔出去,并没有受伤,灵巧一滚便又起来。 公猪怒了,朝着青狗冲过去,长嘴巴带着獠牙低头一拱,这要是拱上了,锋利的獠牙就能把青狗的肚子豁开。 幸好这时大黄狗上来,又是一口,还是老地方。 公猪后头那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被大黄狗直接含在嘴里,狠狠就是一下子。 这一下,简直痛彻心扉的疼,那头大公猪的叫声就可以听出来多么惨烈了。 公猪疼的眼睛都红了,发了疯似的调头朝着大黄狗冲过去。 而这个时候,一直没上前的花狗,猛地冲过来,直接咬住了野猪的耳朵。 另一边,青狗也上来,再次咬住野猪前肘下的位置。 野猪这时候也顾不上去挑大黄狗了,用力将青狗和花狗甩开,玩了命的想要跑。 三条狗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虽然以前没上山打过猎,但是默契不错,配合的极好。 三条狗哪里肯让野猪跑了,将野猪团团围住,轮流上前撕咬。 那野猪也属实够惨,被三条狗这一口那一口咬的浑身都是伤。 当然,那三条狗也没落着好处,被猪伤了好几下,幸好都是轻伤。 这三条狗都够凶够狠,即便是身上带了伤,依旧跟野猪缠斗不休。 三狗一猪且战且走,从山坡下到了山岗,又下去。 许世彦一直紧紧跟在后面,只是狗跟猪始终缠斗在一起,他找不到机会开枪。 大黄狗找机会再次掏了野猪后腚,那两包东西被扯的只剩一点皮连着,鲜血淋漓的当啷在后头。 野猪终于受不住了,正好前头有棵大树,那猪直接坐到大树下。 背后靠着树,挡住了后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珠子通红,盯着前面的三条狗。 大黄狗没有了用武之地,青狗和花狗再次扑了上去,一左一右,一个咬耳朵一个咬肋下。 那野猪左右甩着头,想要把两条狗甩开。 这个时候,许世彦端枪上脸,扣动扳机,只听得砰砰两枪,野猪头被打穿。 第六十一章 收获 许世彦一直都认为,这几条狗顶多就是在参场围过误闯进来的野猪啥的,不可能有进山的经验。 老李头都六十多岁了,体力不够用,咋可能带着狗满山跑打猎? 可刚才那黄狗一开声儿,许世彦就觉得他好像判断有误,那狗不像是没经验的样子。 等到三条狗配合默契将野猪围住,许世彦就知道,他之前真的是小看了老李头。 别看人家岁数大了,在打猎这上头,依旧是行家里手,不是寻常人能比。 这几条公狗体型大,被老李头训练的又凶又狠,彼此配合的也特别默契,绝对是最出色的猎狗。 这真是好大的惊喜,许世彦高兴极了。 两枪将野猪爆头击毙,三条狗在野猪倒下去的瞬间,就扑了上去撕咬。 许世彦一个呼哨,三条狗这才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许世彦。 许世彦将枪立在一旁,从腿上抽出刀来。 这刀比杀猪刀长一些,略窄,磨的极其锋利,阳光下泛着寒光。 许世彦走到野猪跟前,一手掀起野猪一条前腿,右腿压住野猪后腿,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野猪开膛破肚。 猪肠子直接挂到了附近的树枝上,供奉山神。 实际上也就是留给某些食肉动物比如狼、虎、豹等留一点食物,避免它们循着血腥气追来。 摘下猪心,用刀剖开,最大一块给了大黄狗。 这条大黄狗是极其出色的头狗,香头好、口也狠。 今天要是没有这大黄狗,光是青狗和花狗,想要围住野猪很难。 头狗,就必须有头狗的待遇,猪心分一大半,这是对狗的奖励。 许世彦手里拿着猪心,递到大黄狗面前。 那黄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心翼翼的从许世彦手上,叼走猪心,到旁边大口吃起来。 剩下的猪心,一分为二,给了花狗和青狗。 俩狗也是一样,轻轻地叼走猪心,到旁边去吃。 猪心吃完,还有猪肝猪肺等下货,三条狗都吃的肚子鼓鼓的。 带着猎狗进山,必须得让猎狗敞开了吃,这是对猎狗最好的奖励。 猎狗拼了命跟野兽斗,打下大货来,就必须奖赏。 这头跑篮子不小,将近四百斤呢,就算去了内脏也还得剩三百大多。 这么大个家伙,往回运也很费事,不过却难不倒许世彦。 趁着狗吃食的工夫,许世彦去林子里砍了几根棍子。 其中两根底面削平,然后用树皮等捆扎起来,系上绳子,做成个简易的爬犁。 爬犁做好,用棍子撬着翻动野猪尸体,弄到爬犁上,然后许世彦拉着爬犁慢慢往回走。 三条狗吃饱了,也不乱跑,就在许世彦身前身后跟着。 大黄狗看着许世彦拖爬犁挺费力,似乎想帮忙却又无处下口,急的直叫唤。 许世彦伸手揉了揉大黄的脑袋,“别着急,等着回去,我专门做一挂狗爬犁,再往后进山打猎,你们帮着拉猎物。” 今天只是临时起意想带狗出来遛遛,真没想到一进山就有收获,失算了。 就这样,许世彦费事巴力的拉着爬犁,一路上走走停停歇了不知道多少回,终于回到了参场子。 “媳妇,开门,看看我弄回什么来了?” 参场大门紧闭,里面挂着锁头,许世彦只能在外面大声喊。 看参小房离着大门不远,再者苏安瑛一直担心许世彦,时不时就出来看看。 所以许世彦在外面一喊,苏安瑛立刻听到了,拿着钥匙出来打开大门。 “呀,你这是弄了头大野猪? 好大的家伙,这么多猪肉,咱俩能吃完么?”苏安瑛瞅着爬犁上的大家伙,惊呼。 “怕啥?天冷了肉能放的住,留着慢慢吃呗。”许世彦笑笑,拽着爬犁进了大门。 “得空了给咱妈那儿送一些回去。 往后我还带着狗进山,遇见啥就打啥,攒着多了,哪天管队里借个马爬犁,我带你回大营,给丈人他们也送一些去。” 自打回门以后就一直忙,再没机会陪着苏安瑛回娘家,连苏安瑛怀孕的消息都没通知苏家。 许世彦心里一直惦记着呢,但是没办法啊,实在是太忙了。 如今两口子又住在山上,不到腊月肯定不能下山,只能等了。 许世彦知道,媳妇心里惦记娘家人了,只是不说,所以今天趁机会,他先提起来这事儿。 果然,听见许世彦这么说,苏安瑛立刻就高兴起来,眼睛亮亮的。 “难怪爹夸你,说找了个好女婿,果然不错,还知道惦记着老丈人。 带不带东西的倒无所谓,只要你有这份儿心,我爹知道了,比吃咱多少东西都高兴。” 苏安瑛上前来,帮着丈夫一起拽爬犁,俩人将爬犁拖到了房前。 “那是,爹把养了二十来年的闺女嫁给了我,那我还能不想着老丈人? 就是咱现在脱不开身,实在没招儿,等着下山了,带你回去好好住几天。” 许世彦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刀来,就在爬犁上,将野猪去皮分割开。 野猪皮厚,一般没人吃,都是扒皮。 扒下来的猪皮反着钉在墙上风干,留着还有别的用处。 剩下的肉分割开来,肥的依旧是切下来让苏安瑛炼油,瘦的都摆在木板上,直接浇上些水。 许世彦上午进山打猎,虽然走得早,可是回程太费事,到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山上温度低,猪肉泼上些凉水,到晚间就能冻的邦邦硬,到时候装进木桶,再盖上一层雪,可以保存很久。 东北的冬天,外面就是个天然的大冰箱,什么都可以放到外面冻着。 冻点儿肉,那绝对小菜一碟。 等许世彦收拾完野猪肉,就三点多了。 东北的冬天黑的早,山上没有电,只靠煤油灯或者蜡烛照明,所以就得早早开始作晚饭。 “咱妈给捎来的酸菜还没吃呢,晚上就用野猪肉炖酸菜吃吧,你这累一天了,整点儿好吃的。”苏安瑛提议。 “正好我先炼油,酸菜擦锅。” “嗯,行,你看着做吧,那野猪是个跑篮子,肉挺骚的,最好先搁水里紧一下,多放点儿调料。” 野猪肉怎么也比不上家猪的肉好吃,太柴,还有一股膻腥气。 要是小野猪或者母猪还好好,这种大跑篮子带着一股骚味儿。 许世彦怕苏安瑛不懂这些,特地提醒她。 第六十三章 黑瞎子伤人 今年队里新栽人参近六百丈,光是柱脚就得用不少。 参地用的材料,当然是就在附近砍,往回运也方便。 许世安等人带着斧子和锯,去参场南面的林子干活。 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进了山,一边干活一边胡吹乱侃,时不时有人讲个荤段子,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生活虽苦,却也要笑着过。 许世彦不用跟着去干活,他今天也不打算进山打猎。 打猎这个活挺累,连着上山人受不了,狗也受不了。 昨天已然有所收获,今天许世彦就打算在家歇着,去遛一遛外面的套子夹子啥的。 许世彦在参场外围转了一圈,还别说,真有些收获。 套中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西边林子里的陷阱里,掉进去一只狍子。 当时盖陷阱的树枝上,有一些冻青,也就是榭寄生。 狍子和鹿爱吃冻青,尤其是落雪后地上白茫茫一片,冷不丁瞅见一撮绿色冻青,估计那狍子就乐颠颠来吃,结果掉陷阱里了。 昨天没在家,也没人遛陷阱,不知道那狍子掉里面多久,反正许世彦看见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狍子不像野猪那么沉,许世彦费了点儿力气就弄上来,然后肩上扛着狍子,手里拎着野鸡野兔回参场。 “媳妇,看看我又弄啥回来了?今天在陷阱里捡了只狍子呢。” 一进场子,许世彦就招呼苏安瑛。 自打上山后,大大小小的猎物不断,苏安瑛早不是最初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了。 听见许世彦喊,也只是笑着递过去刀,然后就转身回屋继续缝衣裳。 许世彦也没用媳妇帮忙,怀孕的女人还是少看这些血淋淋的东西。 就算苏安瑛不害怕,肚子里那个也得注意点儿胎教不是? 不用谁帮忙,许世彦一个人很熟练的将猎物都处理了,皮张反过来钉在墙上阴干,肉都放起来留着。 这头刚忙活完,忽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些别的动静,好像是人受伤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许世彦急忙往外走,刚到参场大门,就见许世安几个人浑身泥土还带着血迹,抬着个临时做好的担架急匆匆过来。 后头还有几个人,互相搀扶着,都是满身狼狈。 “这是咋了?不是去捡柱脚么?咋还伤着了?放树伤的?” 许世彦一脸懵,这才进山几个小时啊,咋都弄得如此狼狈,还抬回来一个? “不是放树伤着了,是遇见了黑瞎子,志华让黑瞎子一巴掌拍出去,腿摔断了。” 许世安抬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他脸上和手上都有血,这一抹,满脸都是了。 “二哥,你这咋身上还有血呢?你也受伤了?”许世彦一看就急了。 “啊?我没受伤,那应该是我砍了黑瞎子一斧子,崩我身上血了。” 许世安愣了下,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才想起来咋回事。 听见二哥没受伤,许世彦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仔细打量众人,除了躺在担架上的李志华,那边还有几个龇牙咧嘴的,一看就是受了伤。 连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让黑瞎子给伤着了。好歹没出了人命,也算是万幸。 “快把人抬车上,赶紧送公社医院吧。” 接骨,许世彦懂得不多,这个他不敢贸然出手,万一给人家接不好,以后落下残疾。 李志华虽然受了伤还断了腿,看情况没有性命之忧,赶紧送医院接骨就行。 幸亏这些人是赶着马车来的,于是赶紧把人抬上马车,几个受伤了的都跟着坐上马车。 许世安刚要上去赶车,被许世彦给拽住了。 “二哥,你等会儿再走,我有事问你。”没受伤的好几个呢,也不是非得许世安赶车不可。 许世安愣了下,回头瞅了弟弟一眼,抬起来的腿也就放下了。 “大柱子,你们送志华去医院吧,我在这缓一缓喘口气儿。” 挺多人跟着了,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妨,左右许世安没受伤,谁也不担心他。 就这样,大柱子赶着车急匆匆离开,直奔公社医院。而许世安则是被弟弟拽着进了屋。 苏安瑛在屋里已经听见外面的动静了,此时见许世安进来,瞧着许世安一脸狼狈,忙打了水。 “二哥,你洗把脸吧,满脸都是血呢,看着吓人。” 这一脸血呼哧啦的,不知道还以为许世安受了多重的伤呢。 许世安洗了把脸回到里屋,炕桌上倒了两茶缸热水。 许世安也没管那些,咕咚咕咚喝了半茶缸,才觉得心里头安稳了点儿。 “二哥,咋回事儿啊?你们在哪儿碰见的黑瞎子?”许世彦见哥哥稳当下来,这才开口问。 “唉,别提了,就在从这往南三四里,翻过个小山头,下面有一棵挺粗的大青杨。” 许世安一边比划着,一边给许世彦两口子讲,怎么遇见的黑瞎子,众人怎么受了伤。 参地用的柱脚和大联杆子都不需要太粗,碗口粗细就够用,但是得直一些,大联杆子得一丈长。 落叶松的不好,净是些毛刺儿扎手,杨树太糠,没几年就烂了。 多数都是用水曲柳、核桃楸、白桦这些阔叶树。 前川参场南面有一片二茬林子,里头白桦不少,所以许世安他们就往那边去砍树。 到了那头正干活呢,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窝兔子。 都是群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小伙子,见着兔子还能不追?这一追,就翻过了山头。 然后有人就瞧见山下有一棵大青杨,特别粗。 杨树木质疏松,年头越久的杨树,就容易空心,长树洞。 这棵大杨树就是如此,在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个大树洞。 当时有人就说,杨树这么大,还有树洞,会不会有黑瞎子在里头蹲仓啊? 黑瞎子蹲仓,就是黑熊冬季里躲在树洞或者石洞里冬眠,树洞叫天仓子,石洞叫地仓子。 那棵大杨树就是个绝好的天仓子。 要知道黑瞎子蹲仓,不会随随便便就找个地方一蹲,多数都得提前好久找到地方,还得把树洞里面掏干净了。 这个季节来说,正是黑瞎子要蹲仓的时候。 一群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就打起了黑瞎子的主意。 也不知道谁提出来,咱试试里面有没有黑瞎子呗?要有,咱弄死了卖熊胆,还能得点儿肉吃。 第六十四章 敢不敢 大房子村年轻一辈儿的人里,已经没几个真正懂打猎了,再者他们就是闹着玩儿。 一群没啥经验的愣头青,热血一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连杀仓子之前的准备都没做。 直接扛起一人来,拿着长杆子往树洞里捅。 好巧不巧,那树洞里昨天刚钻进去一头黑瞎子。 那黑瞎子吃饱喝足正打算美美的睡一觉,直睡到来年开春呢。 结果刚睡下就被人给捅咕醒了,它能不生气么?当时就怒吼着从树洞里爬了出来。 会打猎的人,应该手持两根木棍交叉在洞口,黑瞎子出来半截身子的时候,用木棍别住。 然后另一个人拎着斧子砍黑瞎子的脑袋,如果顺利的话,两斧子也就差不多。 正好黑瞎子一死,身子掉下来,开膛取熊胆。 可这帮人本就是开玩笑,权当闹着玩罢了。啥都没准备,只仗着人多。 于是这些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黑瞎子怒吼着从树洞爬出来,当即就有好几个人吓得头皮发麻两腿发软,转身就要跑。 要是不跑,估计还没事儿,黑瞎子一看人多或许它先跑了。 结果这人一动,黑瞎子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呢,有了目标直接奔着那人就扑过去。 众人这时已然乱了套,有胆大的抡着斧子想要给黑瞎子一下,也有胆小的哇哇大叫就跑。 黑瞎子带着怒火,连着拍飞了俩人,然后朝着离他最近的李志华扑了过去。 黑瞎子行动多迅速啊,一爪子就拍到了李志华的肩膀上,锋利的爪子直接将棉袄抓烂,再一用力,李志华就被拍飞了出去。 也寸,右腿偏偏就磕在了石头上,当场就断了。 黑瞎子还想再冲着李志华使劲呢,这时候许世安看着事情不好,抡起手里的斧子,就给了那黑瞎子一下。 结果砍的位置不太好,偏了,没砍中脑袋,砍肩膀上了。 别看许世安个头不矮,却很灵活,一斧子劈过去,也不管劈中没劈中,转身就跑。 那黑瞎子被许世安伤了,当时大怒,直奔许世安就追。 幸亏那边杨春明瞧见不好,也朝着黑瞎子抡了一斧子,好歹许世安没被黑瞎子追上。 杨春明这一上,另外几个人也抡着斧子要过来。 黑瞎子一见事情不妙,索性转身逃了,留下这边一地残兵败将。 “人两条腿哪能追上四条腿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黑瞎子跑了。 然后李志华喊着他腿疼,我们就把他抬回来了。”许世安把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许世彦听完直摇头,这些人啊,可真是能惹事儿,啥都不准备就想着杀黑瞎子仓?他们这是多大的胆子? “二哥,你还敢跟那黑瞎子照量照量不?” 许世彦知道,他家这个二哥胆子大,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各种胡作。黑瞎子,应该吓唬不住他。 “咋照量啊?拿斧子?不行,那纯属瞎扯淡。”许世安摇头。 之前还夸口呢,这会儿终于明白了,黑瞎子不是随便就能杀的。 “拿枪呗,你以为我跟你们似的?拿着斧子就往上冲?”许世彦笑着指了指墙上。 “我这有赵叔特地给配的半自动,墙上还有李大爷的一杆撅把子。 你要是敢去,明早咱俩早起,带着狗去追那黑瞎子。” 打野猪没意思,只能吃肉,黑瞎子可不一样,熊胆很值钱。 许世安一听这话,立刻瞪起眼睛来。 “老三,你来真的?没见过你打枪,枪法咋样?” 熊胆啊,那是啥?那是钱,谁见了钱不眼红?许世安也一样啊,不然他们能招惹那黑瞎子么? “那必须来真的啊。 早晨我忘了跟你说,昨天我带着狗打了一头野猪回来,还想着今天下午让你捎回家呢。” 许世彦并没有因为兄长的语气而恼火,依旧笑着。“咋样?敢不敢?” “那还有啥不敢的?今天要是有枪,我早就打死它了。” 许世安参加过民兵训练,打过枪,他胆子大,一点儿也不打怵。 “得,那你今晚留在山上吧,明天咱俩早起去追。”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黑瞎子被惊动出了仓子,还受了伤,肯定往远处跑,不到晚间不会停下来。 他们此刻去撵也白搭,追上就黑天了,黑灯瞎火的怎么打猎? 明天一早起就走,有大黄狗领着路,肯定能追上。 白天怎么都好跟黑瞎子周旋,有狗助阵,兄弟俩各自一杆枪,咋地也能把黑瞎子干下来。 就这样,许世安同意留在山上,那边苏安瑛赶紧去收拾了做饭招待。 正好许世彦今天弄回来的兔子扒了皮,于是剁了兔子肉,跟土豆炖一大锅。 再热上野猪肉炖酸菜,切一盘野猪肉蘸蒜酱,贴一锅饼子,把许世安吃的差点儿撑着。 “老三,我是真没想到,你在山上小日子过得这么好。” 吃过了饭,兄弟两个凑在一起聊天,许世安忍不住感慨。 “还行吧,反正不缺肉吃。外头那一圈我下了不少夹子、套子啥的,隔几天有点儿收获,就够我俩吃了。” 许世彦不以为意的笑笑,要是没好处,他能跑山上来住着么? “哦,对了,我昨天打的那头野猪不小,猪肚我留下让你弟妹给清洗焙干了。” 许世彦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二哥,到时候记得拿回家。 搁王佳贵的药碾子,把猪肚碾碎了,每天早起空腹,喝一小匙。 你吃饭太快了,口也重,这样不好,容易胃疼,猪肚养胃的,别嫌难吃。” 条件所限,目前许世彦只有这个办法了。 要是到夏天,还可以进山采点儿灵芝。 野生的灵芝很难收集到孢子粉,只能用灵芝晒干了炖汤或者碾碎成粉末喝。 很多人都用灵芝泡酒,要是养胃还是算了吧,喝酒不太好。 能用的办法,许世彦都尽力去做,至于有没有用,许世彦也不清楚。 毕竟癌症还是医学界的难题,谁也不知道许世安是因为什么得了胃癌。 “说啥呢?我好好儿的让我喝什么野猪肚啊?你喝点儿还差不多,你小时候胃病挺严重的。 你哥我身体倍儿棒,喝那玩意儿干嘛?”许世安的脾气,铁随了许成厚,犟种。 许世彦气的翻白眼儿,“对,你就可劲儿犟。 你跟我犟个什么劲?我是你弟,我能害你啊?” 第六十五章 杀黑瞎子 许世彦觉得,他不能再跟二哥说话了,容易被气死。 他家这个二哥,真的跟老爷子一模一样,死犟死犟的,想要跟他们沟通,特别难。 算了吧,这事儿等着回家去跟老妈说,也就老妈有本事能治得了这爷俩。 “时候不早,睡觉得了,明早咱早起找那黑瞎子去。” 许世彦起身撤下去炕桌,铺被睡觉,不理许世安了。 许世安一见弟弟甩脸子,也有点儿后悔,弟弟也是一番好意,他这样有点儿不识好人心了。 可许世安跟许家老爷子一个脾气,就算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拉不下脸来说好听的。 最后也只能是谁都不说话,早早躺下睡觉。 十一号早晨天还没亮呢,许世彦就起来烧火做饭,给狗馇了狗食。 这一回,索性就将五条狗都带着,一起上山。 到了昨天那黑瞎子仓附近,果然见到地上有血迹。 几条狗在地上嗅了嗅,就见到大黄狗轻轻叫唤两声,黑狗和青狗就跟着黄狗一起往前跑。 而剩下两条花狗,则是守在许世彦兄弟身边,时不时往前跑一段再回来。 黑瞎子蹲仓要是被人惊动,出了仓子就步步高岗,许世彦兄弟两个带着狗,循着黑瞎子的血迹和气味,一路追踪。 许家兄弟六点多就出门了,直到将近十点,远处传来了狗叫声。 许世彦身边那两条花狗,瞬间就蹿了出去。 “找到了,快走,就在前面。”许世彦一听那声音就知道,大黄狗找着黑瞎子了。 哥俩从背后摘下枪,拉开保险,端着枪一路往前追,翻过一个山包下去,就见到五条狗团团围住一头黑瞎子。 这个时节,黑瞎子正好吃了一身的肥膘准备过冬,原本也就三百来斤的家伙,现在得将近四百斤。 这么大的块头,力量老大了,再者那黑瞎子可以像人一样站起来,挥动着蒲扇一样大的锋利爪子,杀伤力极强。 五条体型都很大的狗,在黑瞎子跟前儿就像玩具一样,被那黑瞎子随便一拨拉,大黑狗就被挥到一边去了。 饶是黑狗机灵闪的快,左前腿处还是被利爪撕开了皮,摔在地上就不敢动了。 这个时候,大黄狗瞅准了机会,一口掏中了黑瞎子的后门。 这一口咬的极狠,疼的黑瞎子吭吭直吼,回身就要去抓大黄狗。 那大黄狗倒是灵巧,立刻松了口躲开,黑瞎子没抓着大黄狗,却又被花狗瞅准了机会,同样的地方又挨了一下子。 这黑瞎子昨天被许世安一斧子砍在肩膀上,本来就带着伤。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一路走到此地才趴下来休息。 结果今上午没等它起窝继续走,就被几条狗撵上了,围住了就是一顿咬。 受伤的黑瞎子本就狂暴,此刻更是红了眼,向后转身站了起来,一巴掌就把花狗拍出去了。 就在花狗被拍飞的一瞬间,砰的一声抢响了,是许世彦开的枪。 刚才五条狗和黑瞎子纠缠在一处,许世彦不敢开枪,生怕伤了狗,所以就一直端着枪瞄准。 黑瞎子直起来身子跟人差不多高,比周围的狗可高多了,正巧此时没有狗往上扑,许世彦瞅准时机直接开枪。 这一枪原本应该打在胸前,不想枪响的那一瞬间,黑瞎子正好往旁边一扭身子。 结果子弹就斜着从黑瞎子的肩膀穿过去,小眼儿进大眼儿出,在黑瞎子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大血洞。 枪一响,黑瞎子也发现了许世彦。 一般来说,野猪或者黑瞎子被狗围住的时候,只要见着了人,肯定就冲着人来。 这黑瞎子身上伤了好几处,左肩被许世安砍了一斧子,右肩被许世彦打了一枪,后面又被大黄狗和花狗掏了两口,身上还有其他地方被狗咬了。 身上的疼痛让黑瞎子红了眼,发了疯一样的就往许世彦这边冲。 许世彦手里拿的是撅把子,这种枪单发,打完一枪必须将枪把子撅开换子弹,不像半自动步枪那样可以连发。 撅把子用起来麻烦,许世彦担心二哥第一次打猎不太会用,所以就把半自动给了许世安,自己留了撅把子。 这会儿一枪打完,立刻就要换弹,可黑瞎子已然朝着许世彦跑过来,许世彦没时间。 “二哥,开枪。”许世彦拔腿就往旁边跑,一边跑一边喊许世安。 许世安站在侧面,应声开枪,结果这一枪也偏了,没打中要害,打中了黑瞎子后腿上。 黑瞎子后腿中一枪,追赶许世彦的动作一顿,身形慢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剩下那三条狗又扑了过来。 主人开枪,也是给狗助威,一旦枪响,狗都会拼了命的往上扑。 黑瞎子已经挨了两枪,肩膀和后腿都受了伤,此刻战斗力大减,被黄狗再次掏了后门,又被青狗咬了一口腋下。 到这个时候,黑瞎子已经没了心力再跟狗斗。正好旁边有棵树,那黑瞎子三两下就爬到了树上。 狗上不去树,就只能围在树下汪汪直叫。 黑瞎子以为它上了树,就能避开狗的撕咬,却根本不知道,这样反倒将自己暴露在猎人的枪下。 许世彦已然换完子弹,瞄准了树上的黑瞎子,再次开枪。 砰的一声,黑瞎子应声而落,直接跌在树下,抽搐几下之后,再也不动弹了。 许世彦这一枪,直接打中了黑瞎子头,一枪毙命。 几条狗全都冲上去撕咬,许世彦依旧是打了个口哨,大黄几个便放开黑瞎子回到许世彦身边。 “二哥,过来搭把手,咱俩给黑瞎子开膛。” 那黑瞎子落在地上是趴着的,三四百斤的大家伙,两个人翻动都挺费事。 二人费了不少力气,总算将黑瞎子翻过来。之后许世安给黑瞎子开膛,许世彦则是去看狗。 黑狗和花狗都受了伤,趴在地上,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许世彦。 许世彦忙把他自己配制的药粉给狗敷上,然后用绑腿给包扎好伤口,小心的抱过来。 这时许世安已经将熊胆摘出来,狗不吃黑瞎子内脏,许世彦就让他切了黑瞎子的肉喂狗。 其他几条狗身上也都带着伤,却一点不影响它们进食,一个个吃的肚子溜鼓,这才到旁边趴着去。 “二哥,拢个火堆吧,咱得先吃口东西,然后把这大家伙拖回去。” 早晨吃饭太早,刚刚又走了这一路,要是不吃点儿东西,怕是没体力拖着三百多斤的黑瞎子回去。 第六十六章 大口吃肉 兄弟俩就在林子里拢起了火堆。 许世彦拿刀,从黑瞎子身上割下来几条肉,用手指粗的青秸子枝条穿起来,上面撒一点盐面儿。 待火堆燃烧到最旺,烟气渐消,红红的木炭上跳跃着透明的火苗时,许世彦才把枝条靠近火堆,慢慢翻烤。 黑瞎子肉本就肥厚,在火上这么一烤,那油直往外冒。 在肉的表面冒出一个一个的小泡泡,同时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那头的许世安,把带出来的饼子,也穿到了青秸子木棍上头,来回翻烤着。 等肉烤好,饼子也烘的焦黄暄软。兄弟俩互换一手,正好啃着饼子吃着肉,美得很。 “还是山上的日子逍遥啊,有肉吃,都说你小子老实,我看了,你最鬼。” 许世安一边吃,一边感慨。 以前都觉得弟弟憨头巴脑的贼老实,现在才知道,全家就他心眼子最多。 分了家,领着媳妇出去过,如今又搬到山上来看参。 队里供着吃喝给算着工分,两口子在山上大口吃肉,这日子过得,真特娘的舒心。 “咋地?二哥羡慕了?”许世彦一边啃着肉,一边笑着问。 “你回村儿去问问,谁不羡慕? 以前谁能想得到,山上看参竟然这么好?老李头那时候也不这样儿啊。” 许世安瞪了弟弟一眼,觉得这家伙在炫耀。 许世安的话也没错儿,以前老李头在山上的时候,没见着吃啥好的,住的也不像样儿。 一天天破衣喽嗖的不说像要饭吧,看着确实挺糟心。 大家伙儿还以为山上看参就这样呢,一个个都瞧不上。 可哪想到许世彦两口子上山后,整个儿就变了个样儿? 那小房让苏安瑛收拾的里外一新、锃明瓦亮,谁看了都觉得舒心。 再看看许世彦这些手段,把参场守得跟铁桶一般,还有各种好吃的,这日子让他们两口子过的,真是没谁了。 “不过话说回来啊,你也得小心点儿,咱村子好多人都看着眼红呢。 现在是赵大叔态度坚决,力保你,你才能安稳在山上过你的好日子。” 许世安脾气倔性子暴,不表示他傻。 村里人背地里那些小捅咕,许世安也门儿清,这会儿少不得要提醒许世彦一下。 “二哥放心吧,我原本也没指望着一直在山上看参,不过是权宜之计。 赵大叔找我头上来,我不好推辞罢了。要是有人眼馋,叫他们尽管来,我无所谓。” 这还真不是吹,许世彦从心里就没打算继续留在东江沿大队。 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小地方,坏人就越多。 主要是就那么几户人家,大家伙眼睛都瞪的溜圆,谁家冒头就被盯上,肯定没个好儿。 “切,说的轻巧,你们两口子现在搁山上看参,有工分有粮吃,还能打猎赚外捞儿,多好的差事啊,你舍得?” 许世安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家这弟弟有点儿本事就开吹了。 许世彦才不理他二哥呢,吃完了拍拍屁股站起来,去林子里砍木头。 照例还是绑了个爬犁,然后哥俩把已经开了膛的黑瞎子弄到爬犁上拖着。 药粉有止痛的成分,两条受伤的狗上了药,又休息一阵子倒是敢动弹了,慢慢的跟着走。 来的时候走了三四个钟头主要是因为追黑瞎子踪,专走山岗绕路了。 回去就不用,这一片都熟悉,下了山直接找最近的路往回走就行。 即便这样,毕竟还拖着一个三百多斤的大家伙呢,等他们回到参场子,也下午三点多了。 “可算回来了,我这一天就提心吊胆的等着你们回来。” 大门外一有动静,苏安瑛立刻出来,见到兄弟俩安然无恙归来,苏安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怕啥?我们哥俩带着五条狗,还有两杆枪呢,一头黑瞎子还能收拾不了?” 许世彦闻言就笑,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白色布袋来。 “媳妇,去烧点儿热水,把黑瞎子胆蘸一下,挂起来。” 这颗胆是个草胆,不如之前许世彦弄的那个铜胆值钱,但也能卖三四百。 兄弟俩一天工夫挣三四百,还落下这么多肉,挺不错了。 苏安瑛接过黑瞎子胆,回屋烧水去了,这边哥俩把黑瞎子拖进来,就在院子里扒皮去骨分开。 “二哥,熊胆先放在我这儿,等着干了,你拿去县里卖掉,钱一人一半儿。” “我看着队里今天又来人干活了,等会儿你坐马车回去,正好把这肉带回去一些。 记得,分一条大腿给赵大叔那儿,熊掌让咱妈收起来,等着老四结婚摆酒席用。” 那边有队里的马车,肯定是又来干活了。 想也知道,柱脚啥的还没捡够呢,没受伤的肯定要来干活。 正好,许世安可以坐马车回去,不然他一个人弄那老些肉回去还真够呛。 哥俩这边刚忙活完,还没等把肉收拾起来呢,那边干活的也放工回来了。 一见到这边摆满了肉,还有地上那张黑瞎子皮,大家伙儿全都瞪大了眼睛。 “三哥,这是昨天我们遇上那黑瞎子么?你这是给干死了?”杨春明一看,羡慕不已。 “嗯呢,今天一大早掐着踪儿追去的,三枪干死了。 等会儿哥几个都带一点儿肉回去啊,跟着尝尝新鲜。” 黑瞎子是大家伙儿发现的,许世彦跟着捡了个漏儿。 黑瞎子胆肯定没这些人的份儿了,但是肉得分给人家一些。 反正山上不缺肉吃,太小气了不好,分出去一些,大家伙儿乐呵儿的多好? 这年头,吃一回肉快赶上过年了,谁见了肉不亲啊? 一听说有肉拿,这下子一个个全都笑咧了嘴。 “谢谢三哥,我们可没少跟三哥沾光儿。”众人欢呼起来。 大家也都有数,谁都没多要,一人一条肉三斤来沉,就已经知足了。 许世彦找了麻袋,把剩下的大部分熊肉,还有昨天的野猪肉,都让许世安带回去。 于是,众人欢欢喜喜赶着马车,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村。 再然后,村子里就热闹起来,得了肉的人家欢欢喜喜,没得着的羡慕嫉妒。 好多爹妈逮着自家儿子就是一顿臭训,嫌自家儿子没出息。 比不上许世彦有能耐,能弄回来那么多肉给家里吃,还能挣着钱。 无形之中,许世彦又被拉了一拨仇恨,而他在山上,还啥都不知道呢。 第六十七章 火狐狸 带着五条狗上山围了一回黑瞎子后,许世彦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老李头肯定带着狗进山打过猎。 这五条狗,都是难得的好猎狗,一个比一个厉害。 只可惜被药死了两条,要是七条狗都在,寻常的野猪、黑瞎子,真不用费多大力气。 这下许世彦可放心了,等黑狗和花狗伤好了,就时不时就带着狗出去到附近转悠。 还别说,许世彦这运气真不错,出去一回总能遇见点儿什么,绝对不空着回来。 野猪最多,偶尔能遇上一群狍子,中间有一次,正好碰见了一个黑瞎子仓,还杀了一头黑瞎子。 再加上参场附近那些夹子套子陷阱啥的,也会有点儿收获。 这下,仓房里攒了好些肉,墙上各类皮张也挂了不少。 转眼间过了冬至交了九,气温越来越低,外头零下三十多度。 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参场里的雪快到人胳肢窝了,山上的雪就更不用说,差不多能把人没过去。 小寒节气前后,紫貂、貉子、水獭等动物的皮毛,颜色美丽、质地耐用、绒板轻软,是猎取的最好时机。 许世彦自然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正好踩着野猪皮做的滑雪板,去山上针阔叶混交林带,下夹子夹紫貂和灰鼠。 从参场子出来向西南走,过了那片野猪林再往前,山势逐渐变陡。 山上的树种也有所变化,松树逐渐增多,针、阔叶林混杂,再往上一些,就是紫貂出没的地带了。 越往山顶,雪下的就越深。 东北的雪都是一边下一边沉积,积的厚厚一层雪粒子,上面是一层硬盖儿。 人直接踩上去,咕咚一下子就能陷在雪里,拔腿都难。 好在许世彦踩着滑雪板呢,虽然算不上健步如飞吧,好歹行走可以。 于是划着雪板往山上走,直到快山尖儿了,松树也越来越多。 许世彦在地上打量着,不多时果然见到了雪地上细小的脚印,正是紫貂留下来的。 紫貂,当地人也称为大叶子,新东北三宝中的一宝。 其皮毛轻、软、暖。轻,指皮板薄柔,落地如鸿毛。 软,指毛针细腻而丰厚,大有入眼而不刺眼之感。暖,是有“拂面如焰火”之说,为毛皮中最珍品。 紫貂性情机敏灵巧,想要捕捉可不容易。 以前有传说,猎人在山上撵一冬天,始终跟着紫貂。 直到快开春的时节,紫貂重新转回老巢前,那时候警惕性会降低,然后被猎人捕捉。 也有的传说,紫貂生性善良,见有人在雪地里冻僵了,就会上前去用它的皮毛给人取暖。 所以就有猎人会敞开怀,躺在雪地里,等紫貂来了以便捕捉。 这些许世彦未曾亲见,不知道真假,反正他来抓紫貂,用夹子。 找到紫貂经常行走的足迹,在距离足印三四十工分的地方挖洞,往下挖四五十公分深,然后朝着足印方向掏雪。 横着掏出来一个能容得下夹子,距离上面雪盖子还有个几公分的洞。 将夹子打开塞到洞里,再把阳历牌的纸盖在夹子上头,一个夹子就设好了。 然后还要把旁边的雪,再小心翼翼的覆盖好,避免被紫貂瞧出痕迹来。 干这个活倒是没有多少技巧,主要就是心细动作轻,一旦动作太大,上面的雪就塌下来了。 许世彦在夹子附近做了记号,接着又往别处转悠,一上午在这一片山上挖了十来个坑,下了十几个夹子。 下完夹子,许世彦踩着滑雪板就往回走。 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就见到眼前一个红乎乎的东西飞奔而过,接着又是一青灰色的影子。 两道影子都极快,没等许世彦反应过来就从眼前过去了,许世彦赶紧抓着木杆朝前划,跟着追上去。 就见到远处,清灰色的影子追上了前面的红色动物,上去就是一口。 不知道咬哪里了,反正只听见“吱儿”的一声惨叫。 那红色影子似乎还想挣扎逃跑,却又被咬了一下,更是惨叫连连。 许世彦立刻停下来,摘下枪拉开保险,朝着灰色的影子连着就开了三枪。 许世彦这枪法还是可以的,三枪过后,那青灰色影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红色的那东西,侥幸脱离危险,却伤的不轻,挣扎着起来,拖着腿往前爬。 许世彦一手拿枪,一手撑着杆子划过去。 到了跟前儿才发现,中枪的青灰色动物,是一头狼。而地上那个爬的,是一只火狐狸。 狐狸这种动物,在国内分布很广,各地都有,品种也很多。 长白山地区最出名的,要数火狐狸了。 其毛长绒厚、色泽光艳、针毛美观,制成衣帽非常暖人,所以叫火狐狸。 狐狸嗅觉非常灵敏,性情孤僻好静,常常独出独入。 凭借出色的嗅觉,一旦发现路上有凶兽的气味,就会立即避开。 当然,也不是万无一失,瞧这只不就是被狼追上了么? 狐狸天性狡猾,在生命遭到危机的关头,就会放臭屁,那是它身上臭腺分泌出的气味儿。 人嗅了头晕心慌甚至呕吐,猎狗嗅了,干打转儿,直打喷嚏,不敢近前。 所以山里会流传着许多迷信传说,人称三太爷。 许世彦朝这边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子臭味儿,这肯定是刚才狐狸放臭屁了。 可惜遇见了天敌狼,没好使,要不是许世彦开枪毙了那狼,估计今天这火狐狸就成狼的食物了。 许世彦站在那儿瞅着地上的狐狸,并没有想要杀了它的想法。 火狐狸皮毛再好,许世彦也不想要。 在东北有这样一个说法,打猎的进山,大的动物怎么打都不犯说道,别管野猪、黑瞎子,哪怕是老虎,打了都没事儿。 但是小的东西,尤其是“胡黄柳白灰”这些,最好不要招惹,特别是前两个,一定别惹。 怎么说呢,有些规矩传下来还是有道理的,这些许世彦相信。 人嘛,还是要有点儿敬畏之心的,要不然岂不是肆无忌惮什么都敢做? 再说了,重生这么玄乎的事情都发生了,还能啥都不信? 所以许世彦上山这么久,从没打过一只狐狸一只黄皮子。 “算了,我不杀你,你快走吧。”许世彦见那狐狸趴在地上,扭头直看他。 原本狡黠凶狠的三角眼,似乎藏着几许哀求。 许世彦朝着那狐狸摆摆手,示意它快走。 第六十八章 救了养着吧 许世彦没打算杀了那只狐狸,所以只弯腰拽起来那头狼的尸体,就打算要离开。 结果地上那只狐狸却费力的爬到了许世彦脚边,还发出一种类似“嘤嘤”的叫声出来。 许世彦有点儿懵,这是啥意思? “我已经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走等啥呢?” 许世彦说完,啪给了自己一巴掌。 呸,神经病了,还跟一哑巴兽儿说话,真把这位当三太爷了咋地? 它要是有本事,也不至于被狼追上差点儿咬死啊。 不想那狐狸却连着发出了嘤嘤的声音,愣是赖在许世彦脚边不肯走。 许世彦翻了个白眼儿,“我不想招惹你的,哎呦喂,你这赖人是吧? 你就不怕我把你整死,扒了你这身皮?” 不管许世彦说啥,那狐狸就是不走,许世彦没办法,弯腰低头,去查看狐狸的伤势。 好吧,这家伙两条后腿都受伤了,根本走不了。 “欠你的是吧?狼嘴下救了你,还得给你治伤?” 许世彦无奈得很,只能从斜跨的兜子里拿出绑腿,直接用绑腿兜着,就像背孩子一样,背在了后背上。 “走吧,回家把你炖汤去。” 一边威胁着,一边拖起来那只狼的尸体,这回也不用木杆子划行了,反正下坡,慢慢往下出溜就行。 一路回到了参场子,招呼苏安瑛敞开大门。 “这是啥?一头狼啊?我的天,你今天遇见狼了?” 苏安瑛见到许世彦拖着的家伙,吓了一跳。 “何止遇见狼啊,你看看这是啥?还有一只狐狸呢。” 许世彦伸手解开破羊皮袄,露出藏在怀里的狐狸。 原本是背在后面的,可半路上许世彦想起来,这么冷的天,那狐狸在他背上背着不动弹,还带着伤,能不能冻坏了? 无奈之下,许世彦只好重新绑一回,把火狐狸放到破羊皮袄子里面。 也幸亏那羊皮袄又肥又大,狐狸个头小,揣在前怀倒也不算别扭。 “还别说啊,这东西确实暖和,我把它揣前怀,暖烘烘的。 就是臭,太臭了,晚上我得洗洗澡。” 许世彦万分嫌弃的将狐狸拎出来,放到了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给狐狸检查双腿。 那狐狸的一条腿被狼咬断了,另一条腿没断,但是伤口挺深。 许世彦瞅了那狐狸一眼,回身去柜子里翻找药粉。 先是将没断的那条腿上药包扎,等包扎好了,趁着那狐狸不注意,将它的断腿接好。 接断腿的时候,狐狸可能是挺疼,朝着许世彦龇牙。 被许世彦啪一下子拍在脑袋上,“你再龇牙试试?我给你扔出去。” 那狐狸挨了一巴掌,倒是老实了,乖乖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许世彦很满意,接好了腿,找两根筷子比在腿两侧,然后用绳子缠好。 “行了,留在这儿养着吧,幸亏场子里没养鸡,不然我还怕你偷鸡吃呢。” 许世彦找了个麻袋铺在地上,将狐狸挪到麻袋上头,端到外间屋去。 这玩意儿臭烘烘的,在屋里岂不是要熏死人了? 苏安瑛看着许世彦给狐狸治伤,也是一脸懵。 合着闹了半天,她家男人带回来只狐狸不是打算扒皮,竟然是要养着?这玩意儿能养? “你这是打算养着它?能行么?”苏安瑛挺好奇。 以前只听说过黄皮子住谁家里,还没听过养狐狸的呢。 “不养着咋办?它两条腿断了,我要是不把它带回来,它连今晚上都活不过去,不知道让啥东西就给吃了。” 许世彦也愁呢,平白招惹了个狐狸回来,这玩意儿可咋养啊? “算了,我既然开枪把它从狼嘴里救下来,索性救到底。等它的伤养好,它自己就走了。” 能咋办,养着吧,幸亏这家伙是杂食动物,啥都吃,那就狗吃啥它吃啥吧,权当养条狗呗。 就此,那只狐狸就在参场里住了下来。 许世彦嘴上说着把狐狸当狗喂,实际上还挺用心的。 套中的野鸡野兔,会拿来给狐狸吃,平时家里做什么,也都喂一些给它。 不得不说,野生动物的恢复力真的很强悍。 五六天过后,那狐狸就敢站起来了,又过了六七天,断的那条腿也勉强能走。 此时早已经过了阳历年,眼见着进腊月,地里早就冻的邦邦硬,谁也偷不走人参了。 许世彦和苏安英,也开始着手准备下山回家,收拾收拾好过年。 八号这天,许世彦再次踩着滑雪板上山,去松林查看之前下的夹子。 还别说,真有收获,灰鼠夹到了三只,紫貂夹着两只。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夹着的,反正都冻的梆硬了。 许世彦也不在乎,他又没打算吃肉,只要皮张即可。 于是,将所有的夹子都收起来,带着猎物心满意足下山。 到了九号,许世彦将参场周围所有的地枪、拉炮都撤了,又跟苏安瑛两人一起把仓房里各类肉食和皮张都收拾了装到爬犁上。 五条狗全都套上了套子,那是许世彦让苏安瑛帮忙做的,狗拉爬犁专用,不勒狗脖子。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唯独那只狐狸没办法处理。 好在那狐狸的伤也差不多了,许世彦就打算将它放生。 “我们得下山回家过年,你不能再赖我,自己玩儿去吧。” 许世彦怕那些狗瞧见狐狸再咬它,特地将爬犁赶到外面,这才回来拎起狐狸送到外面。 也不知道那狐狸是不是真通人性,瞅了瞅许世彦,转身跑了。 许世彦松口气,这赖皮玩意儿总算走了,再不用臭烘烘的挨熏。 送走了狐狸,许世彦夫妻锁上参场大门,赶着狗爬犁一路往回走。 “媳妇,你慢点儿走,注意脚底下,当心路滑。让你坐爬犁上不听,非得自己走。” 许世彦小心的扶着苏安瑛走路,边走边唠叨。 “咱那爬犁上装了多少东西啊?已经够那五条狗累的了。 我如今这身量儿,再坐上去太沉,这不是心疼狗么?”苏安瑛笑道。 苏安瑛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这阵子在山上吃的好,着实胖了不少。 肚子倒是不怎么显,冬天穿的又厚,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怀孕了。 前川参场离着村子十里,苏安瑛又怀着孩子,路上自然走的不快,等他们进村子,已经快中午了。 “哎呀,这不是许家三儿两口子么?下山回家来过年了? 呦,这爬犁上都装着啥啊?这么多?” 第六十九章 下山回家 大东北,冬季零下三十多度,天寒地冻,除了上山捡点柴禾别的都干不了。 所以冬天大部分人都休息,也叫猫冬。 天冷了,村里那些三姑六婆不能凑在村口闲聊,却一样也没耽误了她们串门子、闲唠嗑儿。 冬日里天亮的晚,又没啥事儿,多数人家都吃两顿饭。 下午两点来钟,正好该回家做饭了,结果一出来便遇见许世彦两口子。 几个女人登时就眼前一亮,凑过来攀谈,顺便打听。 “哎呀,你这爬犁上都拉着什么啊?这么老些东西? 要不说还得是三儿有本事哈,去山上看参还会打猎,动不动就给你爹你妈捎下来那么多肉,真馋死人了。” 这些人不光嘴上说,还动手,伸手就要去翻爬犁上的东西。 许世彦自然不肯让她们乱翻,忙拦住。 “婶子,这几条狗脾气都不太好,你们别离着太近,咬一口可不值当。”许世彦只能借着狗说事儿。 还别说,那几条狗真的在龇牙。 它们常年在山上,被老李头训练的除了主人谁都不认,更护东西。 有的狗,外人进门的时候不管,但要是手里拿了东西走,那肯定咬死你。 好狗,不光护主,还护财。 这几条狗就那样儿,瞧见有人靠近爬犁,便恶狠狠地盯着,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吓得那几个婆子连忙缩回手去,“这养的什么狗啊?这个死脾气。” “看参的狗,性子都烈,不然哪能行?”许世彦笑笑。 “婶子,时候不早,我们刚回来,得回家去看一看,得空再聊啊。” 山上住了几个月,真是特别消停,如今回到村里,又得应对这些人。 许世彦忍不住叹口气,接下来还不知道家里得热闹成啥样儿呢。 说完,许世彦便吆喝着狗子们继续往前走,直奔村子西头老李家。 他们两口子虽然上山了,可家具什么的都还在李家呢,总得留个落脚的地方,好回来过年啊。 刚来到大门口,还没等进门呢,正好见到老李太太出来抱柴禾。 “哎呀,是三儿两口子回来了?我这几天还念叨呢,这眼瞅着进腊月了,你们两口子也该下山回来过年啊。 瞧,还真是不禁念叨,今天这不就回来了?” 老李太太见了许世彦夫妻,格外亲热。 “是啊,进腊月了,回家来过年。大娘,我大爷咋样儿了?好些没?” 许世彦赶着爬犁进院,先把狗卸了套子,栓到旁边狗窝去。 这几条狗都是老李头养大的,每年腊月也都是牵回来在李家养着,狗子对这儿不陌生。 “还行,半边儿身子依旧是不太能动,说话也不太清楚。 唉,好歹保住了一条命,这就不错。” 老李头在公社医院住了将近二十天,病情稳定住了才回家养着。 他年纪大了,又是脑出血,肯定留下后遗症,这个谁也没办法,只能吃药扎针养着。 “这一秋天忙得也没见面儿,还没谢谢你呢。 人家大夫都说了,幸亏当时没胡乱挪动,而且你还给放了血,好歹这才救下来老头子一条命。 要不是有你在山上啊,我们家老头子怕是要悬。”老李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不是要悬,而是一定。 上辈子许世彦去大安煤矿上班,没在参场干活,过年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老李头在山上看参突发急病没有了。 毕竟是多少年之前的记忆了,又不是特别重要的事,许世彦之前根本没想起来。 还是老李头出事后,他仔细回想,才想起这事儿来。 但是这话不能跟老李太太说,许世彦只能安慰一下,然后赶紧把东西从爬犁上卸下来,送到仓房里存着。 这一秋一冬,许世彦可没少划拉东西。 松子、核桃、榛子装了一麻袋,各类肉食、皮张都攒下不少。 下山过年当然都得带回来,该卖的卖掉,其余的留着自家吃。 全都搬下来收拾妥当,许世彦这才拎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加上一块鹿肉一块猪肉,进了东屋。 “大爷,大娘。我这刚从山上回来,也没啥好东西,都是在山上整的,留着吃吧。” 老李太太正喂老头子喝水呢,一见许世彦拿来东西,连忙摆手。 “哎呀,三儿,你看你这么客气干啥? 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去给你爹你妈吧,我们老两口还没啥可感谢你的呢,咋还能收你的东西?” “大娘,你要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 咱就跟一家人还有啥区别?我也没别的本事,您二老别嫌弃就行了。 我爹妈那头,还有呢,这一冬天在山上没少划拉。 还是托大爷的福呢,我大爷厉害,那几条狗训的好。” 没有那几条狗,许世彦倒是也能打猎,但肯定没有现在弄得多。 许世彦是从心里佩服老李头,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绝对不一般。 “三儿,给,给的,留着,留着。”老李头说话不太溜到,有点吃力。 “坐,坐。”老爷子费劲抬起手,招呼许世彦坐下。 “不了,大爷,我这刚回来,还没去我爹那边儿看看呢。 我先过去一趟,等晚上,咱爷俩再唠。” 山上住了好几个月,下山了肯定得过去看看爹妈,这是规矩。 “哎,哎,晚上,晚上,聊。” 老李头这么大岁数了,这点儿规矩还能不懂么?于是朝着许世彦摆摆手,示意他快去看爹妈。 许世彦从东屋出来,回西屋换了套衣裳,然后跟苏安瑛俩人,拖着爬犁去了村东头许家。 “爹、妈,我们下山了。”一进大门,许世彦就大声喊道。 “老六,金凤、小波,快出来,看我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终归是骨肉亲人,感情还是不一样的。 当初刚重生回来的时候,满心怨气,看着谁都不顺眼。 在山上住了这么久,许世彦的想法也有些转变。 再怎么样,也是亲爹亲妈,该孝顺的还是要孝顺。 当然,远香近臭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偶尔回来看看,带点儿东西给家里就行了,可别太亲近。 不然就老爷子那臭脾气,许世彦不认为他能承受的住。 第七十章 老四的婚事 要是搁平常,许世彦在外面这么喊,许世琴早就领着侄儿侄女冲出来了。 可今天家里却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许世彦觉得奇怪,领着媳妇往院子里走。 直到俩人走到屋门外,刚要伸手开门,屋门从里面推开了。 “三哥,你回来了?”是许世琴,只是看着脸上好像不太高兴的模样。 “咋地了?家里有事啊?”许世彦纳闷儿,忍不住问。 “别提了,四哥不是初六订婚么?吴家那边出幺蛾子呢。” 许世琴叹气,伸手扶着苏安瑛进门。“三嫂,你小心点儿啊,跺跺脚,别滑着。” 从外面带了一脚雪,谁进门都跺跺脚,门口那里湿漉漉的比较滑。 许世琴不放心嫂子,小心翼翼的扶着。 “出幺蛾子?还能出啥幺蛾子? 当初是他们看好你四哥,死皮赖脸的要跟,这会儿又出幺蛾子?” 许世彦愣了,没记得上辈子有这么回事啊? 许家老四许世德,在青岭教书,跟青岭吴家的闺女吴秋燕俩人处对象好几年了。 许家兄弟都长的不错,许世德为人活泛,性子也好,刚去青岭教书,就被吴家人给相中了。 吴家大闺女叫吴秋燕,比许世德小一岁,长得还不错。他家小儿子正好就在许世德班上。 吴家人看好了许世德,家里不管做点儿什么吃的,都让小儿子拽着许世德来家里吃饭。 这一来二去的,许世德就跟吴秋燕看对眼了。 吴家早就想把婚事定下来,但许家这边始终没点头答应。 主要是许世彦一直没对象,许家还是很讲究规矩的,哥哥没结婚,弟弟不能先娶媳妇。 总算今年开春有人给许世彦提了大营大队的苏安瑛,许家这边着急,俩人没见几面就定下了婚期结婚。 许世彦这边刚订了婚,吴家那头就催着也订婚,生怕婚事出岔子。 这年月多数都没有订婚太早的,一般都是结婚前一个月,或者月初订婚,月末结婚。 要知道订了婚就得当亲戚走动了,逢年过节的不得送点儿礼?许家五个儿子呢,可拿不出钱来。 所以许家这边一直没着急,秋天了才找媒人去吴家谈亲事。 当时也说的挺好,腊月初六订婚,二十六结婚。 正好队里分了钱和粮,手头宽裕,赶在年前杀了猪办酒席,结了婚就过年。 可没想到,许家这边结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许世德学校放寒假,正准备着回来订婚呢,吴家那头出幺蛾子了。 “吴家那头说,要一百块钱彩礼,还得要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没有这些不订婚。” 许世琴很是气愤,这几样加在一起得五六百块钱呢。 关键是,自行车还有收音机、缝纫机,没有工业票根本买不到。 许家也没个工人,去哪里弄工业票? 再说了,就算有工业票,这几百块钱从哪里出? 为了许世德结婚,家里已经给做了全套家具、被褥,还给吴秋燕买了二斤毛线、一块手表,一双皮鞋,做了一单一棉两套衣服,这些不都是钱? 许世彦一听,也是吃惊不小,吴家这胃口够大的啊,真敢要。 进了东屋,就见到许成厚周桂兰夫妇坐在南炕上。 许成厚叼着个烟袋锅子,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周桂兰的脸色也不太好。 见到许世彦夫妻进门,许成厚赶紧把烟袋锅子往炕沿下磕了磕,不抽了。 “三儿两口子回来了?快,过来坐。这几天你妈就念叨,不知道你俩啥时候下山?” 许成厚的态度,意外的温和。 这一冬天,许世彦可没少往家里捎吃的,不管打了野猪、黑瞎子还是狍子,都让人捎一半儿回来。 可以说,入了冬之后,许家就没断了肉,生活比往年不知道好多少。 村里头如今谁不羡慕许家?都说许成厚两口子养了个有本事的儿子,一家子跟着沾光儿。 许成厚也觉得脸上有光彩,对这个三儿子一改往日看法,态度自然大不一样了。 许世彦对老爹这般态度,心里直画魂儿,他爹吃错药了吧?以前可从没见老爹这么和气过。 还是周桂兰拽了儿子一把,许世彦这才坐下,苏安瑛也跟着坐在了炕沿上。 “爹,妈,我刚刚听老六说咋回事儿?”许世彦坐下之后,少不得要问一问。 “唉,别提了,一家子让老四这婚事给愁着了。”周桂兰叹气,把事情讲给许世彦听。 “你说这眼瞅着就到订婚的日子了,那头又整这么一出。 一百块钱彩礼,咱紧紧手还能拿得出来,可那收音机、自行车,咱去哪儿淘登啊? 这不为难人么?”周桂兰一边说,眼睛就红了。 外人看着许家五个儿子,日子红红火火,可实际上呢,谁家日子难过谁自己知道。 光是这五个儿子结婚娶媳妇,就够人头疼的了。 前头这三个还好说,都挺顺利的。 别看大媳妇二媳妇都是知青,可当初人家也没要这要那,都是按照村里的规矩置办结婚。 要是老四结婚,真照着吴家的要求办了,前面三个媳妇心里咋想?能乐意? 后头老五的媳妇呢?等老五结婚,是不是要的更多? 周桂兰真是觉得难心,都快愁死了。 “愁什么愁?本来我也没看上老吴家。 哪有他们家这么办事儿的?好好的大闺女嫁不出去了咋地?成天把小伙子往家里拽? 这都什么玩意儿?”许成厚气的瞪了北炕上坐着的许世德几眼。 “瞅着你挺精明,净干蠢事儿,你就没地方吃饭了是吧?非得上他家去吃? 你找不着个媳妇了?就非得找老吴家的?”许成厚满心火气,全都朝着老四发了。 许世德也很郁闷啊,这都说好了的事情,临时又变卦了,他这婚到底是结还是不结啊? “人家那边早就说了要订婚要订婚,是你俩不同意,舍不得过节那点儿东西钱。 要是早订婚,能有这事儿么?”许世德低着头,小声嘟囔。 “你个兔崽子,你再给我说一遍?我今天特么的踹死你。” 许成厚耳朵又不聋,哪能听不见儿子说啥? 当时就火了,抬手拿起笤帚疙瘩,就要去抽儿子。 许世先几个都在东屋呢,还能真让父亲把老四打了?于是赶紧上来拦着。 “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第七十一章 好吃的 许世彦并不知道吴家为什么会变卦,上辈子许世德结婚很顺利,没出这些岔子。 但是他知道,如今这件事怕是很难善了。 因为许世彦清楚的记得,吴秋燕是年前腊月二十六进门,第二年农历六月就生了许海洋。 当时对外说的是孩子早产,可许海洋生下来七斤多,根本不是早产。 要是这么算的话,如今这个时候,吴秋燕肚子里已经有货了。 这是啥年月?七七年,民风还没那么开放呢。 没结婚俩人就睡到一块儿去,还怀了娃,闹出来可不光是女方没脸,男方也跟着丢人的。 而且,一旦女方反口,说是男的耍流氓,那结果就更可怕了。 许世德轻则会被逮起来蹲笆篱子,重了,吃花生米也有可能。 当然,吴家应该不至于闹的那么狠,估计就是想借机拿捏,从许家多要些好处。 不然他们就直接找来了,不至于让媒人捎信,要那么多东西。 “爹,你也别打他了,事情到这个地步,打还有什么用啊?想办法解决吧。” 许世彦叹气,他是真的不想回来,一回家就各种烦心事儿,消消停停过日子那么难么? “能怎么解决?一百块钱彩礼,两转一响,把我这身老骨头砸碎了,咱家也拿不出这些来啊。” 许成厚被儿子们拦着,手里的笤帚疙瘩招呼不到老四身上,索性直接扔过去,正好砸儿子头上了。 “阳历年刚分了钱,除去你们两口子,家里四个壮劳力加上你妈,总共也就分了六百来块钱。 都拿去给他说媳妇,咱家日子过不过了?” 许家劳力不少,可吃用也多,老老少少十几口人,一年光口粮也得几千斤啊。 工分扣除粮食后,还能折算出六七百块钱,那真就是好日子了。 “老四,你这就去吴家,跟那边好好谈一谈,问问吴家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他们家提的条件,别说是咱大房子村了,就算上公社,不,连县里头都算上,也没几家能做到的。” “他们家要是不想结这个婚,趁早说清楚,别这么难为人。 他们家要是还想把闺女嫁过来,就好好的谈,婚期都定了再闹这一出,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许世彦想了下,提议让许世德去吴家摸摸底。 这事儿别人出面都不适合,反正是许世德结婚,这混小子把该办不该办的事都办了,总不能事到临头他躲着不出面吧? “啊?让我去?能行么?”许世德有些犹豫。 “谈论婚事不都是媒人出面么?哪还有自己个儿去谈的?” “你不去?你自己的婚事你不出面谁出面?咋地?你还想让咱爹咱妈出面啊? 滚蛋,赶紧去,把事情整明白了再回来。” 以前,许世彦在家里地位低,老爹不待见,兄弟们也都瞧不起,所以说话不硬气。 如今不一样了,他已经搬出去另过了,而且日子过得还挺好,腰杆子硬着呢,说话当然也硬气。 “嗯,我看老三这话在理。老四,你赶紧去青岭一趟。 就跟吴家那边说,他们要一百块钱彩礼,我咬咬牙能给,其他的不行,咱弄不来。” 许成厚琢磨了一下,觉得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立刻吩咐许世德去青岭。 许世德满心的不高兴,却也没办法。 只好穿上了大衣,戴好帽子手套,出门直奔青岭,找吴家人说事去了。 “哎呀,对了,我还带回来不少肉,都在院子里呢。” 许世彦这才想起来,他可是拉了半爬犁的东西,都在院子里搁着呢。 “老四要结婚办酒席,我寻思着家里肉不多,这些天没少划拉,就想着整回来给老四结婚用。 老五,快跟我去搬下来,收拾了留着用。”许世彦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许家那三个兄弟都在北炕坐着呢,一听这话,连忙跟着出去。 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跟着出门看热闹。到外面一看,好家伙,爬犁上两个麻袋。 “这都啥啊?全是肉?”一家子人都傻眼了。 老三这一冬天到底在山上划拉了多少东西?经常往家里送,今天又弄回来两麻袋? “不全是,有一些松子、核桃、榛子、葡萄糕、软枣子干儿、糖李子饼儿、山里红皮儿、山梨坨子。 都是瑛子在山上闲着没事儿弄的,留着给老六和孩子们吃。 剩下的是野猪、黑瞎子、鹿、狍子肉。 反正这一冬天确实没少划拉,我留下了一些走人情,剩下的都给家里拿来了。” 这两口子都是闲不住的人,苏安瑛上了山也是各种划拉。 她不能打猎,却能去捡核桃、榛子,摘山葡萄、糖李子啥的。 山葡萄就照着许世彦的办法熬成糕再晒干,软枣子直接晒。 熟透的糖李子用筛子搓出来粉状果肉,加点儿淀粉蒸一下捏成小饼儿晒干,也能当零嘴儿。 把山梨的表皮削掉,用线穿起来挂着晒。 晒到半干放锅里蒸,蒸熟了再拿出去晒,就是梨坨子。 山梨肉粗酸涩,直接吃并不好吃,但是晒成梨坨子,加水蒸出来,却酸酸甜甜的格外好喝。 没有零食的年代里,这些东西,都是小孩子们的最爱。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那个时间去弄,秋天太忙了,秋收还顾不过来呢,谁有这个闲心? 也就苏安瑛,跟着许世彦上山了,不用她干什么活,所以她就在许世彦指点下,做了这些。 “哎呀,三嫂,还是你最好了,弄这么多好吃的给我们。” 许世琴一听说有那么多零嘴儿,当时就高兴起来。 几个小的也凑到苏安瑛身边,三婶长三婶短的,把苏安瑛哄的直迷糊。 周桂兰也挺高兴,走到爬犁跟前儿,仔细看了看麻袋里的东西。 然后指使儿子,把各类冻肉放到仓房去,剩下那些零嘴儿啥的,都拿屋里。 东西从爬犁上卸下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回了东屋。 周桂兰从袋子里抓了几把吃的,让许世琴带着孩子们去西屋吃,这边大人说会话。 “老三,队里前几天把钱分了,你们两口子的钱,在我这放着呢。” 周桂兰起身,从柜子里翻找出来一叠钱,递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两口子的工分不少,除了粮食外,还分了一百多块钱和一些票。 许世彦直接拿出一百,塞给了老妈。“妈,老四要结婚,我没多大本事,能帮的就这些。” 第七十二章 兄弟 弟弟要结婚,作为已经分家单过的兄长,多少都应该表示一下。 这个钱不是给许世德,而是给家里头,帮父母减轻负担。 “别,这一冬天你没少往家里拿,一家子跟着你沾了不少光儿呢。” 周桂兰不肯接,忙摆手。 “你这分出去顶门立户过日子,自己还没个房子住,你媳妇还大着肚子,明年四月该生孩子了。 哪儿都用钱,你手里那些钱也不多,留着自己用吧。” 许世彦第二次挖到山参后,曾偷摸的塞给了周桂兰一百块钱,周桂兰只跟许成厚提起过,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 这一冬天,家里头肉食不断,都是许世彦让人送回来的,如今又要给家里钱。 周桂兰心疼儿子,怎么也不肯要。 “妈,世彦给你,你就收着吧。 我们俩在山上住,吃的是队里出,也没多大花销。 家里人口多,花销也大,老四这婚事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这点儿钱可能也帮不上多少。 你要是不收,世彦该觉得是他给的太少了。” 苏安瑛坐在婆婆身边,直接把钱塞进了周桂兰的兜里。 儿子儿媳这么说了,周桂兰还能咋办?只能收了钱。 “哎呦,时候不早了,赶紧做饭吃饭。 你俩晚上在这边吃吧,可别回去忙活了,你那头估计啥也没有。” 猛地一抬头,正好看见墙上的钟,眼瞅着快四点了,赶紧招呼俩媳妇做饭。 “琳子,你俩赶紧烧火做饭,晚上炖酸菜,多热一些粘火勺。” 粘火勺,是东北人很喜欢的一种吃食。 黏性的谷物,比如大黄米、黏谷子、黏高粱、黏苞米这些,用水浸泡一周左右,推水磨。 推出来黏面子回来用布袋装上控出多余水分,然后用黏面子做皮,里头包上豆馅儿拍扁。 烧干锅,锅里放上鏊子,然后把包好的粘火勺摆在鏊子上烙熟。 队里大田地种苞米豆子,各家的自留地、小片荒一般都用来种糜子、谷子、高粱、小豆等杂粮。 许家人勤快,捡了不少小片荒,每年都种一些糜子和黏谷子之类,正好留着包粘火勺。 一次泡上百斤米,有时候光包粘火勺就得包好几天。 烙熟的粘火勺捡到桶里放仓房冻上,吃的时候捡一盆回来,放锅里再蒸一下就行了。 东北人爱吃黏的,冬天包粘火勺、粘豆包,夏天包粘耗子,黏性的食物消化慢,抗饿。 当然也有缺点,就是胃不好的人少吃,容易烧心。 粘火勺的豆馅儿是甜的,这年月没有那么多白糖,都是放糖精。 粘火勺配别的菜总觉得不太对味儿,只跟酸菜绝配,所以在东北,多数时候都是吃粘火勺搭配酸菜。 小叔子一冬天没少往家里捎吃的,今天又送回来这么多,虽说顶着名是留着办酒席的,到底家里也能跟着沾光。 薛秀琳和魏明荣俩人也一改往日的态度,格外勤快,婆婆一说,俩人立刻就去烧火做饭了。 苏安瑛觉得让嫂子们做饭,她在屋里闲着不像话,于是也跟着去厨房,结果被俩嫂子又给撵了回去。 “你现在怀着孩子呢,老老实实等着吃饭就行了,这点儿活还用你动手?” 就这样,苏安瑛被撵回东屋,陪着周桂兰说话聊天。 那头,许世先几个也把许世彦叫到北炕,兄弟几个闲聊。 “老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许世祥之前参加了高考,但是复习时间太短,成绩不好,没考上。 “我还想复习再考,咱爹不乐意。” 许世祥因为高考失利的原因,前些天还病了一场,如今还是蔫蔫的,嘴角几个燎泡,一看就是上了挺大的火。 “嗯,好好复习,明年再考一次。今年时间太短了,考不上也正常。” 七八年夏天,许世祥再次参加高考,考上了通化农校,算是个中专。 两年后毕业,分配到兴隆公社当民政助理。 后来又慢慢进了财政所,转到榆树乡当了副乡长,最后进县林业工作站当了站长。 可以说,许世祥是许家五兄弟里面,过得最好的一个。 “三哥,你得空帮我跟咱爹说一说,咱爹现在听你的。 你不在家不知道,他总在我们跟前儿夸你。”许世祥勉强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的味道。 许世彦一愣,随即笑着摇头,“咱爹夸我?他不骂我就不错了。 你听我的,别搭理咱爹,你就该复习复习,努努力考出去上大学,改变的是一辈子。” 以老爷子那脾气,他要是去说,肯定挨崩,不想找那麻烦。 上辈子没有他去劝,老五不一样参加高考了么? 许世祥闻言愣了下,随即跟着笑了起来,“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哥几个好久没聚在一块儿说话了,这冷不丁凑一起,有说有笑的也挺热闹。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小的变化。 以前都是许世彦默默听兄弟们说话,偶尔说一句,如今,却是兄弟们围着他。 不停的询问在山上看参、打猎的情形,尤其是说起打猎,那哥几个眼睛都直放光。 “老三,改天咱还上山啊? 我跟你说,前几天我去林场干活,瞅见了一个天仓子,我谁都没告诉。 就等着你回来,咱哥俩上去杀仓子呢。”许世安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上回那头黑瞎子的熊胆卖了四百块钱,哥俩一人分两百。 许世安只给了老妈一百,剩下的自己留下了。 原本他还想上山去找许世彦一起打猎,被魏明荣拦下来了。 山里哪有那么多黑瞎子?光是些野猪没用,只能吃不能卖钱,还不如去林场干活挣点儿钱呢。 许世安拧不过媳妇,没办法就只能去林场干活。 结果许世安跟他们那个小号的把头不对付,前天跟人家吵了起来,一气之下就回家了。 也幸亏在林场干了一阵子活,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挺隐蔽的黑瞎子仓。 要是能杀了这个天仓子,再得个熊胆,他也就不用再去找活干了。 “二哥,你没看错?”许世彦一听,也来了精神。 他巴不得多杀几个黑瞎子仓,也能多挣点儿钱,往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在哪儿?” 第七十三章 周桂兰骂人 “就是过了小干巴河,还没到大顶子。 今年那头不是有片伐区么?从伐区往西南再走三里地,翻过一个岗梁,有棵大杨树。 那天我干活的时候找地方解手,正好瞧见一只狍子,我就撵狍子去了,没撵上,发现了那棵树。 树洞周围全是白霜,里头肯定有大家伙。”许世安一脸得意的说起了自己发现天仓子的事情。 许世彦根据二哥的描述,大概知道是哪个位置了。 那边确实挺偏僻的,他家二哥也真行,能跑到那儿去。 “二哥,老四这婚事不知道啥情况,我刚从山上回来,还有些事情要办。 这样吧,等两三天,我先办点儿事,回头咱俩就带着枪领着狗,杀仓子去。” 一个黑瞎子胆,哪怕是草胆呢,也能卖三四百。 要是铜胆就更值钱了,凭啥不打? 往后过日子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既然知道有黑瞎子仓,那必须去。 老二老三俩人聊的挺热乎,那边许世先跟许世祥俩人也沉不住气了。 “三哥,到时候也带着我和大哥呗,冬天了,反正我们在家也是闲着。 正好咱弟兄几个一起。”许世祥满心羡慕的问道。 “行啊,那更好,咱一块儿进山,遇见啥就打啥,正好弄点儿东西过年。” 许世彦枪法好,带着那几条猎狗也挺厉害,要说一般的黑瞎子仓不用旁人帮忙,他自己就能干下来。 可打猎这种事危险重重,谁也不敢说中间能遇见什么事儿,有几个人一起,那是再好不过。 人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打猎也一样,讲究个人合心马合套,关键时候,得有人挺身而出舍命相救。 上辈子兄弟间磕磕绊绊、有些摩擦,尤其是最后那房子拆迁的时事情,闹得许世彦心灰意冷,对兄弟们也是满心怨气。 刚重生那会儿,许世彦对兄弟们确实心里存着怨呢,不想搭理他们。 可回来这么长时间,尤其是在山上那些日子,许世彦也想了挺多。 兄弟骨肉,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有矛盾是因为各自成了家,都顾着自己,谁都有老婆孩儿,谁能那么无私? 亲兄弟,就算有点儿矛盾,真正遇见大事,还是一致对外的。 至于上辈子那些纠纷,实际上还是穷,过得不好了才会斤斤计较。 这辈子许世彦也不敢说大富大贵,只要避过上辈子那几个坑,想来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人啊,还是得向前看,不能老是纠结在过去那些事情里头。 如今这一切不是都往好的地方发展了么? 父母、兄弟的态度转变,许世彦也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好总记恨上辈子那点儿事。 当然,还是那句老话,亲戚都是远了香近了臭。 家里有大事他回来帮帮忙,没事儿还是别总凑在一处,这样矛盾会少很多。 许世彦这么痛快就答应一起打猎,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挺高兴。 这下越说越热闹,大有欲罢不能之势。 正好这时候,饭菜做好了,于是赶紧放桌子吃饭。 许家一共三间房,中间那间做厨房用,东西屋都是南北对面炕。 家里人口多,一张桌子坐不开,于是南北炕全都放了桌子。 许成厚老两口、许世彦夫妻、许世先兄弟三个在南炕吃饭,薛秀林妯娌、许世琴,领着几个小娃在北炕吃。 “咱不用等等老四么?”盛饭的时候,苏安瑛小声问许世彦。 “他去吴家,还能缺了吃的? 放心吧,吴家要是不留他吃饭,那这亲事估计就得黄。 只要留了,就没大事儿,顶多也就是花点儿钱。”许世彦满不在乎的拽着媳妇坐下。 许世德这几年都恨不得长在吴家了,吴家能缺他一顿饭?根本不用操心。 苏安瑛多少明白了一些,于是点点头,坐下安稳吃饭。 酸菜是用野猪肉炖出来的,味道不错。 粘火勺底下垫着软煎饼,不沾盘子,咬一口软软糯糯,里面的豆馅沙沙面面带着些许甜味儿,吃起来挺好。 除了酸菜、粘火勺,还有饼子和苞米面儿粥、咸菜。 乡下人家一天三顿也离不开粥,研究表明,糊状的东西体积大,给人一种饱腹的假象,可以让胃很快得到满足。 这样的饭菜,已经是很不错了。 往年别说肉了,炒菜都不敢放油,包菜包子里面放点儿南瓜子仁儿,都觉得老香了。 酸菜最喜油水,往年没有许世彦打猎,那就只能切土豆条跟酸菜一起炖。 如今不敢说顿顿有肉吧,好歹才里见着油花了,这就是好日子。 大家伙儿吃的心满意足,一盆子酸菜,连同几盘粘火勺,一笸箩饼子,全都吃光了。 吃过饭,女的去收拾桌子,男的凑一块儿继续聊。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不见许世德回来,周桂兰多少有些担心。 “老五,要不然你去看看,按说这个时候了,你四哥早该回来啊。” 从大房子到青岭八里地,来回也就十六里,对于这年月的年轻人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 就算吴家留许世德吃饭,按理也不该到这时候还没回来啊。 许世祥点点头,穿上厚大衣,戴上帽子就要往外走。 刚出了大门,就瞧见不远处一黑影急匆匆走了过来。 “四哥?你咋才回来啊,咱妈都着急了,打发我出来找你。”看那身影,正是许世德。 “唉,别提了,进屋再说吧。”许世德顶风冒雪走了这一路,冻得够呛,赶紧进了屋。 “妈,你出来一下,我有点儿事情跟你说。” 许世德走到东屋门口,往里头伸了下脑袋,往屋里看一圈,冲着老妈说道。 “干啥啊?有事儿你就进来说,老吴家到底啥态度?他们还想不想结这个婚了?” 许世德这鬼鬼祟祟的模样,让许成厚很是反感。 “都是自己家人,有啥话不能当着面儿说?” 以前觉得老四挺不错的,心眼儿灵,办事儿活泛,现在怎么越瞅越不顺眼呢?还赶不上老三稳稳当当的可靠。 许世德缩了下脖子,没敢应父亲的话,还是朝着老妈招手。 周桂兰一看这样,只得下了地,跟儿子到外间屋说话。 也不知道这娘俩在外屋说了点儿啥,不多时就听见周桂兰忽然很大动静的骂人了。 “你这个混账王八犊子,什么事情你都能干得出来,你是要气死我啊。” 屋里的人全都傻眼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听过老妈骂人啊,这是咋了? 第七十四章 一顿暴揍 许世德刚才鬼鬼祟祟不敢进屋,非得把老妈叫到外屋。 许世彦一看就知道,这死小子肯定是知道了吴秋燕怀孕的事,这是害怕老爹揍他,先找老妈商议。 许世彦心里冷哼一声,别看老妈脾气好护孩子,那也得分什么事。 就许世德犯的错儿,抽他八百回都够了,指望老妈护着,做梦呢。 果然,外间屋响起周桂兰的怒骂。 “老许,你出来,揍这小王八犊子,给我揭了他的皮。” 一听就知道,周桂兰已经处于暴怒状态了。 许成厚跟妻子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过媳妇这般啊,立刻就穿了鞋下地,来到外屋。 二话不说,啪一巴掌先把儿子拍那儿去。 “小瘪犊子,你特么干啥了,把你妈气成这样?” 要是论起来呢,许家六个孩子,前头三个挨打挨骂的时候多。 后头这三个基本上就没被骂过,更别提打了。 老大主要就是当初在大营的时候惹了祸。 当时那个环境影响,许世先就像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 许成厚和周桂兰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不听,后来被许成厚吊起来抽,差点儿打死。 也多亏那顿揍,许世先被打的趴在炕上养了半个多月,错过了跟人出门的机会。 许世先最终也只是在公社闹腾,连县里都没能去,不至于后来被清算。 即便如此,档案上也是留了一笔,不然,以许世先的才华,到哪里也是文艺骨干。 老二挨揍主要是因为淘气。 在外头撩猫逗狗、打架斗殴,回来家上房爬屋各种作。 惹得许成厚受不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揍,揍完了也不改,伤好了继续作。 老三许世彦,那就别提了。 小时候闹毛病,一到吃饭的时间就哭,一边儿哭一边儿往外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虐待他,不给他饭吃呢。 当时也是人都傻,不懂,实际上许世彦就是胃不好。 一吃饭就胃疼,他能不哭么? 大人以为他就是纯找事儿,于是把孩子从外头拎回来,噼里啪啦一顿揍。 有三个哥哥在前头比着,后头这三个都比较精,尽量不招惹父母。 许世德从小就又精又灵,最会看眼色。 大人脸色稍微不对,他立刻认错儿,这样的孩子基本不挨揍。 能把周桂兰气的,喊出来许成厚揍儿子,还说要扒层皮,可想而知,许世德这回犯的错儿不小。 所以许成厚出来,二话不说就动手。 别看老爷子岁数大了,打人可不含糊,劈头盖脸先给儿子一顿再说。 许世德哪里受过这个?被老爹打的无处可躲,只能双手抱头护住脸,嘴里直喊老妈和几个哥哥。 东屋里,许世先等人听见了,立刻就要出来拉架,结果被许世彦全给拦下了。 “别管,咱妈那么好的脾气都惹毛了,这小子犯错的不小,让咱爹先揍一顿再说。” 老大老二瞅了老三一眼,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老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没有,啥都不知道,我就知道咱妈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咱们最好别掺和。” 许世彦耸耸肩膀,一问三不知。 有许世彦拦着,兄弟几个没能去拉架,许世德被老爷子暴揍一顿。 许成厚毕竟岁数大了,打了一会儿累的不轻,停下来喘气,问周桂兰。 “到底咋回事儿?这兔崽子哪儿惹着你了?” 对,这就是许成厚,啥事儿不问先揍,揍完了再说。 “你问问他,他都干了啥? 老吴家为啥临着要订婚了又变卦,非得要彩礼要三大件儿?还不是这瘪犊子惹出来的?” 不提还好,一提,周桂兰心底这火气就蹭蹭往上直冒。 许成厚这时也隐隐察觉出不对了,抬脚又踹了许世德一下。 “说,怎么回事?今天不说清楚,我真扒了你的皮。” 许世德能怎么办?说不说都得挨揍,那就说吧。 “爹,小燕她有了,已经两个来月了。 吴家那边特生气,说是让咱家出一百块钱彩礼,外加三大件儿,或者出五百块钱彩礼。 要不然的话,他们就去告我耍流氓。” 事情果然如许世彦预料的一般,吴家以吴秋燕怀孕为把柄,故意要挟许世德。 当然,吴家也不是真的要去告,实际上就是借机会多要钱。 许成厚一听儿子这话,顿时暴跳如雷,抬脚就把许世德踹翻了。 “你个混账王八犊子,什么事儿你都敢干啊? 还没结婚呢,你就跟人家姑娘睡一块儿去了,现在孩子都有了? 老许家什么时候出来你这么个玩意儿?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许成厚这么一喊,东屋里众人全都听明白了,许世先等人顿时脸色都不太好看。 要是说起来呢,这些事如今也不是没有。 乡下各种奇葩事情多了去,什么偷人养汉子、搞破鞋的也都听说过。 发生在旁人家里,大家也不过是茶余饭后说说笑笑图一乐儿。 可要是发生在自家,那就真不一样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脸往哪儿搁?以后出门不得让人戳脊梁骨? “该揍,狠揍他一顿也不为过,什么事儿都敢做,老四也太糊涂了。”许世先也气的不轻,怒道。 “得,先别说揍不揍了,咱爹打了半天该累了,赶紧去拉开吧。” 许世彦已经听出来老爷子在喘粗气了,毕竟快六十的人了,再闹出个好歹来咋办? 哥三个这才从屋里出来,上前扯住了许成厚。 “爹,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解决吧,打也没用。” 许成厚又累又气,这会儿脸通红,额头都是汗,站在那儿直喘粗气。 “解决?怎么解决?人家要五百块钱彩礼,不然就去告他。 把我这一身老骨头砸碎了上秤称一称,能不能值五百块钱?” 许成厚真快气死了,咋也没想到,一向精明懂事的儿子,怎么就能犯这样的错儿? “当初就不该让他去青岭教书,不该让他在那边住宿舍,这下可倒好,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周桂兰在那边也是气的慌,更是难过失望。 目前来说,老四是五个儿子里面最出息的。 代课教师转正,吃公家粮,领工资,咋就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呢? “五百块钱,咱上哪儿弄去?” “呦,五百块钱,他老吴家的闺女是金子打的不成? 看出来了,还是我们几个不值钱啊,当初一分钱彩礼都没要,简直傻透腔儿了。” 屋里,薛秀林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第七十五章 算计 薛秀琳起头,魏明荣也跟着附和,苏安瑛老实,没开口,但表情也不太对。 许家老两口的脸色十分难看。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然很难善了,一个弄不好,闹得满村皆知不说,家里几个媳妇也得各种怨气。 “你给我滚进屋来。”周桂兰瞪了许世德一眼,喊他进里屋。 一行人重新回到东屋。 周桂兰又让许世琴领着孩子们去西屋,哄着他们睡觉。 大人谈事情不能让孩子听见,这些小屁孩啥都不懂,万一出去乱说咋办? 许世琴也明白,这些事不是她一个大姑娘能掺和的,于是乖乖领着侄儿侄女们,回西屋睡觉去。 东屋这边,周桂兰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叹了口气。 “刚才你们也听见了,老四办了件错事儿,如今被吴家拿捏了短处。 这眼见着就到订婚的日子了,这事儿到底咋办?” “能咋办?自己惹的祸自己想办法。 老吴家乐意告就告,公安来抓他,就让他顿笆篱子去。” 许成厚看着老四就来气,恨不得再揍他一回。 “反正我拿不出三大件,也没有五百块钱给他当彩礼。 咱家娶了三个儿媳妇进门,也没说哪个要五百块钱彩礼的。” 这年月就没听说过要彩礼的,根本就没这一说。 男方要是条件好,多数就像许家这样,给做了家具,置办好被褥,再给女方准备一块手表、薄厚两套衣裳、一双皮鞋、二斤毛线。 这就已经是最高规格了,薛秀琳是知青,许家怕委屈了人家,才给这些的。 后头魏明荣、苏安瑛嫁进来的时候,也照着前面的例子来。 换成一般的人家,连这些也没有,能凑出一半儿来都挺好。 还有的人,啥也没有,连酒席都摆不起,不也凑到一起过日子了么? 所以说,吴家要什么三大件儿、五百块钱彩礼的,这就是无理取闹,纯粹为难人。 听见丈夫这话,周桂兰摇摇头,“是啊,这五百块钱彩礼,咱从哪儿出?这不是难为人么?” 站在地中间一直低着头的许世德,偷偷抬起头,往许世彦那边瞥了一眼,小声嘟囔一句。 “家里没有,三哥不是有么?三哥卖棒槌和黑瞎子胆,有两千多呢。” 许世德貌似小声嘟囔,实际上屋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许世彦一听这话,不怒反笑。 到了这会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从一开始他就纳闷儿,吴秋燕没结婚就怀了,这事儿上辈子也发生过。 为什么那时候就啥事没有顺顺利利结了婚,而这辈子吴家反倒闹起来了? 又是三大件又是彩礼,还不给就去告官的。 合着到最后,源头竟然在这里啊。 吴家这是听说了许世彦的事儿,知道许世彦肯定能拿出来这笔钱,所以才有恃无恐的想捞一笔。 “老四,你跟三哥说实话。 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是吴家人说的,还是你也心里这么想?”许世彦沉下脸来,问许世德。 “三哥……”许世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许世彦点头,“行,我明白了。” 一边说着,许世彦直接而站起来,上去就给了许世德一拳头。 “外人瞅着你三哥挣那点儿钱眼红,明里暗里讹人使绊子,我从来不生气。 因为那些是外人,他们羡慕嫉妒都正常。 可你呢?你是我亲弟弟,你跟着外人一样来琢磨我?老四,你让哥哥心寒。” 这就是许世彦不爱回家的原因,他宁可领着媳妇在山上住着,也不想回来看见兄弟们勾心斗角琢磨他那点儿钱。 本来,下午跟兄弟们在一起闲聊,一起商议进山打猎的事情,感觉还挺不错的。 许世彦也放下了心里的芥蒂,觉得跟亲兄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这才刚到晚上,老四就给他来这一出。 “媳妇,穿衣服咱回去,不早了,你不能熬夜,早点儿回去休息。” 许世彦揍了弟弟一拳头,没再继续,直接领着苏安瑛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许世彦扭头看了看许家老两口。 “爹,妈,明天你俩就带着他,直接去吴家,随着吴家怎么处置他。 反正就这一堆儿一块儿,吴家要打要杀,还是要告官抓人,都随他们。 自己惹的祸自己扛,爹妈不能管他一辈子。吴家那边爱咋地咋地,一分钱都不用多给他们。” 既然上辈子吴家能啥都不要就把闺女痛痛快快嫁过来,这辈子也不可能真的要把许世德送进去。 这种事本来就一个巴掌拍不响,出了事许家丢人,吴家更丢人。 吴家后头还有好几个闺女呢,就不信他们真敢闹? 说完这些,许世彦就扶着媳妇,径自出屋,离开了许家。 直到外面门关上动静传来,屋里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许成厚气的抡起笤帚疙瘩,又给了许世德一下子。 “你个混账东西,啥你都惦记着?你三哥对家里还得咋地? 上回卖棒槌,你三哥背着你三嫂偷偷塞给你妈一百块钱。 刚才你妈把队里分红给他,他又拿出来一百块钱,说是留着给你办喜事用。 当哥哥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不知足呢。” 经过这一冬天,许成厚对三儿子早就改观,他嘴上不说,心里对许世彦越发重视。 有许世彦在这比着,越看老四就越不成器,越想揍他。 “啊?三哥给家里钱了?我不知道啊。” 许世德一脸懵,也没人跟他说,他哪里知道? “三哥不光给家里钱了,还说过几天要带我们去打猎呢,这下让你给得罪了,打猎的事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 那头,许世祥很是心疼的说道。 一头黑瞎子啊,少说四五百块钱就这么飞了。 简直能让四哥气死,一天天看着挺精,实则就是个笨蛋,被吴家给哄的团团转,掉人家坑儿里了都不知道。 “这,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啥都不跟我说。” 许世德急了,“那现在咋办?我去把三哥追回来?” “都啥时候了,外头黑灯瞎火的,你三嫂怀着孩子呢,你再吓着她。 唉,过几天再说吧,明天先去把你的事儿解决了。” 周桂兰狠狠剜了儿子几眼,真快被这熊玩意儿气死了。 第七十六章 决意搬走 许世彦扶着苏安瑛,从许家出来,一路往村西头走。 一边走着,苏安瑛不停的扭头看丈夫。 “世彦,你没事儿吧?”她有点儿担心,感觉丈夫好像挺生气的。 趁着夜色,路上没人,许世彦将媳妇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媳妇后背。 “没事儿,我早就心里有数了,也没觉得如何。” 从山上下来,大概就能猜到会遇见什么情况。 这一冬天他虽然在山上,村里怕是早就传遍了他打猎的事情,可以预料到回来会遇上些麻烦。 只是不曾想,旁人还没怎么样呢,倒是亲弟弟先整了这么一出。 “媳妇,如果说我带着你搬走,不在大房子住了,你乐意么?” 许世彦一早就动了搬家的念头,可在山上这些日子,他觉得也挺好的,所以就没跟媳妇提。 如今看来,还是早早搬走好些。 那山上看参的活,明年保不齐是谁的呢,尽早打算吧。 “搬呗,你想往哪儿搬都行,反正你到哪我就跟着到哪儿。 你就是搬到深山老林里,我也跟着你一起当野人去。” 在苏安瑛这儿,丈夫不管干啥都是对的,她全力支持。 许世彦闻言心头一热,将苏安瑛紧紧搂住。 这就是他家小媳妇,不问搬家缘由,不问搬去哪里,全心全意跟着他。 这么好的媳妇,哪里找? 人间纵有万般难,贤妻相伴苦也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咱搬去东岗,那边地方大,不像大房子这穷乡僻壤小山沟。” 许世彦轻咳两声,控制住情绪,轻声向妻子解释。 “咱这儿太小了,地方越小,人就越坏。 因为他们没见过大世面,眼睛只盯着村里这一亩三分地。 见着别人过好了就难受,就妒忌眼红,就想着使坏。” “咱们这一秋一冬,属实划拉了不少钱,太出风头了。 我猜年后这看参的活也悬,所以我打算明天去一趟东岗,找人托托关系,尽早想办法搬出来算了。” 媳妇不问,可许世彦得把原因讲清楚。 “哦,哦,你说的对,是该提早打算。行啊,搬东岗更好,只要你喜欢,那就搬呗。” 苏安瑛还是那句话,丈夫决定就好,她没有任何意见。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天,不多时回到家,稍微洗漱收拾了一下,钻进被窝睡觉。 腊月初二一大早,许世彦就开始收拾东西。 在山上这几个月,着实弄了不少值钱的玩意儿。 光是熊胆就攒下俩,各类皮张也是厚厚一叠,得拿去卖掉。 留在家里,容易遭贼,不如卖了钱存起来。 除了这些,许世彦还装了好些肉、山货之类,这些都是留着走人情的。 求人办事哪有空手的?更何况是搬家迁户口的大事? 划拉划拉,装了一大背筐,少说也得六七十斤的东西。 吃过早饭,许世彦背着背筐就从家里出来,一路到江边。 冬天,江面早已冰封,厚厚的冰面结实的很,人在上面行走一点儿问题没有。 常年在江边生活的人,走冰上也不打怵,很快便过了江。 “三哥,你啥时候下山的?也没瞧见你。”过江刚走了一小段路,身后有人招呼他。 许世彦回头一看,正是赵建设赶着马爬犁从后面上来,爬犁上还坐了好些人。 “上来吧,三哥,正好捎你一段路。背着那么大的背筐,太沉了。” 赵建设停下马爬犁,招呼许世彦上去坐着。 许世彦也没客气,直接坐到爬犁上。 “去走走亲戚,顺道去松江河转悠一下,看看买点儿过年的年货。你们这是干啥去?” “一样,也是去买年货的。 这不是队里分了钱么?手里有钱了,那还不赶紧去买,这时候啥东西都紧俏,都靠抢。” 队里不光分了钱,还分了布票、棉花票啥的。 眼瞅着过年了,好歹也得扯几尺布,给孩子添件儿新衣裳啊。 进了腊月门儿,谁家不置办点儿年货? 队里也明白,所以派了人,赶着马爬犁载人去办年货。 大冷天风呼呼吹,一张嘴就往肚子里灌凉风,谁也不愿意多说话。 于是闲聊两句,大家就全都闭上了嘴。 冬天到处都是雪,原本崎岖不平的路面被冰雪覆盖,也变得平滑了许多。 爬犁在冬天,可比马车实用多了,马儿拉着爬犁,飞快往松江河跑去。 过了松林高中,再往前就是拐角楼,许世彦在拐角楼下了爬犁,跟众人告别向南走。 其他人则是继续坐爬犁往北,到商店去买东西。 许世彦背着大背筐,走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总算到了东岗中学对面儿的周家。 庄户院白天都是大门敞开着,许世彦也不用敲门,径自进了院子。 周家养了条大青狗,见着许世彦进门,汪汪叫了起来。 屋里的人听见了,忙出来查看,“你是许家三叔?” 出来这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端方相貌周正,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装,只是领口和肩膀上是秃的。 他打量了许世彦几眼,略带疑惑的问道。 “还行啊,出去当兵这些年,还能认出来我。”许世彦一听就笑了。 “啥时候转业回来的?” 这人正是周家长子周庆国,十八岁去当兵,二十四岁转业回地方。 因着辈分的关系,别看只比许世彦小一岁,却得管许世彦叫三叔。 “刚回来一个月左右,三叔,快进屋来。” 周庆国见着许世彦倒是挺亲热,忙招呼许世彦进屋。 “爸、妈,是大房子许家三叔来了。”周庆国一边扯着许世彦进屋,一边朝着屋里吆喝。 东屋里,周长和正跟妻子说话呢,一听说是许世彦来了,急忙从里屋往外迎。 “呦,我三兄弟来了?可好一阵子没来东岗了,这阵子忙啥呢?” “二哥,我今天去松江河办事儿,顺路过来看看二哥二嫂。” 许世彦笑着朝周长和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之前一直在山上看参,没时间过来。 这不是搁山上整了点儿野猪肉啥的么,寻思着给二哥二嫂送一些过来。 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就是尝个新鲜吧。” 许世彦一边说着,一边从背筐里往外倒腾东西。 野猪肉、狍子肉、黑瞎子腿儿,再加一只兔子。 第七十七章 办妥 周长和两口子瞧着许世彦往外倒腾东西,差点儿傻眼了。 周长和跟周桂兰只是同乡同姓,平日里来往并不多。 上回许世彦带来一条大细鳞,这回拿的更多,好几块儿肉,这也太多了吧? 正经亲戚来串门,也不至于拿这么多东西啊。 “三兄弟,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你得空了来家里坐坐,我们就挺高兴了,你说你回回来都带东西,还带这么多,多不好啊?” 周长和急忙开口。“你可别往外拿了,留着给我二姑二姑夫吧。” “二哥,这些都是我在山上看参的时候打的,这一冬天没少划拉。 昨天往家里送了半爬犁呢,够吃了。”许世彦笑着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二哥,实话跟你说,弟弟这回来呢,还真有点儿事情想找你帮忙。” 许世彦知道,他要是不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周家人怕是不能收这些东西。 于是也不瞒着,开门见山。 “有事儿你就说,咱兄弟这么客气干啥?你看你外道的。” 一听说有事相求,周长和倒是松了口气。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收人这么多东西可不行,要是帮忙的话嘛,那就好说了。 “是这样,我结婚之后不是分家单过了么?大房子那边也没啥发展,我寻思着想要搬东岗来。” 许世彦实话实说,也不用藏着掖着。 “就想托二哥帮我打听打听,往这边搬,户口啥的怎么迁? 再一个,二哥能不能帮我踅摸一处房子? 要是有房子往外卖最好,我直接买一处,没有的话,借别人家的房子住一阵子,到时候我弄个房场自己盖。” “咳,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呢,就这啊。”周长和听完,一拍大腿。 “不难,你大侄儿几句话的事儿,他转业回来在公社当治安助理兼民兵连长呢。 你就说你看好了哪个队?想啥时候搬过来,到时候庆国就全办了。” “房子,借两间住着倒是不难,要是买的话不太好办。 这事儿让你嫂子慢慢儿帮你打听,肯定有。”周长和十分干脆,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三叔,你要迁东岗来,是你和三婶呢,还是带着二姑奶和姑爷爷一大家子? 你先跟我说清楚了,我这边儿跟书记说一声儿,给你安排个好的大队。” 那头,周庆国也直接表态,这事儿在他这儿根本就不值一提。 “应该是我们两口子,顶多带上你六姑。”许世彦想了一下才开口。 许世先跟许世安两家,上辈子是七九年跟着薛秀琳、魏明荣返城搬出来的。 薛秀琳的工作安排在制材厂、魏明荣安排在纤维板厂,许世先落户在东岗公社参场,许世安落户到东站菜队。 许世德七八年夏天,被调到了大营教书。 因为工作出色,被公社借走,转了一圈,最后在西岗乡财政所当了会计。 许世祥七八年夏天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兴隆公社,就此离开了大房子。 所以这兄弟四个都不用许世彦操心,过一两年就全都搬出来了,也各自有各自的前程。 许世彦不想插手他们的事。 至于许家老两口,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搬出来。 关键是许成厚那犟脾气,上辈子怎么说都不肯搬,直到死都在大房子。 许世彦不觉得自己有能耐说服那犟老头,还是算了吧,等儿子们都出来过好了,老爷子自己想明白再说。 倒是老六许世琴,应该早点儿搬出来。 大房子那偏僻地方,没啥发展,呆在那儿就只能等着嫁人。 东岗地方大,说不定搬出来了能学点儿啥手艺,或者过几年大环境好了,还可以开个店啥的。 周庆国听了点点头,“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这样,三叔,你也别急着现在就搬,毕竟马上要过年了,陪着我二姑奶和姑爷爷过完年。 春耕之前你搬过来,不耽误干活就行,咋样?”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给你添麻烦了。” 腊月里眼瞅着过年了,老四还要结婚,这时候确实不好提搬家,弄不好又得把老爷子惹毛了。 过了年,大房子那头的事情都安顿妥当,他带着媳妇和妹妹搬过来,正好。 “这麻烦啥?自己家人的事儿。”周庆国爽快一笑。 “放心,这边我给你安排好,到时候三叔只要带着户口过来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搬家的事儿基本就成定局了。 那边周长和让妻子去烧水泡茶,这头父子俩跟许世彦东拉西扯的闲聊,少不得打听一下山上看参的事情。 许世彦也不说狂话,只简单的说了说看参的缘由,还有山上看参、打猎的情形。 当听到许世彦弄了什么地枪、拉炮等东西看参时,周庆国眼前一亮,“三叔,你可真行,人才啊。” 能看参、会打猎,对人参种植还特别在行,这是当技术员的材料啊,放到哪个队不得抢着要? “人才啥?就是过日子呗,队里让干啥咱就干啥。”许世彦小小的谦虚了一把。 三个人越聊越投机,大有欲罢不能之势,周长和还喊着媳妇,让他媳妇去准备,要留许世彦在家吃。 许世彦看了看表,九点了多了,忙起身。 “二哥,我还有点儿事情,得去松江河一趟,今天就不在你这吃饭了。 等我搬过来,请二哥还有庆国喝酒。”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办了,不能耽误。 周家父子再三挽留,许世彦这边确实有事,没办法只能送到大门外。 许世彦同周家父子告辞,背着背筐一路向北,走了四十来分钟,到了林业局机关大门外。 “哎呦,这不是小许么?可好久没见着你了。 最近干啥去了,总也不来?”看大门的老王头一见是许世彦,特别亲热的把许世彦拽到了小房里。 “大冷的天儿,赶紧喝口热水暖和暖和。” “大爷,我前阵子家里忙,没空过来。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来采买年货,顺道给大爷还有郭组长带点儿山货。” 许世彦从背筐里翻出一包蘑菇,一只野兔,给了老王头。 “哎呦,你看你这么客气,回回来都给我带东西。” 王大爷笑的脸上皱纹都深了不少。 “我跟你说啊,现在可不能叫郭组长了,人家升了,现在是郭主任。” 第七十八章 郭主任 “机关后勤主任,前阵子退了,郭组长工作一直很出色,领导就把他提了上来。” 老王头这是提醒许世彦,等会儿见了郭主任,别说错话。 许世彦闻言一喜,今天果然来对了。 看起来老郭这条线不能断,好好维系着,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谢谢大爷,那现在郭主任在哪间办公室上班? 我也给他带了些山货啥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就是点儿心意。” “哦,就在原来那个办公室隔壁,你去找他吧,今早晨来上班了。” 老王头这个年纪了,又是在局机关看大门,啥事儿看不明白啊,立即指点许世彦一番。 “成,那我先去找郭主任,回头再跟大爷聊啊。” 许世彦背上背筐,出了警卫室小屋,直奔局机关大楼。 果然,在办公室找到了郭守业,似乎比以前又胖了些。 “郭主任,忙着呢?”许世彦进门就笑道。 正巧这会儿郭守业的办公室里没啥人,一抬头看见是许世彦,他也挺意外。 “许老弟啊,你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我们领导还特别惦记细鳞鱼呢,跟我念叨了好几回。” 能当上主任的人,有几个简单的?别看许世彦啥都不是,人家也不会冷着脸不搭理。 “秋天地里忙,顾不上,冬天大江封上了,不好弄鱼。 领导要真是惦记着,回去我砸几个冰窟窿,看看能不能弄几条来,给领导尝鲜。” 许世彦听出来老郭话里话外的意思,少不得解释两句。 “郭主任,我今天是来买年货的,顺路过来看看你,正好家里弄了点儿山货,你别嫌弃。” 来,就是送东西的,老郭这条线大有用处,决不能轻易断了,还得好好维护才行。 舍出去一些东西,以后能换来更大的利益,这是必要的投资。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就往外掏东西。 给郭主任的自然不能是野鸡野兔那些,就得来点儿高端的。 “前些天在山上打了一只黑瞎子,熊掌炖了吃不错,这是鹿肉、狍子肉,还有个鹿鞭。” 前面拿出来什么熊掌啊,鹿肉狍子肉的,郭守业虽然也稀罕,却还能稳住。 等最后那鹿鞭一拿出来,他直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啊。” 男人嘛,有几个能不爱这玩意儿? 郭守业虽说才三十来岁,暂时还用不上,但是可以送礼啊。 这东西泡上酒,再放点儿山参啥的,绝对大补啊。 领导们都岁数不小了,这玩意儿送给谁,不都得乐呵儿的收下? 郭守业才升了官儿,正愁着没过年没啥好东西送礼呢,许世彦就带来了,这下可把他高兴够呛。 “行,许老弟有本事,以后有啥事儿,尽管来找哥,哥肯定给你办,绝对不推辞。” 郭守业高兴的立刻收起来那些东西,对许世彦的态度越发热切起来。 “以后,要是还有这些好东西,别忘了给哥捎点儿。 哥不白要你的,给你钱。”后头还小声叮嘱了一句。 “啥钱不钱的?只要郭哥喜欢就行,以后要是能遇上,保管给郭哥留着。” 许世彦也改了称呼,跟郭守业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哎,你看我这脑子。” 忽地,郭守业一拍脑门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急忙在拉开抽屉。 “你等会儿啊,我有东西给你。”翻了一下,从里头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票据来。 “我这有些票,都是给工人发福利剩下的,你看看哪些你用得上,拿去吧。” 郭守业得了许世彦这么多东西,可能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正好他现在就管这些,手里头票有的是,于是随便拿出来一些,给了许世彦。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许世彦又惊又喜。 他来给郭守业送东西,纯属是为了以后打算,没想过眼下能有什么收获。 却没想到,郭守业这人还挺讲究,给他一叠票。 这年月,啥票都有用啊,紧俏货都得用票,没票买不来。 “咱哥俩还说那些见外的话?拿着吧。 我也没看都有啥,你自己瞅瞅,能用的就用,没用的也可以送人。”郭守业满不在乎的将票塞给了许世彦。 正好这会儿有人进来,找郭守业签字,许世彦不好再留,于是拿了票告辞出来。 出门的时候,还听见郭守业跟那人说,刚才的人是他家林场亲戚,过年送年货来的。 许世彦笑着将票揣在怀里,从局大楼出来。 出门一看时间,十点半了,他还打算去一趟抚松呢,于是急匆匆赶到客车站。 买了张去抚松的票,检票上车,到了车上才发现,去抚松的人特别多,车上根本没有座了。 如今这个年月,根本不管是否超载。 跟车的售票员从座椅底下拿出一摞小马扎来,直接加座。 马扎摆不开了,机器盖子上还能再坐好几个呢。 “带东西的,把你们的东西都放车顶上去,车里不让放。” 许世彦背着大背筐呢,挺占地方,跟车的售票员不乐意了,喊他把背筐放到车顶上去。 那客车顶上有个大网兜,乘客带的各种物品,都放到车顶,用网兜兜住。 许世彦一看,只得把背筐里的东西捆扎结实了保证不会掉出来。 这才顺着车后的梯子上去,将背筐放到车上,又重新回车里坐在小马扎上。 十一点,客车发车,一路上就这么晃晃悠悠俩钟头,好歹到了县里。 下了车,许世彦直奔收购站,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卖掉。 俩熊胆一草一铜,卖了一千块出头。 一对鹿角,因为已经是骨质化了,卖不上太多钱,只给了二十块。 这要是鹿茸的话,一两就三十八呢。 这时候皮张都不算太贵,灰鼠皮一张才卖十几块钱。 七七年紫貂还没被列为保护动物,紫貂皮也不算很贵,一张一百多块钱。 好在许世彦带来的皮张多,最后一算账,不多不少一千四百块钱。 这边开票,拿票去旁边领钱,对方数出来一捆半大团结,重新清点一下,一百四十张,递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小心将钱揣起来,出了收购点。 一出来就感觉好像不太对劲儿,心里头发毛。 原本还想去商店转悠转悠呢,这下也不敢去了,径直奔着车站走,打算买了票返程。 正走着呢,忽然有个人摇摇晃晃的过来,撞了许世彦一下子。 第七十九章 吓退 那人像是喝醉了,身子不稳,撞上许世彦,歪歪趄趄的就要倒,忙伸手拽住许世彦的衣服稳住身形。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只扯着许世彦衣服的手里,忽然多了把极其锋利的刀片。 只见寒光一闪,那刀片就割向许世彦的大衣。 “兄弟,哥哥我就这么一件能出门见人的衣裳,你要是给我割破了,回家你嫂子可得骂我。” 就在刀片即将割破布料的一瞬间,那人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那人一愣,抬头正好看见许世彦笑呵呵的看着他。 方才这一切说起来慢,实际发生却极快,不过电光火石间。 那人是惯偷,动作隐蔽又极其麻利,却没想刚一出手,竟被看破制住,当下心中大惊。 “说,说什么呢?我听不懂。”那人嘴硬不肯承认,急忙往回抽手。 可手腕被牢牢抓住,就像被老虎钳子夹住一样,他挣了半天都没用。 许世彦伸手,从那人手中捏起刀片来,在那人眼前晃动。 “就你这点儿手段,在我面前还不够看。” 上辈子他看参的时候,跟不少地痞混混斗智斗勇。 有一回地枪崩了个人,许世彦不忍心,又给救了。 不打不相识嘛,后来那伙人跟许世彦关系还不错。对于这些人的手段,许世彦门儿清。 被许世彦抓住的这个人,一看那刀片,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而这个时候,从旁边忽然走过来了几个人,个个都一脸凶相。 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都是一伙儿的,暗偷不成,就要明抢。 “小子,你胆子挺肥啊,把人放了。”其中一人上前,态度十分蛮横嚣张的说道。 “小样儿,知道我们是谁不?在我们的地盘上,也敢嘚瑟?” 许世彦脸色有点儿不太好,是他大意了,还以为得过几年才会特别乱呢,没想到如今县城里就有人敢这么嚣张。 “哥们儿,我就是来县城办点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相安无事不好么?” 许世彦叹口气,松开那个拿刀片的小子,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伸到大衣里。 “曹哥,这小子刚才从收购站出来的,我看见了,他兜里一大捆钱呢,一千多块。” 那小子好不容易挣开许世彦的手,忙跳到一旁,指着许世彦说道。 “一千多块?你小子太不上道了,来县城里办事,不给哥几个上供,那怎么成呢? 来吧,钱拿出来。”对面领头的人一听竟然有一千多块钱,眼睛都红了。 “正好缺钱过年呢,赶紧的吧。” “哥几个,做事留一线,别把人给逼急了。” 许世彦扫了对面一下,总共四个人,手里都没拿什么家什,他一个人应该能招呼的过来。 “哎,你们听听他说啥?真特么好笑,别把人给逼急了?逼急了你能咋地?”领头那人一脸不屑的嗤笑道。 “在抚松这地盘儿上,我说了算,今天你要是不掏钱,我让你走不出县城,你信不信?” “是么?那不好意思了,我拼了命上山挣的钱,可不能那么容易就给了你们。” 许世彦直接从后腰抽出了他打猎用的刀。 出门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是习惯性的带了防身,没想到还真是用上了。 那刀比杀猪刀略长,窄一些,打磨的十分锋利。 对面几个人还算识货,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猎户常用的刀。 领头的那人一见这刀,脸色立刻变了。 能进山打猎的人可都不一般,心狠手狠,山上的野兽都能弄死,更何况人呢? 这下,对面几个陷入了两难之中。 动手抢,眼前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闹不好要有损伤。退走?又觉得没面子丢人,这可咋办?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哨声,然后几个身穿草绿制服戴大盖儿帽的人朝着这边跑过来。 那几个人听见,呼啦一下子就全都散了。 许世彦也赶紧把刀重新别到腰间,整理了大衣盖住,然后快步离开,直奔车站。 回程的车依旧是挤满了人,许世彦加倍小心留神,好不容易熬着到了松江河,已经是快五点了。 北方冬天日短夜长,五点来钟外头就已经黑了。 再黑也得往回走啊,幸好一路下坡,再说这条路他十分熟悉,路上也没出什么岔子,六点来钟回到了家。 “媳妇,我回来了。有吃的没?饿死了。” 出去一天,中午也没舍得吃饭,到这会儿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所以进门就喊饿。 结果进门往屋里一看,老妈在炕头坐着呢。“妈,你咋过来了?” “咋这么晚才回来啊?我上午去了趟青岭,下午寻思过来看看你们两口子。 结果瑛子说你出门了。你这是去干啥了?”周桂兰见到儿子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见儿子的帽子和肩膀上有雪,忙拿着笤帚帮着打扫。 “快把帽子和围巾都摘了吧,放炕上烘着。” 围巾和帽子上头全挂满了白霜,那是呼出来的水汽凝结而成,外面天寒地冻,就连许世彦的眉毛和睫毛上,都带着霜呢。 “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你缓口气再吃啊,一肚子凉风可别直接吃饭,容易胃疼。” 苏安瑛递过来毛巾,让许世彦擦擦脸,倒是没急着给他端饭。 生怕许世彦呛一肚子凉风就吃饭,吃出毛病来。 “妈,你今天去青岭吴家,老四的事儿究竟咋办了?” 许世彦胡乱擦了把脸,把毛巾挂起来,回头坐在母亲身边,问道。 “能怎么办?我和你爹领老四过去,就像你说的那样,把老四交给他们处理,爱咋地咋地。” “老四昨天让你爹给揍的不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也破了皮。 吴家那边一看,知道咱是真生气了,他们也就没了脾气。 到最后商议了,还是照原先定的,初六订婚,二十六结婚。” 周桂兰说着,也是不断摇头,吴家就是变着花儿的哄老四,一看许家这边动真格儿的,他们就怂了。 “这门儿亲,不该结,吴家人品不行,往后怕都是麻烦。”周桂兰叹气。 结这么个亲家,怕是往后有的折腾了。 “我和你爸最开始就没看好老吴家,要不然早就把婚事定了。 可惜,老四这死心眼儿,就认准了吴家那姑娘,你说咋整?” 第八十章 母子 许世彦记得,上辈子老四娶了媳妇后,始终是跟吴家那边亲近。 许世德调到大营,吴家也跟着搬了过去。 后来许世德去西岗上班,吴家二闺女也嫁到了西岗。 许世德对丈母娘家的事情都格外上心,对小姨子小舅子也是特别照顾,吴家上下对许世德都赞不绝口。 唯独就是跟许家不亲近,一年到头回来看老太太两回。 六月初六老太太生日,以及大年初二,其余的时候,根本就见不着人。 “妈,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往好处想吧。 吴家也就是有点儿小心思想占便宜,其他方面也未必就坏到什么程度。 反正老四结了婚也不在家住,您眼不见心不烦呗。” 孩子都有了,马上要订婚结婚,现在说啥都晚了。索性什么也别说,免得母亲难受。 周桂兰叹了口气,是啊,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后悔也没用。 儿子一心喜欢吴秋燕,她这个当母亲的能咋办? 以前都没给俩人拆散了,如今吴家闺女肚子里有了娃,她要是再愣给搅和黄亲事,那可就是害了俩人。 作孽啊,周桂兰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不提了,你这出去一天,都干啥去了?”周桂兰不愿意再提吴家那些闹心事儿,换了个话题。 “哦,我去了趟松江河,然后又去了抚松。之前在山上划拉不少皮张啥的,卖了好准备过年。” 许世彦没说去东岗找周长和父子的事,暂时还不能说,先瞒着吧。 “对了,我还淘登着一些票呢,等会儿啊。” 这一天忙忙活活的,都没来得及看看郭守业给了他什么票。 许世彦急忙从兜里掏出那一叠票,仔细分辨。 “哎呀,不少呢,布票、糖票、全国粮票,这张是工业票,缝纫机的。” 许世彦也没想到,郭守业给他的票里头,竟然还有一张缝纫机票,这玩意儿可是紧俏货,一般人弄不着。 “妈,这些票你看看家里能用上哪些,你就拿回去吧。” 许世彦将那些票一股脑儿放到母亲跟前,由着母亲挑。 周桂兰摇摇头,将那些票一张一张捋好了又递给许世彦。 “家里啥都不缺,不用买。你留着吧,瑛子来年开春就要生孩子了,这些你们都能用得上。” 周桂兰不是那种啥都往自己手里划拉的老太太,在她看来,儿子儿媳过好了,比啥都强。 许家人口多,这些她拿回去也不起多大作用,反倒会惹得媳妇们眼热,再闹矛盾。 老妈不要,许世彦也没硬塞,只点点头,把那一叠票递给了苏安瑛。 “咱妈不要,你就先放起来,得空了咱们去买点儿东西。” 糖票可以买红糖,给苏安瑛坐月子,布票更不用说,谁家都有用。 小娃出生,总得做个包被,做两件衣裳吧? 坐下说了这会儿话,许世彦身上的凉气也散了,苏安瑛这才端上来饭,让许世彦吃。 周桂兰见着儿子平安,也就放心了,“行了,你先吃饭,我回去。 昨天你走了之后,老四就后悔了,他不好意思来。 你当哥哥的,弟弟犯了错儿,该揍就揍,揍完别往心里去。”周桂兰起身,穿上大衣戴上围巾往外就走。 当妈不容易,尤其是家里孩子多的,一碗水得端平,哪个孩子都得顾及到。 老太太这辈子生了六个孩子,哪个她都心疼,更不愿意看见儿子们逐渐疏远。 当老人的,都盼着儿女孝顺,全家和睦团结,所以周桂兰只能过来替老四圆场。 “妈,瞧你说的,我一个当哥的能跟弟弟计较么?” 老妈都亲自来说和了,许世彦就算心里不舒坦,也不好再计较。 “老四结婚,家里不管有啥活,就让老六老喊我。 不过,老四订婚我就不出面了,免得吴家那边尴尬。” 许世彦跟着周桂兰送到大门外,又帮着老妈整理了一下围巾。 “妈,回去路滑,要不还是我送你吧?”挺晚了,外头漆黑的,许世彦有点儿不放心。 “不用,你赶紧回去吃饭吧,你妈还没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的时候呢。” 周桂兰还不到五十岁,身子骨硬朗着呢,朝着儿子挥挥手,便快步走了。 许世彦看着母亲的背影,笑了笑,是啊,上辈子老妈都七十多了,还能健步如飞呢。 老一辈人的身体,真是非常棒,不是以后那些年轻人能比的。 见老妈走远,许世彦这才转身回屋吃饭。 庄户院里也没啥好的,一盆酸菜,一盘粘火勺,再来点儿粥就挺好。 “哪来的粘火勺?”许世彦爱吃粘的,加上也确实饿了,一口气吃了仨粘火勺,这才腾出空问。 “咱妈给拿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 咱妈说你爱吃,也知道咱们在山上肯定没包,下午特地送来了一盆。 说是吃没了再去拿,家里包了两大桶呢。” 苏安瑛瞅着丈夫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怕他噎着,忙去倒了杯水过来。 “咱家每年都包那么多粘火勺么?两大桶?” 庄户院里说的桶,是那种大木桶,一桶能装将近两百斤豆子。 苏安瑛有点儿想象不出来,两大桶的粘火勺,要吃到哪年哪月去? “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也包粘火勺,顶多就是泡几十斤米,那样我们姐妹也得包一天呢。” 两大桶的粘火勺,光包也得好几天,想想就吓人。 “那能一样么?你家都是闺女,饭量小,我们家都是大小伙子,一个个可能吃了。 每到冬天,咱家包粘火勺、烙煎饼,你是没见着那情景,人家都说快赶上生产队的食堂了。” 许世彦想起以前家里包粘火勺、烙煎饼的情形,倒有些怀念起来。 “大嫂、二嫂没嫁进来之前,粘火勺就咱妈和老六包,一包就好几天。 到最后把老六累的耍熊,用手使劲儿把小豆馅儿攥的结结实实一大团,然后包上。” 包粘火勺的黏面子都是一起磨出来的,但是小豆馅必须每天早晨现煮出来,当天全都包完,不然会酸掉。 许世琴使劲儿包馅,就能早点儿干完。 “被咱妈发现了,咱妈就说,小豆馅儿要是不够,就把老六包里头。” 一想起那时候,许世彦就想笑。他家小妹,也有特别皮的时候。 第八十一章 回娘家 熊胆和皮张都卖了,手里有钱,许世彦就想着带苏安瑛回大营一趟。 趁着苏安瑛现在还不到大月份,出门啥的不耽误,赶紧回娘家看看。 等着再过俩月,就算苏安瑛想回去,许世彦也不敢领她出门了。 自回门后,苏安瑛就没回过娘家,当然惦记。 所以许世彦一提,苏安瑛欢欢喜喜就去收拾东西了。 腊月初三上午,小两口背了不少东西,坐火车回大营。 冬天了,两口子不可能起那么早,幸好上午十点多有一趟慢车经过珠宝岗,俩人就坐这趟车,到大营就十一点多了。 苏家众人根本没想到,苏安瑛夫妻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一见到小两口进门,苏维忠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天,你俩咋也不提前说一声儿啊,我好打发老五老六去车站接你们。 这大老远的走回来,多累啊。”苏维忠瞅着闺女那笨重的身形,满眼心疼。 “快,老五赶紧扶着你姐上炕坐,老六去烧水,给你姐夫泡茶。” 韩氏见着闺女和女婿回来,也挺高兴,忙招呼丫头们烧水泡茶招待。 “来,坐炕头,炕头热乎,你这是几个月了? 光听人说你有了,哎呀,这一秋天忙的,也没腾出个工夫去看你。” 韩氏扯着苏安瑛的手,上下打量,瞧见苏安瑛隆起的肚子时,满面笑容的连连点头。 “嗯,六个月了。”苏安瑛嫁到许家正好半年,她是进门就怀上了,所以才说是六个月。 实际上女人怀孕的时间,不是按照自然月来算。 “秋天都忙,我跟世彦这一秋冬都在山上看参,也没时间回来。 正好进了腊月大雪封地,我俩下山,就赶紧回来看看家里。” 不管是不是亲娘,回到娘家来,亲人这么热情亲切,苏安瑛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世彦,快把咱拿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爹、娘,我俩回来的匆忙,也没去买啥,这些都是世彦在山上打猎弄的野猪肉啥的,留着家里吃吧。” 这次回来,原本许世彦说是要买点儿东西,苏安瑛没让。 那些罐头、点心啥的挺老贵不说,还一点儿也不实在。 买了拿回来父母也未必舍得吃,到最后都留着走亲戚了。 还不如带些肉回来,一家子姐妹都能跟着解解馋,多实惠啊。 所以两口子装了半背筐的肉回来,除此之外就啥都没买。 果然,一听说是野猪肉、狍子肉啥的,那头老五老六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二姐夫,你这么厉害啊,还会打猎呢?” 小丫头万分崇拜的凑到跟前儿,伸着脖子往背筐里瞅,想知道有多少肉,是不是能好好吃一回解解馋。 结果,被韩氏一巴掌拍到旁边儿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让你烧水泡茶,烧了么?” 韩氏觉得闺女这副馋猫的样子太丢人,气的瞪了闺女好几眼,指使小闺女去干活。 老六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外屋看着烧水了。 “我刚才看见了,二姐和二姐夫整了半背筐的肉呢,肯定有咱吃的,放心。” 老五跟着也从里屋出来,蹲在灶坑前安慰小妹。 “你想啊,二姐和二姐夫回来,咋地也能住两天,咱娘总得做点儿好吃的招待吧?咱不就跟着沾光儿了?” 这年月没有哪个孩子不馋的。 别人家有男孩子的,还能上树掏个鸟,下河抓个鱼啥的解解馋。 苏家都是闺女,顶多也就是抓几个蝲蛄,一年到头除了自家杀猪之外,见到肉腥的时候都少,能不馋么? 一听五姐这话,老六立时高兴起来,不由得感慨道,“还是二姐回来好啊。” 不说外屋小姐妹俩嘀嘀咕咕,只说东屋里,许世彦把背筐里装的各类肉食都倒腾出来。 一整个儿的野猪腰条、一个黑瞎子后腿、一坨狍子肉、两只野兔两只野鸡,摆了一桌子。 直接把苏维忠两口子看傻了眼,“世彦啊,这些都是你在山上打的?我的天,你这是弄了多少啊?” “还行吧,反正一冬天没闲着,不是打野猪就是杀黑瞎子仓。 我俩吃不上,就给家里带了些。”许世彦笑笑,很是谦虚的说道。 “我们队里看参的李大爷不是病了么?没人看参,书记找到我,说是让我上山暂时经管一阵子。 这大冬天的也没啥事,除了打猎干不了啥。”许世彦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大房子大队丢了人参的事情,周围的公社、生产队早都传遍了,苏维忠自然也听说过。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了,那案子破了没有?抓没抓到偷棒槌的贼啊?” 谁都有八卦的心,苏维忠一样不例外。 许世彦摇头,“没有,一直没消息,看样子对方是老手了。 没留下什么破绽,而且还有办法销赃,估计是很难抓到了。” 园参跟山参不一样,属于国家统购统销的物资,往外卖很不容易,而且公安也肯定会盯着相关渠道。 所以许世彦也挺奇怪,那伙贼至今没有落网,他们这销赃的手段也太厉害了吧? “没抓到贼,那你往后可得小心,保不齐他们还会盯上参场。”苏维忠不放心的叮嘱。 “嗯,我会小心的。”许世彦直接点头应下,没有说太多。 闺女和姑爷难得回家来,还带了这么多吃的,苏维忠特别高兴,赶紧打发闺女,去隔壁把苏维诚一家子也叫来,陪着许世彦说话。 韩氏那边看了看时间,赶紧去厨房收拾准备。 闺女和姑爷回来,必须得置办一桌子好菜,不都得花时间准备? 正好苏维诚夫妻也领着儿子闺女过来,妯娌俩看了看家里有的、许世彦带来的,一番琢磨后,掂对了八个菜。 妯娌俩领着几个女孩在厨房张罗忙活,屋里头,苏维忠苏维诚兄弟,还有苏安邦、苏安民兄弟,都陪着许世彦说话唠嗑儿。 许世彦放山得了棒槌的事,早就传遍了周围的公社和生产队,连苏维忠他们在大营,也听说了。 苏维忠知道女婿运气好,放山得了大货,又得知女婿还能打猎,那心里简直别提多美了。 当着哥哥还有侄儿的面,把女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夸出一朵花来。 “也没有爹说的那么厉害,就是运气好一点儿。 人家都说了,是瑛子旺夫,她一嫁过去,啥好事儿都来了。” 许世彦被岳父夸的脸上发热,便全都往媳妇身上推。 第八十二章 野兽进村 许世彦一句媳妇旺夫的话,差点儿让苏维忠落下泪来。 当年孙氏在生下苏安瑛之后就得了痨病,这种病人称“谢花痨”。 据说是生了闺女会得,如果生了儿子就没事儿。 所以当孙氏去世之后,不少人就背地里说,苏安瑛命不好,克亲。 尤其是韩氏过门十几年,接连生出四个闺女,一个男孩也没有,有的人就说,这都是苏安瑛妨克的。 那些年虽然明面上破除封建迷信,可人们骨子里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 苏维忠自然是不信这些,可架不住有人这么想啊。 再加上苏家这情况复杂,前一房后一窝的,不少人家都打怵,所以给苏安瑛提亲的人少。 那几年,苏维忠因为苏安瑛的亲事,不知道愁出了多少白头发。 所以别人一给介绍许世彦,苏家这边很干脆就点头同意了。 眼见着闺女出嫁后,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苏维忠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如今许世彦又亲口说出苏安瑛旺夫的话,算是彻底打碎了苏维忠的心结。 “老二,你家瑛子有福啊,找了个好女婿。” 作为兄长的苏维诚,对弟弟的心结再清楚不过,当即拍了拍苏维忠的肩膀,以示安慰。 “瑛子嫁过去就有了娃,又分家单过,小日子越来越好。 你啊,往后就啥都不用操心了,有姑爷护着呢。” “是啊,我们家瑛子有福气着呢。”苏维忠咧嘴笑了起来。 男人们说说笑笑随意闲聊,越聊越起劲儿,越说越热闹,到后面颇有些欲罢不能之势。 要不是韩氏等人做好了饭菜招呼他们吃,这些人怕是能一直唠到晚上去。 饭菜摆上,依旧是分成东西屋两桌吃饭。 东屋这边拎上两瓶酒,男人们推杯换盏的喝起来,一直喝到了天黑。 到最后,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幸亏两家离着近,几步路就到了,冯氏架着苏维诚回了家。 这边,苏维忠也喝的不少,直接倒头就睡。 许世彦被灌了不少酒,也是坐在那儿直迷糊。 韩氏一看,索性安排着爷俩在东屋睡,她领着五个闺女去西屋睡,正好娘几个晚上还能唠点儿知心嗑儿。 许世彦陪着苏安瑛,在娘家住了三天,中间许世彦领着媳妇去周家那边,看望了姥娘。 老人家早些年受了些打击,年纪大了神智不清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见了许世彦和苏安瑛倒是记得,还说了一阵子颠三倒四的话。 许世彦的大舅二舅都在大营,见了许世彦倒是挺亲,得知许世德腊月二十六结婚,也都说到时候肯定去喝喜酒凑热闹。 腊月初六下午,小夫妻两个告辞离开苏家,坐车返回。 冬日里天黑的晚,进村时,天都黑了。 大房子地处偏僻,还没通电,晚间都是用煤油灯或者蜡烛。 如今这年月多数人都很节俭,哪里舍得晚上不睡觉点灯熬油?一般都是早早就休息了。 可今天一进村子,明显就感觉出不太对劲儿,好些人家都透着亮光,而且村口还有民兵扛着枪巡逻。 “春明、建设,这是咋回事儿啊?你们咋都出来巡逻了?”许世彦一看是杨春明,忙问道。 “呦,三哥,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啊?这大晚上的还领着嫂子在外头转悠啥?赶紧回家。” 杨春明也认出许世彦了,急忙就撵着许世彦回家去。 “不是,到底出啥事儿了,咋看着你们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呢?” 许世彦越发奇怪,这咋看着像是来敌人的模样? 不会是真有什么情况吧?不对啊,都什么年月了? “三哥,你这几天没在家么?各地方都传遍了你不知道?”赵建设一脸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我陪你嫂子回大营了,这几天都不在村里啊,咋了?” 许世彦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呢,你没在村里当然不知道。 那个陈家小山,大前天晚上进去了一群狼,叼走了村里养的牲口。 房场那边,前天晚上进去一群野猪,祸害了不少东西。”赵建设赶紧给许世彦讲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陈家小山,位于东江沿大队西边,该处有一自然屯,共有二十八户人家,九十八口人。 因该屯北侧有一小山,一九一零年时,有个姓陈的人在山上栽培人参,故起名陈家小山。 房场,位于陈家小山南八里处,有五十七户人家,三百多口人。 一九一零年有个姓阎的参户在那居住,后来搬走,所以人们称此地为阎家房场,简称房场。 这两处都离着东江沿大队不太远,近日接连遭受野兽的侵袭,损失了不少财产。 东江沿大队这头得知消息,为了防止有野兽进村,就安排了民兵站岗巡逻。 “这光巡逻哪行啊,得带人去山里打猎。”许世彦一听,连连摇头。 光是守着可不行,谁知道那些畜生会跑到哪儿去?这大冷天的让人在外面巡逻站岗,多遭罪啊。 “三年不打猪,饿得娃直哭。老辈儿留下的话没有错儿。 咱公社好几年没组织猎户进山打猎了,如今可不就泛滥起来怎么?” 许世彦摇头,这种事就得从根源上解决,光是守着没用。 “三哥,咱村里的猎户年纪都大了,年轻一辈儿还有几个真正会打猎的啊? 这几年根本就没人能带队进山了。”杨春明叹气。 民兵和猎户不一样,民兵只会打枪,但是对如何追踪猎捕野物并不在行。 “我爹倒是往上面建议了,公社那头还没拿出个章程呢。 没办法,就只能安排人这么守着,等公社那边的回复。”那头,赵建设也叹气。 村里几个厉害的炮手,都上了年纪不能再进山了。 年轻一辈的如今都想着招工进城,或者是去林场干活,真没几个有那本事带人打猎了。 “哎?对了,三哥,你不是会打猎么?” 赵建设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不就会打猎么?大家可都听说了,这一冬天许世彦没少划拉呢。 “要不然,你领着咱们一起进山呗,要是真把那些野猪啊、狼啊,都打死了,咱也能安安稳稳过年。” 赵建设瞪起眼睛,就是啊,大家伙儿怎么就把许三哥给忘了呢? 第八十三章 一起进山 许世彦一听,急忙摇头,“可别啊,我可没那个本事。 我那是在山上弄了陷阱,抓了几回猎物,纯粹是碰运气。 你让我带人进山去打猎,那不是胡闹么?出了事我可负不起责任。” 打猎和放山可不一样。 放山那次,许世彦知道一群人进山,只要守规矩就不会出太大的乱子,所以敢带人进山。 打猎太危险了,一个闹不好就能出人命,许世彦可没那个胆子带人进山打猎,真要是出事,责任他担不起。 “这事儿你跟赵大叔说,让公社去请林场配合。 林场都有保卫科,人家枪法好、装备也先进,机关枪、山炮啥的都有,还怕几头野猪几头狼不成? 这不是咱一个大队的事情,得公社把所有大队都联合起来。 拿出最好的枪,最厉害的狗,组织好了一起进山。” 东江沿大队一共就十来杆抢,多数还都是撅把子,最好的半自动在许世彦手里。 至于猎狗,如今这年月人都吃不饱呢,有几家人养狗的?零星那三五条根本不够干啥。 枪不行狗不硬,进山打野猪群、狼群,那纯粹就找事儿。 许世彦还没傻到那个地步,胡乱答应了带人去打猎。 赵建设和杨春明一听,不由得叹气,“也是,三哥说的在理。 得嘞,三哥,你还是赶紧领着三嫂回家吧,我们继续巡逻。”俩人朝着许世彦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了。 许世彦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的,此刻却改了主意,领着媳妇直奔村东头许家。 “走吧,过去一趟,我估计二哥该急的乱蹦了。” 许世安之前提议去杀黑瞎子仓,这几天许世彦没在家,还不知道那急性子得着急成啥样呢。 许家人都还没睡呢,煤油灯从窗户纸偷出来些微的光亮,许世彦上前拍打大门,不多时老五许世祥出来开门。 “三哥,你咋这时候过来了?你们这是才从大营回来?” 许世安去李家找了许世彦好几回,自然知道小夫妻回大营的事。 “嗯,刚进村,回来看看家里怎么样。你四哥今天订婚,顺当么?” 许世彦扶着媳妇往院里走,一边走一边问。 “挺顺当的,吴家那头啥也没说。”许世祥笑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吴家再闹腾可就出丑了。 再说了,许家这边准备的东西不少,也足以堵上吴家人的嘴了。 许世彦点点头,跟着弟弟一起进了屋。 东屋里,许成厚夫妻,许世先、许世安等人都在,一看就是凑在一起说话呢。 瞧见许世彦进来,许世安第一个说话了。 “哎呦,老三,你可算回来了。咱还去不去山上杀黑瞎子仓啊?我怕过几天让别人发现了。” 许世安这个着急啊,生怕黑瞎子仓被别人给杀了。 “这几天不太平,我怕公社过两天真能组织人进山打猎,到时候一搅和,就算没人杀仓子,保不齐也把黑瞎子给惊起来了。” 许世安本就是个急性子,这几天不见弟弟踪影,简直快把他急死了。 “二哥,瞧你急的,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这进了村家都没回,先过来,进门还没坐下呢。” 许世彦被二哥整的哭笑不得,他家这二哥啊,一辈子都是这个脾气,干啥都着急,最后把自己也给急没了。 “我过来一个是问问老四订婚咋样,另一个就是问问你们,杀黑瞎子仓谁去?” 一个黑瞎子胆,哪怕是草胆呢,也能卖三四百块钱,谁见了钱还能不想要啊?许世彦自然也不肯错过的。 “那还说啥,当然是都去啊,这会儿都闲着没事儿呢。” 许世安问也不问其他兄弟的意见,直接喊道。 “大哥,老四,你俩都跟着进山呗?”许世彦没理二哥,扭头去问老大和老四。 为啥问他俩,因为这俩都是耍笔杆子行,干活方面,不比许世彦强太多,更别说进山打猎了。 老大许世先文采不错,念书的时候都是文艺骨干。 以前公社里有个文艺汇演啥的,都找他写主持稿、编相声啥的,偶尔还写篇文章、作首诗,妥妥的文艺青年。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热血一上头,写了不少得罪人的东西,惹恼了公社干部,断了自己的前程。 老四更不用说啊,初中毕业没两年就当了代课老师。 成天教书,没怎么下地干活,更别提打猎了,他根本就没去过。 还不如老五呢,老五高中毕业后就进了队里干活,上山下河的啥都能干。 许世先跟许世德两人互相看了眼,点头,“嗯,我俩也跟着去,不管咋地也能帮把手。” 挣钱的事当然不能落下,老妈早就说了,过完年就分家,这时候谁不想划拉点儿钱? 打猎讲究的是人合心马合套,必须互相配合,有危险的时候互相帮助。 自家兄弟,总归比外人可靠些,许世彦也没反对。 “那行,就明天吧,明天早晨,你们都收拾好了去找我,咱带着狗和枪进山。” 既然现在山里闹哄的厉害,许世彦也希望多几个人一起。 “三哥,那天我对不住你,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样的。” 许世德上次得罪了哥哥,还以为这次三哥不肯带他呢。 结果许世彦连犹豫都没,直接答应,许世德心里不得劲儿,于是向许世彦道歉。 “得了,自家兄弟,还跟你计较这些啊?那天我也揍你了不是? 往后结了婚,记得爹妈不容易,多顾着点儿家里头,比啥都强了。” 许世彦白了弟弟一眼,话里话外的敲打两句,也不好说的太重。 “哎,哎,知道了,三哥。”哥哥肯说他,总比不理强,许世德咧嘴笑了起来。 许世彦瑶瑶头,这个老四啊,希望他能长点儿记性吧。 时候不早,许世彦夫妻也没再多耽搁,同父母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告辞回家休息去了。 腊月初七早晨,依旧是许世彦起来做饭、馇狗食。 五条狗喂了个半饱,然后收拾好各样物品,检查了枪支,装好子弹,确认一切都没问题。 那头,许家兄弟四个也都换上了破皮袄、棉乌拉,戴着皮帽子捆着绑腿,来找许世彦。 兄弟五个聚齐,许世彦把撅把子给了许世安,把狗给那兄弟三个牵着。 五兄弟就这样扛着枪牵着狗,出门了。 第八十四章 狼蹓子 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青雪,地面上薄薄的覆盖了一层。 这种时候上山打猎最好,猎物的踪迹都在雪上了,一点儿也藏不住。 杀黑瞎子仓不需要进山太早,所以兄弟五个也没着急,八点多了才领着狗出村,一路往西走进了林子。 进林子走了一段路,那条大黄狗就开始在地上嗅。 再往前走,就发现雪地上有不少野猪的脚印,整个山坡都是。 瞅地上这个情形,大大小小的野猪估计得有上百头,一路朝西南去了。 “要是再有个三五杆半自动,再带上十来条狗,这一群野猪不说都打下来,最起码能干下一半儿。” 许世彦看完那些脚印,不由得叹气道。 “那就跟赵大叔说,让他向上级反映呗,最近这野猪可是挺猖狂,祸害不少东西了。” 许世祥瞅着那一片野猪脚印,满眼狂热,这要是打下来一群野猪,过年就能敞开吃肉了。 “说的轻巧,等着上级批下来,野猪群早散伙了。” 冬季野猪打圈,才会暂时凑在一起成猪群,等到开春,野猪群就会散了。 “走吧,咱们今天进山不是为了野猪的,暂时别管。等等看队里啥反应再说吧。” 许世彦没多么纠结,野猪打了只能吃。 他家现在不缺肉,所以对野猪兴趣不大,目前最要紧的,还是那个黑瞎子仓。 众人一想也对,于是继续前行,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刚过小干巴河,前面发现了一趟狼蹓子。 狼的爪子跟狗差不多,比狗的大,而且中间俩脚趾长一些,落在雪地上很容易辨认。 “四头狼,都是熟狼,今早晨刚过去不超过一个钟头。应该是出来觅食的,都饿着呢。” 许世彦低头在狼蹓子附近仔细看了一下,确认了狼群的数量。 生狼、熟狼,是猎人根据狼的习性做的一种区分。 生狼从来没有跟猎人交锋过,没有见过世面,所以设下陷阱圈套多数就能捕捉,很容易中猎人的计,故而叫生狼。 熟狼则是不同,都是从猎人的枪口和陷阱逃命的。 这种狼生性多疑,走在路上左顾右盼疑神疑鬼,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刻踮起脚尖原路返回。 甚至是发现一根横在路上的树枝,都会怀疑是猎人设下的陷阱,想办法躲避。 这就是老猎户所说的,“熟狼横草不过。” 眼前这狼蹓子,走走停停、忽左忽右,看着像是只有一串脚印,实则是后面的狼完全踩着头狼的脚印在走。 只在急拐弯的地方分成几股岔,到前面又恢复成一股。 这就明显是熟狼留下来的痕迹,这种狼,不好打。 “咱们绕着走,别破坏了狼蹓子。 等会儿咱们先去杀了黑瞎子仓,如果顺利的话,回来再打也不迟。” 狼疑心特别重,如果狼蹓子被破坏,它们就会迁移到别处,以后就更难找了。 于是,兄弟五个带着狗绕了大半圈,躲过狼蹓子没有破坏,这才继续往目的地走。 路过一片伐区再往西南走,翻过一个岗梁,就在半山坡,果然有一棵大杨树。 挺粗,得两人环抱,离地一人多高处,有个树洞。 看那树洞周围挂着白霜,就知道这里头肯定住着活物,最大可能就是黑瞎子。 动物呼吸出来的水蒸气遇上极低的温度,就会在周围挂上白霜。 “大哥,老四,你俩牵着狗先在一边儿,暂时用不上它们。” 寻常杀黑瞎子仓,其实用不上狗。带着狗来,是以防万一。 山里危险多,带着狗一旦遇到什么野兽,多个帮手。 许世先、许世德两人照着许世彦的吩咐,牵着狗到一旁等着。 这几条狗早就被许世彦驯服了,他亲手把绳子交到二人手里的,那狗就特别老实,一点儿也不挣扎。 这边,许世彦带着许世安、许世祥,把大杨树周围的灌木和枯枝都清理干净。 在杨树对面找了棵别的大树,周围也清理了,又生了一堆火。 按理,这么多人来杀仓子,又带着枪和狗,这些准备工作不做都没事。 但许世彦向来谨慎稳重,绝不肯冒险,该做的工作一样都不落。 待准备工作做好,许世彦手里端着枪,朝着大杨树的树洞的洞口位置,连开两枪,这是叫仓子。 就是为了把树洞里的黑瞎子叫醒,得让它爬出来,才能杀。 没枪的人叫仓子,多数是拿棍子敲击树干。 那黑瞎子冬眠都睡得挺沉,得敲好长时间才能惊动出来,用枪声音大,很容易惊醒黑瞎子。 开枪叫仓子也有技巧,不能朝着树洞下面打. 万一碰巧了,真就打中黑瞎子,把黑瞎子打死在树洞里怎么办? 这么大一棵树,等他们把树锯倒,那黑瞎子胆汁估计也就被吸收的差不离了,那还卖什么钱? 朝着洞口附近开枪,声音大,吵醒了黑瞎子. 等它爬出来再开枪,打死了就地开膛,才能保证黑瞎子胆完整。 两枪过后,许世彦向后退了两步,静静等,等一会儿没听见有动静,再开两枪。 这两枪打完,直接把剩下的子弹退出来,重新填装一联子弹。 子弹换好,再开两枪,接着,就听见树洞里有动静了。 被吵醒的黑瞎子发出“吭、吭”的动静,从树洞里慢慢爬了出来。 “大哥,老四,按住狗,别让它们叫唤。” 这时候不能让狗先叫,得等黑瞎子彻底爬出来再说。 别看黑瞎子体型笨重,动作却不慢,很快就从树洞里探出头来。 “二哥,等会儿它往下爬的时候再打,注意打脑袋。” 一般来说,黑瞎子上树是头朝上,下树也得是调过头来,屁股先着地。 也不知道这只黑瞎子是咋回事?睡的太沉被吵醒,脑子还有点儿晕? 竟然没调头,就这么大头朝下往下爬,结果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原本许世安端着枪瞄准了,就打算趁着黑瞎子往下爬的时候给它一枪呢. 结果枪响了,却落了空,根本没打着。 这下可惹恼了那黑瞎子,奔着许世安就扑过去。 许世安手里拿的是撅把子,不能连发,于是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许世彦手里的枪也响了,第一枪打在了黑瞎子肩膀上,接着又是一枪,斜着穿过腹部。 那黑瞎子被打两枪,疼的直叫,干脆放弃许世安,扭身朝着许世彦这边扑过来。 许世彦站在那儿稳稳当当,一步没退,一枪直接打在黑瞎子脑袋上。 小眼儿进大眼儿出,血一下子就飞溅而出,黑瞎子身形一顿,直接趴在地上。 第八十五章 饿狼 黑瞎子倒在地上,那五条狗也随之扑了上来。 不怪它们慢,是许世先许世祥反应慢了一步,放狗放的晚了。 也幸好如此,没有狗上前,许世彦干脆利落的三枪,直接打死了黑瞎子。 五个人,两杆枪,还带着五条狗,打一头黑瞎子,属实是有点儿欺负熊了,那黑瞎子死的一点儿也不冤。 许世彦打了个口哨,狗儿们停下撕咬回到一旁乖乖等着。 许世彦和许世安持枪警戒,那兄弟三个上前,将黑瞎子翻过来。 开了膛摘下胆,把黑瞎子内脏挂在树上敬山神,然后割了肉喂狗。 “大哥,别给狗喂的太饱,半饱就行了,等会儿咱们原路回去,试试能不能打死两头狼。” 许世彦心念一动,决定等会儿去收拾收拾那几头狼。 早晨来的时候看过了,总共四头狼,数量不多,如果配合的好,应该能有所收获。 狼这种动物,一年祸害不少牲畜,有时候还进村祸害孩子,遇见了能打死就尽量打死。 进山以后,一切都听许世彦指挥,许世彦说什么,众兄弟照做就行。 于是五条狗都只喂了个半饱,许世彦等人也没耽搁,拖着那头还剩三百斤左右的黑瞎子往回走。 走到距离狼蹓子还有一里半地左右的地方,许世彦等人停下。 “大哥、老四、老五,你们看着狗,就在这呆着别乱动。 听见狼叫千万把狗按住了别叫唤,等听见枪声再撒开狗。” 有狗在,见着狼肯定乱叫。熟狼本就警惕性极强,若是有狗叫,它们肯定转头就跑。 一里半也就是七百五十米,对于这几条狗来说,根本不算啥,很快就能赶到。 狗交给兄弟们看着,许世彦和许世安俩人拖着那黑瞎子的尸体往前面狼蹓子走。 他是想用黑瞎子的尸体,来引那几头饿狼上钩。 来到狼蹓子附近,许世彦仔细查看,没有狼回来的踪迹,这就放心了。 狼天性狡猾,只要不受到惊扰,必然是来回一条路,绝不走第二条。 于是,兄弟二人将黑瞎子尸体扔在距离狼蹓子不远处,两人则各自找了一棵树爬上去,端着枪在树上等着。 凛冽的北风中,二人坐在树杈上不敢乱动,生怕弄出响动来,惊走了那几头狼。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远处山坡下,传来一阵阴惨惨的长嗷声。 有经验的猎手一听就知道,那些饿狼白白奔走了一个上午,一无所得,只能啼饥号寒的往回走。 哥俩谁也没说话,默默等着,全神贯注的盯着底下。 果然,就见到几个黑点儿从远处走过来,近了一看,果然是四头饿狼。 几头饿狼很显然是转了一圈没找到吃的,回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用鼻子在地上轻嗅。 当它们走到离着黑瞎子尸体还有几十米的位置,头狼鼻子一抽,似乎闻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来,朝着四周打量一圈。 四周没有异常,而前面似乎有血腥气。 几头狼立刻精神起来,竖起耳尖,脚步急促,争先恐后的朝着血腥味儿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然后,就在前面,发现了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死透的黑瞎子。 饿红了眼的狼,哪里还会去思考为什么这里会有黑瞎子的尸体? 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了,哪里还管那些? 几头狼一拥而上,各自呲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开始撕咬黑瞎子的尸体。 许世彦兄弟俩,瞅准了机会,几乎同时开枪。 兄弟俩枪法还算不错,加上那几头狼只顾着吃肉了,警惕性大减,于是两头狼应声而倒。 剩下两头狼听见枪声撒腿就跑,许世彦第二枪已经响了,子弹穿透青狼的肩胛骨斜着打出去。 奔跑中的狼顿时往前一扑,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再跑,速度却起不来了。 这时候许世彦第三枪再次响起,那头狼中枪,再也爬不起来。 枪声响,林子里五条狗迅速冲了出来。 也巧了,仅剩那一头狼逃跑的方向,正好就是五条狗冲过来的方向。 五条狗一下子就把那头狼给围住了,黄狗打头,上去就给那狼一口,其他狗也不甘示弱,各自找地方下口。 那头狼本来体型就不算太大,再被五条经验丰富的狗围住,那还有个好? 不过顷刻间,狼身上就伤了好几处,疼的嗷嗷直叫唤,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出狗的包围圈,生生就被五条狗给困住了。 许世彦与许世安两人从树上出溜下来,扛着枪跟着到了近前,一见这样,索性也不管了。 就让狗子们发泄一下也好,方才打黑瞎子没有它们的用武之地,都没吃饱,估计狗子们也憋屈呢。 五条狗一头狼纠缠在一起,在五条狗的团团包围下,那头饿狼左闪右避还是避不开猎狗的撕咬。 没过多久,饿狼因伤口疼痛和体力消耗过大,动作逐渐慢下来。 一个不留神,又被大黄狗掏了后门,疼的那狼惨叫连连扭身想甩开大黄狗,却不小心又被花狗咬在了脖子上。 狼不甘示弱,扭头就去咬花狗,结果另一侧肋下,又被青狗咬住了。 而另外两条狗也趁机上来,各自咬住了一处用力撕扯。 一头狼咋能禁得住好几条狗的撕咬?这下是彻底挣不开了,只趴在地上哀嚎。 狼已经被狗叮死,再没有逃跑的可能。 许世彦将他随身带着的刀取出,刀把套上一截棍子,上前一刀从狼颈部扎进去。 刀在狼的身体里扭了一下,拔出来,然后再用力扎进去。 那狼哀嚎了一声,身体抽搐两下,再不动了。 许世先兄弟几个这时也赶了过来,一看眼前的情形,各自欣喜不已。 打狼虽然没有太大好处,卖不了几个钱,却除了祸害,免得狼群肆虐。 “三哥,我来吧,你歇着。”许世德抢过去刀,将四头狼全都开膛破肚,免得捂了膛发臭。 “嗯,老四,这回敞开了喂狗吧,让他门都吃饱。” 猎狗进山,不怕受伤,就怕打不下来猎物。 这几条狗跟着许世彦进山次数多了,也会受点伤什么的,但只要吃饱了肉,下回打猎就更猛。 所以猎人不能吝啬,一定得让猎狗吃饱。 许世德应了声,毫不吝惜的割了狼肉喂狗。 对于狗来说,只要是肉就吃,狼肉也一样,几条狗敞开了吃,一个个吃的沟满壕平,肚子鼓鼓的,这才停下。 第八十六章 惊动全村 喂饱了狗,兄弟五个拖着一头黑瞎子和四头狼的尸体往回走,等他们回村时,已经下午快四点了。 按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做饭了,再者大冷天的,也没几个人在外头闲逛。 可偏偏许世彦兄弟进村的时候,真就有几个闲着没事串门子瞎溜达的。 对方一见许家兄弟拖着猎物进村,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哎呀,你们这是进山打猎了?我的天,一头黑瞎子,这是几头狼啊? 好家伙,太厉害了吧?”几个人看着那些猎物,都羡慕极了。 “来,来,许大哥,我们帮你弄回去。”几个人倒是挺热情,上前来帮忙往许家拖猎物。 当然,这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们帮忙了,等会儿咋地也能分一点肉回去。 正所谓山财不可独享,乡里乡亲的就是不帮忙,只要开了口,多少也得给一些。 许世彦对此很清楚,他本身也不是抠门的人,分出去一些倒也不算啥。 再者说了,那狗和枪都是村里的,他要是一点不给,那些人又有借口说三道四了。 就这样,一行人拖着猎物来到村东头。 不等到许家门口呢,那几个人就朝着院子里头喊。 “许大叔,快出来看啊,许大哥他们打了黑瞎子和狼回来呢。” 许家东屋,许成厚和周桂兰正念叨呢,不知道儿子们进山咋样了。 这进山打猎不是闹着玩儿,万一遇着点儿危险可咋办? 薛秀琳和魏明荣也担心各自的丈夫,心里又隐隐期盼着,希望丈夫进山能有收获。 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几个人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就冲出屋,来到了院子。 “哎呀,这么大一头黑瞎子?还有这是啥?狼啊? 我的天,你们几个进山没少划拉。” 周桂兰一看院子里放着的那几个大家伙,惊呼出声。 “你们几个咋样?没伤着哪里吧?” 做母亲的,永远第一个想着儿子的安危,急忙挨个儿打量一番,生怕哪个受伤了。 “妈,我们都没事儿,今天我跟大哥都没捞着动手,就跟着牵狗了。 三哥可厉害了,枪法那叫一个准,二哥也行,打枪也不错。” 许世德第一次进山打猎,那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见着父母便滔滔不绝起来,把他们进山的事情讲的活灵活现。 许成厚听了,那自豪劲儿可就别提了。 腰板儿一挺手一背,目光在猎物和人之间来回打量,脸上的笑容,咋也藏不住。 “好,好,真不错,真不错。”这绝对不是吃几口肉卖点钱的事情,关键是太长脸了。 这几天狼进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村里人心惶惶就怕出事。 结果他家儿子进山,打死了四头狼回来,许成厚瞅着那狼,心里那叫一个美。 许世彦几个,就在院子当中将黑瞎子和狼都扒了皮剔骨收拾肉。 帮忙的几个人,都分了些肉,欢欢喜喜走了。 然后,不等到晚上,满村子都知道,许家兄弟进山去打猎,不光杀了头黑瞎子,还打了四头狼。 赵大海一听说消息可就坐不住了,晚饭吃了一半,扔下筷子,领着俩儿子,急急忙忙就跑到了许家。 “老许大哥,听说你家几个小子进山打猎去了?” 赵家跟许家关系好,赵大海来许家就像自己家一样,推门进屋便嚷嚷道。 许家这边,刚刚做好了饭端上来,正要吃呢。 许成厚一见赵大海进门,便招呼他吃饭。 赵大海摆摆手,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啊?“老大老二,快跟我说说打猎的事儿。” “赵叔,不是我们打猎,是老三带着我们进山的。”许世安笑呵呵的解释。 “没有老三,我们几个哪能行啊?主要还是老三厉害。 他枪法好,还会看狼蹓子,我们这才打着那几头狼。” 今天进山收获巨大,首功自然是许世彦,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许世安一向是个直肠子,有啥就说啥,这个不用瞒着。 “三哥,昨晚上你不是还说,没那个本事带人进山么?咋今天就领着大哥二哥他们进山打猎去了?” 赵建设就是个没心眼儿的,一听许世安的话,便大惊小怪的问道。 许世彦知道赵建设什么脾气,倒是也不恼。 “就四头狼,肯定不是那个狼群。 我们正好先去杀了黑瞎子仓,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试试,要是能杀了那几头狼正好。” “赵大叔,我们进山的时候,看见野猪群的脚印了,确实不少,上百头是有了。 猪群太大,枪少了不够用,咱村那些枪又老又旧,不行。 最好是向上级请示,多批几把半自动,然后联合其他村子一起。 趁着这时候野猪打圈都在一起,只要围住了一阵枪突突过去就是。” 在许世彦看来,这种大猪群最好办,人多枪多,围住了就是个打。 相比之下,狼群更难办,狼太狡猾了,围猎的难度很大。 许世彦都这么说了,赵大海还能说啥? “唉,报告是打上去了,可谁知道上头啥时候批啊,要是再晚,可就过年了。” 赵大海能怎么办?他不过就是个大队书记,东江沿大队人口少,经济实力也不行,没啥底子。 村里能拿得出手的,就那几条枪,别的啥也没有啊。 这事儿,许世彦也没辙。 零星的打几头野猪、杀个黑瞎子仓,或者是撵个狍子打个鹿,这些他都不打怵。 可要是说对付那么大一群猪,他真是没那个本事。 人手不够,干脆就别想,野猪群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管咋说,你们今天杀了四头狼,也算是为民除害了,队里提出表扬啊。 以后有机会呢,三儿也多带带咱村里的年轻人,教他们点儿本事。” 赵大海对许世彦那是相当满意,这孩子有本事不说,关键是仁义厚道,招人稀罕。 那头,赵建设也凑到许世彦跟前儿,“三哥,下回你再进山,喊我一个呗,我也跟着你去打猎。” 赵建设就这么个脾气,热心肠大嗓门儿,没啥花花肠子。 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忙,哪里有热闹他就往哪里凑,但是不招人烦。 第八十七章 狩猎队 赵大海第二天亲自去了公社,再次向公社领导申请,要求上级部门派发枪支弹药。 西岗公社的干部表示很为难,这事儿不容易办。 主要原因,这西岗公社也是刚成立没几年。 以前西岗公社还是个大队,归大营公社管的。 前几年,西岗、参岭、东岭、东风、青岭、南岭、富民这几个大队从大营公社分离出来。 再加上梁山、金家小山、参顶子、暖水这几个地方,成立了西岗公社。 西岗公社成立时间短,也没啥底子啊,穷得很。 公社也没那么多枪,他们也得往上级报告,等上级回复呢。 这一级一级的往上报,等着上级批下来,就不知道哪年哪月了。 可野猪群不能等啊,那些牲畜东游西荡各处找吃的,不知道明天哪个大队就遭了殃,这可咋办? 赵大海想起了许世彦的提议,就建议把各个大队的干部都叫来开会,集中所有大队的力量组成一个狩猎队。 再想办法从金山林场保卫科,借一些装备过来,不管别的,先把那群野猪打下来再说。 公社领导一听也有道理,于是就立刻派人去各处,把几个大队的干部都叫到一起开会。 野猪群和狼群的活动范围,就在西岗公社各个大队。 这边地处偏僻,山林多人口少,村落分散。 东岭和南岭两个大队算是人口最多的了,也才七八百人,青岭有六百来人。 富民、东江沿、东风,这几个大队四百来人,剩下的那些,有的都不到两百人。 几个大队的干部凑到一起,七嘴八舌的商议事情,讨论了大半天。 最后决定抽调各大队的年轻人,尤其是民兵,组成一支狩猎队,进山围剿野猪群。 “那就这么定了,一月十七号,也就是后天,各大队派出人手来公社集合。 咱们组成一个狩猎队,进山里把那野猪群收拾了。”公社领导最后拍板儿。 “你们各大队啊,都把家底儿拿出来,公社也想想办法,尽量支援。 这一回,务必把那群野猪打掉,决不能让它们再祸害咱的东西。” 赵大海开完会赶回大队,立即就喊了村里年轻人去队部开会。 “公社已经决定,从各村抽调力量,组成狩猎队,进山围剿野猪群。 咱们大队,要挑出来二十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参加。” “现在我点名,点到的就赶紧回家准备,后天一早,到公社集合,然后商议具体打猎事宜。”赵大海拿着名单开始念。 “许世彦、杨春明、赵建设、赵建国、李二牛、王志军、许世安、许世祥……” 赵大海念了一大串的名字,几乎都是村里年轻力壮、民兵训练表现出色的,估计唯一例外的,也就是许世彦了。 “此次进山围猎,咱东江沿狩猎队的队长,是许世彦啊。 你们都记住了,一切事情听他安排。”念完所有人名,最后赵大海来了这么一句。 “啊?赵叔,我咋成队长了呢?”许世彦一听就愣了,他咋就成队长了? “不行,不行,我可没这个本事。”打猎,又不是别的事儿,让他当队长,这不合适吧? “咋没本事?这一冬天你们家那些野猪、黑瞎子就像流水似的往回送,那不都是你打的? 你问问村里头这些年轻的,谁还有你这能耐? 别的不说,前几天你们不是还打了四头狼回来么?我看你就正合适。” 赵大海吹胡子瞪眼,看了一圈,颇有些谁敢不服,他就骂谁的架势。 “对啊,三哥,这时候你谦虚什么? 我们大家伙儿,巴不得跟着你一起去打猎呢。 你放心,到时候我们肯定都听你安排,你说咋整就咋整,保管不给你捅娄子。” 赵建设在旁边开口,一脸兴奋的模样。 “是啊,三哥,咱们这群人里头,正经打过猎有经验的,也就你了,跟着你进山,我们都服。 谁要是进了山敢不听你的话,我们几个踹他。”杨春明几个也随即表态。 许世彦一看,总共二十个人,徐家兄弟占了三个。 剩下那些,也有大半都跟许世彦关系挺好,尤其是杨春明找建设等人,都是铁哥们儿。 至于陈德勇那一杆子人,此次都没在名单里。 行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再推辞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 “得,既然大家伙儿都信得过我,我就厚着脸皮应下来了。” “这才对嘛,大老爷们儿不用那么磨叽,啥也不说,干就完了。”赵大海一听,高兴起来。 围猎的人员就此定下来,赵大海让人把村里所有的枪支弹药都拿出来分给众人。 东江沿大队总共十来支枪,没法做到人手一支,只能紧着一部分人。 不过赵大海保证了,公社那边还会支援一批,估计能够用。 十六号,众人各自休整,十七号一大早,东江沿大队二十个小伙子,扛着枪直奔公社集合。 打这种大围,猎狗少了根本不管用,反倒添乱,所以许世彦没带狗。 上午八点,各大队派出的人也陆续到了。 人口多的就多派人,人口少的只能挑出几个,统合到一起上百人,其中一半的人没枪。 好在公社还有一部分储备,公社书记又连夜去大营公社借调来一批,加上金山林场保卫科支援一部分,所有人都分到了枪。 这么多人打围,打的又是群猪,就得有点儿策略。 七口当家八口主事的不行,得选出来一个众人信服的人当大队长。 怎么选呢?那就得从一众队长里面选。 有人提议,比枪法,几位队长谁的枪法好,大家伙就听他的。 一个人发号施令,其他人全力配合,才能打好这一场硬仗。 能来的都是二十啷当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比就比呗,谁怕谁啊? 于是就在公社西头空地竖起靶子,几个队长上前射击,一共五轮,选成绩最好的。 五轮过后,许世彦以成绩最优成了总队长,东江沿大队跟着来的众人都兴奋的直蹦。 其他大队的人,有的听说过许世彦,也有的没听说过。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规则是大家认可的,那选出来的人也必须接受。 “许三哥,那今天这一场围猎,就得你来指挥了,说说吧,咱们怎么打?” 第八十八章 野猪群 自从那天看见了猪群的脚印后,许世彦也在心里琢磨过,这一群猪要想打,应该用什么办法。 此刻被人问起,许世彦倒也没觉得为难,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几个狩猎队的队长,各自带俩人跟我走,咱们得先去圈一下踪。” 得先摸清楚野猪群目前的位置,猪群有多大,才能定下围猎的计划。 现在啥也不知道,就在这空口白话的说,没用。 许世彦是大家伙推选出来的总队长,况且他的事情,大部分人也都知道一些。 而且许世彦的安排合情合理,旁人也挑不出毛病。 于是各队的队长带着人,就跟着许世彦一起进山查探情况。 许世彦根据野猪的习性,还有那天在林子里看见的足迹判断大致方向。 众人从西岗公社出发,一路向西行去。 在过了石头河之后,果然见到了大片的野猪足迹,一整片山坡都是,看样子似乎比许世彦之前看见的时候规模又大了。 “这群猪里头,有大家伙啊。”许世彦看着地上的蹄印,有的竟如碗口大小。 这头猪,怕是不小,不说上千斤,七八百斤是跑不了的。 “许队长,咱们现在往哪边追?” 刚出来的时候,其他几个队长还心里多少还有点儿不服气呢,等着见到了这满山的足印,众人再无其他话可说。 “走,继续往前跟,这是昨天留下来的足迹,我猜今天这群猪应该在八间房那附近。” 有经验的猎人,可以从野猪在地上留下的脚印、排泄物等痕迹,推断出猎物经过此地的时间。 从而大致判断出,接下来能在哪里找到这群猪。 八间房,是一处地名。 建屯以前,有四户农民在此建了八间房子居住,所以建屯以后此地就称八间房。 此地有四十来户人家,归东岭大队管辖。 就在八间房南面五六里地的位置,有一大片核桃楸,也就是山核桃林。 这时节各处没吃的,野猪估计就在核桃楸林里拱雪找山核桃吃呢。 许世彦心里有了判断,便不着急靠近核桃楸林。 而是带着人,在林子周围转了一大圈,果然,只有野猪进林子,却没有出林子的踪迹。 “走,咱们悄悄进去,谁也别贸然开枪,万一惊动了那些猪,散伙了可就不好打。” 许世彦叮嘱了众人一番,带着人摸进林子。 这个时节,山上的雪经过一冬的沉积,上面一层硬盖,底下就像沙子一样。 人踩上去,并不会像新雪那样咯吱咯吱的,反而有点儿踩在沙子上的感觉,发出唰啦唰啦的动静。 声音不大,很容易被林间呼啸的风声掩盖住,这可是绝佳的好机会,众人小心翼翼往前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这片核桃楸林很大,底下有个大沟塘子,而此刻,那群野猪就在大沟塘子底下,不停的拱雪,从雪里找山核桃吃。 众人在沟塘子上坡往下看,就见到底下一大片,黑压压的都是野猪。 离着有点儿远,加上那些野猪不停的拱雪,拱起的碎雪被风刮起来,就跟起了雾差不多,视线受遮挡,看的不是那么清楚。 隐隐约约看着,少说得有上百头猪,而且猪群中间,好像有个大家伙。 许世彦朝着众人打了个手势,一行人啥动静都没敢弄出来,悄悄的退出了核桃楸林。 “走,咱们赶紧回去,明天一大早,带人过来,把这一片围住了直接打。” 出了林子,许世彦才开口说道。 这会儿已经下午了,那沟塘子西坡窝风朝阳,这群猪今晚上肯定就在这林子里休息,明天上午才会继续往前走。 只要他们赶在野猪起窝之前,把这里围住,就不怕野猪跑了。 众人这会儿已经对许世彦心服口服,自然是听他的,于是一行人急匆匆往回走。 来的时候跟着野猪踪迹走,绕了不少弯路,回去就不用了。 众人对这一片都熟悉的很,于是直奔公社方向,返回西岗。 晚间,大家伙儿就在西岗公社,找了地方住下。 十八号早晨天还没亮呢,众人全都起来,随便对付一口吃的,然后集合出发。 走了两个多钟头,来到了那片核桃楸林子外。 到了这儿,许世彦开始安排人手,布置围猎计划。 他们这一行上百人,不可能直接一拥而上开枪就打,那样野猪被惊吓之后玩命逃跑,两条腿的可跑不过四条腿的。 而且人多也容易出事,毕竟子弹不长眼,万一伤着人怎么办? 所以必须要讲究战术配合,梯段配制,分批阻击,不让野猪逃出包围圈。 许世彦带东江沿大队的人,从核桃楸林子东边摸进去,东岭和南岭大队的人,从北面和南面包抄。 其余的人,则是在西边那个沟塘子上坡堵住。 “记住了,我们这边先开枪,东岭和南岭大队听见枪声后,两边包抄,将野猪都往西边赶。” “西边分段配制,集中火力在坡上,野猪逃过去,务必拦下,争取全数灭了它们。” 昨天查看过地形,沟塘子西边的坡陡,东、南、北三面开枪,这一拨就能打死不少猪。 其余的猪肯定朝着西边坡逃,西边坡陡,野猪上坡肯定比下坡慢,坡上的人居高临下打,更容易。 众人一听都觉得合理,于是各大队的队长带人,按照商议好的计划,分别埋伏在核桃楸林四周指定位置。 这边,许世彦带着东江沿大队的一行人,换上了昨晚从公社医院借来的白大褂。 他们这些人要尽可能的靠近野猪群,然后突然袭击。 二十人呈扇面分布,各自手中端枪,小心翼翼的往林子里走。 野猪懒,昨晚上吃饱了才趴下休息,今天早晨不睡到十点来钟是不会起来的。 睡觉的野猪,警惕性自然降低很多。 再加上今天林子里依旧大风呼呼刮,二十来个人又是分散着走,发出那点儿动静掩盖在风声之下,几乎察觉不出什么来。 众人不敢走太快,慢慢地往沟塘子底下靠近。 等快到沟塘子底下时发现,就在沟塘子西边坡下,趴着好大一群野猪。 许世彦摆手,让众人别急,慢一点,再慢一点,尽可能的往前靠。 直到距离野猪群不足百米,众人一同拉下保险,端起枪瞄准。 砰砰砰,枪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阵野猪的嚎叫声。 第八十九章 大获全胜 东江沿大队这二十人,多数拿的还是撅把子,只有六七个人用半自动。 即便如此,这一拨射击过后,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十来头野猪。 野猪群受到惊吓,四散奔逃。 许世彦等人没有跟着往前追,只端着枪继续打,能打中就打中,打不中也不要紧。 这边枪声一响,南北两面的人手也端枪凝神准备。 野猪四散奔逃,有不少朝着南北跑的,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只听见南北两边枪声同时响起,又是一阵野猪的哀嚎声。 东、北、南三面都有枪声,那野猪又不傻,但凡还能跑的,都调头朝着西边坡上跑。 上坡吃力,不少野猪受了伤,跑的就没那么快了。 等野猪爬到半山坡时,埋伏在西边山坡上的人,也分段分批开枪了。 打猪群,不能围死了打,那样野猪发起狂来拼命,有枪也不好使。一个弄不好都有可能死人。 三面围堵,留个口子,野猪觉得能逃得出去,就不会发疯拼命。 这样占据有利地形,分段阻击,挑大个儿的打,才不至于引起野猪反扑。 到最后,逃跑的野猪,不足二十头,而且多数还都受了伤。 整个儿沟塘子加山坡,都被血染红了,满地都是野猪的尸体。 不光是中枪打死的,还有一些是被惊慌逃窜的同类踩死的,空气中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来,打扫战场吧,不用去追那些野猪了。” 瞧见有人还要去追逃跑的野猪,许世彦直接开口拦下。 “这些也够咱往回弄了,剩下那几头,以后有机会再收拾它们。” 这一地的野猪尸体得赶紧处理开膛,不然野猪捂了膛肉就臭了,白瞎。 众人一听在理,于是没再去追,而是将地上还完整的野猪开膛破肚,将内脏摘下来挂到树上。 这倒不是为了敬山神,而是想让内脏快点儿降温冻上,等会儿都带回去。 猪内脏也是好东西,谁舍得扔啊,统统都带回去。 这一仗,打死了大大小小的野猪九十多头,光是大跑篮子就有二十多头,其他是母猪和小猪。 盘点一圈,唯独没看见野猪群当中那个大家伙。 想来也是,能长到那么大,怕是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猎人的围剿,绝对是老油子了。 这样的猪,哪会轻易就被杀死? 这么多猎物,别看许世彦他们有一百来号人,往回运也要费不少工夫呢。 幸好是雪地,众人连拖带拽的,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是把野猪全都拖回了公社。 西岗公社这一下子可热闹了,所有人都出来围观。 瞧见那一头头大野猪,大家伙儿都又惊又喜,小孩子们拍着巴掌乐得直蹦。 西岗公社成立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围猎行动,就有如此丰厚的战果,公社的干部们也都高兴的不得了。 书记当即表示,所得猎物,由各大队按照参与人数分配,将野猪带回去,每个大队自行处理。 众人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多野猪呢,人口多的大队,差不多能分十来头回去,到时候每家每户都能分一些肉,谁不高兴啊? 东江沿大队派了二十个人参与围猎,最终分走了三头跑篮子,五头母猪,两头小黄毛子。 那边,公社给安排了马爬犁,将各大队所得猎物都装上爬犁。 参与围猎的众人,将公社和林场支援的枪支弹药归还,然后欢天喜地跟着爬犁,各自返回大队。 东江沿大队一行人回村时,已经下午了。 事先有人赶回来报信,赵大海接到消息,带着全村老少在村口等着。 一看见许世彦等人带着十来头野猪回来,村里众人全都欢呼出声儿。 “快,回队部,货屋子那头的大锅已经支起来了,咱今天晚上敞开了吃肉。” 赵大海高兴的合不拢嘴,忙招呼着众人往队部去。 野猪是狩猎队打下来的,可狩猎队也是大队的人,而且用的是大队的枪支,所以这些野猪肉,肯定要分一部分给大家。 赵大海跟大队其他干部商议了,所得猎物,狩猎队那二十人分一半,其余的归全村所有。 于是,就在队部门前,众人将猪肉扒皮去骨。 骨头和内脏,当场收拾好了,直接弄到货屋子。 货屋子那边,两口大锅早已经刷洗干净,里面烧了水。 各类猪下货全都清洗干净,扔到水里煮,煮出血沫子后捞出,切块儿。 也别管什么心肝肺了,全都混在一块,装了好几个大盆。 那边切下来一些肥肉,配上从各家收上来的葱蒜,下锅爆炒。 然后倒入下货翻炒,炒出香味儿后,添上汤炖煮一阵子,再往里下土豆、南瓜块儿,就这么炖上满满一大锅。 那香气顺着热气往外飘,所有人闻到香味儿,都直流口水。 另一口大锅里也添了水,将剃肉剩下的骨头剁开,倒进锅里煮出血沫子捞起来,然后重新添水炖。 那头一群女人们在切酸菜,等着锅里的骨头煮差不多,酸菜也切好了。 于是将酸菜全都倒进锅里,添上材料炖煮。 这一锅猪骨酸菜,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引得众人都眼睛直勾勾盯着,不停的咽口水。 骨头和内脏都炖了菜,剩余的肉,留一半给狩猎队的人,其余的各家按人口分,一家怎么也能分几斤回去。 所有人都很高兴,分到肉的都欢欢喜喜赶紧把肉送回家,再端了盆来,等着盛菜。 野猪肉毕竟不同于家猪肉,炖煮的时间要长很多,才能煮烂糊。 一直到天快黑了,锅里的菜总算炖好,各家各户端着盆等着。 赵大海的媳妇和另外一个婆子,用大勺子给每家每户盛菜。 猪下货乱炖土豆南瓜、猪骨炖酸菜,每家各一盆。 众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急急忙忙就往回跑,到家之后就着饼子,一家人吃了个肚子溜圆。 许家三个儿子都参与了围猎,各自分了好多肉。 周桂兰在家领着儿媳妇们又是炼油又是做菜,炖了一大锅。 周桂兰这人吧,多少有点儿洁癖。 她不太放心村部那些人做的菜,总觉得大锅饭不能保证卫生,故而就没让家里人去村部端菜。 反正这一冬天,许家就没断了肉吃,谁也不馋那点儿骨头和下货,光是自家这些,也足够吃了。 第九十章 双霸争锋 联合大围猎首战告捷,公社各大队都得了好处,社员们一个个吃的也都挺高兴。 这样一来,就激起了众人打猎的兴趣。 尤其是参与围猎的那些人,开始心思浮动,都想着进山捅咕点儿东西,正好留着过年。 此后,山里可就不平静了,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每天都有人往山里跑。 有人运气好,能弄着点儿猎物,有人运气差,啥都遇不上。 还有的人点儿背,进山打猎不成,反倒被野兽给伤了。 五六天的时间里,公社医院就接诊了十多个打猎受伤的。 有的被野猪拱了,有的被黑瞎子挠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整得公社医院院长,直接去找公社书记,让公社出面管一管,这么闹下去可不行。 公社紧急开会,下令不许胡乱进山。 可大家伙都红了眼,谁管那些啊?该进山还是往山里钻。 东江沿大队这头,也差不多的情形,不管是不是狩猎队的人,都想着进山去捞点儿便宜回来。 好在有许世彦领着,倒是没出什么大差错,每次进山都能有所收获,打几只野猪、黑瞎子啥的回来。 许世彦连着带人上了三趟山,每次都有不小的收获,可也累的不轻。 赵大海紧急开会传达上级命令,正好给了许世彦一个休息的机会。 之后再有人叫他,许世彦就干脆拒绝。 人又不是铁打的,这么连着上山谁能受得了? 那些人叫不动许世彦,就动歪念头想要借狗,也被许世彦给拒绝了。 上山打猎全指着狗呢,那几条狗这几天也都累的不轻,必须让它们好好休息。 再说了,那狗认主,没有许世彦带着上山,它们根本不会听话干活。 借出去万一出个啥意外,算谁的? 那些人叫不动许世彦,又借不出来狗,都不太乐意,只得悻悻离开。 过了几天,这一股子打猎的风多少退了热度。 许世彦也不好再带着狗上山了,怕旁人眼红。 于是就领着兄弟几个,去江边暖泉子附近下夹子,夹水獭。 要不就去附近林子,找獾子洞,熏獾子,再不然就是去松树林子里下夹子,夹灰鼠或者紫貂。 这天,兄弟三个在山上忙活了一头午,下了不少夹子,趁着中午往回走。 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嗷呜”一声吼叫,吓得三人腿软,差点儿坐在雪地上。 “三哥,是老虎的动静。这怎么还会有老虎呢?”许世祥吓的脸色发白,心惊胆战的说道。 许世彦摆摆手,示意老五别出声,影响他判断。 伴随着虎吼,还有一些吭吭的动静,许世彦一听就知道,那是熊类的声音。 之所以说是熊类,而不是说黑瞎子,是因为在长白山地区还有另一种熊,棕熊,也就是人参故事里常提起的熊罴。 当地人管黑熊叫黑瞎子,也叫狗驼子,这个棕熊,一般就叫马驼子。 熊类多数冬天都会冬眠,黑熊一般在树洞里,称天仓子。 棕熊体型比黑熊大,住不了树洞,就在石头山洞里冬眠,所以叫地仓子。 这一冬天,许世彦倒是杀了几个天仓子,但从没遇见过地仓子。 山那边传来的动静,听起来不像黑熊,反倒像棕熊。 这是哪个地仓子里的棕熊,被人吵醒了? 嗯,也有可能,最近很多人进山,保不齐就是哪一伙人惊动了冬眠的棕熊。 棕熊从山洞里出来,不知怎么遇上老虎了。 “二哥,敢不敢跟我一起去看看老虎和熊瞎子打架?” 许世彦胆子大,仗着自己枪法好,就打算过去凑个热闹。 现在山里老虎的数量极少,很难遇见。 更不要说,老虎和棕熊打架这样的场景了,难得一见,不去凑凑热闹太可惜了。 “三哥,你别闹了,那是老虎啊,多危险,万一出事咋办?” 不等许世安说话呢,许世祥急忙拦住了二人。 “这会儿老虎正跟熊瞎子打架呢,它俩不分出个胜负来不会算完,我们离着远一点儿偷偷看一眼。” 棕熊是少数能够跟老虎较量的动物,这俩遇一块儿,不分出个死活来肯定不算完,闹不好就是两败俱伤。 “老五,你跟在我俩后面,没事儿,咱就去看一看。” 许世安也是个胆子大的,一听说老虎和熊瞎子打架,那心里头直痒痒,不去看一看哪行? 俩哥哥都非得要去,许世祥能咋办?只能跟在哥哥身后。 三兄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上了一座山。 翻过岗梁往下,就见到山坡下一片采伐地里,一只棕熊和一只老虎,俩大家伙缠斗在一起,战况十分激烈。 老虎应该是一只成年雄性,体型庞大,看那个样子差不多有五百斤。 棕熊更不用说,差不多有七八百斤,小山一样。 别看那棕熊体型庞大,却一点儿也不笨,闪展腾挪的躲避着老虎的攻击,还能出其不意给老虎一爪子。 那老虎更不是省油的灯,仗着自己速度快爆发力强,身形灵巧,时不时就给那棕熊来个狠的。 锋利的爪牙在棕熊身上留下不少伤,疼的那棕熊吭吭直叫唤。 棕熊一看打不过,想跑,可老虎却不给它机会,上去一口就咬在了棕熊后颈上。 棕熊回身一巴掌,没拍中,被老虎灵活闪开,接着虎爪一扬,掏在了棕熊前胸。 这俩大家伙缠斗在一起,各有胜负,但总体来说,老虎占上风。 许世彦猫在山坡上看着,越看越心急,就它俩这么打,啥时候能完事? 许世彦心念一动,就贴着雪地猫着腰往前走。 许世祥刚要喊,被许世安给拽住了。 兄弟俩都不敢出声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许世彦一举一动。 许世彦趁着俩大家伙全神贯注打架,无暇分神的工夫,一点一点往前挪。 等挪到三百米左右,许世彦就不敢再往前了,悄悄端起半自动,瞄准了棕熊那大块头,砰一枪打出去。 许世彦的枪法还真是没的说,一枪击中棕熊腹部。 位置不对,棕熊没有立刻毙命,转身就冲着枪响的方向来。 许世彦不慌不忙,端着枪瞄准,连着又开了三枪。 三枪过后,棕熊倒地不起。 至于那只虎,第一枪刚响的时候,便一跃而起,逃之夭夭了。 第九十一章 许成厚炸锅 “二哥,快,跟我过去。” 许世彦招呼了许世安,飞奔下山坡,径直来到棕熊跟前儿。 “二哥负责警戒,老五,快过来,咱俩赶紧把这大家伙翻过来,开膛取胆。” 许世彦直接把枪扔给许世安,让他负责警戒,防止那只老虎去而复返。 这边,许世彦和许世祥两人,砍了棍子,将七八百斤的大棕熊撬动翻过来,然后开膛取出内脏,摘下熊胆。 “我的天,这么大一个熊胆啊。”许世祥在看到那熊胆后,惊呼出声。 那颗熊胆,竟然比成人两个拳头还大,快赶上小娃的脑袋了。 阳光下透着黄铜般的颜色,很明显是铜胆。 “快走。” 许世彦将熊胆装进白色布袋里,从二哥那接过枪,跟许世安俩人背靠背,护着许世祥往山上退。 兄弟三个直退出五六里地外,不见有其他异常,这才松口气。 谁也不知道那老虎会不会调头回来,小心防范总没有错儿。 “三哥,你胆子也太大了,老虎嘴下敢夺熊胆。”许世祥脸色发白,心有余悸道。 “等它俩分出胜负太费时间了,我帮个忙把熊瞎子打死,取个熊胆当利息不为过。 反正老虎也不吃熊胆,咱不拿就浪费了。”许世彦笑笑,缓解气氛。 “那你刚才咋不先打那只虎呢?” 许世祥不解,要是先打虎,再打熊瞎子,保不齐俩一勺烩了,那多好? 许世彦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弟弟。 “大白天的,别做梦行么? 那老虎动作多快啊,我这边刚开枪呢,它就跑了,还能让我打着?” 打老虎,那不是开玩笑么?许世彦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 在东北,老虎又被人称作“山神爷”,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 平时隐藏在深山老林里,轻易不会下山惊扰百姓伤害牲畜。 东北虎虽然是个潜藏偷袭的高手,却很少主动伤人。经常听说有人被黑瞎子啃了挠了,却很少听说被老虎咬了。 老虎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野猪种群的繁殖生长,对生态环境的平衡有很大作用。 如今东北还剩几只虎啊?能留下一只算一只。 许世彦倒是没那么高的情怀,对环境保护也没有多么深刻的理解。 开枪那时候他啥都没想,就是找个好打的而已。 棕熊笨,又受伤了,行动缓慢,射杀相对容易。 柿子挑软的捏,这话永远不会错。 “行了,别想那么多,赶紧下山回家吧。 明天咱上山来看看,不知道那熊瞎子的尸体能不能让老虎吃了。要是没吃,咱就弄回去。” 七八百斤的熊瞎子啊,谁能舍得就那么扔在了山上? 不管咋地,也得再回去看一看,万一还在,那就拖回来。 兄弟三个带着熊胆,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家。 第二天,又拽上了老大和老四,拖着个大爬犁上了山。 到地方一看,熊瞎子尸体还在,只是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吃了些,看伤口,那老虎没回来。 于是兄弟五个费了不少力气,将熊瞎子尸体撬到了爬犁上,就这么拖回了家。 七八百斤的大熊瞎子一拖进村儿,整个儿村子都沸腾了,不少人都跑来许家看热闹。 好多人都觉得奇怪,许家兄弟没带狗上山,是怎么打死这熊瞎子的呢? 许成厚夫妻也觉得奇怪,那熊瞎子身上不少伤,许世彦他们没牵狗,是什么伤了那么大的熊瞎子? 再三盘问下,三兄弟遇见老虎,虎口下抢熊瞎子的事情,瞒不住了。 “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再敢进山去,我打断你们腿。 胆子肥了啊你们,连老虎都敢照量,还敢老虎嘴底下抢熊瞎子?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许成厚都快气炸了,等外头看热闹的人散了,把三个儿子叫到跟前儿,好一顿骂。 “老三,不用你成天嘚瑟,我看你这不是个好嘚瑟,你想咋地?” 自打许世彦从山上回来,许成厚一直对三儿子都特别和气,但这回老爷子是真生气了,指着儿子鼻子开骂。 “你娶媳妇了,你媳妇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不为爹妈着想,也得为你媳妇和孩子着想吧? 你觉得你自己枪法好有能耐,你敢跟老虎照量试试。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出点儿意外,你让家里还怎么过?” 以前骂老三,是嫌儿子不争气没本事,如今骂他,是觉得这小子胆大包天,作的太过,怕儿子出意外。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们几个可消停点儿吧。 咱家这一冬天没缺了肉吃,你们也弄了好几个黑瞎子胆了。 三儿,听妈一句话,别上山折腾了。” 那头,周桂兰也开口了,她不骂人,但是她掉眼泪,三个儿子更受不了。 “妈,我们错了,这事儿确实是我欠考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没多想。 妈你放心,最近我们肯定不进山嘚瑟打猎了,就在家里呆着。” 被老爹骂,许世彦还不觉得如何,反正从小就挨骂,早就皮了。 可老妈一落泪,许世彦受不了,于是赶紧认错儿,并且保证,往后不再去冒险了。 “三儿,你听妈一句话,该收手了。 你这一冬天风头太盛,现在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你出去听听,谁不眼红啊?这样不好。” 周桂兰很担心,怕儿子往后出去受排挤。 之前许世彦在山上,虽然大家也知道他弄了不少猎物,毕竟没亲眼看见,眼馋也有限。 可是最近许世彦带着兄弟们上山,野猪、熊瞎子、狍子,就这么往家里拖。 村里人哪个不红眼?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是前几天,村里几个跟许家关系一般的来找许世彦,想让许世彦带着他们进山打猎。 被许世彦拒绝了,村里很多人说话就更难听,阴阳怪气的。 还有的人说,许世彦拿着大队的枪,领着大队的狗,打回来猎物却全都归自己。 这分明是挪用公家财物,为自己谋私利。 那十年刚过,之前的动荡都是亲身经历,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周桂兰真的很担心,儿子再这么出风头,会被人盯上,不管整个什么大帽子扣下来,后半辈子就毁了。 周桂兰这一辈子,从民国、伪满到新社会,啥事情没经历过? 在她的观念里,做人要低调,不能张扬,太张扬了就容易出事。 这要是搁以前旧社会,许世彦这么出风头,很容易就被胡子惦记绑票。 如今新社会了,倒是不至于那么乱,可也架不住有人背后使坏啊。 第九十二章 小年进城 “再过几天就小年了,过完小年老四娶媳妇,咱家得杀猪办酒席,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这阵子你们就别去山上了,在家帮帮忙,好好操办老四的婚事,成吧?” 周桂兰知道,儿子大了不能硬来,打骂都没用,只能把儿子推的更远。 所以周桂兰采取怀柔政策,放软了语气,一字一句里透着关心和恳求。 许世彦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趁着还在大房子的这段日子,尽可能多的打一些猎物,多攒点儿钱。 这边地方偏僻人口少,山上猎物多,而且他手里还有枪,有狗。 等年后搬走,枪和狗都得还给大队,就没这么便利的条件了。 东岗那边人口密,野兽少,也没啥机会再打猎。 但老妈那些话也有道理,这一阵子他们兄弟没少折腾,村子里不少人都看着眼红。 一个村里,不光都是好人,也有坏的。 许世彦虽然不怕那些人背地里捣鬼,可怎么也得顾忌着父母这边,不能让老人太担心了。 老妈一颗爱子之心,许世彦怎么能不理?没办法也只好答应了。 “妈,我们知道了,以后我们都消停的在家,帮忙操办婚事。” 幸好最近确实弄了不少东西,黑瞎子胆就好几个呢。 再加上各类皮张啥的,卖了钱兄弟五个分,大概每家也能分好几百了。 行啊,人得知足,太贪心了容易出事,那就停下来休息算了。 许成厚一顿骂,周桂兰一番哄。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算把这些日子打猎上头的儿子们,都劝住了。 许世彦兄弟几个都答应了,除去那几个夹子过几天得去看一下,再绝对不上山打猎。 老两口这才放下心,一家子又恢复了往日温馨和睦。 这个年月,说是操办婚事,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事情要做。 如今这时候可没有说结婚必须给买房子的,家里房子多的,收拾出来一间做新房。 像许家这样三间房,屋里都对面炕的,就把东屋北炕收拾出来给小两口。 换成家里条件困难的,一铺炕睡一家子人,一样也得结婚。 许成厚会木匠手艺,许世先、许世安也都跟着学了点儿,所以家具也不用找木匠打。 这年月的家具就那些样式,没啥困难的。老爷子入冬开始就动手,早就把家具做好了。 被褥什么的也不用操心,周桂兰早早地就准备了棉花和布匹,被面就用许世彦从通化带回来的。 两铺两盖也不多,周桂兰领着闺女和儿媳妇,老早就给做出来放到炕琴上面了。 最后,也就剩结婚当天的酒席需要忙活一下了。 这也容易,许家养了两头肥猪,赶在腊月二十五杀一头。 再加上许世彦之前送回来那么多肉,还有最近上山打的,办几桌酒席那还不轻轻松松? 需要采买的,也就是酒席上的糖果、烟酒等。 于是,赶在小年这一天,许家兄弟几个从大队借了马爬犁,带着他们前阵子弄得各类皮张、熊胆等,去县城了。 东江沿大队靠着头道松花江,江水一路向北,在汤河口与汤河交汇,之后向北流经县城西。 所以,从东江沿到县城,以前夏天还有种办法,放排。 木头捆扎在一起做成木排,顺水流下去就能到县城了。 以前有人去县城卖柴禾,多数都是这个办法,木排上也可以坐几个人。 这种方式有一定的危险性,随着公路的修建,慢慢就没有人放排了。 到冬天就比较容易了,直接用马爬犁拉着人,沿着冰封的江面往北跑就是。 冬日里,大江上冰面一米多厚,别说是走人了,开车都没问题。 从大房子沿着大江一路向北,马爬犁跑的飞快,两个半钟头,到地方了。 这样比从步行到松江河,再从松江河坐车去县城更快,时间也自由。 马爬犁到了县城西的大桥下停住,大堤太陡爬犁上不去,所以就留下许世先看着爬犁。 其他人沿着大堤上去,直奔收购站。 临近年根了,不少村屯的猎户都想着把手里的山货卖掉,换钱置办年货,所以收购站里人不少。 许世彦几个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他们,赶紧拿出这阵子猎的各类皮张,还有三个熊胆。 这三个熊胆,一个是老虎嘴底下抢来的,一个是兄弟几个杀黑瞎子仓杀出来的。 还有一个,是带着杨春明等人进山遇见的。 别的都好说,跟杨春明他们一起弄的那个,得单独记账,回去之后要分给大家。 三个熊胆,俩铜一草,尤其是棕熊那个,大铜胆,一个就能顶俩。 光是这三个胆,就卖了两千一,其他的什么灰鼠皮、獾子皮、水獭皮、紫貂皮,划拉划拉又卖了五百块钱。 一下子卖了两千六百块钱,兄弟几个都特别高兴,而屋子里其他人,也都瞧着眼热,各自羡慕不已。 许世彦拿过钱,直接给了那兄弟三个每人一百块。 这不是分红,而是让他们去买东西的。 “二哥,你陪着老四去买糖果烟酒,老五,你不是要去书店买复习资料么?快点儿去。 我带着钱,赶紧去找大哥,我们在桥下等你们,办完事快点儿回来,咱得赶紧回家。” 带着这么多钱,许世彦可不敢胡乱走。 要知道这时候县城里人山人海都是来办年货的,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许世彦身上带着刀,马爬犁上还放着两把枪。 所以许世彦给了兄弟们采买用的钱之后,便急匆匆出了收购站,直奔大桥下与许世先汇合。 许世彦脚步匆匆往县城西江边走,并没有留意到,从他一出收购站,身后就有人跟着了。 几个人跟着许世彦到江边,眼见着许世彦跟一个人在大江上碰面说话。 其中一个人躲在隐蔽处继续盯着,另外几个被打发回去报信喊人。 “赶紧去,给胜哥曹哥他们报个信儿,就说上回那小子又来县城了。 这回带的钱更多,他们就俩人,让胜哥和曹哥多带人来,记得带家伙什儿。” 不多时,就见到一群人急匆匆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上回许世彦碰见那个。 旁边还有一人,个子不太高,眉眼间带着几许狠厉,腰间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揣着什么家什。 “在哪儿呢?他娘的,上回让他跑了,这回老子非得灭了他不可。”领头那人问。 “就在大桥底下呢。”有人往江面上指。 第九十三章 老熟人 县城东北南三面环山,西边邻水。 县城里的人管西边那条江叫西江,西江大桥,是跨县大桥。 过了大桥那边,就属于靖宇管辖了。 这年月,整个儿县城的布局还是主要在东山下往南发展。 西江附近尚未开发,住户不多,尤其是西江大桥附近,没多少人。 大桥下,许世先许世彦两兄弟,并不知道危险来临,他们俩正聊得起劲呢。 两千六百块钱,刨去杨春明等人那份,还得剩两千呢。 兄弟五个一起分,每人也能到手好几百。 家里爹妈早就说了,这个钱他们不要,都归个人。 年后就分家了,有了这钱,往后日子不用愁。 “老三,这些日子得亏有你领着,不然我们哥儿几个挣不来这么多钱。” 许世先说的是心里话,往年他们拼死把命的干活,到冬天能分一百来块钱就是好的。 这才多长时间,好几百块钱到手,换成谁能不高兴? “可惜,咱爹不让咱进山了,唉。” 许世先叹了口气,觉得太可惜了,要是能继续打猎,保不齐还能挣更多。 许世彦刚想说什么,猛地一抬头,就瞧见从江堤上面,冲下来一群人。 那些人来势汹汹,直奔许家兄弟这边,一看就知道是冲着他们来的。 “大哥,你把枪抱在怀里,别露出来。”许世彦一闪身,挡住许世先。 许世先动作也挺快,立刻弯腰从爬犁上,抓起了盖在麻袋下的枪。 许世先有心眼儿,并没有露出来枪,连着麻袋一起抱在了怀里。 这个时候,十多号人已经来到了许家兄弟跟前儿。 为首一人见了许世彦,哈哈大笑,“没想到啊,咱们今儿又见面了。 怎么地?听说今天又来卖山货了?钱还不少是吧?” 说到这里,那领头的人脸色一变,目光也变了。 “识相的就乖乖把钱交出来,我饶你一回,不然的话,今天让你有来无回。 别以为就你会带刀,看见没有?今天我们哥们儿都带家什了。” 那人说着一挥手,就见到后头众人纷纷亮出了手里的家伙事儿。 有砍西瓜的那种大片儿刀,也有杀猪刀,还有俩人,亮出来的是三节棍。 十多号人各自拿着家什,这边许家兄弟却是赤手空拳,实力对比,高下立现。 许世彦皱眉,县城有这么乱么?光天化日的这些人就敢明刀明枪硬抢? 印象里好像是八零年往后才乱套的啊,难道说是他上辈子这时候没怎么来过县城,所以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凭本事挣的钱,为什么要给你?” 许世彦看着对面那些人,面不改色的说道。 “上次你们四五个人,能被我吓跑,这回,你觉得你就行了?”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将右手伸向后面。 不提起上回还好,一提起上回的事,对面那领头的曹江气的脸都青了。 那简直就是屈辱,四五个人围一个,竟然被人家手里的刀吓住了,愣是没敢动手,最后惊动了公安,赶紧跑了。 “小子,你挺狂是吧?行,我让你狂,今天有你好看的。胜子,动手。” 领头那人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回头就招呼身后小弟动手。 结果他这一回头,发现不对,有人躲在他身后。“胜子,你特么躲着干啥?动手啊。” “曹哥,那哥俩认识我。” 后头那人,个子不算太高,身形也有点儿瘦,在前头那人转身的时候,他也跟着移动躲闪,生怕被人看见他的脸。 “啥?认识你?”曹江微微一愣,随即狠狠一咬牙,“认识,那就做了他们。” 他们这群人,基本上是能偷就偷,能抢就抢,抢了就跑,像今天这样明刀明枪一大帮人出动的时候很少。 主要是上次在许世彦手底下没占到便宜,知道人少了空着手没用,所以才倾巢而出。 前些年遗留下来的一些风气,其实社会上打架斗殴、偷盗抢劫的事件并不罕见。 乡下治安好,主要是人员流动性低,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 有点儿啥矛盾村里干部就解决了,再不然还有民兵呢。 城里不一样,闲散无业人员多,流动性大,随着知青陆续逃离农村返回城市,社会上也越来越乱。 而且城里没有民兵协助维持治安,警力不足,也是一方面原因。 这就造成了,某一些人越来越猖狂,大天白日的就敢明目张胆动抢。 听见领头的说做掉,那小个子也狠了狠心,从腰里拽出三节棍,从曹哥身后走出来。 “许世彦,没想到今天在这儿遇上了,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陈德胜,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做缩头乌龟不敢冒头呢。” 许世彦瞧见了那小个子,竟丝毫不意外。 刚才这些人跑过来的时候,许世彦就留意到了有个人挺眼熟。 陈家兄弟都一样的个头体型,认识这些年了,一眼就能认出来。 陈德胜一听,许世彦早就认出他来了,心下更是恨的不行。 “好啊,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来,那就别废话了,今天留下你的命,给我二弟报仇。” 自从那次进山被蛇咬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伤处没处理好,反正陈德勇的生活有点儿不太如意。 陈家人因此,都恨上了许世彦。 只可惜许世彦如今是东江沿大队的红人,赵大海力捧,陈家人就算有心使坏,也无从下手。 今天见面,新仇旧恨加到一起,陈德胜自然不肯放过许世彦。 于是将手中的三节棍挥舞起来,带动着风声,“弟兄们,上。” 陈德胜算是曹江手下最得力的人,这种事,多数都是他带头。 陈德胜一动,后头那十来个人也挥舞着手里的家什就要往前冲。 然而,他们刚迈出两步,就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停住了脚步。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这个时候,谁还敢往前冲?冲的再快,还有人家的枪快么? 而且,不是一把枪,这玩意儿太吓人了吧? “卧槽,你们特么的带着枪?”曹江也傻眼了。 他这点子得背到什么程度?上回赤手空拳遇上人家带着刀。 今天带着家什来吧,人家带着枪,还是两把枪,想跑都不敢动弹。 而更让这伙人崩溃的,还在后头。 “大哥,三哥,怎么回事?”去买东西的许世安三兄弟,赶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 怀疑 临近过年,商店集市人山人海。 许世安三兄弟也没敢乱转悠,买好了老妈交代的东西,就立即往西江大桥下赶。 刚到江堤上,就瞧见底下一大群人,情况好像不太对。 三兄弟飞奔下来,站到许世彦许世先身旁。 “陈德胜?特么的是你个狗东西?你想干嘛?” 许世安一看对面竟然有陈德胜,还以为是这小子找人来寻仇的呢。 “二哥,别跟他们废话。 老五,去派出所叫人来,就说这些人抢劫。”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就只有一个结果,不把这些人送进去不罢休,否则以后都是祸患。 一听说要报警,对面的人顿时慌了。 有人抬腿就想跑,结果刚动弹,就听见砰的一声,子弹射在脚尖儿前,激起一蓬碎冰渣。 “谁敢动,下回我可不敢保证打在哪儿。”许世彦端着枪,哼道。 那帮人一看,哪里还敢再动弹? 许世彦就让许世安和许世德过去,把那帮人挨个儿揍趴下,然后解了他们的裤腰带全都拴起来。 这时候的人裤腰带多数都是根布条,捆人正好。 那头老五许世祥飞奔去最近的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公安很快赶到。 一见这情形,直接把所有人都带到了所里询问、录笔供。 等事情全部询问清楚,陈德胜、曹江等人直接被扣在了派出所,许世彦兄弟可以离开。 不过,那两把枪被扣下了。 人家说是让大队或者公社领导出证明,确认枪支的合法性,才允许带走,不然只能扣留。 许世彦也没辙啊,扣就扣吧。 于是兄弟几个赶着马爬犁一路返回东江沿,然后许世彦直接就去了赵家找赵大海,一五一十就把发生的事情讲了。 “叔,我有個想法,你看你是不是去一趟派出所,追问一下咱大队丢棒槌的事?” 枪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棒槌。 “陈德胜能跟那些人混在一块儿,保不齐咱大队的棒槌,就是他领人来干的。” 这事儿,许世彦怀疑好久了。 他一直都认为这里面有猫腻,肯定是有内鬼勾结外人偷走了棒槌。 今天一见到陈德胜,许世彦就断定,丢棒槌的事儿,肯定跟他有关。 满村子也就陈德胜有这个渠道,别人不太可能。 上辈子陈家突然就有钱了,如今想来,保不齐就是卖了棒槌的钱。 赵大海听完,一拍大腿,“可不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对,对,这事儿保证跟陈家有关,老陈家大小子说是在城里当临时工,合着是去当贼了。 不行,我这就去县里,这事儿不能拖,得赶紧办。” 赵大海那急脾气上来了,哪里还肯等到明天? 当即就让赵建国套爬犁,赵大海这边赶紧去队部开了证明等,急匆匆就去了县城。 许世彦跟赵大海说明了情况,便回了许家。 小年嘛,周桂兰一早就说了,让许世彦夫妻下午回去吃饭。 况且白天卖了那些钱,还没算账分红呢。 进门的时候,东屋炕上正在包饺子呢。 许世先等人先回来的,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家里说了。 所以等许世彦进门,许成厚忙招呼他到北炕去,打听赵大海什么态度。 那枪可是大队的财物,结果在许世彦手里被扣下了,许成厚挺担心队里给许世彦什么处分。 “爹,你放心吧,没事儿。赵大叔已经去县里了,估计明天就能把枪带回来。” 许世彦没提他跟赵大海说了什么,关于丢棒槌的事,目前还只是怀疑,不能胡说。 许家这儿么多人,万一哪个嘴不严出去乱说,后果有点儿严重。 许成厚闻言皱了皱眉,有点儿不太理解。 今天是小年啊,赵大海值当为了两把枪,就赶去县城么? 这都下午了,他到那儿办完事,大晚上再往回走?至于么? 许成厚想问,可这时候五个儿子已经开始算账分钱了,没人理他。 许成厚摇摇头,也懒得管那些了。 赵大海是大队书记,人家有能耐有本事的,不用他来操心。 这头,许世彦把剩下的钱全都掏出来,从里面扣掉六百块钱。 那个铜胆是跟杨春明赵建设他们几个一起打的,等明天把人都叫过来分。 剩下这两千,其中那个大的铜胆,是许世彦和许世安、许世祥一起去打的。 哥仨商议了一下,谁也别计较那么多,两千块钱留给父母三百,剩下的哥五个平均分。 就这样,把账算明白,钱也分了,三百块钱直接塞给周桂兰。 “不用给我了,之前不是都说好的么?你们打猎的钱,家里头不要,留着给你们以后过日子。” 周桂兰不想要这份儿钱,儿子们拼死拼活的挣来这钱不容易,往后分家了各自都得养家糊口。 他们老两口也没什么花销,要那么多钱干啥? “妈,儿子给你的,你收着就是呗。 老五、老六还没结婚呢,家里花钱的地方不少,留着吧。” 许世彦几个一起劝,周桂兰想了想,没再推辞,就把钱收下了。 说话间,饺子也就包的差不多了。 锅里烧了开水,周桂兰亲自下去煮饺子。 一个个白胖小巧的饺子扑腾落入滚开的水里,用勺子轻轻搅动,饺子在水里上下翻滚。 锅底烧着干柴,火势很旺,饺子下锅没多会儿,水就开了。 周桂兰回身舀了些凉水倒进锅里,水不再沸腾。 水开三次,饺子煮熟,用笊篱直接打到盘子里。薛秀琳妯娌几个连忙往屋里端。 家里人多,一锅饺子哪里够吃?第一锅捞出来接着又下一锅。 过了会儿,第二锅也出来了,众人围坐桌边,欢欢喜喜吃饺子。 “来,都尝一尝,今天的饺子两样馅儿,看看你们能尝出来是啥馅儿的不?” 周桂兰把一盘饺子推到苏安瑛跟前儿,示意她多吃。 众人一听,都夹起饺子,也不蘸酱,直接咬一口。 “这个是酸菜的,肯定没错儿。” “这个是白菜的,但是肉没吃出来是啥,不太像猪肉。”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议论。 周桂兰也不说是什么肉,只问好不好吃。 饺子里头放了好些肉呢,能不好吃么?可到底是啥肉,都说不上来。 家里这一冬天没断了肉吃,啥肉都有,这咋猜? “酸菜的里头是熊瞎子肉,白菜的里面是狍子肉。”最后,周桂兰公布了答案。 酸菜喜大油水,熊肉肥肉多,搭配着正好。 狍子肉比较瘦,搭配白菜挺好的。 周桂兰调馅儿的手艺一绝,饺子鲜香味美,直把众人给吃的差点儿撑到嗓子眼儿。 第九十五章 水落石出 过了小年,大年也就近在眼前了。 一般人家都开始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而许家不光要准备过年,还得张罗许世德结婚的事情,自然更忙。 许世彦夫妻少不得也回来帮忙,顺道把杨春明等人叫过来,分了那个铜胆的钱。 六百块钱十来个人分,每人几十块钱,即便如此,大家也都很高兴,凑在一块儿闲聊。 正说笑呢,忽地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王志军的弟弟跑了进来。 “公、公安来咱村儿了,开、开着车,赵大爷也跟着一起回来的。” 这小子跑太急了,呼哧带喘的来送信儿,说话都不顺溜了。 众人闻言一愣,“咋?公安来了?赵大叔也跟着一起回来? 啥事儿啊?咱村有人犯事儿了?”杨春明等人立即站起来往外就走。 许世彦与赵建设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倒是有些猜测。 看这个架势,丢棒槌的事儿,怕是真的跟陈家有关了。 “走,去看看。” 一行人急匆匆出了许家直奔村子西头,果然,车停在了陈家大门外。 几个身穿草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押着陈德勇从里面出来。 后头,陈永福和他媳妇,陈德勇、陈德胜的媳妇,连哭带嚎的跟在后面。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陈德勇好好的怎么就被抓起来了?犯啥事儿了?”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村子西头已经聚了好多人,大家伙儿瞅着这架势,都挺纳闷儿。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头,不光陈德勇被抓了,老胡头竟然也被带了出来。 五十几岁的人了,被吓得身子如同筛糠一般的抖。 “老胡头也犯错儿了?不能吧。 那是胡队长的亲叔,五十多岁的老头了,能犯啥事儿?” 众人一看更吃惊了,这究竟咋了?村里一下被抓走俩人? 不光周围看热闹的人一头雾水,就连副队长胡连成也是一脸懵。 “赵书记,这究竟咋回事儿?我老叔犯啥错儿了,咋还让公安给抓起来了呢?” 胡连成抓着赵大海,大声问道。 赵大海看了看眼前众人,咳嗽一声,“行啊,既然村里大部分的老少爷们儿都在,我就直说了吧。” “咱大队陈永福家大儿子陈德胜,说是在城里当临时工,实际上是跟着一群人瞎混,成天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不干好事儿。 昨天他们一群人拦路抢劫,遇见硬茬子了,被人逮起来送去了派出所。” 赵大海没说是遇见了许家兄弟,也算是对许家的保护。 “结果这一审,就审出来咱大队丢棒槌的事儿。 是陈德勇勾结他哥陈德胜,带着人晚上进了参场子,偷走了咱大队二十丈棒槌。” 说到这儿,赵大海看了眼胡连成。 “说到老胡头为啥被抓,因为就是他跟陈德勇哥俩里应外合。 人是他给放进参场子里头的,狗也是他给喂的药。 然后他又让人从外头把门顶上,弄得好像他也是受害者一样,让咱们怀疑不到他。” 昨天傍晚,赵大海赶到了县里,没有直接去派出所,而是找了县里的干部。 通过县里给派出所压力,让派出所连夜审讯。 事关东江沿大队二十丈人参,涉案金额三四千块,又有县里干部出出面,派出所还不全力配合? 一审之下,果然有人扛不住就招了。 当时是陈德勇得知老李头生病,参场没人管,就动了偷棒槌的念头。 陈德勇送信给在县里的哥哥陈德胜,让他回来,然后兄弟俩找到老胡头。 跟老胡头商议好了,得手之后分给老胡头一些钱。 之后陈德胜带了几个人,趁着夜色,在老胡头的帮助下,药翻了狗,顺顺利利偷了棒槌带走。 到了县城,又通过曹江的人脉,想办法将棒槌卖了出去。 一共到手三千两百块钱,老胡头分了两百,参茸公司经手的人分了五百,曹江分五百。 剩下两千块,陈家兄弟分走一千,另外四個人分走一千。 “陈德胜在县城这两年,跟着人家没少干坏事儿,涉案金额汇总起来应该是不小。 目前相关部门还在审理当中,后续怎么处理,就不归咱管了。” 随着赵大海一点一点讲述事情经过,围观众人看向陈家人的目光,也开始转变。 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鄙夷,最后是愤恨。 “草,我就说那回丢棒槌的事儿怎么那么蹊跷?合着是你们老陈家这些败类干的。 偷了大家伙儿的心血,你们得了钱逍遥自在? 妈了个巴子,陈德勇,老子今天特么的打死你。” 有几个脾气暴的,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暴揍陈德勇一顿。 “住手,不许胡闹,陈德勇干了违法的事儿,自然有法律来处置。 当着公安的面儿呢,哪能动手打人?” 赵大海一看,赶紧上前去拦着。当着公安的面儿打人,这不胡闹么? “大家伙儿,咱得相信上级领导,相信公安同志,一定能给咱们大队挽回损失。 好了,这眼瞅着过年,也别在这儿聚着了,都回家该忙啥忙啥吧。 那边,让开路,让公安同志带人走。” 赵大海生怕村里这些年轻人热血一上头惹祸,赶紧挥手撵人。 那头,派出所的人将陈德勇、老胡头带上了车,开车走了。 众人犹自愤愤,一个个瞅着陈家其余人,目光不善。 陈永福等人一见这样,吓得灰溜溜钻进屋,不敢再出来。 “大家伙儿都听我一句话,犯错儿的是陈德胜、陈德勇,他们家里人没犯法。 如今是新社会了,可不兴连坐那一套。 国有国法,陈德胜他们犯了法,自有法律制裁,你们可不兴打击报复陈家人,听懂了么?” 作为大队书记,该说的话,赵大海必须说到。 但是底下的人听不听,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悬了这么长时间的案子破了,小偷也被抓走了。 大家伙儿纵然心中气愤,可是有赵大海的话在先,他们也不能再有其他举动。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各自回家。 当然,私底下,大家伙也是把陈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往后会不会找机会收拾陈家人,都是未知。 陈德胜、陈德勇兄弟主谋,偷盗公家财物,数额巨大。 陈德胜伙同曹江等人,偷盗抢劫,情节严重影响恶劣。 经审判,团伙几个主要人员都吃了花生米,其他人员也都获取不同年限固定饭票。 陈家一下子没了俩儿子,又受到村民排挤,在东江沿大队待不下去,后来便悄悄搬走,再也没出现过。 第九十六章 杀猪备酒席 陈家兄弟的事,在村子里掀起了一阵巨浪,家家户户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儿。 大家伙儿凑在一起就骂陈德勇哥俩,连带的也把陈永福等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许家人私底下也少不得议论几句,不过许家人都忙,也没太多工夫说这些。 许世德腊月二十六结婚,腊月二十五这天,许家杀猪。 这年月养猪哪里舍得喂多少粮食?都是打猪草喂,顶多到秋天了混点儿豆荚皮、豆秕稃之类。 所以别看养了一年,实际上也就刚到二百斤。 许家养了两头猪,卖给供销社一头,另外一头杀了留着办喜事加过年。 二十五一早起,许世安、许世彦兄弟几个就进了猪圈,将一头肥猪捆起来绑到条凳上。 几个人按住了猪,许世安手握杀猪刀,一刀从猪脖子下的刀窝捅到心脏。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抽刀的时候,一股血就喷了出来。 那头有人端着个盆专门接猪血,这可是好东西,等会儿还得灌血肠呢。 等血全部接完,端到一旁去。 周桂兰找了根高粱秸,从中间劈开,反着折成三段,用高粱秸在猪血盆里不停的搅,使之无法凝固。 许家院子里支起大锅,锅里是滚烫的开水。 待猪放血完毕,用滚烫的开水浇上去,然后刮毛。猪毛刮净,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猪下货都是好东西,薛秀琳妯娌将下货收走,开始一遍遍清洗。 尤其是猪肠子,得翻过来,先用草木灰搓,再用面碱、盐、醋搓洗好几回,直到没有异味了才可以。 清洗好的内脏,直接放到锅里焯水,煮出血沫子,然后大火烧开,放入调料后小火慢炖。 负责看锅的人时不时开锅看一看,用筷子插一下猪肝,瞧着火候差不多了,立刻用笊篱往外捞。 猪小肠一头用细线扎紧,搅和好的猪血里面切一些肥肉碎、葱花、盐、花椒面儿等东西调味去腥,然后用漏斗灌入小肠内。 待血灌满,再用细线将另一头扎紧,然后放入锅里开水煮。 一边煮,还要用针时不时的扎几下放气。 等针扎进去,拔出来时不带着血色了,就立刻将血肠捞出。 做好的血肠,留着和酸菜一起炖出来,就是正宗的东北杀猪菜,酸菜白肉血肠。 这年月结婚办酒席,很少请大厨。 都是主家按照自家条件,定好菜单,帮工的媳妇们按照菜单备菜。 多数菜色都是提前一天预备好半成品,结婚当天只需要热一下,勾芡浇汁即可。 许家为了办酒席单独杀一头猪,另外还有之前许世彦等人弄的那么多肉,办个酒席自然是不愁。 周桂兰早就让老五拟出来菜单,又跟来帮工的媳妇们都定好了怎么做。 所以许家院子里虽然很忙,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许世安等人将猪肉按照办酒席的要求分别剁开剔骨,然后该烀的烀,该剁的剁,该炸的也收拾好了准备过油。 “哎呀,还是老四媳妇有福气哦,你看看人家结婚办酒席,多少吃的? 咱婆婆昨天定菜单,竟然还有扣肉和四喜丸子呢。 我的天,当初咱结婚的时候,可没这個待遇。 瑛子,我记得你结婚的时候最差,没有肉,弄得羊肉罐头是吧?” 许家这么忙,苏安瑛当然也得过来帮把手,她挺着个大肚子别的干不了,就在一旁扒葱扒蒜什么的。 结果刚清闲没多会儿呢,薛秀琳和魏明荣就凑过来,在苏安瑛跟前的念秧儿。 因为之前吴家闹了那一场,薛秀琳和魏明荣都对即将过门的吴秋燕很是不满。 再见到婆家这般操办酒席,妯娌俩就更不高兴了。 她俩过来找苏安瑛,就是想挑起苏安瑛的不满,到时候妯娌三个一起挤兑新媳妇。 “大嫂,二嫂,时候不一样,结婚的酒席自然也不同。 我结婚赶在夏天,咱家的猪还没养大呢,哪里舍得杀? 如今这不是正赶在年根儿么?连办酒席带过年的,当然得杀猪。” 苏安瑛脾气好,也没那么多心眼儿,听了俩嫂子的话并不往心里去。 结婚办不办酒席,办什么样的酒席,那都是婆家决定。 条件好就办的好一点,条件差大家也都能体谅,这个没啥可挑的。 苏安瑛结婚的时候不好,大夏天的,啥东西都放不住,肉也没处买。 周桂兰费了好些劲,去了通化和浑江好几回,才托人买出来的罐头。 再说了,那时候酒席上还有细鳞鱼呢,都是许世彦去抓回来的。 每桌一条三斤沉的大细鳞,谁看了不说这席面够硬? 所以也算不上是不好,只是比不得眼下这般热闹而已。 苏安瑛是个心大的,从来不计较这些,只要许世彦对她好,小两口和和美美过日子,攀比那些做什么? 住家过日子要都是这么攀比,还有消停时候么? 苏安瑛从小生长的环境不一样,也养成了她处处宽厚忍让、不争不抢的性格。 所以对这些,她是真的不在意。 “再说了,老四当老师,咱家唯一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 他结婚,理所应当操办的好一点。不能让人笑话。” 苏安瑛丝毫没生气,反倒处处替婆家着想。 薛秀玲和魏明荣听了这话,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 “走走,咱别跟她说话了,这就是个傻的,你跟她等于白说。 就这样儿的,等哪天老三把她卖了,她还得帮着数钱呢。” 薛秀琳拽着魏明荣起身,愤愤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道。 苏安瑛也不聋,哪能听不见两个嫂子说什么?当即笑笑摇头,继续低头扒葱。 许家院子里,依旧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屋里屋外好几口大锅都冒着热气。 炖肉的香气弥漫在小院上空,置身其中的人,个个儿都连上带着笑容。 有道是穷过年富过年,娶个媳妇好过年。 不管什么年月,不管哪朝哪代,这结婚娶媳妇,都是大事,值得高兴的事。 许家办喜事,远处的亲朋好友少不得要提前过来。 下午,周桂兰的娘家哥哥和嫂子,还有苏维忠,一起过来。 周桂兰好久没见着娘家人了,见面自然十分亲热。 苏安瑛更不用说,见到亲爹来了,满心欢喜。 第九十七章 房子的消息 腊月二十六,许世德结婚的正日子。 一大早起,许家院子里就格外热闹,帮忙的、贺喜的,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从东江沿到青岭八里地,路不算远。 早晨八点,许家门口停下四挂马爬犁,这是提前跟大队商议好借来的。 新郎官许世德,在大舅周安平、大舅母李氏,弟弟许世祥、表弟周万兴、妹妹许世琴、表妹周丽荣。 以及媒人建设娘、春明娘,还有村里几个小伙子的陪同下,赶着马爬犁一路向青岭出发。 迎亲的出了门,许家这边就赶紧张罗中午的酒席,贺喜的客人也陆续登门。 薛秀琳和魏明荣的娘家人,这时候也到了,亲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欢喜。 就连住在东岗的周长和,也带着儿子周庆国赶来,还带着丰厚的贺礼。 “二姑,二姑夫,恭喜恭喜啊。” 周长和见了许成厚夫妻,笑呵呵的上前来贺喜。 “呦,长和啊,你咋知道信儿的?”周长和父子的到来,让周桂兰有些惊讶。 要知道两家并没有实质的亲戚关系,就是同乡而已,平日里有来往也不算太密切。 老大许世先结婚那时候,周长和来过,周长和的父亲去世时,许成厚去吊唁。 后头许世安、许世彦结婚,就没通知。 主要是许家儿子太多,每回都通知不太好,这年月谁家也不容易,哪能回回都来赶礼? “嗯,前几天听人说的。 二姑,你也太见外了,家里这几个弟弟结婚,都不给我送个信儿。” 周长和笑呵呵的一边说,一边示意儿子上前。 “二姑,这是庆国,还能认得不?” 周庆国上前来,板板整整的行礼,“二姑爷好、二姑奶好,我是庆国。” “哎呦,这是庆国转业回来了? 快让二姑奶看看,比没去当兵之前壮实了,瞅瞅这模样,确实有那保家卫国铁汉子的气派,好,好。” 周桂兰见过周庆国几回,还能认得出,瞅着晚辈这么出息,周桂兰也高兴。 “对了,你回来工作安排没有?” “二姑奶,我工作安排了,就在东岗公社,民兵连长兼治安助理。”周庆国老老实实回答。 “好,好,挺好的,走,咱进屋唠。” 许成厚夫妻都挺高兴,领着周长和父子进屋,找地方坐下唠嗑。 许家这些年也交下不少人,前来贺喜的人不少,也不能总陪着周长和父子聊天。 幸好周长和跟周安平等人也都熟悉,大家凑一起说说笑笑的也挺热闹。 周庆国是年轻人,跟岁数大的没话聊,就去外面转转,想看看哪里有活帮一把。 结果正好看见许世彦左胳膊下夹着桌子,右手拎几个凳子正往外走。 “三叔,你这是干啥?”周庆国急忙上前,接过凳子,随口问道。 许世彦一扭头,瞧见了周庆国,“哎呦,庆国来了? 我往西院邻居家搬几张桌子,家里地方小,摆不开酒席,借西院金海家地方用用。” 许家一共三间屋子,就算东西屋全是南北炕,也放不开太多桌。 所以提前就跟邻居家里商议好了,借邻居家的地方摆酒席。 刚才出去借桌椅的人没弄明白,金海家那头少摆了桌子,这边多了。所以要往那头挪桌子板凳啥的。 “哦,这么回事啊,那我跟你一起。” 周庆国就跟着许世彦一起,往西边邻居家走。 “对了三叔,你要找的房子,我妈帮你找着了。” 走在路上,周庆国忽然想起这事儿来,忙跟许世彦说一声儿。 “就在烈士墓东边儿,靠树林子边儿上,有三间土坯房。 旁边有挺大的空地,后头有个小山包,东边还有一大片斜坡。” “那户人家吧,以前是老两口带個闺女,后来老两口没有了,那闺女就嫁给了下乡来的知青。 两口子感情挺好,生了仨孩子。 这不是恢复高考么?知青考上了咱省城的大学,正好他家就是省城的。 所以人家想卖了房子,带着老婆孩儿回省城去。” 两人一边走,周庆国就把房子的情况说给了许世彦听。 上辈子许世彦在东岗住了那么多年,一听就知道是哪个房子了。 八七年许世彦搬到东岗时,在烈士墓前面那趟房子住,离着不远。 也听别人提起过,后面那房子的事情。 据说女的卖了房子、满心欢喜的跟男人回了省城,结果却受到婆家人的嫌弃。 好在男人还不错,对媳妇孩子挺好,女的也争气能干,就在大学食堂里找了个临时工。 两口子租房在外面过,几年后男人毕业分到了医院上班,女的摆摊做小生意,后来日子过得还挺好。 那房子的确就像周庆国说的,周围地方挺大,往西还能再盖好几间房子呢。 “那挺好啊,他家要多少钱?” 那地方虽然大,却不在镇子中心,靠近树林子,已经是边缘位置了,而且是土坯房,估计价钱不会太高。 “要价四百五,我妈说,要是讲一件,四百左右就能拿下来。” 周庆国说的价钱,跟许世彦预估的差不多,许世彦点点头。 “行,你回去跟我二嫂说,让她帮我谈一下试试。 年后,我去一趟,行的话就直接定下来。” 四百多块钱,买下三间房,周围挺大的空地,还是非常划算的。 土坯房暂时先住着,然后在西边盖五间大瓦房,等过几年缓一缓,再把土坯房也重建起来。 到时候一溜八间大房子,住着宽敞,还能留几间货屋子,多好? 上辈子是许世先随着薛秀琳回城,落户在了东岗公社参场,然后在烈士墓前面盖了房子。 等着八七年许世彦搬家的时候,东岗已经改成了镇,人口很多,宅基地不太好批。 正好许世先家西边有一块儿空地,许世彦给了哥哥些钱,把地皮买下来盖了四间房子。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留下了个话把儿。 薛秀琳后来就说,那是他家的房场被许世彦占用了。 还说什么许世彦是跟他们家沾了光儿,才从大房子搬出来的,说许世彦不知道感恩啥啥的。 这回许世彦先搬走,自己买一块地皮盖房子,户口也不跟父母在一块儿,就不信他们以后还会有话说? 第九十八章 办喜事 许家大门外用长长的木杆挑了一串鞭炮。 村里几个十来岁的小子手里拿着火柴焦急等待,只等迎亲的爬犁回来,就点燃鞭炮。 不到十点半,远处一阵喧闹,有孩子飞奔过来喊着。 “回来了,回来了,新娘子接回来了。” 门口等着放鞭炮的几个小子立刻打起精神来,伸着头往西边看。 果然,就见到马爬犁从不远处拐了过来,第一挂爬犁上坐着个身穿红色棉袄的人,不用猜,那肯定是新娘子。 “快,准备好,我说点,你们就点鞭炮。” 有人招呼了一声,另外那个则是将火柴拿在手里等着。 待爬犁来到许家门前,不等新人脚落地,这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 许世德搀扶着媳妇吴秋燕,下了爬犁,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鞭炮碎屑和刺鼻的火药味中,一对新人进了许家大门。 周桂兰上前,接过了儿媳妇手里的聚宝盆。 这边吴秋燕从盆里拿起红花,给婆婆别在了发间,然后亲热的叫了声,“妈。” 周桂兰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声答应,“哎,哎。” 一边答应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给了新媳妇。 这年月的结婚仪式很简单,新人进屋坐福,到了十一点,从屋里出来到院中。 由赵大海任主婚人,讲了几句话,然后小夫妻行礼谢过宾客,谢过主婚人和媒人,再行礼谢父母养育恩。 要是搁前几年,还应该朝着领导人的画像鞠躬,如今这一项也只能省了。 温馨而简单的婚礼仪式很快结束,新娘子被送回东屋歇着,接下来就开席了。 如今这年月各家生活都不富裕,所以结婚办酒席也没有全家都来吃的。 多数都是一家之主过来随礼吃喜酒,再加上一众帮工的人。 大房子一共百十户人家,还有一些跟许家关系不咋样的没来。 所以加上亲朋好友和娘家客人,一共摆了十四桌。 许家这边摆了六桌,两户邻居那边摆了八桌。 蕨菜扣肉、红烧鹿肉、红烧熊掌、四喜丸子、酸菜白肉血肠、软炸肉段、木耳胡萝卜炒肉、白菜丝绿豆芽胡萝卜丝凉菜。 每桌旁边还放了一盆大黄米饭,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一共八個菜,七个都有肉,只有一个凉菜。 这席面儿,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够硬? 就眼下来说,真没有谁家能拿的出这些菜来。 菜往上一端,众人都啧啧惊叹,不由得夸一句,还得是老许家啊。 瞧人家这日子过的,整个儿村里转一转,谁家能比得上? 菜上齐,酒倒满,那还说啥了?吃就是呗。 平日里难得见油水,眼前这都是肉菜,那还不敞开了肚皮吃? 于是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开造。 吴家送亲的娘家人,都安排在东屋炕上,正好两桌。 娘家客人这两桌,酒菜更丰盛,除了外面那八个菜之外,还有拔丝地瓜和酱肉拼盘。 许家这边安排了许世彦的两个舅舅,还有赵大海陪客,给足了吴家人面子。 这么高规格的招待,吴家人低头吃喝还来不及呢,谁还有闲心挑毛病啊?自然是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开席后,新人要敬酒,村里年轻人捣乱,非得让许世德喝酒。 吆喝着把许世德灌醉了,晚上爬不上炕。 许家早有准备,许世祥、周万兴、周万成等几个岁数小的都过来帮忙挡酒。 到最后这几个都被灌了不少酒,面红耳赤晕乎乎的找地方歇着了。 当然,灌酒的那些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有的人都出溜到桌子底下了。 不到十二点半,吴家送亲的人吃饱喝足,起身告辞离开。 许家这头找了几个小伙子,赶着马爬犁将人送回。 至于其他宾客,也都吃的差不多了,于是陆续告辞离开。 等客人都走了,帮忙的媳妇们赶紧收拾碗盘。 如今的人肚子里都空,别说八个菜了,再来八个也能的一点不剩。 几乎每个桌子都是盆干碗净,连盘子里的菜汤都泡饭吃了,啥都不剩。 这下,刷碗可省心了,直接放到锅里热水一烫,顶多蹭点儿小苏打,再用清水一涮,就干净了。 碗盘等各类家什都是从各家借的,刷洗之后按照标记归类,照着单子比对好,还得给人家送回去。 当然,办喜事借家什,都没有空着送回的,多少得包点儿瓜子糖果等东西。 一众帮工的人,周桂兰也给人家包了些瓜子糖果,或者剩菜啥的,以示感谢。 等一切都忙完,宾客散尽,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因临近过年,家家都忙,大营和松江河的那些亲戚也都没留下,酒席过后又聊了会儿,便都各自告辞离开。 许家人忙活这一天,到此时也总算能坐下来休息会儿。 “总算消停会儿,这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我这浑身都疼。” 周桂兰这一天忙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坐下来歇着,就觉得浑身快散架了一样。 “要不人家都说,娶个媳妇扒层皮呢,这话一点儿不假,真是够累的。 好在咱家这五个儿子已经四个娶了媳妇,老五不急,还得过两年,咱好歹能缓缓。” 许成厚也是忙得到这会儿,才有功夫坐下来抽袋烟。 “行了,都回屋歇会儿吧,晚上饭简单,不是还有些剩菜么?热一热吃就行了。” 周桂兰一看,儿子媳妇们也都个个儿一脸疲惫,索性挥挥手,让他们都各自回去休息。 “妈,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没啥事就不过来吃了,我和瑛子在家吃点儿就行。” 许世彦惦记着家里的媳妇,哪还有心情在这边耽搁?跟父母说了一声就要走。 “老三,你等会儿,我给你拿点儿菜回去,晚上你们两口子搁家自己热一热吃就行了。” 周桂兰一听儿子要走,急忙又穿鞋下地,给许世彦收拾了一盆子菜。 “瑛子今天没过来吃席,多给她带点儿好吃的回去。” 乡下规矩,怀孕的女人不好参加别人婚礼,容易冲了红煞。 虽说之前总吆喝着破四旧啥的,但有些老规矩还是得遵守。 毕竟结婚当天人多事多,万一不注意磕着碰着啥的,太危险。 第九十九章 过年 许世彦端着一盆菜回家陪媳妇,晚间就没再回许家那边。 村里那些能闹腾的年轻人多数中午都喝醉了,回家蒙头大睡,晚上也没起来。 只有寥寥几个人晚间过来,有周桂兰在旁边看着,这些人也没好意思闹洞房,只坐了会儿唠唠嗑就走了。 闹腾了两天,总算安稳清静了,大家都松口气,晚间好好睡了一觉。 今年是腊月二十九除夕,办完了婚事紧接着就过年。 好在许家也没什么可忙活的了,安安稳稳等着过年就好。 因事先就说过,年后分家,所以许成厚发话,今年除夕许世彦两口子必须回来过。 这样一来,许世彦夫妻也没什么好忙的了,只收拾收拾屋子准备点儿菜就可以。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九,上午九点来钟,许世彦就领着媳妇回家来,帮着家里忙活。 兄弟几个在院子里竖起了灯笼杆,挂上许世琴糊好的大红灯笼。 接着又裁了红纸,许世德用大提斗毛笔写了对联还有福字、春条等。 大门、房门、仓房、猪圈、鸡窝,全都贴上。 仓房上头是粮谷满仓,猪圈上头是肥猪满圈,鸡窝上头是金鸡满架,还有什么出门见喜抬头见喜。 这一圈贴下来,年味儿更浓,配上之前贴的喜字窗花,满院子红彤彤的更添喜气。 外头忙活着贴对联,屋里就忙活做菜,按照许家的规矩来说,除夕这天是三顿饭。 早晨随便吃,下午四点左右吃团圆饭,到了晚上包饺子守岁。 家里四个媳妇,苏安瑛怀孕快七个月了,吴秋燕怀孕三个多月。 这俩孕妇干不了太多活,只能帮忙洗洗菜扒個葱蒜啥的,主要还是周桂兰带着薛秀林和魏明荣忙活。 除夕团圆饭,一年到头就这一顿,那可是大事儿。 所以必须周桂兰亲自主灶,而且也得做一些平日里吃不着的菜。 比如说许家的传统菜糊涂鸡、佛手白菜,都是每年必须有的。 糊涂鸡,实际上就是把鸡剁成块儿,用调料腌好了,然后裹面糊下锅炸。 一只鸡这么做,能炸出来一盆,然后用汤烩了吃。 谁也看不出面糊里面是哪块儿肉,所以叫糊涂鸡。 其实这就是困难年月里,不得已想出来的办法。 一只鸡直接炖没多少,可这么做却能做出一大盆来,扛吃。 佛手白菜简单,将白菜帮用开水烫过,片成薄片。 顺着叶脉划几下,里面裹上肉馅儿,上锅蒸熟。 这么做,白菜吸收了肉馅儿的鲜味,又缓和了肉的油腻,入口清香鲜甜。 除了这两样传统菜,还有兔肉炖土豆、大骨头炖酸菜、清炒狍子肉、炸丸子蘑菇干果拼盘、皮冻、猪蹄儿、清炖细鳞鱼、糖醋排骨,正好十个菜,十全十美。 那兔肉、狍子肉,自然是许世彦之前带回来的,细鳞鱼也是他去大江上砸冰窟窿钓的。 团圆饭有条鱼,年年有余,寓意好。 “得亏老三拿回来的肉咱没都吃了,正好留着过年添菜。 今年这十个菜,全都是硬菜,让孩子们敞开了吃,随便吃。” 周桂兰早早就定好了菜单,一边忙着炸鸡,一边就跟薛秀林她们念叨。 薛秀林在那边切酸菜呢,听着婆婆夸小叔子,切菜的手停了下。 以前吧,这个三小叔是家里最没存在感的,平日里不言不语,一点儿也不起眼。 可如今呢,公婆嘴里夸最多的,就是三小叔子了。 以前,怎么就没觉得,三小叔子这么有本事呢? “妈,你不说我还忘了问,老三跟谁学的打猎啊?咱家没人会这个,没人教,他咋就会的?” 薛秀琳心中疑惑,好像自从小叔子结婚后,就变了样儿。 周桂兰正炸鸡的动作也停了下,“是啊,我还真忘了问,老三这本事跟谁学的? 以前光是见他抓鱼摸虾,不知道他还会打猎啊?得空了我还真得问问他。” 这么一说,周桂兰也好奇起来,是啊,许家没人会这个,老三跟谁学的? 婆媳几个一边说话聊天,一边做菜,在厨房里煎炒烹炸的一番忙活。 直到下午三点多了,各样儿菜陆续做好端上桌儿。 家里人多,依旧是南炕北炕分两桌,许成厚老两口带着儿子们,还有今年新进门的俩儿媳妇在南炕吃饭。 薛秀琳、魏明荣、许世琴带着一众小娃们在北炕。两桌都是一样的菜,随便吃。 许世彦往桌上一看,全都是肉菜,赶忙问母亲。 “妈,我记得上回我拿回来一些山梨坨子、葡萄糕、山里红皮儿啥的是吧? 你放哪儿去了?找出来用水泡上搁锅里蒸一盆吧。 这菜好是好,可要是这么个吃法儿,我怕孩子们会消化不良。” 这些菜要是搁平常日子,一顿弄一样儿,掺和着别的菜吃,倒还没啥。 可一下子全都摆上来,就怕孩子们吃起来没数儿,很容易撑着消化不良。 万一明早晨拉肚子,那就不好了。 山里红就是野山楂,有健脾胃促消化的作用,葡萄糕酸酸甜甜,开胃解腻。 都放盆里加水蒸出来,就跟喝果汁儿一样,对孩子们好。 “哎呀,你看我,倒是忘了这个茬儿。 光想着难得有这么多好吃的,就让孩子们敞开了吃,倒是忘了他们脾胃弱。” 周桂兰被儿子提醒,恍然大悟。 可不是?就算今年冬天家里没断了油水,可肚子毕竟还是空啊。 这么吃,大人或许还将就,孩子们哪能受得了? 于是,周桂兰赶紧下地,从柜子里翻找出许世彦之前拿回来的东西。 将梨坨子、山葡萄糕、山里红皮儿等都抓出来一些放盆里,用清水洗两遍,然后添了清水放到锅里蒸。 许成厚看着妻子忙活,忽然想起来在宽甸老家时的情形了。 “唉,以前我小的时候,咱家还在银矿子呢,一到秋天你奶就弄这些。 过年的时候也是这样,蒸一盆,酸酸甜甜的,味道可好了。” “咱家那时候的条件不错,有几十亩地,有个挺大的果园,里头什么桃子、沙果、梨都有。 咱家那梨树可多了,整个儿坎儿上都是,尖把酸、平顶香、花盖梨、冻梨,各种各样的。” 许成厚仿佛是触动了什么开关,说起了老家的事情。 第一百章 好奇的娃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你又拿出来叨咕啥? 显摆啥啊?就好像那些东西不是从你手里败没的一样。 这还没喝呢,你就醉了?”周桂兰听见丈夫的话,却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 “你们家那些破事儿,真要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啊,闭嘴吧。” 许家当年在银矿子石家沟,也算得上是数得着的人家。 几十亩地、大果园,自家有一片山,家里还开着粉坊,养着大牲口。 算不上是大地主吧,小地主那绝对是够了。 许成厚没有兄弟,只有个妹妹,家里一切都是他的。 银矿子那头风气不好,男的一到冬天闲下来了,不是喝酒耍钱就是抽那啥。 许成厚年轻的时候混,他倒是不抽,却耍钱极其痴迷。 经常出去耍钱,一去就是十天半月,身上的钱输光了才回来。 渐渐地,家产也就让他败了不少。 许成厚第一个媳妇姓姜,旧社会的女人生存艰难,尤其是新媳妇,在婆家更是处处受刁难。 许成厚的爹妈都是那种老封建老古董,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 媳妇不听话就是欠揍,不管媳妇做的对错,反正就是个打。 姜家闺女嫁到许家两年,愣生生被磋磨死了。 姜家那头告了官,许家花了不少钱才把官司平了,从此彻底衰败。 后来许成厚又花了不少钱娶了周桂兰进门,可能是有前一个媳妇的例子,许家倒是不太敢往死里打了。 即便如此,周桂兰刚嫁过来那几年,也是没少受磋磨。 直到生下了许世先,总算好些。 四八年的时候,许成厚爹妈死了,许家也败落的不成样子,即便如此,还是定了中农。 再加上许成厚一直不着调,就成了被重点打击的对象,在银矿子那边很受排挤。 还是周桂兰的母亲提议下,搬到了抚松来落脚。 许家搬过来没多久,公社成立。 有公社、生产队带动着,又脱离了银矿子那個环境,许成厚这才慢慢改好,在大营公社渐渐混出名堂。 可惜,因为许世先作妖,许家又被打压的不轻。 最后没办法了,这才搬到大房子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 周桂兰最不爱提起老家的事,一提起来她就想起当初婆婆是怎么磋磨她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都是噩梦一般。 “幸亏咱家搬出来了,要是还留在老家,能过到现在这样? 早都让你败光了,几个孩子怕是也得饿死。 还说那些干什么?给你闲的。往后少在我跟前儿提你妈,不爱听。” 周桂兰嫁到许家三十多年,从一开始唯唯诺诺的受气小媳妇,到如今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也是完美印证了多年媳妇熬成婆这句话。 “好了,今天过年,咱不提那些没意思的事儿,都坐好了,动筷子吃饭。” 周桂兰整理心情,不去想过去那些糟心事儿,而是笑呵呵的招呼孩子们吃饭。 “来,瑛子,吃块儿鱼,还有排骨。” 周桂兰怕苏安瑛身子笨,又怕她太实在抹不开吃菜,于是夹了些离着远的菜,放到了苏安瑛碗里。 “小燕儿,你那头要是够不着,就让老四给你夹啊。 自家人,不用外道,想吃啥就吃啥。” 自己曾经受过婆婆的磋磨,知道当媳妇的难,所以周桂兰从来不为难自家儿媳妇,对儿媳妇都特别好。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吃过的苦,不能让儿媳妇再受一遍。 一桌子好菜,吃还来不及呢,谁还顾得上说话啊? 反正北炕那几个孩子,早都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肉了,一个个狼吞虎咽吃的那叫一个起劲儿。 南炕这边,许成厚被妻子怼了一通,也没生气,只笑呵呵的让儿子倒酒,领着五个儿子美滋滋儿喝起酒来。 一年忙到头,也只有过年才能松快松快。 许成厚也不再端着当爹的架子,跟几个儿子一边吃喝一边唠嗑儿,和和气气的挺好。 北炕那头的孩子们毕竟还小,肚子容量有限,吃了一阵之后,感觉肚子有底儿了,就开始四下琢磨。 正好瞅见了南炕这一桌上,爷爷跟爸爸、大伯、叔叔们不知道喝啥。 瞅爷爷那高兴的样儿,抿一口杯子里的东西,眼睛都眯起来了,一脸享受的表情。 许海波眼珠一转,放下筷子就下了地,跑到南炕爷爷身边来。 “爷,你喝的啥?咋看着挺好喝的呢?给我也尝一口呗?” 小孩子,都好奇,就觉得爷爷杯子里一定是好喝的,馋的不行。 “你个混账玩意儿,那是酒,齁辣的,啥东西伱都馋?” 许世安一听,顿时沉下脸来,训儿子。 许海波有点儿怕他爸,可心里还是惦记着爷爷酒杯里的东西,于是往爷爷怀里一躲。 “爷,啥是酒啊?好喝么?给我尝一尝?” 小家伙仰着头,一脸渴望的瞅着他爷爷。 别看许成厚对儿子们挺严厉,但是对孙子却很喜欢,也特别惯孩子。 一听大孙子要尝尝酒,老爷子就用筷子在酒杯里蘸了一下,送到许海波嘴里。 “尝尝,是不是辣的?” 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了酒的味道? 别看只有一滴,可那又苦又辣的味道,还是让许海波的脸迅速皱了起来。 “哇”的一声,孩子哭了。“这是啥啊,辣的还苦。” 原本就是个小哭包,没事儿都哭一阵呢,这下更别提了。 气的许世安脸都黑了,“告诉你不好喝,你非得尝,尝了又哭。 去去,找你妈去,别在这儿烦人。” 男人,就没几个有耐心哄孩子的,尤其是面对哭闹的孩子,绝对能让人崩溃。 孩子哭了,魏明荣在那边坐着继续吃饭,就像没事人一样。 反正她家这哭包成天哭,越哄越哭,不搭理一会儿就停了。 倒是周桂兰受不住孙子这么哭,赶紧下地,去锅里盛了一碗水回来。 “小波,快来,看奶奶这有啥?你爷那个不好喝,奶奶手里这个水才好喝呢,来尝尝。” 梨坨子蒸的水应该是淡红色,因为里面混着葡萄糕、山里红皮儿,所以颜色深了许多。 泛着紫红的汤水,还真有点儿果汁的感觉。 小孩子嘛,很容易被新奇的东西吸引。 徐海波瞧见了奶奶手里的果汁,见那颜色很鲜艳,顿时喜欢上了,接过来喝一口。 嗯,这味道不错,比那酒啥的可强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 辞旧迎新 许海波方才光顾着吃肉去了,许家吃菜口重,他又没喝水,正渴着呢。 正好有这酸酸甜甜的果汁,那还不捧着碗喝个够? 一碗汤水,就这么被他咕咚咕咚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奶,这个好喝,比我爷杯子里那个强多了,酸酸甜甜的。” 小孩子心思简单,好不好,口感直接判断。 许海波这么一喊,那头许金凤、许金秀几个也都来了精神,全都跑过来,围着周桂兰。 “奶,啥好东西,我们也要喝。” 原本就是做了哄孩子的,这会儿孩子们要喝,那还不赶紧的? 周桂兰索性去拿出来一摞碗,给每个娃都盛了一碗,顺手还给苏安瑛和吴秋燕也都盛了些。 “你俩也尝尝,好喝。”孕妇嘛,可以有特殊待遇。 “你们想喝的自己动手啊,锅里还有,盛完了再添些水继续蒸,还能再蒸两次。” 周桂兰回头看了看薛秀琳和魏明荣她们,都嫁过来好几年的媳妇了,这些用不着婆婆动手,自己想吃啥随便。 薛秀琳和魏明荣也没客气,自己下地拿碗,各自盛了一些喝口。 还别说,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确实很合女人的口感,是挺好喝的。 “老三,瞅你一天不声不响的,倒是挺能琢磨,啥你都能捅咕出来。” 魏明荣两口把果汁喝完,没忍住夸了许世彦两句。 只是,这话让她一说,也不知道究竟是夸赞还是损人了。 许世彦闻言笑笑,也没说什么,他弄这些是哄媳妇的,给家里纯属捎带。 当然,这话不能说,随便他们怎么想吧。 这下正好,女人、孩子们喝果汁,男人喝酒,团圆饭吃的有滋有味儿。 直到五点多,吃饱喝足,桌子上还剩了好多菜, 男人喝多了,或是睡觉或是凑一起聊天,女人则是忙着收拾。 厨房大锅里烧了水,西屋两铺炕都烧的热热乎乎,地中间弄個大盆,倒上热水。 薛秀琳和魏明荣妯娌俩挨个儿把孩子们都给摁在水里,一番搓洗。 等孩子们洗完,插上门,女人也都各自洗了澡。 过年嘛,除旧布新,洗干净了才能换新衣服过新年。 忙活完这些,时候也就不早了,把男人喊起来,该洗的也去洗一洗,然后开始叮叮当当剁肉剁菜,和面包饺子。 在许家,过年的饺子必须是白菜和萝卜混一起做馅儿。 白菜谐音百财,萝卜又叫来福,都是极好的寓意。 全都预备好了,就在东屋南炕放上面板,女人们或是坐炕上,或是拿个凳子,开始动手包饺子。 东北天冷,家里必须有炕,也就养成了习惯,很多活都乐意在炕上做。 东北老太太更有一绝,盘腿儿坐。 周桂兰当然也会,就见她盘着腿坐在面板一侧,动手揉着面团。 不多时将面团揉成长条,再用手揪成一个一个大小均匀的剂子,将剂子一排一排整整齐齐放好。 要是说起来,用手揪剂子绝对赶不上用刀切来得快。 但是在这个年月,吃饺子不光是一顿饭,更多的代表一种意义,必须要有仪式感。 反正在周桂兰这里,包饺子必须用手揪,这是规矩,不许破坏。 一块面很快全都揪成四排整齐的剂子,这时候抓一把薄面撒上,用手将剂子摁扁。 那头闺女媳妇们才可以接过去,用擀面杖擀成饺子皮,再包上馅儿,整整齐齐的摆在盖帘上。 这么包饺子,肯定不快,也幸亏是家里人手多,要不然,怕是到后半夜才能吃上饺子了。 许家人多,饺子包的也多,从八点多开始一直包到十一点,才算包完。 正好许世祥几个也把瓜子、松子、榛子等都炒出来,于是烧水煮饺子。 饺子下锅,许成厚领着儿孙在外面也点燃了鞭炮。 爆竹声中一岁除,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孩子们拍着手又笑又闹,新的一年,也在欢声笑语中来到了。 外头陆续有鞭炮声响起,许成厚也哄着孙子们点燃了几个炮仗呲花啥的,哄着孩子们玩。 直到屋里喊着吃饺子了,这才停下。 “走喽,回屋吃饺子,吃完饺子给爷爷磕头,爷爷有红包给你们。”许成厚哄着还没玩尽兴的孙儿们进屋。 小娃们在外面嘚瑟的时间长了,一个个小脸冻的通红。 饶是如此,他们也不觉得冷,都开心的很。 过年嘛,过的就是孩子,年是他们的,只有这些无忧无愁的孩子们,才最开心快乐。 下午五点吃的饭,到半夜了,肚子都饿,又是鲜香美味的饺子,谁不馋啊? 更何况,周桂兰还说,饺子里包着钱、糖、、花生、枣儿呢。 这下,几个娃都瞪起了眼睛,非得吃着钱不可。 许世彦倒是没那个心思,就近随便夹了饺子就往嘴里放。 结果一口咬下去,咯噔一下子硌了牙,低头一看,好么,是一枚二分的硬币。 “好,好,看来老三今年还能发财,好。” 饺子里包上糖果和钱,本就是为了讨口彩,要个吉利的寓意。 所以许世彦刚一吃出来钱,那边周桂兰就笑呵呵的连着说了几个好字。 其他人也都跟着说句吉祥话儿,然后各自闷头吃,都想吃出点儿东西来。 许世祥咬了口饺子,感觉不太对,咯吱咯吱的,一看里面放了粒花生。 “我没吃着钱,吃着花生了。”别管吃着啥,反正都挺好,许世祥挺高兴。 “那你今天肯定能考上大学,花生嘛,升学的。”许世彦在那边接了一句。 这花生呢,寓意着步步高升,本身就是取个吉利的意义。 许世彦这么解释,也不算错,反倒更合心意。 许世祥一听就高兴起来,“谢谢三哥,借三哥吉言,我今年再考一回试试。” 去年落榜本就不甘心,许世祥打定主意要复习再考的,只是不敢明说而已,这会儿也不管那些了。 年前打猎他也攒了些钱,还买了些书,今年背水一战,必须考上大学。 许成厚听见五儿子的话,也没说啥。 如今他也看明白一些事情,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人家不可能啥都听他的。 他这老家伙岁数大了,思想跟不上,也别管那么多,都随便吧。 第一百零二章 看房子 在多数乡下人心里,吃过除夕夜的饺子,才算是新一年的开始。 除夕的意义,远大于阳历年,应该说阳历年根本就没法比。 吃过了饺子,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许世带头,领着众人给二老拜年。 许海波等小娃更绝,直接跪下来咚咚咚磕头,许海滨小,却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 小孩子做什么都让人觉得有意思,直把大家逗的哈哈笑。 许成厚赶紧从兜里掏出几个红包来,分给了孩子们。 里头倒是也没多少钱,一人两毛,过年嘛,给孩子压腰。 周桂兰也从兜里掏出俩红包来,塞给了苏安瑛和吴秋燕。 “咱家的规矩,新媳妇进门头一年,都给红包压腰。 你俩别嫌少,这是我和你爹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大嫂二嫂进门那年也有。” 红包里是两张崭新的一块钱,好事成双,就是取个吉利的寓意。 原本苏安瑛和吴秋燕都不想收红包的,她们都多大了,还能跟小娃一样么? 可一听婆婆说是家里的规矩,嫂子们都有,她俩也就顺理成章接了。 “谢谢妈。” 按说守岁应该是除夕一整晚都不睡的,可大多数人都熬不住。 那头几个娃之前还睡了一觉呢,这会儿就一个个直点头了。 苏安瑛和吴秋燕更不用说,早就困的哈欠连天,所以周桂兰发话,让媳妇们哄着孩子去睡觉,不用守着了。 倒是男人们,凑在一起嗑着瓜子聊着天,实在困的受不了,才找地方歪着睡觉。 老规矩,除夕夜睡觉不能铺被褥,不然家里的鸡爱抱窝。 所以大家都没脱衣服,就这么囫囵着睡一宿。 过年是啥?过年就是把攒了一年的好吃的,全都集中在那几天拿出来吃。 过年就是忙了一年的人,总算能够休息,然后成天吃吃喝喝、走亲串友闲唠嗑儿。 从初一到十五,几乎没啥活可干,就是個吃喝玩乐。 当地的规矩,初一初二走亲串友拜年,初二晚间或者初三早晨送了年,出门子的闺女才可以回娘家。 所以初三这天,许家几个结了婚的儿子,全都陪着媳妇回娘家了。 就连许成厚,也陪着周桂兰一起回大营周家。 原本许世彦不太想让苏安瑛再出门的,毕竟苏安瑛现在月份大了,过年出门人多,万一有点儿啥意外。 后来是周桂兰说,他们也一起回大营,一起走还有个照应,许世彦这下同意。 于是留下准备考试看书的许世祥看家,一大家子人全都出门了。 许世彦陪着媳妇回娘家,正好嫁到浑江的秦美玲和丈夫隋宏志,抱着几个月的闺女隋晓玲也回来了。 再把苏安珍年前刚处的对象也叫来,一大家子也挺热闹。 在大营住到初六,许世彦心里惦记着买房子的事情,怎么也不能再住了。 苏维忠夫妻一再挽留,许世彦只说以后有时间再回来,便领着媳妇回了大房子。 正月初七,许世彦背着些东西出门,先是去松江河给郭守业送了几条冰冻的细鳞鱼,然后才到了东岗,找到周长和。 “哎呀,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你嫂子给你踅摸着了一处房子,价钱都讲的差不离了,你去看一看?” 周长和一见到许世彦,别的没说,先提房子的事情。 许世彦当即就笑,“二哥,过年好。”不管咋地,再着急也得先拜年啊。 “二嫂,过年好啊,谢谢二嫂,为了我的事儿费心又费力的。” “三兄弟过年好。 自家兄弟客气啥?兄弟,你今天来,可不能坐一会儿就走啊,必须在家里吃顿饭。” 周长和的媳妇李氏是个爽朗大气的人,接人待物周到大方。 许世彦几次来都带着东西,她就觉得过意不去,今天非得留许世彦在家吃饭不可。 “行,那就劳烦嫂子了,我今天在这儿吃。 对了嫂子,那背筐里头还有两条细鳞鱼,年前我砸冰窟窿弄出来的,冻的挺结实,留着家里吃。” 周家人真心实意帮忙,许世彦不好意思空手登门。 正好年前他砸冰窟窿把之前藏的鱼弄出来了,留了两条给周家。 周长和夫妻一听,少不得要说许世彦几句,嫌他太见外。 许世彦只笑呵呵的应着,闹得周长和夫妻没辙了,只好收下鱼。 “长和,你陪着三兄弟去看房子吧,那头催的挺急。 要是看好了就赶紧定下来,我瞅着那地方还行。” 李氏催着周长和带许世彦去看房子,她则是在家忙活着做饭招待客人。 周家在中学对面住,这里算是东岗公社靠近中心的位置了。 而烈士墓,在北边,靠近树林。 从松江河往东岗走,刚一进东岗的范围,有个十字路口,那烈士墓就在十字路口的东北。 东岗以前属于五区,烈士墓纪念的,就是当时的区长。 所以大多数人,也管烈士墓叫王区长坟。 四六年,叛徒姜永清勾结于福匪帮,杀害了王区长。 建国后,就在当地修建了一处烈士墓来纪念,墓整体是砖石砌成拱形,水泥抹面,前面有个墓碑。 很多人都说,其实烈士墓里并没有尸体,只是个空墓。 反正大家伙儿也都不害怕,还有好些孩子在那附近玩。 周长和说的那处房子,就在烈士墓往东数第二栋,实际上应该算是在一个小平岗上。 后头就是树林子,东边是一溜山坡,底下有个沟塘子。 西边空地挺大,然后也是一溜小山坡,跟西头那家中间隔着个小沟塘子。 三间土坯房,上头也是苫着那种“苫房柈儿”,房子倒还算周正,院子收拾的也挺利落。 菜园子特别大,两边的山坡上还种了些果树,看样子房后也有园子。 这么宽敞的地方,要是再盖上几间大瓦房,住着绝对舒心。 许世彦对这个房子挺满意,路上也听周长和说了,对方急着搬走,最后谈到了四百块钱。 而且还带着仓房,和房后很大一垛柴禾啥的。 “兄弟,你瞅这地方咋样儿?要是觉得行,咱就进去再跟他商议商议。 要是你没看好,那就等等,让你嫂子再帮着踅摸。 往中间儿的地方找,这里还是偏了些。” 在周长和看来,房子价钱是还行,可就是地方偏了点儿。 “二哥,这儿挺好,走,咱进去问问。”许世彦对此却很满意。 因为他知道,这里后来也拆迁了。 这么大的地方,到时候他多盖上房子,再弄个加工厂,别的不说,光拆迁也能给些钱呢。 第一百零三章 买房 房子的主人叫齐云升,比许世彦大一岁,六八年下乡来到东岗,在东岗一住就十年。 去年参加高考,考上了白求恩医科大,年后就得去学校报到。 齐云升想带着媳妇和孩子一起回省城,这边的房子就得处理掉。 随着报到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着急。 “许兄弟,四百块钱真的是最低了。 你别看我这房子是土坯,但收拾的特立整,你就是再住个十几二十年也没事儿。 再说了,你看看这周围地方多大?住着也宽敞啊。” 看得出来,乔云升确实是急着卖房,张口就要四百,没再虚头巴脑的多要。 “我就是想带着秀娟母子几个一起走,不然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这里。 许兄弟,你房前屋后转一转,这地方买了不亏。” 许世彦听过关于乔云升的事,虽然没见过人,对他却挺敬佩。 这个年月,好多知青为了回城,抛妻弃子。 乔云升考上大学能不嫌弃农村的媳妇,能带着媳妇一起走,这一点值得尊敬。 “齐大哥,你啥话都别说了,这房子就四百,我买了。” 许世彦摆摆手,不打算为难齐云升。 既然房子看好了,他手里也有钱,就别差那三十二十的,权当是交个朋友了。 齐云升根本没想到许世彦能这么痛快,他还以为咋地也得再磨叽讲价呢,当时就愣了。 “四百块直接买?”齐云升不敢相信的问了句。 “嗯,直接买,齐大哥,你是痛快人,我也不磨叽。 这样,你找了左邻右舍,还有大队干部做见证,咱当场写契约,行吧?” 许世彦也怕夜长梦多,万一有人也看好了房子要买咋办? 赶紧买下来,他回去就迁户口,趁着大江还冰封呢,赶紧搬。 不然过一阵子大江开始化冻,江面不敢走人,太耽误事儿了。 “哎,哎,好,那我这就找人去。” 齐云升一听,大喜过望,立刻冲出门找四邻。 而周长和帮人帮到底,跟许世彦说了一声,直接去公社找周庆国,又把二大队的几位干部都找了过来。 这年月,宅基地是集体所有,不是轻易买卖的,必须得大队和公社同意才行。 周长和的意思,正好借买房这个机会,把许世彦介绍给大队的人,接下来迁户口也容易。 四邻住的近,很快就来了。 说是四邻,其实也就左右邻居,还有隔着道对面的两户人家。 这阵子齐家就嚷嚷要卖房子,大家伙儿都知道了,所以刚刚齐云升去找他们,这几家人也都没犹豫,直接过来给做個见证。 再说了,也得认识认识以后的邻居嘛。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有时候邻里相处的好了,比亲戚都好。 住家过日子,其实都怕摊上个横行霸道不讲理的邻居,左邻右舍的住着,摊上那样儿的真是不够闹心的。 许世彦那面相就带着个老实憨厚的劲儿,谁见了都不烦的那种。 所以大家一看,都觉得这人看起来挺好相处,首先第一印象就挺好。 大家坐在一起闲聊,少不得打听一下许世彦家里的事情,许世彦也没啥可瞒着的,简单的说了自家情况。 说了一会儿话,周长和父子陪着大队的几个干部也到了,另外还请了一位小学的老师过来。 周庆国早就跟二大队的书记和队长提过,说是有个亲戚要搬过来。 有了这个铺垫,大队那几位对许世彦都挺客气,当即同意了许世彦买房,以及迁户口到东岗公社二大队的事情。 有了这几位作保,四邻做见证,房子买卖才会被承认。 当下,齐云升找来纸和毛笔,请那位小学老师执笔,写了房屋买卖的契约。 然后买卖双方、担保人、见证人,都分别签字摁手印。 一般来说,买房都是先交一部分订金,等着对方交房的时候再给剩下的。 许世彦知道齐云升着急,再者他离着也远,索性就把四百块钱都给了齐云升。 “齐大哥,虽然咱们是第一回见面,但我瞅着你对脾气,咱也别费那个劲了。 这样,你这边啥时候收拾出来房子,就把钥匙给我二哥。 我回去迁户口,还不知道多长时间,别耽误了你们回省城。” “二哥,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兄弟就托付给你了,到时候帮我收着钥匙。” 反正都麻烦周长和这么多了,也不差这点儿事,干脆全都托付给周长和算了。 周长和也没推辞,直接答应了下来。 就此,齐家的房子便归许世彦了,只等许世彦迁了户口,带着媳妇搬过来即可。 房子顺利买到手,许世彦少不得要谢谢今天来的这些人。 “多谢书记和队长,还有各位邻居,我今天没准备啥。 这样,等着我搬家过来,一定摆酒席请各位喝酒。” “还用得着等你搬来?走,今天都上我家去喝酒。” 周长和那头就笑了,当即说道。 “这是我姑家的弟弟,就跟亲弟弟一样,各位,走吧,上我那儿喝酒去。” 周长和早就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须给许世彦把场子撑住了。 在场这些都是二大队的人,一起吃顿饭,往后总归是个人情,许世彦搬过来也好相处。 “伱看,这原本该是我请才对,这咋还让周叔破费呢?” 这头,齐云升一脸的不好意思,也表示要请吃饭。 最后,还是周长和赢了,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去了周长和家里。 正巧李氏在家做饭呢,一见来了这么多人,急忙又琢磨了几个菜,还指使二小子去供销社多买几瓶酒回来。 李氏干活麻利,没用多少时候,就做出来六菜一汤。 “太匆忙了,随便对付的几个菜,书记、队长,陈老师,大家伙儿将就着吃。 菜不好,酒管够儿。”李氏一边往上端菜,很客气的说道。 “嫂子,你这话说的,六菜一汤还将就着吃? 咱县里干部下乡来的时候,能有四菜一汤都挺好了,咱这规格比他们都高,还想啥呢?”二大队书记于守广当即便笑了起来。 “哎呦,这还有一条大鱼呢,这啥鱼啊?瞅着不像鲤鱼。” 不是所有人都认识细鳞,再者鱼炖出来外表都破坏了,看不出来也正常。 “哦,那是我兄弟今天早上带来的细鳞。 书记,你可别小瞧了我这兄弟,人家能打鱼会打猎。 去年在东江沿大队看参,一冬天弄了好多野猪黑瞎子啥的呢。” 第一百零四章 人才 周长和这是有意替许世彦扬名,让别人知道许世彦的本事。 毕竟许世彦要搬来东岗,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大队干部都不熟悉他,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 啥能耐没有,那就只能跟着别人一起,干些出大力的活。 可要是有点儿旁人不会的本事,那就不一样了。 遇上事情,领导肯定第一个就想到谁能行,这就是区别。 别小看了这个看参打猎,那也是旁人不会的本事,别管本事大小,只要能派上用场,那就行。 一听见周长和这么说,大队书记于守广眼睛一亮。 “小许啊,你在东江沿大队看参?啥时候的事情?我听说你们大队之前丢了棒槌?” 东江沿大队丢棒槌的事情,可以说整个儿县里这些公社,就没有不知道的。 更何况东岗公社下属的西江大队、新华大队、沿江大队,就在东江沿大队的江对岸,离着很近,有点儿啥事情大家伙都知道。 “嗯,我就是去年秋天丢了棒槌之后,队里找不出人看参,临时顶上去的。” 许世彦没有显摆的意思,很是谦虚低调的点点头。 于守广一听,拍了下桌子,“哎呦,你看看,差点儿错过个人才不是? 老周啊,你可是干了件大好事儿。” 于守广这么高兴,倒是让周长和一愣,这是咋了?“老于,你没事儿吧?” “切,我能有啥事儿啊? 你不知道,去年东江沿丢了棒槌之后,就发明了一种看参的东西,叫什么地枪。 我们去开会的时候,听人家说起过,说是个年轻人整出来的,看参可好使了。 小许,那地枪是你整出来的吧?”这都是废话,不是自己去看参,谁会费心思整那些? 许世彦没想到,自己捅咕出来的那点儿玩意儿,竟然连东岗这边都知道了。 “嗯,就是点儿小玩意儿,以前猎户的手段,稍微改良一下,用来看参还行。” 他不好说全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只能找这么個说辞。 “得嘞,等着你搬过来,帮咱大队也整上。 我跟你说,就你整那地枪,好多参场都在找呢。 咱这儿跟东江沿那头又不一样,咱这儿离着松江河近。 你也知道松江河又是镇上又是林业局,还有什么林建、森铁等地方,人多就乱。 东岗几个大队都有参场,还有公社参场、国营参场,哪儿用不上啊?”于守广这个高兴劲儿就不用说了。 之前就是周庆国跟他提了一嘴,说是有个远房亲戚在东江沿大队,想搬过来。 有周庆国的面子,于守广自然不好说别的。 反正就是多几口人呗,二大队三百五十户,一千七百多人呢,差这仨俩的? 谁成想啊,他这是捡了个宝贝,要是让其他大队知道,保不齐能跟他抢人。 “小许啊,等会儿我先给你开介绍信,伱拿着我这头的介绍信回去迁户口,赶紧趁着大江还冻着就搬过来。 你要是搬家人手不够,大队帮你出人出爬犁。” 有能耐的人,哪里都喜欢,别管能耐大小,只要有用就行。 不说别的,他这边只要放出风去,说是整出地枪那小伙子在他二大队,其他人不都得来求他? 一求,这人情可就欠下了,那都是好处,傻子才把好处往外推呢。 其实这年月同省的农业户口迁移并不麻烦,只要找好了接收地,用不着介绍信就能落户。 农转非或者山东那边往这头迁户口,那就费事了,需要各种手续。 于守广这么说,只是想表明他对许世彦的看重。 他是担心,东江沿那头,怕是不能轻易放人。 有介绍信,加上他于守广的面子,东江沿边肯定就不会卡着不放。 许世彦还真就没想这么多,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迁个户口而已,赵大海跟许家关系那么好,不至于拦着不让。 当然,有介绍信绝对不一样,最起码证明了二大队这头挺重视他。 不管啥时候,不管什么人,被别人看重终归是很让人愉快的事情。 “成,那我回去尽快办。书记您放心,我肯定不藏私,地枪、拉炮什么的,我都能教。” 二大队种人参这么多年了,看参的都是固定人选,许世彦并没有奢望着还能让他去看参。 只要能在这边顺顺当当立足,不过是地枪罢了,教就教呗,没必要藏着掖着。 都是痛快人,这说话办事就不费劲。 于守广觉得许世彦这年轻人还行,能处。 许世彦也觉得,这大队干部挺爽快,人不错。 人和人就这样,说着唠着,小酒儿再喝点儿,那就越聊越近乎。 等这顿饭吃完,许世彦真的跟着大队干部去队部,开了介绍信。 然后于守广还专门安排了人,赶着爬犁把许世彦送到大江这边。 许世彦原本喝的有点儿晃悠,这一路被冷风吹着,酒劲儿过去,人也就精神了。 到了江边,谢过了送他回来的人,许世彦过江回村,直奔赵大海家。 “叔,在家么?”两家这么熟,也不用那么见外,直接推门进屋,一边问了句。 “三哥?你咋来了?是不是谁跟你说了?我特么的,这些人嘴真欠。” 不想刚一进门,就见到赵建设一脸气愤的往外走,俩人正好走了个迎面儿。 许世彦一愣,怎么感觉不太对呢?“建设,你这是咋了?谁惹你了?” “我的三哥啊,你说到这时候了你咋还能沉得住气呢? 你那看参的差事都让人给顶了,你这还不慌不忙的问我?” 赵建设是个直肠子,大嗓门儿,他以为许世彦已经知道了,也就没在乎,直接喊出来。 “啊?看参的差事被顶了?”许世彦听见这话,才明白过来,赵建设为啥这么生气。 “你看你,为这点儿事情生气,值得么?” 许世彦早就猜到,年后那看参的活肯定有岔头,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他都准备好搬到东岗,连房子都买下了,还在乎什么看参不看参么? “不光是你的差事,我爸也被撸了。”结果赵建设下一句,直接把许世彦弄懵了。 “啥?建设你跟我说明白,我赵叔咋回事?工作咋还能被撸了呢?” 赵大海比许成厚小几岁,今年才五十三,他工作很出色啊,咋可能被撸了呢? “赵建设,你个死孩子成天嘴上没把门儿,跟你三哥说这些干啥?” 东屋里,传出赵大海的声音来。 第一百零五章 工作丢了 看参的活被顶替,许世彦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意外,也不生气。 但是赵大海被撸,属实超出许世彦预料,这又是咋回事儿? “叔,你跟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儿?你工作干的好好的,咋就把你撸下来了呢?” 许世彦快步进屋,急切的问赵大海。 “没事儿,就是工作上出了点儿失误,工作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是啥大事儿。 三儿啊,叔对不住你,没能保住那看参的差事,唉。” 赵大海坐在炕上,垂头丧气的模样,感觉人都老了好几岁似的。 “不是,叔,你得跟我说实话,究竟为了啥? 是跟我那看参的事儿有关么?要是为了我这点儿事,那可不值当。” 许世彦不傻,这两件事同时发生,肯定是有关联的。 可是就一个看参的差事,咋能牵连到赵大海的工作呢? “唉,都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反正我这几年也是干够了,太操心。 不如下来轻轻省省的干点活挣工分,不用成天劳心费神的。” 赵大海说的像是挺轻松,可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东江沿还是小队的时候,赵大海就是队长,等着升大队后,他就是大队书记。 干了这些年,冷不丁被撸下来,谁都有心理落差难以接受。 “三儿,往后不看参了,那咱就好好干活。 你只要认干,好好的,一年工分也不少挣。 不过往后这打猎、卖鱼啥的,就尽量少捅咕吧,旁人看着眼红。” 赵大海看着许世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叮嘱他几句,也算提醒。 一听这话,许世彦多少明白了些。 “叔,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我的事情,让你吃挂落了吧?这是谁做的决定?不行我找他去。” 有事儿可以冲着他来,干嘛跟赵大海过不去? 赵大海是村书记不假,那也不能成天眼珠不错的盯着队里人,社员干啥,跟赵大海有啥关系? “别,三儿,你可别去。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叔就是岁数大了精力不够,想回家歇着。 叔嘱咐你,就是想让你以后小心点儿,咱大队那些人你还不知道么?都红眼病。” 以前有赵大海压着,队里这些人眼红也有个限度。 如今赵大海不在位置上了,就担心许世彦还像年前那样张扬,被人妒恨再惹出别的事情来。 话逗说到这儿了,许世彦知道他再问也问不出啥来。 “叔,那咱队里现在谁管事儿?我有点儿事情找队里办。” 他回来主要是迁户口搬家的,先办正事儿要紧。 至于赵大海为啥被撸下来,等会儿找机会问。 “我下来了,现在是胡连成暂代大队书记,伱有事找他吧。 不过你见了他,说话客气点儿,别带着什么情绪,胡连成那人你也知道,不太好办事儿。” 赵大海对许世彦的确没的说,该提醒的都提醒了。 赵大海这么一说,许世彦多少也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很可能有胡连成的事情。 要知道胡连成只是个副队长,就算赵大海下来了,也应该是于善海这个正队长上去,怎么可能轮到胡连成呢? “叔,那我先办事,得空了再来陪您说话。” 许世彦起身告辞,往外走,出门前,朝着赵建设使了个眼色。 这事儿从赵建设嘴里,肯定能问出来缘由。 赵建设平时神经粗不咋敏感,今天也不知道咋了,忽然脑子那根弦儿搭上了,立刻就领会了许世彦的意思。 “爸,那我出去送送三哥。”说完,不等赵大海发话,这小子嗖的一下就蹿出去了。 赵大海一看儿子蹿出去,不由得重重叹气. “建设这熊玩意儿啊,真是让他愁死了,他一出去,还不啥都说了?” 赵大海的媳妇刚才一句话没说,这会儿开口了,“说就说吧,也该让三儿知道是啥缘由. 他自己心里有数,以后也能防着点儿。再说,你帮他扛了事儿,应该让他知道。” 赵大海听了媳妇的话,沉默半天. “话不应该这么说,不是我帮他扛了事儿,是三儿帮我扛了不少的事儿。 当初没人上山看参,连咱家那俩小子都不乐意,我跟三儿一说,他就同意了。 三儿的媳妇还怀着孩子呢,那时候我都急红眼了,啥都没寻思,就说让三儿带着媳妇上山. 现在想来,多悬啊,这要是瑛子在山上有点儿啥闪失,咱哪对得起人家?” “唉,你说的也没错,三儿对咱家是够意思。”赵大海媳妇叹气。 其实,以如今的年月来说,男人当牲口使,女人当男人使,都是常形。 谁家媳妇怀孕了,不是家里家外照样干活? 赶上农忙,就算快生了也得干活,那媳妇在地里干着活就要生了的也有,上午干活,下午生孩子的也常见。 真是没人把女人怀孕当回事儿,赵大海当时没多想也不算大毛病。 “再说丢棒槌那事儿,不是三儿遇见了陈家老大,哪能查出来偷棒槌的贼啊? 虽说到最后咱大队也没能追回太多损失,可好歹算是给大家伙儿一個交代. 这要是案子破不了,旁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不骂我啊?” 赵大海这是找不着人倾诉,只能跟自己媳妇唠叨唠叨了。 而此刻赵家大门外,许世彦也在追问赵建设。 “建设,咱是最好的哥们儿,你有事可不能瞒着三哥。” 赵建设愣头愣脑,没那么多弯弯绕儿,一听立刻点头。 “那是了,三哥比我亲哥还亲呢,我肯定不瞒着你。” “那你跟我说,赵大叔究竟为了啥被撸下来了?”许世彦神情严肃的问道。 赵建设“啊”了一声,挠挠头,“我爹不让我说。” 许世彦抬脚就要踹他,“跟我还藏着掖着的?你不跟我说,我咋想办法帮赵大叔啊?” 这件事背后肯定有猫腻,许世彦要是不弄清楚,今晚上回家都睡不着觉,必须整明白。 “就是有人往公社举报,说你侵占公家财物,利用大队的枪和狗,给自己谋私利。 说你在山上借着看参的名头,不务正业去打猎,还白领着大队的工分和口粮,叫什么个人功利主义还是啥的。 还说你之前抓鱼去市场卖,属于投机倒把,属于资本主义尾巴,影响很坏。” 赵建设这种直肠子,哪能瞒得住,被许世彦一唬,就竹筒倒豆子,啥都说了。 第一百零六章 迁户口 正月初七,西岗公社组织各大队的书记和队长开会,讨论和部署接下来的春耕工作。 不想在会议上,有人就提起了东江沿大队社员,许世彦的各种问题。 就如同赵建设说的那些名目,反正哪一条扣上去,都够许世彦喝一壶的。 赵大海哪里肯?当时就跟公社干部吵了起来。 然后就有人攻击赵大海,说赵大海纵容包庇,工作有严重失误啥的。 当时把赵大海气的直接就跟那些人吵吵起来。 不就是个大队书记嘛,大不了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儿了,还有啥了不起? 但是他们想随便扣帽子,那绝对不可能。 就这样,赵大海丢了大队书记的职务,许世彦没了看参的差事。 好歹这一场争吵还算有用,公社那头没说继续追究许世彦其他事情。 “我爹回来说,肯定是有人瞧着三哥你眼红了,所以背后捅咕着坏你。 咱村儿这些人啊,真是没几个好的,一个个红眼儿病。”最后,赵建设忍不住骂道。 许世彦听完,心里也就大致有数了,这事儿,背后猫腻怕是不少。 胡连成是谁?老胡头的侄儿,公社书记曹明川,是陈德勇媳妇的舅舅。 偏偏,老胡头和陈德勇都是丢棒槌案子的主要人员。 要说这里头没有打击报复,许世彦才不信呢。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建设,我先去找胡连成办点儿事,得空了来找你。” 许世彦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于是离开赵家,直奔胡连成那儿。 这个点儿了,胡连成肯定没在队部,许世彦直奔胡家。 刚进院,就隐约听着屋里好像不少人在说话唠嗑儿,大冬天门窗关着呢,都能听见里面说话的人那股子兴奋劲儿。 许世彦皱了皱眉,来到屋门外,没有直接推门进屋,而是在外头敲了敲门。 “胡大叔,你在家么?” 屋里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来开门,正是胡连成的儿子胡长明。 胡长明不知道外头是谁,还以为是跟胡家关系好的人呢,满面笑容的敞开门。 结果一见是许世彦,脸上的笑容就僵在了那儿。“许三哥,你来?” 胡长明一脸疑惑,许世彦这时候来干啥?知道看参的差事被撸,来求情还是找麻烦? “哦,我来找胡大叔有点儿事。”许世彦随口应了句,迈步进屋。 一进东屋发现,屋里竟坐了好多人,有胡家的亲戚,也有平日里跟胡家关系好的人。 这是,知道胡连成暂代书记,跑来贺喜的?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在见到许世彦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屋子的人都愣怔怔的看着许世彦,搞不明白许世彦这個时候来,是要干什么? 找茬?还是认怂来求人? 嗯,估计是认怂了来求人的,以许世彦那性格,干不出故意登门找茬的事儿。 “呦,世彦大侄儿啊,这时候了过来,有啥事儿?” 胡连成笑呵呵的跟许世彦打招呼,看上去好像挺亲切的模样。 “哦,叔,是这么回事,我想把户口迁出来。” 许世彦留了个心眼儿,没把介绍信拿出来。 不拿介绍信,指不定胡连成会以为,许世彦这是知道在东江沿混不下去,所以赶紧找个地方搬走。 要是拿出来介绍信,知道是搬去东岗二大队,指不定胡连成就还想拿捏一下呢。 “啊?户口迁走?你要迁哪里去啊?” 许世彦的话,倒是给了胡连成一个措手不及,这小子不声不响的就要搬走? “西南岔,一个小屯子,我媳妇有个亲戚在那头,我想搬过去。”许世彦没说是东岗公社二大队。 西南岔,也隶属于东岗公社,但是极偏僻,而且屯子很小,只有三五十户人家,比东江沿还穷。 屋里众人一听,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来。 看吧,这肯定是知道赵大海下台了,再没人庇护他,所以赶紧找地方溜了。 “哎呀,世彦大侄儿,你看你这是干啥?咱东江沿不挺好的么?工分不低。 那看参的活,原本就说是年前你上去顶一阵。 咱村有的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也得给人家点儿机会是不是?” 胡连成也以为,许世彦这是知道了看参差事被顶,一气之下就要搬走。 “你要是往那好地方搬,叔肯定不说啥,人往高处走嘛。 你搬去西南岔那破地方,能有啥发展啊?唉,还是留在咱东江沿吧。” 胡连成嘴上说的像是挺为许世彦着想,可是那语气神情,怎么看着也不太对味儿。 许世彦心里明白咋回事,也不点破。 “叔,不用了,我已经决定要搬了,麻烦叔给我把户籍关系迁出来吧。” 这年月,户籍管理都是在村里或者街道,想要迁出户口,就得胡连成点头。 胡连成一看许世彦去意坚决,也不好再多劝。 “那行,走吧,去村部一趟,我把你和伱媳妇的户籍迁出来。” 之前许世彦打算,是把老六许世琴的户口也迁走,这会儿改主意了。 上午他去松江河见了郭守业,给郭守业带了好几条细鳞鱼,顺道求郭守业帮忙办件事。 如今这年月的人,穿衣服多数都是买布料做,普通的便服衣裳,女人差不多都能自己做。 但是一些制服、中山装、各种大衣啥的,就必须找专门的裁缝铺去做。 林业局职工有钱,特别讲究吃穿,所以有专门的裁缝店。 店里大师傅手艺好,各类服装都做的特别板正漂亮。 许世彦就托郭守业帮忙,让许世琴去裁缝店当学徒。 许世琴本身会点儿裁剪手艺,还会绣花啥的,过去学个一年半载的就能出徒。 出徒以后,可以留在裁缝店帮工,有工资。 过两年可以个体经营了,许世琴想自己开个店也行,不管咋样总归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郭守业是啥身份?机关后勤主任,成天跟着领导混的人,谁不得给他点儿面子? 对于他来说,这点儿事根本不值一提,当时就答应了,让许世彦过些日子把妹妹带过去,他负责安顿。 许世琴去当学徒,也不在农业队干活,这户口迁不迁的就没太大必要,等着她出徒之后看怎么安排。 眼下只需要把许世彦夫妻的户口迁走就行。 第一百零七章 又发火了 胡连成没太为难许世彦,去队部就把户口关系啥的都给许世彦迁了出来,盖上了队部的章。 许世彦把那几张纸小心翼翼揣起来,谢过了胡连成,就从队部离开,回家看媳妇去。 然后,不等到晚上,整个儿村子都知道了。 许世彦因为看参差事被撸,带着媳妇要搬去西南岔那个小破地方。 “三哥,咱爹让你过去一趟,有事找你。” 晚间刚吃完饭,许世祥就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许世彦连问都不问,起身穿了衣服就往外走。 “媳妇,你要是困了就先睡觉,我去跟爹妈说一声儿。” 都不用想,肯定是老爷子知道了许世彦要搬去西南岔的事儿,这是又发火了,叫许世彦过去质问呢。 这事儿就别让媳妇去看热闹了,老老实实在家休息睡觉比较好。 许世彦跟着许世祥出门,刚到外面,许世祥就憋不住了。 “三哥,你要搬家的事儿,咋也不跟咱爹咱妈商议一下? 还搬去西南岔那破地方,咱爹知道发了好大的火。” 许世彦闻言就笑,“老五,有些事吧,耳听未必属实。 走吧,回家去,我一起解释下,省的说两遍。” 说完,就扔下一头雾水的弟弟,径直向村东头走了。 一进大门,就听见许成厚那大嗓门儿了。 许世彦忍不住摇摇头,他家这个爹啊,这么大岁数了,脾气就是不改,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碰就炸。 得空还真的说一说他,控制下脾气。 多大岁数了?再这么成天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那血压受得了么? 前世老爷子就挺突然的过世了。 当时正赶上收豆子呢,结果一场大雹子下来,黄豆全被砸在了地里。 老爷子就急眼了,蹦着高儿的骂许世彦,嫌他干活太慢,早点儿把豆子收回家,也不至于全瞎在地里头。 老爷子正蹦高儿骂人呢,忽然间就脸色不对,人便倒在地上了。 许世彦一看就知道这是脑出血,也是做了应急处理。 可许成厚岁数大,出血量可能很大,位置也不好,送去医院也没抢救回来,就这么没了。 许成厚现在还不到六十,身体倍棒,只要平日里控制点儿脾气,以后再注意点儿饮食啊什么的,未必就能发展到前世那种。 当然,那犟老头可不太好摆弄,这事儿还得慢慢来,所幸还有几年,慢慢劝吧。 许世彦心里想着,便推开了屋门,“爹,你又跟谁生气呢?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动静了。” 一看见三儿子进门,许成厚心底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上来了。 “跟谁生气?跟你这瘪犊子,还能有谁? 我还以为你出息了呢,结果还是个怂包。不过是看参的差事被撸了,你就吓的要搬家跑? 搬家也行,你好歹找個好地方啊,去西南岔,那特么比东江沿还偏,兔子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地方,你去干啥?” 许成厚越想越气,回头就开始找笤帚疙瘩。 “爹,你来看看这是个啥?” 许世彦一听就笑了,也不管老爷子正找笤帚疙瘩呢,随手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于守广给开的介绍信。 “啥呀?我又不认字儿,伱给我看个屁?” 许成厚不识字,看不懂介绍信,只瞅着底下盖着红红的戳儿。于是赶紧把介绍信递给了旁边的许世德。 正月初七,青岭小学还没开学呢,许世德还能在家住几天。 他接过介绍信一看,当时就愣了。 “三哥,你这是东岗公社二大队给开的介绍信,让你去二大队落户的啊,那你咋说是要搬去西南岔呢?” “啥?东岗二大队?”许成厚一听傻眼了,这咋跟外头传的不一样呢? “到底咋回事儿啊?老三,你赶紧说,一天天让你气死了。” “没啥,我早就想搬去东岗了,今天就是过去买房子的。 正好跟二大队书记一起喝酒,人家挺乐意让我搬过去的,就给开了介绍信。” 许世彦知道今天这事儿不跟爹妈解释清楚,老爹真能揍他,所以就把事情详细的说了。 “我这一回来,就听说赵大叔被撸了,我那看参的差事也让人顶了。 所以我去找胡连成的时候,就没拿出来这介绍信,啥都没提,只说要搬去西南岔。 这不,胡连成也没难为我,挺顺当就给我把户籍手续都迁出来了。” 许世彦说着说着就笑了,幸亏他耍了点儿小聪明,不然啊,那胡连成保不齐怎么难为他,不给他迁户口呢。 屋子里众人听完,都傻眼了,“卧槽,老三,还都说你老实呢,全家就你心眼子最多。 东岗公社,还二大队,你可是真会挑,最好的地方。” 许世安瞪大眼睛瞅着弟弟,往后谁要是再说老三傻,他就跟谁急。 老三要是傻,就特么没聪明的了。 你看看人家,不声不响的,啥事儿都办好了,直接找了个最好的公社最好的大队。 还能让大队书记亲自给开介绍信,一般人能做到么? 许世安,算是把一家子人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东岗公社,在全县这些公社里也算有名的,主要是种植人参历史悠久,工分值比别处都高。 而东岗公社下属十个大队里头,又数着二大队最好。 二大队有耕地两千六百多亩,参地一万多丈。 要知道,东岗一大队耕地才两千三百亩,参地四千丈,三大队耕地一千八百亩,参地七千丈。 在东岗公社有这么句话,“一大队挖天麻,二大队满山爬,三大队卖豆芽。” 啥意思呢?就是一大队在公社东边,参地少但是离着大山近,指着搞副业挖天麻。 二大队参地多工分值高,都在山上栽参满地爬。 三大队土地少还差,参地也不算太多,冬天就只能搞副业生豆芽去松江河卖。 许世彦直接挑了最好的公社最好的大队,他比谁都奸。 外头那些人还传呢,以为许世彦这是在东江沿待不下去了,灰溜溜的带着媳妇搬走。 实际上呢,人家特么的是捡高枝儿发展去了。 这要是让外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知道,估计他们的脸都能气绿了。 众人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憋不住了,哈哈笑起来。 “你个小瘪犊子,啥事儿都瞒着家里,这么好的事儿也不提前跟我说?” 许成厚也憋不住笑了,一边儿笑一边儿骂儿子。 第一百零八章 万物有灵 “爹,这事儿不敢提前说,说出来不是更让人眼红么? 万一有人搁里头使坏瞎搅合,我还能迁户口搬走么?”许世彦也跟着笑。 “爹,我是这么想的,我先搬出去探探路。 等我在东岗稳住脚了,你和我妈也跟着搬出来,大房子这边还是太偏了,比不上东岗。” 许世彦从来就没想过要把老爹老妈扔在大房子不管。 他故意先搬出来主要就是想把户口分开,自己买个房子,不跟家里头掺和,避免以后兄弟们找事儿。 上辈子那兄弟提前搬走了,就剩他自己留在父母身边。 那几个嘴上说的挺好,老三给父母养老了,以后房子就留给老三,他们都不要。 等着老妈没有了房子拆迁,这些人都说话不算了,又说老房子是老妈留下来的,所有儿子都有份儿。 上辈子吃过一回亏上过一回当,这辈子他才不踩坑呢。 养老,五个儿子都有责任,别想全都推他头上。 家产,等老两口没有那天,也是一样平分。 他自己挣的是自己的,这回可别跟老人混在一起,免得以后算不清楚。 “对了,我在东岗买了房,三间房带着挺大的院子,比咱家这个还大。 我的意思呢,让老六跟着我一起去东岗住。 我给她在林业局的裁缝店找了个学徒的活,跟人家大师傅学手艺,学成了说不定能留在店里上班。”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剩下的也没必要瞒着,许世彦直接提出来要带走许世琴的事情。 “三哥,你帮我找了师傅学裁剪?哎呀,可太好了,我早就想学,没人教我。” 那头,许世琴一听,高兴的差点儿蹦起来。 她身体不好,下地干活挣不来几個工分,在这农业队里实在艰难。 要是能学个手艺,往后帮人做个衣服啥的,总归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许成厚跟周桂兰也挺高兴,老闺女是他们夫妻的心病,一直都愁着不知道闺女往后啥样。 没想到老三竟然还有这个本事,把老六安排了去学裁剪。 搁现在来说,这就是个很不错的手艺了,学成了哪怕不能留在店里上班,回来在家里给人做衣裳,好歹也能混口吃喝啊。 “老六,你可得好好用心去学啊,别辜负了你三哥这份儿心。” 周桂兰扯着闺女的手,万分感慨的嘱咐着。 “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肯定好好学。”许世琴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了。 “三哥,咱啥时候往东岗搬啊?我得赶紧收拾东西。” “尽快吧,明天我和你三嫂也收拾东西,然后找几个爬犁,趁着大江还冻着,咱赶紧搬。” 要搬家总得收拾收拾,再说齐云升那边也得给人家点儿时间搬走。 这边,许世琴满心欢喜的憧憬着搬家去东岗,跟着师傅学手艺。 那头,薛秀琳和魏明荣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她俩都是松江河林业局下乡的知青,她们还没能回城呢,这咋老三和老六倒是要搬走了? “老三,你走了谁的门路,能给老六送去学徒? 我跟你二嫂这回城还没消息呢,你好歹让人帮忙打听打听啊?”薛秀琳憋不住了,开口问道。 “大嫂,回城这事儿太大,我可帮不上。 你们要是有空就常回松江河,让家里人给活动活动,总能想办法回城。” 离着七九年回城也就一年多了,许世彦不愿意费那力气。 好不容易跟郭守业搭上线儿,这人情可是越用越少,不能随便开口,得用在刀刃儿上。 薛秀琳一听,泄了气,初三回娘家的时候,她们也回去打听了。 要是没结婚的,眼下就能回城,可她们这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不符合条件。 这种事儿,谁也没长前后眼。 当时下乡过得苦,就想着嫁了人有个依靠,哪成想还会有回城的一天啊? 现在后悔也没用,总不能扔下丈夫和孩子回城吧?她们可干不出那样没良心的事。 能咋办,等吧,说不定哪天政策变了,她们也能回去呢? 许世彦在这边坐了一阵子,误会解开,这才离开许家回去陪媳妇。 第二天正月初八,许世彦跟媳妇俩人在家收拾东西。 别看他俩分家搬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套家具和行李,这大半年来,陆陆续续也置办了挺多东西。 锅碗瓢盆、坛坛罐罐,过日子的各种家什,都有。不光这些,还有他俩分的粮食呢。 大队里分的口粮,许家自留地、小片荒的地里出产,许成厚都按照人口给许世彦分了粮。 原本寻思着他们两口子吃的不多,老李家这头也没啥地方放,就一直在许家存着,偶尔过去扛一些回来。 这回要搬家了,少不得都得带走。 许世彦要搬去西南岔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不少跟他关系好的一见许世彦兄弟来回倒腾,也都过来帮忙, 没用多少时候,该收拾的也就都收拾好了。 初九这天,许世彦又去找了胡连成,让他把看参的人找来,做一个交接。 山上还有许世彦这一秋冬捡的柴禾、明子、木头等东西。 既然他不在山上看参了,这些也是要带走的。 村里新找的看参人,正是胡连成的小舅子李强。 许世彦带着自家几个兄弟上了山,打算把事情交接完,顺道就把山上的东西弄回来。 一行人刚到了参场子,就发现看参小房的门前,竟然堆了好些个野鸡野兔啥的。 众人都是一愣,“三哥,你下山咋没把这些都带下去啊?还落下这么多?” 许世德扫了一眼,那一堆最少也得十多只野鸡野兔啥的呢。 他家三哥这心可真大,这么多东西都不带走? 许世彦愣在那儿了,“不是,这不是我弄的。当时我走的时候都收拾了,肯定不至于落下。” 许世彦说着,上前去查看,结果一看之下发现,那些野鸡野兔都是被什么动物给咬死的。 对比一下齿痕,许世彦怎么看怎么像狐狸或者狼之类。 许世彦急忙起身,往周围看,果然在房子附近的雪地上,发现了一些痕迹。 “是狐狸,我之前在山上,从狼嘴下救了一只火狐狸,带回家养了将近半个月,成天给它吃肉。 回家之前,给它放生了,估计是这家伙弄来的野鸡野兔,当回礼呢。” 万物有灵,更何况狐狸?这小家伙倒是挺有点儿意思,还懂得知恩图报。 第一百零九章 搬家 许世彦在参场子周围转了一圈,没看见那只火狐狸,想来这家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许世彦主要是担心,他要搬走了不在山上,若是那只狐狸还来参场,很可能会被伤到。 原本想嘱咐嘱咐李强,可一想,算了吧。 不说李强可能还不惦记,要是说了,保不齐他还非得想办法把狐狸抓着不可。 毕竟一张好狐狸皮咋地也能值二三十块钱呢,谁不想要啊? 算了,听天由命吧,那赖皮鬼挺机灵的,过几天李强带着狗上山,赖皮鬼没法靠近参场,或许以后就不来了。 回到参场小房,跟李强等人做了交接。 其实也没啥,主要是那些地枪等东西,清点了数量就行。 当初是许世彦设计,大队出钱到铁匠炉打的,肯定属于大队。 交接完,众人出来把那些柴禾、明子,还有几块好木头全都装到爬犁上,赶着爬犁回了村。 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正好东岗那边周长和找人捎信过来,说是齐家已经交房搬走了,许世彦随时可以搬过去。 许世彦去找胡连成,想让队里出几挂马爬犁帮忙搬家。 结果胡连成说,西南岔离着也不远,自己想办法慢慢倒腾吧。 大队的马最近都忙,没时间。 都说人走茶凉,这人还没走呢,茶已经先凉了。 许世彦对此也只能无奈摇头,真是觉得他没啥用处,搬走了正好呗?连最后那点儿面子情都没有? 希望胡连成没有来找他帮忙的时候。 反正那地枪怎么布线,李强没问过,许世彦也不会自己主动提。 那玩意儿,如果不是许世彦手把手教,根本学不会,闹不好能把布线的人给崩了,让他们玩儿去吧。 正月初十清早,许世彦过江去了松江河,直接找郭守业,让他帮忙给找辆车。 油钱、工费啥的许世彦都给出,帮他搬趟家。 为啥找郭守业,没找于守广呢? 一个是汽车方便,就他家那点儿东西,连一车都装不满,一趟就运过去了,省的来回折腾。 第二个,许世彦还没正式落户二大队呢,就用二大队的马爬犁,传出去旁人又得有话说了。 郭守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直接打电话调板石河林场的运输大卡车,跟司机说了让他帮忙出趟车,搬家。 冬天雪大,崎岖不平的路面被大雪盖住,比夏天好走多了。 再说那大卡车啥路不能跑啊,这原本就是运柴道的老底子,跑起来一点儿问题没有。 平常走路得将近一个钟头,大卡车连半小时都没用,直接开到江边。 许世彦没让车过江,就在江边停着等他。 “师傅,劳您费心了,就在这儿等一会儿,我找人帮忙把东西都搬来。” 许世彦直接塞了两盒烟给司机,把那司机乐得直点头。 “成,你慢慢搬不要紧,反正我今天没别的事儿,就在这儿等着了。” 许世彦回村,立刻找了自家兄弟,还有赵建设杨春明等一干相处好的人。 众人一听说搬家,有卡车在江对面等着,这下可来了精神,啥也不管了,过去李家,把院子里收拾好的东西一通搬。 “媳妇,你今天啥都不用管,就把这个包袱给我抱紧了,千万别丢就行。” 许世彦把一个包袱交给了苏安瑛,那里头是他用薄板钉的盒子,盒子里头装的,自然就是那三棵人参。 许世彦早就将那三棵参炮制好了,装在盒子里小心放着,上山看参的时候就带去山上,下山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 这次搬家,那更是不用说,肯定要带走,而且不能放在啥箱子柜子里头,就给苏安瑛,让她抱着。 苏安瑛自然知道盒子里是啥,当然慎之又慎,“嗯,你放心,我肯定抱住了不松手。” “三哥,还有我呢,我看着三嫂,肯定好好照顾她。” 许世琴也在,小心翼翼的扶着苏安瑛到了江边,在司机的安排下,坐进了卡车驾驶楼。 许世彦这边闹哄哄的从村西头往村东头搬东西,整個儿村子都知道了,好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大家伙儿都挺纳闷儿的,这搬家没找爬犁,搁啥往出运啊? 有那好信的忍不住就问。“建设,你们这是帮着许老三搬家呢?不会是真的就这么人工搬到西南岔去吧?” “屁,我三哥能是那么没排面儿的人么?人家带着大卡车来的,卡车,没坐过吧?” 赵建设瞥了那人一眼,得意洋洋的扯着大嗓门儿就喊。 “还有啊,谁说我三哥是搬去西南岔了?人家要搬到东岗公社二大队呢。” 刚刚许世彦找人帮忙搬家的时候,跟大家交了底儿,告诉他们是往东岗公社搬。 可把这一群小伙伴给羡慕坏了,一个个儿都喊着,让许世彦先去打前站,要是混的好了,到时候他们也都搬出去。 东江沿这破地方,没人乐意留下。 赵建设的话,有人不信,于是就跟着一起去了江边,果然瞧见了大卡车,这下,终于信了。 之前大家伙儿都以为许世彦是受了排挤,不得已才搬走的,不少人背地里都笑话许世彦呢。 结果这会儿一听,全傻眼了。 好家伙,人家这哪是灰溜溜被撵走,人家这特么是步步高升啊。 去东岗公社,二大队?还找了大卡车来给搬家?许老三啥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 有几个跟胡连成关系不错的,一看这情形,急忙跑去跟胡连成说。 胡连成一听,气的脸都青了。 “草,许老三这孙子,真特么鬼,他跟我说是搬去西南岔。 闹了半天,他特么是搬去东岗二大队,我要是知道,我就不给他迁户口。” 旁边人听了直摇头,都这时候了,说这些还有啥用? “对了,书记,那看参的地枪,许老三教给李强怎么用了没有?” 忽地,有人想起了这件事来,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啊,那天他们去山上交接来着,回来我也没问啊。” 胡连成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好像他漏下了什么事情。 “快,赶紧把李强叫来我问问。” 有人赶紧去找了李强过来,一问,李强根本就没跟许世彦学怎么弄地枪。 “那玩意儿还有多难?到时候我上山看一看,琢磨琢磨就会了。 他许老三那点儿本事,还比我强咋地?”李强毫不在乎的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新家 许世彦可没工夫管胡连成那一伙子怎么想。 这会儿工夫,大家伙儿已经把东西全都搬上了车,然后众人也跟着跳车上坐着。 卡车开动,直奔东岗。 半路上经过检查站,那检查站的一看是板石河林场的运输车,连拦都没拦,直接放行。 往东岗走一路上坡,能稍微慢点儿,对卡车来说不太影响。 半个钟头后,卡车停到了许家新房子大门外。 路途近,车上众人穿的也多,没等冻透就到地方了。 于是一个个跳下车来,赶紧往下搬东西。 一辆大卡车停在了齐家门口,左邻右舍的瞧见了,少不得也都过来看看。 这一看才明白,合着是许家今天搬家呢。 上回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今天肯定要帮忙啊,于是,左邻右舍的人,也都伸手帮忙。 别看车上东西不少,有这么多人忙活,也很快就从车上卸下来了,开始往院子里搬。 儿子搬家,许成厚肯定要来看看。 一下车,看见眼前这么大的院子,板板整整的三间房。 哎呦,老爷子这心里头啊,那可真是,骄傲的不得了。 还得是他儿子啊,不声不响的买了房,从大房子搬出来,落户在最好的公社最好的大队。 行,真不错。 按照老规矩,搬家进新房,第一个进门的应该是米缸。 许世彦家没啥米缸,就搬了个装小碴子的木桶。 许世彦亲自搬进去,后头众人跟着,把家具行李、锅碗瓢盆啥的放到屋里,其他东西各找地方归置。 齐家年前新糊的屋子,上面是雪白的墙纸,底下一圈花花绿绿的纸墙围。 屋里各处收拾的都挺干净,根本不用再费力打扫,直接将家具安上就行。 新房子的格局跟许家的不太一样,是北炕。 南面窗下是一溜火墙,冬天烧火暖着屋子,夏天上头可以放东西。 炕琴依旧是摆在炕梢,沿着东墙根儿,搭上架子上头放俩箱子,南墙角放個五斗橱。 五斗橱上头摆上暖壶、茶盘、茶杯。 东屋是许世彦两口子住,西屋留给许世琴。西屋炕上摆俩箱子,地上摆了个桌子,稍微显得有点儿空。 “回头我给老六再打一套家具,最起码弄个炕琴和柜子。不然她的东西没处放。” 许成厚转了一圈儿,回头对许世彦说道。 “爹,你先别忙那些,暂时先将就着也行。 今年缓一缓,明年我打算在西头盖五间房子,到时候找人一起打家具,成套的好看。” 许世彦一听就笑了,忙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老爹。 “啊?你还要再盖五间?盖那么多房子干啥? 就这几个人,盖那么多房子到时候都空着,白瞎。” 许成厚不懂,儿子这都寻思啥呢?总共家里三口人,再盖五间房子? 他们在东江沿三间房,住了十几口人呢,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啥?冬天烧火得多少柴火啊? “爹,你不懂,以后就明白了,趁着眼下,赶紧盖起来,那是咱自家的。” 这年月,地皮归大队集体所有,也没有个啥使用证之类的东西,谁占了就是谁的。 就得趁着机会多占地方,以后想要再找这么宽敞的位置可不多了。 许世彦都想好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还想再多买几处房子呢。 他也没太多追求,平常租出去有人给看房子就行,等拆迁了,咋地还不得一笔钱啊? 往后钱只会越来越毛,不如攒房子。 许成厚还是老思想,搞不懂儿子想啥,“随便,反正钱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吧。 别把手里那几个钱儿都嘚瑟干净了就行,别忘了你这马上当爹,以后得攒钱给儿子说媳妇呢。” 这老爷子,孙子还没出世呢,就惦记着孙媳妇的事儿了。 “知道,放心吧。” 许世彦笑笑,没再跟父亲说话,而是到了大门外,从兜里掏出钱来,塞给了那司机。 “大哥,今天搬家实在是太忙,也顾不上招待你了。这点儿钱,你拿去买两瓶酒吧。谢谢大哥啊。” 那司机一看,许世彦给他的钱,去掉油钱还能剩不少呢,比一天工资高好几倍。 再加上之前还得了两盒烟,这下可把司机乐坏了,拍着胸脯说,以后要是许世彦还用车,就去板石河林场运输队找他。 许世彦自然是满口答应,就这样,司机乐呵呵的开车走了。 “老五,你赶紧去趟供销社,赶紧给买点儿烟酒糖茶。 有啥罐头之类的,也多买几个,中午得留大家伙儿吃顿饭。” 都是相处不错的朋友,还有这街坊邻居,人家大冷天的来帮着搬家,咋地也得做顿饭招待啊。 “对了,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一趟周家咱二哥那儿,叫二哥和庆国来吃饭。” 许世祥就在东岗念的高中,当然对这边熟悉,接过钱,一溜烟的就跑去供销社。 许世彦转身,招呼着大家伙儿都进屋坐。 厨房里,苏安瑛跟许世琴已经忙活开了,生火烧水,把他们带过来的肉食等都找出来缓上,准备做菜招待客人。 这边比东江沿好的一点是,院子里有口压井,不用像在东江沿的时候,成天挑水。这可就方便多了。 苏安瑛干活麻利,别看挺着个大肚子,一点儿也不耽误干活,再有许世琴帮忙,不多时就掂对了六个菜。 一时间就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各种动静,再过一会儿,也不知道整啥,反正香味儿出来了。 “三哥,我嫂子在外屋忙活啥呢? 哎呀,嫂子身子沉,可别折腾她了,我们不在这儿吃,说说话我们就回去。” 杨春明察觉出不对,赶紧问许世彦。 “那能行么?我今天搬家,你们跟这忙活了半天,还能连口饭都不吃? 放心吧,你嫂子干活麻利着呢,还有老六。” 许世彦也不太放心媳妇,可当着这么多人,他这个一家之主总不能撂下客人不管,跑去做饭吧? 好在还有老六,姑嫂二人一起,做几个菜还是没问题的。 正好这时候,许世祥跟周长和、周庆国,还有大队的几个干部一起进了院子。 不用说,大队干部肯定是周庆国去叫的,人家这是帮着许世彦联络人呢。 齐家这房子有个好处,窗户上不是糊的窗户纸,而是镶着玻璃。 外面有人进来,屋里的一眼就能看到。 许世彦从窗户看到了外头的情形,急忙出屋去迎。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技术就是本事 “小许啊,你看你多见外?搬家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儿啊,咱大队有的是人,安排些人去帮你搬呗。” 于守广见着许世彦,就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当然,这其实就是客套话而已。 许世彦当然明白,也没真往心里去,只笑笑。 “我这不是怕于书记太忙,没好意思打扰么? 我一个朋友,在林业局机关后勤,所以就托他帮忙找了个卡车。 一车就全都搬过来了,省心。” 刚刚卡车停在自家门口,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个没啥可瞒着的。 “呦,你连林业局都有熟人啊,真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啊。” 于守广这一句夸赞,倒是真心的。 林业局那可是当地最牛的单位了,能跟机关后勤的人有联系,让人帮忙找车,那肯定不一般。 这话许世彦没法往下接,只能招呼着于守广一行人进屋,然后给大家互相介绍了下。 于守广没啥架子,见了许成厚特别亲切,在看到许世先兄弟几个后,更是好一顿夸奖。 确实,许家五兄弟不论身材相貌都挺出色,别的不论,就那个子,便足够旁人羡慕了。 屋里有许成厚和许世先等人陪着说话,许世彦赶紧去厨房瞅了一眼。 “媳妇,你打算做几個菜啊?都有啥?” 来这么多人,总得做点儿拿得出手的菜,不能太掉价儿。 “兔肉炖土豆、小鸡炖蘑菇、拌野猪肉、炖细鳞、清炒狍子肉、红烧鹿肉。 刚刚老五又买了几个罐头,我寻思着再添个午餐肉,红烧肉粉条白菜,你看行么?” 自打许世彦买下房子确定搬家后,苏安瑛就开始准备了。 那兔肉、野鸡、野猪肉啥的,都是她提前炖好,用盆装了冻在外头的。 这时候气温还很低,正好冻成一坨,用的时候拿屋里缓着,不行直接就倒锅里添点儿汤炖上,方便的很。 苏安瑛是个很会过日子的女人,家里那些肉食都没太舍得吃,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许世彦一听,朝着媳妇竖起大拇指来,“行,还得是我媳妇,真能干。” 八个菜,全都是肉,这规格,没谁了。“媳妇辛苦了。” 有这八个菜,许世彦就完全放心了。 屋里还有客人呢,他也不好在厨房多待,于是赶紧进屋了。 东屋里,众人凑一起随便闲聊,东拉西扯天南海北的胡侃。 反正男人嘛,都这样,三分也能吹出七分来,只要气氛够热闹就好。 当然,说最多的,还是夸许世彦。 杨春明等人是怕许世彦初来乍到受人排挤,少不得就说一些许世彦在大房子那些事。 比如看参啊,打猎啊,赵建设这直肠子,还提起了许世彦之前说过那个棒槌增产的办法。 “那天一听说我三哥要搬走,我爸可舍不得了,以前他还说呢,要让我三哥当技术员。” 别以为赵建设憨,憨人也有憨心眼儿。 这话貌似不经意说出来,却引起了于守广等人的注意。 “呦,小许啊,没想到你对这个种人参,懂得还不少呢。 来来,你跟我仔细说说,咱爷俩商议商议,要是可行的话,今年咱就试试。” 二大队可不是东江沿,家大业大的,弄点儿豆饼还不容易? 第一年也别整太多,几十丈看看效果,要是效果好,那往后可不得了。 在大房子的时候,许世彦都没藏着掖着,如今搬到了二大队,往后要在这扎根儿呢,那更得大大方方的不藏私啊。 于是,许世彦就跟于守广几个人讲起了,如何利用豆饼发酵,给人参追肥,增产增收的办法。 听完之后,于守广等几个人都高兴的直拍大腿。 他们都是老参农了,一听就知道靠谱。 “得嘞,小许啊,开春你就负责这个。 等着明年秋天起棒槌,真有效果了,我提你当技术员啊。”于守广当即说道。 主要是许世彦刚来,不能直接提,咋地也得立点儿功啥的,再开这个口,别人也服气。 “于书记您放心,但凡我懂的我会的,肯定不藏着。 至于这技术员啥的,我倒是不求,能安稳过日子就挺好。” 许世彦表现的一如既往那么谦虚,咋看就是个特憨厚老实的人。 正说得热闹,饭菜好了。可这么多人,一张桌子不够用的。 幸亏邻居发话了,赶紧去借了个桌子来。 于是炕上一桌,地上一桌,八个菜摆上,酒倒满,好酒好菜好招待,谁见了不高兴? “那个,侄媳妇,大侄女,你俩也过来吃点儿呗,我们串一串地方,伱俩也过来坐。” 于守广见苏安瑛转身要出去,忙招呼。 “叔,不用了。我俩也不喝酒,就不在屋里吃了,菜啥的都还有呢,我和老六在西屋吃就行。 锅里还有大黄米饭没好呢,我看着锅去。 叔,你们要是缺啥,就喊我啊,我给拿。”苏安瑛笑笑,从东屋出来。 “小妹,咱俩就不去东屋吃了,等会儿大黄米饭焖好,咱俩在西屋吃。 他们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那屋子没法待。”苏安瑛跟许世琴悄悄说。 “嗯呐,我知道,刚才我往屋里端饭,差点儿没让烟味儿给呛一跟头。”许世琴闻言就笑。 男人凑一起少不了抽烟喝酒吹大牛,东北老旱烟那味儿老冲了,家里一个抽的都呛人,别说这一屋子了,一般人可受不了。 “反正咱做的菜都不少,咱俩在西屋消停儿的吃饭更好。” 当地多数都这样,家里来客人了,都是男人陪着,女的另外找地方吃饭去。 极少有那种人家,女人忙活一大通不上桌,还得等客人吃完了才能坐下捡剩菜的。 就这样,男人们在东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苏安瑛和许世琴在西屋,盛一小盆小鸡炖蘑菇,再来点儿其他菜,就着大黄米饭,吃的也挺香。 下午三点,这顿饭才吃完。 吃过饭,大家伙儿又唠了一阵子,时候可就不早了。 许成厚等人还得回东江沿的,就得赶紧动身走。 于守广一听,立即安排了人,套上两挂爬犁,送许成厚等人回大房子。 这些人一进村,就有人注意到了,有那欠儿欠儿的就好奇,非得上前打听。 杨春明他们就故意说起来搬家的那些事儿。 尤其是二大队几个干部怎么看重许世彦,要让许世彦当技术员啥的,全都说了出去。 然后没多长时间,村子里头就全都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写信 胡连成等人得知消息后,如何后悔生气的,暂且不提。 只说许世彦,送走了父兄等人,赶紧敞开东屋门和外屋门,往外放放烟味儿,免得晚上苏安瑛没法睡觉。 这时候天气还挺冷呢,也不能一直敞着门,热气都散出去也不行。 所以等烟味儿散去大半,就把外屋门关上了。 “老六,我记得你带了一叠信纸来着?你有笔没?给我找一支用用。” 许世彦想起一件事来,就管许世琴要信纸和笔。 许世琴来学徒的,她怕师傅教的东西记不住,就特地带了纸和笔。 打算白天学了啥,晚上回家就赶紧记下来。 这会儿三哥要笔和纸,许世琴就乖乖找了信纸和钢笔,给三哥用。 “哥,你干啥?打算写信啊?”许世琴随口问了句。 “嗯,咱买房子那家人姓齐,他考上了医科大,走的时候留了个地址给我。 我写封信给他,一个是谢谢人家,搬走了也没把家里造的没法收拾,还给咱留了不少东西。 还有一个,我是想让他帮忙打听打听,楚老的消息。 等着过两年,咱这边稳定了,攒点儿钱,我带你去省城,看看给你治病去。” 小妹的毛病,也是许世彦的心病,他一直都惦记着呢,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当年楚老在大营的时候,也没提起他在省城的地址,许世彦只知道人家是医科大的教授啥的,可眼下没处去找。 正好齐云升考上了医科大,让他帮忙找一找,真有了消息,就能跟楚老联系上。 许世琴这毛病估计不好治,楚老毕竟有身份,说不定能找到厉害的大夫。 许世琴一听哥哥这话,眼泪就掉下来了,“三哥,我这毛病治不好的。 以前咱妈领着我去浑江、通化都看过了,人家大夫说了,我这没法治。” 许世琴六七岁的时候,周桂兰带着她出去看过病。 那时候大夫就直接说,领回家去有啥好吃的就吃点儿,别寻思那么多了。 许世琴能养到这么大已经不容易,她早就不敢想还能治好了毛病。 “你看你哭啥?你说的那是啥年月?这都十多年过去了,还不兴医学进步咋地? 你放心,不管多难治,只要有办法,哥一定给你治,实在不行咱就去首都。” 上辈子,许世彦是亲眼看着妹妹岁数大以后怎么遭罪的。 胸腔空间不足,内脏受挤压,心肺连舒张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许世琴总是喘不动气、憋得慌,心肺综合症,死的时候脸憋的青紫。 这辈子,许世彦不求别的,只希望有什么办法,可以将许世琴的脊椎矫正过来。 让许世琴岁数大了以后,不遭罪就行。 估计这个不容易,得花很多钱,可再多的钱,也没有妹妹重要。 “那得花老多钱了,哥,咱家哪有那些钱啊?” 许世琴还哭呢,抽抽噎噎、很是绝望的说了句。 不管什么年月,穷人都看不起病,更不要说是许世琴这样的毛病了,那就不是几百几千能解决的。 再多,许世琴根本想不出来,他们家啥时候能弄到那么多钱。 即便有那么多钱,谁又能舍得拿去给她治病? 毕竟目前来看,许世琴只是背后长了个罗锅,不痛不痒,并不影响她生活。 为了这么個毛病花一大笔钱,旁人肯定会觉得许世彦就是个神经病,脑子不正常。 “钱慢慢挣,哥想办法,你也好好学裁剪,自己攒点儿。 不管多久,只要有希望,咱就得努力。” 钱会有的,一定会有的,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个盼头。 为了给妹妹治病,他一定会努力挣钱。 “好了,你先去跟伱三嫂收拾收拾行李啥的,哥写信。” 许世彦还有事情呢,也不能总在这哄妹妹啊。 许世琴一听,赶紧擦了擦眼泪,跑去帮着苏安英收拾衣服行李啥的,又把各种挡帘门帘啥的都找出来,明早晨给挂上。 许世彦这边说是写信给齐云升,实际上他写了可不止一封信。 一封是寄去省城给齐云升,另一封寄去大营给苏维忠,搬家了,总得把地址告诉丈人。 还有一封,许世彦是打算寄到县里去。 胡连成还有西岗公社那个曹明川,他们胡乱罗织罪名,诬陷他人,借工作便利肆意打压报复。 许世彦只是个平头百姓,确实没法跟他们明着斗,却也不是一点儿招儿没有。 目前省里正派人来县里视察工作,整顿风纪,纠正过去几年那些错误。 许世彦在大营住那么多年,在东江沿也住了七八年,有些事儿他清楚的很。 尤其是曹明川,好像上辈子是七九年春天被查了,最后查出来好多事情,直接完蛋。 许世彦直接把他知道的都写上了,寄到县里工作组去,要真是有人看见了,就够那几个家伙喝一壶的。 万一运气不好没动静,那就等明年,反正天网恢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许世彦写完信,小心藏起来,时候也不早了,赶紧洗漱休息。 第二天上午,许世彦揣着信,领着许世琴去了松江河。 先到局机关大楼找到郭守业,对郭守业帮忙找车表示感谢。 郭守业一见许世彦领着个姑娘来,俩人相貌相似,就猜出来这是许世彦的妹妹。 郭守业当即表示,他已经跟裁缝店那边说好了,许世彦直接领人过去就行。 “你就说是我让过去的,那边早就打过招呼了,放心。” 一句话的事情,对于郭守业来说简直不费半点力气。 就这样,兄妹俩出了局机关大楼,直奔松林商店旁边的裁缝店。 那边的大师傅一听是郭主任介绍来的,十分热情,扯着许世琴的手问这问那。 在得知许世琴有一些裁剪底子的时候,就更高兴了。 直接给许世琴安排了一些简单的活,锁扣眼儿、扦裤脚之类,让她先练练手。 收徒弟实际上就是找人手干活,师傅教不教,全凭良心。 这要是在旧社会,学徒三年,包吃包住,但师傅家里的活都得干,洗衣服做饭看孩子。 而且师傅还啥都不教,全都是自己偷摸的学,全靠悟性。 如今倒是好多了,许世琴在这学徒,中午管顿饭。 学成以后,可以留在店里上班,也可以拿了活回自家干,计件儿工资。 反正只要手艺好,咋地也能混口饭吃。 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户 有郭主任的面子,裁缝店的师傅多少也会照顾许世琴一些。 学徒不是几天就能出成果的,总得慢慢学才行。 许世彦嘱咐了妹妹一番,让她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别怕苦别怕累,有眼力见儿,别偷懒。 安顿好许世琴,许世彦这才离开,直接去邮局,买了信封、邮票贴好,写上地址,将信分别寄出。 能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耐心等候结果。 许世彦返回东岗,直接去了队部。 东岗公社地处长白山脉之中,所辖范围东西长五十一点五公里,南北宽三十一公里,下辖十个大队。 公社驻地直属大队三个,另外还有林场、工业总厂、建材总厂、卫生院一所、中学一所、中心小学一所。 同时,地方国营抚松一参场也在东岗所辖范围内。 三个大队基本上就是从东往西排列,一大队在公社最东边,与国营一参场相接。 二大队在中间,三大队在最西边。 公社南面就是连绵的群山,其中最出名的是炮台山,山下有一处山洞,人们都传是防空洞。 据说这炮台山下有煤层,而且是罕见的白煤,但是储量太低,开采成本太高,所以并没有被开采。 炮台山脚下有一条河,被人称为黄泥河。 三个大队的队部,自东向西都离着黄泥河岸边不太远。 二大队的队部是一栋二层小楼,新盖的没多久,外面用青绿和白色的水刷石做墙面,里头都是雪白的白灰墙。 相比于一大队和三大队都是小平房的队部,二大队这队部可就气派多了。 也可以从侧面证明,二大队的条件确实要比其他大队好很多。 许世彦进了队部,在二楼找到了于守广,把他们夫妻的户籍相关文件,都交给于守广。 “于书记,这是我和我媳妇的户口,我六妹的暂时不往这边迁。” 于守广接了户口,安排人给落户。二大队有五个生产队,许世彦被安排在了一小队。 “等着开春以后,让你们小队的队长,带你去山上,划一块自留地。 自家种点儿杂粮杂豆的都行。” 以前自留地不允许种粮,只能种菜,如今管的没那么严了,随便种,只要不违法就行。 “另外呢,就是明天开始,你先帮着大队干点儿活。 我给你安排几個人手,你带着他们去工业,什么地枪、拉炮之类的,赶紧都做出来。 这事儿我可就拜托你了啊,一定办好喽。” 正月十五之后,参地就开始干活,看参的也要上山了。 于守广的意思,既然有地枪这么好用的东西,那必须尽快都装备上。 “成,书记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用心办,保管没问题。” 许世彦刚一到二大队,就给他安排了差事,自然高兴。 有事情做,才有表现的机会,要是啥都不用他,那他啥时候能出头? 成天就跟在人家后头混,啥好事儿也轮不到头上,那他还搬来东岗干嘛? 正月十二,队里果然派了五个小伙子,给许世彦打下手,帮忙制作地枪等看参工具。 东岗公社有工业总厂,跟二大队的队部隔着一条南北道,队部在道东,工业在道西。 工业厂里面各种机床都有,可以加工各种零件,比西岗公社那铁匠炉强多了。 于守广早就跟工业的人打过招呼,许世彦到那边,画出地枪的设计图,提出要求,那边开始给加工零件。 等所有零件全都加工好,许世彦带着人组装、测试。 工业机床生产的零件,精密度比铁匠炉弄出来那玩意儿可强多了。 装上枪药枪砂,布好铁线。 在地枪的枪口前面布置一块胶合板,用绳子拉动铁线。 砰的一声,枪砂喷出,五毫米厚的胶合板,被枪砂穿透,打成了筛子。 “卧槽,这玩意儿威力也太大了吧?” 大队一众干部都去看测试了,当看到那筛子底儿一般的胶合板后,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威力,要是搁参场周围布上三五十个,再配合点儿拉炮啥的,看谁还敢往参场跑? “小许啊,行,你整的这玩意儿太厉害了。 这样啊,接下来呢,你就专门负责这个,先给咱大队弄出三五十个来。 咱大队一万多丈棒槌呢,队里安排了六个人在山上,要是有这地枪,看参也能轻松些。” 二大队的参场在西边二号桥附近,就是往东江沿走的那条路,半路上往南岔过去。 二大队一共有参地一万两千丈左右,参场周围环境很复杂,松江河的闲散人员不少,看参的压力比较大。 尤其是去年东江沿大队丢了人参之后,这边也十分重视,由原本的三个人增加到六个人看参。 这样一来,工分等成本增高,虽然二大队家大业大不差这一点儿吧,总归是块心病。 要是参场周围都用上地枪、拉炮啥的,就能缓解看参压力,撤下三四个人回来干活。 地枪是死的,做好了可以用好多年,而且不吃草料不给工分,这多好啊。 “哎,书记放心,我肯定尽快就把这一批地枪做出来,不耽误开春参地用。” 领导安排任务,这是看重自己,许世彦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这干活都给算高工分的,别人现在还都在家里闲着,他就能挣工分了,这不挺好么? 就这样,许世彦领着人在工业待了三四天。 按照于守广的要求,做出来地枪三十管,拉炮一百多个,另外还做了些捕兽的夹子。 在工业上班的人,多数都是三个大队的,许世彦弄的那地枪,好多人都看着新奇,回家去少不得要提起。 结果没过几天,其他两个大队、公社参场,全都知道二大队整了个看参的宝贝。 于守广被叫去公社,一大队、二大队、公社参场的领导,一起围攻他。 “你这老小子不讲究啊,有好东西你藏着捂着不肯让旁人知道,太不地道了。” “就是,就是,得亏咱还都是一个公社的呢,你都能这么抠。 消息藏的那么深,丁点儿都不漏给我们,太不够意思了啊。” “老于,来,说说,你是咋整出来地枪的? 我听人家说,是有个年轻人画的图纸?从哪儿来的这么个年轻人? 伱小子命儿真好啊,啥好事儿都能让你遇上。 不行,今天你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就不让你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抢手 东岗是远近闻名的人参之乡,人参种植业每年收入可达到二三百万元,占总体收入的一半左右。 可以说,人参产业,是东岗公社收入的支柱,整个儿公社从上到下,哪个不重视? 谁也不想辛辛苦苦几年种出来的人参,被贼偷走,有这种看参利器,那还能不想要? 在众人的围攻下,于守广坚持不住,只能投降。 “得,得,我说还不行么? 我们队,前阵子从东江沿搬过来一户,小夫妻两个。 那小伙子之前在东江沿大队看参,地枪就是他捅咕出来的。” 于守广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情别提多得意了,白捡个宝贝,谁不高兴啊? “草,你老小子真特么有命儿啊,人才都跑你们队去了。” 众人一听,各自唏嘘,这还真是比不了。 二大队名声在外,人家就是奔着二大队来的,他们羡慕也没用。 “赶紧的,把人家小伙子找来,让我们见见啊。 我们没你那个命儿,人家主动投奔,那好歹的让人家帮我们個忙,也给我们几个队都整上地枪啊。” 光羡慕没用,还是来点儿实在的吧,他们最终的目的,还是地枪。 于守广能说啥?还能不让见?这就不是他们二大队能藏私的东西。 如今还算好的呢,最起码过来商量,要是搁以前,那都是无条件平调。 “找人来没问题,帮你们弄地枪也行。 可有一样提前说好了啊,只是帮你们做出来地枪,负责教会使用,工分你们得给,不能白用。 还有,借了得还,别跟以前似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可不行。”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过,二大队富裕,其他大队往年也有借东西的时候,多数都借了就没影儿。 于守广还真担心,这人借着借着,就借走不还了。 那可不行啊,他还指望着许世彦过一阵子弄那个豆饼发酵追肥的事呢,这人可绝对不能撒了手。 于守广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人都面露尴尬。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们能干那样的事儿么? 再说了,这是人,户口都落你们队里了,我们还有啥办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于守广还能咋办?只好叫人去把许世彦找来。 然后,许世彦就成了香饽饽,被轮流借调到其他大队和公社参场,带人做地枪等看参用具。 人家不光给工分,一天还管着两顿饭,好吃好喝伺候着,直到把地枪制作安装全都教会了为止。 二月末和三月前半个月,许世彦基本上没干别的,不是在工业,就是在各大队。 带着徒弟做地枪、拉炮,手把手教他们怎么装枪药、枪砂,怎么布线,有啥注意事项。 每一样都仔仔细细的讲,生怕这些人一知半解听不懂,万一回去瞎捅咕,出了事可就坏了。 主要是地枪这东西太危险了。 前世就有看参的人,自己安的地枪,结果有天喝多了,不小心绊上去,把自己给崩了,重伤住院。 所以许世彦千叮咛万嘱咐,使用的时候必须小心。 好在能被挑来学徒的,都是聪明灵透的年轻人,学东西快还扎实。 许世彦教完之后亲自验收成果,一个个做的都不错,这才放心了。 许世彦做事认真仔细,有技术却没傲气,从来不会仗着自己有本事就眼睛朝天看。 不管对谁都特别和气,说话也很稳当,一点儿不说狂话。 借调到其他大队去干活的日子里,很受欢迎。 跟着他学徒的那些小伙子,一个个都挺服他的,等着教完离开时,大家伙还挺舍不得。 都说往后许世彦家里有啥事儿,喊他们保管到。 转眼间已是三月下旬,天气逐渐转暖,阳坡的雪已经融化了不少,背阴坡依旧覆盖着厚厚的冰雪。 这个时候,参地的活就不能等了,得抓紧时间做棚。 柱脚都是去年冬天砸好的,这时候就要安排人上去,把大联杆子钉在柱脚上,再把棒槌板子钉在大联杆子上头。 赶在棒槌出土之前,将参棚全都苫盖好,避免人参被雨淋。 人参这东西太娇贵,被雨一淋就要烂,那样可就减产了。 参地的活都是挑年轻健壮的小伙子去干,往年在东江沿,多数没有许世彦的份儿。 搬到东岗可就不一样了,一小队的队长直接安排了许世彦上山干活。 参地干活工分高,谁不乐意啊? 于是,刚忙完地枪的许世彦,就乐呵呵的跟着人上山干活去了。 参地做棚不难,先用锯把柱脚上头锯个v形的槽口,然后把大联杆子两头各锯去一半。 两根大联杆子搭在一起,正好担在柱脚的槽口上,然后拿六寸的大钉子直接钉进去。 上头再铺上棒槌板子,一样也用钉子钉好就可以。 参棚不是做好了就三年不动它,冬天的时候要把棒槌板子起下来,让雪落在参地池面子上。 新栽是做全套棚,打冻和做货就是只重新钉棒槌板子,苫毛草或油毡纸。 所以每到开春,活都特别忙。 二大队可不是东江沿,这边去年一共栽了三千丈棒槌,一年的就比东江沿总共的还多。 光是这些新栽,做棚就得挺长时间呢。 “队长,咱这大联杆子是不是丢了啊?去年明明记得捡够了的,这咋干着干着不够用呢?” 干了几天活,眼见着快收尾的时候,发现大联杆子不够了,还差一百来丈没有用的呢。 一小队的队长王家仁过来一看,可不是咋地? 地上就剩二十来根大联杆子了,那头还剩不少参地没有用的呢。 “也说不上啊,咱这儿离着松江河太近了。 冬天没人看着,保不齐就有那欠的,自己不去林子里捡柴禾,来偷咱东西。” 王家仁叹气。“没辙,你们几个带着斧子和锯,去林子里再捡一些吧,能咋整?” 于是,一小队的年轻人各种拿着斧子和锯,便进了林子,去找合适的木头。 结果刚一进林子没多久,就瞧见远处山坡上有一群棕灰色的野兽,冲着这边跑了过来。 “狍子,是狍子,快,往背阴坡撵它们。” 都是林区住着的人,还能不认识狍子?这下,大家伙都高兴起来,有人高声喊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棒打狍子 狍子,长得很像鹿,体型比鹿小很多。 浑身覆盖着厚密的、灰棕色的亮毛,但是肚皮上没有梅花鹿那样的斑点。、 有的狍子头顶上长着短短的三叉角,有的不长。 这东西长着细长的腿,极其擅长跑跳,奔跑速度很快,一般时候猎狗撵不上。 狍子生性温顺,没有攻击的本领,所以都是群居。 喜欢栖息在草多而林木稀疏的地方,经常活动于幽静的灌木丛里。 眼前这一群狍子,看上去得有十多只,奔跑的速度极快,眼见着就要跑到众人的面前了。 还是许世彦反应快,立即出声儿,招呼大家往北撵这群狍子。 于是众人立刻从南面包抄,抡着手里的斧子、锯等工具,将狍子往北撵。 狍子正奔跑间,瞧见了人,顿时惊慌失措,又见人拿着东西从南面撵它们,于是调头就往北跑。 绕过山包,北面是一大片背阴坡。 这个时候白天气温高,积雪融化,变得暄软疏松,晚上气温低,雪上面冻一层光滑的硬盖。 那些狍子腿细长蹄子小,冲到背阴坡的雪上,便陷在了雪里。 底下的雪太暄不吃力,狍子陷在雪里动弹不得。 山里人有句老话,“落雪撵兔,化雪猎狍”。说的就是眼前这情形。 眼见着十来只狍子全都陷在了雪里,众人可高兴坏了。 拿着手里的工具上前,照着狍子脑袋一敲,直接就把狍子给撂倒。 棒打狍子,就是这么来的。 眼见着十来只狍子一个没跑掉,大家伙儿都特别高兴,于是拖着狍子从雪地里出来。 这下,也顾不上捡大联杆子了,先处理了狍子再说。 “你们先等会儿啊,我上那边瞅一眼去。” 许世彦觉得不对,扔下手里的狍子,朝着方才狍子跑过来的方向去寻找。 走出去二三里地,果然在树林间的雪地上,发现了一只死去的狍子。 一只公狍子,个头挺大,周围都是鲜血。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死了,心肝肺啥的都被掏的精光,身上的肉也被啃了些。 许世彦往周围看了下,残存的雪地上,依稀还有几个五瓣的梅花脚印。一看那脚印就知道了,这是狼。 刚才,应该是狍子群被野狼盯上了,咬死了一只大公狍子。 其余狍子惊慌奔逃,却又跟他们迎头碰上,最终,全军覆没。 那头狼应该是听见了有人的动静,吓跑了,这才留下了狍子的尸体。 许世彦拖着死狍子,一路返回与众人汇合。 “呦,许哥,还是你厉害啊,又捡了一只回来。这是让啥东西咬死了?” 几个小伙子一看,都挺好奇,过来瞅那伤口。 “是狼,咱们在这附近干活,都小心点儿。”越是快开春的时候,越得当心。 众人神色一凛,郑重点头,“嗯,是得小心点儿。 往后咱进林子千万别单独一個人啊,多几个一起。” 这下,也顾不上捡大联杆子了,先把狍子弄回参场子再说。 十来个小伙子各自拖着一只狍子回了参场,这下子,可是把其他小队的人羡慕懵了。 “你们不是进林子捡大联杆子去了么?这咋还拖着狍子回来了?哪儿遇上的?” 这帮小伙子便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经过一说,其他人听了,各自感慨。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就进山去捡个大联杆子,也能遇上被狼撵了的狍子群? 唉,人和人啊,没法比。 王家仁也过来了,瞅着手底下这些人弄的狍子,也跟着乐。 “得了,赶紧动手开膛扒皮,时间一长捂了膛可就臭了啊。” 一众小伙子那还客气啥?赶紧找了家什,将十来只狍子开膛扒皮。 下午也不用干活了,王家仁提前给自己队的这些人都放了工,大家伙儿把狍子肉分了,赶着马车一路欢欢喜喜回家。 “媳妇,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许世彦扛着半只狍子回家,不等进屋门呢,就大声说道。 自打来了东岗,一直忙着,再加上手里也没枪了,根本没机会上山打猎。 原本从东江沿带出来的肉,随着天气变暖搁不住,已经被苏安英腌成了咸肉,家里有些日子没吃新鲜肉了。 许世彦一边说着一边往开门进屋,厨房里没见到苏安瑛的身影。 往东屋里一伸头,却瞧见母亲周桂兰坐在炕上,“妈,你怎么来了?” 许世彦愣了下,老妈咋这时候来了? “咋地?我就不能来啊?”周桂兰白了儿子一眼。 “这眼瞅着四月了,我估计着你媳妇也就半月二十天的就要生孩子。 那我还不得过来照顾着?要不然指望你啊?”周桂兰说着就笑了。 “咱妈给带来两只老母鸡,一篮子鸡蛋,还给孩子做了小被、小衣服、尿褯子。” 苏安瑛挺着大肚子下了地,找家什让许世彦把肉放下。 “这是狍子肉啊?你们不是上山干活了么?这咋还打着狍子了?” 如今的苏安瑛可不是以前啥都不懂的小媳妇了。 去年冬天跟着许世彦在山上,啥猎物都见过,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狍子肉。 “嗯呢,是狍子肉。 山上大联杆子不够用,我们进山去捡,结果遇上一群狍子,就给它们撵背阴坡雪窝子里头了。” 许世彦没提狼咬了狍子的事,怕母亲和媳妇担心。 “妈,家里咋样?我这一搬过来就开始忙,连元宵节都没能回去,家里头没啥事儿吧?” 许世彦把狍子肉放到大盆里,端到厨房,回屋陪着母亲说话。 “家里没啥事儿,过了十五,我做主,给分了家。 老四领着媳妇回青岭了,他工作在那头,吴家也在那边,年前跟着你也整了点儿钱,出去找个房子足够了。” 提起分家,周桂兰的神情有些落寞。 作为老人,谁不希望儿孙都在跟前儿? “你二哥两口子搬出去了,正好借了老李头家的房子住。 等着从队里批一块宅基地,再盖一处房子就行。 小波和小涛俩以后大了,正好也有房子给他们结婚娶媳妇。” 周桂兰想的远,连孙子娶媳妇都惦记着呢。 “你大哥跟我们在一起,等以后我和你爹没有了,房子就是他们的。 伱们哥几个也不用惦记,自古以来都这样,谁养老,家产就给谁。” 按正理,就该这么分,长子长房本就该给父母养老,家里的一切也归长房所有。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地枪、李强 许世彦听了母亲的话,好半天没吭声儿。 不是他惦记家产,而是在琢磨,父母以后怎么安置。 别看老大两口子现在说得好,等着薛秀琳可以回城,那两口子肯定想办法扔下爹妈,他们搬出来。 “妈,别让二哥在东江沿盖房子了。 大嫂和二嫂早晚得回松江河,就东江沿那破地方,盖房子就是白往里搭钱。 等着搬走,一分钱都捞不回来。” 那破地方的房子谁要啊?有钱烧的才在那边盖房子呢。 “啊?不是说结了婚的知青就不让回城了么?你二哥也不能一直借着别人家的房子住啊。” 周桂兰没重生,自然不知道一年后的事情,三儿子这话,让他有些疑惑。 “政策会变的,现在不就开始翻之前的账了么? 那么多人下乡,只允许没结婚的回城,其他人能没有想法? 现在就挺多人偷摸回城,以后会更多。”许世彦很是笃定的说着。 “妈,等你回去了跟我二哥说,别盖房子,你就说是我说的,盖了肯定吃亏。” 如今的许世彦可不是以前了,在家里的话语权很大,就连许成厚也会听三儿子的意见。 周桂兰点点头,“你说的也在理。 不用等我回去,哪天找人捎个信儿回去就行,我这最少得住到你媳妇满月呢。” 周桂兰就是来伺候月子的,不会很快回去。 周桂兰有些日子没见着儿子了,少不得要问一问儿子搬过来之后的情况。 一听说许世彦因为地枪的缘故,在这边挺吃得开,周桂兰也挺高兴。 “啊呀,不说地枪我还想不起来呢。 咱大队找的那个看参的,李强,前两天在山上,让地枪给崩了。” 周桂兰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赶紧跟儿子说。 “我听说是你没教他怎么使?他上山去自己捅咕。 结果一个没弄好,把枪药给碰着了,枪砂崩出来,打了他一身。” 原本胡兰成是想把许世彦找回去,让许世彦教李强怎么用地枪。 可李强瞧不起许世彦,觉得自己能行,上山去就一直琢磨那地枪。 自己捅咕着往里装枪药、装枪砂、布线,结果也不知道他咋整的,枪药给弄着了,枪砂喷出来,一半儿都打在李强身上。 得亏这时候穿的衣服厚,加上李强不会用,枪药放的少。 可即便是这样,也把李强给伤的不轻。 那枪砂打到肉里头,全都得做手术取出来,本身伤势不重,做手术遭罪。 “妈,他们没喊着要来找我赔钱?” 许世彦听到这消息,一点儿也不意外。地枪那玩意儿真以为是个人就会啊? 别说是李强以前从来没捅咕过,就算是许世彦亲手教的徒弟,也都费了不少工夫才学会的。 李强,自找苦吃。 “他们敢?哪来的脸? 那些都是你整出来看参用的,他们看着你在山上过得好了眼红,把你顶下来气走,他们好捡现成儿的。 活该,他还敢找你赔钱?你爹能抽死他。”周桂兰眼睛一瞪,很有些不好惹的模样。 许世彦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妈,你现在这模样,跟我爹可像了。” 要不人家说夫妻相呢,还真是不假,刚刚周桂兰那一脸蛮横的模样,真就把许成厚的模样学了个八成。 “都过一辈子了,能不像么?”周桂兰一听也笑了。 “妈,咱大队的书记还是胡连成?我赵叔就没恢复职务?” 许世彦其实想问的是,胡连成还有曹明川咋样了,不知道他的举报信有没有用。 可这事儿不能直接问,怕露馅儿。 周桂兰当初被大儿子给吓怕了,要知道许世彦也学他大哥玩了一手,能气死。 “还那样,胡连成暂代书记,伱赵大叔现在就是平头老百姓。” 周桂兰摇摇头,不明白儿子为啥提起这個。 “妈,回去劝劝我爹,早点儿从大房子搬出来吧。” 既然胡连成还是暂代书记,就表示许世彦的信没起什么作用。 这样的话,估计就得等到明年曹明川倒台,胡连成才能跟着一起。 如今出了李强的事,可能许家人在东江沿以后会很不好过。 许世彦的意思,不如搬出来算了,那破地方有啥可留恋的? “搬出来?往哪儿搬?也搬来东岗? 你说我跟你爹带着老五搬过来,你大哥二哥呢?咱家人口太多了,不好安顿。 不行,你这才在东岗落脚呢,我们再跟着过来不好。” 周桂兰其实也是不想留在大房子,可她更心疼儿子。 这么一大家子搬出来,哪里是那么容易安顿的?住哪?往哪儿落户? 这些都得许世彦给张罗,可许世彦也刚刚才在东岗安稳下来,哪能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 周桂兰这么说,许世彦也就没再多劝。 反正他知道,老五今年夏天就考上大学了,老大老二明年也会跟着媳妇返城。 算了吧,就这一年,咋地也能将就过去,等那几个都有着落之后,他再劝着爹妈搬出来就行。 母子俩有些日子没见,这一聊就忘了时间,周桂兰猛地抬头,发现时候不早了。 再仔细听,外屋好像有叮叮当当的动静儿。 “哎呦,光顾着跟你唠嗑儿去了,瑛子自己在厨房忙活呢。” 周桂兰急忙下地,去厨房帮苏安瑛做饭了。 “瑛子,你这剁肉是要干啥?不年不节的弄这么多肉?留着过一阵你生孩子吃多好?” 原来,苏安瑛把狍子肉拿了一块,正在那剁馅呢,周桂兰赶紧过去,接过菜刀。 “妈,咱包饺子吃,家里还有点儿白菜啥的,正好世彦这不是拿了肉回来么?” 婆婆难得来一次,正好家里还有点儿白面,又赶上有新鲜的狍子肉,咋地也得包一回饺子啊。 “我生孩子还得一段时间呢,这肉留不到那时候,该吃就吃吧。” 肉都剁了,那还说啥?包呗。 周桂兰叮叮当当剁肉,那头苏安瑛舀了面出来,往面里加一点盐,凉水和面醒着。 又喊了许世彦,让他去屋后的地窖拿两棵白菜回来。 齐家这房子整的挺好,房前有压水井,房后还有个地窖。 齐云升一家子搬走的时候,地窖里留下不少白菜萝卜,许世彦搬过来时又带了一些。 家里人口少,到这时候还剩下不少白菜呢。 地窖里温度挺好,白菜保存的很完整,外皮多少干巴了点儿,扒去就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生了 周桂兰这辈子生了八个孩子,养活了六个,五个孙子孙女都是她照顾大的。 养孩子方面,绝对经验丰富。 有周桂兰来陪着苏安瑛,许世彦也能放心,不然这大忙季节的他也不能不干活,光在家陪着苏安瑛。 周桂兰过来,领着苏安瑛,婆媳俩在家做了不少小娃的衣裳、包被、褯子等东西。 把孩子出生要用的都准备齐了,只等苏安瑛生孩子。 婆媳俩闲不住,还烙了一回煎饼,留着开春给许世彦带饭。 转眼到了清明,天气越来越暖和,人们也脱去了大棉袄大棉裤,换上毛衣毛裤。 柳树疯狂抽条,毛茸茸的柳毛狗越长越大。 有那淘气的孩子,用柳条做了哨子,然后成群结队凑在一起,吱吱的吹着。 有点儿吵人,大人们却也没人嫌,因为这是春天的声音。 四月十八号早晨四点,苏安瑛肚子一阵紧似一阵的疼,只好伸手推了推身边的许世彦。 “世彦,你醒醒,我肚子疼,可能是要生了。” 许世彦扑棱一下子就从炕上起来,“咋了?确定是要生了么?” 好像上辈子是四月二十号生的,难道他重生一回,孩子出生的日期也会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肚子疼的厉害么?” 许世彦不敢大意,一边询问妻子的情况,一边穿衣服下地。 “嗯,一阵一阵的疼,这会儿疼的有点儿厉害了。” 苏安瑛是个很能忍的人,肚子从半夜就开始疼,她一直忍着没吭声。 到这会儿真的受不了,才把许世彦叫醒的。 许世彦一听,知道媳妇这是要生了,赶紧帮着苏安瑛穿上衣服,然后推开屋门,朝着西屋喊了声。 “妈,瑛子说她肚子疼,疼挺厉害的,可能是要生了。” 西屋的周桂兰一听,立刻起来穿衣服来了东屋。 “瑛子,你感觉咋样?肚子疼的挺厉害了?” 苏安瑛这会儿,肚子正疼呢,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着。 “嗯,挺疼了,看样子是要生。” 虽然是头一胎,可苏安瑛听婆婆还有周围生过孩子的人说了不少,知道自己这个情况,应该就是快要生了。 “走,赶紧去医院。老三,扶着你媳妇,我去拿东西,咱赶紧。” 周桂兰来照顾儿媳妇第一天,就问过许世彦,生孩子在哪儿生? 是在家找接生婆,还是去医院。 其实这年月农村人生孩子,多数都是在家里生,极少有人去医院。 上辈子苏安瑛生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家里生的。 许世彦担心媳妇和孩子,不肯在家里。 更何况医院离着许家也就五六分钟的路程,非常近,那自然是要去医院生的。 别管去医院花多少钱,只要能保证苏安瑛和孩子平安就行。 周桂兰从来不干涉儿子家的事情,人家小两口的事,他们有权决定。 所以这会儿,许世彦一手扶着苏安瑛,一手夹着行李卷儿,周桂兰则是两手各挎个包袱,三人就这样往外走。 “三哥,你扶着三嫂慢一点儿走,我马上也过来。” 许世琴岁数小睡得沉,刚醒。 这会儿也顾不上啥了,穿好衣服锁上门,急匆匆跟着出来,直奔医院。 东岗公社医院,就在中学的后面。 实际上,中学那院子才是老医院的地址,后来公社要建学校,医院就往北挪了,把大半地皮都给了中学。 男生宿舍那边,就是以前医院的太平房,所以经常传言,男生宿舍那头有一些诡异的动静。 苏安瑛肚子疼走的不快,十分钟后来到了医院。 许世彦进门就去找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大夫,我媳妇肚子疼,要生了。” 值班的医生护士一听,立刻出来。 医生上前给苏安瑛检查身体,安排护士准备病房。 “杨大夫在家,赶紧打发人去找来,孕妇这会儿宫缩频繁,应该很快就要生。” 医生听了胎心,又掐着手表测宫缩时间,推断苏安瑛这情况,应该很快就能生。 “杨大夫家我知道,我去找。”许世彦一听,立刻往外跑。 东岗公社有个很厉害的妇产科医生姓杨,接产技术非常好。 许世彦上辈子就听过这个人的名头,这辈子一来东岗,就找人打听过杨大夫的事,也知道杨大夫家住哪里。 杨大夫家就在二大队的队部往东不远,许世彦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杨大夫家。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上前拍门。“杨大夫在家么?有人要生孩子。” 许世彦刚喊了两声,屋门推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稍等一下,这就来。” 作为一名优秀的妇产科大夫,早就习惯了任何时间有人敲门。 别说是大早晨了,深更半夜来人都正常,谁知道孕妇啥时间生孩子? 许世彦在大门外等着,没两分钟,一个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的女人,背着药箱敞开了大门。 “孕妇家住哪里?”多数孕妇都是请医生去家里接生,所以人家才会这么问。 “在医院呢,有医生给检查了,说是很快就能生。杨大夫,麻烦您了。”许世彦赶忙回道。 杨大夫愣了下,估计是以为孕妇有危险,当即着急起来,“快走。” 许世彦跟在杨大夫身边,二人一路急行,很快到了医院。 医院的值班大夫见到杨大夫,上前说明情况。 “杨姐,孕妇各项体征正常,刚刚羊水已经破了,胎心平稳,无其他症状,已经送进产房了。” 杨大夫一听这话,松口气。 主要是这年月极少有人来医院生孩子,除非是难产或者大出血之类,所以她刚才想的有点儿多。 “好,过来搭把手。”说着,便去医生办公室换了手术服,做接生前的准备。 两位医生都换好了手术服,戴上无菌手套进入产房。 许世彦三人就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苏安瑛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呼。 上辈子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许世彦还在大安煤矿呢,等他接到消息回家时,孩子早已经生出来了。 这一回,许世彦就守在产房外,听着媳妇在里面痛苦的叫喊声,许世彦这心都揪到一块儿了。 “求求老天爷,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吧。” 重生一世,很多事情已经有所改变,这孩子提前了两天出生。 许世彦已经无法预料,生产过程是否顺利。 第一百一十八章 长子 苏安瑛怀孕之后,不管是婆婆还是娘家妈,甚至街坊邻居家的婶子大娘,都跟她说过,生孩子的时候不能大声喊,再疼也得忍着。 老话说是第一个孩子喊,往后个个孩子都得喊才能生出来。 科学的说法是,生孩子的时候大喊,容易引起高血压、大出血等。 苏安瑛性子坚韧,又牢记大家的叮嘱,所以产房里传出来的动静不大。 可越是这样,许世彦就越心疼。 媳妇在里面生孩子,他半点儿帮不上忙,只能在外面走廊来回的走。 “媳妇,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一边走,嘴里还嘟囔着。 周桂兰被许世彦来回走闹得头晕。 “老三啊,你靠着墙站那儿去,别胡乱走了,我看着你这样我眼晕的慌。” 谁不急啊?她儿媳妇在里面呢,她也急,可再急也帮不上,除了等着还能干啥? “妈,我静不下心来。” 别的事情上,许世彦都能从容应对,唯独媳妇生孩子这事儿,他是真的稳不住。 “静不下来也得给我乖乖呆着。”周桂兰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 许世彦不怕老爹,就怕老妈。 见老妈生气了,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墙角,面对着墙在心里嘟囔。 忽地,一声婴儿啼哭从产房里传出来,外面等候的三人都面露喜色。 “生了,生了,一听这动静,就是个大胖小子。” 周桂兰高兴的一下子从条凳上站起来,两手合在一起。 “谢老天爷保佑,我们家三儿有后了。”说这话时,周桂兰差点儿哭了。 想起以前三儿子出生那时候,就跟小猫一样,哭的声音都不大。 那个时候哪能想到,三儿子还有娶妻生子的一天? 当时就觉得,能把他养活了就不错,别的哪敢想啊? 产房门敞开,护士抱着用花被包裹的蜡烛包从里面出来。 “苏安瑛的家属,产妇顺利生产,是个弟弟。”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小娃递给了周桂兰。 “孩子很健康,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我还没见过几个这么胖乎的孩子呢。 大娘,您当奶奶了,恭喜啊。” 新生命的诞生,给人以希望和欢乐,护士满面笑容的向周桂兰道贺。 “谢谢,谢谢。”周桂兰伸手,将孩子接过来,一手抱着小娃,一手拨开被子。 “还真是个小胖子呢,比你出生的时候啊,好看多了。” 许世彦倒是想看看儿子,可他更惦记产房里的媳妇。 “请问,我媳妇她还好么?我现在可以接她去病房了么?” 那护士用一种带着些吃惊的目光看了看许世彦。 虽然来医院生孩子的不多,总归是见过一些。 大多数爸爸一听生的儿子,都乐得恨不得蹦起来,好多人只顾着抱孩子,根本想不起问媳妇。 这小伙子倒是不一样啊,儿子生出来没看一眼,反倒先问媳妇。 还行,这小伙子不错,里头那小媳妇没嫁错人啊。 “嗯,可以进去了,把产妇扶到走廊尽头那间病房就行。 病房暂时没别人,你们注意点儿,别把另外的床铺弄脏了就行。” 护士人不错,加上这年月住院的人也不多,于是给安排了一个单独的病房,便于家属照顾产妇和婴儿。 许世彦跟着护士进了产房,正好这会儿苏安瑛已经在医生的帮助下穿好了裤子。 许世彦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媳妇盖住头。 春天早晨还是很冷的,这医院的条件一般,走廊上有风,许世彦可不敢让媳妇吹了风,怕她落下毛病。 许世彦用衣服盖住媳妇,然后一把将人抱起来,走出产房,直送到病房小心将人放下。 “你刚生完孩子,咱得在医院住一两天观察观察,然后回家坐月子。” 产妇生产后四十八小时内,随时可能出现意外,还是在医院观察一阵子比较放心。 钱不钱的再说,媳妇儿子安全最要紧。 “我留在这看着瑛子和孩子,你俩赶紧回家去,把那个狍子皮的褥子找来。 再烧点儿热水,灌两个热水袋。 这屋子不暖和,瑛子刚生完身体虚,太凉了可不行。” 四月中旬天气是暖和了些,可是病房这会儿没太阳,阴呼呼的发凉。 周桂兰想的就已经够周到了,可还是忘了医院的环境跟家里不一样,忙打发了儿子闺女,回家去拿东西。 医院离着家近,兄妹俩很快就烧了热水,不光装了两个暖水袋,还拎着暖壶,抱着狍子皮的褥子回来。 苏安瑛毕竟是年轻身体好,虽然刚生完孩子,倒是还有些体力。 于是挪到一旁,将狍子皮褥子铺上,再把俩暖水袋放到被窝里,这下倒是暖和不少。 周桂兰又冲了红糖水,给苏安瑛喝,“喝点儿红糖水,暖暖身子,也补气血。” 这时候的人,多数坐月子都喝红糖,在他们眼里,红糖那可是好东西,最补血了。 这还是郭守业给的糖票买来的呢,一般人想淘登都得费不少劲。 “喝点儿就行,也不用喝太多。回家去给你做好吃的补身体。” 许世彦在那边,小声的跟媳妇嘀咕。 红糖补血也破血,产妇少喝可以补血,喝多了不好。 苏安瑛毕竟刚生完孩子,浑身都累的慌,加上晚间被肚子疼折磨的没睡好,这会儿便有些昏然欲睡。 “世彦,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一看,我还没瞧见咱儿子长什么样呢。” 许世彦到这会儿也才想起来,好像儿子出生后,他还没能看一眼呢,光顾着媳妇了。 “妈,孩子给我,我到现在还没瞅见我儿子长什么样呢。” 许世彦将孩子接过来,放到苏安瑛身边。 “媳妇快看,咱家儿子长的真好看,白白胖胖的,眉眼像你。” 许世彦看着那孩子,似乎还有点前世那娃的模样,只是比那娃胖多了。 肉乎乎的,小脸又白又嫩,不再是那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重生一世,终于改变了某些事情的轨迹。 这个娃,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夭折,他会健健康康长大,成为许家顶门立户的长子,是妹妹们的依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手奶爸 苏安瑛顺利生下儿子,许世彦等人也都松了口气。 那小娃只出生时哭了一嗓子,之后便始终闭着眼睛睡觉。 周桂兰见此情形,便让许世彦留在医院守着媳妇和孩子,她带着许世琴回家,给儿媳妇做饭去。 家里有许世彦前两天特地托人买回来的猪蹄,怕搁不住外面抹了层盐。 周桂兰把猪蹄儿用温水泡上,连着洗了好几遍,焯水去掉血沫子。 之后将猪蹄放到砂锅里,添温水,再放上许世彦好不容易淘登来的花生,另外加两颗路路通。 路路通炖猪蹄儿,下奶最好。 猪蹄一时半会儿炖不烂,苏安瑛还在医院呢,不能饿着,所以还得做点儿吃的。 正好家里有前些天从林业局商店那头买回来的两扎挂面。 周桂兰抽出小半扎,先用大油、葱花爆锅,再添水煮荷包蛋,最后下进去面条,适当调个味儿,装到大饭盒里头。 “老六,快,先把这个给你三嫂送去,让她吃一点儿垫肚子。 你今天就别去裁缝店了,在家帮我做饭啥的,你三嫂在医院,离不得人。” 面条煮好,赶紧打发了许世琴送去医院,这边周桂兰还得做家里其他人吃的早饭。 许世琴这会儿工夫已经梳洗妥当,于是拎着饭盒急匆匆送去医院。 “三哥,咱妈给我三嫂做了面条、荷包蛋,三嫂咋样了?起来吃点儿?” 许世琴进到病房,发现嫂子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许世琴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问道。 “我没睡呢,你三哥说让我闭上眼,多养养眼睛。” 不想,原本闭着眼的苏安瑛却说话了。 苏安瑛头一回当妈,别看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可精神却很亢奋,总想着看孩子。 许世彦嫌媳妇总盯着孩子不休息,就糊弄她,让她闭上眼休息养眼睛。 还以为苏安瑛能睡着呢,结果人家根本没睡。 许世彦哭笑不得,只能扶着媳妇起来,用毛巾垫着饭盒,放在苏安瑛腿上。 “生孩子费力气,吃点儿东西吧。先吃点儿清淡的,等回家了再杀鸡给你炖鸡汤喝。” 说实话,上辈子许世彦就没伺候过媳妇坐月子,那时候他啥都不懂。 还是后来闺女生娃,闺女的婆婆伺候月子啥都不懂,一开始就给产妇喝老母鸡汤。 结果堵了奶,发高烧去医院。 医生说的,其实产妇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应该吃清淡一点,等身体稍微恢复了再喝鸡汤之类。 这些日子以来,许世彦就不着痕迹的给母亲渗透观念。 好在周桂兰从不是那种老古板老封建,许世彦说了,她都会听,也往心里去了。 所以第一顿做了挂面,用油也不多。 如今这时候来说,挂面可是很稀少的东西,更别提里头又是油,又是荷包蛋了,上头还飘着嫩绿的葱花。 别说是费了不少体力肚子空空的苏安瑛,谁见了也想吃啊。 苏安瑛这胃口还真不错,一份面条三个荷包蛋,全都吃了进去,这会儿感觉肚子里舒服多了。 “世彦,我还好,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回家吃饭吧。” 苏安瑛吃完饭坐了会儿,感觉累了也困,便躺下休息。 许世彦哪里敢扔下媳妇孩子,他跑回家吃饭去?只打发了许世琴回家,等会儿吃完饭再来换他。 苏安瑛昨晚被肚子疼折腾的不轻,没睡好,这会儿真的睡着了。 许世彦就趴在床边,看着床上熟睡的一大一小,不由得笑了起来。 世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了吧? 可惜,还没等许世彦高兴几分钟呢,被子里包裹的小家伙忽然瘪瘪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吓得许世彦急忙把孩子抱起来哄,可怎么哄,这小东西也不肯停下来。最终还是吵醒了苏安瑛。 “是不是尿了?” 苏安瑛接过孩子,解开包被一看,可不是?好大一泼尿,垫的尿褯子都湿透了。 “那边包袱里有尿褯子,你给我拿几个过来,我给她换上。” 别看苏安瑛头一回生孩子,可伺候孩子这方面,她比谁都在行。 苏家老五老六就是她给带大的,给小娃换个尿布那还不小菜一碟? 苏安瑛动作麻利的给孩子换了尿布,果然,小屁屁干爽了,那娃就停止了哭声。 吧唧吧唧嘴,眼睛也不睁,只在那儿哼唧。 “这小子是饿了吧?”许世彦瞅着儿子那样,估计是饿了。 可苏安瑛刚生完孩子哪有奶?这年月也买不到奶粉啊。 “得,小祖宗,你先忍着点儿,爹给你冲糖水去。” 依稀记得好像听谁说过,新生儿可以喂点儿葡萄糖水来着,说是预防新生儿低血糖? “媳妇,那个葡萄糖粉还有么?带来医院没?” 许世彦买过一包葡萄糖粉,给苏安瑛还有许世琴俩人喝的,应该是没喝完。 “你翻一翻那俩包袱,我不知道咱妈给没给带来。”苏安瑛指了指包袱说道。 许世彦过去一通翻,果然找到了半包葡萄糖粉,于是用茶缸冲了点,拿勺子一滴一滴的顺着小娃嘴角往里喂。 还别说,那小东西感觉到了糖水的味道,吧唧吧唧的还真就喝了。 许世彦看着儿子喝糖水的模样,喜欢的不得了。 “这小家伙真好玩儿,你听他喝点儿糖水还能整出动静来。” 这小东西,上辈子嫌家里穷,来了几天便走了。 这辈子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也算续了上辈子中断的父子情了。 许世彦小心翼翼的喂儿子喝糖水,大概也就是喂进去两羹匙,便不再喂了。 结果那小东西还不乐意呢,吭叽吭叽直瘪嘴。 “哭也不给了,屁大点儿的孩子,喝多了糖水不好。” 许世彦才不管那些呢,放下羹匙,抱起来小家伙,在地上溜达着哄。 “你抱着他瞎溜达干啥?一天天净瞎嘚瑟。” 正好这时候周桂兰回来了,见到许世彦抱着孩子在地上晃悠,顿时黑了脸。 “把孩子给我放下,小孩不能惯,越抱着哄,往后越不好好睡觉,一不抱着就哭。 你倒是行啊,成天上山,就晚上回来那会儿哄孩子。 瑛子呢?她要是一天光抱孩子,你要累死她啊?” 周桂兰上前,接过小娃,轻轻放在了床上,嘴里哼着歌儿,用手轻轻拍着。 不多时,那小娃就不哼唧了,睡得还挺香。 第一百二十章 古怪的娃 儿子出生,而且很健康,许世彦高兴的不得了。 回家吃了饭,立刻去公社,借了公社的电话,打到大营公社去,拜托人家给苏维忠送个信儿。 之后,许世彦又找到王家仁请了假,还借了辆自行车,骑车回大房子报喜。 许成厚得知又添了个孙子,也很高兴,把家里最近又淘换的鸡蛋给许世彦带走。 “让你妈在那儿好好伺候月子,家里头不用她担心,你也好好干活。 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肩上担子重,一定好好干,老婆孩子还得你养活呢。”老父亲殷切叮嘱。 许世彦惦记家里,也没在大房子耽搁,跟父亲聊了一阵子,就骑车返回了东岗。 苏安瑛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医生给检查了身体。 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就让许世彦去办理出院手续,接苏安瑛回家坐月子。 回家自然就方便很多,有周桂兰细心照顾,苏安瑛很快有了奶水。 小娃有吃的了,不哭也不闹,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拉尿,拉完尿完再吃。 这小家伙胃口不小,吃得多就尿的多,家里准备那些尿褯子差点儿不够用。 外头晾衣绳上全都是小娃的褯子,各色各样跟彩旗似的。 小东西出生后,眼睛一直闭着,直到五六天后,才慢慢睁开眼。 许世彦上山干活傍晚回家,得知儿子睁开眼了,赶紧过去抱起来稀罕稀罕。 结果也不知道咋了,原本好好的小娃,在看见许世彦那一刻,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好么,从他出生开始,就从来没这么哭过。 那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许世彦趁人不注意,偷着掐孩子了呢。 “你看看你,不会抱孩子就别抱,你这一抱,孩子就哭成这德行。” 周桂兰一听孙子哭了,气的够呛,赶紧把孙子抢过来哄。 也就怪了,孩子在许世彦怀里就嚎啕大哭,到了周桂兰怀里,只轻轻晃了晃,那小东西竟然不哭了。 “小兔崽子,你这是嫌弃你爹呢?”许世彦被儿子气够呛。 这混账玩意儿是不是在嫌弃他?上辈子嫌弃他穷,不肯给他当儿子。 这辈子总算过得好点儿,把这小兔崽子养住了,咋地,还嫌弃是吧? “你给我一边儿去,刚上山回来,一身的汗味儿。 再说了,也不知道你从山上带没带回来草爬子,赶紧换衣服洗把脸去。” 周桂兰抱着孙子,白了儿子几眼,一脸嫌弃。 草爬子,学名蜱虫,长在树林子里,以吸食人畜鲜血而生。 这东西叮了人不松口,一直往肉里扎。 若是硬往外拽,哪怕把身子拽断了,口器也死死叮住不松口,会一直留在肉里,有的能长成肉瘤。 最关键的是,这东西身上携带森林脑炎病毒,万一点儿背传染了,那可十分危险,很容易没命。 住在山区的人进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上,尤其是腋下、耳后、大腿根儿这些隐蔽的地方。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草爬子确实出来活动了。 许世彦没敢跟老妈犟,赶紧去打了水,洗了头又胡乱擦洗了身上,然后换了套衣服。 本以为这样,孩子就不哭了吧? 结果许世彦刚凑到儿子眼前,还没等抱起来他呢,这小东西又开始咧着嘴哭。 “你说这也是邪门儿了,你不在家,我们一天也听不见他哭一声。 人家孩子吃了睡、睡了吃,可乖了,我还没遇上这么好哄的孩子呢。 哎,结果你一回家来看他,孩子就哭,我要不是就在眼前瞅着,我肯定觉得你偷偷掐他了。” 周桂兰也是被这父子俩整无语了,这爷俩天生有仇咋地?见面就哭? 许世彦举双手投降,“得,我离他远点儿行么?这熊玩意儿,肯定上辈子跟我有仇。” 臭小子,等你长大再,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世彦心里默默念叨着,离开了儿子身边,结果他一走,那小娃立刻就不哭了。 给周桂兰和苏安英这婆媳俩整的啊,真是哭笑不得。 “唉,从小爷俩就不对付,长大可咋办啊?这不又成了你爹和老三那样子么?” 周桂兰坐到炕沿上,低头瞅着被子里还不到七天的小家伙。 “你说你咋这么熊呢?干啥跟你爹过不去?唉。” 小娃哪里能听得懂什么,躺在炕上吐着奶泡泡,还朝着周桂兰笑了笑。 这一笑,直把周桂兰逗的合不拢嘴,赶紧把孙子抱起来哄。 “多好玩儿啊,还不到七天的小东西呢,他竟然会笑。” 小娃刚刚笑的时候,苏安瑛也看见了,这会儿更是一脸惊奇。 “是啊,他竟然会笑,我家五妹妹六妹妹那时候,到满月了才会笑呢。” 苏安瑛瞅着儿子,总觉得这小家伙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这家伙啊,将来肯定是个聪明又调皮的孩子。 你们两口子好好养孩子,用点儿心,将来还指着他给你们养老呢。” 在多数人的观念里,长子养老,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周桂兰也不例外。 那边坐在凳子上的许世彦听了,忍不住哼了声。 指望儿子养老?估计是想多了。 等这娃长大,那时候可就跟现在不一样了。 孩子有出息,考上大学在外面工作,一年到头回来两三回就算好的。 在大城市里,买房买车娶媳妇,估计家里还得帮着出点儿钱才行。 城里生活不容易,压力又大,做父母的还能再给孩子添麻烦? 要是孩子没出息考不上大学,留在家里能干啥? 种地栽棒槌?经商做买卖? 自己生活都不容易,可能还得爹妈出钱给娶媳妇呢。 等以后再有了孩子,那时候养孩子成本高,各种补习班,生活压力够大了,他们老两口能舍得让儿子再烦心? 都说养儿防老,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不过是心里有个盼头罢了。 重活一回,许世彦也想明白了,闺女也好,儿子也罢,养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防老,也不用总把养老挂在嘴边儿上。 孩子们但凡过得好了,有能力了,不可能看着父母无依无靠。 所以,尽心尽力把孩子们培养成才,这才是做父母的本分。 父母的职责做到了就好,既然给了孩子生命,最起码前二十年里,应该对孩子负责,之后的,就全看个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雨天抓蛤蟆 许世彦回家的时候,天就有点儿阴,等到做好了饭吃饭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开始下雨。 周桂兰瞅着窗户外的天气,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盼来雨了,今年开春这雨水真少,总共下两场。 这场雨下完,地里应该能湿乎些,正好过几天种地,挺好。” “嗯,地里这阵子都干的快冒烟了,这场雨挺及时。 明后天我先去咱家自留地收拾收拾,过几天抽个工夫种上点儿糜子、谷子啥的。” 老农民,靠天吃饭,庄户院的人最希望的就是风调雨顺。 许世彦搬过来,队里给分了半亩自留地,不多,种点儿杂粮杂豆啥的倒是够了。 毕竟家里人口少,有点儿东西就够吃。 一春一秋,是农业队最忙的季节,参户更忙。 好在这些日子,参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 打冻和做货的参地都已经耧过池面子,新栽还得过几天才出来呢,正好这空档种地。 “我这坐月子不是时候,要不然还能跟你一起去种地。” 那边已经吃过晚饭,正抱着孩子喂奶的苏安瑛听见了,忍不住叹气。 春耕这么忙的时候,偏赶上她坐月子,家里外头这么多活,全都扔给丈夫一个人干,也够他累的了。 “你啊,好好坐月子,养好了身体比啥都重要。 别总是想着干活,啥活都女人干,还要他们男人干啥?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种地干活是他们应该干的。 你就安心在家带孩子,把家里这一摊子弄明白了,别让老三在外面操心就行。” 周桂兰一听,不由得叹气。 她家这几个媳妇里头,就数着老三媳妇最能干,心眼儿还实在,坐月子呢,还想着去干活。 “咱妈说的对,你啥都别操心,家里这一摊子也交给我,你就安心坐月子。 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大功一件了。”许世彦也劝。 自家媳妇啥脾气,没人比许世彦清楚。 苏安瑛就是太能干了,平日里总是不闲着,就连怀孕后期,她都没耽误了干活。 这冷不丁让她成天躺在炕上,除了吃就是睡,她闲的难受。 可再怎么难受,也必须把月子坐好了,没得商量。 正说话间,忽然瞧见外头有人急匆匆走进来,许世彦赶紧开门,一看正是东院邻居。 “晓锋,下着雨你咋过来了,家里有事儿?”许世彦闪身让开,叫对方进屋。 “许哥,家里没事儿,我就是过来找你,问问你晚上去抓蛤蟆不? 这一春天没咋下雨,蛤蟆都憋着没上岸呢,我估计今晚这场雨啊,蛤蟆得一股脑儿都上来。 咱俩打着手电筒抓蛤蟆去,一晚上能抓老鼻子了。” 孙晓峰,许家东边邻居,比许世彦小一岁。 孙家也是二大队一小队的,成天都在一起干活,又是邻居,跟许世彦相处很好。 孙晓锋说的蛤蟆,并不是青蛙或者蟾蜍,而是东北林蛙,属于林蛙的一种。 雌性东北林蛙的输卵管干制品,也叫林蛙油,是一种极其名贵的补品,在南方被称为“雪蛤油”。 所以,东北林蛙也被称为雪蛤。 蛤蟆夏天的时候生活在树林中,深秋季节从山上下来,到河里过冬。 等到开春时,再从河里上岸,在池塘、水沟、或是平稳的河湾产卵。 产卵结束,再进入山林生活,周而复始。 蛤蟆是极品河鲜,尤其是开春的蛤蟆,在河水里过了一冬天,肚子里一点脏东西都没有,肉质鲜美、营养丰富,是当地人最爱的一道美食。 人们根据其习性,在每年春天下雨的时候,打着手电筒去河边捕捉。 “哎呦,你要是不提啊,我还真忘了呢。行啊,那我吃完饭,咱俩一起去。” 许世彦这些天光顾着媳妇生孩子的事了,别的啥都想不起来。 孙晓锋这么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了,今年下雨晚,估计就这一茬蛤蟆。 不抓的话,今年就吃不上了。 “成,那我先回家准备着,不着急,许哥你慢慢吃饭。” 孙晓锋一听许世彦答应了,高兴的屋也没进,转身又走了。 许世彦回到东屋,跟母亲和媳妇解释了下。 “妈,趁着下雨,我跟晓锋去抓点儿蛤蟆回来,正好炖了给瑛子补补。” 以前在大房子的时候,每年开春,许世彦都去抓两回蛤蟆,大家解解馋。 如今到了东岗,这习惯也改不了。 “行,既然晓锋来找你,那就去吧,别往太远的地方走,也别太晚回来。”周桂兰没拦着,只嘱咐了两句。 就这样,许世彦赶紧扒拉几口饭吃完,然后去找出来雨衣、手电筒、编织袋。 一切准备妥当,便出门去找孙晓锋,俩人就这么出了门,直奔槽子河方向。 槽子河,属于松江河上游的一处分支,离着东岗二十来里地。 对于许世彦和孙晓锋来说,二十来里地就跟玩儿一样。 俩人打着手电筒往前走,目光盯着路两边,这雨下了一会儿了,很可能路边就有蛤蟆。 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几个黑点儿一蹦一蹦的想要过道。 手电筒的光一照到它们身上,立刻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许世彦和孙晓锋立刻跑过去,一把将地上的蛤蟆抓了起来。 两栖类动物的皮肤滑腻又冰冷,没抓过蛤蟆的人,很可能会被吓一跳。 对于许世彦来说,心里丝毫没有波澜,反倒觉得这蛤蟆抓起来肉乎乎真稀罕人。 入手一只大母抱子,感觉能有二两沉。 许世彦心中感慨,说起来啊,还是这年月好,不像后世,蛤蟆被大量捕捉,野生蛤蟆都没几个大的了。 关键是,后来那些人为了挣钱,都承包河段,然后在河岸边用塑料布挡蛤蟆趟子。 塑料布趟子高、又滑,蛤蟆跳不过去,便都被挡在塑料布底下,直接抓就行。 蛤蟆趟子那真是绝户计,野生蛤蟆没几年就被抓光了,到后面,就只能人工养殖。 可人工养殖的蛤蟆,味道哪里比得上野生的? “许哥,往前走啊,前面肯定更多,走。” 抓蛤蟆这個活上瘾,越抓越想继续抓。 孙晓锋已经抓了好几只了,见许世彦站在那儿不知道想什么,便吆喝他赶紧往前走。 许世彦把蛤蟆放进腰间挂着的编织袋里,快步往前走。 没走多远,前面又是好几只蛤蟆,这时候也顾不上寻思啥了,抓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情社会 这场雨不大不小,正适合抓蛤蟆。 许世彦和孙晓锋不到七点半就到了槽子河附近,二人也不用走远,随便找一处河岸边来回溜达,有蛤蟆往上蹦就抓。 出来抓蛤蟆的不光他们俩,大家见了面也不说话,各自抓各自的,互不干扰。 这一抓就是大半夜,直到后半夜两点多,雨越来越小,蛤蟆也上的差不多了,许世彦和孙晓锋这才往回走。 许世彦到家都快四点了,正巧孩子尿了在吭叽,周桂兰起来给孩子换尿布。 听见外屋有动静,周桂兰忙出来查看。 “咋这时候才回来啊?这是抓了一晚上的蛤蟆?赶紧把雨衣脱了,缓一缓凉气回屋睡觉去。” 许世彦先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墙角,袋子里的蛤蟆发出呱呱的声音来。 “这一茬蛤蟆上的可厚了,你是没看见,满地蹦。 我们抓着抓着就忘了时间,等着雨小蛤蟆不上了才发现,都后半夜了,急忙往回走。 咱这儿不是大房子,江、河的都离着远。” “今天抓了不少,母抱子挺多的。 正好我前两天不是挖了一墩天麻回来么?弄些蛤蟆炖天麻给瑛子吃。 再留点儿母抱,白天我去趟林业局郭主任那儿,别管人家稀不稀罕的,送点东西意思意思。 还有,也给老六带走些,送给她师傅。老六在那学徒,人家挺用心教,送点儿东西是咱的心意。” 人情社会,这就是必要的交际,尤其在东北,离开人情就办不成事儿。 许世彦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管在哪里,都特别注意维护人情关系,关键时候,真的有用。 “嗯,行,你说咋办就咋办,反正咱自家吃,啥母抱公狗的,都行。” 周桂兰这么大岁数了还能不懂这些?儿子辛苦一晚上,干的也都是正经事儿,她能理解。 自家人嘛,有的吃就行,送礼必须送好的。 当地人管雌性林蛙叫母抱,雄性叫公狗。 实际上,应该叫母豹,因为雌性林蛙肚皮发黄有花点儿,像豹子一样。 不过这豹子的豹难写,很多人都写成抱东西的抱,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母抱。 母抱子秋天肚子里有蛤蟆油,春天有籽,而且都比较大,所以多数人爱吃母抱。 公狗肚子里啥都没有,而且个头也小。 送礼,那肯定是送好的,自家吃就随意了,反正都一个味儿。 许世彦忙活了一晚上没睡觉,这会儿已经困得受不了。 跟周桂兰聊了几句,身上凉气散了,便推门进东屋。 苏安瑛已经喂饱了儿子拍嗝呢,见许世彦回来,忙指了指炕上的被褥,示意许世彦赶紧睡觉。 许世彦这会儿也没心思看孩子了,生怕把这小子弄哭,于是脱了鞋钻进被窝,很快睡着。 下了一晚的雨,土地湿透,地里湿漉漉黏糊糊的,自然没法干活。 许世彦一直睡到了八点多才醒,随便吃口饭,挑了三十个大母抱用细网兜装起来,拎着送给了郭守业。 以郭守业的身份,送礼的肯定不少,今天一早就收了三份蛤蟆。 即便如此,见到许世彦来,郭守业依旧很高兴。 人和人相处有时候就这样,不在乎东西多少贵贱,在乎的是心意,有好东西能想着对方,这就够意思。 “哎呀,这肯定是昨晚上顶着雨去抓的吧? 你看你,抓了留着自己吃呗,弟媳妇不是生了么?炖点儿给弟媳妇补身子啊,这还惦记着我,多不好?” 郭守业胖乎乎的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乐呵呵的收下了蛤蟆。 “那个,弟媳妇坐月子我也没去看看小侄儿,这里有几张票,我估计你能用得上。” 郭守业这里没别的,就是票多,随手拿了一叠递给许世彦。 “哥,我来可没这个意思啊,就是过来看看郭哥。 这阵子太忙了,实在是没时间过来,好不容易下雨歇工,来看看郭哥。” 许世彦忙摆手,他就送了点儿蛤蟆来,哪里好意思要什么票啊? 换成那多心的,还不得以为他就是图这点儿便宜? “你看你,跟你哥还客气什么?我这里别的没有,这玩意儿还少了么? 拿着吧,里头好像有肉票啥的,去买点肉,给弟媳妇补一补。” 郭守业见许世彦不收,不高兴了,脸一沉,将票放到许世彦面前。 得,这不收还不行。 “那我就谢谢郭哥了啊,我这一年跟着郭哥可是没少占便宜。”许世彦笑呵呵的把票收起来。 郭守业见许世彦收了肉票,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对嘛,咱兄弟说那些见外的话干啥?往后你缺啥就来找我。 我这别的没有,票还是能弄出来的。” 单位发福利,全都得经过郭守业的手,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不过是抽出来几张票,算个啥? 这年月,票贩子多了去,那些票哪来的? 郭守业不往外倒腾着卖,就已经很好了,送人几张,屁都不算。 许世彦跟郭守业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局机关,直奔副食品商店。 手里头有肉票呢,那还不赶紧去买肉?排了一阵子队,总算轮到他,正好还剩下一小条五花肉。 “同志,这条五花肉都给我吧,还有那几个猪蹄、大骨头,我都买了。” 肉需要票,猪蹄和大骨头不用。 这时候剃肉都很干净,那大骨头上没多少肉,一般人都不爱买。 凭着钱,谁不想买点儿肉啊,干嘛去买骨头? 猪蹄也是一样,除了过年,或是家里有女人生孩子下奶,其余时候买的人不多。 买肉的师傅不管那些,只要给他票和钱,谁买都一样。 于是将那条五花肉,还有两个猪蹄、一堆大骨头,都卖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拎着网兜,美滋滋的回了家。 不等进屋门呢,就听见屋里有好多人说话的动静。 推门进东屋一看,竟然是丈人和丈母娘、小姨子来了。 “爹,娘,你们啥时候到的?你看,我早知道去车站接你们啊。” “瑛子生孩子这不是七天了么?我们这当姥娘姥爷的,得来看看孩子啊。 不用你去接,今天是公社有事儿去抚松,我们从抚松坐大客过来的。” 苏维忠自打接到消息,得知苏安瑛生了儿子,就一直惦记着来看欢喜。 好不容易等到七天,赶紧就领着媳妇和闺女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看欢喜 当地习俗,出门子的闺女生孩子,娘家人只能在三天、七天、十二天的时候来看欢喜,不能太早。 苏维忠接到消息的时候晚了,队里正好又忙,只能把生产队的事情安排妥当,赶在七天过来。 来到这一看,姑爷这新家整的挺像样。 三间很周正的房子,前前后后老大的院子,里外收拾的窗明几净,看着就舒心。 再一看坐月子的苏安瑛,精神气色都很好,小外孙白白胖胖那么可爱。 苏维忠一颗悬着的心啊,到这会儿算是彻底放下了。 哪有亲爹不心疼闺女的?苏维忠一个大男人只是不好挂在嘴上,但是看见闺女过得挺好,他也就放心了。 这会儿见姑爷回来,苏维忠更高兴了,拽着许世彦唠嗑,打听他们搬到东岗后过得怎么样。 老丈人来了,许世彦那肯定得好好陪着啊。 手里的肉交给老妈,然后坐下来陪着老丈人聊天。 听说姑爷搬到东岗来,还挺吃得开,苏维忠这心里就更美了。 翁婿两个越聊越热乎,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儿控制不住渐渐升高。 “当家的,你说话小声点儿,孩子睡着呢,再给吵醒了。” 韩氏走过去,伸手捅了捅苏维忠。 苏维忠这才想起来小外孙,“你看,我光顾着高兴去了,一不小心嗓门儿就高。 世彦,走,咱俩去院子里唠,正好带我看看你家这前后院子。” 苏维忠一边说,就拽着许世彦出去,翁婿两人从前院转到后院,看见后头还有个小山包,苏维忠更高兴了。 “你这前前后后得好几亩地了吧?真好,地方大,住着也舒心。” 庄户人的本性,见了土地就觉得亲,这么大的院子,就算啥都不干,看着也觉得心里头敞亮。 “嗯,地方是不小,多数都闲着。 我琢磨着过几年再盖几间房子,另外把两边山坡上,都栽果树。 家里就这几个人,全都种菜也吃不上,不如弄点儿果树,以后孩子们也能有吃的。” 许世彦早就打算好了,这么大的地方不能都空着,合理利用才是正经。 不过眼下不行,政策还没下来呢,他可不能当出头鸟。 等七九年上头下来文件了,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不用顾忌太多。 “栽果树啊?那你可得小心,不能多了,多了会被割尾巴。” 果然,苏维忠一听,略带担忧的劝许世彦。 前些年闹的就这样,家禽家畜不允许养太多,果树只能少种,多了也不行。 “爹你放心吧,我有数,不栽太多。”许世彦笑笑。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没见他今年春天就没咋折腾么?初来乍到的,还是低调点儿好。 这头翁婿俩一边转悠一边唠嗑,屋里头,周桂兰让苏安瑛陪着娘家妈聊天,她赶紧去厨房做饭。 亲家过来看欢喜,必须好好招待才行,正好许世彦买回来的肉还有骨头啥的,周桂兰赶紧掂对午饭。 开春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其实都没啥菜。 入冬储存的白菜早就吃没了,就算还剩下的也该烂了。 萝卜更不用说,早就糠的不成样子没法吃。 土豆倒是还有些,也开始发芽,削皮抠去芽窝,正好跟蛤蟆可以炖一锅。 从柜子里翻找出去年秋天晒的豆角干,泡上一些,跟大骨头炖出来,也算一個菜了。 菜园子里的发芽葱倒是长的挺好,薅几棵回家,跟鸡蛋再炒一盘。 怎么算这也才三个菜,这也不像话啊。 幸好又找出来一些木耳,泡一些跟咸肉炒一盘,总算凑四个菜。 周桂兰干活麻利,那边韩氏打发了老三老四过来帮忙打下手,一顿饭很快做出来端上桌。 “瑛子,这是单独给你做的蛤蟆,里头放的天麻,这个好,你多吃点儿。” 周桂兰先把儿媳妇的饭菜端过来,送到苏安瑛跟前儿。 天麻可以祛风除湿,都说坐月子的女人吃点儿天麻好,避免因不小心受风坐下毛病。 按说,这时候天麻还在地里没出土呢,不容易遇见。 这还是前几天,许世彦上山干活的时候,瞅见了天麻的老秸子,从底下挖出来不少。 没出苗之前的天麻,品质最好,出苗以后,就空了。 许世彦挖了天麻也没准备卖,弄回家来直接埋在土里,寻思着过几天再炖鸡汤的时候放进去,让苏安瑛吃。 正好今天有蛤蟆,周桂兰就顺手从土里弄出来几个。 清洗干净了切成块儿,放上十来个母抱子,炖一小砂锅,让苏安瑛连汤带肉的一起吃。 这年月坐月子其实吃不着什么好东西,多数都是小米粥和煮鸡蛋,没啥菜,更没油水。 条件好的人家,可以给炖点儿鸡汤、猪蹄汤,条件差的,小米粥能吃饱就挺好,鸡蛋也吃不着几个。 周桂兰伺候媳妇用心,能换着花样儿的给儿媳妇做饭。 加上在医院的时候,医生也说,可以让产妇吃一点菜,只要别太咸。 所以苏安英吃的还算不错,菜里多少也有点儿咸味。 跟产妇的月子饭相比,大家伙吃的就正常多了。 那蛤蟆炖土豆里放了酱油,做出来的菜汤汁红亮亮油汪汪的。 土豆吸收了蛤蟆的鲜味儿,又软又糯,口感比蛤蟆还好呢。 豆角干喜油,正好用大骨头汤炖出来,比平常炖的好吃多了。 别看只有四个菜,苏家众人也吃的很满意。 下午,许世彦也没能去自留地,只在家翻了翻菜园子。 苏维忠是个闲不住的,拎着铁锹跟姑爷一起,把菜地都翻了一遍。 园子东西两个斜坡上,长了好些荠菜和婆婆丁。 前些天不下雨旱,那野菜都贴着地皮。 昨晚这一场雨下来,地里的野菜和草吸收了水分,立刻精神起来。 吃过午饭,周桂兰留下韩氏陪苏安瑛,自己挎着篮子拿个小铲子,就在园子里挖荠菜。 还别说,两边山坡都挖完,装了整整一筐,于是回去摘干净清洗了,开水烫过剁馅儿,包饺子。 女人生娃七天包饺子,这也有说道,叫捏骨缝儿。 要是苏家不来人吧,周桂兰就打算捏一碗饺子给苏安瑛吃。 既然苏家来人了,那就多包一些,正好许世彦买回来那一条五花肉,都剁碎了放进去。 春天里最嫩的荠菜,还有肉,咬一口直冒油,这顿饺子,鲜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许海源 苏维忠一家四口,留在许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吃过饭就走了。 许世彦夫妻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 眼见着要春耕了,都忙,能抽出两天过来看看就好,咋可能长住? 许世彦跟队里借了马车,送丈人一家子去车站。 又给买了车票,送他们上了火车,这才回队里干活。 眼见着快五一了,春耕马上开始,地里也该收拾收拾。 去年种苞米的地里,还得去打栅子。 苞米秸子割倒了收走喂牲口,苞米的根部还留在地里。 每年春耕前,都得用镐头把玉米根刨出来,所以大家都叫打栅子或者打茬子。 豆子地里不用管,犁杖一趟就行。 天气好,刨出来的玉米根都堆积在一起,晒两天,然后一把火烧掉。之后,就是耕田播种了。 二大队的地,多数就在炮台山往前,整个儿那一大片地都是。 春耕前,队里开了会,根据每块地去年种过什么,还有今年上级下达的指标,综合规划今年都种哪些粮食。 大田地里多数都是苞米和大豆,尤其是大豆,多数都用来出口创汇了,每年都要种很多。 东北地寒,农作物生长期长,一年只能种一茬粮食。 农时不等人,种晚了到秋天,那苞米豆子还都青绿的,就要下霜了。 所以这个时候,必须抓紧时间种地,不管是谁,都不能请假,必须天天出工干活。 队里的牛马全都套上犁杖犁地,后头有人拿着镐头刨埯,有人抬着粪筐,用小铁锹往每一埯里戳点儿粪,再用脚拨拉点儿土盖上一层。 没办法,这年月化肥少,再说就算有也舍不得用。 农家粪肥太少,发酵腐熟晒干后,少弄点用作底肥,可以促进作物生长。 前头施肥,后头有人挎着个筐,从手里漏出三四粒种子,准确的落入坑中,然后再用脚拨拉点儿土盖上,踩实。 种地是个辛苦活,前面抡镐头的,一上午累的膀子疼。 后头点种踩埯的,一脚垄沟一脚垄台,一个大长垄下来,踩埯那条腿酸疼,走道都开始踮脚。 五月初的阳光已经很足了,顶着太阳干一上午活,到中午放工的时候,一个个都累的满头汗。 二大队的地离着屯子不远也不算近,中午休息的时间不够回家,只能带饭在地头吃。 从地头的柳树上,摘下各地带饭的兜子。 然后把镐头往地上一扔,人就坐在镐头把儿上,打开兜子拿出干粮开啃。 众人带的饭也五花八门,煎饼居多,再就是苞米面饼子、咸菜头,就这年月,想吃好的也没有。 “许哥,你这煎饼里卷了啥?怎么感觉挺香啊。” 许世彦带的饭,都是周桂兰提前帮他卷好的煎饼。 苏安瑛还没生孩子之前,周桂兰领着儿媳妇和闺女烙了两天煎饼,就是为了这时候许世彦带饭方便。 那煎饼里头,卷着葱,还有咸肉。 咸肉是冬天弄的那些肉,用盐腌上保存起来。 吃的时候用水清洗了,再搁锅里煎一下,卷到煎饼里头,那能不香么? 周桂兰心疼儿子出力干活,怕儿子吃的差了没力气,特地给卷了两张带肉的煎饼,其他的就是葱。 旁边的人一抽鼻子,就闻到了香味儿,忍不住问了句。 许世彦也不知道老妈还给他带肉了啊,又不好说出来,只能随意糊弄过去。 “啥香不香的?你这一上午让太阳晒的,晕了吧?” 一边说,一边赶紧把煎饼啃了,然后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喝几口。 煎饼干,吃的时候总感觉不饱,喝点水下去,顿时就觉得肚子撑得慌。 大家吃过了饭,再抽根烟,歇一会儿又开始种地,直忙到下午五点多,这才收拾了工具往回走。 到家六点了,洗把脸换件衣服吃饭,吃完饭再逗逗儿子。 “徐海源,我警告你啊,再哭,我揍你。” 许世彦抱起来儿子放在腿上,让小家伙平躺着,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许家小一辈的男孩,中间都用海字,后面的字用三点水。 许世彦没读过多少书,顺嘴的名字也都让几个小侄儿用了,这娃上辈子根本没起名,不知道给孩子起啥名。 后来还是找了小学的一位老师,给孩子起了名,叫许海源。 反正许世彦觉得挺好听的,就这么用了。 许海源今天倒是挺给面子,没哭。 五月初天气暖和了,小娃穿着夹袄夹裤,垫着尿褯子没包被。 那小家伙躺在许世彦腿上,两个小胳膊胡乱挥舞,小腿也乱蹬。 许世彦瞅着好玩,就去亲儿子那肉乎乎的小拳头。 结果,一个不小心,被儿子一拳头给打在脸上了。 小娃打的倒是不重,却让许世彦哭笑不得。 “好啊,我刚威胁你说是要揍你,你就先给我一下子是吧?” 腿上那个小东西根本听不懂许世彦说什么,依旧挥舞着小拳头,还咧着嘴朝许世彦笑。 儿子一笑,许世彦顿时心花怒放,这小子从来见了他都哭,哪有笑的时候啊?简直稀罕的不得了。 “妈,海源也朝着我笑了。”许世彦乐的赶紧跟母亲显摆。 结果,还没等他高兴两分钟,忽然就觉得腿上一阵热流。 再一看,好嘛,熊儿子尿了,这一泼大尿,不光把尿褯子湿了,也把许世彦的裤腿湿了大半。 “哎你个小混球,敢尿你爸身上?” 许世彦顿时哭的心都有了,今下午刚换的裤子啊,这又得洗了。 许世彦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那小娃听见爸爸朝他吆喝,顿时不乐意了,瘪瘪小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你尿我一身,你还有理了是吧?” 许世彦这个无语啊,他就是想跟儿子亲近亲近,咋这么难的,不是哭就是尿他一身? “你喊什么喊?孩子尿你身上,是看看你识不识交(浇),知道个屁啊。 童子尿,好东西呢,美吧你。” 周桂兰那边笑呵呵的过来抱走孙子,顺道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儿。苏安瑛啥也不说,坐在那儿就是个笑。 得,啥也别说了,反正自打儿子出生后,他在家的地位就一落到底。 许世彦无奈起身,另外找条裤子换上,自己打了水,把儿子尿了的裤子搓两把,挂外面去晾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叶芹 二大队一共两千六百亩地,好在干活的人也多。 春耕时节不管男女,就连学校也趁着五一放农忙假,所以别看地多,种的倒是也不慢。 没几天大片的地就种完了,剩下些地头地脑儿的,留几个人收收尾就行。 队里的地种完,就轮到各家自留地了。 相比之下,自留地反倒更费劲,因为没犁杖趟地,都得自己用镐头刨。 许家半亩地,费了许世彦三天多时间,好歹都种上了。 没办法,一个人又是刨地开垄沟,又是刨埯点种,来来回回太磨叽。 糜子、谷子,还种了两垄红小豆。 地方小,只能般般样样都种点儿,自家吃不受难为,不然想买都没地方。 许家的自留地在小南沟,也在炮台山南面,比二大队的大田还远一些,靠近山根儿。 忙活完自己的那点儿地,许世彦看着时间还早,便钻进林子,去采大叶芹。 开春时节,家家户户都缺菜吃,没办法就只能进山薅野菜。 五月上旬,山里各类野菜正是好时候,什么大叶芹、燕儿以、铧子尖、山糜子、山菠菜等等,都能吃。 而这其中,要以大叶芹最受人们欢迎。 大叶芹,也有人叫山芹菜,多年生草本植物,丛生,茎青绿色或淡紫色。 叶片是三片倒卵形复叶,叶的背面光亮,开白色小碎花,跟芹菜的花很像,而且大叶芹有一种很特殊的香气。 大叶芹可炒、可拌、可蘸酱,最好吃的莫过于包饺子。 在许世彦重生前的那时候,各类山野菜都已经成了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每到春天,市场上一堆一堆全都是卖野菜的,大叶芹十多块钱一斤。 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买。 而且,还有人将野菜当做馈赠亲朋的佳品。 每年一到这时候,或是买,或是自己上山薅,弄一些大叶芹之类的野菜,寄给远方的亲朋。 那时候快递业发达,生鲜食品两天就到,远方的人,也能尝到东北的美味。 不过在眼下,吃野菜就只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谁让菜园子里除了大葱、韭菜,别的都没有呢?不吃野菜还能吃啥? 秋天晒的干菜也已经吃光了,土豆发芽子老长,谁敢吃? 成天咸菜疙瘩、大葱蘸大酱,谁也受不了啊,哪个见了野菜不红眼? 这个时节,林子里的野草正在疯长,林间星星点点紫色、白色、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枝头嫩叶刚刚吐出新绿,尚未完全展开,还带着点儿黄底子的嫩芽,处处透着春天的气息。 林间不知道是什么鸟,正在枝头鸣叫,吱吱喳喳的倒还算悦耳动听。 远处山坡上,粉红色的映山红开的正好,鲜艳动人,灿若云霞。 许世彦可没那个心情去欣赏美景,只低着头在树林间寻找。 果然,进林子没多远,前面就有好几墩大叶芹。 如今这年月,大家都是没菜了不得已,进山薅几把菜回家吃,没人指着卖大叶芹挣钱。 所以野菜还没有薅败了,都是一墩一墩特别粗。 等着再过三十年,那山上薅菜的人,比菜都多,菜也细的跟线差不多了,都单棵的。 用手将大叶芹周围的草拨拉一边儿去,然后抓住根部,左右晃悠着用力往下薅,一把大叶芹就到手了。 两三墩薅过去,手里就拿不下了。 随便扒一条树皮,或者从地上找根锉草,也叫接骨草或者铅笔草,将大叶芹捆上,扔在带饭的兜子里,继续往前走。 许世彦正低头往前走呢,忽地前面扑棱棱地从草丛里飞起一只大鸟。 许世彦一看那羽毛,就知道是一只母野鸡。 野鸡多数在灌木丛或草丛中筑巢,这个时候,正是野鸡下蛋孵小鸡的时候。 估计是许世彦走过来薅菜,惊到了窝里的母野鸡,所以才扑棱着飞走了。 许世彦快步走到野鸡飞起来那处草丛,在附近仔细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窝。 里头躺着六七个淡绿色外壳,比家鸡蛋小一圈的野鸡蛋。 野鸡已经飞走撵不上了,这时候不是冬天,抓野鸡不容易,那就拿走鸡蛋算了,反正那野鸡还会再下蛋。 许世彦也没客气,直接把鸡蛋捡起来,都装到兜子里。 捡了七个野鸡蛋,又往前走薅了几把大叶芹,那个斜跨的兜子就装不下东西了。 许世彦没辙,只得往回走,结果刚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一簇小草。 那草,跟三叶草很像,却矮小许多,淡红色的茎很嫩,阳光下微微透明。 三片三角形的小叶子,有点儿像铲地的锄头。 这种草,他们当地人叫酸锄板儿,整株都可食用,味道酸酸甜甜的,小孩子很喜欢。 许世彦蹲下来,将那一簇酸锄板儿摘走,带回去给老六吃吧。 那丫头从小就爱吃这些东西,长大了也没变。 往前再走几步路,又瞧见了几簇,许世彦也不管那些,都摘了下来,小心装进兜里。 进山一趟,也算收获满满,许世彦心满意足的背着包下山回家。 当许世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许世琴也在家,不由得有些惊讶,“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许世彦记得,往常老六回家都得快六点了啊,这才刚五点呢,咋就回家了? “三哥,我好些天都是这时候回来了,店里活不忙,师傅就让我早点儿回家。 你最近成天忙到挺晚了才回家,所以不知道。” 许世琴手里拿了件儿小衣服,正一针一线的缝呢。不用看也知道,是给许海源那小家伙做的。 苏安瑛奶水好,许海源那小子生出来就胖,这阵子又长了不少,原本做的衣服都小了。 当初周桂兰和苏安英做衣服的时候,留着余头呢。 可谁也没想到孩子生出来就这么胖,长得这么快,衣服做的不够大,这会儿没得穿了。 许世琴拿了苏安瑛一件穿破了的衣裳,裁了给小侄儿做套小衣服。 正好天气热了,夹袄夹裤也穿不住,索性做成单的。 “我今早晨忘记了,早知道带店里去,店里有缝纫机,这点儿玩意儿几下就秃噜好了。” 许世琴一边说,一边缝上最后几针,然后咬断线头。 许世琴的话,一下子提醒了许世彦。 “我记得家里有缝纫机票来着,得空去买一台缝纫机回来就是,用着也方便。” 许世彦年前去给郭守业送礼的时候,得了一叠票,其中有一张缝纫机票。 那时候想着要搬家,买了太麻烦,搬到这边一直忙,加上苏安瑛也不会用,就忘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酸锄板儿 许世彦从柜子里翻找出缝纫机票,“幸好没丢了,改天去林业局商店,买一台回来就是。” 老六学了这么长时间裁剪,别的不敢说,踩缝纫机肯定没问题。 买回来也不会闲着没人用,那就买呗。 “啊?三哥,你要买缝纫机啊?别了,那玩意儿太贵。” 一台缝纫机要一百五十块钱呢,何必花那份儿钱? “账不能这么算,一台缝纫机用好了,几十年都没问题。 咱家要是有了缝纫机,你又会裁剪,到时候一家人的衣服都自己做,几年不就省出来了么? 再说了,东岗有几个会裁剪缝纫的? 等你学成了,就把那一套工具都置办起来,别的不说,你就在咱家弄个小裁缝铺,给人家做衣服不是也挺好么?” 许世彦笑着摇头,一百五十块钱对于他来说,还是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 缝纫机,这年月的三大件之一,早晚都得置办。 许世琴被哥哥说的有点儿心动了,“三哥,你真打算买啊?” “买,这几天我找个时间就去,先把咱家菜园子都种上。” 许家这个菜园子挺大,光是种菜不行,就这么几口人,哪能吃得了那么多菜? 许世彦打算在菜园里种点儿黄烟、地瓜、苞米啥的,黄烟可以卖、地瓜苞米能当饭吃。 前阵子,许世彦天天早起翻地,菜园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各种菜蔬该种的也都种了。 目前就差黄烟籽和地瓜苗家里没有,得回大房子去淘登。 正好过几天苏安瑛出月子,周桂兰在这边住了一个多月,肯定得回大房子。 许世彦就打算送老妈回家的时候,顺道去淘登点儿黄烟籽和地瓜苗。 “行了,你们兄妹俩别在那儿唠了,赶紧收拾吃饭。” 周桂兰已经做好了晚饭,笑着招呼那兄妹俩来吃。 “光顾着跟老六说话,正事儿忘了。 妈,等会儿再吃饭,我今天薅了几把大叶芹,还捡了几个野鸡蛋呢,对付着再弄俩菜吧。 这两天光吃小豆腐了,吃的闹肚子。” 许世彦一下想起来,他背包里还有东西呢,忙去外屋找着背包,把里头的大叶芹和野鸡蛋都拿出来。 “哎呀,这大叶芹不太高啊。 东岗这头比大房子那边节气晚,这时候搁咱那儿,都快不能吃了。” 周桂兰看着那半尺来高的大叶芹,嘟囔了一句。 “嗯,东岗这边节气晚,我觉得能比大房子晚十来天。” 东岗这边海拔高,离着长白山近,气温低,确实节气要晚好些天。 “哎,老六,我还摘了一把酸锄板儿呢,给你。” 许世彦从兜子里翻出一把酸锄板来,递给了许世琴。 “如今不在大房子了,也没处给你采大脖颈子去。” 大脖颈子,也是一种吃起来酸酸的植物。 一根独茎,上面长个大叶子,多数长在江边石砬子下面。 茎一尺半高,嫩的时候可以吃,酸,还带着些许的涩。 在零食稀少的年代里,能吃一根大脖颈子,那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事。 除了酸锄板儿、大脖颈子,春天可以吃的还有老虎蓼子。 老虎蓼子,实际上就是覆盆子的秧子,那种直接从地面冒出来的嫩秧,半尺来高,筷子粗。 把叶子摘掉,茎外面的皮和刺也扒掉,吃里面的嫩茎。 味道好的是清香带着一点甜,有的则是苦中带涩,全凭运气。 反正山里孩子,早就练成了一种啥都敢吃的本领。 春天的酸锄板儿、大脖颈子、老虎蓼子,夏天的山芝麻花、牛波棱盖儿花、托盘儿、甸枣子。 秋天的山葡萄、五味子、软枣子,甚至于黑不溜秋的臭李子,都有人吃。 尤其是臭李子,那东西又酸又涩,吃了都拉不动舌头,而且会染的舌头上呈紫黑色。 吃多了拉不出屎,还是有一大些孩子爱吃。 物资匮乏的年代里,孩子们吃不到虾条薯片爆米花,也喝不到可乐雪碧美年达。 但是他们会想尽方法,找到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获取简单的幸福和满足。 “还是我三哥好,啥都想着我。”许世琴赶紧接过那一把酸锄板儿,捏了一棵放嘴里嚼。 丝丝酸味儿在口中弥散开,口水一下子就跟着丰富起来。 “这玩意儿,真开胃。”一边说,许世琴拿着酸锄板儿就往屋里走。 “别给你三嫂吃啊,她坐月子呢,吃不得这些。” 酸锄板儿性寒,全草可以治烫伤的,苏安瑛还在月子里,可不能吃那玩意儿。 许世琴答应一声,把酸锄板放到西屋,然后拿了镰刀进菜园,割两把韭菜,挑好了洗净切段,留着炒野鸡蛋。 周桂兰则是拿了把大叶芹抖搂一下,然后挑去树叶子和草,用水洗干净了,扔锅里烫一下。 然后捞出来过凉水攥干,切成段儿再配上点儿葱花,来点儿盐、酱油拌一下。 野菜都喜大油,没油炒着不好吃,还不如拌个凉菜算了。 “家里好像还有块儿咸肉,明天我给剁了,咱包包子吃。 大叶芹还是包菜包子或者饺子吃最好。”周桂兰手上不停,边拌菜边说道。 许世彦想说,包啥包子啊,饺子才好吃呢,大叶芹饺子那是一绝。 可转念一想,拿啥包饺子啊? 肉还好说,上回郭守业给的肉票还有,倒是能买来,白面呢? 家里剩下那点儿白面,上回丈人丈母娘来,都包饺子了,没白面包啥饺子? 算了,包子就包子吧,苞米面儿的菜包子也挺好,这年月就别想那么多。 等着明年开春,高低抓两头小猪仔养着,不为了别的,自家吃点儿肉也行啊。 今年没敢养,主要是苏安瑛生娃,怕累着她,再者也是家里底子薄,没多少粮食,拿啥喂? 晚饭多了俩菜,凉拌大叶芹,韭菜炒野鸡蛋,可惜这两样儿,苏安瑛一口也没捞着吃。 韭菜回奶,凉拌菜坐月子的女人不能吃,怕她拉肚子。 苏安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脸可怜相儿。 “媳妇,明天包菜包子,那个你能吃,今晚上你就忍忍吧。 没几天就出月子了,等你出月子就好了,想吃啥都行。” 正低头吃菜的许世彦,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了媳妇那幽怨的小眼神儿,赶紧安慰她。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晚霜 五月十八号,许海源满月。 这天,许成厚领着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起来了东岗,庆贺许海源满月。 顺道,还给许世彦带来了一些黄烟苗和地瓜苗,这下倒是不用许世彦回大房子了。 众人在许世彦这儿吃了午饭,下午动身返回大房子,周桂兰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 临走前,许世彦又塞给老妈三十块钱和几张布票。 “妈,按理应该给你做一身衣服,可我这也忙,瑛子更不用说。 这钱和布票你拿着,回头去县里买块儿好看的布,做一身衣裳穿。” 老妈过来伺候了一个半月,媳妇孩子都照顾的特别好。 苏安瑛出了月子没瘦,反倒还胖了。 许海源更不用提,那一身的肉,胳膊就跟莲藕似的一节一节,这都是周桂兰的功劳。 许世彦对老妈从心里感激,也没啥好表示的,只能给点儿钱和布票。 周桂兰推辞着不要,却被许世彦硬给塞在了兜里。 “妈,我大嫂二嫂都在那边看着呢,咱娘俩来回撕吧多不好看啊,给你就收着。” 周桂兰一看,也不好再跟儿子犟,只得收下,然后跟着许成厚等人一起,离开东岗返回大房子。 周桂兰一走,家里顿时好像空了许多。 幸好还有许海源这小家伙,满了月的小东西越来越好玩,白天睡觉时间少了,躺在炕上蹬着小腿儿。 有时候还能咿咿呀呀的唠两句,白白胖胖的模样,特别稀罕人。 许世彦说话算话,找了一天,真的去松江河林业局商店,搬了一台缝纫机回来。 顺道还给许世琴买了成套的裁剪尺子、剪子等工具。 可把许世琴乐坏了,当天就咔嚓咔嚓给苏安瑛裁了件半袖上衣,半晚上做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用熨斗熨平,送到苏安瑛跟前儿,苏安瑛穿上一试,正正好好。 “老六,你这手艺可以啊,做的衣裳真好看。” 苏安瑛站在大镜子前左看右看,十分满意,连夸许世琴手艺好。 许世彦瞅着也挺高兴,老六这手艺还真行,少不得也夸几句。 “三哥,我这跟师傅学好几个月了,大多数衣服我都能做。 我师傅前几天还偷偷跟我说呢,让我再学俩月,到时候想办法帮我走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把我留在裁缝店里上班。” 许世琴心灵手巧,不管啥东西一看就会。 再加上她会来事儿,时不时就给师傅带点儿东西。 别的没有,菜园子里新鲜的小白菜、水萝卜、小生菜,每天换着样儿的给师傅拿。 那师傅是工人,家里没菜园子,吃菜就得去买,有人给送,可不乐得? 一来二去,对许世琴就越发照顾,不管做什么衣服,都把许世琴叫到身边看,看完了再给讲。 许世琴本来就不笨,再有师傅这么用心教,还有啥学不会的? “呦,你师傅这人行啊,能处。 你要是能留在店里那最好了,领工资,吃红卡片儿,不错。” 那裁缝店是林业局下属单位,集体所有制,裁缝店里的师傅都是领工资的正式工人。 许世琴要是能留下,哪怕是最初的学徒工呢,一个月也有二十几块钱的工资,还能吃供应粮,好事儿。 “要是走人情需要钱或是东西,跟哥说,哥帮你想办法。只要能把工作落实了,啥都好办。” 林业局那可是大家削尖了脑袋想进去的好单位,工资高福利好。 要是许世琴真能当了工人,往后真就不用操心了。 就算过几年下岗也不怕,许世琴会手艺,可以自己开店,等着老了还有退休,多好的事情? 就算走人情花点儿钱,也值了。 五月下旬,棒槌已经长的挺高,参地该开始薅头遍草了。 而许世彦,也开始着手准备,发酵豆饼追肥的事情。 于守广拨给许世彦三个年轻小伙子,另外划出来五十丈打冻的棒槌做试验田。 还许诺今年秋天再留一百丈新栽,都用来试验豆饼肥效果。 许世彦接了任务,就带着人开始粉碎豆饼。 这年月的豆饼都是机器压的结结实实一个大圆盘,想要粉碎并不容易。 要把豆饼放在锅里蒸一段时间,等豆饼被水蒸气闷的软了些,再用铡刀切碎。 做底肥的就把豆饼浸湿,加杀虫剂,堆在空闲的屋子里发酵。 等发酵到一定程度,弄出去晾晒,晒干了收起来,秋天栽参的时候用。 追肥的豆饼水,可以用大缸或者池子发酵,但是最简单的办法,是在马道里挖深坑,然后加水和豆饼粉沤肥。 这样的好处是,离着参地近,施肥方便。 缺点就是这年月没有农用塑料薄膜,那临时挖的坑里面肯定有黄泥,豆饼水里头混着黄泥水。 不过也没啥,反正都是要浇到地里的,黄泥水就黄泥水吧。 就这样,许世彦带着人,先是粉碎了豆饼,然后上参地去,就在那五十丈的池串马道里,挖了几個坑,开始沤肥。 “哎?我怎么觉得这两天温度有点儿低呢?” 五月二十四号傍晚,干完活的许世彦和另外三个小伙子,一起往参场外走,许世彦忽然觉得不太对。 这都快六月了,马上入夏,怎么傍晚的温度这么低? “可真的,你要是不说,我还没留意到呢,是凉飕飕的啊。 今年这破天气也是够要命了,开春不下雨,前些天又连雨,地温上不来,这庄稼也不知道能长成什么样儿。” 一起的人抬手揉搓了下胳膊,赶紧把外套穿上。 “我感觉这个冷啊,不是好事儿,就怕有晚霜啊。” 许世彦依稀记得,好像就是七八年来着,五月末六月初,大营、松江、兴隆、东岗、泉阳、北岗等地区连降晚霜,受灾面积四万多亩。 那时候许世彦在大安煤矿上班呢,听收音机你广播的,具体什么时间,他记不清楚了。 但是许世彦知道一点,二号桥这边是霜道,只要下霜肯定走这里。 如今棒槌可全都出苗挺高了,这要是来一场晚霜把棒槌冻死,后果非常严重。 “走,快坐车回家。”许世彦想到这里,有点儿着急。 赶紧出了参场,找到大队的马车,跟众人一起上车返回东岗。 下了马车,许世彦连家都没回,直奔于守广家里。“于书记,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办法 “小许啊,你这是刚从山上回来?咋地,豆饼发酵的事儿有岔子了?” 于守广一看许世彦造的浑身土,就知道他这是刚放工下山,连家都没回就过来了,不禁有些奇怪。 “叔,不是豆饼的事儿。 是这几天气温低,我怎么觉得,要有晚霜啊? 二号桥那块儿可是霜道,这要是有晚霜,咱山上的棒槌可咋办?” 许世彦直截了当,把他的担心说了出来。 于守广一听这话,神色一凛,这两天气温低,都能感觉出来。 但是他真没往晚霜上头想,因为前一阵子总下雨,这几天刚晴了,气温低一点,也正常。 “小许,这个可不是闹着玩儿,你有把握么?” 二大队一万多丈棒槌,都在二号桥那头呢,这要是来一场晚霜,棒槌苗全都得被冻死,那损失可就太严重了。 “叔,这事儿我自己说,你肯定不信。 不行的话,叔找几个咱队上的老人儿问问。” 许世彦知道,他年纪轻,说的话人家不重视也正常。 但这个事儿他必须说,关系到一个大队,甚至一个公社今年秋天的收入呢,这要是不整明白,良心上过不去。 “对,对,走,咱赶紧去队部。” 于守广一听,重重点头,跟着许世彦就出门直奔队部。 到了队部,于守广直接打开大喇叭,开始喊人。 把二大队其他干部、几个老参户,还有技术员,都给叫到一起商议事情。 众人到了队部,一听许世彦的推断,别人还没说话呢,技术员先蹦起来了。 “不可能,这都啥时候了还下霜? 这就是之前下雨影响的,咱这离着长白山太近了,气温本来就低。” 那技术员是工农兵大学生,在农大学习,前阵子被分过来实习,有点儿文化,挺傲的。 于守广把豆饼沤肥的事情交给许世彦,还划给他试验田的事,那技术员有点儿不高兴。 觉得是许世彦抢了他的差事,对许世彦有点儿情绪,所以不等别人说话,他先跳出来反对。 倒是那几个老参农,小声嘀咕了半天,谁也没贸贸然发表意见。 于守广一看那几个老人的神色,就知道不太对,“张叔,您老看,这事儿怎么办?” 被于守广称作张叔的人,今年七十了,满头白发,但精神不错。 老爷子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我记得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二十来岁吧。 有一年也差不多这时候,棒槌苗出土长挺高了,一场霜下来,全都冻死。 唉,那时候都是自己家的,有好几个大参户,就因为这一场霜,赔了个底儿朝天。” 棒槌苗被冻死会烂掉,病菌向下感染,连底下的棒槌也会烂。 为了减轻损失,就得一旦冻坏了棒槌苗,就得赶紧起参做货。 可这个时候棒槌没上浆,根本不压秤,做货也不出东西,白瞎。 于守广一听,脸色难看起来,“叔,那你说这事儿咋办?能预防么?” 于守广今年四十来岁,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心里没底,赶紧追问。 张老爷子叹口气,摇摇头。 “不好整,要是大田地嘛,还能用烟熏试试。 咱那是参地啊,池串上头苫着棒槌板子还有茅草,这要是一点火,弄不好连棒槌串儿都烧了。” 有经验的老农,都会看霜头。 在霜来之前,将整块地周围堆一些树枝干草什么的,等霜头一到,四处点火。 借烟火气提高温度,就能避免作物被霜冻死。 但那是大田地,比较空旷,容易操作。这参地咋整? 池串上苫盖着木板和茅草,一个弄不好,火蹿到池串上,别抗霜了,火烧连营吧。 于守广一听,心凉半截儿,这可咋整啊?“小许,你有招儿么?” 于守广回头,满含希冀的目光,看向许世彦。 许世彦也摇头,“书记,这事儿不太好整,关键咱找不着适合的东西。” “啥东西啊?”于守广和那几个老爷子,一起问。 “草香,用这玩意儿插在池帮子上,安排人手等着。 见霜头到了,立刻点燃,借烟气一熏,霜就落不下来。” 许世彦边说边叹气,上辈子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可现在咋整啊? 前些年破除封建迷信,不许烧香烧纸,上哪儿找草香去? 果然,于守广几个人一听,全都摇头叹气。 这玩意儿如今,真是不好找,那生产烧纸、草香的厂子都黄了,上哪儿买去? “那咋整?咱还真就眼睁睁干瞅着?” 于守广急了,一万多丈棒槌啊,别说都让霜打了,哪怕受灾一两百丈,那就是好几万的损失,谁受得了? “哼,净在那儿瞎吹胡,我就不信能有霜。还用什么草香?就没听过这样的办法。” 那头,技术员翻着白眼哼道。 许世彦沉吟片刻,“于书记,不行的话,就只能冒一把险了。 这时候山上草木旺盛,浆分足,点燃了不爱起火头,光冒烟。 咱多安排点儿人手看着,只要别跑了火就行。”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在这干坐着吧? 等着霜来了把棒槌冻死,整个儿大队的人搁家里哭? “书记,我觉得小许说的在理,咱不能干等着,真要是下霜,哭都没地方啊。 赶紧安排人上山,趁着这会儿工夫天还没太黑,尽量准备。” 几个小队的队长,也都赞同许世彦的话。 这玩意儿关系到三百多户人三年的生计,不是闹着玩儿,哪怕是推断错误,也比啥都不准备强啊。 “小于啊,赶紧广播喊人吧,我们几个老家伙也跟着上去,帮忙看着霜头啥时候来。” 那几位老爷子也憋不住了,事情太大,谁能安心待在家里? 于守广咬咬牙,下了决心,立刻开大喇叭喊人。 “各家各户请注意,每户出一个壮劳力,带上镰刀斧头和火柴,立刻到队部报到。” 连着喊了四五遍,这才停下。 时间紧任务重,必须人手多,三百多户,每户出一个人,应该够了。 大喇叭一喊,听到的赶紧互相通知,没用多少时候,三百多壮劳力就聚集到队部后院的空地了。 于守广亲自向大家解释,就一个主旨,宁可做错,绝不放过。 哪怕是白费工夫,也必须立刻上山,砍新鲜的树枝、蒿草,堆在参地各处空地上,一旦下霜,立刻点燃火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抗霜 二大队家大业大,这话还真是不假。 人集齐了,那边牲口棚套上车,众人坐着马车一路直奔二号桥参地。 到了地方,许世彦先喊住众人,在外围割草砍树棵子。 许世彦则是领着几个小年轻,跟看参的人一起,把地枪全都拆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视线不好,万一谁不小心绊了地枪受伤怎么办? 这边拆地枪,那头众人进林子也不管那些,什么蒿草、灌木的,有啥就割啥,割完了捆上,直接扛着堆积在参场各处。 天色渐渐暗下来,干活不方便了,有人找来明子点燃,做成火把举着,其他人继续割草。 众人一直忙活到深夜,总算在参场四周还有里面一些空地上,摆了好些柴草堆。 每一处柴草堆,都有几个人守着,那几位老爷子还有许世彦,分散在参场四周。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人,能够从土壤和空气的变化中,感觉到霜头来到。 夜里温度逐渐降低,初夏时分,竟然能冻的人直打哆嗦,好多人都觉得这天气不正常,越发警醒。 就连那一直喊着不能下霜的技术员,神色也逐渐凝重。 他好歹也是农大的学生,不可能连这点儿常识都没有。 三百多人,就在这冻人的夜里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后半夜,霜依旧没来。 有的人松了口气,也有的人在嘀咕,都觉得可能这一晚白守了。 还有些人实在困的慌,就随便找个地方倚着迷瞪。 就在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忽然,西边的许世彦一声大喊,“霜头到了。” 接着,有火把亮起,火堆被点燃,青白的烟气随即腾起,飘飘扬扬向四周散去。 火堆从西边开始向东,渐次被点燃。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些火堆。 生怕哪里忽然刮过来一股风,吹的火星子落在棒槌棚上,那可就坏事儿了。 参场各处的火堆都点燃,整个儿参场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人们被烟雾呛的咳嗽,不得不微微低下身子。 火堆燃烧了差不多半个钟头,这才渐渐熄灭。 待烟雾散尽,众人都松了口气,幸亏听了许世彦的提议,要不然,这一场霜,得损失多少? “总算是躲过一劫啊,这次多亏小许,得给你记一大功啊。” 于守广也跟着上了山,之前一直憋着劲没说话,到这会儿精神松懈下来,就觉得浑身又累又乏了。 “没啥事儿了,那咱都回去呗?” 烟熏抗霜已经成功了,还留在山上干啥?大家伙儿都熬一晚上了,赶紧下山休息得了。 “于叔,下山还不急,我建议,大家伙再费点儿神,进林子再割一些草和树棵子吧。 这霜,怕是要连着来。”结果,那头的许世彦却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他记得,上辈子是五月末到六月初,连着下霜,损失非常严重。 所以,他们只是打赢了第一场仗,后头还不知道几场呢。 “啥?还能连着来?你开玩笑吧。” 原本,那技术员对许世彦改观不少,一听这话,又杠上了。 “我咋就没听说过霜还能连着下的?哪有这一说啊?” “之前你还说,都快夏天了,不能下霜呢,刚才来没来霜?” 许世彦不爱跟人计较,但这小子也太烦人了,不怼他两句对不住他。 技术员被许世彦一句话噎了个跟头,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气的直咳嗽。 倒是于守广,比那技术员能沉得住气,“小许,你能确定么?这霜还能连着来?” “叔,看这天气啊,真不敢说,我的意思,有备无患。 咱一会儿进林子再弄些重新堆起来,明晚上看气温咋样。 要是温度还低,不用说,咱就得来继续抗霜,要是温度没那么低了,那就是没事儿。 反正就是几堆草,放在那儿也不碍事儿,万一来霜,咱可就不抓瞎,对吧?” 许世彦能咋说?总不能告诉他们,我上辈子听广播,说是好几个公社受灾,几万亩田地绝收? 于守广琢磨了一下,也在理,反正都已经熬到这个时候了,干活吧。 活干完了再下山回去睡觉,那还能咋办? “得嘞,大家伙儿受累,那就照着小许说的,继续弄草堆。” 书记发话了,众人也对许世彦的话挺赞同。 这可关系到大家伙儿的切身利益呢,谁也不傻,累点儿就累点儿吧,只要有用就行。 于是,众人又拿起了镰刀斧头,继续进林子干活。 这会儿天色渐渐亮了,干活不耽误,大家伙也顾不上困了,甩开膀子干活。 直忙到了早上六点,一个个又累又困,走路都直晃悠了,好歹又在参场里堆起了好些柴草堆。 这回总算完事儿,这才坐着马车下山。 往山下走的路上,就看见路边的草叶树叶上,都挂着一层亮晶晶的霜。 早上气温低,霜还没化呢,等到白天,那树叶子被太阳一晒,就全都得蔫儿了。 “好了,都回家补觉吧,其他的事儿不用你们管了,晚间看情况,到时候听大喇叭通知。” 回到村里,于守广嘱咐了大家一声,众人各自散去,回家补觉。 许世彦进家门儿的时候,许世琴都收拾妥当要去松江河了。 见到三哥晃晃悠悠回家,许世琴忙问,“三哥,你昨晚上干嘛去了?咋这个时候才回来? 我三嫂一晚上都没咋睡,光等你了。” 许世彦昨晚上就没吃饭,又熬了一晚上,又累又困又饿,整个人都蔫儿了。 “抗霜去了,咱村里感觉不出来么?昨晚温度多低啊。” 许世琴点点头,忍不住好奇打听,“嗯,是挺冷的,山上咋样儿啊?真下霜了?” 家里这头虽然气温低,毕竟人群密集有烟火气,所以没下霜。 “二号桥那块儿是霜道,霜挺重的,回来路上看见道边儿的草叶子上一层。” 许世彦晃晃悠悠进屋,也顾不上换衣服了,一头扎在炕上,啥也不管,倒头就睡。 苏安瑛见状,也不敢打扰,赶紧扯过来被子给许世彦盖上,把饭放在锅里热着。 啥时候醒了再吃吧,哪能咋办? 第一百三十章 立功 许世彦这一觉也没睡多久,十点钟就饿醒了。 刚醒就听见大喇叭在喊,说是让各家各户出人去大田地,准备抗霜。 一听这消息,许世彦就知道,昨晚上那场霜,估计是大田地也有地方沾边儿了。 “媳妇,有吃的没?饿死了,我得赶紧吃饭,下午还不定干啥呢。” 村里人手多,大田地抗霜估计不用他们这些人,但晚间怕是还得上山。 他昨晚、今早都没吃饭,这会儿饥肠辘辘,实在饿得受不了。 苏安瑛就等着许世彦醒呢,赶紧端上来吃的。 “你早晨回来没吃,我就把饭都热在锅里了,吃吧。” 小碴子粥、大饼子、咸肉炒小白菜、水萝卜、葱、大酱,也就这些东西了。 许世彦哪里还管有啥?现在是给啥吃啥,有吃的就不错。 于是唏哩呼噜吃了两碗粥,干掉仨饼子,一盘菜也被他吃完,这才觉得肚子里有底儿了。 “媳妇,你在家看着孩子,我还得去队部一趟。 也不知道昨晚上的霜到底都哪儿遭殃了,我得去队部找于书记。” 抗霜是许世彦提议的,如今具体啥情况他还不知道,必须得去了解情况,才能确定今晚要不要继续抗霜。 许世彦估计,就算他不去队部,等会儿于守广也得让人来叫他,还不如自己过去呢。 吃过饭,许世彦连衣裳都没换,就这么一身土去了队部。 到队部一打听,得知于守广被叫去公社开会了。 临走前还特地留话,说是要把许世彦叫来有事商量,所以队部的人就让许世彦等一等。 许世彦在队部等着,而这个时候,公社正开会呢。 昨晚那一场霜,受灾面积不小,一大队、二大队的参地,都沾了边儿受灾几百丈,而且各大队的大田地,也有不同程度的受灾。 “刚刚接到上级电话,大营、松江、兴隆、漫江、泉阳、北岗,都有不同程度的霜冻。 都说说吧,你们各队的损失有多少?” 公社书记率先开口,让各队往上报受灾面积,这个是要统计数据往县里报的。 书记一问,几个大队的队长全都低着头叹气。 一大队损失参地三百多丈,还全都是今年做货的,大田地也有不同程度受灾,估计得上百亩地幼苗都被霜打死了。 大田地,实在不行还能改种地瓜,种菜,但参地不行,闹不好马上就得起参做货,总比全都烂在地里强。 三大队比一大队还点背,受灾更多。 三大队的参地在南天门,那边霜重,参地受灾五百丈。 所幸都是新栽,这时候起出来做货,然后撒上点儿苏子,过一阵将苏子割倒翻土,秋天重新栽棒槌,参地不至于瞎了。 没办法,谁叫摊上了呢?三大队的大田,受灾面积也上百亩,把三大队书记心疼的直蹦。 轮到二大队了,于守广看着两边的人,倒是不敢开口说话了。 我去,别的队都损失那么多,他们二大队一丈棒槌没受灾,这要是说了,能不能被他们给打死? “于守广,你们队呢?我记得你们队的参地在二号桥那边吧? 那头据说霜挺重啊,你那咋样?”公社书记越听心情越沉重。 老天爷不照顾人啊,一场霜,瞎了多少粮食,祸害了多少棒槌?社员今年会不会饿肚子? “李书记,我们队的参地,没遭灾。 昨晚上我带着人上山抗霜,一晚上没睡,好歹保住了棒槌。 大田地倒是有上百亩遭灾了,没办法,分不开身,壮劳力都在参地呢,没顾得上大田。” 于守广看着两边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啥?老于,你真带人上山去抗霜了?卧槽,你咋就能确定有霜的?” 一大队、二大队的书记,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于守广。 三个大队都在一个公社,彼此都挨着,二大队昨天傍晚大喇叭一个劲儿的喊,其他大队也都听见了。 昨晚于守广带人上山的时候,还特地打发了人去通知其他俩大队,让他们也做准备。 那俩大队都没当回事儿,结果,真有霜,这下都傻眼了。 所以这会儿,他们就都特别好奇,是什么让于守广坚信,会下霜? “我们队有个小伙子,就是之前帮着弄地枪那个,昨天下午是他找我,说很有可能会下霜。 那小伙子吧,特别实在特别稳重的一个人,我知道,他没有把握肯定不能这么说。 我就找了队里几个老人商议,然后我们就上山抗霜去了。 别管能不能下霜,好歹我们努力准备了,就算没用,也尽心了啊。对吧?” 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好像不太对,但于守广就觉得忍不住想笑。 这个许世彦啊,真是个福星。 看,多亏听了他的话吧?要不然,今天哭的就是他于守广了。 要不是听了许世彦的话,估计二号桥参地,能全军覆没一点儿不留,一想到那结果,于守广死的心都有。 “草,你老小子就特么是有命儿,啥好事儿都能让你遇上,你说我们队怎么就没这么个能人呢?” 那俩大队的书记,全都懊恼不已,他们都接到消息了,但是没信。 谁能想到,眼瞅着六月了啊,还能下霜?这下可好,损失惨重。 之前几个大队弄地枪,李书记知道,而且还往上汇报了。 但这个做地枪的人,他没怎么关注过。 这回一听说,抗霜还是那个年轻人提起来的,李书记这好奇心就上来了。 “老于,你给我说说你们队这小伙子的事儿来。” 于守广就把昨天抗霜中,许世彦起到的作用说了。 这回,许世彦立下大功,必须受到表扬。 “对了,小许跟我说,今晚上还得去抗霜,闹不好这霜得连续下。” 于守广忽然想起许世彦这话,赶紧说给大家听。 众人一听,那还在这开什么会啊?赶紧安排人抗霜去。 这要是真的连着来几场霜,大家伙儿今年不用过了。 “李书记,我们先回去了,得赶紧安排人抗霜。” 几个大队的干部哪里还能坐得住?一个个跟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离开公社大院,召集人手上山抗霜去了。 “老于,我得赶紧往县里汇报,这可是大事儿,要是县里能及时安排下去,说不定能减少损失。” 李书记这会儿也没心思闲聊了,立刻抓起电话打算向县里汇报。 “你们队那个年轻人,立了大功啊,今年的劳动模范、先进个人,都给他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奖励 七八年五月二十四号到六月二号,抚松多地区连续降晚霜。 由于各级领导积极带领全体社员抗霜,最终只有数千亩地受灾。 跟许世彦上辈子在广播里听到,四万多亩地受灾相比,已经是万幸。 统计结果出来,县里领导也都松了口气。 多亏听了东岗公社的建议,连续抗霜,这才保住了大面积农田。 不然的话,今年秋天,大家伙怕是要饿肚子了。 县领导派人到东岗公社调查,得知是二大队社员许世彦提出连续抗霜建议,当即对许世彦做出奖励和表彰。 推选许世彦为本年度劳动模范和先进个人,同时还给予一定奖励。 不光县里,东岗公社、二大队,也都给了相应的奖励。 而且,于守广还直接将许世彦提为技术员,从今往后领高工分,干技术活。 除了奖状、为人民服务大茶缸、毛巾之外,比较让人意外的是,县里竟然给奖励了一张自行车票。 别的许世彦都不在乎,那张自行车票到手,可是把他高兴的不行。 二话不说,拿着就去松江河商店,买了一台大金鹿自行车回来。 自行车、缝纫机,三大件里已经置办下两样,这下,可把大家伙羡慕不轻,都夸许世彦有本事。 东岗这边就这一点好,地方大,能人多,家里富裕的也有。 所以大家伙羡慕归羡慕,却没人嫉妒眼红。 连续九天抗霜,把大家都累的够呛,可是再累,地里的活不能耽误啊。 大田该铲头遍地了,参地该掐参花,哪样也不能耽误。 许世彦已经是二大队技术员了,铲地的活肯定不用他,他带着人去参地掐参花。 参花,就是人参的花,总状花序,小小碎碎的一朵绿色花。 参栽子时期不开花,从新栽开始,人参每年都开花。 人参开花结果,肯定会影响产量,为了平衡产量和留种,一般都是打冻这年留籽,新栽和做货不留。 既然不留籽,那就必须在参花还没开之前,就掐掉,避免浪费营养。 掐参花,要找天气晴朗的日子,这样掐下来参花之后,留下的茎部断痕很快就会干掉,不至于感染。 而且掐下来的参花,还得晾晒,赶到阴天晾不干,容易捂长毛了卖不上价钱。 “都仔细点儿啊,翻一翻叶子底下,别落下参花。 咱这是做货的棒槌,留参籽的话,棒槌不压秤做货容易抽沟。” 许世彦现在是技术员了,不用像以前那么出大力,他现在就是看着别人干活。 所以一边走动着一边吆喝,就怕有人干活秃噜反仗的,看着像是干活挺快,实际上没质量。 那些出土晚长得矮小的棒槌,就忘了掐参花。 这种事儿太常见了,以前许世彦在山上看场子的时候,每到参籽成熟,他就去做货的池串去拦参籽。 所谓的拦,就是捡漏儿。 拦棒槌,就是别人起参之后,有人拿着四齿子去地里,重新刨一遍地,从地里捡漏下的人参、参须。 拦栽子,也是一个道理,至于拦参籽,那就是捡别人掐参花漏下来,长成的参籽。 一丈棒槌可能只有三五朵,架不住一个场子做货的多啊,很可能上万丈呢,积少成多,就能捡不少。 而且做货的棒槌留籽,个头都大,品质还好,搓洗出来晾干,到时候发开口撒到地里,都能长出好参栽子。 要不说,这看参门道多呢,会看参的三年下来能挣不少,不会看参的,那真就是混个吃喝啥也不剩。 至于说什么做货抽沟,那是人参加工行业里的术语了。 就是人参浆气不足,里面空,蒸熟晒干后不圆润,反倒瘪瘪着,这就叫抽沟。 抽沟的货,评不上等级还不压秤,自然就卖不上价。 许世彦是干活仔细那个类型的,有他看着,这些人真没机会糊弄,都仔仔细细的在叶子底下翻找,争取不漏下一朵。 别看说着好像掐参花容易,实际上挺费事。 池面子五尺来宽,上头苫着棚,必须俩人面对面,跪在池帮子上,伸手掐参花,一天跪下来,属实也挺累。 应该说,参地里好多活都得跪着干,掐参花、薅草、松土、掐参籽,不跪着不行。 要不说这人参值钱呢,磕头下跪三年,再便宜卖了,都对不起这个工夫。 掐参花不快,俩人一天也就三四十丈。 二大队今年做货的三千来丈,加上新栽那头还有,差不多三天,才把所有参花都掐完。 掐下来的参花,就在队部后面的空地,铺上破席子摊平了晾晒。 这活,女的就能干,只要看着别下雨,适当翻动一下别晒得太狠就行。 参地掐完参花,大田里头遍草也铲完,这时候地里就没啥要紧的活了,属于挂锄期间,社员都会进山搞副业。 “媳妇,他们来找我,说是明天上山薅牛毛广。 家里还有煎饼吧?你明早帮我多叠点儿煎饼。”六号下午,许世彦一进门,就跟苏安瑛说。 苏安瑛正做饭呢,听见许世彦的话,就好奇的问了句,“牛毛广是啥啊?” 以前在大营,没听说过这东西。 “嗯,就是蕨菜一类的东西,浑身细毛,就跟牛毛差不多,所以叫牛毛广。 等着我薅回来你看看就知道了,咱这后树林的沟塘子里就有,只是数量少。” 许世彦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媳妇形容。 牛毛广,又叫薇菜,学名桂皮紫萁,属薇科,多年生草本植物。 牛毛广的干制品,在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非常受欢迎,被誉为山珍。 从七二年开始,国内每年出口量两百到三百万吨。 能出口创汇,所以好多收购站都收,每年到这个季节,大家伙儿都会结伴进山,去薅牛毛广。 牛毛广一般长在沟塘子或者涝甸子里头,东岗公社附近没太有,后树林里也极少。 所以多数都是去八公里、白灰窑、白西大甸子这些地方,离着都挺远。 现在都是骑自行车,往后有摩托了骑摩托,再不然就是坐别人家的农用三轮,付车费。 有那厉害的,开半截子或大汽车拉着人,进保护区里面薅牛毛广。 保护区里头人少,牛毛广分布密,长得还粗,多数出杠菜,品质好价钱高。 当然,这年月就别想了,离着保护区一百多公里,一般人去不了,也就前川、胜利那些林场的人还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薅牛毛广 六月七号早晨四点,许世彦已经吃完饭,带着干粮背上口袋,跟队里几个年轻人一起,骑车往白西大甸子走。 白西大甸子,在白西岔路口往东走五六公里处,离着白西林场挺近。 这地方,三十年后,会被开发成长白山机场。 而眼下,这里还是个很荒凉的大甸子。 当地人所说的甸子,多数就是指山间闭合性洼地,也就是沼泽地。 多数位于阔叶林带和针阔叶混交林带的河谷、溪流附近。 许世彦等人,都把自行车放到大甸子外,找棵粗一点的树,用铁链子拴树上,搁锁头锁住。 这年月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呢,丢了能心疼死。 再过几年,像白西大甸子这样的地方,就会有专门给看车子的人了,两毛钱。 锁好了车,众人各自背着口袋,往甸子里走。 他们背的口袋就是编织袋,把背筐的背带解下来,底下拴住编织袋的两个角,上头扎紧袋口,这样比背筐轻,还方便。 大甸子里林木稀疏,主要是小灌木和草丛,尤其是塔头草分布极广。 众人都穿着水靴子,走的时候尽量踩着塔头草或是树根,否则一个不小心就陷水里去了。 牛毛广,就分布在这样的甸子里。 一墩墩一簇簇,嫩芽二十公分左右,叶片尚未展开,都缩成团,像小娃的脑袋,毛茸茸的。 进了甸子,众人四下分散开来,各自低头薅牛毛广。 许世彦手里一把小刀,在牛毛广根部离地两公分左右,一刀割过去,一墩牛毛广到手。 先装到手提筐里,等着装满了再往背后的口袋放。 白西大甸子今年没被晚霜光顾,牛毛广长的挺好,众人也顾不上说话聊天了,都抓紧时间薅牛毛广。 沼泽地里蚊子更多,还有小刨锛儿,成群成群的往人跟前儿飞,一个不小心就被咬一口,起个大包。 为了防止蚊虫叮咬,多数人只能叼着烟,试图用烟气熏走蚊虫。 也有的人,把媳妇的纱巾拿来了,直接把头包住。 那纱巾非常薄,透明的,包在头上倒是不遮挡视线,但时间长了,也会觉得不舒服。 没办法啊,为了不挨咬,只能这样。 许世彦还是老办法,掰块老牛肝点燃了绑在头顶上,好歹管点用。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找个干爽的地方坐下休息,吃口饭,下午继续。 等到下午三点来钟,许世彦吆喝了众人,开始往回转悠,出了甸子找到自行车,然后往外走。 刚推着车子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前头有一群什么东西很快一闪而过。 “卧槽,是鹿,一群鹿啊。”有人大声喊道。 “那么激动干啥?咱也没有枪。” 许世彦也看见那群鹿了,估计是来甸子周围啃苔藓地衣的。 鹿奔跑速度极快,他们连枪都没有,就不用想那些了,白激动而已。 听见许世彦这么说,旁边俩小伙子都一脸不甘,“早知道能遇上鹿,真应该带着枪进山。” 许世彦瞅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小伙子叫黄胜利,跟许世彦家就隔着一条道,在道南。 “你家有枪啊?”许世彦随口问道。 “有啊,我爷是东岗有命的老猎手了,我爸也会打猎,我家有杆撅把子。” 黄胜利满不在乎的随口说道。“对了,许哥,听说你也会打猎是吧?等着冬天咱一起啊。” 许世彦摇头,“没枪,打不了。” 如今不是在大房子了,能用队里的枪和狗,这没枪没狗的,咋打猎? “那有啥难的?跟咱于书记说一声,从队里借呗。”黄胜利笑呵呵的摇头。 “咱书记那么欣赏你,借把枪还有啥了不起?再不行,还能跟周庆国借呢。 他是治安助理兼民兵连长,枪支弹药啥的也归他管,你们两家关系好,借支枪也不难。” 其实东岗这边,年轻人里能打猎的也不多了,很多人都在工业、林场上班。 黄胜利受爷爷影响,挺喜欢打猎的,可惜没几个人能跟他一起,黄胜利他爹不许他独自进山。 许世彦摇头,“不行,借队里的枪自己用,不好。” 吃一堑长一智,许世彦现在可不想招惹事端,如今他好不容易在东岗站稳脚跟,老老实实种参种地就挺好。 就算是想打猎,也得找机会自己买一把枪,再养几条狗,绝对不给旁人攻讦他的机会。 “不借的话,买也行,就是太贵了,上百呢。”黄胜利不甘心,继续嘟囔。 许世彦心头一动,扭头看黄胜利,“咋地?你有门路买枪?” “有啊,这还有啥难的?咱东岗以前老多炮手了。 也就现在,好多人都去上班,不爱进山打猎。 我知道几家,都有枪,你等我回去帮你问问。” 黄胜利拍着胸脯,向许世彦保证,这事儿交给他了。 能弄到枪自然不错,许世彦当即高兴起来,跟黄胜利多聊了几句,拜托他帮忙。 旁边其他几个小伙子一听,也都喊着到时候跟着他们一起上山。 都是年轻人,又多数都是邻居相处还不错,大家伙儿说说笑笑的骑着车,一路回家。 “媳妇儿,我回来了,家里咋样?没啥事儿吧?” 五点多回到家,许世彦推着车子进门,见苏安瑛在厨房里做饭呢,随口问道。 “源源呢?”源源,他家儿子的小名。 “在摇车子里头呢,天气热炕上也热,我怕他出热痱子,就把他扔摇车子里晃悠着。 你回来正好,帮我看一眼,他尿了没有。” 苏安瑛正忙着往锅里贴饼子呢,腾不出手来,就让许世彦进屋看孩子。 苏安瑛说的摇车子,就是摇篮,这摇篮是许金凤出生时,许成厚做的,家里孩子们小的时候都用。 许海源满月那天,许成厚特地带过来,让苏安瑛哄孩子用。 房梁上拴根绳子,把摇车子挂在上面,小娃躺在摇车子里头,晃晃悠悠的很容易哄睡。 这也是东北一大怪,养个孩子吊起来。 主要是以前东北野兽多,真有狼什么的闯进来把孩子调走,放在摇车子里,安全些。 “等会儿,我先换件儿衣服再啊,这在林子里头蹿一天,身上保不齐有草爬子。” 许世彦现在特别在意,急忙去屋里找了件上衣换了,又洗把脸洗洗头,这才进屋哄儿子去。 “宝贝大儿子,来,让爹抱抱。” 尽管许海源每次见了许世彦,不是尿他一身,就是哭,许世彦依旧喜欢抱儿子玩。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落实工作 六月里天气渐渐热了,平房烧炕更热,苏安瑛怕孩子热的起痱子,就给儿子穿着半袖和短裤。 将近俩月的小娃,胖乎乎的,胳膊和腿都一节一节跟莲藕一样。 小家伙躺在摇车子里头,正无聊呢,见到有人朝他伸手,估计是乐坏了,一下子手舞足蹈起来。 许世彦伸手,将儿子从摇车子里抱出来,摸了摸屁屁,尿褯子是干的。 于是放心抱在儿子放在腿上,低头与儿子对视,故意弹舌弄出声音来,逗得小娃直笑。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许海源倒是不至于一见许世彦就哭了,反倒是能咿咿呀呀的跟许世彦鸡同鸭讲,唠的挺欢。 许世彦就这么哄着儿子,哦、啊的随便答应着,时不时拿起拨浪鼓来晃一晃,吸引儿子注意力,父子俩相处还算和谐。 只可惜,这和谐很快就被打破,没多会儿,许世彦就感觉腿上一股热流。 得,他家好大儿,又尿他身上了。 “你是逮着一个人可劲儿祸害是吧?我每回抱你,你都往我身上尿。 多亏你爹留了个心眼儿,回来没换裤子。” 许世彦哭笑不得,赶紧把儿子抱起来,抽出湿透的尿褯子,然后从炕头再抽出来一块,叠好了塞到小娃裤子里头。 “媳妇,儿子又尿我一身。”换完尿褯子,转头向媳妇告状。 “谁叫你不把尿来着?他现在可以把尿了,你抱起来他先把尿啊,要不然可不是尿你身上怎么?” 苏安瑛在外屋听见了,一阵无语。 “白天我们娘俩在家,我都把尿,你看现在都不用几块尿褯子了。” 这年月的人都如此,小娃满了月就开始把尿。 许世彦记得,上辈子听人说过,小孩把尿不好。 可周围都这样,他能咋说?现在也没有尿不湿,再不给孩子把尿,这么大的娃一天换下来的褯子能装一大盆。 媳妇成天哄孩子做饭就够累了,再洗那么多褯子? 他这成天下地干活,家里啥都帮不上忙,那就别瞎指挥了。 反正他们这些人也都是从小这么过来的,不也都好好的么? “我给他换了褯子,放摇车子里了啊。今天换下来的褯子在哪儿呢,我顺手一起洗了。” 裤子被尿了,总得搓洗出来,媳妇那边忙着呢,许世彦索性自己打水洗,顺手把几块褯子也搓了出来。 正搓衣服呢,许世琴回来了。 “哎呦,三哥,你快放那儿吧,我来。”许世琴一看哥哥那笨手笨脚搓衣服的模样,赶紧接手。 “得,你啊,还是进屋哄孩子去吧。”许世琴一脸嫌弃的把哥哥给撵走了。 “哦,对了,三哥你上山的时候,得空掰点儿柞树叶子回来啊。 快过端午了,林业局发福利,每个人二斤江米,我寻思着家里还有大黄米,掺着包几个粽子吧,过节应应景儿。” 许世琴想起一件事来,忙嘱咐许世彦。 “你是学徒,也有江米分啊?”许世彦闻言愣了下,这福利太好了吧?连学徒都有? “嗯,我师傅之前不是就说了么?要给我找人把工作的事儿办下来。 今天已经通知我了,让我尽早回去迁户口。所以过节福利,也有我的一份儿。” 许世琴很麻利的搓衣服,随口解释了句。 “这么快?伱师傅厉害啊。成,那我抽空掰点儿柞树叶子回来。” 这年月吃个粽子不容易,大黄米还好说,家家户户都种点儿,但是粽叶很难买到。 多数人都是用柞树叶子包,柞树叶子大,用做树叶子包的粽子,煮出来一股特别的清香,很好吃。 许世彦成天上山,掰点儿叶子倒不是啥难事儿。 “小妹,不用你哥上山掰,咱家后树林就有,而且叶子还大。” 许世彦刚答应,那边往外盛菜的苏安瑛就来了句。 “后山有好些柞树呢,都没长起来,矮棵子,叶子都挺大的。” 苏安瑛在家可没闲着,趁儿子睡觉的工夫,她就房前屋后的转悠,后头树林子里有啥,她最清楚了。 “今天初二,后天早晨现去后树林掰就行,正好初五过节,咱回大房子看看爹妈,再把小妹的户口迁出来。” 端午是大节,就算分家了,过节也得回去看看老人。 更不用说,还有许世琴要迁户口的事儿呢,正好一起办了。 许世彦这么提议,大家也都没啥意见,于是赶紧收拾了吃饭。 吃完饭,许世彦又赶紧烧了一锅开水,把牛毛广倒进锅里去烫了。 从锅里挑出一根牛毛广,从根部劈开一扯,要是能直接劈成两半,那就是烫好了。 这东西不能烫大,火候大了不出秤,烫轻了也不行,颜色不好看。 待火候正好,赶紧用打场的叉子,将牛毛广挑出来,弄到院子里的破席子上头摊开。 许世彦这一天没少划拉,差不多薅了七八十斤,一锅没烫开,分成两锅。 “对了,那些是猴子腿儿,等会儿单独烫了,留着炒菜吃也行,晒干了冬天吃也行。” 猴子腿儿,也是蕨类一种,跟牛毛广相比,茎上有一趟沟。 猴子腿儿上头也有毛,是黑色扁状的毛,跟牛毛广那個黄色细绒毛不一样。 牛毛广在国人眼里其实不好吃,苦。 但猴子腿儿很好吃,清香爽滑,新鲜的炒着就挺好,要是干品冬天泡出来,拌凉菜很不错。 许世彦在山里看见猴子腿儿也薅了一些,不卖留着自家吃呗。 不管是牛毛广还是猴子腿儿,烫完之后都得撸毛。 晚间,就在院子里拢了个火堆,上头扔点儿艾蒿熏蚊子,然后三个人一起动手撸牛毛广,直到快十点了才干完。 “媳妇,明天你得在家晒牛毛广了,我还得上山,趁着这个时候,多薅点儿。 你要是不会晒,就去问问左邻右舍,我跟黄胜利、孙晓锋他们一起上的山。 黄婶儿和孙婶儿明天也晒牛毛广,你跟她们学一学。” 十二斤牛毛广能干一斤,收购站的收购价两块五毛钱。 许世彦今天弄回来这些,差不多能干五六斤,一季牛毛广将近半个月呢,咋地也能弄个百十块钱回来。 这就不少了,毕竟不能跟放山或者打猎比,日常过日子嘛,大钱要挣,小钱也不能放过,对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端午 第二天早晨,许世彦又早早骑车走了。 等七八点钟,苏安瑛按照许世彦说的,就把牛毛广晾在院子里空地上。 反正许家地方大,晒啥也有地方。 晚间临睡前,许世彦给苏安瑛讲过怎么晒牛毛广了,苏安瑛聪明,一听就会。 白天又特地抱着儿子去左邻右舍串门,看人家怎么揉怎么晒,回头也跟着学。 晾晒牛毛广,并不是直接晒干,那样就晒出来一条线,收购站可不要。 晒牛毛广,得不停揉搓,揉上劲儿,还不能揉过了。 底下垫着麻袋揉,半干的时候要垫着麻袋踩一遍,之后揉成一团一团的再晒。 揉好晒好的牛毛广,呈紫红色,扭扭巴巴都蜷蜷着一团一团的,这样显得菜粗,品相好。 许世彦上山薅菜,苏安瑛在家哄着孩子晾晒牛毛广。 小夫妻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还怕过不好么? 六月九号农历五月初四,苏安瑛趁着晾晒牛毛广的空档,去后树林掰了一筐柞树叶子回来。 江米和大黄米分开泡水,下午许世琴提前回来,姑嫂两个一边哄着孩子做饭,一边包粽子。 这年月吃粽子,讲究没那么多,更没有蜜枣可以放,大枣都是稀罕东西。 好在苏安瑛有办法,提前泡了大白豆搁点儿糖煮出来。 包粽子的时候,里头放点儿豆子,吃起来香甜软糯,口感也很不错。 粽子包好,饭也做出来了,正好许世彦回来,赶紧吃了饭,还得烫牛毛广。 “明年不等到这时候,我就在院子里支口锅,咱往后搁外面烫牛毛广。 不然这大热天的,炕还烧的死啦热,晚上都没法睡人。” 许世彦一边干活,一边吐槽。 他今年其实没想过要薅牛毛广,原本家里没自行车嘛,那么远的路没自行车咋去? 等买了车,就急忙进山薅菜了,根本没时间搭灶,只能这么将就着。 “明天咱早去早回啊,我去买点儿纱网,给窗户都钉上。 晚间太热了就敞着窗,钉上纱网不进蚊子。” 天气热,炕也热,晚上睡觉真挺遭罪。 开窗吧,怕蚊子进来咬人,不开吧,屋里跟蒸笼似的,晚上热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要是在外面支个灶,一些费柴火的东西,全都在外头做,屋里炕一天就烧一回通通气儿,最起码没那么热。 许世彦这话,大家都深有体会。 尤其最近天天晚上烫两锅牛毛广,那炕摸着都烫手。 幸亏炕大,都尽量往炕梢睡,好歹强点儿,这要是睡炕头,能烙熟了。 三人在外面撸牛毛广,锅里还煮着粽子。 一灶火过后,就不添柴禾了,锅盖得严严实实那么闷着。 闷一宿,早起直接吃,不凉不热的正好。 初五这天一早,苏安瑛煮了六个鸡蛋,早晨也不用做别的饭了,粽子鸡蛋直接吃就行。 吃过饭,三人收拾好东西,许世彦把摇车子取下来,牢牢绑在大金鹿自行车后面。 然后把儿子放里头推着走,这样不用人抱着,都舒服。 前面车把上,还挂着两嘟噜粽子,都是江米的。 这玩意儿平常少见,带回去给爹妈还有几个娃尝一尝。 许世彦推车,苏安瑛和许世琴走路,趁着早晨还不算太热,路上也不太遭罪,就这么回了大房子。 到江边坐船的时候,苏安瑛把孩子抱在怀里,许世彦把自行车搬到船上。 刘大爷瞧见了许世彦几个,还挺热情,“自打你们搬出去,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呦,这自行车是自己买的?要不说还得是三儿有能耐呢,自行车都置办上了,行。” 一行人连自行车一起过了江,这回也不用再把孩子放在摇车子里了,苏安瑛抱着,很快就到了村子东头的许家。 “爹、妈,我们回来了。”进门,许世琴先喊道。 “我刚才还说呢,不知道你们回不回来过节?快点儿,让我看看小源源。” 周桂兰一听见动静,赶紧从屋里出来,二话没说,直接把孙子接过去。 “哎呦,这胖小子嘞,你瞅瞅,又白又胖的,随瑛子了。” 苏安瑛天生长得就白,太阳怎么晒都不黑,只是晒的皮肤发红。 人们都管这种肤色叫气死太阳,实际上就是冷白皮。 许海源睡了一路,刚才过江的时候醒了,这会儿挺精神。 被奶奶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结果刚一进屋,看见屋里的情形,这孩子哇一声就哭起来了。 把大家都闹的一愣,“这是咋地了?我记得源源不爱哭啊,我抱着他从来都不哭的。” 周桂兰也懵了,月子里都是她伺候,小孙子可好哄呢,这是咋了? “可能是饿了吧?他睡了一路,刚醒。” 苏安瑛接过孩子,到一旁喂奶,那娃好歹算是止住了哭声。 这边,许世彦把粽子递给了母亲。 “妈,这是老六发的福利,二斤江米,包了粽子,带点儿回来给你们尝尝。” 起来太早,商店还都没开门呢,也没带别的。 周桂兰笑呵呵接过来粽子,赶紧喊孙女。 “凤儿,去你二叔家,把小波小涛都喊来,就说三叔给他们拿粽子了,江米的,过来尝尝。” 这年月,江米可是稀罕物,江米粽子更少。 大人吃不吃这一口的无所谓,留给孩子们尝尝味道。 许金凤一听说有江米粽子,立刻穿鞋下地,一溜烟就去村子西头李家,找两个堂弟去了。 这边,许世彦坐下,又跟母亲说起了许世琴工作的事儿。 “妈,还有个好事儿要跟你说一声儿,老六有工作了,被她师傅留在了裁缝店里。 学徒工,领工资倒不高,后头会慢慢涨起来。” 最开始那叫学徒,不给工资的,现在叫学徒工,等于带着工资学徒,跟工人一样的福利待遇,那可绝对不一样。 周桂兰一听,高兴极了,“真的?哎呦我天,那可太好了,我闺女出息了,要当工人了呢。” 原本,这六个儿女里头,周桂兰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三和老六。 如今老三搬到了东岗去,日子越过越好,还把老六的工作也给安排了。 林业局的工人啊,这可就算是离开了庄稼院,往后吃供应粮铁饭碗,多少人做梦都想的好事儿。 “老丫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你三哥,没有你三哥把你从咱这破山沟你带出去,你咋能当上工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都想搬走 许金凤人小腿快,不多时就把俩堂弟叫来了,后头还跟着魏明荣。 “哎呀,这是谁家的自行车?大金鹿,新的呢。 这车一百多,老三,你管人家借的?” 魏明荣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许世彦那大金鹿自行车,扯着嗓子问道。 “二嫂,那是我三哥买的,县里奖励了我三哥一张自行车票,他就买车了。” 许世琴嘴快,不等哥哥嫂子说话,抢着说道。 “县里奖励老三自行车票?咋回事儿啊?” 屋里,周桂兰一听有点儿懵,她家儿子干啥大事儿了,县里还给奖励? “妈,前阵子下霜,咱队里咋样?有损失么?” 许世彦没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而是问起了下霜的事。 东江沿跟二号桥都是一趟霜道,保不齐就得沾边儿。 “唉,可别提了,县里下来命令,让想办法抗霜。 胡连成根本没当回事儿,连着三天都有霜,地里庄稼打死了不老少,棒槌地好像也冻坏了挺多。 胡连成见势不妙,这才带人抗霜,晚了,损失挺大。 这几天胡连成张罗人,起棒槌呢。”提起这件事,周桂兰满肚子的怨气。 “你说他这个领导咋当的?县里都下令了,他愣是不听,这下好,今年秋天还不知道咋样呢。” 因为这件事,村里头也是怨声载道,可是能怎么办? 公社那头有人护着,这么大损失,胡连成一点儿没受处分。 大家伙儿背地里都说,东江沿再这么发展下去,谁都不想留下了。 “得亏你搬出去了,我看啊,就这么闹下去,大家伙儿的心都散了,往后估计都想往外搬。” 周桂兰叹气,七零年开春搬到大房子,这才住了几年啊,难道又要搬走么? “公社就一点儿都不管?胡连成出了这样的错儿,没撸了他?”许世彦觉得挺不可思议。 “唉,你知道啥?胡连成家闺女,前阵子跟曹明川家儿子订婚了。 那曹明川在县里有靠山,胡连成这是靠上大树了,他还怕啥?”周桂兰叹气。 当初陈德勇那么嘚瑟,不就是因为傍上了曹明川么? 这下好,陈德勇没了,又冒出来个胡连成。 “对了,你还没说,自行车票咋回事?” 周桂兰忽然想起来,儿子还没跟她说县里奖励的事儿呢。 “哦,那个,下霜的事儿就是我先提出预警的,我们队的参地,一丈都没被霜打。 后来也是我说,可能有连续晚霜,然后公社上报,县里才下令各地抗霜。 县里就奖励了我一些东西,其中有一张自行车票。” 许世彦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跟母亲还有嫂子讲了。 “妈,我三哥不光得了奖,队里还让他当技术员了呢。”一旁的许世琴颇为自豪的说道。 薛秀琳和魏明荣一听,眼睛瞪老大。 这小叔子自打去年结了婚,可真是处处走运,一帆风顺啊。 才搬到东岗几个月,就成技术员了? “老三,你看看能不能帮忙使把劲儿,干脆咱家都搬去东岗算了,这鬼地方呆着真憋屈。” 薛秀琳没忍住,冒出来一句。 “大嫂,我要是说不让你们搬吧,你们肯定不乐意。” 许世彦摇摇头,不等俩嫂子变脸,又接着说。 “我听说,明年很可能政策要改,你们这种情况,也能回城了。 你们琢磨琢磨,是搬家到东岗好,还是找人活动活动,回松江河当工人?” 这还用说?那自然是工人好啊。 “老三,你说的这个是真的?”薛秀琳魏明荣俩人脸色一变,急切问道。 “听人说起来的,具体啥时候不一定,我们队也有知青,他们都在说。”许世彦只能找这样的说辞。 明知道俩嫂子转过年就能回城了,他何苦来再费那個劲?没必要白折腾一场。 “那等着不忙的时候,我俩回去问问,要是能回城更好。” 两人都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许世彦的话,给了她们希望。 这大房子啊,她们是住够了,巴不得立刻回城才好。 许世彦跟两个嫂子议论回城的事,那头许世琴帮着侄儿侄女们,把粽子扒开皮,孩子们拿着咬一口,都觉得可香了。 “今年地里这样,也没敢张罗包粽子。” 周桂兰看着孙子孙女们那一脸满足的模样,忍不住叹气。 地里遭了灾,还不知道粮食能剩下多少,家里那点儿粮也得省着吃了,那还舍得胡乱挥霍? “多亏老丫头的工作安排了,以后吃供应粮,不然啊,都愁得慌。” 魏明荣过来的晚,不知道许世琴有工作的事儿,这一听,更是羡慕的不得了。 “还是老六有福,跟着三弟沾光了。”魏明荣感叹一句。 “妈,我先领着老六去把户口迁出来,这个是大事儿。” 这次回来可不光是过节,最主要的是迁户口,这个最要紧,不能耽误。 “老三,等会儿让你爹陪着老六去迁户口吧。”周桂兰想了想,拦下了儿子。 “上回伱迁户口的事儿,得罪了胡连成,我怕他见了你更生气。” 胡连成被许世彦耍了一次,这回又去迁户口,怕是不太好办。 “让你爹去,胡连成要是敢不给办,就让你爹跟他蹦,你爹岁数大。” 周桂兰后头没说,实际上她想说,论耍混,八个许世彦绑一起,也赶不上许成厚一个。 胡连成要是不给迁户口,那就跟他闹。 许世彦还能听不出老妈那话啥意思?当即忍不住,扑哧就笑了出来。 “行,这事儿确实我爹出面比我强。” 只要老爹拿出来跟儿子们蹦高那劲头,相信胡连成也头大。“我爹呢?” “你爹在咱家自留地呢,趁着队里没啥活,先把咱自家的地收拾收拾吧。” 正所谓人勤地不懒,许成厚也算是老庄家把式了,自家的那点儿地,侍弄的特别精心,成天在地里呆着。 “老六,那你去自留地找咱爹,让咱爹陪着你去迁户口,要是有啥岔头,你再回来找我。” 许世彦嘱咐了妹妹两句,让她去地里找人。 这边,许世彦跟老妈说了声儿,找出来家里的挂网、鱼坞子,再找点儿饼子、拎个桶,去江边抓鱼抓蝲蛄去了。 难得来一趟,不能空手回去啊,这边蝲蛄大,鱼也多,别管啥鱼了,弄几条回去吃也挺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钓蝲蛄 许世彦顺着江边往上,来到一块他认为会有鱼的位置,将挂网下到江里。 然后又把罐头瓶子做的鱼坞子里头,放进去掰碎的饼子,重新扣好,下到稳水小鱼聚集的地方。 五六个鱼坞子都下好,许世彦也没回家,就在江边水浅的地方,翻石头找蝲蛄。 这边大江里蝲蛄很多,随便翻开一块石头,底下都有蝲蛄。 这蝲蛄,还有个名字,叫长白山倒爬虫。 掀开石头的那一刻,就见到蝲蛄不往前跑,反倒是退着走。 许世彦伸手,直接抓住蝲蛄尾部,那蝲蛄挥动着大钳子,却怎么也夹不到许世彦,只能被扔到桶里。 许世彦抓蝲蛄很快,没多会儿就抓了半桶。 不过这么抓的,大多都不算太大,自家吃倒是还行,送人就差了点儿。 许世彦有心弄点儿蝲蛄回去送给许世琴的师傅,还有郭守业,那就得想办法抓大的。 这倒是也不难,随便提上来一个鱼坞子,里头还真是进去了几条鱼。 捞出来两条大点儿的,放在石头上砸碎,然后找根长柳条,把砸碎的鱼绑在柳条前端。 踩着大石头走到深水处,将柳条伸到大石头附近的水里去。 蝲蛄吃各类动物的尸体,死鱼当然也吃。 没多会儿,许世彦就感觉到柳条一沉,立刻拽出来,果然,一只巴掌长的蝲蛄被钓了上来。 许世彦赶紧抓了扔进桶里,然后继续钓。 这个办法挺好,就是有点儿费鱼,幸亏许世彦下了好几个坞子,有的是鱼可以用。 没多会儿,桶里就装了不少大蝲蛄,许世彦估摸着也差不多够用了,这才拎着桶往回走。 那挂网不着急,等着他们要走之前收起来就行。 许世彦拎着一大桶蝲蛄回了家,刚进大门呢,就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阵笑声。 看样子,应该是许世琴的户口迁完了,大家伙正说笑呢。 夏天,窗子都敞开着,许世彦拎着桶往院里走,屋里人就看见了,好几个人从屋里出来。 “三哥,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去找我们,倒是先去江边抓鱼摸虾了。” 第一个跑出来的是赵建设,后头才是许家兄弟。 赵建设嘴里埋怨着,却直接上前,伸手就要抱许世彦。 “听说三哥现在可厉害了,不光立了功得了奖,还当技术员了?” 许世彦往后退了两步,躲开赵建设的熊抱。 “哎,哎,就几个月没见啊,别整这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咋回事儿呢。” 许世彦放下桶,抬手捶了赵建设肩膀一下子。 “大男人,整的那么肉麻干啥,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许世彦这么一说,后头众人都跟着哈哈笑起来。 赵建设也不好意思了,抬手挠挠头,嘿嘿直笑,“我这不是挺长时间没见着三哥了么?激动的。” “那激动个啥?走,进屋说话去。”许世彦笑笑,跟赵建设和自家兄弟一起,进屋。 一进屋发现,赵大海夫妻也在屋里呢,“赵叔,赵婶子,您二位好啊。” 赵大海看见许世彦,高兴的连连点头,“好,都挺好的。 三儿这回可真是出息了,你爹没少在我跟前儿夸你。” 赵大海过来有一会儿了,也知道了许世彦的事儿,这会儿是既高兴又感慨。 这要是之前没整出来那些事儿,许世彦是不是就留在大房子了? 大房子要是出来了劳动模范、先进个人,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赵叔,瞧您说的,哪有啥出息啊?都是过日子。” 许世彦笑着摇摇头,他没觉得自己多能耐,不过是占了重生的光儿而已。 比别人多了四十年的经验和阅历,要是还一点儿没长进,他重生回来干啥? “爹,老六的户口迁出来了么?”许世彦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当然,以刚刚许家那么热闹的气氛来推断,应该是迁出来了。 “迁了,刚开始胡连成还不给迁呢,这不行那不行的。 我直接就让老六把手续都拿出来了,他一看啥手续都有,就瘪了茄子,顺当给迁了户口。”许成厚笑呵呵的回道。 许世琴迁户口跟许世彦那时候不一样。 许世琴这是农村户口转城镇,农转非,还是转去林业局,什么准迁证、农转非证明、工作证明,全都得有。 幸好许世琴全都准备好了带回来,直接拍到桌子上。 胡连成一看,啥手续都有,没辙了,只能给迁户口。 这事儿他可不敢在里头使绊子,万一惹恼了许成厚,以许成厚那脾气,真能跟胡连成拼命。 以前,许成厚顾忌着他们是外来的,又是因为许世先在大营闯了祸,赵大海等于是顶着压力收留了许家。 所以许成厚不管啥时候都念着这份儿情,不能给赵大海添乱,对外处事特别温和,跟谁都不起争执。 可自打赵大海下来,换上了胡连成,还把许世彦看参的差事给顶了,许成厚对胡连成就满肚子的怨气。 以许成厚那脾气没直接去找胡连成算账就挺不错了,还指望他对胡连成有好脸儿?做梦去吧。 再说如今许家跟以前也不一样了,老三在东岗混的挺好,老六还成了工人,老四当老师。 老五过几天参加高考,这要是考上了,那就是大学生。 许成厚现在,腰杆子硬着呢,胡连成不给迁户口,许成厚能一巴掌给他拍那儿去。 许世彦能想象的出来,自家老爹跟胡连成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 “行啊,只要迁出来就好。 爹,你平日里也别跟胡连成总顶着来,毕竟还得在这儿住呢,对吧?” 后头的话,许世彦没好当着赵大海说。 咋地也得混到入冬,算了工分,把粮食和钱拿到手再说啊。 今年混过去,等明年老大老二他们往外迁的时候,索性就一起搬走完事儿。 谁还在大房子这破地方跟他们瞎搅和啊? “切,就他干那些事儿,你问问咱村有几个服的? 咱村儿这些人啊,平时胡搅蛮缠瞎捣乱行,正儿八经的事儿上,全特么是怂包。 一个个的心不齐,要是齐心啊,直接上县里去闹。 就把胡连成那些破事儿抖搂出来,我看他下不下台?他还敢跟我这乍翅儿?嘚瑟的他。” 许成厚看了赵大海一眼,故意这么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榆黄蘑 许成厚这一番话,其实就是说给赵大海听的。 可赵大海就好像没听懂一样,并没有接话,许成厚叹口气,也没再继续往下说。 许世彦夫妻抱着孩子回来过节,再加上许世琴有了工作,都是喜事。 周桂兰就说咋地也得庆祝下,正好院子里韭菜长得正好,后院那个榆树墩子上头长了些榆黄蘑。 周桂兰就让许世琴去把榆黄蘑摘下来,自己去院子里割韭菜,中午包韭菜榆黄蘑馅儿的饺子。 榆黄蘑,学名金顶侧耳,颜色金黄,有特殊的菌菇香气。 野生的榆黄蘑香气浓郁,炒菜、做汤均可,还可以炒盐心蘑,比虾仁味道还鲜。 当然,对于爱吃饺子的东北人来说,榆黄蘑跟韭菜一起包饺子,绝对是让人难忘的美食。 许家后院原本有棵老榆树,后来砍了,留下个树桩子渐渐腐烂,每年都能长出一些榆黄蘑来。 今年这是头一茬,不太多,也就七八朵,黄灿灿的格外好看。 周桂兰觉得榆黄蘑少了点,又炒了五个鸡蛋,一起调在馅儿里。 这边忙着包饺子,赵大海一家子也不好继续留下,于是起身告辞。 许成厚出门送,屋里则是直接摆上面板,开始干活。 家里人多,眼见着又中午了,得赶紧包出来吃饭。 下午许世彦他们还得早点儿回去,昨晚撸出来的牛毛广堆在仓房,咋地也得回去晾开见见太阳,不然很容易就黏了。 这回,周桂兰也不再执着于手揪剂子了,拿起刀一顿切,全都切成一般大小的剂子。 这样就快多了,闺女媳妇齐动手,很快就包出来两盖帘饺子。 南炕包饺子,北炕许成厚领着儿子们在那闲聊。 许成厚如今是看着三儿子越来越顺眼,少不得详细问一问,许世彦在东岗的情形。 得知许世彦在二大队挺吃得开,许成厚这心里头说不出的骄傲。 许世先、许世安对弟弟很羡慕,话里话外透出来,也想从大房子搬走。 这会儿家里没外人了,许世彦就直接跟父亲还有哥哥们说,让他们再坚持半年。 咋地也得混到大队算了账,分到粮食和钱之后,再商议搬家的事儿。 许成厚父子一琢磨,也有道理,这时候搬走确实不合适。 就胡连成那德行,不说扣着户口不让迁,也肯定能克扣工分故意为难人,还是忍一忍吧。 众人又说起来今年减产的事,许成厚少不得又把胡连成骂了一通。 “行了,少在这耍你的威风,赶紧烧水去。 这边还剩一块儿面了,包完赶紧煮饺子。 下午老六得回去办手续落户,老三不是说了么?家里还有什么牛毛广得晒呢。” 大房子这头不产牛毛广,也没人薅这玩意儿,周桂兰并不懂那是个什么东西。 只听儿子说,可以卖钱。 只要是能卖钱的,那都是好东西,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儿。 就这样,许成厚被周桂兰打发了去烧水。 不多时锅里水开了,屋里三盖帘饺子也包好。于是全都端出去,唏哩呼噜饺子下锅。 素馅儿的饺子不用煮那么久,开锅两回捞出来就行。 “这味道,真香啊。” 饺子开锅正往外捞呢,许金凤、许海波几个小家伙,在屋里就坐不住了。 馋的趴在门框上往外屋瞅,被香气馋的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一群馋猫,都让开别挡道儿,当心烫着你们。” 周桂兰拿着笊篱往外捞饺子,回头看见孙子孙女们鬼头鬼脑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赶紧喊他们躲开。 那边苏安瑛几个赶紧过来,端着饺子往屋里送。 两锅饺子都煮好,众人上炕坐下开吃。 夹起一个饺子咬开,翠绿的韭菜、金黄的鸡蛋和榆黄蘑,看着就让人欢喜。 吸一口汤汁,再细细品尝饺子,“好吃,真鲜,这韭菜榆黄蘑包饺子,就是鲜。” 许成厚替大家说出了心里话。 “瑛子,你吃这样的,这个是小白菜和肉的,里头没韭菜。” 周桂兰端过来一碗饺子,单独放到苏安瑛面前。 用小白菜和咸肉调馅没韭菜,主要是怕苏安瑛吃了韭菜回奶。 “妈,不用,我啥都能吃,这个给孩子们吧。” 是有挺多人都说韭菜回奶什么的,但是苏安英并没有感觉出来。 春天菜园子里除了韭菜就是大葱,不吃韭菜还能吃什么? 出了月子,她就跟家里人吃一样的东西了,也没感觉出来咋地。 不过婆婆能想着她,还特地包了不带韭菜的饺子,苏安瑛还是挺感动的。 最后,那一碗饺子,还是给孩子们分着吃了,苏安瑛跟大家吃一样的。 吃过午饭,许世彦又跟兄弟们聊了一阵子,一点来钟,去江边把挂网起了。 还别说,许世彦运气挺好,这一网抓了好几条鱼,其中两条是细鳞。 许世彦原本想着只把细鳞拿走,让许世琴带去走人情,可周桂兰说啥都不肯留剩下的鱼,全都让许世彦带走。 不光如此,周桂兰还给抓了两只鸡,开春孵的小鸡,到这时候都半大了。 就这样,许世彦推着车子,车后座是睡着的许海源,车把上挂了好几条鱼。 苏安瑛背了个小背筐,筐里是两只小鸡,两网兜蝲蛄,一行人就这么过了江直奔松江河。 到了林业局,苏安瑛抱着孩子在树荫下等着,许世彦和许世琴拎着东西分别去办事,不多时办完,一起回家。 到家都三点多了,一进门赶紧把牛毛广都拿出来,在破席子上摊开晾晒。 多亏这几天没下雨,天气挺好,晾到傍晚,表皮干爽了,不至于烂掉。 许世琴的工作就这样办妥,从此以后就成了林业局下属裁缝店的学徒工。 一个月工资二十来块钱,其他福利跟林业局工人一样。等着过个一年半载的,工资还会上调。 牛毛广还在长,许世彦也趁着机会,尽可能的多薅一些。 这个牛毛广头一茬的最好,压秤,到后头就越来越细,也不压秤了。 许世彦忙活了十多天,最终攒了六十来斤干货,今年牛毛广价格涨了,三块钱一斤。 一季牛毛广卖了不到两百块钱,自行车的钱回来了还有剩余,一家子也都挺高兴。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冰雹 薅一季牛毛广,十来天,挣个自行车还有剩余。 这要是搁大房子,怕是又得引来不少人羡慕嫉妒了。但是在二大队,真没人觉得咋地。 有的人家父子俩或是夫妻俩一起上山薅牛毛广,这一季能挣三百多呢。 这玩意儿主要是得有交通工具,指着走路进山那是白扯,所以有辆自行车,真的很重要。 牛毛广刚过季,参地里的活又开始忙了。 薅二遍草,然后许世彦的那五十丈试验田,该施肥了。 二遍草容易,只要把地里的大草薅一下就行了,不像头遍草还得顺道松土。 不过二大队一万多丈参地全都得薅二遍草,也着实够忙活一阵子的。 许世彦依旧带人在参地干活,他不光要领工薅草,还得带着人,给那五十丈试验田施肥。 在两行人参中间,用小镐头搂出一个小沟来。 然后用长把儿勺子,一勺一勺的舀了豆饼水倒在沟里,再覆上土就行。 这活说的挺轻巧,实际上又脏又累。 那豆饼搁水坑里发酵了这么长时间,简直臭不可闻。 没办法,大家都用布条捂着鼻子,硬着头皮干活。 好在就五十丈,两天也就干完了。 六月十九号,大家正在参地里干活呢,忽然间天就阴了,风呼呼的刮,顷刻间电闪雷鸣。 豆大的雨点儿就砸下来,伴随着雨点儿,竟然还有鸽子蛋般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幸亏参地里都苫着参棚,一脸懵的众人直接躲在参棚下,倒是没让冰雹砸到。 只是听着冰雹落在参棚上,砸的板子叮当想,大家这心也跟着往下沉。 这么大的一场冰雹,也不知道覆盖面有多广。 要只是参地这片还好,毕竟有参棚罩着,不至于造成什么损失。 这要是砸到大田地你,就怕地里的庄稼又要完蛋了。 “许哥,你说今年这天气是咋了?前些日子下晚霜,这又来一场雹子。 唉,也不知道,咱大队那些地,有没有被雹子打了。 这要是打了,咱今年怕是连口粮都不够。” 几个人坐在池面子上躲雨,一边看着外头不断掉落的冰雹叹气。 “谁知道今年这是咋了?唉,咱老农民,靠天吃饭,吃饱还是饿肚子,全看老天爷赏不赏脸,难啊。” 许世彦叹气,这事儿他有印象,好像这一场冰雹,县里挺多地方遭灾了。 松江公社因为这一场冰雹,绝收上千亩,今年的日子,估计都不太好过了。 雷雨加冰雹都是一阵,不到半个钟头,雨渐渐小了,冰雹也不再往下砸。 雨过天晴,众人从参棚底下钻出来。 就见到那马道里一层雹子,亮晶晶的,大的如鸽子蛋,小的也跟手指头差不多。 众人一阵叹息,完蛋,今年的收成又要瞎。 “老天爷啊,你这是可着我们祸害,今年这又是晚霜又是冰雹,日子可咋过?” “哎,许技术员,你不是能预测天气么?那你咋没预测到今天的雹子啊?” 忽地,那边传来一阵轻笑,有人一脸轻蔑的看着许世彦,出言嘲讽。 许世彦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队里之前那个技术员乔晖。 因为晚霜的事情,许世彦被提上来当了技术员,乔晖因为实习期还没过,只能继续留在队里干活。 估计是因为工作被抢了,对许世彦有点儿不满,这会儿故意出言讥讽。 “大学生,你说雹子有办法预防么?我就算提前预测出来,难道你还能给所有大田地都扣上棚子?” 许世彦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遇见点儿事情就赶紧冒头。 这种话说出来有啥意思么?只能让人笑话罢了。 即便后世有大棚了,遇上这样的情况,也未必能防得住那个大个儿的冰雹。 再说,也没有把大田都扣大棚的啊。 果然,许世彦这话一出,大家伙儿全都跟着笑了。 “就是啊,大学生,要不然你发明个东西,把咱的大田都扣上呗,那样就不怕雹子了。” 原本,乔晖也只是想讥讽挖苦许世彦几句罢了,不想倒是被许世彦反讽回去,顿时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有什么可牛哄的?真当自己是大学生了? 不过就是个普通农民,有关系被推荐去读了两年书。 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肚子里没多点儿墨水,倒是比谁架子都大。切,什么玩意儿?” 乔晖一走,这头几个小伙子忍不住吐槽。 “许哥要是有机会去念书,肯定比他强。” 许世彦一听,忙摇头,“哪至于啊?我初中都没念完呢,跟人家还是没法比。 得了,咱都干活吧,他就是在咱这儿实习,过一阵子就走了,何苦闹的不愉快?” 众人一琢磨也是,就是个实习的,过几天就得走了。 “对,对,干活,不跟他一般见识。” 等大家从参地回村,就听说这一场冰雹不小,不光是队里,公社有些地方都被冰雹砸了。 所幸雹打一条线,东岗公社受灾面积不算太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即便如此,大家伙也都心情低落。 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就是为了那点儿粮食,照这样下去,今年秋天口粮还能够吃么? 农家无闲时,参地里要薅二遍草,大田也该铲二遍地。 心情再怎么不好,也得干活啊,不干活,剩下这些庄稼不也荒了么? 忙忙活活的就过了夏至,而这个时候,林子里的天麻出土了,灵芝也该采摘。 队里不少人,开始成帮结伙的进山搞副业。 左邻右舍相处好的几个小伙子,都跑来找许世彦,大家伙一起结伴进山,挖天麻去。 挖天麻不像薅牛毛广必须去大甸子,天麻很多地方都有。 上辈子许世彦在这边生活多年,周边哪里天麻多,他都很清楚。 于是带着孙晓锋等人,或是去开峰岔道,或是去大牛沟,再不然去小沙河、大沙河。 虽然远一点,但他们有自行车,早点儿出发不耽误。 也正是因为离着远,旁人去的少,他们一天都能遇上不少天麻。 天麻,兰科、天麻属腐生草本植物,无根无叶,不能进行光合作用,只能依靠伴生的蜜环菌提供营养来生长繁殖。 而蜜环菌多数分布在阔叶林,尤其是柞树、椴树林中,所以挖天麻,也要找这样的林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麻比人高 天麻这东西长得纺锤状,也有点儿像土豆子,长在地底下,很可能会分布好多层。 挖天麻有两种办法。 一个是春天,天麻没出土之前,拿把铁锹上山。 在认为可能有天麻的地方,用铁锹挖地,挖一锹看看土里。 说不定运气好,就能遇见一墩,指不定这一墩就能挖出来一盆。 这时候挖出来的天麻,因为没出苗,营养成分高,块茎不空,品质好价格也高一些。 另一种,就是等到夏至后,天麻苗出土。 天麻苗一般黄绿色或紫红色,上面有黄绿的花穗,在林子里很容易看见。 多数时候,一棵天麻苗底下,会伴随好多大大小小的天麻崽子。 若是遇到三四棵长在一处了,那就更好了,几棵苗中间的土全都翻开,保不齐就能挖出来半袋子。 要是遇见了天麻龙,就是一下看见十几二十棵天麻苗像一条龙一样,那就不用说了,开刨吧。 “完了,咱来晚了,你看这里,这么老长一趟都被人挖了,这肯定是天麻龙啊。” 这天,众人一起到开峰岔道北边挖天麻。 刚从运柴道下来,进林子没等走几步呢,就见到前面被人挖了好长一趟。 看那泥土翻动的模样就知道,这地方出来过天麻龙,至少得有二三十棵。 几个人一看见那天麻龙被人挖走,顿时都泄气了。 这表示有人在他们之前已经来过了这里,接下来就算是他们再遇上,多数也就是单棵的,没啥意思了。 “来都来了,往林子里头找找吧,那咱也不能就这么回去啊,走吧。”许世彦倒是没灰心。 正所谓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上山搞副业也是一样,谁都不可能一遍过去丁点儿不漏,总有漏下的地方。 指不定那人挖了个天麻龙就心满意足走了呢?进山里,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众人一想也是,都到这儿了,还能再往别处跑? 走吧,往里头走走,走远点儿,说不定还能有点儿收获呢? 就这样,大家跟着许世彦一路往林子里走。 也不知道这边是被人挖过了,还是今天来的地方不对,走了半个多钟头,真就一棵都没看见,众人不由得泄了气。 黄胜利越走越没信心了,于是就停在半山坡上休息,一手扶着个草棵子,搁那儿耍蘑菇。 “今天这事咋回事儿,咱好几個人都没开眼儿。 天麻啊,天麻,都跑哪儿去了,难道说都让人给挖走了么?” 许世彦这会儿,已经走到山坡上了,听见黄胜利在那儿念秧儿,忍不住回头瞅他一眼。 然后,许世彦就发现不对了。“胜利,你看看你手里攥的是个啥?” “啊?我手里攥的还能是啥?草棵子呗,青秸子?” 黄胜利不以为意的瞅了眼手里,一根小手指头粗的树棵子,有啥好奇怪的? “你抬头看一眼。”许世彦笑着摇头,指点黄胜利抬头。 “抬头?抬头能干啥?天麻也不在天上,我抬头就能看见了?” 黄胜利一边念叨,一边抬头往上看,然后,他就傻眼了。 “草,天麻,这天麻特么比我还高?” 黄胜利个子不高,一米六多点儿,但是一棵天麻长得比他还高,也属实过分了。 “太欺负人了,我还没有天麻高。” 黄胜利这话,逗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行了,你别搁那儿念秧儿了,赶紧把天麻挖了吧,看看底下有多少?” 黄胜利一把将天麻杆子撅断,只留下底部一尺来高。 然后用手顺着茎秆下面拨开草皮和土,一点一点往下挖,直到露出土豆般的天麻块茎。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将块茎取出,而是顺着块茎尾部往后扒土。 果然,就在不远处,扒拉出来四五个大崽子,再往下找,还有些略微小点的。 最后,在方圆两尺的范围内,黄胜利挖出来两大捧天麻。 一棵苗底下带着这么多,那就是很不错了。 黄胜利开眼儿,大家伙也有信心了,于是各自散开往前走,去找天麻。 许世彦朝着前面一个岗梁走,翻过岗梁,忽然瞅着前面一棵树上,有一朵粉红色的东西。 许世彦快步走过去,发现是一朵树鸡蘑。 这树鸡蘑,颜色粉红,是少数颜色鲜艳却没毒的蘑菇。 树鸡蘑,学名叫硫磺菌,是一种可食用也可药用的菌类。 这种菌类有个特点,就是生长特别快。 可能前一天看着还没有鸡蛋大,结果隔两天过来,就已经长成蒲扇大小,木质化不能吃了。 所以进山遇见生长正好,鲜嫩可食用的树鸡蘑并不容易。 今天赶巧了,这一朵树鸡蘑长得正好,嫩呼呼的。 回家切了焯水,跟韭菜炒着吃特别鲜。 要是舍得东西,还可以用面裹了炸,然后蘸点儿椒盐吃,美味极了,真有种吃鸡肉的感觉,要不怎么叫树鸡蘑呢? 许世彦伸手,小心的将这层层叠叠一大朵树鸡蘑掰下来。 从身后背着的袋子里又翻出个袋子,单独包裹住,再装进袋子里背着。 山里的东西不是家养的,不可能事事如意,想啥来啥。 遇见什么都行,只要有收获不空着回去,许世彦都能接受。 背好袋子,许世彦继续往前走,他打算从这个岗梁下去,往前面走走看看。 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发现前面有两棵天麻苗。 进山这半天,总算开眼儿了,许世彦挺高兴,朝着那两棵天麻走去。 结果刚到跟前儿往周围打量几眼,哎?前面不远处还有三棵? 许世彦高兴起来,五棵,离着这么近,中间就很有可能是一大窝。 “我这边遇见天麻了,五棵苗呢。”许世彦喊了一声。 “你们也都仔细找找啊,说不定这附近还有。” 天麻不是山参,不值多少钱,所以进山都是谁看见的归谁。 山参太贵重了,如果做不到平分,很可能会有人心里不平衡,尤其是遇见大货,那就很可能会出人命。 那边几个人听见许世彦也开眼儿了,都听高兴,也更有信心,于是各自在附近转悠。 还别说,这附近真有,不多时,孙晓锋他们也都喊着,开眼儿了。 进山就怕不开眼儿,只要开眼儿就好说。 许世彦将五棵天麻周围的草全都清理了,然后从外向内,开始在这五棵天麻围起来的位置翻找。 果然,遇上了一窝,最终这一窝挖出来大大小小的天麻,得一脸盆。 第一百四十章 小挣一笔 跑山搞副业有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进山能遇见什么,遇见多少。 反正许世彦见了天麻就挖,见了蘑菇也捡,有一天还碰见了灵芝。 一棵风倒木上,竟然长了一圈儿的灵芝,大的如盘子,小的巴掌大,十来朵。 当时跟着许世彦一起进山的几个,都惊呆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芝呢。 长白山灵芝,属于赤灵芝,颜色深红。 灵芝正面和菌柄覆盖一层坚硬光亮如蜡质的东西,反面呈细小多孔状。 长白山灵芝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但是在眼下,其价值并没有被人们挖掘出来。 当地人都管灵芝叫木灵芝,并不把它当好东西,收购站有时候都不收。 许世彦也没打算卖,他捡灵芝是要给家里人用的。 灵芝有降血糖、降血脂、增强免疫、抗肿瘤的功效,留着给许世安还有老爹都行。 冬天弄的那几个野猪肚,在周桂兰的劝说和监督下,许世安都吃完了。 这回正好接着再吃灵芝,只要是许世彦能想到的办法,都用,希望有效果。 许成厚这个年纪了,也应该开始注重保养身体,只要多注意些,不至于那么突然就发病走了。 挖天麻的时间短,不用十天的时间,天麻苗就长老高开花。 再过些时候出苗的天麻开始发黑腐烂变成网状,生出许多小天麻崽子。 而那些大的天麻崽子,也会变的空了。 天麻一空,药性就差,卖不上价钱,所以就没人再去挖了。 挖回家的天麻清洗干净,放锅里煮熟。 以前挖的少,都是跟小米粥一起煮,这样煮出来的天麻晒干了压秤,成色也好。 可现在挖的天麻多,根本没那么多小米配着煮,就只能用清水煮了。 煮熟的天麻放到外面晒干,大的直接摆在席子上,小的可以用线串起来。 出苗的天麻晒干后就是一张皮,不压秤,也不值钱。 最值钱的是大崽子,晒干了微微泛着黄色,半透明,品质最佳,一般大崽子四五斤就能干一斤。 干的天麻价钱也不高,县里药材公司收购,天麻皮一块来钱一斤,大崽子两块来钱。 许世彦一天最少挖二三十斤,最多一天遇见了天麻龙,挖了七十多斤鲜天麻。 不到十天的工夫,攒下了六七十斤干货,又是一笔钱到手。 “我怎么觉得,东岗这边挣钱,比在大房子容易呢?” 许世彦抽空去县里药材公司,把天麻卖了,回来跟媳妇报账的时候,苏安瑛就在那儿感慨。 “那肯定是容易的多啊,这边人多,机会也多。 当然,最要紧的是,咱家多了辆自行车,我可以去远的地方跑山,当然比别人挣得多。” 以前在大房子,每到天麻出土的时候,大家都进山去挖。 两条腿走,自然比不过俩轱辘转悠,大家都走得近,谁也挖不到太多。 就像一大队那边,为啥说一大队挖天麻?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在东边,离着高丽堡子后山近,那边天麻多。 这年月有自行车的还是少数,许世彦他们几个可以骑着车去远一些的地方。 四五十里之外,要是靠着两条腿每天走一个来回,还得满山跑着找天麻,估计不累死也够呛。 但是骑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四五十里地,不用俩钟头就到了。 走得远,自然就比别人机会多,挣钱也多。 “你还没见过前川林场、胜利林场那些地方呢。 那边离着长白山保护区近,人家都进保护区搞副业,更挣钱。”许世彦笑着跟媳妇解释。 苏安瑛倒是懒得分析这些,她只知道有钱挣就行了。 “钱给我一半就行,剩下的还是你揣着吧。 咱家买啥也都是你去,总不能回回买点啥都得找我来要钱吧? 大男人的,兜里不揣点儿钱,让人笑话。” 苏安瑛数了数钱,像之前卖牛毛广一样,自己留一半攒着,另一半给许世彦。 反正她平常哄孩子也不怎么出门,买东西的活都是许世彦去干,不给钱,许世彦去哪里变回来东西? 两口子坐在炕上说话,谁也没注意炕上躺着的许海源。 等他们偶然一回头时,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来身子了。 “媳妇,你给孩子侧过来的?” 许世彦觉得奇怪,刚才没见着媳妇动孩子啊,这娃咋就侧过身了呢? “没有啊,我没碰他,刚才吃完奶换了尿布,我给他放下平躺着的。” 苏安瑛看着炕上侧躺着已经睡着的儿子,也愣了。 “估计是这小子自己翻过来的,他眼见着快三個月了,学着翻身也正常。” 苏安瑛伺候过好几个妹妹呢,对这个倒是明白不少。 三翻六坐八爬,是婴儿生长的规律,大部分建康的孩子,都差不多是这个节奏。 “咱儿子四月十八号生的,这都七月十二号了,快百天了呢。 我估计啊,等着到百天,他就能全都翻过来了。” “今天七月十二号了?哎呀,老五应该是考完试了,也不知道考的咋样? 我这一天光上山,都把正经事儿给忙活忘了,得空找人捎个信儿回去问问。” 许世彦猛地想起,七月初,许世祥参加高考。 上辈子是啥时候出来的考试成绩来着?好像是七月末出来成绩,八月中旬出来录取结果。 “希望老五顺顺利利的考上大学,往后有个好工作,不用起五更爬半夜的下地干活当泥腿子了。” 许世彦说着,低头看向炕上已然睡着的儿子。 “小家伙,你要记得啊,长大了得好好学习。 将来你也考个好大学,去城里上班,在城里说媳妇,可别跟你爹一样,当个老农民。” 许世彦伸手,摸了摸儿子嫩呼呼胖嘟嘟的小脸蛋,露出老父亲心满意足的笑容。 睡梦中的许海源,并不知道父亲对他的未来有怎样期许。 也不知道小家伙梦里梦见了什么,忽地咯咯笑了一声,倒是把许世彦吓一跳。 “呦,你这是做什么美梦呢?做梦娶媳妇了?”许世彦觉得好玩,又摸了儿子脸蛋一下。 结果这回,被苏安瑛一巴掌给拍一边儿去了。 “你把他弄醒了你就自己哄啊,这都啥时候了,他要是这时候醒了能玩到后半夜去,谁跟他熬得起啊。” 苏安瑛白了许世彦一眼,嗔道。 许世彦一把将媳妇拽进怀里,轻笑道,“那咱还不趁着臭小子睡着了,干点儿别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打底柴 七月伏天,炎热少雨,正是参地里整地作床刨土的好时候。 二大队栽参的历史比较长,二号桥那附近大部分参地都用了,今年没有伐区。 新批下来的参地,在抚南林场西南的小黑河附近。 选好参地,头一件事就是要清理场地。 这一片是去年的新伐区,大木头早已经被运走,剩下些灌木、小乔木、杂草都得清理掉,这就是打底柴。 一般来说,打底柴最适合在伏天进行。 将有用的木材留下,其余的枯枝、杂草耧到一起,晾晒几天后,点火烧净。 以提高地温、加速有机质分解,促进土壤的熟化,减少虫害和病害。 许世彦是二大队的参业技术员,那这些活肯定都得他带人来干。 抚南林场离着东岗挺远,成天来回跑也不方便,所以许世彦就带着人,在参地旁边搭了地戗子。 趁着天气好,赶紧把活抢出来。 晒了几天,地上的枯枝和杂草都半干了,于是找了个没有风的上午,打算把柴草堆点燃。 “大家伙儿都精神着点儿啊,一定得看住,千万别跑了荒。 这周围全都是林子,万一出点儿啥事儿,咱都得进去。” 许世彦不放心的嘱咐众人,生怕一个马虎大意跑了荒,那可就是大事儿了。 “许哥,放心好了,咱这些草堆都离着林子边儿上挺远,不能跑了火,你就安心上一边儿歇着吧。” 别看许世彦是技术员,但他没架子,跟大家伙一起住地戗子一起干活,也从来不会瞧不起谁,所以大家对许世彦都挺近乎。 “咱这回整的草堆太大了,我怕火头起来不好整,还是小心点儿吧。” 许世彦哪敢离开地方啊?他就前天回家了一趟,这些混小子们,就把柴草堆摞的那么老高。 开玩笑,这要是火头一起来,再刮一阵风,真不敢说啥情况,还是老实儿的在这看着吧。 “先别着急点火,都拿着铁锹,在那些草堆外围挖一圈防火道,这玩意儿真不是开玩笑。” 许世彦还是不放心,又安排人用铁锹把柴草堆周围的土地挖一圈。 一起干活这么长时间,大家伙儿也都知道许世彦的脾气,小心谨慎处事周全。 既然许世彦领工,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于是这群小伙子也不嫌累,都拿了铁锹、镐头啥的,在那些大柴草堆周围挖了一圈防火道。 这下,许世彦好歹放心了些,喊人点火。 那些杂草被太阳暴晒了好几天,早就干透了,一点火,顿时火苗子就蹿起来,带着半干的树枝一起燃烧起来。 大夏天,本来就热,这火堆一着起来,更是烤的慌。 众人急忙都退出老远,坐在林子边儿上阴凉处,闲聊说笑。 别人都嘻嘻哈哈说笑打闹,许世彦却一点儿也不敢分神,始终盯着火堆,就怕出点儿意外。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火堆虽然大,但毕竟大部分树枝不太干,火头不大。 忽然间,一阵大风吹了过来,火头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许世彦吓得一下子站起来,“快,到四周看看,千万别跑了火。” 就他们挖那点儿防火道,真有大火根本就挡不住,这真不是闹着玩儿。 “都别坐着了,快点儿看看啊。” 一边说,许世彦就沿着林子四周转悠,查看火堆周围的情况。 结果,就在西边一处火堆旁,发现了异常。 那边的防火道没挖好,火堆周围的草被烤干,刚才那股风,应该是把火星子吹出去了,火势朝着旁边蔓延。 “快拿着家什过来,这边跑荒了。”许世彦急忙高声喊,自己拎着铁锹就冲了过去。 那边众人一听,也吓得够呛,急忙就往西头跑。 到这边一看,火在地面蔓延出挺大一片。 众人二话不说,抡着铁锹树枝开始拍打,还有人从地上撮了土往上压。 幸好打底柴的时候收拾的还算干净,地上的草不厚。 再加上那风就吹一阵,很快停了,在众人的扑打中,火势被控制住。 “好悬,真特娘的要命,咋就来了那么一股妖风呢?” 见火被扑灭,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下,谁也不敢跑去玩了,都守在林子周围,盯着那些火堆,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有几个火堆太大了,里头又有些大树根啥的,一直烧到了下午,好歹完事儿。 许世彦不放心,带着人挨个儿火堆检查一遍,用棍子把火堆从上到下翻一遍。 确认都熄灭了没有残余火星子,这才松口气,领着人下山。 参地离着东岗三十多里地,幸好许世彦骑着自行车呢,到家五点多了。 没等进门,就听见家里欢声笑语的好像挺多人说话,许世彦有点儿纳闷儿,这是谁来了? 夏天,窗户都敞着,许世彦走到窗跟前儿特意往里瞅了眼,好么,屋里人还不少呢。 老丈人、丈母娘,亲爹、亲妈,都来了。今儿是啥日子啊,咋这么齐全? “爸、妈,爹、娘,这咋都来了?”俩爹,总得区分一下吧,那就只能管许成厚叫爸,管苏维忠叫爹了。 “咋来了?你这个当爹的,连你儿子百天都忘了吧? 海源今天过百天,我跟你妈、你丈人和丈母娘,都来看孩子,给孩子过百天呢。” 许成厚白了儿子一眼,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忘? 许世彦一拍脑门儿,“哎呦我天,真是忘了,这几天山上太忙,我都住山上了,哪天是哪天都不知道。” 可不是?他家儿子农历三月十二生的,小娃算百天不按日子,按月份,而且是九十九天过。 今天阳历七月二十五号,农历可不六月二十一么? “你这都忙啥?瞅你造的灰头土脸,咋还一脸黑灰呢?” 周桂兰一看,儿子这一夏天晒得又黑又瘦,当即心疼起来。 “参地,打底柴嘛,今天烧那些树枝和杂草,这不是领着人在那儿看着火堆烧完么,落了一身灰。” 许世彦没敢说差点儿跑了荒的事儿,怕父母担心。 “行了,你赶紧去洗一洗,换件儿衣服吧,瑛子,赶紧给他找套干净衣裳。” 周桂兰爱干净,哪里看得了儿子这脏兮兮的模样?赶紧撵着许世彦去洗漱收拾。 许世彦在山上这些天,也着实造的不像样子。 正好院子里大盆晒着水呢,还温乎,赶紧洗吧洗吧。 “妈,老五高考的成绩出来没有?”许世彦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脸,随口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娃百天 “出来了,昨天去县里看的成绩,一百九十六分。 比去年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周桂兰略带忧心的回道。 许世彦一听,果然跟上辈子一样的分数,那估计还是通化农校没跑了。 想想也挺不容易的,老五他们念书的时候都是农村中学,学的内容简单,多数都跟农业口实践有关。 总共复习了九个月,考这些分数也不错,还有好多人都没考上呢,对吧? “那估计八月就能有录取结果了,妈你放心,老五肯定能考上。”许世彦很是笃定的安慰母亲。 “嗯,但愿像你说的吧。 老五要是能考上个大学,往后就不用在庄户院,成天哈腰撅腚的干活受累了。” 周桂兰点点头,笑了。 “得,别说那些,咱赶紧进屋吃饭吧,今天老六买了肉回来,正好包的饺子,芹菜肉的。” 许世彦回来的时候,饺子就已经包完了。 刚才他在外面洗漱,屋里正好煮饺子,这会儿已经端上了桌。 许世彦这些日子在山上,住窝棚,啃煎饼、咸菜头,着实把他靠的够呛。 这会儿饺子的香气扑鼻子,许世彦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这是真饿了也馋了。 一家人也不用客气,招呼了父母和丈人丈母娘上炕坐,然后许世彦翻了翻柜子,找出来一瓶酒和三个酒盅。 “爸、爹,今晚上有饺子,咱来点儿。”一边说,一边给自家老爹还有老丈人,各自倒满。 “那必须喝点儿啊,饺子酒儿饺子酒儿,越喝越有嘛。” 许成厚笑眯眯的看着儿子给倒酒,那心里别提多美了。 那头的苏维忠更不用说啊,自家姑爷这么能干,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这个老丈人心里也美啊。 一个亲爹,一个丈人爹,俩老头凑一起,这小酒儿喝起来,话匣子一打开,互相夸对方。 夸完了对方就夸许世彦和苏安瑛,哎呦这一通互吹,把那头的周桂兰和韩氏,都弄得哭笑不得。 “来来,吃饺子,这么好吃的饺子不吃,光喝酒哪成啊?” 周桂兰夹了好几个饺子给许成厚,并瞪了他一眼。 许成厚还没喝多呢,哪能瞧不出啥意思啊,于是赶紧招呼苏维忠吃饺子。 那头韩氏也给苏维忠夹,并且碰了碰苏维忠胳膊,苏维忠也回过味儿来,赶紧吃。 “嗯,这饺子好吃,真鲜灵。 要不说么,还得是工人啊,你看月月都有肉票领,哪像咱啊,一年到头就等着自家杀猪。” 苏维忠一边吃饺子,一边感慨道。 “嗯,这是真的,自打老六成了工人,我们倒是跟着沾光了,隔三差五的能吃着肉。” 许世琴虽然只是学徒工,但是该有的福利都不差。 许世琴在这边住着,许世彦两口子从来不提伙食费的事儿。 她自己觉得过意不去,就时不时的往回买点儿肉,单位发什么,也都拿回来。 “亲家,你家老六今年十九了吧?有对象没?” 韩氏这边儿,瞅了眼默默吃饭的许世琴,小声问周桂兰。 周桂兰摇摇头,“没有,唉,以前在大房子,倒是有人介绍,我没看好,推了。” 去年有人给许世琴介绍对象,那小伙子二十四了,家里穷不说,没爹没妈,底下六七个弟弟妹妹,最小的才八岁。 这要是嫁过去,又当嫂子又当妈,吃苦受累还糟心。 就许世琴那个体格,哪里能受得了? 周桂兰觉得不行,都没跟许世琴说,直接拒绝了,闹得媒人还挺不高兴。 “嗯,得亏你没同意,你看现在,老六有这么好的工作,往后咋地不找个工人啊? 这要是两口子都工人,那日子还能孬了么? 亲家,我可跟你说啊,这事儿不能马虎。 咱凭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还有正式工作,会手艺,咋地不得找个条件好的?” 韩氏凑到周桂兰耳边,轻声嘀咕。 还别说,韩氏这话,真是说到周桂兰心里头去了。 谁家闺女谁不稀罕?都看着自家姑娘好,都盼着闺女将来找个好婆家。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着急,才十九呢,遇见好的再说。 当一天姑娘做一天官儿,嫁出去给人当媳妇,又是公婆又是儿女的,一根肠子八下挂。 操不完的心受不完的累,让她享几年福吧。” 周桂兰一边说,一边看向闺女,目光里尽是慈爱和疼惜。 女人们不喝酒,吃饭快,没多会儿就吃完了,于是坐到旁边聊天,等着那三个酒足饭饱,这才往下收拾。 正好这会儿许海源吃饱了,也尿完了,许世彦赶紧抱起来跟儿子玩。 结果就见到,自家儿子的脖子上,还有一挂白线,白线的下面,拴了十块钱。 这不用说,肯定是丈人和丈母娘给挂的。 以前吧,都是给百天的娃挂长命锁,现在哪有那东西啊? 就换了个样式,弄一挂白线,底下拴上钱,给孩子挂在脖子上,寓意长长久久。 估计是脖子上有个东西,许海源觉得不太得劲儿,总想挥动着手去抓。 许世彦一看,就回头问周桂兰,“妈,这个线能拿下来么?我瞅着小源源光想抓。” “哦,对了,咱都忙活着,忘了把线摘下来。 姑爷,那个线,从头到脚往下摘啊,哎,对,就这样。 行了,让瑛子放好吧,线以后留着用用啥的。” 韩氏赶紧走上跟前儿,指点着许世彦,把那挂白线摘下来。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白胖白胖的,你瞅瞅这小胳膊小腿儿,一节一节的多好玩儿啊。” 这年月难得见着个胖娃娃,谁瞅见都稀罕。 “来,姥姥抱抱。”韩氏也没管那些,直接把孩子给抱走了。 到周桂兰跟前儿,俩人一起逗孩子玩,把小海源乐得咧着嘴直笑。 许世彦傻眼,他才抱起来儿子没多会儿,还没稀罕稀罕呢,这就被抢走了? 唉,没辙,一个是老妈,一个是丈母娘,惹不起,那就只能等着了,等她们稀罕够了再说。 结果,许世彦等啊等,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机会。 一家子都稀罕小娃,这个抱抱那个亲亲,哪有许世彦的份儿? 好不容易都亲够了,许世彦想抱过来吧,儿子又被苏安瑛抱走了。 小家伙饿了要吃,吃完又拉,等收拾完,就困得睁不开眼,睡觉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镐头 许成厚等人在许世彦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各自回家。 许世彦忙的很,一大早就被叫走了,也没能送丈人和丈母娘去车站。 好在苏维忠夫妻都理解,自然不挑理,高高兴兴走了。 许世彦则是带着人,继续在新场子里头折腾。 参地打完底柴,接着该是定向和挂串。 定向,就是根据人参对光照的要求,结合地势,确定参床前檐面对的方向。 总体的要求是,利用早晚阳,避开中午阳,不用正面阳。 一般以上午十点或者十点半,阳光从池面子上退出为标准。 平地多取露水阳,即池串为南北或南偏东方向。 岗地多取正南正北方向,山地的南北两坡多顺山。 东西两坡如果坡度不大,水能顺利排出,可横山或斜山。坡度大的要顺山或斜山。 定向关系重大,于守广找了几个老参农,跟许世彦一起,拿着罗盘在参地周围测量半天,又商议许久,这才确定了阳口。 定好阳口,接着就是挂串儿了。 按照定好的池串方向和参床规格要求,标桩作记,就叫挂串。 依旧是用罗盘定好方向,找准两端的标桩位置,用绳子把两个标桩点连接起来。 顺着绳,每隔五米插一个标桩,这就是基准线。 再从基准线端点起,沿端线方向,量出畦串的宽度,也就是池面子和马道加在一起的宽度。 然后插上标桩,每个标桩上头都用墨水笔画上号,相同号的标桩连起来,就等于是将整块地画出无数条平行线。 相邻两条平行线中间的面积,就是一个畦串,刨土的时候,不能拔掉或移动标桩。 说起来像是挺简单,实际操作很麻烦,二大队今年打算弄五千丈参土,光是挂串就费了两天工夫。 挂好串,接下来要刨土。 干活的人抡着镐头,将草皮子连同底下的土层一起刨起来,形成一尺半左右见方的大土坯,反扣在畦串中间。 同时把两侧的底土也收拢到畦串的中间,土坯放在底土上面,呈鱼鳞状。 土坯经过暴晒充分熟化后,再打耧土。 刨土,那就纯是個力气活了。 这年月刨土用的镐头,比大田地里用的要大一些。 可是在许世彦眼里,这玩意儿还是不行,太窄,干活不出数。 于是,许世彦又开始发挥他重生的优势,画了张图纸。 请示过于守广之后,找了工业的人按照图纸打造几把新镐头。 新镐比原本镐头的两倍还宽,为了减轻重量,只在底部一半往下是实的,上面镂空。 新镐头锋利无比,小树根两下就能刨断,草皮子那更是不在话下。 刨一块土坯只需要两三下,比原本的镐头省力一半还不止。 “我的天,这玩意儿太好用了,小许啊,你咋想到的?” 许世彦带了四五把镐头上山,给大家试验,结果上手一试,都说这新镐头好用,干活快,省力气。 跟着一起上山的于守广等大队干部,一个个也都看傻了眼,这新镐头也太好使了。 “瞎琢磨的,咱用的镐头太慢了,费时费力,干活太慢。”许世彦笑笑。 前世这镐头刚出来的时候,好多人都抢着买,打镐头的铁匠铺挣了不少钱呢。 这玩意儿确实好用,一直到他重生前,除非是机器翻地,人工的话,都是用这种刨土利器。 许世彦一共就在工业打了五把镐头,全都被抢走了。 其他人没有,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又快又轻省的干活。 “于叔,您老就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去,跟工业那头定镐头啊。” 旁边有那机灵的,赶紧凑到于守广跟前儿,给于守广出主意。 “定个百八十把的,大家伙儿人手一把,干活也快啊。” “叔,我估计用不上几天,别的大队又该来找你了。 这回可别像地枪那次似的,发扬风格了。 干脆,就从工业定个上千把,然后咱卖,一把哪怕挣两块钱呢,不也能挣不少么? 这事儿行,叔,琢磨琢磨,最起码把咱队里自己用的镐头钱,挣出来。” 许世彦更狠,来了个绝的。 好歹这也是他整出来的,不能总是白送人啊,哪怕是他自己不得利,也得让大队借此挣一笔才行。 被许世彦这么一提醒,队里几个干部立时都瞪大了眼睛。 “哎呀,可不是咋地?咱一个个这脑子都特么装的是啥?这点儿事情都想不明白。 走,走,快点儿,赶紧回去,找了工业的人,让他们务必保守秘密。 这镐头,咱大队要是不赚上一笔,那真是白瞎了小许的心思了。” 东岗公社有多少个大队?十个。 十个大队都栽种人参,都得刨土,就不信他们见了这么好用的镐头不动心? 哪怕一个公社定一百把镐头呢,那数量也很大了。 一把镐头不用挣多了,一块钱就行,也比每回都让别的大队占便宜强啊。 于是,大队几个干部啥也不管了,麻溜下山。 一回去,于守广立刻找到了工业厂的厂长,直接跟对方敲定,只给二大队做镐头,第一批先做一千把。 搞定工业那边,于守广先去公社参场,找到公社参场的场长,跟人家一通白话,成功卖出去一百把。 比工业报价高一块钱,而且是预付一半儿订金。 第一步成功迈出去,接下来就好办了,于守广几个人继续忽悠。 几天的工夫,东岗公社下属的大队,全都被他们给忽悠来定了货。 二大队这么闹腾,还能不惊动公社? 公社领导知道了也挺好奇,亲自去山上查看,发现这镐头确实好用。 “老于啊,你这就不地道了,有钱光你们大队挣啊,这可不行。 那啥,这镐头的事儿,公社接手了啊。”公社几个领导二话不说,把后续工作接了过去。 “哎,老张,你们公社今年总共弄多少参土啊?都刨完没有? 我这边儿有个刨土挺好使的东西,又快又轻省,我们公社的几个大队都用,你要不要来看看?” 公社书记直接摇电话找人,比于守广他们骑着车子可哪跑,强了百倍。 被东岗公社这么一忽悠,附近的兴隆、松江、漫江等公社都派了人过来取经。 然后,他们就发现,这个镐头确实不错。 东岗这边就说,我们这有一部分现货,不够的可以预定,你们要不要?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前世师父 其实不管是于守广,还是公社的领导,都明白一个道理。 这镐头的事情藏不住,就算他们不主动找人,估计过一阵子,人家也能仿制。 主要是这东西没多大技术含量,只要有个样子,铁匠炉就能做。 所以,他们打的主意就是,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占先机。 能捞一把就挣点儿,不至于最后全都被旁人占了便宜。 其他公社的人呢,也确实存了自己回去仿制的心思。 就想着买个十把当样品,回去找铁匠炉自己打。 结果东岗公社这边也狠,每个公社订货必须五百把以上,预付七成订金。 想要仨瓜俩枣的就把好东西糊弄走,没门儿。 东岗公社敢这么硬气,自然也有他们的依仗。 不是哪个公社都有工业厂,能用机床制作镐头的,整個儿县里除了东岗工业,就是县五金厂。 东岗公社的领导已经去县里谈了,那边只接受大笔订单,少于一千把人家不干。 工业化量产就是这样,数量上来了成本就能降下去。 所以别看东岗公社加了价钱,实际上也比铁匠炉手工打出来的成本低。 双方心里都明白咋回事,但做买卖嘛,总得讨价还价,不然心里不舒坦。 双方一番商议,最终其他公社的人犟不过,没办法只能订五百把。 全县一共十四个公社四个镇,镇上有镇办参场,公社不光有公社参场,公社下属大队也多数都栽参。 光是这一轮,东岗公社就定出去几千把镐头,还有不少地枪。 东岗工业厂和县五金厂一起开工,加班加点,抓紧时间完成订单。 然后,许世彦就被调下来,负责镐头和地枪的生产事宜,尤其是监督质量。 “小许,工业这边再加五百把镐头、一百支地枪、三百个拉炮。 这是国营一参场定的货,弄好了,你还得负责过去,帮忙安装教技术。” 这天,许世彦还在工业盯着干活呢,公社的干部过来通知他。 抚松地方国营第一参场,就坐落在东岗境内。 四六年的时候叫“永茂参园”,五四年改为地方国营参场,后来又改成国营第一参场。 一参场有职工一千来人,经营参地五六万丈,年收入五六百万,上缴利润上百万。 一参场有自己的中小学一所、职工俱乐部、卫生所、托儿所。 生产用汽车、小汽车、拖拉机、各类农用机械都有,而且还有一处机械化加工厂。 都说二大队厉害,跟一参场比,啥都不是。 别说二大队了,就连公社参场,在一参场跟前儿,连小弟都算不上。 “小许啊,一参场这份儿活,一定要用心。咱公社现在正跟一参场商议,要联办中学和高中呢。” 公社干部拍了拍许世彦肩膀,嘱咐他一定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联合办校的事,许世彦上辈子听说过。 东岗高中,用的就是人家一参场的地盘。 一参场把原本的小学搬到了东边去,原本的小学教学楼改成了寝室楼,在寝室楼的西边,盖了四层的教学楼。 然后东岗中学把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开,高中部迁移到新校,初中部还在原址。 联合办学的条件就是,一参场户口的学生,不管小升初考试成绩如何,全锅抬,都能上初中。 而且参场中学的学生念高中,也有优惠。 “领导放心,这事情我肯定办妥。” 对于许世彦来说,不管干啥都是本分,他是二大队的人,也是东岗公社的社员,领导安排啥,他就干啥。 说句不好听的,去教技术不过就是动动嘴,给算工分,还管着饭,不比他在山上抡着镐头刨大土强百倍? 于是,接下来工业全力先完成一参场的订单,等完成后,一参场那边派人来验收。 验收合格,直接用车把东西拉走。 顺道,跟许世彦约定好了,第二天派车来接他,上山教看参的人安装地枪。 一参场的参地,都在槽子河附近,离着东岗挺远,工人干活多数都是坐汽车。 八月十二号早晨,参场果然派了车来接许世彦,跟着干活的职工一起上山。 往槽子河参场的路并不好走,一路颠簸急弯。 好在许世彦坐的是吉普,好歹还强点儿,那些干活的职工都坐大汽车,更颠。 一路颠簸过了槽子河大桥,再往里走三十里地,总算到了一分场。 “韩叔,这是东岗公社二大队的技术员,之前场长不是提过那个什么地枪么?就是人家这位小伙子整出来的。 咱场长定了一百支地枪,让小伙子教教你们几个,这样以后看参也轻松点儿。” 众人下车进了参场,就见到一个不到五十岁,个子挺高身材魁梧的汉子。 领着许世彦来的那个人,赶紧给介绍。 “小许,这是咱一分场看参的韩大叔。 你可别小看了韩大叔啊,人家那可是咱参场出了名的炮手,打猎可厉害呢。 而且,人家祖上是开镖局的,韩大叔那可是一身的好功夫,要不然能在山上看参么?” 许世彦看着眼前的人,眼泪差点儿没掉出来。 眼前人他太熟悉了,上辈子,就是眼前人,教他打猎,教他拳脚,这是他的师父,韩文忠。 “韩大叔,久仰大名。晚辈许世彦,一点儿小聪明,不敢在韩大叔跟前儿卖弄。” 许世彦上前,规规矩矩行礼。 真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师父,许世彦高兴又激动。 上辈子是八七年,许世彦从大房子搬到东岗,想发展人参自家底子太薄,后来经人介绍,就上山去给一参场看参。 那时候一参场也都承包了,一分场的参地,就是韩家包下来,不过韩家人手不太够,所以外雇了几个。 许世彦跟韩文忠很投脾气,俩人在山上看参,老爷子就教许世彦一点儿拳脚,夏天带许世彦放山,冬天带着他打猎。 老爷子从小练武,体格特别好,别看那时候都快六十岁了,领着许世彦翻山越岭的一点儿落不下。 许世彦跟着韩文忠在山上看参三年,一边放山、打猎攒钱,一边买了参土参栽子往地里投。 结果三年后下山,就赶上了九一、九二年人参行情大跌,钱又赔进去了。 后来没办法,许世彦只能继续找地方看参挣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恩情 可以说,韩文忠是许世彦的师父,也是恩人。 自打搬到东岗来,许世彦一直都想去拜访韩文忠。 可这辈子他们两个没有半点儿交集,他贸贸然去找,人家怕是得把他当神经病。 许世彦还琢磨呢,怎么能找个机会认识韩家人,不成想,今天上山来,竟然就遇见了。 韩文忠瞅着眼前年轻人那激动的模样,有些不解。 这小伙子以前见过么?好像没有,那咋一副见了亲人的模样? “许技术员是吧?咱以前见过?”韩文忠试探的问。 “没,没见过,就是听人说起过您的大名,您可是出了名的猎手,曾经打过虎。 晚辈也喜欢打猎,最敬佩您这样的神枪手。”许世彦收敛神色,一脸敬佩的说道。 韩文忠听了这话,咧嘴笑了,“多少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还有人想着呢。 许技术员也喜欢打猎啊?那敢情好,等着入冬了,上山来找我,我带你打猎去。 现在的年轻人啊,喜欢打猎的可不多喽,都想着当工人挣工资旱涝保收,瞧不上这手艺呢。” 韩文忠的父亲是镖师,以前在县城开镖局。 走镖的人性格多豪爽仗义,广交天下朋友,韩家人都遗传了这样的性格。 韩文忠也是一样,最喜欢结交朋友,照顾晚辈。 一听说许世彦喜欢打猎,韩文忠就高兴起来。 “您别叫什么技术员了,就喊我小许。能跟您一起进山打猎,我可太乐意了。” 许世彦做梦都想再跟着师父一起打猎,别管韩元忠是不是真心邀请,他就当是真的了。 韩文忠一听这话,更开心了,“行,那我就叫你小许,走,先进屋歇会儿,叔给你沏茶去。” 许世彦就长了个憨厚朴实容易亲近的面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韩文忠也不例外,见了许世彦说几句话,就觉得这小伙子挺好。 “叔,我上山来,主要还是为了安那个地枪。 还得劳烦您,把山上看参的都叫过来,我教一教这东西咋用。 等着把地枪都弄好了,咱爷俩再坐下来唠。” 虽说见了师父挺激动,许世彦倒也没忘了他上山来的目的。 “那也行,你等会儿啊,我喊人去。” 韩文忠还就是喜欢许世彦这个踏实认真的劲儿,于是立刻去那边瞭望台上,拿了個喇叭大声吆喝两下。 不多时,就听见其他几个地方也有回应,再过一会儿,就见到三个人从不同方向过来。 “这是我家老大,韩立民,参场治安队的,秋天上来帮忙。老二是参场派出所的,老三当兵去了。” 韩文忠指着那个跟他体型、相貌都很像的小伙子,给许世彦介绍。 “他二十六了,小许你多大?” “叔,我也二十六,我十月的生日。立民哥应该比我大。” 许世彦对韩立民,那可太熟悉了,上辈子俩人一起栽棒槌,关系处的相当铁了。 那时候许世彦夫妻出车祸,苏安瑛伤势过重当场身亡,许世彦昏迷不醒送去医院抢救。 周桂兰领着三个孩子,全都麻了爪儿。 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亲戚朋友借了一圈儿,还是不够用。 韩立民帮着出了两万块,后来又帮着想办法,把许家的参地、棒槌都卖了,这才凑够了苏安瑛办丧事和许世彦后续治疗的钱。 九八年的两万块,属实是一大笔钱了。 这份情义,许世彦一直记着呢。 上辈子过得不咋地,没啥机会报答人家,只能逢年过节去韩家看看韩老爷子,韩家有啥大事小情都去帮帮忙,别的做不了什么。 这辈子若是有机会,一定得还了上辈子的人情。 “嗯,立民是三月的生日,那你该叫声哥。”韩文忠点点头。 “这两个是小王、小李,都是我们参场的人,跟着一起在山上看参。” 一分场共有参地三万丈,有四个人看参,韩文忠总管事,其他几个都听他安排。 “这是东岗公社派过来的技术员,小许,之前咱听说过的那个地枪,就是人家小许做出来的。 今天过来,就是教咱怎么用,都好好听着啊,不许溜号儿。” 韩文忠收敛神色,一脸严肃的说道。 山上看参,一切都得听韩文忠安排。 再说了,四个人里头俩姓韩,其余那俩除了听话还能干啥? “知道,知道,韩叔放心,我们保证好好学。”那俩人赶紧点头应道。 许世彦领着人,从车里搬下来地枪、拉炮。一分场这边给了五十支地枪、一百五十个拉炮,光是这些,也得布置两天。 拉炮还好点儿,只要告诉了怎么扯线,安置在参场周围就行。 地枪麻烦,要教会装枪药和枪砂,还要教怎么隐藏在树林中不起眼,怎么布线最灵敏。 这些都得许世彦亲自做示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讲解。 就怕他们有地方记不住,一个闹不好崩了自己,那可不是闹着玩儿。 “我怎么瞅着这东西,跟以前打猎用的那个地崩子挺像呢?” 韩文忠怎么瞅,这东西都跟早些年打猎用的东西挺像。 那时候也有类似的东西,设在猎物经常出没的地方,猎物不小心绊到,就会被枪砂打了。 不过这东西只能固定在一个位置,而且枪砂的威力不高,大型动物都打不死,还容易被人误碰,后来就不太用了。 “叔,你没看错,就是从那个改良过来的,现在用的这种,威力更大一些。” 许世彦闻言就笑了,不管什么,也都是一点一点改进过来的。 地枪最初确实就是用在打猎上,后来才被用于看参。 “嗯,看出来了,你这个更精妙更灵敏,杀伤力也大一些。 还别说,你挺有点儿想法,能把打猎的手段用在看参上,行。” 韩文忠闻言,点点头,对许世彦越发欣赏。 小伙子脑瓜儿挺够用,能把猎户淘汰的老家什改成看参利器,行,这小伙子有前途。 “咱们安这个地枪,一定要记住了位置,实在怕记不住,就在附近做个记号。 这东西威力不小,被地枪崩了,死不了,活罪遭不起。” 许世彦一边教他们安装,还不忘了叮嘱,不管干什么,安全才是第一重要的事。 可别安上个地枪,小偷没崩着,把自己人给崩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请假 关系到生命安全,至关重要,谁敢大意? 许世彦认真的教,韩文忠几个认真的听。 该怎么做都熟记于心,然后按照许世彦教的去操作,直到熟练无误了才行。 一上午,光教怎么用地枪了,没能安装上几个。 中午韩文忠父子做了不少好吃的,还备下了酒,招待许世彦。 许世彦没敢多喝,只喝了两杯,下午还得干活呢,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咋干活? 那可是地枪,万一整不好出了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当天晚上许世彦没下山,直接在山上住着,倒是跟韩文忠父子喝了个尽兴。 一分场这边,用了两天时间才算是全都安装好,该立警示牌的立上。 许世彦完成任务,这才下山,临行前,韩文忠父子跟许世彦约定好,等着冬天他们下山了,去找许世彦喝酒。 接下来许世彦又去了二分场,教会了那边的人怎么安装地枪。 等他忙完这些,就已经八月十六号了。 “媳妇,咱明天回大房子一趟啊,我跟队里请假了。 老五过些天该去通化念书,老四媳妇早就生了孩子。 我这一直忙着,没腾出时间回去,咱赶紧趁着这几天队里事情少,回去一趟。” 这时候,地里的苞米豆子都长的差不多了,只等秋收。 参地里棒槌苗长的挺老高,不用薅草松土,打冻的参籽前两天已经掐完。 许世彦去请假的时候,听于守广说,用豆饼水追肥的那五十丈,参籽特别好,粒儿大还饱满,看起来追肥确实有效果。 参土也都刨完了晒着呢,过几天打耧土就行。 许世彦打算趁着这个空档,赶紧回大房子去看看。 许世祥的录取通知前阵子就到了,果然还是通化农校。 许世德家大儿子徐海洋,农历六月二十三出生的,也就是许成厚、周桂兰刚给许海源过完百天回去的第三天。 大房子那头早就托人捎信过来了,可许世彦那时候正盯着工业呢,脱不开身,哪有时间回去? 这回好歹算是告一段落了,许世彦还不赶紧请假回去看看? “哦,对了,这是公社和队里给的奖励,你收着吧。” 许世彦说着,从兜子里翻出一些东西来。 这一回刨土的镐头,队里和公社都小挣了一笔,后来还被县里头知道了,设计图县里直接要走。 据说是县五金厂又给生产了一批,也不知道是卖到哪里去了。 反正公社和队里都觉得,这是许世彦想出来的,不表示一下不太好,所以都给了些奖品。 这年月,所谓的奖励也就那么回事儿。 大茶缸、毛巾、肥皂盒、镜子,都是些比较实用的东西。 县里头更抠,实物都没有,就给了些票。 许世彦翻看过了,里头有手表票,还有收音机票,都是紧俏商品的票。 还行吧,也都有用,就算自己不用,送人也是人情。 “行啊,你说回去咱就回呗。”苏安瑛笑呵呵的把东西归拢了放起来。 “老五考上大学,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啊? 还有老四那边,咱是给买点儿啥,还是给钱?” 亲戚朋友家里有喜事,还得凑個份子热闹热闹呢,这自家亲弟弟一个上大学,一个有孩子,做哥哥的还能一毛不拔? 当初苏安瑛生许海源,许世德夫妻虽然没来,却也托许成厚带了东西和钱,许世祥也给小娃买了东西。 人情往来,有来有回才叫往来。 兄弟间,分家了也不是仇人,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不然岂不是越来越生分了? “嗯,老五那头给钱吧,他缺啥自己出去买。通化那头啥都有,咱给买的可能不一定合心意。 老四那头,照着咱源源当时他们给的,你看着再给添一些吧。 我好歹是哥哥,别太小气了让人笑话。”许世彦想了下说道。 两口子达成共识,然后许世彦去收拾洗漱,回来哄着儿子玩,苏安瑛去做饭。 过了百天的许海源,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小家伙挺硬实,一个高兴就翻过来身,扬着小脑袋趴在炕上,笑嘻嘻的瞅着许世彦,俩小手还兴奋的拍着炕席。 许世彦也没抱儿子,反倒是蹲在炕沿前,跟儿子对眼儿,然后往下一躲,藏了起来。 那小娃不懂啊,一见爸爸没影儿了,就伸着脖子找,他还小,不会爬,就急的啊啊叫。 “猫儿。”许世彦忽然直起身子,又出现在许海源眼前,故意逗他。 这下,许海源高兴起来,咧着小嘴乐的啊,咯咯直笑。 “好玩儿吧?要不要再来一个?” 许世彦一见到儿子笑,满身的疲惫都烟消云散,这小家伙儿,太好玩儿了。 也不知道许海源听懂了没有,反正这会儿他就开始啊啊的叫唤,好像是催促许世彦再玩一次。 这回,许世彦不蹲下了,他随手扯过来枕巾,挡在脸上,然后再放下。“猫儿。” 果然,小家伙又笑了起来。 许世彦在屋里想方设法的哄儿子玩,父子俩一个逗一个笑,玩的不亦乐乎。 结果就是,许世彦又忘了把尿,这回倒是没尿到他身上,许海源的衣服裤子、炕上的被,都尿湿了。 “媳妇,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许世彦抱着儿子,站在炕前看着媳妇拆被,一脸诚恳的道歉认错儿。 “得了吧,我早就知道,指望你没用。 说几百回了,哄孩子要记得把尿,你就是不听,总忘。” 苏安瑛早就不信这一套了,许世彦每回都这样,答应好好儿的,结果跟儿子一疯起来就啥都忘了。 许世彦低头,跟怀里的儿子大眼瞪小眼,“儿子,你妈生咱俩的气了,咋办?” 许海源哪里懂那些?他还以为爸爸在跟他玩儿呢,又咯咯笑了起来,小手还不停的挥动着,手舞足蹈可高兴了。 许世彦低头,脑门轻轻顶了儿子脑门一下,“小傻蛋,啥都不懂。 唉,人这一辈子啊,就这时候最好,无忧无虑的啥都不用愁。 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不高兴了就哭,高兴了就笑,谁都没你自在。” 许海源可听不懂那些,他只觉得顶脑门儿这个挺有意思,摇头晃脑的还想跟许世彦再顶一个。 许世彦哪里敢?意思一下就挺好了,万一再把儿子碰哭了,媳妇能饶了他? “得,玩一会儿就行啊,可别不知足,不然你妈生气了可不得了。” 许世彦一边说,一边朝着苏安瑛眨眨眼,然后哈哈笑着抱儿子去外面玩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狗死了 八月十七号礼拜四,许世琴不休息,不过夏天做衣服的少,请一天假不要紧。 于是早晨吃过饭,三人依旧像上次那样,推着许海源,先去松江河商店买了些东西,然后回大房子。 许世德原本在青岭大队教书,放暑假前大营公社通知,把他调去大营中心小学。 所以趁着放暑假,吴秋燕又坐月子,许世德就把青岭的房子退了,暂时搬回了大房子。 等着开学,他先去大营公社安顿下来,吴秋燕出月子也搬过去。 吴秋燕在东屋北炕坐月子,周桂兰用心伺候,母子两个都养的挺好。 许世彦三人回去,给吴秋燕和小娃带了三十个鸡蛋、一斤红糖、二斤挂面,还有两块儿布。 比当初老四两口子送的东西多了点儿,倒也不超出太多。 “老五,这是一张手表票,这是二十块钱。 你出去念书,我就不给你买东西了,到学校看着缺什么,自己去买吧。” 许世彦掏出钱和票,塞给了老五。 这次给老五钱,跟上回老四娶媳妇,许世彦给家里钱不一样。 上回是给家里头的,主要是帮衬父母。 而且那时候只有他一个分家单过了,所以他给多给少的,许世先等人也都不攀比。 毕竟许世先兄弟几个挣的钱也都在父母那里呢,不归他们管。 现在不一样了,兄弟们都分了家。 老五上大学,许世彦要是给的多了,其他几个哥哥给还是不给?给多少? 旁人可没许世彦底子厚,到时候人家心里头该不高兴了。 二十块钱,不多不少,那几個兄弟都能拿得出来,谁也不至于多心。 “哎呀,三哥,你从哪里淘登着的手表票?我这阵子就各处淘登,都没弄到。” 手表在这年月也算大件儿,不容易淘登。 以前许成厚为了儿子们订婚结婚,都是提前好几年,就开始托人找关系,费不少力气才弄到。 “前阵子县里奖励的,我有手表了,这张票给你正好。” 许世彦结婚的时候,许家也是给了苏安瑛一块表。 这时候的手表多数都是差不多的款,很少有纯女款的表,就算有一般人也不买。 结婚后苏安瑛不怎么戴,就给许世彦用了。 “老三,你又干啥了?县里给你奖励?” 许世彦这么一说,那兄弟几个都好奇起来,凑过来问。 许世彦就把那刨土镐头的事儿,跟家里人说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队里前阵子弄回来那二十把大镐头,竟然是许世彦捅咕出来的。 “这事儿我们都听说了,好像东岗公社这回还挣了一笔呢,闹了半天,又是我三弟弟的功劳啊。” 许世安拍着许世彦的肩膀,笑了起来。 “这要是让胡连成知道了,怕是鼻子都能气歪,他把三哥撵走,结果半点儿便宜没落下,反倒损失了一大笔。” 许世祥忽然想起来这事儿,觉得挺好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被许世祥提醒,大家也琢磨过来了,都跟着笑。 “活该,谁叫他不长好心眼子呢? 挤兑老三,把老三挤走了,以为他家亲戚去看参能占便宜,结果呢? 李强上山去没几天,让地枪给崩了,李明李刚又上去看参,嘚瑟着进山打猎。 带着几条狗进山碰见了黑瞎子,让黑瞎子挠了,还死了三条狗。” 那头,许成厚哼了声,一脸不屑。“真以为看参打猎是那么容易呢?切,做美梦吧。” “爹,你说那个李明李刚进山被黑瞎子挠了,啥时候的事儿?我咋没听说啊?”许世彦一听愣了。 李明兄弟死活的跟他没关系,可那几条狗都不错,死了太可惜。 “就前两天。这不是红榔头市了么?村里一群不着四六的想起来你去年放山的事儿。 就想着进山去转悠转悠,运气好说不定能遇见棵棒槌。 结果进山了棒槌没遇上,碰见了黑瞎子。 然后李明就张张罗罗的带着狗和枪进山了,说是要去打黑瞎子。” 许成厚叹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给儿子听。 “李明跟李刚,带着场子里那五条狗,两杆枪进了山。 也不知道他们咋整的,让黑瞎子挠了,差点儿没了命,五条狗就剩下两条花狗回来。 头狗大黄、母狗大黑,还有青狗,都没了。 唉,这些完犊子的东西,他们是真能祸害啊,好好的三条狗,就那么白瞎了。” 许成厚说到最后,忍不住开始骂人。 “你是没见到李大爷和李大娘,他俩知道狗死了,李大爷哭成了泪人儿。”那头,许世安接着说了句。 那五条狗都是老李头一手养大的,老李太太每年冬天也帮着喂,感情挺深。 得知狗死了,老两口心疼的两天没吃下去饭。 许世彦闻言,心中也是一痛,可惜了那几条好狗,白瞎了。 “爹,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过,好像那条黑狗带崽子了?下没下崽子呢?” 许海源百天的时候,许成厚提起过,说是山上那条黑狗带崽子了,许世彦还寻思着让老爹帮忙,要个小狗崽呢。 “下了,大黑刚下完崽子不到二十天,就让李明给带进山了。 唉,可惜了那几只小狗崽子,妈没了,也没有奶喂,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呢。” 这事儿,许世安最清楚不过。 “李家兄弟伤着了,还在公社医院住着呢。 那几个狗崽子没人管,李大爷拜托我们给带回来,现在都在李大爷那儿养着呢。” 如今这年月,多数人家都没啥余粮,养不起狗。 再者那狗崽子还没满月,太小了,不好伺候,弄不好就死了,所以村里没人管。 老李头不忍心,非得让人帮忙,把狗崽子给他带回来,他养着。 老李头在山上看参多年,最初的几条狗,就是老李头自家打猎的狗带了上去。 这些年狗生狗,再加上别处淘登来的,才有了后来的狗帮。 只可惜,去年被老胡头药死了两条,这又毁在李明兄弟手里三条。 剩下那两条大狗,老李头往回要,队里不给,只把没人经管的几只小狗崽子,给了老李头。 “唉,老李头也是,犟种,你说他现在都啥德行了,还养狗干啥?能养得起么?”许成厚叹气。 “爹,妈,你们先聊着啊,我去看看李大爷。”许世彦心头一动,立刻起身出门。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狗崽子 许世彦一路小跑来到了村西的李家,刚进门,就听见屋里小狗崽汪叽汪叽的动静,许世彦一听就知道,狗崽子这是饿了。 “李大爷,大娘,都在家呢?”许世彦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了句。 老李太太从东屋出来,一见是许世彦,又惊又喜。 “哎呀,三儿啥时候回来的?” “大娘,我刚到家没一会儿,过来看看我李大爷咋样了。” 许世彦朝着老李太太笑笑,跟着一起进了东屋。 老李头如今倒是能坐起来了,身后倚着个枕头坐在炕头。 地上铺了个麻袋片儿,上头趴着四只小狗崽,两只黄毛两只黑毛,一看就知道,这是大黄的孩子。 “哎呦,大爷身体明显见强啊,都能坐起来了?真好。” 许世彦看了看,老李头气色还行,要不说呢,老辈儿人的身体真是不错。 脑出血这么重的病,以现在的医疗条件,老李头还能一点一点好起来,真是全仗着原来体格好。 “呦,三儿啊,快,赶紧坐,坐下说话。” 老李头说话也明显比之前强了,见到许世彦,特别亲切的招呼他坐下。 许世彦挨着老李头坐在了炕沿上,目光看向地上那几只狗崽子。 “大爷,这是咋回事儿啊?你这咋又养起狗来了?这几个狗崽子看起来好像没满月,这咋养啊?” “唉,三儿啊,可别提了。我都让你李大爷愁死。 你说咱家这条件,哪能养得起狗?就算满了月咱也养不起啊,别说这没满月的了。 真是愁死我了,喂米汤不顶用,狗崽子饿得直吭叽。”不等老李头说话,李大娘先开口了。 “大黄、大黑、大青,被李明李刚兄弟俩给带上山,叫黑瞎子祸祸了。 剩下这一窝狗崽子,队里没人肯养活,你大爷非得要来。 你说咱这家里可咋养?我一天伺候你李大爷都够忙了,根本就照顾不过来。” 老李太太估计也是没处倾诉了,见着许世彦,就跟他吐槽。 结果刚这么一说,炕上坐着的老李头,眼泪就下来了。 “我的大黄、大黑,那都是从小养大的,就这么没了。 我,我好歹也得把它们的崽儿养活啊。” 老爷子无儿无女,跟老伴儿相依为命,那几条狗就跟他儿子一样。 如今狗没了,这几个狗崽子,他咋地也舍不得不要啊。 许世彦看了看老李头,又看看地上的几个狗崽子,叹口气。 “李大爷,你要是信得过我,能把这几只狗崽子卖给我么? 我们队里有牛有羊,我能想办法要来牛奶羊奶,咋地也能养活了这几条狗。” 二大队家底儿厚,可比东江沿强多了,不光养了大牲口,还有一群羊呢。 许世彦跟二大队的人都相处挺好,他要是管牲口棚的人要点儿牛奶羊奶,或者干脆借一头羊回家,应该不难。 这几只狗崽子已经二十来天了,只要再喂個十几天,往后就可以吃食,不喂奶也能养活。 大黄、大黑都是好狗,它们的崽子也不会差了。 许世彦原本就有心养两条狗,一直淘登不到好的狗崽子。 如今见到这四只小家伙,就想起来去年冬天带着狗进山的情形。 大黄和大黑的孩子,不管咋地,他也得养大了。 “大爷大娘,我今天回来带的钱不多,就五十块钱,您二位别嫌少。” 许世彦说着,掏出五张大团结,就要塞给老李头。 老李头哪能要许世彦的钱?赶紧摆手。“可别,可别,咱爷们儿可不行谈钱。 三儿,你要是喜欢它们,那就把它们都带走吧,大爷信你,你是爱狗的人,肯定能好好养它们。” 老李头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他是真怕自己照顾不了狗,这几个狗崽子死了。 许世彦会打猎,但凡好猎手都稀罕狗,视狗如命。 狗崽子也只有在这样的人手里,才能被精心照顾。 “大爷,你放心,这几条狗我肯定好好养着。”许世彦很是郑重的向老两口保证。 “得,大爷信你。老婆子,伱找个家什,把这是个小狗崽子装上,让三儿带走吧。咱养不起它们,三儿能行。” 老李头万般不舍,却也没办法,只好让老婆子找家什装狗。 许世彦趁着老李头不注意,把钱塞到了枕头后面。 老李太太去外面,找了个旧的挎筐,在筐里铺了块破麻袋片儿,然后把四只小狗崽挨个儿装到筐里。 小狗崽一挪地方就醒了,又开始哼唧。 老李太太似乎有些不舍,抬手挨个儿摸了摸狗崽子的头,“去吧,给你们找个好去处,别在我这饿死了。” “大娘,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养它们。”许世彦瞅着这四只虎头虎脑的小狗崽,特别喜欢,这几只长大了,将来都能是好猎狗。 老李太太叹气,摆摆手,“拿走吧,我和你大爷都能信得过你,这狗在你手里,肯定能长成大黄大黑它们那么厉害。” 许世彦接过筐,跟李家老夫妻又聊了几句,就拎着狗出了李家,直奔村东头。 至于老李头和老李太太,到晚间才发现那五十块钱,可许世彦早走了,他们也只能把钱留下。 “呀,小狗狗,好几只小狗狗,长得真好看。” 许世彦拎着筐一进院子,许金凤许金秀几个全都围了上来,好奇的看着筐里几只小狗。 “小狗狗还太小了,你们现在只能看,不能摸哦。” 老辈人都说,小猫小狗都不好总摸,容易上火生病。 尤其是这几只狗崽子还没满月呢,若是到了孩子们的手里,怕是没多会儿就被他们给揉搓死了,所以许世彦特地叮嘱。 孩子们倒也乖,真就没人动手摸,只一脸惊奇又兴奋的看着筐里熟睡的狗崽子,满心欢喜的跟着许世彦进屋。 “爷、奶,我三叔捡回来好几只狗狗。” 许金秀进屋抢着说道,在孩子的心里,这么小的狗狗肯定是捡回来的。 “老三,你着急忙慌的出去,就是为了这几只狗崽子?这么小,你带回去咋养活?” 许成厚伸头看了一眼,好么,四只狗崽子都拎回来了,这谁家养得起啊? “爸,不怕的,我有办法养活它们,放心。” 小时候去要点儿牛奶羊奶喂,大一些了,苞米面子烫熟了,里头添点儿土豆南瓜之类的,总能喂饱。 二大队今年收成还行,他家人口也少,肯定能有余粮喂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榔头市 许世彦说他能养,旁人自然不好说别的。 周家南北炕,屋里热,许世彦就把四只狗崽子放到仓房去。 孩子们都瞧着新鲜,哪里舍得离开?于是一个个都凑到仓房,围着小狗崽转悠。 娃们在外面看着狗狗,大人们也在院子阴凉处坐着闲聊。 兄弟几个又有些日子没见了,凑在一起倒是有不少话可以唠。 许世彦少不得问问许世祥去上学、许世德调工作的事,许世先他们则是更关心许世彦在东岗怎么样。 如今东江沿这边闹的乌烟瘴气,大家伙儿的心早就留不住了,都想往外搬。 许世彦还是那个态度,兄弟们想往外搬可以,各凭本事,他没辙。 他才在二大队立足,没那么大能耐把这一大家子都弄走,安顿不了。 外头父子兄弟聊天,厨房里,周桂兰领着儿媳妇和闺女做饭。 许世琴把她这个月的肉票都买了肉拿回来,这个时候菜园子里的菜也多,随便划拉就能弄好几个菜,一点儿也不用愁。 周桂兰还特意煮了些米汤,让许世彦喂小狗。 那几只狗崽子估计是饿了,米汤也不嫌,喝了不少。 中午,大家伙儿凑在一起欢欢喜喜吃了顿饭。 赵建设、杨春明等人知道许世彦回来,也都跑过来坐了会儿,跟许世彦闲聊。 “三哥,你能在家住几天不?咱一起去放山啊?” 别人都欲言又止,赵建设性子直嘴快,不想那么多,直接问。 赵建设一问出来这话,别说杨春明几个了,就连许世先他们,也都满眼期盼的看着许世彦。 去年,许世彦可是遇见了好几棵棒槌,杨春明几个都跟着分了不少钱。 谁还嫌钱多啊,其实都惦记着放山呢,就是不好张口。 “不行,我就请了一天假,没法跟你们一起进山了。”许世彦摇摇头。 “我现在不是东江沿的人了,再带着人进山,让村里那些人知道了,又得闹出些麻烦来,不好。” 其实许世彦也惦记着砬子下面那些棒槌呢,可眼下真不是时候。 他领着媳妇和孩子回来,进山的话,家里人肯定瞒不住。 不带着兄弟们吧,都不乐意,闹得父母也跟着心烦。 领着兄弟们吧,那砬子底下的山参也就等同于绝根儿了。 即便眼下兄弟几个听他的话不会全挖走,以后呢? 谁见了钱不眼红?估计等许世彦前脚一走,后脚这几个就能去把棒槌全都挖出来。 咋说呢,许世彦也有私心,现在的山参价钱低,挖出来属实不划算。 他是打算把那平台当做一块秘密山参基地,以后真有用到的时候再去。 所以,秘密还是继续隐藏着吧,他不提起,别人永远不会知道。 许世彦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丧气,可也没办法。 “唉,你说要是三哥没搬走该多好?咱兄弟一起放山、打猎,都能挣点儿钱。”赵建设遗憾万分的感叹。 再怎么感慨也没用,许世彦该走还是得走。 下午两点来钟,天气没那么热了,许世彦和媳妇、妹妹,带着儿子还有狗,动身返回东岗。 来的时候拎了些东西,走的时候垮了个筐,筐里装了四只小狗崽。 那四个小家伙中午喝了不少米汤,肚子里多少有东西了,倒是不怎么闹腾,就这么一路睡觉回了东岗。 一回家,许世彦安顿好媳妇儿子,立刻去大队的牲口棚,找养牲口的老冯。 “冯大叔,有点儿事想求你帮忙。” 许世彦搬过来半年多了,跟队里的人相处都不错,养牲口的老冯,他家儿子跟许世彦关系挺好。 老冯对许世彦也挺照顾,每次许世彦有事要借用牲口,老冯都挺痛快。 “啥事儿你就直说,跟你冯叔还客气啥?” 老冯一见许世彦就笑了,还不知道许世彦求什么事情呢,就直接答应下来。 “叔,是这么回事儿,我呢,要了四只小狗崽子。 那母狗前天进山被熊瞎子给弄死了,小狗崽子还没满月。 我寻思着从你这要点儿牛奶还是羊奶,回去喂狗。” 老冯不见外,许世彦也没磨叽,直接说明来意。 “咳,我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呢,不就是喂狗崽子么? 这样,我给你牵去一只母羊,你家房后不是有个小山包么?你就拴后山上养着,还怕喂不了四只小狗崽子么?” 二大队养了一百多只羊呢,母羊占一半儿,下崽子产奶的不少,随便牵走一只就是了。 “你等着啊,我给你牵去。”老冯办事爽快,二话不说就去牵羊了。 不多时,牵来一只块头挺大的母羊,也不知道他把小羊羔弄哪儿去了,反正就直接把母羊交给了许世彦。 许世彦谢过了老冯,牵着羊回家,把羊拴在仓房,教小狗崽子怎么吃羊奶。 小狗崽好几天没吃奶了,这下吃的特别欢,也幸亏那羊体格大产奶量不少,喂养四只小狗崽倒也够了。 “媳妇,明天白天,你把羊拴在山坡下让它吃草,隔几个钟头回来喂喂狗。 这几只狗再喂十几天奶,也就能断奶吃食了。” 许世彦看着狗崽们都吃的挺好,这才放心,回头嘱咐了苏安瑛几句。 许世彦白天还得上山忙活呢,哪有时间在家里看着羊和狗啊。 夫妻俩看完了狗崽,正要回屋做饭呢,忽地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孙晓锋、黄胜利、冯超几个人。 “这时候你们咋过来了?吃饭了没有?正好你嫂子要做饭,不然留下一起吃口?” 许世彦跟这几个人都很熟悉,经常一起上山干活,一起搞副业,所以跟他们也不见外,扭头就要让苏安瑛多做几个菜。 “许哥,别让嫂子费劲了,我们一会儿回家吃去。”黄胜利摆摆手。 “我们几个来找你,主要就是想问问许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进山去放山?” 红榔头市,是放山最好的季节。 谁都有个发财梦,但凡山里人,哪个不是做梦都想着进山挖一苗大棒槌,卖几千块钱过好日子? 这时候大田和参地都没什么活,参土暂时也不能打耧,正是放山的好时节。 黄胜利他们早就坐不住了,今天过来找了许世彦好几次。 许世彦愣了下,这是咋了?今天都来找他放山去? “能行么?咱队长能让去?” 要说许世彦不心动,那是假的,他也想多挣点儿钱啊。 明年打算盖房子,还要给小妹治病,哪一样不花钱? 第一百五十章 豺狗子 “那还有啥不让的?咱公社的人,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拉帮结伙的上山去。 我们几个跟许哥对脾气,就想着找你一起。” 放山,也多数是找平日里相处好的一起,像许世彦去年那回,纯粹就是被逼无奈。 别看许世彦来东岗时间不长,还真是交下了不少朋友。 之前他们一起薅牛毛广,一起刨天麻,都觉得挺合把,所以这回又来找许世彦了。 “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呗,人选你们找啊,放山的规矩大家都懂,要单不要双。 最好都会骑车子,咱要走就走的远一点儿,近便地方估计没咱的份儿。” 要说许世彦不心动,那是扯淡,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一起结伴进山呗,保不齐就遇上了呢。 众人一听许世彦答应了,都挺高兴,于是商议好了,后天也就是农历七月十六上山。 商议妥当,那几个赶紧回家准备东西。 许世彦这边也赶紧做饭吃饭,然后翻箱倒柜找放山的各类工具还有衣服啥的。 第二天七月十五中元节,如今这时候还不让上坟烧纸,再说许家在这边也没什么先人,不用祭奠。 所以这天许世彦在家休息哄孩子,苏安瑛正好有机会,切了不少豆角、茄子、黄瓜晒干。 庄户院就是如此,夏天的晒干菜,好留着冬天和开春吃。 立秋以后,天气干燥,晒出来的菜不容易发霉长毛。 平时苏安瑛要哄孩子,只能趁机会少切一些,这回有许世彦帮忙,苏安瑛切了好多,西边院子摆了一地。 太阳很好,晒一天,那些菜就半干了。 晚间许世彦帮着都收拾起来,等第二天再晒一晒,就差不多可以收起来放着了。 七月十六一大早,许世彦、黄胜利、孙晓锋、冯超、周庆国。 五个人各自带着六七十斤的行囊,骑着车子从东岗出发,走八公里、白西林场,奔保护区。 长白山自然保护区六零年就成立了,分为一般保护区和绝对保护区。 这年月保护区管理还不是那么严格,一般保护区允许外人进入。 要到八二年以后,才取消了一般保护区和绝对保护区,设为统一管理,到八八年颁布管理条例后,实行严格管理。 从东岗到保护区,许世彦选了最近的路,还得七八十公里呢。 这年月全都是运柴道,跟后世的水泥路、柏油路没法比,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总算到了预定的地点。 许世彦上辈子在马鞍山林场看参好几年,每年都进山,所以对保护区附近特别熟悉。 轻车熟路领着众人从一条林间小路进入,找到一处窝风向阳的山坡。 到地方依旧是先立老爷府,然后搭窝棚,捡柴禾。 许世彦正抡着斧子砍木头呢,忽然瞧见有个什么东西,从不远处跑了过去。 那东西毛色棕红,像狼,比狼小,尾巴尖儿上间杂这几撮黑毛,细腰短腿,行动灵敏,嗖的一下子就蹿没影儿了。 “刚才是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几個人里头,就数着周庆国从来没进山过,他十八就当兵走了,去年冬天回来的,哪有机会进山? 所以见到一个东西跑过去,周庆国就想去追。 “庆国,你不要命了,敢去追它?”许世彦赶紧把周庆国叫住。 “你知道那是啥么?就敢贸贸然去追?” 周庆国一听许世彦这话,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刚才那是狼还是狐狸?”周庆国不太确定的问道。 许世彦摇头,“不是狼也不是狐狸。 那东西,你别看它小,就连山里野兽的祖师爷,虎豹熊猪都怕它三分呢。 猎人要是带狗进山,敢招惹它,连人带狗都得完蛋。” “啊?啥东西啊那么厉害?” 那边,冯超、孙晓锋一听,也都傻眼了,他们还从没听过这种动物呢。 倒是黄胜利,家里爷爷、老爹都会打猎,听家里老人讲过,知道是啥。 “许哥,你说的是豺狗子吧?” “对,就是那东西。”许世彦点头。 豺狗子,是本地人的称呼,实际上就是豺,山里人也管它叫红狼。 豺狗子长的比狼小,但是嗅觉、听觉和视觉都比狼还敏锐,行动敏捷,善于奔跑,是山里很多动物的死对头。 这东西非常狡诈,凭借着自己身灵脚快,一阵风似的跳到对手脊背上,钳子似的卡住对手脖子,狠狠咬住喉管。 再粗壮的野兽也挣脱不掉,直到被它咬断喉管为止。 山里人都知道豺狗子的脾气,所以谁也不敢主动招惹它,所以很少听说豺狗子伤人的事情。 周庆国听完许世彦的讲解,长出一口气,“幸亏刚才我没追上去,不然还真是挺危险呢。” 周庆国带着枪上山的,倒不是为了打猎,就是为了防身。 刚才他就是一时好奇,此时想来,幸亏听了许世彦的话没冲动跟上去,不然还真是挺悬。 “进了山,就得守山里的规矩,别看你带了枪,那也不行。 咱是来放山的,不是来打猎的,不是遇到危险,不能主动招惹动物。” 放山规矩多,讲究的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多数人进山都不打猎。 除非是在山里时间太久没东西吃了,没办法,多数也都是设陷阱下套子,抓狍子啥的。 “哎,知道了,三叔,我都听你的。”周庆国连连点头。 像他这从来没放过山的人,能带他就不错了,他可不敢胡乱嘚瑟,乖乖听话比较好。 几个人加快动作,赶紧把地戗子搭好,晚间在外头拢一堆火。 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吃东西,一边闲聊。 聊到晚上八点多了,许世彦就让大家都回去休息。 “晚上做个好梦啊,明早晨把梦说给我听。” 照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放山人的梦可不是白做的,都有说道儿。 好多人都是顺着梦的指引,才找到了棒槌,所以许世彦会跟大家这么说。 窝棚里头铺着草和狍子皮的褥子,许世彦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深山老林里,时不时会传来些野兽的叫声,尤其是狼,出气儿声小,回气儿声大,那动静真挺瘆人。 睡到半夜,许世彦就觉得有一股子尿骚味儿。 他觉得奇怪,起来查看,结果就瞧见一个影子飞速的跑了。 那影子看起来,分明就是下午瞧见的那只豺狗子。合着那家伙来着附近撒尿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兆头、苏州码 山里人传说,这豺狗子是放山人的守护神。 曾经,有个闯关东来的小伙子,自己一个人进山找棒槌,啥都不懂,晚间一个人随便找地方就睡觉了。 结果半夜就看见有只像狼的东西,守在他身边。 小伙子吓够呛,把那东西赶走,可那东西转一圈又回来,离着小伙子不远,就那么坐着看着他。 后来小伙子下山,跟人说起,才知道,那东西是豺狗子。 有它守着,其他动物都不敢靠前儿,小伙子才能安然无恙的下山。 许世彦并不清楚传说的真假,反正他不会去招惹豺狗子,见周围没别的异常,就重新回窝棚里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豺狗子撒尿有用了,反正后半夜,再也没听见狼嚎,大家伙儿都睡的挺安稳。 早起吃了饭,五个人站成一排,齐声高喊晃山。 接着,许世彦为头棍,黄胜利为边棍,其他三人为腰棍。 五个人手里拿着索拨棍,横着一排,按照许世彦指点的方向压山。 压山是個枯燥的活,不能说话唠嗑,目光得始终盯着地面上的草。 一切命令,都通过头棍手里的索拨棍来传达。 众人从早上出来,一直走到十点多了,也没什么收获。 许世彦用索拨棍在树上敲了两下,大家伙儿停下来抽烟休息。 周庆国当兵的出身,走这点儿路倒是不算啥,随便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来,掏出烟卷分给大家。 “三叔,来一根不?” 周庆国知道许世彦平日里不抽烟,但是进了山,蚊虫多,抽一根烟缓缓劲解解乏,顺道也驱赶蚊虫。 许世彦接过了烟,周庆国又拿出火柴,给许世彦点上。 “三叔,山这么大,咱就五个人,咋能找到棒槌啊?” 周庆国是初把儿,头一回进山,啥都不懂,就随口问。 许世彦抽了口烟,正要跟周庆国说点儿什么呢,忽地瞧见周庆国刚才坐下的地方。 顿时哭笑不得,忙一把拽住了正要坐下的周庆国。 “棒槌。”许世彦看着被周庆国压倒的那片草,喊道。 众人都是一愣,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许世彦骂周庆国呢。 还是黄胜利脑子快,顺着许世彦的目光看过去,然后赶紧接山。 “什么货?”这就跟问几品叶是一样的。 “开山钥匙。”就是二甲子。 因二甲子只有两个杈,像钥匙。 放山人进山,如果先遇见二甲子,接下来很有可能会遇见大货,因此,二甲子就被称为开山钥匙。 “许哥,在哪儿呢?我们咋没看见?” 孙晓锋、冯超都凑过来,四处撒目,根本就没瞅见。 许世彦将索拨棍插在了地里,用手扶正了被压倒的棒槌苗,另外又找了两根小棍,将棒槌锁缠绕在棒槌苗上。 这下,大家伙儿都瞧见了,这株参不太大,上头只结了两三粒参籽,根本不显眼。 刚才周庆国没留神,就那么一屁股给坐腚底下了,要不是他拿烟出来给许世彦,许世彦也注意不到。 众人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不知道谁起头,哈哈笑了起来。 “庆国啊庆国,可真有你的,人都说初把儿运道旺,你这可真是啊,一屁股坐出棵棒槌来。 亏你还在那问把头,上哪儿能遇上棒槌呢,你自己腚底下就坐了一棵。” 周庆国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伸手挠挠头,一脸尴尬的在那儿嘿嘿笑。 他是真没看见,就随便找地方坐下了,哪成想这一下坐的就那么准啊? “幸亏把头眼力好,不然咱就错过了。”周庆国只能这么说。 “得了,别在那儿胡吹。 胜利,这棵参你来抬。晓锋,你去整个火堆,帮着熏蚊子,我在附近转悠转悠。” 许世彦觉得,这附近应该还有参,他得四处再看看。 就这样,黄胜利、孙晓锋、冯超三个人留下来抬参,许世彦跟周庆国俩人结伴,在附近转悠。 走着走着,周庆国忽然瞧见了一样东西,他不敢胡乱说话,就用索拨棍敲了敲树干。 许世彦听见,便往周庆国这头靠过来,“咋了?” “三叔,你看那个是不是你说的老兆头?”周庆国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棵老松树。 就见到离地一人高,有块树皮被砍掉了,露出的木质上,刻着些东西。 许世彦一看,可不正是老兆头怎么?急忙领着周庆国走到跟前儿。 再一细看,上面刻的是乱码,并不是寻常的兆头。 周庆国毕竟是林区长大的,对这些咋地也懂一些,可眼前这兆头,他愣是看不明白。 “三叔,这是啥?我怎么看不懂呢?” 一般的兆头,都是左边刻上人数,几个人就刻几道横杠,右边刻人参的生长年限,几品叶就刻几道横杠。 这些从小就听村里老人讲,大多数人都明白,可眼前这个,周庆国愣是看不懂。 “这刻的是苏州码,也叫花码。 当初在这儿拿到大货的人,不想让人知道具体情况,就改了兆头,用苏州码来刻。” 许世彦仔细分辨了一眼上面的记号,果然是苏州码。 苏州码,也叫草码、花码,是早期民间的商用数字。 南宋时期从算筹中分离出来的一种计数方法,多用于商业记账等。 这种码子,在东北极少出现,许世彦也是上辈子跟韩老爷子在一起的时候,听老爷子讲过。 韩家当年走过镖,接触过不少南北客商,所以懂这些。 “这上头说,他们一共九个人,在这里抬到了一苗六匹叶,三苗五匹叶。 我看看年份啊,宣统二年,宣统二年是啥时候来着?大清朝最后那皇帝吧? 哎呦,这么算的话,是不是六七十年了?” 许世彦历史学的不咋好,也就是从评书里听过,好像末代皇帝的年号叫宣统来着,那就是说,这兆头年头挺长了。 “来,庆国,过来,跟我一起,给山神爷老把头,还有老前辈们磕个头,让老把头保佑咱,能在这附近找着大棒槌。” 早年间,放山人都秉承着山神爷老把头留下来的规矩。 遇见大货抬参的时候,要把参籽采下来,随手撒在周围。 以图给子孙后辈留下财路,不能绝了儿孙后辈的根儿。 以前的人都很信这些,很虔诚的遵守,不像后世,恨不得一下子全都自己得了才好,谁还管什么子孙后辈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品叶 有年头的山参,年年都会结参籽。 即便是没人播撒,参籽成熟被风吹落,或是被鸟儿吃了再排出来,都有可能落地生根,再长出来人参。 此地当年出了一苗六匹叶,三苗五匹叶。 按采参人的规矩拿大放小,估计当时就能留下来不少四匹叶、灯台子或是二甲子。 过了这么多年,或许有人经过挖走了,也或许没人找到,但这周围,肯定还会有参。 刚才看见那苗二甲子,很有可能就是这边大货的参籽又繁衍出来的。 周庆国很听话,乖乖跟随着许世彦,在老兆头前磕了头。 嘴里还嘟囔着让老把头保佑,遇见大货发财、保佑平安的话。 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对大自然的一种敬仰,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二人站起来,周庆国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寻找,只能问许世彦。 许世彦摆摆手,示意周庆国别说话,他转圈打量了周围,脑子里不停的复盘当时那些人压山寻参的情形。 “走,跟我来。”许世彦示意周庆国跟着他,二人沿着老兆头往东边走,一边走一边用索拨棍拨开草丛。 走了不到五十步,许世彦就看见前面一朵通红的参籽,好大一朵。 顺着参籽往下看,紫青的秸秆下,六片掌状复叶,在风中摇摆,好像朝着人招手一样。 “棒槌。”许世彦忙喊道。 “什么货?”这回,周庆国聪明了,赶忙接山。 “六品叶。”进山第一天,就遇见了六品叶,这可是非常难得。 许世彦特别高兴,扭头瞅了周庆国一眼。 老辈人传说,山参都是有灵性的。 那人参故事了里不都有人参娃娃、人参姑娘么?传说人参有灵,会跑,也会自行选择出山的年岁。 所以,这进山的人,不是有缘有福气的,多数遇不到。 上辈子,周庆国从东岗公社的治安助理,一路升到东岗副镇长、松江河镇长,然后又参加干部考试,提拔到市里任职,无疑是个有福气的人。 所以,这小子第一次进山,就坐腚底下一棵参,那老兆头,也是他发现的。 许世彦上辈子来过这附近,但是并没有遇见老兆头,也没在这边遇见过人参。 可以说是有人来过挖走了,也可以说,那不是许世彦的机缘,所以就没遇上。 不管是谁的机缘,总归这一回,他们几个算是捞着了。 “快当,快当。”周庆国学的挺快,接着说了句。 快当,有吉祥、吉利的意思,这里有庆贺的意味。 “庆国,你在这儿守着,我再往前找。” 许世彦接过周庆国手里的棒槌锁,将这棵参做了标记,然后让周庆国在这里守着,他继续往前找。 果然,就在离此地东偏南,五六十步远的位置,许世彦又看见了一棵五品叶。 再找,又发现两棵四品叶。 到此,也就算是告一段落,哪怕是周围还有,许世彦也不找了。 还是那句话,做人得知足,山神爷赏多少饭吃,都是一定的,贪心会出事。 许世彦把找到的参全都做了标记,正好那边黄胜利也把那棵二甲子抬了出来。 众人汇合,看着那棵六品叶,其他几个人都傻眼了。 “三哥,难怪人家都说,跟着你进山就能遇见大货,看起来是真的啊。”黄胜利等人感慨道。 去年大房子出来大货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就算之前不知道是许世彦,随着许世彦搬到东岗,大家也都听说了些。 有的人相信,也有的人对此嗤之以鼻。 黄胜利几个,跟许世彦相处时间长,都觉得传言靠谱。今天这不就证实了么? “别啊,这回可跟我没啥关系,都是庆国,咱们都是跟庆国沾光儿了。” 许世彦笑着指了指周庆国,大家伙一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胜利领着晓锋和超子,你们回去把咱窝棚里的东西搬来。 这边抬参不是一天半天能结束的,咱得在这附近打小宿儿。” 他们从早上六点来钟就出来,走到十点多,就算压山走的慢吧,离着窝棚十几里路也是有的。 那么远,来回跑不行,得守在这附近,等着把几苗棒槌都抬出来,他们就直接下山。 “哎,知道了,许哥放心,我们这就回去。” 现在,许世彦说啥就是啥,大家都听他的。 于是,按照许世彦吩咐,黄胜利和孙晓锋他们去搬戗子里的东西,到这边另外搭戗子。 周庆国在六品叶的上风口处,拢火堆驱赶蚊虫,许世彦则是拿着鹿骨签子,一点一点拨开泥土,开始抬参。 这棵六品叶看起来不小,许世彦不敢大意,仔仔细细的往外拨拉土。 生怕一个手抖,划破了棒槌皮,跑了浆气,那可就不值钱了。 黄胜利几個很快就把大家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先支起锅灶做饭,下午又重新选地方搭戗子。 别人忙活,许世彦就负责抬参,周庆国则是拿着枪,站在附近,负责警戒,生怕有什么野兽过来伤了人。 那苗六品叶不小,一天抬不出来,晚间大家就在附近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世彦睡到半夜,总觉得又闻到了一股子尿骚味儿。 不过好在晚间没啥野兽的动静,大家也能安心些,晚间好好休息,天一亮就起来抬参。 三天后,四苗人参都被抬了出来,其中那苗六品叶,大概重四两左右,形体非常漂亮。 那苗五品叶长得也不错,得有三两半。 两苗四匹叶小点儿,二两来沉,有一棵形体差了些,估计卖不上太多钱。 至于那棵二甲子,小小一棵,估计也就半两左右,已经抬出来了,也不能嫌弃不要,一样打好了参包带走。 五个人收拾好东西,趁着天亮去找到锁自行车的地方,然后骑上车子一路往回走。 “许哥,我怎么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啊。 别人放山都费老些劲,还不一定能不能遇上。 咋咱们进山,就跟那人参是咱自家养的一样,进山就遇见大货,拿了就下山?” 都骑着车子下山了,冯超几个还没缓过劲儿来,一个个都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简单拿到大货了。 “我不是都说了么?咱这回跟庆国沾光儿了。 庆国运气好,有福,所以咱这回就特别顺当。” 许世彦坚持这个说法,这一次肯定是周庆国的功劳。 第一百五十三章 钱 别管是谁的功劳,反正这一回,他们几个算是捞着干的了。 几个人美滋滋的骑着车子往回走,等他们回到东岗,就已经大半夜了。 “哥几个,要我说呢,今晚上你们也别回家了。 都在我家住一晚,明天一早,咱坐车就去县里。”周庆国提议。 四苗大棒槌,放在谁家旁人也不能放心,最好就是赶紧卖掉。 周庆国没娶媳妇,家里最清静。 冯超也没结婚,但是上头几个哥哥都结了婚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闹哄哄的。 剩下许世彦、孙晓锋、黄胜利都结婚有孩子了。 这大半夜的回去,再把孩子吵醒了,连哭带叫的不好。 众人一想也对,六品叶着实太出眼了。 他们去放山挺多人都知道,这大半夜的回来弄出大动静,旁人肯定明白这是遇见大货了,万一有人惦记上呢? 倒不如在周庆国这里歇一晚,明早直接就走,安全点儿。 都知道周庆国退伍回来的,又是治安助理,没人敢琢磨他。 “行,咱今晚就在庆国这住下,明早去开证明,别去县里了,咱直接去通化。 通化那边有药厂直接设的收购点,给的价钱高,比县里划算多了。” 许世彦直接同意了周庆国的办法,另外他提议去通化。 去年许世彦领着杨春明等人那次,主要是不敢让村里人知道棒槌大小,怕人眼红,所以没能开介绍信去通化。 那苗棒槌少卖了好几百,许世彦有时候想起来就觉得可惜。 这次他们遇到的棒槌多,要是去县里,太亏了。 众人一听就明白,许世彦这是有经验。 “成,就听许哥的,咱明天去通化。” 就这样,五个人直接去周庆国家,大晚上的敲开门。 周长和一看是儿子领人回来了,顿时明白咋回事儿,啥也没问,直接把人领到周庆国那屋。 五個人没脱衣服,就这么倒头大睡。 早晨六点起来随便扒拉口饭,然后周庆国赶紧去公社找人开了介绍信。 其他四个连家都没回,跟着周庆国一起,到松江河坐上火车,直奔通化。 幸好临走之前,周庆国的母亲给叠了一包煎饼,还给拿了些咸菜,周长和又给带了些钱。 几个人急忙往松江河走,坐上早晨八点多那趟快车,直奔通化。 火车到通化,已经下午两点多了,五人下车,急忙往收购点赶,到那儿将人参全数卖掉。 今年的价格比去年略微上涨一些。 那苗六品叶重四两一钱,形体很漂亮,山参超过四两,价钱又往上翻了不少,光是这一棵就卖了五千三。 五品叶重三两六钱,两千六百。 一苗形体好的四品叶,二两多沉,九百块,形体差一些的五百。 至于那棵二甲子,只卖了六十块钱。 五苗参加一起,九千三百六,差六百来块钱就一万了。 七八年的一万,那是什么概念? 周庆国等人全都傻眼了,谁也没想到,进山一趟能挣这么多钱。 相比之下,许世彦算是最正常的一个。 接过来工作人员点数清楚的钱,直接装进背兜子里头,拽着那四个人急匆匆出了收购点。 也幸亏离着下班不远,收购点里没几个人,再者他们几个都穿着上山的破衣服呢,一身泥土破破烂烂的,也没人在意他们。 五个人出了收购点,直奔火车站,到了这才知道,下午那趟往回走的慢车已经发车了。 没办法,只好找了个旅店,好在周庆国带着介绍信呢,顺利办理了入住。 五个人正好要一间房,一进屋,许世彦就让周庆国听着门外的动静,这边把钱拿出来开始算账分钱。 九千三百六,六十块钱留着吃饭、买车票,还得还给周长和给垫的钱,剩下的再说。 那九千三,依旧还是平均分,每人一千八百六。 进山挖棒槌,大家都没少出力。 虽然人参是许世彦抬出来的,可没有周庆国等人负责警戒、做饭等杂事,许世彦一个人在大山里,还不知道遇见什么危险呢。 放山讲究的是齐心合力。 老把头孙良为什么受人敬仰?不是他放山的本事多么厉害,而是他仁义,为了找朋友丢了性命。 没有仁义之心,是吃不了跑山这碗饭的,就算有人使坏心眼儿得了参,最终也会遭到报应。 黄胜利等人,拿着一千八百多块钱,手都抖。 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进山几天就能挣小两千块钱啊。 “晓锋,你让我掐一下,试试疼不疼?我咋觉得这是在做梦呢。” 冯超眨巴着眼睛,伸手就要去掐孙晓锋。 孙晓锋闪身躲开,回手就狠狠拧了冯超一把,冯超疼的嗷一声,然后咧开嘴笑了。 “疼,那就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了。哎呦我的天,一千多块钱啊,这回我就能娶媳妇了。” 冯家六七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太好,冯超上面四个哥哥都结婚了,到他这儿没钱,一直没说上媳妇。 有了这笔钱,别说是冯超一个人娶媳妇,后头俩弟弟都算上,也够了。 “瞅你那傻样儿吧,可千万找个精明一点儿的媳妇。 要不然啊,我都替你儿子愁得慌,要是随了你可咋整?”孙晓锋故意取笑冯超。 气的冯超就要去抓冯晓峰,俩人就在这屋子里一追一赶的疯上了。 “得,你俩都消停点儿啊,等会儿人家旅店的人来敲门了。” 许世彦赶紧拉开俩人,不许他俩嘚瑟,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娃一样上蹿下跳的。 “回去,咱就说遇见一苗五品叶,买了两千五百块钱,每个人分了五百,听懂没有?” 这事儿,许世彦最有经验,他把另外那几个都叫到跟前儿,给他们出主意。 “你们跟家里人说多少,这个我管不着。 但是对外人,记得,就说是分了五百块钱,谁也别说岔了,懂么?” 五百块钱,在这年月就不少了,要是搁大房子,也能惹来一群人眼红妒忌,借钱的怕是要踏破门槛儿。 但是在东岗,旁人知道了也会羡慕,但仅止于此。 毕竟这边副业多,挣钱也多,好多人家里都挺有钱的,不至于眼红别人家那三头五百。 别看那几个年岁都跟许世彦相仿,但是在这些方面,还是愣头青。 一听许世彦这话,都瞪起了眼睛,“许哥,还是你心眼儿多,我们都没想到。” 这年月的人,多数都实在,这么耍心眼的不多。 第一百五十四章 积蓄 五个人带了这么多钱,属实不敢出去嘚瑟,就连晚饭,也是在旅店里吃的。 好说歹说,旅店的人允许他们端着盘子回屋里吃,吃完了再给送回去。 晚间,大家也没敢睡实了,都把各自的钱塞到包里,放在枕头底下睡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随便吃口东西,然后就坐着六点半那趟快车往回走。 火车上,五个人也是凑在一起,周庆国随时保持警惕。 好在路上并没有出什么事,就这么顺顺利利回到了松江河。 下了火车,许世彦依旧是去了储蓄所,存上一千五百块钱,剩下的带回家。 那四个人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可以把钱存起来,还有利息。 那几个商量了一下,干脆每个人都存一千三,正好各自带着五百块钱回家。 就这样,储蓄所一下子办了几千块钱的业务,那几個柜台的工作人员都傻眼了。 这五个人穿着破破烂烂,满身泥土,从哪里来这么多钱? 不会是干了啥坏事儿吧? 当然,这跟储蓄所没啥关系,他们只负责办理业务,其余不管。 五个人存好了钱,一身轻松,周庆国就说,不如去买点儿东西,下午到他家喝酒。 许世彦一算,那六十还剩不少呢,干脆谁也不用拿钱,就从剩下的钱里出。 能买到啥就买,回去做了好吃的,把各自的媳妇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就这样,几个人直奔商店,买了些罐头,还在副食品店那头,买了些不要票的排骨、猪下货等。 拎着回了东岗,直奔周家。 从昨天几个人走了,周长和就一直惦记着。 不知道这几个人出门顺利不顺利,也不知道那棒槌能卖多少钱。 总算盼着都回来了,周长和这才松了口气。 “哎呦我的天,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快,赶紧都进屋,坐下喝口水歇一歇。” “二哥,我们不进屋了,先回家一趟,等会儿来你家喝酒啊。 劳烦嫂子费点儿心,把那些东西做了,晚上咱大家伙儿,都在二哥家里热闹热闹。” 许世彦笑着摆手,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就往外走。 其他几个跟周长和打过招呼后,也都推着自行车离开,各自回家报喜去了。 “媳妇,我回来了。”许世彦推着自行车,一进大门就大声吆喝。 许世彦农历七月十六进山,七月二十二回来,这一走就是六天。 苏安瑛在家成天惦记着,不知道丈夫在外面怎么样,会不会遇到危险,能不能顺利回来。 她又得照顾儿子,又得伺候家里这些张口兽,操心受累提心吊胆。 一听见丈夫在外面喊她,苏安瑛也顾不上别的了,抱起来儿子就往外跑,正好看见许世彦推着车子进来。 “回来了?咋样?还顺利么?” 见到丈夫安好的那一刻,苏安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不管进山有没有收获,只要人平平安安回来,就比啥都强。 “嗯,挺顺利的,进屋说吧。” 虽然左邻右舍离着都挺远,许世彦还是很小心。 支起来车子,把车后座上那些放山用的东西都拿下来,跟媳妇一起进屋。 到了东屋,许世彦从背兜里掏出一本存折和三百块钱,递给了苏安瑛。 “这个小心存好了,里头有一千五百块钱。这些钱也留在家里吧,平时有个急用啥的。” 苏安瑛一听许世彦那话,就知道这回进山又遇见大货了。 于是接过去存折,拿出钥匙敞开箱子,把里头一个上锁的小匣子拿出来,用钥匙打开小匣子,里头不光放了存折,还有钱。 去年通化那次回来,存了三千,第二次跟杨春明等人分了五百六。 冬天第一次卖熊胆皮张一千四,第二次分了四百来块钱。 今年夏天,牛毛广卖了不到两百,天麻卖了一百多。 扣除买房四百,买缝纫机、自行车,还有平常过日子的花销,两个存折里有五千五,现金还有差不多一千块。 两口子眉开眼笑的数了一遍钱,然后把小匣子重新锁上,放到箱子最底下,然后再锁好箱子。 “媳妇,明年我打算在西边盖五间房子,全都盖砖瓦的,结实。省的一到夏天,还得上房收拾屋顶。” 许世彦一边逗弄者儿子,一边跟媳妇说起了明年的打算。 “等着再过两年缓一缓,把东头这三间也重新翻盖,再盖一溜仓房、牲口棚,咱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许世彦早就想好了,等明年秋天政策下来,允许各家养大牲畜、养猪、养家禽。 他就想办法养两头牛或者两头骡子留着干活,再搁西边坡下,盖一溜猪圈,养上五六头猪。 后面小山包别的不干,种上果树,养十来只大鹅,再养几只鸡,这个家,才有过日子的模样。 许世彦说,苏安瑛就笑呵呵的听,也不发表什么意见,等许世彦说完,她就点头。 “行啊,只要你乐意,想怎么安排都行。 不过,现在你得去洗把脸收拾收拾,瞅你这样子吧,跟泥猴儿似的,灰头土脸。 也不知道你几天没洗脸了,造这样儿。” 苏安瑛抬手在许世彦脸上一抹,好么,全是泥。 “上山还能有好模样? 回来带着那么多钱呢,我特意跟庆国他们说,谁都别洗脸,就这德性,正好没人往我们跟前儿凑。” 这可是多少年的经验。 坐车出门的时候,越是穿的干净板正,就越是有人往你身边坐,也很容易被人盯上。 越是穿的破破烂烂,造的泥滚千球,别人瞅你一眼都觉得膈应,肯定不往你身边凑,反倒是安全。 “歪理,懒就说懒得了,净整那么多歪理来糊弄我。” 苏安瑛哭笑不得,拍了丈夫一巴掌,催促他快点儿去洗漱换衣服。 “赶紧去洗干净了,不然晚上不许你上炕。” 结婚久了,原本害羞的小媳妇,也开始变厉害了,动不动就威胁人。 “真不许我上炕啊?我出去好几天了,你都不想我?那我想你怎么办?” 许世彦故意使坏,凑近了媳妇,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然后拔腿就跑。 靠在妈妈怀里的小海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咯咯笑了起来。 苏安瑛抹了下脸,低头看着儿子,也笑了。 “你懂什么啊,还知道笑?” 一边说着,一边翻柜子,给许世彦找了干净的衣服,放到炕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猪嘴蘑 许世彦洗漱收拾干净换了衣服,然后写了张条子留给许世琴,就抱着儿子领着媳妇,锁上门去周家了。 一到周家,发现其他人早就到了。 黄胜利领着媳妇和一儿一女,孙晓锋也领着媳妇和儿子。 一起上山的这几个人里,只有冯超和周庆国还单着呢。 此时众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了面赶紧打招呼。 女人们彼此不太熟,不过都有孩子,凑到一起聊着聊着,也就熟悉了。 周庆国的母亲李氏,在厨房忙活着做菜。 其他几个媳妇一看,赶忙把孩子都塞给自家男人,然后都去厨房帮忙了。 这几个媳妇都很能干,有她们帮忙,饭菜很快就做好了端上来。 排骨炖豆角、炒大辣椒、黄瓜拌猪嘴蘑、糖拌西红柿、三烀一炸、猪肝猪舌头拼盘、猪心丝拌葱丝、韭菜炒榆黄蘑。 李氏特别能干,拾掇出八个菜来。 “那猪嘴蘑是家里老三去楞场摘的,我洗了七八遍。 先用小灰泡,又搁面碱还有盐搓洗了,放心吃。” 李氏端上猪嘴蘑拌黄瓜的时候,特地解释了下,生怕大家心里犯疑。 这猪嘴蘑,学名叫胶陀螺,是一种生在柞木上的菌类。 黑褐色,像陀螺又像猪嘴,故而被人起名为猪嘴蘑。 猪嘴蘑是一种被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爱它,是因为口感特别好,比木耳吃起来有肉,软软的有弹性,堪比猪拱嘴。 尤其是跟黄瓜、大蒜拌在一起,清香滑润富有弹性,那真是越吃越想吃。 让人恨,是因为这东西含有一种有毒物质。 如果不洗或者清洗不干净,吃了之后嘴又肿又麻,真的跟猪嘴一样了。 而且浑身都像针扎了一样的难受,见不得光,严重的连手指都肿。 症状类似于日光过敏性皮炎,得六七天才会消退,特别遭罪。 想要去掉猪嘴蘑的毒性,就必须用小灰,也就是草木灰水,浸泡十来个小时,然后一遍一遍搓洗。 最好还要用碱和盐再搓洗两遍。经过浸泡搓洗的猪嘴蘑,变得又软又滑,吃起来口感特别棒。 “哎呦,让嫂子费心了,整这么多菜,受累了啊,谢谢嫂子。” 许世彦一看,桌上陆续摆了八個菜,当季的菜蔬都上来了,知道李氏费了心,自然要道谢。 除了许世彦喊嫂子,其他几个都喊婶子。 街坊邻居,也不论什么辈分,反正就各叫各的,也不管什么乱套不乱套。 “咳,都客气啥?赶紧吃吧,也没啥好菜招待,你们随便吃啊。” 李氏这人特别爽快,菜摆好,酒也放桌上,招呼了周长和还有周庆国父子陪着。 自己则是出了东屋,跟苏安瑛等人,在西屋吃饭。 一起的,还有周家老三,十六岁的周庆安。 周长和当兵出身,几个孩子受他的影响,也都对参军入伍很向往。 周家老二周庆军大前年也当了兵,老三现在读书呢,成绩不太好,反正也成天喊着,他也要跟大哥二哥一样当兵去。 女人这屋,都得照看孩子,吃饭挺麻烦。 像许海源小点儿还好说,直接放炕上让他自己伸胳膊蹬腿的玩儿着就行,苏安瑛一边吃饭一边回头瞅两眼。 黄胜利家儿子大,三岁了,正是满地跑不闲着的时候,小的还不到一周岁,可哪爬。 黄胜利媳妇只好抱着闺女,哄着儿子吃饭。 如今这个社会多数都如此,男人天天在队里干活,白天累一天了回家,很少有人哄孩子啥的。 女人都是一边看着孩子一边做家务,吃饭也得哄着孩子,大家都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如何。 几个女人凑在一起,除了聊丈夫也就是孩子,男人就不一样了,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扯。 东屋里,周长和说起了公社这几天发生的一些事。 “一大队的几个人,进山也挖到大货了,听说去县里卖了两千多,几个人都分了四五百块钱。 三大队也听说有一伙儿进山拿着棒槌了,好像没有一大队的好,一家分了两百来块钱。” 赶上红榔头市,山里的人谁不想进山去碰碰运气? 这些日子不知道多少伙人进山,但是能遇见大货的,却不多。 这么大个公社,也就听说了这两伙人,要是加上许世彦他们,那就是三伙了。 许世彦一听,心里高兴。 一个公社越多人挖到山参,他们几个就越是不起眼,也就没人在意他们了。 许世彦捅了捅周庆国和黄胜利他们,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心领神会。 不管对谁,就像在通化商议的那么说,免的让人妒忌眼红。 “看起来,今年是个好年头啊,棒槌下山多。 挺好,估计是山神爷老把头,知道咱日子难,故意派了人参精下山,救济咱来了。” 许世彦给周长和倒了酒,笑呵呵的说了句。 这话说的有趣,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别人难不难不知道,但他们几个,有了这笔钱,能干不少大事儿呢。 “可不是?我这还没说媳妇呢。 正好,今天回家我妈说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姑娘,改天去相看。 要是能成,冬天赶紧娶进门。”冯超咧嘴憨憨笑着说道。 “嗯,老大不小了,是该赶紧娶个媳妇。 不光超子,还有庆国,周叔,你也赶紧给庆国张罗张罗。 别让他成天挑拣,眼光那么高干什么?找个贤惠点儿的能过日子就行。” 那头,黄胜利忍不住调侃冯超和周庆国。 周庆国今年都二十五了,搁这边儿,小伙子二十五还没说媳妇,那真是挺晚了。 没办法啊,周庆国当兵好几年,才从部队回来。 他眼光又高,旁人给提亲,都看不上,回来家这大半年,相看了好几个,都没成。 提起这事儿来,周长和就头疼,“可别提我们家庆国了,这臭小子,就没那个结婚的心。 人家给介绍一个不成,再介绍还不成,我都让他愁死了,也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儿的。” “二哥,你愁啥? 咱庆国这模样个头,这工作,咋地也得找个好看还有工作的媳妇啊,急啥?” 别人不知道,许世彦很清楚,周庆国七八年冬天结婚。 娶的就是东岗医院的大夫,人长的漂亮,工作也挺好。 “保不齐啊,庆国的媳妇就在哪儿等着呢,改天就遇上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秋收 五个人统一口径,对外就说是遇见了一苗五品叶,一家分了五百来块钱。 有一大队和三大队放山的例子比着,大家伙也没觉得如何。 羡慕的多少会有,却不像大房子那样妒忌眼红到暗地里使绊子。 如此一来,许世彦等人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多少打扰,依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田地里的庄稼已然进入成熟期,这时候不需要除草松土,只等着九月中下旬收地即可。 参地里也没太多活,入秋之后,当年做货的棒槌,要掀开参棚,放上一场雨,让棒槌吸足水分,秋天做货出秤。 但是最近一直晴天,须得看天气,等雨。 倒是小黑河那边的参土,该抓紧时间打耧了,不然一下雨,就得好些天干不了活。 参土晾了这些天,草根已然枯死,泥土也松散许多,这个时候就得趁着天晴赶紧干活。 小黑河这头的参土,一直都是许世彦负责,打耧土也少不了他带人过来。 打耧土,要用三齿子将已经刨好的土坯钩起来,抛至胸前一米左右。 同时用脚踢动,用三齿子砸,反复几次,直到土坯粉碎,草根全都抖搂出来为止。 打耧好土,要立即清理场地,把树根、草根等杂物收拢到畦串两侧,再晾晒几天然后烧掉。 土一定要打耧散,没有土块儿。 一些黑土多的地方,还得去山坡取黄土,按一定比例掺起来。 然后再用铁锹,将土翻匀,这叫倒土。 要把土倒细、倒匀,用铁锹折成尖尖的土垄。 土垄要直,土要够用,厚薄要匀称。 把参土全都倒成大土垄,这才算是告一段落,等着深秋时节起了参栽子栽参即可。 可以说,参地里的活,就没有轻松容易的,成天造的一身泥土。 为了抢天气,大家伙儿还得在山上住着干活,省得来回跑耽误时间。 所以等许世彦他们把参土收拾完下山,一个个又造的跟泥猴儿差不离了。 九月份,许世祥背着行囊去通化念书。 家里正忙着秋收呢,谁也没时间送他。 反正离家近,坐火车就到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这点儿路程还用人送? 如今这时候念大学不花钱,每个月还有十几块钱的补贴,反正一個人吃喝足够,要是省着点儿还能有剩余。 周桂兰给儿子带了些钱,几个哥哥也都多少意思了一下,许世祥手里有钱,生活上不用担心。 别人没去送,许世祥的对象倒是跟着去了趟通化。 在通化住了几天,看着许世祥安顿好,这才回家。 秋天大忙季节,男人白天在队里干活,收苞米豆子,一早一晚还得忙自家那点儿自留地。 女人也不得闲,菜园子里各种菜也得挨样收拾。 不然哪天一下霜,全都被霜打了,那还吃啥? 所以就得抓紧时间收拾,老的摘下放在阴凉的仓房里,还能存一段时间慢慢吃。 嫩的,就得想办法腌起来,留着冬天吃。 东北地区有蔬菜吃的时间并不长,一下霜,除了白菜萝卜土豆,就没有别的菜可吃。 所以大部分女人,都得抓紧时间晒干菜,腌咸菜。 菜园里的各类菜,都可以腌起来慢慢吃。 嫩茄子上锅稍微一蒸,凉透了中间扒开,放进去加了足够盐的蒜泥和香菜末。 放在坛子里密封起来,腌几天后,蒜茄子就可以吃了。 嫩豆角、嫩辣椒,甚至连辣椒叶,统统搁开水烫了,撒上盐腌起来。 要是有条件,还可以切一些葱叶、蒜片之类的,味道更好。 芹菜根、香菜根,从地里刨出来,清洗干净了用开水烫,然后撒进去盐揉透,装到坛子里。 吃的时候拿出来把芹菜根切片,早晨喝粥的时候吃,越嚼越香。 反正勤快的女人,会把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变成咸菜或干菜,存起来,留着没菜的时候吃。 这也是无奈之举,大东北就是如此,冬季时间太长。 不像南方,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 秋收,是一年之中最忙的时节,也是最让人高兴的时节。 每天干活累的直不起腰,回家一看到园杖子上搭着捆扎在一起的高粱穗、谷穗、糜子。 园子里木架上一杆一杆的黄烟,墙上红红的辣椒串、大蒜辫子,仓房里一大堆南瓜、地瓜、山药、土豆。 再看见满脸喜悦的妻子,白胖可爱的儿子,再多苦再多累,也觉得值了。 “来,大儿子,来找爸爸。” 许世彦忙了一天回家,顾不得身上的累了,伸手就把儿子抱起来,放到脖颈上。 六个月的小娃已经挺硬实了,可以坐着。 自从那天许世彦闹着玩儿把儿子放到脖颈上,这小子就上瘾了。 每次见了许世彦,就啊啊喊着伸手,抱起来还不乐意,非得骑脖颈上才高兴。 许世彦扛着儿子满地溜达,那小家伙也不知道害怕,高兴的挥着手啊啊叫唤。 父子俩这个疯啊,把苏安瑛看的心惊肉跳。 “你当心点儿,别摔着孩子,这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苏安瑛伸手去接,可小海源根本就不理妈妈,跟他爹玩的那叫一个开心。 “媳妇,没事儿的,放心吧。我哄着孩子,你安心做饭就行。” 许世彦抓着儿子的腰呢,哪会让儿子摔着? 就这么扛着儿子,从屋里跑到院子,然后在院子各处转悠。 “来,看看咱家的狗狗。” 转悠到狗窝跟前儿,许世彦把儿子放下,让他伸手去摸小狗。 那四只小狗崽子已经快俩月了,前阵子断了奶,如今吃食都挺好。 有苏安瑛精心照料,四只小狗崽都长得特别好,很精神,一天到晚各种皮,动不动就打架。 许海源每天都得出来看看狗崽子,特别喜欢,伸出小手,摸摸这只,再摸摸那只。 小娃,手上没数儿,一个用力,薅住了小黑狗的后脖子。 幸亏他没那么大的力气,只薅了一把,没能把狗提起来。 小黑狗汪叽了一声,许世彦赶紧把儿子抱起来放在腿上。 小家伙手够不着狗崽了,就撩着小腿小脚丫,看那架势,有点儿要踢的样子。 “你这熊孩子,我看你长大了也是个撩猫逗狗的主儿,淘气包。” 许世彦伸手握住了儿子肉乎乎的小脚丫,不许他乱动。 “爸爸告诉你啊,这是咱家的狗狗,不许欺负它们。”许世彦正色警告儿子。 小海源哪里能听懂那些,只疑惑的扭头,瞅了许世彦一眼,“八,八?” 第一百五十七章 楚老的消息 六个月的小娃,已经可以无意识的发出一些音节了。 最近许世彦为了训练儿子,故意让儿子喊自己爸爸。 如今听见儿子发出类似的音节,可把许世彦高兴够呛。 “媳妇,媳妇,儿子会叫爸爸了。”许世彦抱着儿子进屋,向苏安瑛卖弄。 苏安瑛一脸无奈,有些人啊,都当爹了,没见着更稳重,反倒越来越像孩子。 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点儿的娃,他知道个啥?就是随口说的。 前两天还叫妈呢,你再让他叫试试?小娃冒话也值当你大呼小叫?” 苏安瑛伺候过妹妹们,对这个再清楚不过。 小娃要真正叫人,怎么也得十个月往后,一周岁了才能叫的清楚。 有的娃口齿不清,还得更晚呢,指望六个月的娃清楚会叫爸?那真是想多了。 许世彦不信,抱着儿子回屋,一遍又一遍的逗儿子,想让小家伙再叫爸爸。 可许海源刚刚没玩够,一心还想出去呢,只扭头看着外面啊啊叫唤,哪里肯再听爸爸的话,乖乖叫爸? 父子俩鸡同鸭讲了半天,最后许世彦败下阵来,只能扛着儿子继续出去疯。 也不知道是小家伙心情好了,还是灵机一动,再次发出八八的声音来,这下可把许世彦乐坏了。 “你個小坏蛋,合着还得你爸当马给你骑,你才肯叫爸爸。” 许世彦象征性的拍拍儿子屁屁,以示气愤。 小家伙毫不在意,咯咯笑了起来,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他特别开心。 “行了,你们爷俩别在那儿疯,赶紧把他放下来,把把尿,免得尿你一脖子。” 苏安瑛做好了饭,手里拿着锅铲子从厨房出来,吆喝着许世彦赶紧给儿子把尿。 许世彦忽然想起来,他陪着儿子玩了挺长时间。 这要是好大儿一泼尿出来,怕是得给他洗热水澡了。 于是赶紧把儿子放下来,抱着把尿。 那小家伙还没玩够呢,哪里肯?就开始耍驴打挺儿。 还是苏安瑛看不过去了,把儿子抱走到园子里哄着,不多时果然尿了回来。 正好这时,许世琴也下班回来了,于是赶紧洗手吃饭。 一家人正吃着饭呢,忽然听见大喇叭里头喊,明天去二号桥起参,让点到名字的明天都带着工具去队部集合。 许世彦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个,不用说,肯定是他领队。 “三哥,自打搬来东岗,你可是处处都在前面,真是不一样了。” 许世琴听见大喇叭里喊的,很是感慨。 在大房子的时候,好多工分高的活,都轮不到许世彦。 再看看现在,许世彦干活少,挣工分多。 今年苏安瑛生娃坐月子哄孩子,没法去干活挣工分,但是今年家里的工分闹不好还会更多,这就是改变。 “有啥不一样的?不都是过日子么?” 许世彦笑笑,用勺子舀了点儿鸡蛋羹,喂给儿子吃。 “不管在哪儿,踏踏实实干活过日子就行。 你三哥现在,有媳妇有儿子,已经很满足了。” 有妻有子,有自己的房还有存款,这就挺好。 未来,他们还会有更大的房、更多的钱,再生两个闺女,满屋子小娃的欢笑,此生足矣。 “对了,齐云升来信,说是找到了楚老。 楚老目前就在白求恩医大,任副校长兼什么教授,我已经回信委托齐云升,帮我要楚老的联系方式了。 等我跟楚老联系上,就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给你治病。” 许世彦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赶紧告诉小妹一下。 许世彦只知道楚老的名字,对楚老现在的事情一概不知。 齐云升也是费了不少的工夫打听,总算前阵子有了消息,赶紧写信告诉许世彦好消息。 齐云升在信里还说了,他会慢慢再打听楚老的事情,到时候会再给许世彦来信。 许世琴一听这话,愣了下,“哥,真能有用么?” 许世琴一直都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生怕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不管有用没用,咱都得去试,试了哪怕没用咱也不后悔。 你现在岁数还小,只要有办法咋地也得帮伱治。 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哪怕能改善一些,也值得。” 许世彦态度很坚决,不管费多少力气多少钱,也得去治。 哥哥一心为她着想,许世琴还能说什么? “嗯,我信三哥,三哥说治,我一定就去治。” 其实许世琴内心里,又何尝不希望自己能直起腰来,跟正常人一样呢? 如今总算有个希望,她也盼着,能早点儿有好消息。 “对了,三哥,你再去山上的时候,给我挖点儿花土回来呗。 我师傅养了几棵君子兰,长的可好了,我挺喜欢的。 她答应分给我几棵小苗,让我回来自己养。 咱家菜园子的土不行,最好是要山上的黑土。” 许世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想养几盆花,但是花土没地方弄。 后树林的黑土层太薄了,土壤肥力不够,应该是参地的土最合适。 许世彦听见这话,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他仔细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来,索性不想了。 “行啊,那简单,我这几天去起参,中午休息的时候,进林子给你挖点儿参土就是了。” 已经种过人参的土不行,土壤里的肥力都被人参吸收光了。 得在林子里取土,回来晒一晒,才能养花。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了。 这时候没电视也没啥别的娱乐,虽然东岗通了电吧,大家也舍不得电费,都是早早就休息。 许海源可能是白天睡得多了,晚上来了精神,怎么也不肯睡觉。 躺在炕上还不行,吭叽吭叽的瞅许世彦,那意思,还想让许世彦扛着他玩。 许世彦无奈,只得抱起来儿子,用力往半空一扔,然后再接住。 许海源是个胆儿大的,半点儿不怕,反倒高兴起来,笑的可开心了。 那头的许世琴和苏安瑛看的胆战心惊,恨不得上前去把孩子抢过来。 姑嫂二人随时都盯着许世彦的手,就怕他一个不小心没接住。 许海源出生就胖,估计苏安瑛的奶水也好,把这小子喂的肉嘟嘟胖乎乎,六个月的娃快二十斤了。 许世彦连着扔了十来下,也觉得有点儿累,这才把孩子交给苏安瑛。 “对了,家里是不是还有张收音机票来着? 等着忙过这段时候,去松江河或是县里看看,买一台收音机回来吧。” 电视没有,弄个收音机也行啊,晚上没点儿动静,属实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