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将春(剧情NP)》 第一张林先生 “林先生,您就收下了吧!” 开口讲话的女人嗓门很大,语气着急中带着讨好,手里也不住地往外推。 “不不,我不能收,这些东西很珍贵——”回话的女人声音低低的,却口齿清晰,分寸得当。 方婶一听更急了,下意识想跺脚又想到眼前女人的身份,暗戳戳地将鲁莽的动作收下,回头手足无措的望向一同前来的同乡。 身边不少人搭腔道:“是啊,林先生,您就收下吧,这些土豆、芋头都是俺们早上刚从地里挖出来的,野鸡子俺们都给您处理好了!” “是啊,是啊。林先生别嫌弃这些东西不值钱——” “不是不是。”林青听不得朴实之人口中的哽咽与自谦,连忙改口道,“我收下,我收下了!” 众人这才喜笑颜开,一袋接着一袋地将自己从家里搬了好几公里的货卸下来。 林先生的屋子干净整洁,方才客气了小半个时辰也没人把沾满泥巴的袋子放下来,这些朴实善良的人就一边扛着一边殷切的看着她。 眼看着鼓鼓囊囊的布袋垒了一层又一层,白菜、青菜、生菜、土豆、芋头、萝卜、腌肉、腊肠、野鸡、家鸭······ 林青道:“伯伯婶婶,哥哥姐姐们,这些东西别说给我过冬囤货了,这十个冬天我也不一定吃的完,我就一个人,一张嘴,你们说是不是?” 正在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什么东西该放在厨房哪的方婶连忙小跑来,道:“林先生!大雪一来,这山都被封了,赶集也停了,你不在家多囤点货,到时候俺们可不给你送!” 说不给送,但如果真的被困住,林青家的门前肯定人来人往的送补给。 “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太多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了,坏了就可惜了!”林青一边说着,一边给众人沏茶,众人谢过后,捧着海碗一饮而尽。 “害!不多不多!”方婶见送来的东西都安置好了,从裤腰的缝隙里的荷包处掏出来个白纸包的物什。 “林先生,你这两天不是有些头疼么?我给你求了些药来,郎中说一天吃一包。” 林青接过,诧异间众人已经退到门口,同她告别了。 她行了个礼,郑重而端庄,有些人学着她的样子回礼,有些人憨厚的笑着挠头。 众人离开后,林青站在门口,夜幕很快就完全覆盖了山野,冬日的夜晚总是很寂静,连雪压枯木的声响都微弱。 她近来确实有些头疼,兴许是班里的小学童瞧见她敲头,回去讲了,方婶还特地为她求了药。 林青攥着药包,思忖道:虽是旧疾,试试新药也无妨。 第二章风雪夜归人 夜已经深了,山野间漆黑一片,茅草屋檐之下,一女子正独身赏雪。 冬日品茗的浪漫在于,茶壶倒入杯子后,需迫不及待的吹上一口,耐着烫口也要珉些茶香,否则风雪便替你降温,汲取茶味了。 雪下得还好,纷纷扬扬的,并非吓人的密密麻麻。 看的不清,只有这一块有光亮在映雪,林青就着昏黄的光,一边喝茶,一边看雪。 众兴镇地处偏北,雪下得早,近几天学堂也要结课了,小学童们又得迎来结课考试,各个唉声叹气地,伏案拼命呢。 “咯吱——”不远处传来一丝声响,紧接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 林青放下茶杯,抬眼望去。 漫天的风雪中,一位男子正缓缓走来,脚印显现在白绒的积雪上。 在冰天雪地里,他穿的过于单薄了,脊梁骨却挺直着,肩上背着个藏青色的包袱。 半晌,男子走到茅屋前,站定后行礼,礼毕后就站在林青面前。 林青这才借着光看全了他的模样,她自诩阅尽天下男子的风流,或绝美或俊朗,或气质傲然或含蕴悠长,却没见过如此的男子。 头发绑的干净利落,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雪染湿后有一股子墨黑的韵味,身材高挑而健朗,隔着单薄的衣衫可以感受到内里的曲线傲人,是常年劳作的人必不可免拥有的腱子肉。 双眸明亮,漆黑迷人,鼻梁高挺而勾人,眉峰如聚,气质冷然又透着烟火气。 许是初见他的风景迷人,许是茶香难忍—— 林青下意识的抿了口茶,虽然已凉透。 于是她道:“深夜前来,是山下有何要紧事吗?” 男子不答,从衣袖中取出一方纸笺,伸出的手有力粗糙,却干干净净。 林青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村西头的哑巴,年18,性温顺,年谨。 林青将纸笺翻开,反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这唯一有信息的东西上,只有这一行字。 这便是叫她养着了么? 这纸条又是谁写的呢? 原本还要多追问几句,但男子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不动,衣衫已然半湿,呆愣愣的,叫人瞧着酸楚。 “进来罢。”女子起身,转身后瞧见男子依旧没动,低着头盯着自己泥泞的鞋面,像是拘谨犹豫。 林青侧身,伸出手拉住他冷冰冰的手,将他带进屋子里。 “我这炭火不足,只在卧房中支炉。”林青将他一路带进了卧房中,将他塞到火炉旁,又搭上条棉被才作罢。 男子一直很规矩,眼神从未来回打量,安分守己的跪坐在铺垫上取暖。 第三章清汤浮油卧蛋 林青略微宽了心,去自己的衣柜里东拼西凑的拿出几件保暖的冬衣,放在他身边。 “我虽为女子,但不喜艳俏,穿的都是中规中矩的款,为了节省,都做大了,你便将就穿些,换下湿衣,早日休息。” 说罢林青便离了卧房,未曾看见男子的眼神微微的抬起,追随着她的背影。 清晨,年谨起身,换上略微小的衣衫,推开房门,寻找她。 昨夜林青让出卧房,这茅屋又如此狭小,想必应当在书房将就了一晚。 刚走了几步,便看见女子立在层层迭迭的食物前,可以说是手足无措。 年谨又往前走了两步,林青回头,道:“你醒了?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你自己解决可以吧。” 见男子点头,林青舒了口气,自己不会做饭,不知午饭他跟着自己吃水煮白菜行不行。 年谨出门去厨房,生了火,先烧了锅热水,回来后在小山面前看了几眼,抓了一把青菜,又挖了半盆面粉,往厨房去。 时辰很早,应当是想吃早饭,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时候。 林青不会做饭,早饭更是能省就省,偏偏她又起早,所以常常喝水抵饿。 过了一小会,年谨走到她面前,用手比划了个鸡,又用手圈了个圆,林青问:“你是说鸡蛋吗?” 年谨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后窗。 “嗯,屋后那鸡是别人送的,下的蛋也是可以用的。” 年谨迟疑了下,点点头,去掏鸡蛋了。 过了会,年谨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进来,放在林青面前。 那面条色泽润白,汤汁清淡而味鲜,上面浮着薄薄浅浅的油香,葱白翠绿点缀其中,小青菜清脆可口,在旁边还卧了个白嫩的鸡蛋。 “给我的?” 年谨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也端了碗面来。 不过他碗里的只有一两根青菜就着面条,油花也微不可见。 他捧着碗,坐在门槛外面,不进屋。 林青端来小茶几,靠着他放下来。 “把面碗放下慢慢吃。” 年谨犹豫了下,将面碗轻轻放在那小桌上,擦了擦自己的衣袖才扶在桌边下筷。 “我近些年吃素,不太沾荤腥,这鸡蛋煮的很好。”林青将鸡蛋拣给他,又挑了几筷子面条进他碗里。 他碗里的面条很少,两叁口就吃完,估计吃不饱。 “多吃些,今天还要做泡酸菜。” 年谨接过碗,看了看碗口里塞满的面条和鸡蛋,愣了一小会。 想将鸡蛋还给她,又不好用自己的筷子,只好扭捏着将碗往她那推了推,指着鸡蛋。 “你要多补充些营养,我这可不养闲人的,会时不时的使唤你。” 林青轻笑,看着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喝了两口清香的面汤。 年谨终于放弃把鸡蛋还给她,挑了面条,开始大口的吃起来。 他的面条做的很有劲道,吃上去口感细腻,顺滑爽快。 林青夸他,年谨装作没有听到,叁下五除二的把面吃得干干净净。 碗里还剩一个白嫩光滑的鸡蛋。 林青碗里的不多,勉勉强强地吃完后,便开始欣赏年谨吃鸡蛋的画面。 他好像从未吃过鸡蛋,不知如何下口般迟疑。 “一口吞了,你日后天天都可以吃到。” 年谨听后,划拉鸡蛋,一口包了。 “我去学堂了,若是要找我,去檀思堂寻。” 林青走前,回头道:“我知晓你叫年谨,我叫林青。” 那是一个孤身赏雪的冬夜,年谨背着藏青色的小包袱,踏着带着冷气的脚步,将衣袖里的暖光照进了林青的茅屋中。 第四章檀思堂 檀思堂 四周都很安静,学堂里的学童们乖乖跪坐在自个的位子上,右手执笔,一脸严肃的盯着眼前的纸卷。 “时辰已过半,注意香烛。”林青起身,提醒道。 今日是一个暖阳和煦的天儿,学童们迎来了最后一门结课考试。 考完就可以脱下整齐干净的学衫,换上笨重却自在的大棉袄,去田野、塬埂、白雪之上玩耍。 角落里有个学童,听了林青的话后,着急地冒火,偏偏又装作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欲盖弥彰地左右轻瞥,幅度虽小,但在纸笔沙沙的专注氛围中,一下显目。 林青眼尾瞧见,不作声响,待那学童得逞后,急吼吼地去偷偷记下同桌的答案时,林青才慢慢踱步,自学童身后停下。 那学童正抄的着急忙慌,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卷子已经被抽走,他霎时间呆了样子,连忙用手去够那卷子的尾角,视线的尽头落在了林青脸上。 学童脸色苍白,立刻收回目光,委顿地耸下了肩膀,压根不敢出声,连狡辩都没有。 “下学后,来我家一趟,领你的卷子。” 学童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头低的狠,恨不得埋到衣襟里去。 林青虽说面上一副云淡风轻,铁面无私的样,但心里却暗暗惋惜。 这孩子平日里积极向上,认真踏实,想法也十分开阔,常常能想到其他小孩想不出的点,对事也有自个的主见,文章写得也不错,却······ 散了后,林青回到家,瞧见院子里有个男人正穿着短棉服,热火朝天的干着,一缸缸酸菜整整齐齐的码在窖里,看见她回来后,年谨起身去厨房,端回来个铁盆,上面盖着保暖的皮,到她面前后,年谨才掀开抱在怀里的盆,里面是一面面热腾腾的烙饼。 年谨拿了个糖馅的,递给她之后就又把盆子送回了锅炉上。 林青接过后,咬了口,面上没什么表情,年谨回来也好似不在意。 暗地里却忍不住一直偷偷看她。 我刚刚尝过了,明明很好吃,为什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青进门的这一小块功夫,年谨的小心思绕了又绕。 不过女人没空想这些,她将一摞摞卷子放到书房后,把单独放的叶昭然的那份卷先拿起来看。 看完后,林青起身去泡了杯茶。 单论已经写得内容来说,这孩子水平还是在的,为何要在中途去偷瞧他人的卷,开放性的问题,按照他原有的思路去答,何愁等第? 许是孩子贪多求全,怕自己想的不够细致,想将所有都考虑在内,偷瞧同桌的,便是想锦上添花。 可,路怎能同时走两条呢—— 放下茶杯,林青叹了口气。 算算时间,孩子也快来了。 ———————— 投珠每十个加一更,收藏过百加两更。 全文免费 互动多,写得快。 第五章晚霞昭君 太阳快落山了,冬日的余晖缓缓洒在山头,再过小一两个时辰,就完全黑了。 叶昭君就是此时踏入这间院子,晚霞染着冷意,旖旎风光缠绵。 “好破,你们先生就住这个茅草屋?” “嘘!哥你别说话——”小学童一边耷拉着脑袋,一边反过身对他哥小声道。 叶昭然暗想,真不该带他哥来,若是带管事的嬷嬷,都比他哥强。 “怎么,你们先生还会吃了我不成?嘴长我身上,我为什么——” “这,这个,是你,就是你先生?” 前一秒还恣意自在,下一秒瞧见在门口立着的林青后,叶昭君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也悄悄弱了声响。 昭然也闻声望去,心中虽然羞愧,但懂礼节,知大体的向林青行礼,礼毕后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道:“昭然枉顾先生的栽培。” 只此一句,既不辩解,也不推脱。 林青立在那,也不喊昭然起身,一旁的叶昭君急了。 “哎!林,林先生,家弟确实干了错事,但咱们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别,别让他跪着行不。” 林青移了目光,望向叶昭君。 说是头一次打量,确实说了假话。 自叶昭君入了院门,任谁瞧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多留恋几分。 昭君单论长相,可以说是众兴镇一绝,乃至江北一绝,又或者是应天一绝。 长相是无可挑剔的俊美,在这么一张天人之姿的绝色脸蛋之下,配的是大红的绫罗绸缎,领边镶得是金灿的凰丝线,脖颈戴的,手腕处戴的,都是十足十的金链子,金镯子。 衣着搭配毫无美感,乃至毫无逻辑,气质本身就俗,穿金戴银更是俗气的不行,少爷的脚腕上还栓了个铃铛链,叮叮当当的作响。 这美,自然就减了叁分。 林青收回目光,问正老老实实跪着的叶昭然说:“你哥哥?” 昭然点头,有些脸红。 “是个结巴?” 他原以为先生会说哥哥俗气、不雅,没想到是问了句哥哥是不是哑巴,昭然连连摇头,回头看了眼他哥哥的脸色。 “不是,他只是有点紧张。” 林青点头,又用狐疑的目光扫了眼叶昭君。 昭君轻哼了声,回去就跟他弟骂道“你平日总说你先生多文雅、高尚,为人多温和,今日我一瞧,就是个轻浮的登徒浪子!那眼睛时不时就在你哥身上打转!哼……还蔑我是结巴!” 第六章孤注一掷 现在二人还在林青家中,昭君耐住脾气,一起进屋,在旁边听了半天林青说话,说什么做文章要专心,作弊抄袭不可取,对自个要有信心…… 他在一旁听的起劲,感觉被寄予厚望的人是自己一般,恨不得立即替了昭然,进私塾学习去。 昭然却越听头越低,特别是听见林青那句“凡事不可求全,所想不得望圆。”看着林青面前的自己的答卷,昭然心中复杂。 既脸红,又后悔,还有些反思与沉默。 “昭然,你还小,我相信你可以走的很好,不过,我也提醒你,人活着一定要有立场,不可一肚子糊涂账,无论何时,思路一定要清晰,世道维艰,也要寸寸前行。” 饶是叶昭然心性早熟,沉稳懂事,也听了个半懂,一旁的昭君被洗脑的更是晕晕乎乎。 “那,林先生,这答卷不作数了吗?”昭然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记挂在意,于是昭君便厚着脸皮问。 林青看了他一眼,直接道:“作数。我不似其他先生,原则性强,刚正不折,在我这,能力和品行同样重要。我看了昭然的卷,现我当场问几个问题,你若能答得好,我便给你评分,若是答错,答得令我不满意,不单这门,其他的课业考试成绩也一律作废。” “可以不答吗?”昭君有点着急了,全科成绩都作废,那他弟回去岂不是被他娘一顿暴揍,昭然自尊心又强…肯定不愿服软。 “若是不答,我便给他及格。” “先生,我答。”林青看着昭然,满意地轻轻点头,示意昭君出去等候。 其实,当昭然说他答得时候,已经赢了一半。 林青要的就是他自信的孤注一掷。 学童修学阶段的自信心的建立其实很容易,是智慧,是翻山越岭。 昭然再出来时天已经有些暗沉了,兄弟俩辞别时林青立在门槛外,身姿卓越,容貌秀丽,恬静优雅。 昭君走到一半,悄悄回首看了几眼。 “你先生,确实,很有风采。” 叶昭然薅了路边的枯草,用力扔在他哥身上,道:“你眼睛都看直了!” “哥,你莫要肖想先生了,这个地方没有配得上她的。” “哦?那你说什么样能配得上。” 昭然嘿嘿一笑,毫不迟疑道:“若是我高中后,骑着高头骏马,头戴壮儿郎的冠,也许勉强够配。” 昭然不过十四岁,正是愣头青,孩儿稚的年纪,对着亲哥口无遮拦些,叶昭君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 笑骂道:“林先生比你哥都大些,你这个小子,做什么白日大梦。” 俩兄弟你追我赶,在落日前进了家门。 ———————— 感谢各位宝贝的支持和喜欢。 我会拿命加更的。 一定要跟我多多互动奥,球球你们啦! 第七章花开花落性命无忧 冬日里不总是好天气,清晨裹挟着冷气与晨雾,袭进林青的小院,在后院年谨在把食物分类,又把易坏的果蔬做成罐头。 林青对此一窍不通,架着手像大爷一样窝在铺垫上下棋。 说是下棋,不过是自个跟自个玩,自立自破罢了。 林青想,细细算来,她已经许久没有杀一盘棋了,曾经那些对手,或贬或斩,或身居高位或身陷囹圄。 倒是她,竟安然无恙的躲在山里看花开花落,性命无忧啊。 人的命运真是奇怪,有人起起落落,有人一生不顺,有人跌跌撞撞还要往前,有人干脆歇了下来,忘却曾经的宏图伟志,背负了诺言。 突然出现的一只手让林青一愣,将她从纷繁复杂的回忆中扯了回来。 林青抬头,见是年谨,正递给她一个木碗,里面装着两个形状小巧可爱的山芋,露出金灿灿的内馅。 冬日里热量散的快,她食量又小,年谨观察到后,干脆一日五餐的投喂。 “我的膳房首席厨师今日就给我做了这个?不应该啊,昨个是瓦罐鸽子散菇汤,前个是——”还没等她说完,年谨就转身走了,接着去劈柴。 天色已经大亮了,微弱的阳光努力从云层中渗透出来,林青坐在原地,看着年谨一根一根的劈着柴。 年谨来之前,她活着都是靠乡亲接济,再不白水煮点菜糊弄两口。 年谨见识过她的厨艺后,当下就给她炖了点野鸡子,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父爱。 其实,林青想,人的食欲跟心情有很大的关联,自己从前觉得无论吃什么都行,饿了不吃也行,都是一种对生活没有热情的体现。 现在不一样了,吃的好了,她的心情也变好了。 “年谨,加油干,等会去将后院的萝卜拔了,明日我带你去赶集!” 心情好的体现,便是指使年谨干东干西。 年关将至,镇上的集市是最后一期了,若是再开,大约是到元宵节那天,白日里赶集,傍晚便开始放灯、猜谜、相亲了。 乡野间没多少娱乐,无论老少,盼的都是两叁天一次的热闹赶集。 林青刚来的时候,不大习惯人挤人,到后来觉得人声鼎沸的市集也别有一番意思,不过自己一个人,赶集的乐趣也无甚多少。 如今不同,年谨自觉的跟在她身后,拎着她买的几大包几小包,明明不喜欢人多,但还是紧紧的跟着她的憋屈表情甚有意思,林青觉得她赶集的乐趣又回来了。 左侧有个卖簪子的铺,不大的小摊,列了几十种,玉的、瓷的、木头的,倒是各个玲珑有致,清新可人。 于是林青停下,细细瞧了过去。 —————— 这两天看见评论区里有好多可爱的宝贝互动,在这感谢各位的喜欢! 留言我都有看!这篇文虽然简单欢乐,但是还是有一些伏笔与回环。 大家可以放心追,写不完你们可以来我家抓我,我叫胡图图,我爸爸叫胡英俊,我妈妈叫张小丽,我家住在翻斗花园二号楼一零零一室。 第八章哑巴吃黄连 “年谨,你瞧这白玉的好看不,我觉得你戴着应当好看——”刚回头,林青发觉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谨不见了。 四下望去,又来回走了几圈,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就是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面孔,林青不免有些急了,虽说这市集不大,但年谨是个哑巴,又如何向人问路,如何寻自己? 若是安全还好,若是被坏人袭去—— 他又呆呆的,一天到晚只知道闷头干活,若是发现自己不见了。 那她从此不就得吃清水煮白菜了? 不得行,不得行。 林青没有寻人的经验,便在附近的摊贩那先问了一圈,是否见过一个“”高大,面瘫,表情严肃,但是很好看”的男子。 摊贩皆说未曾看见过,若是见过如此瞩目的人,必定有印象的。 如此说来,年谨并未在走丢的地方多闲逛,而是很快的离开了这一片。 可能不是走丢,林青想,也许是年谨自个走的。 纸笺上曾说是村西头的哑巴,未曾说是哪个村,但年谨如果回家的话,可能是离众兴镇最近的施宕村。 那为何他走时不同自己招呼一声? 还是说真的被人袭击了—— “林先生,林先生。”背后有人叫她,林青回过头去,是叶昭君。 “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没有跟年谨一起回去吗?” “你见到年谨了?”林青问。 “对啊,方才我从对面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他,往家走呢。” “往家?你说的是——” “年谨的家啊,就在村西头那。” 林青放下心来,也不再追问,循着叶昭君指的方向瞧了瞧,便告别回家了。 留着叶昭君在原地,一时也没有理由留她,但又不想错失这次单独见面的机会,于是昭君找了个话头。 “先生给昭然的成绩很高,娘看了特别高兴,每日多许他出去玩一个时辰!” 林青停了脚步,淡淡地说:“那是昭然应得的成绩。” 言语间瞧不出多大的起伏,但昭君就是觉得她好像情绪不高,但自己主动搭话已然不易,被人不咸不淡的回应倒是让他也不开心了起来。 “哦,那先生慢走。”他故意漫不经心的,林青颔首,便去了。 —————— 还有一更嘿嘿。 第九章朝夕相处 时至傍晚,晚霞漫天时,不远处才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往此处来,林青坐在堂屋中央,侧望过去,那缓缓走来的正是早晨离开的年谨。 年谨回来后,并未瞧她,只是将东西放下后,便进厨房忙活。 林青原本有些话问,见他如此行为,倒也觉得自讨无趣了。 但又无法完全的翻篇,肚子里有疑虑未解,积压着郁气,排解不了,她又不是个粉饰太平,耳聋目瞎的。 眼瞧着年谨进出,却对她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看她。 林青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在生气,可他在气什么呢? 明明一声不吭走的人是他—— 林青眉间不自觉的浮起不耐,眼皮一敛,干脆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这跟林青的习惯有关,从小若是遇到令她气愤、恼怒、不堪,或是任何影响她情绪的事情,林父便让她去书房读书、写字、作画。 林父是个儒雅温和之人,林青自小耳濡目染,倒是将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学了个十成十。 自小便被人夸奖,此女德才兼备,又有顾全大局之思,性格平顺而厚德。 可只有林父和林青自个知道,如此的性格,方便的是他人,折磨的其实是自己。 沉默,沉默,留给自己的总是沉默。 没有宣泄,从来都是压抑。 炊烟袅袅,晚饭快做好了,林青的情绪已然平静。 年谨把饭菜放好后,终于正眼看了她,若是往常,她便打趣两句,乖乖地坐到桌子旁吃年谨做的饭菜,无论野菜、家珍,还是汤肴、面饼都很有风味,林青都可以吃的饱饱,饭后再和年谨一起去后院走几圈,回来便温茶看书,教年谨认字了。 林青叹气,她才发觉,这些日子,她同年谨当真是朝夕相处。 两人现在如此,倒是打破了规律,让她心口便又有些堵。 心情不佳,自然就无胃口。 林青摇摇头,便转身。 “碰——”拳头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林青回头,瞧见年谨微微发红的眼眶,还有极力隐忍的拳头正在颤抖。 他不会说话,只好用这个声音留下林青。 林青见他在微微颤抖,又紧紧抿着嘴角,如此委屈的模样,却又不言,心下一疼。 只不过她依旧立在原地,并非冷情狠心,只是她沉默惯了。 年谨同她便对峙着,而后年谨拿了个碗,拨了饭又随便夹了些菜,再也不看她,往屋外走。 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的第一个早晨,那时年谨小心翼翼地端着碗蹲在门口吃,是林青搬来小桌,同他在一个桌子上慢慢吃饭。 还给了他一个鸡蛋,那是他第一次吃鸡蛋。 外面风刮得很大,林青没有再出来陪他。 年谨不想委屈,不想显得自己很卑微。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难道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情感寄托吗。 饭菜很快就被吹冷了,年谨食不知味的胡乱扒了几口。 她是什么呢,她是寺庙破洞的屋顶中高悬的明月,是梯笼里自己没有银子买的、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 她和自己之间,隔了无数个鸿沟,隔着一道又一道的伤疤。 自己对她而言,又算什么呢。 无论自己是否在,无论他是否开心,林青都不会在意。 林青没有心。 “外面风吹得凉快?”林青自他身后走来,握住他冰凉的左手,缓缓道。 语气听不出喜恶,方才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偷偷控诉林青的年谨鼻头一酸,硬着身子不让她拽。 林青见他嘴撇着,明明抗拒却又小心翼翼地瞧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松了手。 第十章杀你的信物 林青想这股子变扭劲儿,放到以前,若是有男人对她如此,林青早就跑的没影了,半是无语半是避嫌。 但,眼前的男人…… 哎,她叹了口气。 “回屋?我们一起吃。”终究还是她软下语气,拉他进了屋。 年谨看着被林青拉着的手出了个神,侧过身子去悄悄地红了脸,继而又装作无事发生般坐在饭桌面前。 林青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道:“今日你回家了?” 年谨坦然地点点头,这番自然让林青放下一半的心。 “去看望谁?” 林青盛了半碗汤,今晚的食欲一般,她盛的都是些寡淡的汤水,吃的也不过几筷子就停了。 年谨见状,先点了点头,便到橱柜里挖两勺泡菜,这泡菜是半月前做的,酸辣可口,林青平日里都央着他挖几勺吃,年谨怕这东西吃多了不好,便一直克扣着她。 今日年谨将那碗泡菜放到林青面前时,林青后知后觉地冲他笑了下,年谨点头,学着瘸腿的样子。 林青疑惑挑眉,问道:“你腿脚怎么了?可是伤着了?今日有人欺负你了?” 林青此时还未发现,她这叁个连问代表着什么,对于一个情感内敛寡淡的人,关心、焦虑意味着什么。 年谨呆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原地跳了两下,像在极力证明自己健全。 又做了几个姿势,林青才明白,今日他去拜访了一位瘸腿孤寡老人,也住在村西头,年谨家隔壁。 说起这位老人,可以说是年谨小半年岁中的恩人。 那年饥荒战乱,年谨就是靠这老人一块饼一捧井水喂活的。 年谨赶集时回家也是拿林青塞给他的银子买了些东西送给老人。 “为何不同我说一声便走了?”林青又吃了几口,年谨才放下心来。 男人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微微低下头。 他不想在街上,那么多人的地方,在她身边,乱比划一通,就在告诉别人,他是个哑巴。 林青微微沉思,想来年谨若是要跟自己说清楚,必定要在街上同自己解释许久,他也许想不会耽误多久,便直接走了。 “有事耽误了吗?”今日直到傍晚才回来,许是发生了些什么。 年谨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其实今天的的确确发生了些事情,但年谨不想告诉林青,看着她每天吃的饱饱,越来越开心,他不想打破这种平衡与美好。 顾老说的话,自己全当没听见吧,反正他只是个小哑巴嘛。 小哑巴年谨悄悄地勾起嘴角,偷偷笑了下,正巧被林青看见,林青在心里摇摇头,这呆瓜,心事全写在脸上,就算是不能说话自个的心思也让人一览无遗。 林青不再追问,二人吃完后,把暖炉提出来,就这灯火喝了喝安神茶。 气氛正好,静谧而平静,在暖黄的灯光之下,有丝丝缕缕的默契正微微荡漾。 “哦对了,今日我买了些冰糖,年谨去帮我拿些过来?” 年谨点头,乖乖地去了。 不一会回来,手里拿了个白玉簪子,拎了些晶莹透亮的冰糖。 看他表情像是在问林青,这白玉簪子是谁的。 “你的,我今日想若是你回来,这白玉簪子就是你的奖励,若是你不回来,那便是——” 杀你的信物。 这后半句,林青没有说出口,只是躲在灯光里温温柔柔地看着他。 ———————— 评论跟我互动的乖乖们好可爱? ?? 抓过来,一个嘬一口。 第十一章年谨:叶昭君烦人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虽然林青家中陈设简单,但年谨还是早起晚睡地忙活,林青也想帮忙,不过提不了重物、够不到高处的东西,甚至还差点搬起板凳砸自己的脚,年谨在旁边看了,二话不说把她赶到干净整洁的书房里。 过了会儿,林青拎了几个板正的包裹,出门去了。年谨那会恰巧在后院拾木,二人未曾撞面,不过林青留了个纸条。 “出去玩。” 年谨看见这个字条后,嘴角微微抽搐,林青恐怕是担心自己不认识字,还将玩字写的放大了。 年谨被气笑,摇了摇头,将拾来的木棍送到厨房,又上屋顶瞧瞧哪块漏雨。 过了小半个时辰,该忙的差不多了,做饭时辰还早,于是年谨就坐在门槛上望着紧闭的院门。 他其实没什么事是期待着去做的,等到林青回来是一件。 不过,院子里的风吹,草动,叶落,枝晃,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寂静。 林青还是没回来。 年谨也不恼,站起来走了走,又坐下接着等。 直到门,开了。 “有人在家吗?”探进来的是个男人,声音也较为熟悉。 年谨原本欣喜的情绪被无语取代。 又是叶昭君。 这段时间,他已经寻了不知多少个理由来这个院子,每次办完事还不走,拖着叶昭然黏着林青问问题。 自己又听不懂,还在那认认真真地点头。 “哼。”年谨没好气招待他,腰背一转,进屋去了。 叶昭君碰了个尴尬,却依旧笑意盈盈地自觉进门,顺带把门捎上,好似进自己家一样自然。 “年谨兄弟,怎么见着我就哼气?难不成我让你不高兴?” 叶昭君这人,在谁那都得找回场子的,一点亏不吃,也不知道什么叫礼数,若是谁让他碰了钉子,必定是要千倍万倍地报复过去,比如将人身上扎满钉子。 年谨不知这人为什么脸皮那么厚,明明都看出自个不欢迎他了,还恬不知耻地进屋,给自己斟茶。 穿的大红色的衣服宽松风流,让人看了晃眼睛。 没办法,年谨指了指林青的房门,摇了摇头,表示林青不在。 叶昭君点了点头,说:“今日我是来找你的,林先生不在正好。” 年谨按捺着烦闷,靠在门口,抱着双臂,示意他有话快说。 第十二章陈记桂花板鸭 再说这边,林青提了几个包裹慢慢悠悠地往村西头走,路上还遇到个顺路的乡人,愣是追着她二里路也要捎她一段。 下了老乡的板车,林青拱手感谢,乡人乐呵呵地摆手,又说了几句自家孩子被先生教过后,知了不少礼,字写的真漂亮,过年的福字、对联都准备让他写。 乡人突然一拍脑袋,说是赶着去镇上送货,林青笑眯眯地送走他,回身便慢悠悠地往年谨家的方向去。 明眼人也许能看出,今日林青的心情不错,是那种罕见的外露的愉悦。 “叩叩——”敲门的声音,门内轰隆一声,接着骂骂咧咧地传来。 “谁啊!大白天敲什么门!妈的,害得老儿摔了个底朝天,还把爷爷的美梦给摔没了。” “陈记桂花板鸭。” 又是轰隆一声,年久失修的门突然开了,从开的速度和幅度来看,开门的人情绪不太稳定。 “靠,还真是你这个孙子。” “滚滚滚。” 来人是个瘸腿的老人,胡子毛发皆白,衣衫褴褛,一时间不知哪是补丁哪是完好,气哄哄地说完后,老人吹胡子瞪眼地骂了声,便转身,一瘸一瘸地回屋去了。 林青摸了摸鼻头,咳了咳,笑眯眯地跟了进去。 老人走到屋子里的桌子旁,没忍住回头瞧了眼,正好对上林青笑意盎然的眸子。 老头心下一惊,骂道:“孙子你他妈吓死老儿了,老儿不经吓,若是一口气没上来,抽抽过去,你个孙子!不是让你滚的吗?” “是啊。”林青一脸无辜。 “我是滚了啊,但鸭子它想进来,又没有能动的腿,死活央着我,非要进来给您尝尝,我无法,只好带它进来了。” 林青的表情认真妥帖,说的煞有其事,老头气的翻了白眼。 “小东西还是那么厚脸皮!” 见老人的语气软下来,林青立马顺杆子往下爬,把准备好的东西从油纸里打开,铺在桌子上。 “哼哼,不是说陈记桂花板鸭么?这什么?” “顾老——您又不是不知道,陈记在皇城根底下,这地儿,可没有。” 顾老也笑了,他看着许久没见的林青,眼眶微微发酸,又觉得在这个小兔崽子面前说故人重逢有些掉面,干脆故意板着脸。 林青了然,掏出酒来,给顾老和自个斟满。 “这鸭子虽说不如陈记的口感细腻,但胜在别有风味,山野湖泊中遨游的肉鸭,肥美多汁,经过炙烤汁水鲜美,皮脆肉香——” “莫要说了,给我撕个腿来。”顾老一边听着林青那嘴说的,一边瞧着那散发着香气的美味,咽了咽口水。 ———— 各位宝贝,我这几天沉于美色,确实没更,在这我先自罚十个帅哥。 今天叁更~ 第十三章目送 林青照做,又拿起个哑绿瓷白的鸭蛋给顾老剥了个小口,鸭蛋,是顾老最爱的那一口。 虽说这鸭蛋咸、味重,但就着烈酒,却意外的带劲有味。 林青将鸭蛋剥好,双手递给顾老,老人愣了一小会,旋即接过,叹了口气。 顾老虽平日里咋咋呼呼,但其实谨慎而有心。 他看见林青给他带来的都是自己最爱吃的,这酒也是自个惯喝的烈酒,给自己剥好鸭蛋,也是双手送上。 这丫头,是在用行动表明她对自个的尊敬与爱戴,与从前无异。 “顾老,林青近日才知晓您在这,没能早日拜访,实在是有愧。” “哼。”顾老冷哼,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戾气。 “缩头乌龟。”这四个字重重地打在林青心头上,让她的笑容微微敛起。 顾老瞧见后,又冷哼道:“怎么,敢做缩头乌龟,不敢让别人骂你缩头乌龟?” “林青并不认为做乌龟有何不妥,长寿且安宁。” 林青口齿伶俐,不卑不亢的回击。 顾老喝了口酒,辣的龇牙咧嘴,骂道:“你别在这给我七绕八绕的,跟你那扭扭捏捏、白面冷情的师傅一个熊样,一句话能拐不知道多少个弯,累不累啊!?” 顾老在朝堂中浸淫多年,绝不是毫无头脑之人,甚至行事更加果断,决策也有力、有效,此番真的是被林青这漫不经心的表现气着了。 鸭子也不吃了,撕了另一条腿,又在怀里踹了四五个鸭蛋,肚皮滚滚地起身离开,突然回头暗笑道:“做乌龟自然无错,但若是一只犄角强壮的蛟龙故意扮作乌龟,这小小龟壳不仅遮不了丑,还会漏出尾巴,招人嗤笑。” 林青愕然,旋即微笑,留在堂屋里把剩下的酒喝完了。 她一个人,在寂寞中,一杯一杯地喝着烈酒,烈酒上头、上脸,她却越喝越暗淡。 顾老是她自小便尊敬的长者,官至宰相,后入阁成为朝中仅有叁位的元老级别的内阁大臣。 顾老位高权重,风光无限,曾经顾府门前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子孙皆为之自豪。 如今,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连顾老最爱的陈记桂花板鸭也不知,能否再吃一次。 顾老腿瘸,顾家长孙顾廷泽身死,这荣极一时的顾府,也难逃落败的命运—— 那瓶酒终于见底,林青起身告辞,冲着屋内行礼,高声退去。 房里的顾老暗想,这丫头不知喝醉没,于是便悄悄跟出去,一瘸一拐地随着她走,直到夜幕挂上繁星,老人眼见她进了院门,才放心离去。 离开时也是一瘸一拐,慢慢吞吞地挪着,在黑夜里的背影显得格外消瘦。 进了院门的林青回头,目送这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儿,用她如旧的敬意。 第十四章给我抱一下 “今日有客人到访?”她有些醉了,敛着眼皮,微微笑着问年谨。 年谨点头,在她手心里写下“叶昭君” 林青了然的点点头,将手掌轻合起,握住年谨微凉的指尖。 “今日辛苦你招呼他了,没少吃瘪吧,小结巴。” 她醉了,笑意漏在眼底,吟吟地看着他,年谨的心在对视时漏了一拍,他慌忙低下头,抽出手,故作镇定地去给她泡了杯茶。 林青坐在藤椅上,微微摇晃,自顾自地说:“他这个人,厉害得很,不过是没坏心眼的厉害,占着一点小聪明小便宜,沾沾自喜的样子真像是个偷吃到蜜的小耗子。” 年谨倒茶的手顿了下。 不禁想到今日那人坐在桌子旁,大放厥词道:“过几日,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住进来了。” 他还笑叶昭君不知羞,没脸皮,如此看来,林青对他,也应当是有意的。 为什么。 就因为他长得好看?俗不可耐?不害臊?每天像个苍蝇一样转来转去? 无语。 年谨把茶杯砰的扔在桌子上,边缘溢出水渍,印在了林青的衣袖上。 林青笑,摇了摇头。 “又是何必动气,这茶渍明日还是你洗。动作轻柔些,切莫动了肝火。” 年谨终于抬眼,想去瞪她,却跟她漆黑如墨的眼撞到。 那个眸子里有了然的宽容,也有故意的逗弄。 不过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欣喜、羞恼,那个饱含情绪的目光便消失了。 只留下平静而理性。 “年谨,你真名便叫年谨吗?还是后来有人给你再取得?”她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立即将气氛淡了下来。 年谨觉得她真的是有一股魔力,可以控制周围人的情绪,可以调节变化气氛。就好像,世间种种,不过是她棋盘上的落字,一切都掌握于手心。 他点点头,一笔一划地写下“年谨” 林青收回手,托着下巴,借着昏黄的灯光想了会。 年谨,年家。 姑苏,左岸,大兴,岭南…… 她属实是醉了,烈酒喝了后劲很大,她现在脑海里很难准确的搜寻到年家。 而不停浮现地一幕一幕,一幕一幕,都是难以消除的曾经往事。 京城有一条街,住家非富即贵,有将军,有宰相,有侯爷。 有杏花,有桃花,有梨花,有梅花。 算算日子,这些花已经独自开放了几个年头了。 林青抬头,才发现年谨一直没走,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侧,旁边备着盆、水、干净的巾子。 她看着年谨,定了一会神。 道:“过来,给我抱一下。” ———————— 各位宝贝们~ 以后更新稳定啦,每日一更奥,更新时间22:00-23:00。 请继续跟我大力互动奥~ 第十五章想跟我上床吗 清晨,冷气偷袭,飘飞的雪花打在窗台上,林青躺在温暖的被窝,懒散地支着脑袋,对着门外喊道:“年谨,过来——” 年谨原先不想理她,却又真担心她有什么事,还是挪着步子在门口看她。 林青一脸惬意地看着他,白晃晃的手臂像莲瓣一样细嫩,漏出一节,让年谨晃了眼,条件反射地垂下眼,却又想起昨晚她戏弄自己的场景。 她昨晚实在是气人,故意摩挲他的手心,将自己埋在他的胸膛里,柔软的……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悄悄拉开了点距离,被她发现后,她不仅轻笑,还凑到年谨耳边,呼出清清浅浅的热气,挑逗着他的耳垂,还有颈项。 “喜欢我?想跟我上床吗,年谨。”他微睁双眼,呼吸停滞了一瞬,耳边听不见她的轻笑喃语,只有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噗通——噗通—— 他说不好自己是什么感觉,极度疯狂到爱意填满,又或是极度理性的拉开距离。 好像在二者之间拉扯,他还在发愣,林青温热的唇已经贴上来,缠绵旖旎的吸吮他的鼻息与喘叹,林青的手指修长,游刃有余地抚摸着他的后脖,顺着他的脊骨轻轻柔柔地点着,像在数他的骨节,又像在敲击他的灵魂。 下身已经有了明显的反应,挺硬着,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颤栗。 林青笑了,离开他欲求不满的唇,二者分离时勾出缠绵的银丝,透着光,他仿佛看见自己满面绯红,双眼迷离的模样。 而林青,她真美,奢靡而耀眼,璀璨又温热。 清晨她又故意使唤自己,叫来自己后,或是漏出白嫩的足,或是抬手滑下衣袖,或是干脆媚眼如丝地清浅瞧着自己。 年谨抬头,快步走到她床边,俯下身,动作飞快,像是怕自己犹豫一般,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蜻蜓点水般温柔,右手还不忘把她的衣袖往上拉拉,遮住嫩白的手臂。 林青躺在床上,轻嗅年谨俯下身时身上那股特有的清香凛冽,好像梅花。 好像在冬日寒冷中茂盛的梅花,傲立枝头,清冷袭人。 今日要跟年谨去山下,把做好的东西送还些给乡亲,林青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踏实了起来,这种感觉,真的一眼万年了。 她穿上衣服,扎腰带的时候,年谨过来,自然地拿起木梳给她梳开头发,熟练又细致的弄完后,年谨又指了指桌子,上面热着芋头稀粥和鲜肉菇菜煎饺,还有一份有着几样的开胃小菜,一份份陈列在桌上。 林青点点头,洗漱过后坐在桌子旁,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年谨在分类打包。 “年谨,你这样会将我宠坏的哦。” 她不知道是什么语气,是试探,还是欣喜,是担心失去,还是无所顾忌。 年谨擦了擦手,走过来,衣袖间摩擦出利落的声响。 他站定后,俯下身,又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吻。 郑重而温柔。 “啵——” 就是声音有点大。 年谨瞬间红了脸,他真不知道用力会啵出声。 林青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微微湿润了。 她在年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拭去。 ———————— 爱你们,希望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年谨。 第十六章雪中送 雪越下越大了,今天已是二十九,明日便除夕过年。 年谨拎着打包好的物品,头戴乌黑的帽,长长的帽檐遮住他望向林青的眸子。 林青乖乖的缩在斗篷中,一圈绒白的细腻毛,林青乌黑的发丝缠绕其中,她又牢牢地抓住伞柄,让风雪在油纸伞之上飞舞。 她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看向年谨道:“明日晚间可以吃元宵吗?那种皮薄馅多的,芝麻甜甜的馅,还会流沙的那种。” 年谨还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时,自己已经点了头。 林青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年谨在她斜前方,用身体挡住大部分的风雪,她便亦步亦趋地跟着,踩着皑皑白雪,淌过凛冽细风。 村子里喜庆极了,家家都欢声笑语,孩童已经迫不及待地炸起了炮仗,在絮雪中乐的不可开支,家中长辈还在备着菜,又或许在做年货,又或在摆牌坐位,家中供奉的香火炉,准备换上新烛。 林青环视一周,嘴角带笑,情不自禁染上眉梢:“过年啦,过年了!” 年谨点头,也随着她一起笑。 过年了,他可以陪她过春天,陪她过夏天,陪她过秋天。 她的世界不再是隆冬,不再一人独饮至天明,不再寒冷中浅浅睡去。 “林先生~”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里面饱含惊喜,来人像是不敢相信可以在此处遇见林青。 林青回头,定睛一看,便是红通通、喜庆贵气的叶昭君。 他拉着叶昭然跑来,在软白的雪地中,踏着深埋的白雪,红衣昭昭,飘逸的衣袖划过白雪,印出绝色的痕迹。 铃铛在响,一下一下敲在林青心上。 叶昭君满面笑意,连眉梢都挂满吟吟,跑太快,他的衣衫都乱了些。 站定后,他反而不知如何开口,闭塞了半天,还是叶昭然叹了口气,替他哥解了围,朝林青行礼,二人又说了几句。 叶昭君才慢慢缓过来,平复自个见到林青激动、开心的情绪,整理衣衫,端正表情后,他说:“林先生,明日除夕你,你愿意来我家吃个便饭吗?” 按照过去几年,林青总是被各个家抢去过年,往往轮着留她,可是今年…… 林青回头看了看年谨,他低敛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谢,不过我今年有人陪我一起过年了。” “那,那过完年呢?可以来吗?” 叶昭君见她想走,忙忙补充道,“只是吃一顿饭,先生权当来看昭然……” 林青本来想随口应下,但又被年谨沉默、卑微的模样闹得心烦,于是便回:“到时再说罢。” 叶昭君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雪又下大了。 —————— 各位,身为女性,要,爱上自己。 首-发:win10.men(ωo𝕆1⒏ νip) 第十七章火树银花 除夕到了,今日林青是被年谨逼着上了书桌,要她写对联。 林青望着书桌上铺陈好的笔墨,无奈地摇摇头,摊手,表示不写。 年谨见她不配合,把笔塞在她手里,又指了指那红色的纸,后又指了指篮子里晾着的,刚做好的汤圆。 皮薄馅多,甘甜清爽。 意思很明确了,不写对联就没有汤圆吃。 林青心里一阵复杂,倒不是真的舍不得那圆滚滚、胖乎乎的汤圆,而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写对联了。 几年了,她都没有写过对联。 年谨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青不贴对联。 可是林青知道,她知道为什么。 于是两人便僵持着,直到最后林青脸色暗沉了下来,眉间的不虞越来越明显,漫不经心地往椅背上一靠,大有我就不配合,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意思。 气的小哑巴年谨拿起笔,挥毫洒墨,气势磅礴地在红纸上龙飞蛇舞的写下两列。 “大伙一起过年” “除了林青笨蛋” 林青打眼瞧了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开口纠正道:“笨的下面少了一横。” 说罢,她静静地、饶有兴味地瞧着年谨的耳朵根开始泛红,那是一种尴尬又羞耻的绯红。 这是个女先生和哑巴学童的故事,女先生呕心沥血地每日给他开小灶,哑巴学童坚持不懈地写错字。 年谨见她笑完自己后,也没有写的意思,有些失落,硬着气把自个写的那幅对联拿好,准备出去贴了。 他瞧着别人门前的都押韵好听,字写的也工整漂亮,若是林青写,那肯定是上上佳品,可她偏偏不写。 年谨心想,自个花了好几天,把家院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若是搭配上林青写的对联,必定是极其漂亮,极其有氛围的。 可林青不懂,林青是个木头。 她知道什么啊,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他们两个人的家。” 年谨失落归失落,但还是乖乖去厨房给她端早饭,正当这么一个小间隙过去。 当他回到屋内时,刚进门便瞧见一幅崭新漂亮的对联整整齐齐的贴在门上。 “火树银花醉良宵,国泰民安逢盛世。” 他在心里念了一遍,又欢喜地瞧了几眼,那字可真漂亮,娟秀又带着不羁,规则中又藏着锋芒,形体优美、气势怡人。 可他又看了一遍,才发现那盛字好像写错了,少了一点。 他有些纳闷,又怕是文化人故意的,若自己冒昧问了,又惹个大红脸,便不敢直问。 林青坐着,放空地看着身后的书架。 家中有至亲去世,不挂对联叁年。 盛字少一点,差一点盛世。 —————— 追-更:rouwenwu.de (woo13.com) 第十八章飞天孔明 孔明灯在一盏盏的飞天,女人背着手,依靠在木桩旁,望着飞过屋檐的一枚枚明灯,他们四四方方,八面映火,中央染着明黄色的色彩,照着薄薄的一层纸糊。 夜色时不时被照亮,女人漂亮的脸也一次又一次的被映亮。 这些灯虽然漂亮,但却离她有些距离,再多的美,也都渐渐飘远了。 年谨吃完饭,便拎着些礼,同她说要去顾老家一趟。 林青点点头,嘱咐他早些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后,便任他去了。 过了会,家家户户吃完饭,放起了孔明灯,明火暖意让她静静看了许久。 那孔明灯一串一串地走,一缕一缕地飘。 连在一起,像万千灯火连绵于天际。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这些孔明灯便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林青沏了壶茶,年谨还未回来,她不免觉得有些冷了。 正当她思索,做些什么打发打发时间时。 近处突然闪出数十枚孔明灯,各个灯火通明,流光璀璨,飞扬在半空中,闪烁在一片夜色中。 林青错愕,往外走了走。 在一片灯光霓虹之中,在数十盏孔明灯冉冉升起之时,门被推开,身穿大红衣裳,异常漂亮貌美的男人笑的灿若星河,叶昭君手拿着一盏正在燃放的孔明灯,侧着身子同她说:“新年好!先生!这些灯漂亮吗?!” 背景是星河,是孔明灯,是璀璨,是灯火通明,明暗对比之下,没有一处比得上叶昭君的笑容。 那是多干净的笑容,身上的尘埃无法沾染,别处的星河无法企及。 这些灯漂亮吗 叶昭君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林青站在那,也笑,望着叶昭君的手,修长漂亮的手指翻飞,一盏灯火便被送上了高穹。 “许愿了吗?”林青走近,叶昭君见她靠近,略微有些手足无措,支吾着说:“许了,许了才放的。” “你一下放了数十个?” “嗯!我方才用石头压着,将石头串在一起,然后扯开,他们便一起飞上天了。” 那些灯还没走远,刚才那幅美到极致的画面还在林青记忆中徘徊。 叶昭君看着林青微笑的侧脸,心里甜甜的,也忍不住勾笑。 男子漂亮的眉眼里满满当当都盛着她。 昭君想,如果时间就流逝在这一秒该多好,不再往前,不再后退。 他们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她的笑容映照着夜幕,照亮了他的心。 他年少时,就想着将来一定要遇见一个,有文化的姑娘。 她还得不嫌弃自己土。 于是他越看林青越喜欢。 ———————— Sorry我可爱的宝贝们,我太累了,今年要准备两个大型考试,这两个考试决定着我将来是在别墅里更文,还是在田野的呱声里码字。 虽然我穷,但我有志气。 文绝对会写完,我爱这个完美的世界。我人生的不圆满与低谷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 第十九章更新啦 “先生,先生年后会走吗?”叶昭君在黑暗中的双眸星亮,里面泛起了不安。 “何出此言呢?”林青背着手,望着那些渐行渐远的孔明灯。 有些东西,初见时就是一切的巅峰,而后的时光里,都在和初见道别。就像目送一盏盏飞离的孔明灯。 “不走就好,不走就好。”他开心了,又笑着跟她讲了些过年的趣事。 二人相处融洽,于屋檐之下相谈甚欢,在叶昭君的身上,林青能找到从前的快乐。 被爹娘逼迫着的日日夜夜,偷的浮生半日闲的时候,年轻的她,总是偷偷溜进栏子里,听那的公子唱曲、弹琴。 那些个公子,总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在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顾中,她的遗憾和伤痛暂且可被慰藉。 不过,叶昭君,同他们到底是不同的。那些公子们眼眸已经被灰尘遮挡,给别人的温暖也是自个仅存着的甜头,给一点少一点,直到像蜡烛一般燃尽。 叶昭君不同,他的温暖很张扬,像笑得漂亮,笑的恣意的盛开的花。 他单纯,干净。 林青暗骂了自个,说到底还是馋人家身子。 醉酒让她微微热,里衫开了些,她斜靠在木柱上,眯着眼瞧坐着的叶昭君,他好似有些局促,不敢用眼神直面瞧她。 林青在心里笑他。 可她不知道自个有多美,在忽明忽暗的亮光与暗色中,她的轮廓清晰美好,柔和的目光熨帖的婉转,唇色染红,绯色袭面。 暧昧与缱绻在二人之间流转。 一声门响打破了氛围。 年谨跋山涉水回来,夜色中黢黑,他赶着回来不慎摔了一下,刮破了裤腿,里面的小腿似乎也被划伤,小哑巴又委屈的一路上开心了好久,可以回来让林青给他上药了。 一开门便看见二人对杯换盏,两人之间虽隔着距离,但对面的叶昭君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林青,他的眼神里,没有势在必得的戾气,都是满溢的热情与真心。 年谨的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他想说些什么,又心口痛,紧闭嘴唇。 于是年谨刚进了门,后一步便准备转身推门离开。 “你去哪?年谨。” 林青瞧见,叫住他,男人的脚步听话地停下,却不转身。 林青道:“你的裤腿怎么破了?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吗?” 她自然地起身,去看年瑾,年瑾避开,不让她仔细去瞧。 林青依旧在笑,但是笑意淡了些许,旁人可能瞧不出来,但是年瑾与她朝夕相处,又用心观察,自然将她的脾气摸得七八。 于是他不再变扭,伸出裤腿,叫她瞧。 冷道:“方才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跌到腿了。 果然,她看了眼伤口,微微促起眉头,连忙将他扶进屋里,动作亲切娴熟。 “夜里走路也不知慢些,进去我给你擦些药。”她扶着年瑾往里屋走,回头同叶昭君说微微颔首。 “叶公子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山路不好走。” 原本呆呆立在原地的昭君点了点头,又张嘴道:“先生,夜深了,我今晚可以借宿在您这吗?” 林青略微思忖,外头确实已经大黑,此时昭君一人回去也不安全,于是她便想点头。 一旁原本腿脚不便的年瑾瞬间立起腰板,沉声道:“叶公子还是归家去吧,这木屋没有多余的屋子,而且今晚是除夕,叶公子还是跟家人团聚更为妥当。” 年瑾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让他不要打扰,叶昭君微微笑着,点头称是,快速地看了眼林青的反应,见她也未阻止年瑾,便颔首离去了。 林青望着渐渐没入黑夜的昭君,心里微微叹气,若是几年前,她是断断不会让美人伤心蹙眉的,会慷慨的包下整个楼的公子们。 现在不行了,先别说自己是个穷光蛋,吃饭都得指着年瑾做;如今她也没了年少意气的荒唐与肆意。 —————— 首-发:po18bb.com (ωoо1⒏υip) 第二十章阿姐阿姐 二人进了屋,林青给他上了药,伤口是细碎长延的,泛起红血珠。 气氛很宁静,直到林青似笑非笑得坐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去拜访顾老,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年瑾略微思索,用右手大拇指比了个“好”,动作有些许诙谐。 林青点头,接着问道:“晚间是不是留你吃了些点心?是不是还给你发了压岁红包?多少银子?顾老晚上喝的酒是什么模样的?” 她一连串问,年瑾微微急促地比划,慌忙间露了几个音节。 林青也装作听不见,慢悠悠地接着问,直到年瑾疑惑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为什么今日她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突然,林青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动作不掺杂情思,但眼神深邃,眼眸中好似有碎落的星光,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在看他。 “你的声音很好听,年瑾。” 女人看着他慌忙无措的样子,自然道:“今日顾老同你说些什么了?” 那晚年瑾来到院屋,纸笺上的字迹便是顾老的,他想让她留下年瑾,又怕她多心猜疑,于是同年瑾讲装作哑巴,让她明白年瑾并非有心之人指使,至于为何要让她留下年瑾······ 林青心中微微叹气。 年瑾犹豫着,最后才缓缓道:“顾老,顾老说我以后在你面前都可以说话了。他说你不会再丢下我了。所以,我不用再装哑巴了···”他说起自己装哑巴的事情,脸色羞愧,耳尖泛红,很不好意思瞧她。 顾老说,她喜欢话少、乖巧的男人。 其实他原本话就很少,总是闷头干活,久而久之也便不爱说话,在她面前装作哑巴也很自然。 年瑾不敢抬头瞧她,怕看见她生自己的气,甚至怕她流露出一丝对自己的厌恶。 然而她没有,她依旧用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她确实不喜欢复杂、带有目的接近她的人,年瑾是被顾老送来的,若是顾老自觉自己还可以护住年瑾,绝不会来主动麻烦她。 顾老把年瑾穿戴整齐,冒着大雪送到她家中,后来林青顺着年瑾找到了一个人独居小屋的古老,包括那或嗔怒或无奈的一番对话,顾老摸黑送她回家,都是在倒数。 顾家满门忠烈,却落得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苍老无力的顾老,他的腿便是那日正午,他拖着行刑车,哀求着官差放过那一车的妇孺老小时被恶意碾压的。顾老满头白发,双眼污浊,望着车内的家眷,那里面都是他的至爱亲朋。 这些人中,顾老唯一的妻子秦夫人端坐着,肮脏污秽的环境没有丝毫影响到她的宁静与美丽,她隔着囚笼,用瘦弱的手轻抚顾老的额发,道:“明瑞,莫要求他们。”秦夫人也怕死亡,很怕和她的挚爱顾明瑞生死两别,可她的泪珠就是不掉下来,她怕这泪水会烫到爱人脆弱无力的悲怆。 顾明瑞点头,却在下一秒泪如泉涌,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在往下掉,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变了,君臣不再是君臣,顾家不再是顾家,一道圣旨污他叛乱之罪,除了他戴罪之身另待殿决,顾家全府满门抄斩。 “明瑞···你,要···”秦夫人几度哽咽,她贪婪地看着伴她几十年的男人,想铭记在心,等会行刑的时候,可以不那么恐惧。 “阿姐。阿姐···”顾明瑞颤颤巍巍地低声唤她,秦夫人是他的青梅,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秦夫人比他长一两岁,儿时最大的爱好就是骗他喊阿姐,他自小便依赖她,便阿姐阿姐的不离口,后来长大了,男儿的骄矜便让他唤不出口。如今却是最后一次唤她,以后再也··· 秦祯听见了,含泪应了,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她硬着声同他说:“一定要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还我顾府众人清白的那一日。” 第二十一章我要走了 夜深了。年瑾安心睡着。 另一个房间,林青披衣起身,外头很冷,还在飘雪。纷纷扬扬而细密的白雪,“吱呀”门开的声音,把冷气卷入屋内。林青紧了紧披风,跨出门槛,看向院门外。 男子的头发已经沾满了皑皑白雪,有些许化掉的冰珠坠在他的发尾。他听见门响,起身,转过来。 林青走来,看着被冻得苍白的叶昭君。 沉声道:“真的有那么喜欢吗?” “冰天雪地也喜欢,置之不理也喜欢,没有结果的等待也喜欢?” 虽然她的语气里有责备与气恼,但她还是把披风温柔地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林青不是情感迟钝的稚子,平日叶昭君对她的频频示好她也看在眼里,但她只当做是叶昭君瞧自己新鲜,自己也养养眼罢了。 雪地的孔明灯、初见的晚霞漫天、皑皑白雪的无望等候······ 好像,他真的很喜欢自己。 “嗯。”他委屈地重重点头。 眼尾还泛红,他是真的以为她不会来找他。毕竟自己在她面前回了家去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守着已经熄灭的孔明灯的蜡烛,等她。 他就是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随着夜越来越深,他的心也越来越沉,想起平日她对自己和年瑾的区分,叶昭君突然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咋咋呼呼,总是无法与她心意相通,总是显得俗气吵闹。 她学识渊博,又温柔善良。 同她相比,自己便是乡野村夫。 若是林青知道他心里所想,定是错愕的,在她眼里,他漂亮的夺目,心思单纯喜人。 在爱人面前,自己总是缺些什么。 林青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圈在自己手掌中,用余温为他暖着。 “你方才问我的话,我的回答要改了。”她一边牵着他往屋内走,一边缓缓说。 “嗯?” “我快要走了。”林青为他拍落积雪,又为他理顺青丝。 温暖的烛火映着叶昭君漂亮的脸,还有无措难受的慌乱。 “为,为什么突然······” 因为,若是我不走去,便是我的尸体被抬去了。 她林青,许临清,向来都是好面子的。 许临清,许家独女,父亲许溪山,母亲秦霭禾。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平生第一次生出勇气,用手握住她的手,却看见自己在颤抖。 “不回了。” 屋内烧了暖,还算暖和,将就着一晚。 “年瑾,也跟着你一起去吗。” “嗯。”她点了头。 他沉默了,眉梢的喜气渐渐沉下。 她在慰藉自己,因为她要离开了。 “我可以跟着去吗?” 半晌他才开口,语气小心翼翼。 意料之中的,她摇了头。 他抿嘴皱眉,道:“先生,我想跟你在一起,原本过几日母亲便做主把我送到你的屋子里,我知道你身份矜贵,可我这份真心也赤诚可表,我们小地方的人没有那么多顾忌,喜欢谁便认定谁,母亲说我痴傻,可我就是喜欢你。” “你不必有负担,我喜欢你,就是想跟着你,你将我当仆从,当宠物都好,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外面的风雪还在继续,林青面前站着的是叶昭君,屋里睡得正香甜的是年瑾。 屋内的温度在一点点攀升,林青帮他把披风卸下,又帮他找来暖手炉,叶昭君方才告白完,心里正忐忑着。 随着她的动作一会上,一会下。 林青在他面前停下,正色道:“我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险,我独身一人,普天之下再无软肋,如此我便可以无所畏惧。” “若我对你的情意累积深厚,你会成为我的软肋,会成为我的弱点,最重要的是,我会连累你。” “我不怕爱你,我不怕死,但我怕你看着我死去。” 留下来的那个人,永远是最苦涩的。 ———— 首-发:po18bb.com (ωoо1⒏υip) 第二十二章沈将军,别来无恙 “我如此说,你能明白吗?昭君。” 女子的相貌依旧恬淡貌美,眼神中不再是疏离的礼貌,而是正色的真诚。 叶昭君定着眸子,眼眶里似有湿润在萦绕,在渐渐回暖的屋内氤氲着,他抿了抿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对着林青说:“此后一别,我们应当再也见不到了吧?” “那你就这样同我断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了吗?你舍得吗,你忍心吗?”叶昭君说话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反而透露着若有若无的委屈与不甘。 好像林青对他始乱终弃了一般。 女子被他这类似小媳妇的埋怨逗笑,叶昭君被她看的也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在反思自己怎么一出口就是直白热烈的话语。 “昭君,有缘自会相见。”林青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下来,眼神冷然的望向窗户,外面漆黑一片,还在刮着风,但林青听到了。 于是她对叶昭君说:“去年谨的屋子里,不要出声,不要出来,等我回来。”她语气严肃,像是出了什么事,叶昭君点头,迅速地进了屋子。 直到确定叶昭君进了屋,林青才披上大衣,缓缓地把茶具布到屋檐的走廊上。 她将一切安顿好,便开始洗茶,煮茶,滤茶,神态自若 ,平淡无波。 直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响起,她才抬起头,像是多年不见的好友重逢一般,对来者迎道:“茶刚刚好,如果不急,不妨坐下尝尝。” “许临清。”声音醇厚,却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许临清抬头,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想过皇帝会派人来,却没想到派的是他。 女人许是太过惊讶,竟把杯具脱手,直直地往下坠落,就快打湿她的裙摆。 此时长剑飞过,剑声清脆嗡鸣,一瞬间接住了倾落的茶具,雪突然下大了,好像要把整夜的雪都倒在这一刻,男子高束的发被大风吹起发尾,额发也荡漾着,他不耐地皱起眉,一转手就把接住的茶具丢到一旁。 茶被倒出,倾泻出暗绿的颜色,在雪地里散发出一丝暖气后,逐渐冷却。 她敛去失态,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大礼。 是平民对将军行礼。 她正准备伏下身,却听他说:“不必跪我。” “接圣口谕——-” 他停顿了,观察她的反应。 许临清知道男人在看她,她应当毫不犹豫地带着感恩之心跪下接旨,可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母亲身死的那一幕,破关的敌军势如破竹,她们节节败退,直到秦霭禾被挑起,又被狠狠摔下,落在尘土里,飞扬的沙子掩盖住许临清的眼眶,她红着眼跪爬着往许霭禾身边去,那一刻许临清感受不到声音,感受不到情绪,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蔓延的血浸满了她的眼眶。 她此时也有些晕眩了,心口疼痛难忍,这一跪,对她而言就是撤退,她如何也无法跪下… 男人瞧见了,并未刁难她,只是微微看了眼身边的随从人员。 他道:“皇上愿你回归朝廷,为国家,为君,继续施展抱负,辅佐太子,稳固江山。” 许临清含笑点头,行礼后恭敬地接过圣旨,神色自若,道:“臣许临清,接旨。” 第二十三章我和你同岁 二人手指相触,男人极快地移开,又厌恶似的别开眼神。 许临清颔首,道:“沉将军别来无恙。” “嗯”男子从喉咙里哼了声,当作对她的回应,许临清对他的敷衍并不在意,依旧笑意吟吟的招呼他们进屋,还给随从们也倒了酒。 冬夜冰冷,喝了热酒身子也活络起来,几位随从喝的舒畅,沉铭并不喝,只是四处看了看这屋内的陈设。 不夸张地说,比起京城的宅府,这里简陋得像马厩,他眼神挑剔,眉头略微皱起。 想不到曾经锦衣玉食的京城贵女,沦落至此。 当年许氏一家叛敌,被圣上彻查,及时止损,我军才得以保全主力,城池边关不至落入敌国贼子之手,护得京都安。 沉铭道:“你这屋内有人。” 他听见了鼻息,虽然微弱,但却透露着紧张。 沉铭起身,自顾地往门走,许临清止道:“是我的夫君们。睡得正熟,还请将军让他们睡得安稳。” 沉铭停下脚步,似是不敢相信地回头,道:“你说什么?” 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狠意。 许临清想,若是此处只有他二人,自己此时应当被他掐着脖子,濒临窒息。 她装作没有看见,自然道:“沉将军为何如此惊讶,我今年已然二十六了。按理说也该有夫侍了罢。”许临清笑着,沉铭却没有感受到一丝退让。 门就在面前,他却没有继续推,他的内心好像也在隐隐逃避。 他道:“我和你同岁…”他还要说什么,却及时止住,许临清疑惑望向他。 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许临清还是捧场的回道:“是的, 沉将军与我同年的。算来已经快六年没有见到您了。” 沉铭回到位置上坐下,敷衍的嗯了声。 许临清见他神色冷淡,也不再攀谈叙旧,默默地添酒。 她和沉铭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他是皇帝座下的威武将军,当年也是他及时增援,裕狄关才堪堪保住,救下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自己。 除此之外,他们没什么交集。 那年她二十岁,被定罪,被赶出朝廷,被血洗家族,只留她一个。 皇帝没能把她一起除了,是因为母亲身边的一位副将将她的嫌疑全揽到自己身上,这位副将并非秦霭禾一派军系,而是皇帝亲派,朝野上下都无法从女副将的供述与证据中寻找到一丝瑕疵。 于是,她以毫不知情为由被摘了出来。看着女副将的神情,她突然明白军营之中为何女人一直在跟秦霭禾唱反调,闹红脸。 许临清脸上的血污还没有干涸,身上的伤口在渗血、结疤中反复,她清晰的看见皇帝脸上的不甘,是啊,明明可以一个不落的把她们一家全部除掉。 可是却要留一个… 罢了,皇帝换了脸色,只是不成大器的废物。 没了兵符,没了家族,她还能用什么来报仇呢,所以就算她知道真相又怎么样。 出了皇宫,他有一万种方法将她除去。 她一步一步走出来,延康殿、中和殿、熙珂殿……直到走出皇宫,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因为许临清忽然明白,自己没有家可以回了。 阳光好亮,她的泪水混着血污,凄惨开一片痕迹。 “你这六年去哪了。”沉铭问,皱眉地看着四周。 许临清了然,沉铭虽是将军,但却得皇帝恩宠,一年只有少数几月去安稳和顺的疆域镇守,没有艰苦的生活过。 他对自己生活的环境不满,可他不知道,这已经是她这六年最舒适安稳的家了。 许临清回道:“也没去哪,四处看看罢了。” 她躲朝廷的走狗爪牙,这些年并不好过,好在她活下来了。 是啊,她活下来了。 —————— 是的,我回来啦。 希望迟到的我还可以得到代表你们喜欢的珠珠 以后要每天来看更新奥 第二十四章金镯子 他显然不信许临清随便走走的说辞,却又没有新的话头,只好抿了嘴,不再说话。 沉铭看了看许临清,简陋的屋舍,朴素的衣服,昏黄的灯光,在如此的环境之下,她还像六年前一样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容貌没有改变,岁月对她格外宽容。 “你回去之后有何打算?” “我师父如今可还好?” 两人一同问出口,倒是默契的都沉默着,等对方反应。 沉铭先道:“我也是近来才回京城,只听闻了些坊间的传闻,倒是不曾见过陈亭稚。” 许临清点头,回道:“我全听圣上……” 沉铭点头,正色道:“此次圣上有重任你的意思,太子如今十又四,正是需灌溉教养之时,圣上惜才,器重你才学渊博,此次归京,你便不必再忍受艰苦流离了。” 此时门突然被大风吹开,露出那一半的对联,上面的新墨还没干,盛字还差一点,暗红的纸张微蜷,许临清走过去把纸角抚平,已经沾湿的红纸在她手指腹上印出丝丝鲜艳。 “沉将军,你这几年可听见京城有何不一样的传闻?” 她回头问道,看似漫不经心,眼神中却盈满了波纹。 男人沉吟了一会,道:“未曾。” “沉将军,你从北边来,路上可遇到流匪?” “未曾。” “沉将军……”她止住了,不再问。 皇帝诛顾家,杀许家,不留情面,不顾余地,却把重权依仗在沉家之上,这些年的谋篇布局,倒是让太后母族如日中天般冉起。 想到这,她忍不住想笑。 六年了,皇帝还惦记着自己,想榨干她仅有的一点谋略,为他的集权铺路。 外面的光渐起,曦光微弱但是在一步步踏进屋子里。 冬日的清晨与其他季节的不同,模糊得让你分不清是该起身,还是该睡下。 但是亮的却很快,不一会就曦光满堂了。 许临清进了屋,把熟睡的俩人叫醒,叶昭君睡得并不好,昨晚直到许临清回来跟他说一切都好时,他才安心睡下,期间听见屋外好似有人在争执些什么,又不敢贸然出去给她惹麻烦,便躲在门后静静听着,直至自己依着门框睡着。 还是许临清将他抱到床上歇着。 “外面是来接我回京的人,你们不用怕。” 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一夜没睡。 年谨点头,二人随着她往外走。与高坐的沉铭撞见,男子高高坐着,衣衫贵重厚实,暗线绣纹,藏青色的京城款式上寻着迹硬纹,低调而奢华。 平白生了一股距离感。 叶昭君微微收起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 沉铭打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移,后若有所思地朝许临清勾勒个含义不明的笑容,看向他们的眼神冰冷得像寒夜。 许临清道:“沉将军,劳烦您的手下给许某帮个忙,这些东西我也带不走,想着做成干粮,分个类别给人送还回去。人手正是不够,不知能否帮着些?” 她指了指乡亲们送来的一摞一摞的物什,还差些没有吃掉的,若是摆在这,也是浪费了乡亲的一番好意。 沉铭寻着她的手指瞧过去,见只是一些不值钱的野货,刚想说些什么,看见女人认真的神色,便把话咽了下去,指挥着手下去操办了。 第二十五章道别 许临清一人出了屋子,她走在崎岖的山路之上,每一步都走的缓慢而珍重。 “顾老。”她站在门外,轻轻叩门。 屋内有脚步响起,正是在往这走,要给她开门。 她止住顾老,道:“不必来开门了顾老。我来是想同您告别的,我要回京去了。” “圣上赏识许某,任太子少傅一职。” “我此去应当是不会回来了,这些时日,以及这么多年的照拂之恩,许某铭记在心,若是,若是他日有缘再相见,许某定当殚精竭虑,以还恩情。” 屋内静静的,老人跛着脚,透过微开的门缝去看年轻的女子,她眉目清澈干净,又带着沉稳的倔强,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言。 喉咙的言语堵塞,慢慢吐出:“下次见我老人家,记得带京城最好的鸭子腿来。” 许临清往后退了一步,弯下腰背,深深地向小木屋鞠躬,久久没有直起身。 里面的人浅浅道:“孩子,你谁也不亏欠,无论走到哪一步,都要记得你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你不必为了任何人委曲求全,不必为了任何人牺牲自己。” “无论是已故的,还是伴你身旁的,都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你,爱你。” 他哽咽了,他老了,自觉不知还能苟活多久,而这个他颇为喜欢的小辈,却要走上一条他曾经见无数人踏上去的路,他的先辈,他的同辈,都倒在这条路上,有幸存者踏血拾级而上,用长剑直指丑恶,最终却称为丑恶。 “顾老,您一定要好好活,等我,等我来接您。”思忖几分,她张口说出这句在她心里没有底的话,她向来不喜欢空口说白话,平白给人期许,可是她想给顾老一个念头,一个好好活下来的念头。 顾老笑了 ,微微颔首,道:“走吧,我等你。” 她便走了,顾老待她走远后,转身回了房。 许临清没有回头,脚步匆匆地往家中赶,她没让顾老开门,是不愿顾老被朝廷的纷争卷入,她如今言行不再似从前自由,如此想着,便瞧见门口站着的沉铭将军。 “沉将军。”她行礼颔首。 “以后不必给我行礼,你从前可没这拘束的毛病。” 沉铭表情还是沉沉的,尽管不虞,也能看出他在尽力和她温和交谈。 “是。”许临清从善如流。 “你去干什么了?”沉铭问。 许临清回道:“我去见熟识的乡人,告别罢了。” 沉铭微微点头,侧身让她进去,跟在后面说着:“你那些衣服不要带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留在这,我在路上给你买新的。” 他不是在向许临清示好,是她那些寒酸穷苦的衣服、物什实在登不上自己的马车。 “好的。”她不仅自己没带,还把年瑾的东西也一并留下。 “你要带这个人回京?” “是。” “可知底细?他随你回京是否稳妥?” 许临清:“他是我夫侍··” 沉铭打断:“不必编了,方才我已经试出他们,与你并无关系。” “一个是此乡中人,一个是此乡中人··顶多与你同住一段时日。” 许临清并不惊讶,凭沉铭的本事,要想试出真相不难。 只是她看着年瑾和叶昭君略显懊恼、沮丧的样子有些好笑,于是她便说。 “不错,但年瑾确实是我收着的侍从,我想带着他回京,初回京城,我一个人难以招架琐事··” 沉铭:“太子少傅不缺仆从、府邸、俸禄。” 许临清:“可是沉将军,许某流离六年,身边一直无人陪伴··” 沉铭眼神转移,不看她故意作出的苦肉计。 耐不住她一声不吭,乖巧地微微垂下头,发丝披散在后背,即使知道是她在故作乖巧、可怜,他也不能狠心叫她难受。 “那行。” 言罢他好笑地扫了眼年瑾和叶昭君,状似不经意问道:“这两个据说都是你的夫侍,你带哪一个?” 许临清回道:“我带。” 第二十六章回京 她看向他俩,年瑾站的笔直,坚毅而无畏,叶昭君却微微蜷缩着肩膀,已经不抱希望。 “我带他们两个。” “可以吗?沉将军。” 沉铭轻哼一声,道:“无论带谁都没所谓,如若跟你回京,他们只能以侍从的身份伴你左右,不可逾越。” “谢谢沉将军。”许临清道谢,叶昭君愣在原地,于是她走过去。 “你反悔了?不愿和我一同回京?” “不,不是,不是这样,我愿意的。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带我。” 许临清笑道:“需要回家收拾一番吗?不是远门,以后还有机会回来的。希望你的母亲不会怪责我。” 叶昭君:“好。我很快就回。” 众人出发之时已经是日过午头,几列马车井然有序地行驶在官道之上,沉铭自上了马车便端坐着闭目养神,一副不愿被打扰的模样。 许临清自然地同年瑾、叶昭君交谈,娴熟地好像自己是这架马车的主人,直到她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盒包好的翡翠玉糕,沉铭的眼皮抬起,冷道:“你们先出去。” 指的是年瑾和叶昭君,他们便自觉出了马车,在外面马架之上坐着。 “从前怎不知,许临清居然对沉某的马车如此熟悉,竟将我存放在暗格里的糕点分与他人?” 沉铭笑道:“许临清,你本事见长啊。” 许临清讷讷地将糕点放下,摸了摸自己肚子,道:“回沉将军,我肚子饿,有点晕车。” “怕吐在你的车上··”她补了句。 沉铭显然不信,道:“你晕车,方才同他们二人讲话怎么不晕车?” 许临清不说话了,乖乖地坐好,也不看他,也不看风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糕点。 “···” 沉铭无语凝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训她,她戛然而止,让沉铭无从下手。 “吃吧。”最后倒是他败下阵来,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许临清见他闭眼,拿起一枚糕点,细细打量,这翡翠玉糕通体晶莹,柔软香甜,上面印有的粉色花纹正是扬城的百年招牌——御庭坊。 沉铭特意在扬城买了一副糕点,扬城并非应当停歇的地点,以他的性子不会特意停下只为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应当在扬城见了谁。 扬城水域辽阔,船舶交通发达,怪不得当时收到那封手信,信中提及有高官秘访扬城,同水域统司密谈近一个半时辰,后扬城便悄无声息地发生官员更迭频繁,更有江湖势力介入洗牌。 想必是皇帝命沉铭去往扬城,用水域,码作自己的底牌之一。 许临清慢慢咀嚼,直到甜味淡出口齿,才微微一笑。 道:“沉将军,皇上此番召我回京,许是宫中发生些许变故?” 沉铭回道:“宫中未生变故,只是太子到了年岁,需要有人辅佐。” 许临清没信,她道:“沉将军有所不知,最好的教授年岁是从十岁开始择师··”言下之意便是他在敷衍自己,而她也看出来。 沉铭睁眼,不耐道:“你知道了又有何用?与你何关?你回京后安心地做你的太子少傅,不要参与其中。” 他语气不好,但言语中透露了几分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关心之意。 许临清微笑颔首。 沉铭闭眼,复又睁眼,烦躁道:“你不要动不动就笑,笑的如此官方,不想笑就不要笑。看得我头疼。” 许临清的笑容成功地僵硬在了脸上,她不得不承认,岁月在他的身上没有雕刻出什么,他就是一块顽石,坚硬又圆润,让岁月也无从下刀。 沉铭真的是跟六年前一模一样,臭脸、骄矜、不可一世,什么时候能瞧见他卑躬屈膝地臣服于谁,那才叫天地都为之色变。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二十七章各自去罢 回京之路并非极其漫长,沉铭一行人赶在春日入了京城。 不过刚入京,沉铭就寻了个由头把一路护随的侍卫们调出京城,年瑾和叶昭君都是第一次进京,免不得多打量了几眼繁华的街道。 沉铭沉着脸,他这一路上被许临清问烦了,这人无论见到什么,都得拉着他说几句,他记得,从前的许临清可是人狠话少的好手。 怎么过了六年,心性还变稚了。 许临清碰了碰他的小臂,道:“沉将军,这京城真是太繁华了,六年间竟发展成如此,您看这商铺琳琅满目的,居然还有专门给人束发的铺子。” 沉铭无奈道:“你这话说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人顶包了,你不也自小生活在京城吗,应当知道京城是事物更迭最快的地方。” “是啊,是啊,谁说不是呢。”许临清点头,却瞧见街角有人鬼鬼祟祟地,正探着头,露出眼睛来瞧,望的方向正是他们这。 “沉将军,街尾那好像有人在偷看我们。” 沉铭回头,又以为是许临清胡说给他听的,没想到却是真有一个可疑的人。 他定睛一瞧,见那人手腕处束的是藏青云纹,复回头,道:“无事,哪位朝中大臣派家子来探听消息罢了。” “看来朝中急着见你的人不止皇上一个呢。” 许临清佯装不知他意,默不作声。 沉铭见她又装耳聋了,嗤笑道:“你倒是跟你的师傅一样,挺会装无辜的。” 许临清说:“我师傅?你不是说你没见过我师傅吗?” “是没见过,但他的大名如今在京城可是如雷贯耳,就是将深府紧闭,也不得不知晓。” 许临清待要追问,沉铭将他们安排在酒楼里,说是要进宫复命了。 这是一间占地较广的酒楼,分为四处,最南处的那幢楼是专门开张的饭馆,张罗生意。因此是最为红火的,特别是到了饭点,人声鼎沸,晚间更是要到深夜才渐渐散去。 最东边的那一栋却是极静的,装修与前庭的繁华高调不同,隔音做得极好,一层楼上只有叁间包厢,内里也是精致,设计得极为巧妙。 许临清便是入住在最里面的那一处包厢,包厢面积广,还可分出几间小舍,叶昭君和年瑾便挨着她歇下。 沉铭将她安顿好,说:“你好好在这呆着,不要乱跑,等我来。” 许临清规矩地送他出门,诚恳道:“好。” 待沉铭的马车出了街,她便将年瑾和叶昭君叫到客厅,叁人围坐在桌边。 许临清先道:“二位一路随我回京,舟车劳顿,辛苦了!” 年瑾道:“嗯。” 叶昭君:“不用这么客气。” “既然如此,那二位是不是该离开了?” 许临清笑眯眯地,见他二人错愕,也不说话,端起茶饮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我们陪你一同进京,不,不分开的吗?”叶昭君急道。 “莫急莫急,我定会将你送到地方。” 年瑾见气氛僵持,主动道:“我确实要去京城一户人家一段时间,但没有任何利用你的意思。” 许临清轻点头,年瑾又道:“我不仅不会利用你,待事情解决后,我还会回来,为你所用。” “这是我答应顾老的。”他补了一句。 许临清放下茶杯,为他二人斟满茶,道:“我们在乡中是伙伴,如今进了京城,各自的身份便不同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二位也不必徒留感伤,各自去罢,来日若相见,二位还是看在旧日的情分上,莫要逼我上绝路。” 叶昭君一直没开口,最终没有忍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知道什么?你的身份?”许临清把玩着叶昭君白皙手腕上挂着的金环,道。 第二十八章应该的 “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晚上。”她说得轻松,似乎对他的身份背后的皇宫秘闻一点也不惊讶。 “那你早看出我的目的?” 看出他为了接近她的所作所为,也许还会笑他演技拙劣。 叶昭君不知怎么,心里沉了一下。 “昭君,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哪怕里面掺杂着利用,从外表上看也是赤诚的。我不在意别人是否在利用我,因为我给出去的,将来一定要还给我。” “无非是你今天利用我,我明天利用你罢了,你且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叶昭君听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言,点点头坐好,只是朱颜难免有了几分灰败和憔悴。 眼前坐着的这个女人,他有些惧怕,究竟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算不到,知不晓的。 若不是他这次没有算计她的意思,恐怕... 年瑾腾地起身,转身出了房门,背影瞧着有些生气。 许临清问:“他气什么?” 叶昭君道:“其实我也气。” 许临清乐了:“你还小,再磨个几年会比我更气人。” 叶昭君不服道:“你是如何就看出来的,是不是之前有人同我一样?” 同我一样利用你,哄骗你。 许临清揉揉脑袋,哼道:“差不多吧,以前楼里的小倌为了赎身经常这样哄骗我。” “你赎了?” 重点不应当是哄骗我吗?许临清无奈道:“差不多吧,赎了几个,后来被我娘发现,每月的银子被我爹扣了。” “他们之后过得还好吗?” “你是说被我赎走之后吗?没有跟我在一起。” “都是有自己的意中人的,所以,自那以后我就知道,越是漂亮的男人就越是会骗人。”她笑着看叶昭君。 昭君道:“出了钱,却为他人作嫁衣。” 临清不恼,站起身来随意走了几步。 叶昭君又道:“那些如意女君为什么不赎?分明就是不爱他。” 许临清闻言点头:“你说得有理,不过万一情真意切,而手头拘谨,也不必一棒子打死。” “漂亮男人嘛,你也知道,随便撒个娇我的脚便站不稳了,哪里去想到是在哄骗我呢。” 她讲得半真半假,叶昭君却听了个十足十,越发觉得自己所为不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致歉,便好好言谢了一番,许临清还是不在意地摆手,让他最好再等几日去面见太后。 宫中局势她还未全盘掌握,如今也需尽快熟络起,便让他不要贸然行动。 叶昭君自然点头称是,这几日便继续跟着许临清,做些服侍之事。 他没有年瑾做的顺手,还略微有些男儿羞意和尴尬,不过许临清倒是很自然,仿佛自小便是如此一般。 这叶昭君可冤枉她了,她分明是从成年后才开始沉迷男郎阁。 年瑾那日生完气后,在饭点时准时回来,将饭菜端上来摆好,又去小厨房做了些许临清在马车上缠着他要做的吃食。 安排好后,直楞楞地杵在那,也不坐,也不看她。 许临清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年瑾在想些什么,现在虽然说话了,但说得又少,有时她也听不懂。 她率先坐下,倒是让叶昭君坐立不得,他看了眼已经翩然入座的许临清,又看了眼明显在生闷气的年瑾,屁股沉了半分,还是抬起来,也杵在许临清另一边。 “坐吧,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许临清对他二人说。 “很快就不是了。”年瑾道。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她,她今个下午还在说让他们赶紧离开的话。 “还在一日,便还是同路人,何必这么生分呢,年瑾。”她还是笑着,隐隐不悦。 年瑾坐下,抄起筷子就吃,也不像往常一样给她布好菜。 许临清知道他在生气,只觉得这男人好是好,就是太容易自己生闷气了,往往她还没意识到,他就又拉开距离。 不给布就不布吧,她自己吃。 还没伸出去筷子,自己面前的碟碗便盛满了佳肴,原是在另一侧的叶昭君默不作声地给她搭配好了,许临清注意到他伸出的手臂漏出半截手腕,嫩白细腻又光滑,还闪烁着微微亮的莹光,不经意间透露出动人。 “咳咳,谢谢。” “应该做的。”叶昭君浅笑,便自然吃了起来。 对面的年瑾脸已经黑透了。 第三十章温祈念 夜幕渐沉,许临清卸了钗珠,预备歇下,门扉忽而被扣响,住在隔壁的叶昭君站在门外,轻声道:“小姐,有人递了帖子,寻您。” 许临清起身,打开门,飘进来的风吹起她的发尾,没有了钗珠叮当,她素着面容显得更清净美丽,叶昭君避开对视,把帖子递给她。 许临清打开后,便只身去了庭院的大门,叶昭君隔了一会也往哪走去,他有点担心,这已经天黑了,还有人拜访,而当他到达时,他看见年瑾早已来到,却跟他一样没有上前,在不远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许临清。 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也许是因为他本身便是这样的性子,也许是因为不远处的女人。 “许小姐,阔别多年,奴家真没想到能再见到您。”是个温婉好听的男声,一个男子微微抬步,跨进了庭院,他身着绛紫色的锦绣衣裳,对襟上的花纹淡雅,有两条流畅的衣线,勾勒出素白的衣襟。 来人身量较高,见着许临清需微微低头,他笑容挂在脸上,显然是极其高兴的,忍不住多近了一步。 “听闻您回京后,本想递了帖子,等您同意后再来叨扰的,但实在是没有按耐住,深夜前来拜访您。” 许临清见他笑容满面,也不免地多了几分亲切,道:“我离京六年,这六年忘却了不少前事,听阁下口吻,想必是与我旧识,可否告知临清阁下的姓名?好让我回忆起一些。” 男人知道她其实是不记得他,虽有些落寞,但也扬起笑容回道:“八年前,在锦绣阁,你还记得吗?” 她微微点头,回道:“我那会确实常去锦绣阁吃酒听曲,也常常歇于此地,但我没有对公子有行不轨之事,哥哥是否是来?” 来讨债的。 男人连忙摇头,姿态优雅动人,好笑道:“小姐莫急,你我之间并未发生什么,我也不是来为难您的,只是想来还您一样东西。晓南,把东西给我。” 他身旁的清秀男仆应了声,乖顺地把手中拿着的小包给了男人。 “这是?”许临清接过,那小包份量不小,她能感受到是黄金。 “是当初许小姐赎祈念的赎身金,如今过去了八年,祈念按照本息给您还来了。” 祈念望像向她的眼中有细碎的光亮,许临清才抬头好好打量了一番他,二人眼神触碰,祈念不知怎的忽而红了脸颊,幸亏夜色深厚,没有叫他人瞧见自己的不自然。 “你是,温祈念?”许临清慢慢地说,男人微微点头,回说是。 “想不到小姐还记得我。”温祈念心神微荡。 “记得的,你赎身后,跟你的女郎过的还好吗?”她收下小包,并没有来回推脱,而是让叶昭君来将这包拿了回去。 温祈念不言,许临清见他面露伤感,也不再追问,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圆满结局呢,她问道:“夜深了,温,温··” “小姐不必唤尊,奴家现在还在锦绣阁。” “为何?你没有脱奴籍吗?后来那老鸨找你麻烦了?” 温祈念润泽的唇微微扬起,摇头道:“已经脱了,但奴家还是回去了,做起阁里的老鸨。” “可千万别喊奴家温老鸨,小姐你少时喊那时阁里的老板喊丑老鸨,可人家分明姓仇。” 许临清也想起这段往事,那时她每次去阁里找相熟的哥哥,想听琴、喝酒,那老鸨总是要来她面前刺她几句,问她功课做完没,爹娘的责骂还吃得消吗,要不要他再去加点料。 仇老鸨并不坏,只是嘴巴狠,总是气的人牙痒痒,不过比她大个几岁,倒是总以长辈自居,没有尊卑有别的自觉。 许临清不好意思地笑了,二人之间也因为相熟的记忆,多了几分默契。 “不过。”温祈念又说,“仇老鸨他成亲了,嫁给了京郊的一户人家,有田有商铺的,如今应该过的不错。” “他早当成亲了,近几年才成亲的吗?”她想起记忆里总是找她麻烦的,离经叛道的仇老鸨,笑容也多了几分感慨,那时真是无忧无虑啊。 “他是前两年结的婚,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回来,但是没有等到,遂成了亲。” “等人?”许临清不解。 “嗯,他等了好久的那人,可是终究没有等到,他成亲的那日我去观礼了,总是骄傲肆意的脸上都是泪水,看着好不可怜。” 许临清也感叹了一番,道:“若是他等的那人早些回来便好了,如此二人不至错过。” 温祈念不言,眼光深深地瞧着她,仇老鸨没有等到她,可如今他等到了。 可如今的他,如何再配得上如皎皎月明的她,这番仍是天意弄人,错,错,错。 —————— 希望大家喜欢 第三十章若他日你被人欺负 早间有人来敲门唤她起床,许临清以为是叶昭君,正穿着外衣呢,便应道:“稍候。” 门外便不再敲了,待许临清打开门后,才发现站在门外的人是年瑾。 他还是那副朴稚模样,换上新衣服后也没有改变他冷峻的气质,那衣裳是路过锦州时,许临清特意为他挑的几套中的一套,那时她随意说了句这套特别衬你,年瑾便常常穿这一套,洗的都有些泛白了。 许临清问:“有事吗?” 年瑾答道:“没什么事,只是我要走了。” 许临清应了一声,二人之间便浸染在沉默里,只是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难言的缱绻。 “你信我吗?”年瑾有些艰涩地开口。 “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要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等我回来,我···” “我相信你,那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吗?”问出这话的许临清心里暗道,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她想来都是不多问、不多探,只是别人主动说,或是自己查到、算到,如此直白的问倒是第一次。 许父从小便教导她要懂礼节,知进退,不打听他人之事,不妄论他人之行。是否,她已将年瑾当作自己人了呢。 “我,我不能。”他犹豫,纠结,他知道许临清不喜欢别人瞒着她,但他现在却又无法同她讲清楚。 “嗯。一路顺风。”许临清眼神黯淡了些许,不过她还是安排好了银两给他备着,年瑾身上从来都没有多少钱,常常是几粒碎银子补贴家用着,需要买菜、买瓦片时,他都像个称职的管家婆,一分一两的跟人家磨蹭。 “这些黄金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年瑾把钱袋推了回去。 许临清道:“这些不多,一半是我给你的探路费,京城不比乡野,万事都需要打点,你机灵点,多与人交善,不要被人阴了去;另一半是我还你的餐费,这么几个月来你一直照顾我,把我的身子养了起来,我把这钱给你也是应当的。” 年瑾闻言,不声不响地把一半拨出来,还到许临清手上,道:“我还会回来接着照顾你的,你从前欠我的就先欠着,等以后一起还吧。” 许临清手里握着那些金子,眼角有点干涩,她抬头问:“年瑾,我一直想问你。” “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年瑾没有犹豫,道:“小时候我娘跟我说过,人是为了信念活下去的。她让我去寻找自己的信念,所以我便一直找了。” 不知怎的,许临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她试探地问道:“那你的娘亲找到她的信念了吗?” “嗯,她找到了。” 闻言许临清心里不知怎的有点酸涩,待她想进一步感受时,那情绪便像一阵风飘远了,她怅然地站在原地,望着年瑾。 “年瑾,我不是你的信念,任何人都不是任何人的信念。”许临清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实际上连她自己都深陷这样的漩涡里无法自救。 “以后回来,可别再耍脾气了。总是生闷气,你又木着一张脸,叫人瞧不出来。”许临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发丝细腻柔软,跟他的气质倒是不一致,她笑了。 “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找我。”她没说是保护他还是为他报仇,想必是二者都能应他。 年瑾嗯了声,静默地微低着头让她摸,他想了一会,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望向她的眼睛,道:“许临清。” 他不常喊她的名字,于是女人带着笑意应了。 “怎么?” 年瑾道:“你千万要等我回来。” “自然,你愿意回来,我自然愿意接你。” 他又道:“你身边不可以有别人,至少不能让别人同我跟你一样亲密。” 许临清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反问道:“为什么?” 她明知故问,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几丝暖意。 “因为,其实我是为了你,才来京城的。” 他知道自己力量微弱,但若是她踏上这条路,年瑾便不会退半步。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第三十一章叶昭君学做饭 自年瑾走后,许临清有时便会在庭院中静坐,微风吹过带来初春的滋味,那味道清醇,染着生机与微涩。 这般风景独好,女人有时轻抿碧茶,有时摆弄棋盘,气氛静谧美好,除了小厨房常常传来叶昭君的惨叫声。 “许临清!许临清!又着火啦。”每当这时她都叹着气往厨房走。 “我的少爷啊,你怎么又往灶里添湿木?这么呛。”二人自单独相处之后,许临清才进一步认识到叶昭君,他虽家在众兴镇,但身却好像处在深宫大院,确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众兴小少爷,动作笨拙,有时脑袋还不灵光。 叶昭君也觉着委屈,他自小也没被当过仆人教,虽然土了点,俗了点,但至少还是个土地主家的少爷,家中自有几人伺候他的起居,哪里想到有一天要去照顾一个比他还“残废”的小姐。 “你又骂我,又骂我!” “我如何骂你了?只是同你讲,这湿木···” “你就是骂我!你觉得我比不上年瑾,那你自己来好了!反正我都学了这么几天了,饭都蒸不熟,连着你也跟着我一起挨饿。” 许临清诚实道:“我不会。” 叶昭君语塞,接着道:“那我们就出去吃。” “不行,我们不能出去吃。” “为什么?!你这些天将我关在家里,莫不是不想让我出去见人?” 许临清揉了揉手指,心道这傻憨似乎终于聪明了点,嘴上却道:“我哪里来的钱供咱俩天天下馆子。” 叶昭君一想也是,便不再嚷嚷要出去吃,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走。我不想每天吃水煮菜、生米饭了。” 许临清暗笑,道:“今日我教教你,做你爱吃的几道菜,成不?” 叶昭君扯了扯嘴角,不耐道:“你又不会做!” “但我会教呀。”见他还将信将疑,许临清干脆直接开口调教道:“把这鸡腿扒了皮,放在锅里,倒上水,放些葱段姜头··” 叶昭君不知怎得,居然乖巧地依着她的话一步步做起来,脑海里不禁想起自己曾问弟弟,为何要这么听林先生的话,想不到如今自己也听话的不得了,心里纳闷,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 “呛点红油,撒些芝麻,调料担一担,匀点热水撒一圈··” 香味被激发出来,叶昭君的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他一边咽口水一边道:“许临清,你早会为什么不早教我,害得我,和你饿了这么几天,我每一顿都没吃饱。” 许临清好笑道:“都说男人心不可猜,在众兴镇时一口一个林先生,如今因为我提供不了可口的吃食,倒是许临清许临清叫个没完了。” 叶昭君还有些脸皮,微微涨红,道:“若是当初知道巴着你来京城,连饭也吃不上,我万万是不会跟来的。” 许临清见他一本正经地委屈,心情也好,道:“如此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叶昭君正在炒时蔬呢,袖子撸的高高的,臂膀白皙细腻,许临清看着晃眼,便要出去。 结果男人头也没回,讷讷问道:“许临清。” “嗯?” “你还没跟我说呢,你如何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进京的。”他还在炒菜,好像只是信口拈来的问一嘴。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心思,原本你真以为我是教书的先生,想入我家也是真情实意的··” “好了好了,你莫要再说了,你出去。”他耳根子燥得通红,佯装正经。 这许临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答非所问就罢了,还喜欢揭人短,勾起他之前的回忆。 他确实是喜欢许临清的,不过后来知晓她身份后,便不敢再起心思了。 二人终于吃了个饱饭,这次成功的实践让叶昭君燃起了学习厨艺的斗志,还让许临清从酒楼里请来一位老师傅,他跟在后面学些家常菜。 日子过得倒也安逸充实。 —————— 小说+影视在线:『po1⒏mobi』 第三十二章面圣 很快圣上传了口谕,让许临清进宫,沉铭来接她之日,有一顶略小的轿撵远远地停在街尾,看上去毫不起眼,但许临清见着了却微微叹气,回首看还在门口冲她挥手的、傻乐的叶昭君,他还道:“你早些回来,我今日做糖醋鲤鱼,来晚了可吃不着了。” 许临清点点头,回道:“会的。” 沉铭在轿撵上端坐,挑起的轿门帘是暗青色的,挂着的朱穗在荡漾时,里间的主人挑眉道:“还不快上来,你要圣上等着你?” 许临清应道:“不敢,不敢。”有仆人跪在轿边,她迟疑了一瞬,随即踏了上去。 “怎么,离京后,连踩着仆人上轿的习惯也戒了?”沉铭见她从没好脸色,许临清也不理,落座后开始闭目养神。 直到轿夫喊道:“起轿。” 女人睁开双眼,用手挑起车窗帘,看着还在门外乖巧站着的叶昭君,他见她探出头来,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被他略带傻气的笑容逗乐,道:“小少爷,以后可千万别再烧厨房了。” 叶昭君听闻,立即微微低下头,耳根泛红,假装她喊的小少爷不是自己,旋即偷偷瞪了她一眼,许临清会心一笑,便落下帘子,不再多语了。 沉铭轻哼道:“怎么,不多说几句,以后要想再见,不那么容易了。” 许临清回道:“不过是与我相识罢了,不必多牵忧。” 男人可不信她的话,又道:“怎能不牵忧,街尾来的那顶轿子是太后亲信齐令的私人轿撵,都未入过官册,你猜此番来寻的是谁?” “不知道。”她平静道。 “寻的是太后流落民间的侄子。”他没卖关子,说的很随意,好像这件事很简单一般。 “嗯。” “······”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噎我?”沉铭觉得许临清比之前还要讨厌,以前是说话让人气死,现在是不说话叫人气死。 “太后是独女,哪来的侄子。”她终于接茬了,沉铭心里舒服些。 回道:“不知道,谁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你这语气,太后向来与你亲厚,怎么如此说话。”许临清浅浅讥笑道。 “不知道。”沉铭回,这语气像极了方才许临清搪塞他时的,说完就眼睛一闭,不再讲话。 许临清也落得耳根清净,心里暗暗思忖:太后派齐令来接他,也不知如何打算的。丢了十几年的血缘,此时给他消息,让他自行进京,路途也无人保护,这太后是想让他来,还是不想让他来? 罢了,他那番急切地想要入权力旋涡之中,遇到些困难险阻也是该受的。 只是在心底萦绕着丝丝担忧。 轿子停在了东南角门,在朱雀门和青龙门之间,唤作永宁门,离御花园很近,许临清和沉铭便从御花园衡越,往宫殿走。 二人无论从身量还是相貌来说都是极配的,只不过表情显得刻意疏远,特别是沉铭,自从许临清踏进永宁门之后,他的表情就一直僵硬着,甚至还有些冷意。 许临清默默走着,那些路,那些假山,那些花团锦簇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儿时皇帝喜爱她,给她出入皇宫之特权,给她送书,指点她习武,宫廷宴会也常常叫她入席。 起风了,风声在耳侧呼呼作响,吹散了她心中不该有的犹豫,也吹开了他们之间沉默的尴尬。 “许临清,我问你,你此番回京,是否存有逆反之心。”沉铭停下脚步,背着手,眼神阴沉地质问她。 “谋逆可是株连九族之罪,沉将军如此说话,是什么意思?”她沉声回道,脸色阴暗。 “当年你父母,你族人,都死于谋逆之罪,圣上开恩,留你一条性命。” 他在那说着,许临清听着,可他们都知道,这是在许临清身上划伤疤,是在对二十岁的许临清鞭尸。 “是。圣上隆恩。”也许是触景伤情,也许是伤疤太深,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颤音。 第三十三章好,如何不好 “若是等会圣上问起这些,你该如何作答。” 沉铭终于结束了盘问,许临清宽大的袖口之下有一缕汗痕正在蔓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回忆。 “我,我不知,还请沉将军赐教。” 沉铭是皇上的人,他的举动一是试探,二是衡量,都代表着皇上对她的态度。 沉铭蹙眉,道:“这六年你居然毫无长进,你知不知道悬在你脑袋上的剑刃依旧锋利,你若毫无打算,该如何自保!” 他说话很冲,模棱两可之间,叫人瞧不真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只是命如草芥的蝼蚁,能承圣上恩泽重新入仕已是不易,我从未有过谋逆之心,双亲仙去乃故事,去者已不可追。如今我活着,便只想安分守己,为君为社稷出丝缕绵薄之力。”她弯腰行礼,表示衷心诚恳。 “好!说得好。”从假山后走出一位男子,他身着明黄衣,足蹬靴,手执扇,留有胡须,眼神明亮熠熠,笑着说道。 许临清惊讶抬头,二人视线相触,一瞬间后许临清垂眸,行礼道:“草民许临清给陛下请安,愿陛下福延千里,恩泽浑厚。” 皇上没有叫她起身,而是径直问道:“你,这六年过得很辛苦吧。” 许临清答道:“回陛下,许某在民间生活的这六年,别有一番,一番滋味。” “哈哈哈哈哈,别有一番滋味,何滋味?穷苦的滋味,食不果腹的滋味。” 许临清只是含笑,并不言语,皇上道:“朕方才听你说的那些话,确实情真意切,你当真这么想?” 许临清回道:“回陛下,许某绝无二心,圣上恩泽,允我回京,已是解救我于水深火热···” “好了,你起来吧。明日起给太子上课,相关的手续让沉铭带你去办。” 许临清应道:“是。” 皇帝走了,一个人,形单影只。 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许临清的视野中,她才施施然站起身来。 许临清收回眼神,望着身边的沉铭,轻声道:“谢谢。” 沉铭没有答话,领着她去各个地方绕了一圈,入了官册、领了官服、结识几位同僚,出宫门后已是傍晚,夕阳是绯红的,油墨是重彩的,一笔落在西边,一笔划过苍穹。 屋檐之上立着石碑,夕阳依旧刺眼,春天到了,莺莺燕燕。 “陛下赏的府邸还在修葺,你若是不嫌弃,去我府上住几日。”沉铭背着手,站在她身侧,缓缓道。 “不用了,我还是住在··” “我不常回府中,你不必担心会与我撞见,安心住下便是。” 像是觉得她麻烦,沉铭皱紧了眉头,俊美的面容多了几分不耐烦。 许临清于是便应下来,沉铭又道:“我要先走了,门外站着的车夫在候着你,入了沉府不必拘谨,下面的人都是会看脸色做事的,严苛点,他们便会伺候的尽心尽力,不要把乡下的那一套放在京城,你已经回京了。” 明明不耐烦的是他,喋喋不休的叮嘱的也是他,许临清好脾气的听完,点头答应。而在他先行后,毫不犹豫地奔去车夫那,倒是沉铭,他还以为许临清会目送他一阵呢,回了几次头。 在沉府的第一夜,许临清在烛火之下,细细分析着朝中局势,端着笔,许久再落下,如此重复,夜已经深了起来。 府中很静,半夜,她终于起身,用烛火燃尽纸张,捧着灰烬,碾碎洒进门前的土壤之中。 许临清站在夜色之中,寡淡到和深黑融为一体,她的面容瞧不真切,却凭空有一股凌厉之感,今日她见到了那个诛杀全族的仇人,她心里却很平静,这六年来,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复仇,可如今当她直面仇人之时,她胸腔里涌起的都是悲怆。 毁了她一族,毁了她双亲,毁了她一生的人,问她这六年过的是否好。 好,如何不好。 第三十四章 这几日,沉铭确实未曾回过沉府,许临清却有事寻他,便让下人带了口信去找他。 日上叁竿,沉铭回来了,他刚进府就看见许临清端坐在客堂,平静而优雅地拨弄着开放进屋檐之下的春花,那花不知是会说段子还是会唱小曲,逗得许临清嘴角笑意吟吟。 “心情很好?”他靠近,许临清站起身来,又想向他行礼。 沉铭皱起眉,止住她,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行礼了,你我之间,多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做什么?” 以前,他们之间交往都是随意自然的,少年人闹急了还会互相过几招。如今,别说是切磋了,让许临清多说几个字都费劲。 动不动就行礼、感谢、您啊您的没完,好像是故意戳破他们本就不稳固的情谊。 许临清笑道:“沉铭,我冒昧寻你,不知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事,我在练武场督导新军演练,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我是想问,你可有我师傅的消息?我进京之后,耳眼闭塞,离京六载,实在是思念师傅,若是你有消息,可否告知与我?” 沉铭有些不高兴,将外衫拢了拢,认真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听将军这话,是知晓一二?” “是你如今不常去风俗之地了,若你常去,便会对陈亭稚,有新的认识。” 那天中午,许临清没有用饭,让车夫送她去避雨楼,却又在附近停下,她下车一步一步往避雨楼走。 尘土沾染了她的鞋,裙装之下也有昏暗的灰烬,她长得美,未施粉黛也拔于人群,门口拉客的小哥都卖力地冲她吆喝,或是大胆些扔了秀包。 避雨楼,她停下。 抬头望着匾额,沉铭的话犹在耳畔,他说,这楼曾经叫碧云楼,后来更名为避雨楼,说是楼主曾在雨天邂逅一位前来避雨的姑娘,从此情根深扎。 避雨楼,许临清踏进楼中,跟这条街其他的风俗楼不同,避雨楼很安静,也看不见不轨之事,行走其中的公子们都姿态端庄,容颜秀丽。 有位穿着青绿色长衫的公子前来招呼她,男人浅笑道:“小姐是第一次来?” 许临清侧目看去,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像极了一位故人,陈亭稚。 于是她道:“是,帮我在二楼开个包厢,点几个吹拉弹唱的公子,再上几壶美酒,我喜欢朝阳的房间,那几位公子我包了,莫再来扰。” 她说的熟练,不像是第一次,青绿色长衫的公子愣了一下,笑着应了。 许临清自然的往楼上走,走至一半回头道:“你会吹拉弹唱吗?” 男人晃神,惭愧道:“我不会,只会招呼客人。” “行,你把自己也安排进来罢,你眼睛很好看。” 要不怎么说许临清是十几岁就留恋花坊的京城子弟,她熟练的很,不一会上好的房里就来了美人们,公子们鱼贯而入,或捧着琵琶,或手握翠笛,或携着古琴,衣袖间有淡淡的香味,隔着苇帘许临清都瞧得清楚他们风姿绰约。 而众公子也在打量着新客,他们落座后,架起乐器,为首的粉衣男子道:“小姐可是头一次来楼里?有好的曲儿吗?还是随咱?” “我不挑的,各位公子随意即可。”话是这么说,可女子端坐着,虽然嘴角挂着笑容,但不知有几分真假。 于是便起了,丝丝缕缕的音乐萦绕耳畔,是好曲子,让许临清觉得胸中的郁气消散了些。 然而不一会,许临清便道:“这曲子听着烦神,换首。” 公子们一顿,听话的换了一曲,更舒缓的。 许临清又道:“这听的太慢,没有情绪,换一首。” 又换了一首。 “这个不行,换。” ··· “换。” ··· “不行。” 这一番折腾,公子们都搜肠刮肚地去给她整曲子,结果人家还是不满意,握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模样。 第三十五章陈亭稚 那门口的青绿色长衫公子笑着打圆场,道:“小姐今日心情不佳?” “佳!极佳!”她又喝了一杯,借着一丝酒意,她望着那公子的眼睛,暧昧的眼神都缱绻得拉丝。 她又说:“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我的一位故人。” 公子忙道:“奴家不敢!奴家比不得任何一位小姐身边的故人!”眼瞅着他惶恐的模样,许临清恶意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虚空道:“陈亭稚,如此,你还是不愿意见我?” 面前的人不是陈亭稚,她不过是借着跟他说话,暗指正主罢了。 公子也是怕了,半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结巴道:“楼主,楼主,楼主今日不在避雨楼,小姐若是寻楼主··” 她轻笑一声,也不去扶他,坐直了身子,道:“在,在门口,去迎他。”她笃定的模样让这公子都不自觉的起身,真听她的话去房门处,缓缓开了门。 那绛红色的门被慢慢展开,一点点地露出门外那清美的容颜,男子长身而立,容貌清丽俊美,不染妆色,却自成一番纯色。 他站在那,没有一丝被戳穿的尴尬,反而自然进屋。 许临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液体进入杯中有清脆的碰撞声,那声音逐渐混润,空气也越发焦灼。 就像是许临清知道,自己一进避雨楼,陈亭稚就会来见他。 陈亭稚也知道,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她问。 见陈亭稚不答,她将那满斟的酒一饮而尽。 陈亭稚站在她面前,不近,许临清不用抬头看他,她依旧坐在榻上,慢慢倒酒。 陈亭稚看着她细长的手,还有瘦削的肩膀,最后落到她明显压抑的眉眼。 依旧不言。 许临清接着喝。 “陈亭稚,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好像没有情绪,对那个答案的渴求已经成为她心中隐隐作痛的刺。 男人依旧不语,眼睁睁看着她又喝下一杯酒。 如此,如此,直到满壶的酒酿被她饮尽,许临清站起身来,盯着他,眼眶猩红,握起酒壶的壶口,狠狠往下摔碎,她说:“我问,陈亭稚,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她的声音扬高,直到那恨意突破胸腔,直到四肢发麻,直到她恍惚地看见陈亭稚脸上的悲痛。 屋子里早已清场,只剩他们两人在对峙着,许临清晃神,手扶住茶几才堪堪稳住身型,她用很小的声音说:“当年,当年明明你知道,明明你比我们都先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哪怕不救我,不救我的母亲,不救我的父亲,至少,至少你要告诉我们,告诉我们,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去死!”母亲到死都以为自己是在保家卫国,父亲到死都以为母亲和她会活着回来。 如此不明不白!如此荒唐! 陈亭稚像是哑了一般,只是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说。 许临清受够了他这样,她再也忍受不了这屋里有他的空气,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她想回了,哪怕她没有家。 二人擦肩而过时,陈亭稚握住她的手腕,紧紧的。 陈亭稚知道这时的许临清没有耐心,他道:“我不知道。” 阔别六年的声音在耳边重新响起,许临清觉得自己的脊骨发麻,那个答案离自己那么近。 她却不敢向前再迈一步。 “我被人打晕,拖进地牢,关了半个月,醒来时,是密不透光的暗牢,我分不清黑夜白天,等出来的那日,我才知道,许家没了,你也走了。” “我不信,陈亭稚,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她转身离去,像是在摆脱一个过去的阴影。 陈亭稚泄了气,像是突然垮了一样,他肩膀微微合拢,蹲下去捡地上已经碎裂的酒壶碎片,是他最喜欢的样式,特意让清立给她呈上来。 她看不出来,她不知晓。 陈亭稚一块一块地捡,将锋利的碎片握在手心,被划出细碎的伤口,他好似没有感觉,只觉得她瘦的很,站着像一棵松柏,如此想着,他便想到曾经十几岁的许临清,也是这副宁折不屈的模样,想着想着他入了神,再起身时却没有站起来,轻飘飘地朝地上倒了下去。 他只觉得很累,想歇一会。 清立正好来整理屋子,见此情形大惊,连忙跑来,却见有一道身影比他还快,朝陈亭稚那去,拥着他,当他落到自己怀里。 是没有走的许临清。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υip」 第三十六章长宁公主 许临清在避雨楼待了一宿,直到破晓才在楼门口上了回来的车,清立在旁搀着她,待到她端坐好,犹犹豫豫地问她 “小姐,您别怪奴家多嘴,只是您能不能多来瞧瞧主子。他···” 清立说的什么许临清没有仔细听清楚,她含糊了几句,就叫车夫驾马回了。 下雨了,蒙蒙细雨,有春日的泥土味。 避雨楼呈绿色的招牌在烟雨朦胧之后显得有些孤寂,清立目送许小姐走远,轻叹了口气,往楼里回。 将军府很沉寂,早晨的微雨打湿了沉铭屋前的泥土,他面带郁色,穿戴好后开了房门,来寻他的管家姓吴,是府里看着他长大的老人。 “少爷,昨晚睡得不好?” “嗯···”沉铭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显得清醒。 虽然昨夜他一宿没睡着。 此时门外传来声响,许临清回来了。两个略显疲惫的人碰面,少见的,二人没有吵起来。 “一起用点早饭?”沉铭提,许临清应了。 席间许临清揉了几次太阳穴,昏沉的脑袋显得有点重,沉铭道:“昨夜没睡好?” “嗯···” 一旁的吴管家见状微微笑,少爷没有发现,自己对许小姐的关心已经藏不住了。 “我让下面人给你配副安神的汤,日后常喝。” “嗯···”可能是疲惫,许临清的嗓音有点哑,不经意拖的尾音让沉铭听出一丝娇气。 “你昨夜歇在避雨楼?”他在心里徘徊了好几遍,终于问出口。 “嗯···”许临清歇了筷,用了口茶,便悠悠叹了口气。 缓缓道:“沉铭,你觉得一件事的真相重要吗?” 沉铭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心下也猜到了几分,道:“重要。” 于是许临清笑了,她笑着,眼眶泛微光,道:“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除了上学堂,就是去边关,我以前觉得我很了解周围的人,可现在我才觉得,很多事,我根本就,根本就不知道。” “你累了,回去歇息罢。”沉铭知道她下一句是什么,于是干脆地起身,脚步却在她出声之时顿住。 “陈亭稚当年被谁关了起来,不是你,不是皇上,那是谁。” 她收起眼眶里闪烁的露珠,沉声道。 见沉铭不语,她接着说:“这人知道你们的计划,知道确切的时间、地点,有独立封地、府邸,可以掳走高官,可以堵住众人的嘴半个月。” “是长宁公主。”她不等沉铭回话,下了定论,随即起身准备离去。 沉铭急,拉住她的臂膀,道:“你去哪?” “我问你话,你去哪?” 许临清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想让我说话,我就必须说话。我问你的,你从来没有跟我说!” “你在跟谁比高低呢,沉铭。” 她自回来后,与他总是客气的周旋、糊弄着,如今真实动气也是为了一个陈亭稚。 “你不准去找长宁公主,这事已经过去了六年,她如今权赫,你去寻她无疑是给自己下套!你还嫌自己身上的麻烦不够多吗?” 许临清甩开他挣着自己的手,道:“麻烦?” 女人轻笑,不急不慢道:“这不就是皇上和你寻我回来的目的吗?想让我做矛、做盾,你现在又拦着我,何意?” 沉铭顿了一下,旋即道:“你要摆清自己的位置,是谁寻你回来的,你要为谁做事?”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离陈亭稚远点,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 可这话正好戳中了许临清的伤处,她抬起眼,定定的看着沉铭,时间仿佛静止,二人之间的氛围焦灼着。 吴管家想打圆场,可不知该说些什么让这俩个祖宗不要互相立着刺,张了几次口也没能出声。 许临清的眼神里的情绪太沉了,像空荡深邃的深海,没有波澜,没有光亮。 终究是沉铭先软下来,他缓声道:“陈亭稚如今处境对你不利··” “为皇上。”许临清回答正好打断了沉铭的话。 沉铭还想说什么,可他看见许临清别过脸去,再多的话也不愿意说出口了,于是他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两人不欢而散,可晚间安神汤准时送到了许临清的案头。 第三十七章陈亭稚很麻烦 许临清正在看书,下人送汤来她应了声,待放下汤后,她瞥了一眼便接着看。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她起身,把书合上,端起安神汤往门外走,打开房门,将安神汤尽数撒了出去。 有泼到衣摆的声音响起,沉铭从暗处中走出,直到他冒着寒意的脸进入许临清的眼。 她看着沉铭,没有情绪,直到沉铭往前踏了一步,许临清像被蛰了一下地往后退。 许临清的慌乱不知是取悦了沉铭,还是刺痛了沉铭。 他又向前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步。 许临清道:“你干什么。” “不喊沉将军了?不喊您了?” 许临清抿了抿嘴,沉铭笑了。 带着寒意的脸忽而笑容荡漾,拒人千里的隔离散作雾气飘远。 “许临清,你我好歹也是故人重逢,这段时间没见你高兴见到我一次。” “沉将军这话怎么说,雪夜中您来寻我,也瞧不见多少高兴。” 她故意说着沉将军、您、高兴,想噎他一噎。 沉铭反倒不介意起来,自然道:“门口有个帖子,说是寻你的。” “谁寻?” “好像是,避雨楼。” “何时来寻得?” “记不得了,一个时辰前吧。” 许临清冷笑道:“那不必去了。” 沉铭问:“为何?” “依将军府的通报速度,我过去,人也凉了。” 沉铭知道许临清是在刺他故意拖延消息,高高大大的男人毫无愧疚之心,侧身道:“夜深了,我先睡了。” 转身就要走,许临清道:“沉将军安睡。” 许临清觉得自再见面后沉铭很奇怪,总之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奇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温?温柔。 想必是因为六年前间接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愧疚罢。 她不再去想,关好门,往避雨楼去了。 清立等了许久,许久。也不见许小姐来,他也不敢回去报,只好待在大门那来回踱步,直到接客的相熟弟弟们都疑惑地询问,他才强装安定的站在那。 许小姐,许小姐,您今夜可一定要来啊。 幸亏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不然清立可能就站在门口一夜了。 “许小姐,许小姐您总算来了!”他欢喜地迎上去,引得楼中的弟弟们都侧目看去。 见是哪一位客人,让清立,这个从来不接客的,在楼主身边服侍的哥哥如此热情。 原是一位看上去极为年轻的姑娘,姿容上乘,气质绝佳,眉宇间露着的几分郁气让她平添了几分吸引。 “姑娘,自您走后不久,楼主便醒了,知晓是您照顾他一夜,便想等您来当面感谢,等了整整白天也不见您有空,所以奴家自作主张地向您递了帖子···” “你是如何得知我住在将军府的?帖子竟能递到沉将军府上,真是你自作主张?” 许临清不耐烦拆穿他,可更不想别人都把她当作好糊弄的主。 清立住了嘴,悻悻地引她上楼。 许临清对陈亭稚的屋子不陌生,有师徒之身份在,她规矩停下,轻叩门扉,道:“师,陈亭稚,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男声,道:“进来。” 夜深了,外面星垂碧野,屋内也很静谧。 许临清真不知该说些什么,特别是陈亭稚正在清醒的时候。 她干巴巴道:“你身子好些没,大夫开的药吃了没。” 陈亭稚倚靠在踏上,看着屏风后的许临清,回道:“没吃。” “干什么不吃。” “不想吃。” “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负点责任?” “不想负责任。” “······” 许临清转身就走,正好和端药进来的清立迎面碰见,清立见她要走,踏上的楼主也暗暗急得下了床,连忙道:“许小姐!许小姐,您是没地方坐吗,是奴家的不是,奴家这就给您安排。” 许临清停下来,对着清立说:“你,把那个给我撤了。” 女人指的是屏风。 “这···” 见清立犹豫,许临清立即转身,陈亭稚道:“撤了。” 清立立马拖着屏风往旁边躲,让陈亭稚的身影露出,男人随意的倚靠床框,嘴唇微白,虚弱的眼神望着许临清有亮光。 是个十足十的病美人。 许临清坐了下来,二人相顾无言,许临清不知该说些什么,陈亭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他唯一的徒弟。 第三十八章避雨楼于她锦上添花 “小临清清瘦了些,与记忆中的小姑娘不一样了。” “我二十六了,陈亭稚你叁十了。” “六年过去,你竟敢唤我陈亭稚了。” “我自小就喊你陈亭稚,比我虚长几岁就诓我唤你师傅,后来改过来了。” “你说的不准确,我还有几月才到叁十。如今我才二十九。” 许临清想不到在这跟自己争一两岁的人居然是曾经冷若冰山的陈亭稚。 她喝了口茶,无奈道:“你喊我来到底要干什么,叙旧吗?” 陈亭稚换了个姿势倚靠,自然道:“师傅与徒弟多年不见,叙旧应当是件很合理的事情。” 许临清见他厚着脸皮顺着自己的话胡说,皱眉道:“陈亭稚,我昨夜照顾你一夜,整夜未合眼,回去又跟沉铭周旋,我现在很困,你别扯什么师徒情谊,有什么话赶紧说。” “你为什么住在沉铭家里。” 好,不叙旧了,开始盘问她。 许临清无语道:“因为我跟他不日就要大婚,还要生龙凤胎,生下来的孩子还要喊你师祖。” 陈亭稚被她的话逗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过许临清没心情看美人笑,不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你信了。”陈亭稚不再笑,眼眸深邃的看着她。 “你说话没头没尾的,我听不懂。” “你信了,你还是相信我的。” 许临清笑答:“陈亭稚,我二十六了。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你如果再用逗弄猫狗的心思对付我,不会有好结果的。”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他这话半调笑半诚心。 “你的人,没有地方藏身吧?” 许临清的嘴角凝固,端着茶杯的手顿住,神情淡漠,缓道:“你如何知道的?” “你放心,他们很谨慎,我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才查到蛛丝马迹,借此来诓你做确认罢了。” “陈亭稚,你的身上应该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男人笑,缓缓道:“我知道你在查当年事情,我这几年也在打听,不如我们联手合作?” “不用。” “你不必急着拒绝我,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哦?你有什么需?” “那得说给合作伙伴听。” “行,我们合作,你现在可以说了。” 陈亭稚少见的被人噎住,顿了顿,道:“这么爽快?” 许临清回道:“避雨楼这么一个大树,靠着也好乘凉。” 她显然是知道避雨楼背地里做些什么。 陈亭稚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需。” “是很久前,来避雨楼避雨的那个姑娘?” “谁?” “尚书府二小姐,如今仍待字闺中的,对你一见钟情的楚怡?” “谁?” 见他装傻,许临清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挥了挥手,说她在楼里开个房间先去睡了。 待她走后,清立走到旁边,对陈亭稚道:“楼主,许小姐不会以为你是为了那什么二小姐?不会以为你喜欢··她吧?” 陈亭稚揉了揉额头,道:“我与那人没有相干,她大约是想岔了。” “那楼主得赶紧找机会说清楚啊,您是想找机会将避雨楼交给许小姐,可不能让她误会您对别人有心意啊!” “她这人谨慎多疑,若非有共同的目的她不会轻易和我合作,她若误会便误会了,总比拒我于千里之外的好。” “避雨楼是您多年的心血,如今交给许小姐,不知她···” “许临清是我的徒弟,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身后的势力绝不容小觑,避雨楼给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楼主您···” “好了,去给她安排休息罢。” 陈亭稚疲惫地挥了挥手,清立下去了。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 第三十九章陈亭稚为什么帮我束发 天亮了,温暖的春光洒进窗,木柜上放着一盆花,是细嫩的粉白色,许临清起身后盯着那花好久。 门外有微小的声响,想必是楼里伺候的人听见屋内的动静,来伺着她起床了。 许临清没有出声,就静静地看着那娇弱的花,一簇拥着一簇,支着下巴,等待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外头大亮了,外面传来声音,“醒了吗?” 是陈亭稚。 清立回道:“方才听到动静了,但许小姐一直没有唤人。” “嗯。”陈亭稚点了点下巴。 放在门扉上的手没有拍下去,他静静地等在门口,屋内外二人都默契地沉默着。 “陈亭稚,使公子进来,帮我束发。”她对楼主使唤的语气惊到了一众公子,在一旁候着的小侍已经跃跃欲试。 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楼主自然地走了进去,他忍不住问清立:“哥哥,楼主让谁进去替小姐束发?” 清立回道:“反正不是你我,走吧。” 那小侍随着清立乖乖走了。 “你怎么进来了?” 许临清端坐在铜镜前,如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她进京城的这些日子免了许多奔波,肤色不再是蜜色的,而是越发白皙。 陈亭稚不答,手指自然地为她梳着发丝,他的手指细白修长,穿梭在乌黑的秀发之中,像夺取珍宝的卫士。 “嘶,你弄疼我了。”许临清蹙眉,从铜镜里看着陈亭稚。 男人晃神,自然道:“对不起,刚才出神了。” “陈亭稚你怎么变了那么多,从前你都是一板一眼的,给你束发要从左到右,梳几下都有要求,可没少折磨我。” 她在说,年少时候的事情。 陈亭稚想的也是那段时光,他们在京郊老宅,那天光从一棵非常大的槐花树中倾洒下来,嫩白的花朵有沁人心脾的香味,他们就在这样的院落里相互陪伴,一起度过了美好而短暂的日头。 “很糟糕吧。” “嗯?什么糟糕。” “被我这样的人折磨。”陈亭稚的双眸微微低垂,铜镜太模糊,许临清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过她沉声说:“不,我一直觉得跟你住在老宅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陈亭稚手指一顿,心里惊跳,他怕再次扯痛许临清,他望向铜镜,里面她模糊的面容清丽动人。 时光对待她似乎格外宽容,她还像十几岁的姑娘。 而自己··· “陈亭稚。”她喊。 “嗯。” “避雨楼我不能要。” 他似乎不意外许临清的拒绝,浅笑道:“为什么。” 女人转过身来,真诚道:“我不信你。”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情绪,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责备,没有怪罪,只是告诉他,自己不相信他。 陈亭稚眼眶中有凝聚的黑沉,不过瞬息而已,他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他道:“你应该知道,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教你的。如果我想害你,我大可以与你仇敌联手,为何还要给你避雨楼。” 他在解释,可是许临清又真诚地说:“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你是害我,还是帮我。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了,陈亭稚。” 男人放下木梳,喃喃道:“你转过去,还差一点。” 许临清听话转过身,陈亭稚却觉得全身很冷。 他以为自己将避雨楼给她就是助力,以为他的帮助会激起她记忆中与他的情感,可是她却说不重要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甘愿被长宁公主困在京都六年,为她铺路、集权,为的是再与许临清相见。 现在许临清跟他说,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他不是怪她,他只是在想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 第四十章你可以来看他 避雨楼,避雨楼。也许她早忘记那天袭雨,吹乱了京都的小铺,她躲进檐廊,一脸惊喜地问他怎么在这里。 “我还家去找你了呢,我要跟母亲去边关了!”她穿着艳红伴着墨黑的便装,干练又精神。 “为何去边关?”他听见自己这么问她。 “听母亲说边关不日要起战事,我们早些过去,其实即使没有战事也是要去驻地的。” “嗯。你何时回来?”男人站在她身边,注意屋檐上落下的水滴有没有沾染她。 “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二月我就可以回来了,考学在即,我得抓紧准备,可不想又被你说笨。” 陈亭稚笑,那时候的他二十叁岁,心里有爱慕的姑娘,那心意已经变成一棵茁壮的小苗,他侧身望去,就觉得暖流灌溉。 雨停了。她笑着对自己说:“师傅你在京都等着我,我回来给你带北凉城的特产,也让你尝尝边关的味道!” 陈亭稚望着许临清,缓缓地说,声音像细泉:“你要回来,回来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好啊!师傅保重!”她走了,跑入层雾之中。回头的时候还跟他招手,他也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只不过,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成为了这六年让他活下去的记忆。这些画面在反复浮现中已经越发清晰,清晰到他知道那天的屋檐落下几条细流,清晰到她脸上的表情,无一不在告诉他,她也许对自己无意。 但他还没有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尽管跨越了无数个春秋,尽管他从少年变成青年,尽管是她缺席的这六年。 那小苗却在无数温暖的回忆中成长,变成了茂密的参天大树。 他们之间可能总是少一些缘分,每当他快要找到她时,她又消失不见。 一次一次的寻找,只获得了她居住过的蛛丝马迹。 “这些年,奔波流离,很辛苦吧。”他问。 许临清沉思了几瞬,回道:“早些时候总是没有东西吃,时间长了胃时常发病。” “夜夜担心被人抓到,梦中也时常惊醒。” “说辛苦也不难为情,不过,活着多些负担罢了。” 他很想跟许临清说,现在你回来了,你可以依靠我,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陈亭稚。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怕许临清笑着回答他,没关系,都无所谓了。 她与自己的连结越来越寡淡,像是快消失一般。 “许临清,你对待沉铭将军也是如此吗?” “如此?” “拒人千里之外。这么多年,你仍然是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吗?” 许临清没说话,因为她在空白处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冒着雪来到她简陋的家中,冷峻的面容之下是一颗柔软的心,他害怕自己排斥他装哑巴,他做着糖饼,一日五餐的养护着她脆弱的胃。 是年瑾。 她在众兴镇的那段时间,只有年瑾敲开了她的房门,默不作声地住了进来。 没有目的,没有背景,没有私心。 陈亭稚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足够了解许临清,他看着她微微出神的脸,就知道有人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摸到了她的心门。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他不再去问,他害怕触碰那个答案。 “那你的人怎么办,过不了多久也许会被皇上、长宁公主、太后查到。” 陈亭稚还是担心她。 “无碍,即便是杀我的人也有由头。只不过你若是能帮我给他们换个身份,我行事会更加方便些。” “你是说,让他们用楼里的身份进你的府邸?” “嗯,皇上赐的府邸这两天便可入住,我需要六个公子,十二个仆役进府。” “知道了。这半月你常来避雨楼走动,我也好送人予你。你的人让他们这几日从京郊缓来避雨楼,不出一月应该可以到位。” “太长了。顶多20天,还有一月就是暮春节,我得赶在节前。” “嗯。”她对自己说的已经够多的了,陈亭稚没有再追问,心里念道她也许还是对自己存有几分信任罢。 她要走了,走前问陈亭稚:“我可以把这盆花带走吗?” 陈亭稚也抬眼看去那花,那花是他昨夜放下的,是她会喜欢的模样。 “不行。你可以来看他,但是不能带走他。” 出乎意料的,他拒绝了许临清。 “好。我会来看它的,它很漂亮。” 第四十一章温祈念你为何不敢看我 许临清进府的那一天,温祈念抱着一迭东西站在许府门外,家仆通报的时候,许临清正在主厅和齐庆说着话,齐庆是第一位进府的“公子”,也是她最信任的部下。 “你先去罢,房间在主室的东南面,收拾收拾。”她对齐庆说。 男人称是。 温祈念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位年轻的公子往主室走。 公子看着面生,但是个好容貌。 他敛下心神,望向站在主厅的许临清,她今日穿了件绯红的衣衫,像她年少时的张扬肆意,不过如今她只有沉静的神情。 “小姐。恭贺您。”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在桌上。 许临清疑惑道:“祈念这是带了些?” “啊,小姐,这些是民间乔迁的礼。有枕巾、秀锦、面披、还有套茶具···” “谢谢你。”她谢道,男人的面色有些染红,后磕巴道:“这些都是平常人家用的,祈念冒昧送来,小姐若是不喜欢可以扔掉。” 他这才发觉不妥,许临清已经有御赐的府邸,再以民间的薄礼相送,确实是怠慢了贵人。 她却全不在意,纤细的手摩挲着他带来的一套茶具,高兴道:“这套我很喜欢,有些像沉大师的手笔。”其实她认出是沉泰老先生做的,沉大师一年只做五副,她担心温祈念送的是仿制品,冒昧说出来伤他心。 “小姐好眼力,此套就是沉大师做的裘·桦。” “如此?祈念费心了!”这套茶具珍贵在有价无市,温祈念得来一套想必也费不少心思,她心中默默记下,待日后回礼。 她又去看送来的枕巾、秀锦、面披,轻抚上面秀的花纹,古朴大气,她笑,这些礼物真是送到她心坎去了。 许临清托起一块秀锦,那淡绿色的春枝姿态昂扬,静态中透着一股子动意,枝头含苞的粉嫩桃花饱满。 “好手法。”她赞道。 “这是祈念自己做的罢?”许临清笑着看他,温祈念耳尖翘红,应了声是。 “这些年祈念手艺精进,当年还是个连针线都不知如何拿的公子呢。”她调笑了句,温祈念脸微微有些烫,他好像不太敢直视许临清,几次视线对视也被他躲去。 他寻了个话头便要告辞离去,许临清笑着送他,直到他身影消失,躲在屏风后面的齐尔露出头来。 “小姐,这个公子长得不错,是你喜欢的类型。”他自然地坐下,抓起桌上的脆桃咬了口,下一瞬便被涩的龇牙咧嘴,他不忿道:“小姐!你摆这涩桃在桌上干嘛,吃的我牙根都发苦。” 许临清好笑的看着他,戳了戳齐尔的额头,坏笑道:“就是给你备着呢。”齐尔撇了撇嘴,也不敢真生气。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回小姐,温祈念是锦绣阁的当家,他祖籍并非京城户,被拐卖到锦绣阁,被您赎身后没有家去,自您走后才接过锦绣阁当家的位置,并一直在京城。” “家中高堂尚在?” “尚在,还有位姐姐。姐夫入赘后帮衬赡养,一家人生活尚可。” 她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可曾去查为何被拐卖?” “经调查,初步认为流窜的人贩子,见温公子长相优越,便···”他止住话头,许临清微蹙眉,显然有不赞同。 第四十二章钦官上堂 他问道:“小姐为何让我去查温公子?” 许临清回道:“没有那么简单,再去查。温祈念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定要确认高堂,再去查查他的双亲之前任何职,从前他与我谈起,钦州人士,父亲应当是个不小的地方官。” “是。”齐尔应下,自己这次确实没有用心去查,心下愧疚。 “他可能是钦官上堂的官员之子。” “竟是如此?属下立即去查。”他不再耽误,告辞后便快马去暗庄口。 钦官上堂,在许临清还是十几岁的稚子时听许父称赞过,原是皇上颁布条例,命钦州全境百姓上交占矿税,这占矿税属实是闻所未闻,当即便引起了钦州地方官员的疑惑与惊奇,钦州确实富有矿产不假,可基本全归朝廷之有,百姓平日更不可能沾染半分,如何来的占矿税? 钦州官员便联名上书,求请皇上给个书面答复,这事做的对,开朝以来赋税都律定,历代皇帝都未曾开意定赋税的先河。 许父曾跟她说,这事发生在侵奴进攻的前夕,当时边关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开战,钦州的矿产丰富,适合制作武器,可钦州地势险峻加之采矿人手不足,皇上便起了征用百姓的心思,但又不愿意辱名,便想起来捏造占矿税,称天赐钦州福泽,钦州百姓应当顺应天命,采矿集财,若是不采矿便要交占矿税,是为如此。 赋税虽重,但地方乡绅还是出的起,于是真正去辛苦采矿的便是平头百姓们,采矿并无工钱,更无补贴,而且工具简陋,不少钦州百姓死于矿采。 一批一批的矿产被运出钦州,一担又一担的尸体也往矿山外抬。 钦州官员不忍,便二次上书,可他们中大多都只是钦州一隅的小官,得了皇上几句轻飘飘的回复罢了。 之后,为首的钦州刺史、州丞、州尉叁人无召进京,顶着掉脑袋的风险跪在宫门之下,求见皇上。 后,不知如何,叁位官员灰败着脸悻悻归之。 据许父说一人收威逼,一人收利诱,只有刺史一人面红耳赤不依不饶,同皇上争论。 然,突逢家中变故,匆匆归家。 许临清把玩着茶具,脑海里在搜寻着有用的信息,若是查到,钦州这一条线也许可串联起京城。 第四十三章去做他自己 齐庆收拾好屋子后往这来,主动说道:“小姐,年公子的处境不太好。” “如何讲?” “年公子此番归家,族中长辈并不认他。” “可能猜出他此次入族谱的目的?” “左擎军的一半军力在年府手里,年族子嗣稀少,如今能扛起大旗的后辈只有年公子一人,只是不知为何不认。” “这就是原因。” “等等。”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瞳孔微微放大,皱眉看着齐庆,道:“你说的是哪家年府?” 她追道:“年瑾去的是,谁家?” “左擎军将领,蒋连城。” “蒋连城,蒋老将军!”她突然将一切串起来了,原来顾老早就把她的恩人之子送到了许临清的身边。 蒋连城有一女,名叫蒋英,便是当年为了保下她而甘愿赴死的副将! 她离京之时打听过蒋英的后代,不想他们落入虎口,可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她以为蒋府已经迁出京城,可没想到原来改名换姓为年,躲过一劫。 怎会?怎会! 京中还有谁人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保人,竟是。 顾老?她捏了捏手指。 可年瑾却说自己是逃饥荒而来,饥荒·· 京城何来饥荒?难不成,是蒋府托人将年瑾秘密送出京城,于众兴镇托之顾老? 不对,不对,许临清觉得还是哪里不通顺,若是蒋府与顾老有渊源,那蒋府这些年冒着被查处的风险更名为年,留于京城,甚至利用余部掌控左擎军,蒋老将军与顾老之间的关系定不简单,这也许是顾老埋在京城的一枚眼。 不过,也只是她的猜想罢了,许临清抿茶,接着问道:“你这些天可留意年府上下对年瑾的态度?拨去伺候的侍从年岁如何? “回主子,明里年府长辈未曾款待年公子,但夜里常有侍从去汇报年公子一天琐事,没有监视之意,属下认为倒是关爱之心掩盖。而侍从中有一位大侍,是主君身边的信任之人,派去服侍年公子。” “年府主君?可是蒋英将军的丈夫秦武宁?” “回主子,正是秦主君。也便是年瑾生父。” 秦武宁,许临清在心里默念一遍,总觉得哪里熟悉,却又无法精准的找出。 她离京时才二十岁,从少时便随母亲常往边关,对京中之事并非全然熟悉,特别是上一辈的前辈们。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视线聚集,当年的种种一定会渐渐浮出水面。 “齐庆,若不出所料,皇帝不会一直装聋作哑,他此番容忍年府定是有隐情,若非年府对他有威胁之事,便是他在等一个机会,多派些人手去探,且吩咐下去多宽待年府之人,蒋英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从前许某无能,此番若是连她之亲辈也护不住,那我更是无颜入九泉之下。” “是。”主子话至此,心中已将年府安危同她之生死并提,齐庆心中暗暗思忖,定要护住年府。 “不过主子,齐庆没有想明白一件事。为何年公子不被年府所接待,反倒是将其软禁。” “若是你为护自己亲生骨肉将其拨出本家,远送他乡,忍受骨肉分离之苦,只为他一生平安顺遂,此番他突然找回来,在龙争虎斗的京城,一不留神便身首异处的世家,你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吗?” 齐庆低头,闷声答道:“齐庆还未成家,不知为人父母之心情,不过,齐庆认为若是孩儿归家,就是拼尽全力,我也会认下他,毕竟家人团聚乃是世间难得之事。” “嗯...”许临清点头,眼神中有赞许,却很快被愁绪所取代。 齐庆惊觉失言,忙道:“主子,属下不是故意让主子伤心...”他嘴笨,一时嘴快也许让许临清思起父母亲。 许临清随意淡笑,摆了摆手,说自己未如此脆弱。 “我只是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年府都不敢认下孩儿。这事,也许快了。” 她叹气,这皇帝真是权谋至极,为满私欲,这么些年都不曾放过年府。 “主子近日可要去年府?”齐庆跟在她身边时间很长,自是能猜度出一二。 许临清点头,齐庆却有些担心,他道:“主子,年府对您的态度应当算不上好,您...” “齐庆,我这条命是蒋英将军给的,她当年为了救我,不惜舍命,其实也是舍了蒋府老少,莫说是态度不好,便是取我性命,我自是愿意的。” 她才知年瑾便是蒋英之子,心中一直弥漫的雾散开,她想,不仅年府想将年瑾保护好,她,也想让年瑾远离纷争,去做他自己。 第四十四章沈铭来的好,下次别来了。 “齐庆,顾老” “回主子,顾老在主子离开后不久便辞家,未曾留在众兴镇,只是,只是属下无法探听到他所在之地。” 许临清了然点头,这结果是她料到的,顾老年事虽高但却是手腕了得,寻常之人当是无法找寻其踪迹,不过,她想起临走前顾老所说之话,劝自己放下,可是聪慧如顾老,这么些年又何曾放下过。 “无妨。”她揉了揉眉毛,接着道:“此番用避雨楼进府之事,做周密,做细致,让皇帝以为我便如此实力,也借此试探一番避雨楼。我总觉得长宁公主掌握着什么,引得陈亭稚为她卖命。” “是。”齐庆领命便去了,许临清留下喝着已经凉透的茶。 “主子,沉铭将军来了。”引路的下人恭敬道,离他几步的沉铭此时长腿一迈到了主厅。 今日可真热闹,许临清想。 “听闻你今日搬迁,特来送了点礼,少傅笑纳。” 沉铭说话总是有一股淡淡的不羁,跟谁讲话都是拽着,若非他说是给自己送礼,许临清都差点听见他往自己破碗里丢的铜板声。 “嗯,谢过将军。”她回答的也是有些拽,还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他身后摆的红箱。 “那不如留我吃顿饭,以表谢意。” “日头还早,午膳尚未做好,不如将军先回府,等一切安排好我再派人去请。”她一本正经的说着逐客令。 沉铭想一切安排好再派人去请?他等百十年都不一定能等来。 于是他笑道:“本将军不急,坐下喝几杯茶等着便是。”说着便自觉坐下,给自己斟茶。 许临清便知他有事同自己说,也不急着送客了,挥手去散下人,缓缓坐下,瞧着沉铭看。 饶是沉铭纵驰沙场,也不敌她一番窥视。 他的耳根渐渐绯红,不过藏在阴影中,许临清也未留心看。 “你瞧着我做什么?”终是他没扛住,恶声恶气凶道。 许临清被吓了一瞬,她方才瞧着他眼下的小痣入了神,掩去慌乱后。 她回道:“将军好看也不叫人瞧?多霸道。” “需你多言?许临清,你是不是胆子大了,前几天见我还哆嗦,现在硬气起了?” 许临清满不在意,随口道:“将军长相实在可怖,许某看了仍觉害怕,现在不过强撑着惧意,实则已经冷汗满头。” 沉铭知道她在胡诌,却仍向她的额头看去,干净白皙,并无冷汗。 他深吸气,自觉不便与她斗气,不论胜负,沉铭都是不快活的。 直接干脆道:“太子殿传来消息,太子抱病,这半月不宜入学,少傅可能还要在府中等待些许时日。” 许临清点头,心道沉铭为这件事还赖在府中不走,真是令人心烦,不过她口中却道:“沉将军辛劳,以后此类事,将军不如差遣府中下人来送信便可,不敢劳烦将军亲自来一趟。” 若是不知她的人,只觉此人心思细腻、为人着想,实属善心。 可沉铭知道她,知道她巴不得自己以后不来,嘴角微微上扬。 心道,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六年前是,现在亦是。 可他的身形却未曾挪动半分,坐如泰山般同她话语,听她漫不经心的应付,沉铭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外头的绿意正盎然闪光,缝隙中露出的阳光照在主厅地上,波澜间舒畅着他的眉眼,他眼下的小痣也极为艳美。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四十五章青梅酒 许临清方进避雨楼,清立立即迎上,同她交代着避雨楼近日事许,女子一袭藏蓝色外衫,衬得她面容白皙,周身气质卓然,微微蹙眉间也叫人挪不开眼。 “不是说了,无需同我说吗。”她不耐的说,清立在身侧脚步微顿,他虽并非寻常家子,但仍被许临清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到。女子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他就有些发怵。 “是。清立明白了。”陈亭稚前几日吩咐他按日报送避雨楼于许临清,可女子却丝毫不领情,反倒是避如蛇蝎。 虽是来避雨楼,可每次都在客房端坐半个时辰就离去,莫说见楼主,连偶尔抚琴吹箫的公子也常常同他抱怨,这小姐虽然模样顶好,但却毫无风雅之情,也不懂怜香惜玉,只会看着茶具、窗外的风景、桌边的花簇发呆。 今日亦是,她走进常去的客房便不再露面,大堂之中的琴音袅袅惹不得她一丝留意,清立叹气,他想起晨间楼主早早起身穿衣打扮,甚至为了掩去眼角细小、几乎不可察的细纹而涂抹脂膏。清立心里很不好受,他跟在楼主身边许久,眼睁睁看着他从清俊少年蜕变成如今的沉稳的青年,楼主身边从来都是空无一人,他心里也只在等待那一个人。 可那人,非但疏远楼主,更是用冰冷的眼神隔绝楼主的接近。 到底为何如此,清立想不明白。 难道在她眼里,楼主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故人吗? “楼主,许小姐说莫要再向她报送。”他入房后,恭敬说道。 站在窗边的陈亭稚了然点头,不甚在意的说自己知道了。 许临清的性子他再知道不过,初次相逢之时她透露出对自己的恶意已经表露她内心真实的情绪和想法,如今同他合作,只是为了更快地达到目标。正如她所说,她不相信自己,所以无论陈亭稚是何目的,她都不在意。 不过,陈亭稚笑了,这六年自己都等过来了,如今她回来,还与自己频频接触。 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那有些事就有可能,他会让许临清亲眼看见真相。 六年前未曾说出口的秘密,他会让它变成触手可及的真实。 突然一阵眩晕让他晃动身形,用手撑住窗柩他才稳住,清立急忙上前搀扶他,眉眼间显露慌乱。 “楼主,楼主,此月长宁公主的药又晚送了两日,可要奴派人去...” “不必。”陈亭稚缓过神来,打断他。 “可是楼主,您的身体经不起如此折腾,她总是如此示威于您,折磨您的身子,这该如何,如何是好。”清立只不过是陈亭稚收留的孤儿,他于楼中是管事之人,但面对长宁公主却不过蝼蚁偷生,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如何才能让楼主好受些。 不知不觉,他的眼角便湿润了,他道:“楼主,您这些年受的苦,除了奴,没人知道。奴想不明白,您当年是名动京城的公子,中状元夺魁首,为何这些人却如此对您?” 清立是真的为自家楼主鸣不平,可陈亭稚却不甚在意,甚至嘴角还挂着浅笑,他即使陨落也未曾有颓败之倾,就算长宁以毒囚禁他,以解药饲他,他也未曾有示弱之心。 这些年,他唯一的星火便是盼望再次见到许临清。 六年,两千的日夜,他又何曾不思;那毒发作之时,他又何曾不痛。 只是他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他那年大雨未曾说出口的秘密,陈亭稚不想让它永远葬送在雨夜之底。 “清立,去为她上一壶青梅酒。”他浅笑,想起这壶酒,思绪又飘往京郊老宅的岁月。 那时她嘴馋,许父不让她喝酒,她便拉着自己用青梅酿酒,可技艺不佳,乱搞一通后青梅酒非但没有酿成,还臭了一坛青梅果子。 许临清少时做事浮躁,当即便撇嘴,说是以后再也不酿酒了,实在不成掳个酿酒师傅来家,天天给她酿酒。 之后呢,他便学会了酿酒。 将这没有她的日夜,变成一颗颗青梅,一朵朵桂花,一抹抹樱柠。 第四十六章「po1⒏υip」 清立将青梅酒呈去之时,许临清已然不在,他的手微微攥紧,只觉得手中楼主酿造的青梅酒烫手,它灼伤的是羸弱而微小的陈亭稚之心。 他叹了口气,还是将青梅酒放了下来,端正摆在桌上,这个屋子已经被陈亭稚授意,只供许临清一人使用。 青梅酒同那个秘密一样,也许在阴差阳错之间永远都送达不了许临清。 清立退出房间,过了一会,许临清便从窗户外进入房内。她的衣袂翻飞,卷起一抹漂亮的蓝。 她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坛酒,并未前去拿起,而是转身要从窗户离去。 快要跃出之时,她翻身回首,走近桌角,纤细的手一揽,将那壶酒带入怀中,离去了。 那夜她独自一人待在屋顶,就这圆月,一口一口,孤寂而温存的将那壶酒喝完。 许临清少时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许父用一副淡漠的表情望着她,只怕母亲一身戎装,满身伤痕的归家。 她曾经以为功课做不好,无法随母亲去前线帮衬她就是这世间最让她烦忧之事。 但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她才幡然醒悟,原来最令人绝望的事,是一夕之间一无所有。 她再也没有父亲教导,没有母亲陪伴,没有长辈牵引,没有家族荫蔽。 原来那段年少的时光,稚子不懂朝廷、战乱之时,才是她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其实母亲与父亲关系并不好,二人聚少离多,往往好不容易相聚都会发生争吵,父亲内敛含蓄,可惯用冷漠逼走母亲,母亲骁勇善战,可却不懂父亲为何屡屡用言行刺伤她。她舍不得重语伤他,他却从未将自己视为妻子。许久许久,她终于忍受不了,不再常常归家,一年便只回一两次。 许临清想起父亲母亲之间的罅隙,越发觉得今夜的月亮很涩,让她无法直面逝去亲人之间的遗憾。若是她早些看出,若是父母多一些交流,他们不会连死都没有解开彼此的心结,到死都带着对彼此的遗憾与痛苦。 明明只要说出口,遗憾与蹉跎都会消失,为何碍于种种,抛却情谊,用冰冷的壁垒隔绝爱人的视线。 她喝了最后一口,将空的酒壶带了下去,站立在屋檐之上的身影在月光柔和的照耀下显得孤独而绝美。 前路未知险阻,她已然毫无退路。 若不能退,便一往无前。 【年府】 静谧的夜未曾叨扰入睡的少年,可那清俊的面庞微微皱起,显然他睡的并不香甜。 年瑾在做噩梦,他眼见梦里的许临清被囚禁在天牢之中,被折磨的鲜血淋漓,却还是温柔的对他说着话,说她很好,别担心她。 她是个骗子。她被禁锢着双手,手腕无力的垂下,青紫的疤痕肆虐在她的身躯上,却仍在宽慰自己。 年瑾不知怎的,这些天总是做这些梦。 他挣扎着要去救她,要去为她解开枷锁,要去放她自由。 可雾越来越大,他根本无法靠近,他眼睁睁看着许临清的双眼缓缓闭上,看着层雾贯穿她的身体,残酷而不可挽回。 终于,他可以动了。他飞快的朝着跪在地上的许临清跑去,可他们之间却越来越远,无论如何奔跑,他始终无法触碰。 直到许临清睁开脆弱的眼眸柔和地望着他,他突然惊醒。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四十七章这不是梦 年瑾身上已经浸满了冷汗,他躺在床上,心脏鼓动,双耳间只有如雷般的心跳声。 他缓了好一会才确信刚才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许临清没有死,她没有被关。 年瑾呼吸急促,瞳孔微微放大,眼泪不自觉的流下一条细痕。 梦境中许临清经受的折磨太过真实,他将手腕搭在眼眶之上,掩去自己湿润的眼眸。 还好,只是梦,只是梦。 他有些后怕,便想起身清醒一些。 “叩叩—”窗扉有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中显出一抹生机。 他疑惑的望去,只见那窗户被人从外打开,满月的照耀之下,她的脸显得柔和而美丽。 “你好,小年瑾,好久不见。”许临清笑吟吟的望着他,年瑾呆愣了一下,他方才刚在梦里见过她,见过遍体鳞伤的她,如今她便好好的出现在他眼前,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熨贴。 可,这是梦吧。 这也是梦吗? 年瑾不敢动,用力眨了眨眼。可窗外的姑娘还在,甚至将身体前倾,双臂合拢搭在窗台上,施施然的看着他。 “年瑾,你怎的不理我?” 他想,就算是梦,他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 于是少年毫不犹豫的往窗户走,宽松的内衣随着窗外吹来的阵阵风而微荡,他的长发缠绕在微风中,恍惚间,年瑾便走到她的面前。 “你,你过得好吗?” 他出声,声音还有些抖,近日的梦太过残酷,让他担忧,让他害怕。 女子歪头,浅笑回道:“我啊?我过的很好。只是有时吃不上好吃的饭,胃疼。只是手脚常常冰冷,无人给我捂手。”她说的半真半假,年瑾眼中的怜惜却越来越浓。 他克制的看着许临清清瘦的肩膀,他道:“我可以抱一下吗?” 随即还未等许临清说话,他便倏尔将她揽入怀中,二人之间还隔着窗户,他便抱住许临清,护着她的腰腹,将她带入房中。 年瑾想,这也许是梦,他也不想让许临清一个人。 他抱住怀中的许临清,将脖颈落入她的肩骨之中,贪婪的呼吸着她的味道。 怀中真实的触感让他逐渐走出方才的噩梦,许临清也许是发现了他的无措与害怕,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 “受苦了,小年瑾。”她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他耳朵之中。 年瑾闷声回道:“不要叫我小年瑾。” 女子好脾气的纠正过来:“好好,叫你乖年瑾。” 因为怀中的少年实在温顺,短哼了声,便当默许她唤自己乖。 “这不是梦吧?”年瑾还赖在她怀中,将女子牢牢的固在自己身前。 许临清笑,轻扯动他乌黑的发,在山上乡屋中,她便时常把玩年瑾的发,她本以为像年瑾这般憋闷的性子,发应当是粗硬的,可没想到,他的发柔软浓密,像上好的绸缎熨贴手心。 年瑾吃痛,方知不是梦,可若是现实,他 他缓缓放下自己的手,不再留恋许临清的怀,耳根红的可以滴血,不过夜色浓密,许临清瞧不见他慌乱与害羞。 不过,许临清可以猜到。 她轻笑着伸出手指去揉他的耳垂,那里因为发红而热热的,被她一揉,更是烫的不行。 “不要揉我。”他毫无威力的反驳,头却听话的垂下,让她摸的更方便些。 “傻子,贸然回年府,你为了什么?”她动作轻柔,噙着笑容问他。 “我,我,我”他支吾,不愿说。 “你想要左擎军,于我助力?”年瑾虽然心思单纯,但对她却是时时留意、事事关心。 在年瑾走后不久,她便查出些许,料想年瑾应当是想要帮自己。 不过这孩子却遇到了比他硬气的父亲,秦主君愣是把他软禁在年府,绝不允他归族谱之事。 这孩子的举动,秦主君应当是明白几分的,他怎会允许自家孩子为了害死自己妻主之人搭进自身? “嗯。”年瑾不想骗她,可也觉惭愧,他并没有得到年府的承认,反而被困于深府。 见他神情萎靡,许临清心中怜爱更甚,伸手抚摸他的侧脸,静静地看着他说:“年瑾,你在我身边便是于我最大的助力。” 他也许不知道自己于许临清的意义,可许临清知道。 他是恩人血脉,也是她在茫茫雪野中相遇的少年,是日日夜夜的相守,是万般不舍的开头。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 第四十八章你记得我吗? 夜深了,年瑾同许临清坐在桌边,他的手包裹住许临清的手,只是那么握着,就让他满足十分。 “我得走了年瑾。”许临清淡笑,望着年瑾因为不舍而自然流露出的委屈。 “嗯。”他却这么回答,甚至微微侧过脸去,不想让许临清看见自己落寞的模样。 “记住我说的话,你在我身边便是我最大的助力,莫要再去触霉头,伤你同主君的感情。” 年瑾没有回,只是情绪更加低落。 他为什么一点忙都帮不上呢? 见他气馁,许临清轻抚上他的头顶,乖顺的摩挲着他的发丝,温柔的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肌肤之间触碰的柔软让年瑾浑身一怔。 很快,女子便起身,离开他。这时年瑾却伸出手,抓住许临清的小臂,将她往自己身怀带,许临清被他猛然一拉,失去平衡,抵在了他的胸膛。二人身体触碰,年瑾的脸红了个彻底,让本清俊、冷酷的面容变得柔和可亲。 两人僵住,许临清不知该做何动作,而年瑾却大胆的抬起手,将许临清抱入怀中,此时许临清半坐在他腿上,年瑾双手抱住她,让她安稳的停留在他的怀中。 他怀中有很冷冽、迷人的梅花香味,她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就惹得年瑾锁骨之处也渐渐泛红。 他的发冷清而柔顺,有几缕俏皮的已经探到自己的衣衫内,乖巧的贴在她的肌肤之上。 二人都没有打破这关系亲密的氛围,只有窗外的月光流淌。 怀中的年瑾许久后说:“许临清,你记得我吗?” 他这话问的突兀,许临清疑惑的看去,却看男子脸上有认真、忐忑之意。 当年瑾第一次走进自己的屋舍,他便对她有一股莫名的亲切之意,许临清原本以为是顾老授意,可越相处她越觉得,年瑾对自己的好有些不符初识。她同年瑾莫非少时相遇过? 若是如此,年瑾此时十八,自己二十六,六年前她离京之时,年瑾才十二。 自己同稚子有相识? 若是蒋英将军之子,也并非不可能,但记忆中并无... 她凝眉去想,不愿意看见年瑾失落的表情。 “我...我也许..”她很想告诉他自己的记忆,可却始终没有搜寻到,也不愿骗他。 年瑾虽有失落,但也没有纠缠,那段回忆其实严格算起来,只是自己的一番留意罢了。 “我,我想起来了。”突然,他听见许临清说,男子抬起好看的眉眼去望向她,眼眶中有希冀。 “你是,你莫不是落水的小胖?” 许临清真的想起来了,因为从前在蒋府附近她只遇到过一个小孩,那孩子白胖白胖,穿的红色外衫,像个福娃娃一般,但却不受小孩子们的喜爱,常常欺负他,骗他、骂他,甚至有时候还会打他。 第四十九章往事 那日她遇见男孩,只见那些孩童玩闹,对他打骂,说他是肥猪、死胖子云云,甚至还恶劣的将他推下池塘,那池塘有深度,男孩刚掉下去便没了头,她见状急忙往池塘边跑,谁知那些孩童不仅不慌,甚至还嘲讽他肥肉多,一时半会还沉不下去。他听这话竟然也不扑腾了,岸上的人便变本加厉的说肥猪居然会游泳。 她当年正是少年时,对这种欺凌孩童之事极为不爽,到了地就先给了那为首的、叫的最凶的孩童一巴掌,旋即跳了下去,费力将那男孩捞上来,也不顾自己衣衫潮湿,面容狼狈。 直接抓着那被她打的叽哇乱叫的孩童,让他给男孩道歉。 男孩呛水,缓了好久才喘着粗气弱弱摆手,意思是算了。 她当然不允,狠狠拍了那孩童的后脑勺,大声道:“道歉!” “你,你是谁啊你管我!我就不要道歉!你敢打我,我告诉我娘亲!” “我管你告谁,你现在立即给我道歉!这么小的年纪居然敢推人下水,那你长大了还得了!现在!立即!给我!道歉!” 她也火大了,她出生京城世家,也是从京痞、混子魔王长大的,以前觉得拉帮结派很帅,现在只觉得丢脸!她心道,这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当初他们那会儿,怎会做这种害人性命,欺凌、辱骂之事! “我就不道歉!”那孩童也是梗着脖子,虽然自己吓哭,但始终不认输。 她头疼,特别是自己身边的小胖子还畏畏缩缩的拉着她的袖口,说别,别。 “别你个头!”她一把扯出那小胖子,扣在自己臂膀下,看着他说:“你,现在跟他们说,你这是正常的身材,再过一两年就窜成高小伙,到时候把他们这些瘦鸡子抓起来打,一巴掌一个。” 他不敢说,怯生生的看着她,白胖馒头似的,红润的嘴唇撇着。 算了,她转过脸去,对着那群被她吓哭的小孩们说:“你们不道歉也行,那让我把你们推下去,也淹一淹,这事就算平了。” “你是谁啊!你干嘛这么帮他!”不少小孩见她真的一步步靠近都吓得赶紧后退,为首那孩童虽然害怕的两腿抖动,但还是气急吼道。 “我?我是他小弟,你们欺负我大哥,就是欺负我!”她那时候脾气不好,说话也没个谱子,不着调的跟几个小孩在那混说,可言行之间对于小胖子的维护之意却是真实。 “你!你!” 见那小男孩还敢说话,许临清立即走上前去,拎着他的衣领子就要往池塘里扔,那男孩当即被吓哭,紧紧抱着她的臂膀,说什么也不放,嚎啕大哭的时候还不忘骂她。 第五十章以后他,我罩了。 许临清恶趣味的把男孩荡来荡去,那池塘离他那么近,就在他脚下,他整个人都腾空了,他只好一边哭一边求饶,身下的不安全让他崩溃,哭得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对许临清哭着说对不起,以后不敢了云云。 一旁的小胖子被她这举动吓呆了,戳了戳她的腰,轻声说:“你的力气这么大吗?” 一只手把半大的孩子吊在半空中,还甩来甩去的。 女人轻笑,揶揄道:“我不仅能把他拎起来,我还能把你拎起来,你信不信?” “不信。”他答得飞快,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低下头不再搭话。 女人见状也不再戏耍男孩,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放下来,对他们说:“以后我要是再看见你们欺负他,我一个个修理,听懂没!” “听,听懂了...呜呜呜呜呜”孩童哭作一团,许临清却毫不在意。 她将还在悲伤的小胖子拎了起来,不过手法温柔许多。 许临清说:“你没有很胖,只是在长大,大不了以后多吃蔬菜罢了。你看,我说我可以把你拎起来的吧?”她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轻松的掂了几下。 小胖子从一开始被拎起来的害怕到喜悦,淡淡的微笑在他白嫩的面容上浮现,小脸肥嘟嘟的,小小的喜悦也让他的胸腔里盈满温暖,真是容易满足的小孩。 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话,第一次有人帮助他。 他抬头看了眼许临清,在她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又很快的低下来。 旁边的孩童看不下去,这人真讨厌,就算生的好看,却眼光差的不行!居然帮那死胖子! 他狠狠道:“你今日欺负我!我定会回去告诉我的母亲!让她来修理你!” “你叫什么名字!有本事就说出来!” 这小孩年纪不大,还会激将法,可她不在意。 她漫不经心的把那小胖子抱在自己的臂弯里,恶劣的冲着那孩子凶道:“以后,他—”她掂了掂小胖子,笑的更坏。 “我罩了。” “我叫许临清,有事来找我。” 听到她是许临清后,一种孩童都呆愣了,为首的那个更是惊慌,惊慌之中还带着复杂的情感。 他们当然知道许临清是谁,一是兄长姐姐都曾提到过她,一方说她是恶劣纨绔大魔王,让他们千万别去招惹;一方说她是侠义奇才极为厉害的前辈,让他们有机会定要去交往。二是,她刚打了胜仗回来!现在京城里在沸沸扬扬的传着她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为首的孩童耷拉下脸,因为他的偶像就是许临清,他之前发誓长大后也要像她一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跟偶像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样的。 他垂头丧气的,却咬着牙、装作无所谓的哦了一声。 他抬眼最后看了一次许临清,看着她像护崽子一样把年瑾护在怀里,羞耻和委屈挂在他的脸上,让眼泪顷涌而出,他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跑回家。 剩下呆若木鸡的孩童见自己的头儿跑了,也纷纷作鸟兽散。 第五十一章我会报答你的 许临清把抱着的年瑾放下来,顺了顺他的红杉,柔和道:“好啦,小孩,太阳快落山了,你该回家了。” “你叫什么?”小年瑾一脸认真的问她,小胖手扯着自己的衣角,糯糯道。 “我叫许临清,许诺的许,降临的临,清白的清。”她一字一句的解释,小年瑾听的认真,把这叁个字记在心中。 “嗯,我记住了。我会报答你的。” 许临清见他一脸认真,也没打趣,她没将今天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换衣服,莫要生病。 像福娃娃的白胖小孩看着女子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他才揉揉眼,一个人落寞的归家去了。 “嗯。”年瑾寡言,只是糯糯应了声。 却让许临清笑了出来,她的笑容肆意真实,多了几分曾经的少年气,她抬起年瑾的脸,坏笑道:“真是你?居然变了这么多?” 当初的小胖子虽然白嫩讨喜,但却不见几分俊朗帅气,如今的年瑾却是再也看不出软糯之意,只有清俊冷然的气质。 她来了兴致,将他的身子拨弄来拨弄去的,一会说看看膀子,一会说摸摸小脸。 年瑾本身就喜欢她,没有推拒、反对,更是让她肆意,说着认不出来了,真是男大十八变啊。 年瑾羞红脸,硬着头皮被她调笑,他就知道!就不应该同她说的,这下好了,说不定在她眼里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小胖子。 真烦,年瑾皱眉,他一点都不想让许临清将自己视为小孩! 果然,她畅然道:“你记得不,我当时还抱过你,就是把你整个抱起来,你靠在我怀里,记得吗?” 果然,果然!年瑾忿忿,他就知道她会提这事! 她不会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吧?不会觉得他还跟从前一样,是需要她保护的可怜男孩吧? “我不记得了。没有这回事。” 许临清哈哈笑,道:“你不记得了,怎么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年瑾说不过她,干脆别过脸去,任她怎么哄也不转过来。 耳朵红的像是宝石,许临清不再调笑他,轻拍他的后背。 叹道:“后来去了众兴镇,吃了不少苦吧。”她指的是他孤身一人离京,离开家族,去投奔顾老。 年瑾回抱她,回道:“不苦。” 不苦,他遇见了她。 怀里的许临清又不老实,说道:“哎,我居然亲了救过的男孩。真是罪过啊,真是罪过。” 他生气,闷声不说话,手中却捏上她的软腰,惹得她止不住笑。 “好了好了年瑾,别闹我了——” 他依依不饶,将女子固在自己怀中,挠着她的软腰,委屈道:“你不能把我当小孩,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听你的话长成高高壮壮的男人了,你不能因旧事而嫌我,更不能将我当作,当作弟弟。” 话虽说的霸道,但语气却甜的腻人,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会做饭、洗衣、修房顶,我可以给你暖手,给你亲,给你抱...你不准不要我。” 许临清被他逗乐,也感受到他言语中透露出的不安。 第五十三章【肉】年瑾 她俯下身,用唇贴上他的,双唇摩挲之间年瑾呆愣,旋即抱紧了她,少年的怀抱总是为情人而炙热,他浑身发烫,烫的许临清不由自主的加深了这个吻。 她将手指插进年瑾的乌发中,白皙的手指与漆黑的墨发交织在一起,男人与女人的呼吸也缠绕着,许临清撬开他的唇,用灵巧的舌探寻年瑾的秘密,身下的男人这是第二次被她拥吻,生涩而讨好。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完全的贴紧。 许临清看着面前闭上眼睛的年瑾,他微微颤抖的眼皮透露出他的隐隐喜悦与不安。 一副任君摘取的模样,让许临清咽了咽口水。 他长得实在是俊美,又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专一与真诚,早在众兴镇她便对年瑾存有不一样的情愫,如今男人正抱着自己,乖巧而诱惑的在她身下坐着。 许临清坏笑,用手指捏住他的耳垂,侧身缓缓说道:“热吗?小年瑾。” 不过是春夜,他的里衫这一会就湿透,他难耐的擦拭微汗,身下早已硬挺的物什更难忍,饱胀而无法疏解,他只觉得面前的许临清身上凉意扑面,她身上好像有能让他舒服的魔力,他初次尝试情色,此时毫无头绪,只好糯糯点头,哼着磨蹭着女人。 “热的话,我帮你脱下衣服,便不热了。”她略带蛊惑的声音在年瑾耳边萦绕,男子抬起微红的眼无辜的望向她,仿佛在说真的吗? 她面不改色的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手中却开始解他的衣衫,最先脱下的是他素白的外衫,还有一层里子遮挡肌肤,许临清将外衫轻柔的脱下,落到地上发出微小的声响,年瑾低头看向那衣衫,修长的脖子细嫩光滑,引得许临清埋下头去,细细吸吮、舔舐。 她的吻落的并不温柔,甚至让年瑾有些喘不过气,在难以忍受的缱绻中沉沦,他不敢抬头去看,甚至因她的舔弄僵硬了半边身子。不一会,嫩白的肌肤上便多了许多绯红的印子,许临清坏笑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道:“以后莫要说我当你作弟弟,怎会有姐姐对弟弟作这事?你说对不对。” 她故意调笑自己,年瑾恨恨去啃咬她,却安下心来,她没有当自己是弟弟,她当自己是可以引起她欲望的男人。 男人的动作温柔,且慢慢下移,不再满足于脖颈之处的肌肤,而是无师自通般的往许临清的酥胸进攻,他步步缱绻,直到将许临清半边酥胸拱出,忍着绯红的羞意他望去,在昏暗的房内,他看见那白嫩高耸的柔软正微微荡漾,他将脸埋进去,伸出湿润的舌一寸一寸的侍弄它。 身上的女人微微呻吟,用湿润的穴隔着衣衫蹭弄他的硕大硬挺,他被磨的难受,双目猩红的喊她,让她把自己的裤子解开。 第五十四章【肉】年瑾 身下的男人早已忍耐不住,可坏心的许临清却偏偏不如他意,她将男人推开,年瑾因为舔舐她的双胸,此时的面容浪荡销魂,因为欲望未得到抒解,甚至双眼湿润,巴巴的望着她,许临清却慢条斯理的解开他的里子,将他整个上身暴露在空气中,他的身材极好,宽肩窄腰,腹肌明晰,甚至双胸柔软微微隆起,让人看了便色心大起,许临清眼睛中都带着亮光,她忍不住伸手揉搓年瑾脆弱柔软的粉嫩奶头,那两粒被刺激,俏生生的立起来,仿佛在对许临清说不够。 她便俯下身,一边逗弄,一边舔舐,惹得年瑾呜哼出声:“别,别弄这儿,别,临清...” “不,你要叫姐姐。”年瑾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恶趣味,不肯开口,那人偏要在自己身上作弄,不一会自己的双乳便又涨又酥麻,被滋润过的奶头浸润着粉嫩。 他忍不住,拉着许临清的手,顺着他的腹肌,绝美的腰线,一路到了下身肿胀的地方,他脆弱的抬起头,水光盈盈的对许临清说:“姐姐,我要。” 他的声线清冽,此时多了几分软糯与魅惑,求饶似的让她抚摸他的下身。 许临清明知故问道:“要什么?” 年瑾羞臊不肯说出口,只能用玉茎难耐的小小顶弄、磨蹭她的小穴。 许临清见他如此诱人,眸子中尽是星火,染红了她的黑眸,她低下头,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力气吸吮着年瑾的唇,夺走他的呼吸与心神,让他沉溺在一个绵长而深邃的吻中。 女人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缓缓解开身下男子的裤子,让年瑾全身露出,那粗大的玉茎终于被释放出来,此时耀武扬威的翘立着,端口溢出透明的液体,女人用手指摩挲着脆弱的龟头,将玉液均匀的沾染在他的玉茎之上,套弄间被吻的喘不过气的年瑾舒畅而难耐,下身自觉的往她手中顶弄,许临清温柔的套弄着,欣赏着男人意乱情迷的容颜,年瑾此时只觉得一切黯然失色,只有眼前的许临清是唯一绚烂的光彩,她放过男人被吻的凌乱、艳红的唇,将目光移到他被自己蹂躏的粉红嫩豆之上,埋下头又是一顿舔弄与调戏,手下的动作也不停,双重折磨与爱抚之下,年瑾不得不露出微小的呻吟,女人却是觉得不够,加大力度想让男人溢出的呻吟更加惹人犯罪。 第五十五章【肉】年瑾 年瑾呜起,身上的女人仗着自己无法拒绝便一直欺负他,坏心的弄弄停停,让他的欲望越发浓郁却依旧不给抒解,他生气似的扯开她的衣衫,动作却温柔的诚实,直到女人美好的胴体在他眼前展露,他深吸一口气,又滚动喉结,如朝圣一般托起女人的肉体,将她的胸前美好送入自己唇齿之中,用舌头绕着女人的粉红打转,又轻重缓急的吸吮、轻咬,惹得女人难耐的呻吟出声,套弄他下身的手也忍不住停下,搭在他的双肩,让酥胸埋没他的俊容,他的硬挺鼻梁顶着她柔软的胸,让白嫩圆大微微战栗,他却将刚才自己用在他身上的招式全还了回来,甚至还多了几分坏心的碾吮,让女人浑身战栗舒爽。 许临清仰起脖子,感受着自己身下的小穴正吐露花液,她低下头看着同样忍受欲望的年瑾,哑着嗓子说:“年瑾,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喜欢你。” 男人抬头,二人对望间,男人诚恳的眼中尽是许临清。 他道:“许临清,我爱你。只爱你。” “你想要我吗?” 年瑾停下动作,在等她回答。 女人轻笑道:“不是要报答我吗?肉偿吧 。” 她用花穴蹭着他的龟头,男人怀抱着她的腰肢为她支着力气,直到那紧致的穴包裹住他硕大的阳具,尽管只进去了一些,里面的紧致水润已经让他难以忍受,像是有一股酥麻顺着他的背脊直达脑海,他的玉茎硕大,而女人的穴却又狭小紧致。 女人被顶的浑身酥软,望着年瑾的眼眶中有泪,她疼。 “好痛,年瑾,我想要你,但是你太大了。” 许临清柔软的腰肢微微抬起,露出怯意来,道:“要不,要不下次。” 她委屈的收缩小穴,但年瑾却被夹的头顶发麻,他哑着声音去亲吻许临清的唇,用温柔的声音哄她,下身在缓缓抽动,缓慢的抽插之间让女人的小穴更加水润柔软,她的穴吸吮着他的玉茎,让他难忍,他一边轻柔顶撞,一边哄着她,亲吻着她眼角的泪珠。 “别哭,姐姐,我轻一些。”他抚摸着她的腰肢,配合着阳具的动作顶弄着她,直到全部插进去,二人都舒爽的叹出气来。 许临清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里面塞着年瑾的粗大玉茎,她的脸绯红滚烫,她贴着年瑾的侧脸,缓过神来后,轻声在他耳边道:“小年瑾,你好大。” 年瑾的双手紧握她的玉臀,在听到这话后耳根粉红,头脑发热,立即顺着自己的阳具用双手提起她的臀,又深深的插入,她被一颠一颠的固在他的阳具之上,不断吞吐身下艳红的玉茎。 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在她的身下蔓延,她不禁被刺激的加紧花穴,引得年瑾更加大力的操弄,快感不断累积,他们就着这个姿势抽插了几百下,年瑾却还没有射意,她被顶弄的荡漾,忍不住断断续续的说话:“你,你怎么,还不...” 年瑾歪头,像是在回应她的质疑,身下的阳具整根拔除后没入,小穴空虚后又被胀满,许临清舒爽的吸气,身下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女人腾空而起,条件反射的拥住男人的臂膀,加紧小穴,年瑾一边走动一边扶着许临清顶撞,更加深入的操弄花心,许临清被他轻柔的放到床上,年瑾怕她累,垫了个软枕在她腰下后,便大力操弄起来,二人的交合处被暴露出来,已经有白沫溢出,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的肉棒正在许临清粉红的穴口进出。他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俯下身热烈的拥吻女人,许临清已经被精力旺盛的年瑾折磨的不行,她轻喘着气,看着正在她身体内进出的年瑾,眼神中是她也意识不到的温柔。 夜里她被翻来覆去的操弄了几回,直到后来她浑身没有力气,年瑾还在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顶弄着她。 她沉沉睡去后,年瑾轻柔的抱起她,将她放进备好的热水中清洗,他做的很小心,将她完全抱在自己怀里,不让坚硬的桶壁碰到她。 直到二人清洗干净,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将她抱在自己怀里,盖上被子,清澈满足的眼眸看了她许久,温润的眉眼、漂亮的面庞,让他沉醉其中的许临清。他将许临清放在自己怀里,温柔的护着她,随她一起沉沉睡去。 ———————— 在这个欢欣鼓舞的日子里,让我们祝贺女主许临清在五十章才吃到第一个男人。 第五十六章我自是比不上沈将军 天色初明,年瑾就睁开眼,第一动作便是侧目去看自己身边的女人。 她的睡颜罕见的乖巧柔软,年瑾不免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女人悠悠转醒。 许临清看见年瑾,自然的转过身去抱住他的胸膛,二人呼吸着彼此,静谧的时光流转。 年瑾搂着她,用手心去揉捏着她的软腰,按摩的手法让许临清很受用,于是便轻声喟叹,年瑾顿了顿,闷声道:“不出声。” 许临清看他害羞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便故意轻哼几声,惹得年瑾无助的捂住她的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又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颊涨红。 真是不禁逗。 二人又闹了会才起身,年瑾正在给许临清系腰带,女人看着面前认真乖巧的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带着商量的语气道:“左擎军的事不用再去求人了,你以后跟着我,行吗?” 年瑾犹疑,规整给她系好后,道:“我想帮你,顾老都同我说了,你的遭遇,我隐约猜到你想做的事情,我只是想帮帮你。” 女人漫不经心的笑,说:“小年瑾看出什么了?我要做何事?” 年瑾猜测她也许要剑指高台,但也不确定,于是便不正面回应,只是道:“若我可以像沉铭将军一样手握军权,我也许可以多帮到你一些。” “你不必同他比,你在我心中便是独一无二的。”她淡然说道。 “我...我自是比不上的。” 许临清愕然,她发现年瑾好像总是可以理解出她没有的意思,于是便拽过他的手,望着他挫败的脸庞,无奈道:“昨夜是你与我云雨,于我而言你便是极其重要之人。这六年来,我只在你身上感受到情愫,我也只喜欢你一个,我虽然无才无能,可也不会让自己心爱之人成为我的盾牌,顾老同你说的只是他眼中的我,你不妨走到我身边来,自己感受我。” “我不会利用无辜之人,也不更想将我爱之人卷进漩涡。旁人看我如何我不介意,我只想保护好我爱的人。” “再说了,你逃难的这些年吃尽苦头,又未去学堂,也未...” 怕年瑾误会自己瞧他不起,许临清止住话头,笑着拉住他的手,道:“我喜欢你,你来我身边可好?” 良久,年瑾才默默点头。 说:“好。” 见她要走,年瑾拽住她的衣袖,难得严肃问道:“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你想象之中的单纯良善,你可会不要我?” 许临清认真思索了一番,真诚道:“那要看你在我心中分量如何,你所作之事如何。” 见他垂眉,女人又道:“放心,若非取我性命之事,我都会护着你,一直护着你。” 她张扬的眉梢带有笑意,倨傲而温柔,用手摸着胸膛道:“你在我这永远有偏爱。” 女子离窗远去,年瑾还站在原地望着那早就消失的背影。 第五十七章最后一战是死局 啪啪——”门外传来拍手声,旋即门扉被下人推开,露出秦主君带着讥讽的笑脸。 他踏进来,嗤笑道:“真是让人感动。你对着弑母之人也能虚与委蛇,真是我的好儿子。” “父亲。”年瑾道。 “父亲?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你做过对得起我这个父亲,对得起蒋府的事吗?” 秦武宁身着绛紫色大袍,面容艳丽而极具攻击性,同年瑾的俊朗平和不同,他整个人都陷在担忧与恐惧之中。 “父亲,我回来只是想跟您说,许临清并非杀死母亲的凶手,顾老同我说当年是母亲挺身而出为保许临清才甘愿赴死的。若是这事算在许临清身上,是否,是否太过不公允。” “公允?公允!?这世间有何公允之事!你同我说说!你母亲之死她许临清便一点是非不沾?毫无过错可言?她和那死去的秦将军一样,惯给人灌迷魂汤!不仅害你母亲,更将你骗的团团转!我问你,早间她为何出现在你的房间?若不是下人去报你今早起迟,我竟要错过这出好戏!” 年瑾沉默不语,他知道父亲自从母亲去世后便情绪极其不稳,在他还没有离京时便常常对他吼叫、打骂,他不愿与失去妻子的男人争论,心中却仍偏向许临清。 当年!当年母亲从边关归京便同他说起秦将军,说她任人唯贤,毫无偏见、架子,是她见过最好的将军,她这一生都愿意奉献给将军,奉献给战场。 她曾经说,她的信念就是跟随着一个真正的将军出军、破奴。 蒋英出生并不好,是蒋府的庶女,其生父更是街柳之人,从小便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入军营后,没有后台撑腰,晋升之路坎坷不平,几次因将领部署不当而险死,直到她遇见秦霭禾。 后来,她因家族中同辈接连惨死,为保蒋家,入了皇帝之派。 秦霭禾是功高震天的镇国将军,她觉得即使没有自己这个副将,秦霭禾也能在无数次战乱中成功插旗,只是蒋英没想到,最后一场战,是她的死战。 秦武宁宣泄完后胸腔中只留下酸涩与苦楚,他稳了稳身子,狠声道:“这些天关你关的不够严!这一个月你都别想出门!更不准任何人来看你,她许临清胆敢再来,我便剥了她的皮!” 说完便摔门而去,年瑾叹气,伸手扶住微微颤抖的门,心里想到母亲曾经跟他说的话。 “你父亲被卖到柳巷之中,受了很多苦,他虽脾气不好,但心地却善良,我娶他过门后更是对我一心不二,小年瑾乖巧懂事,便同娘亲一起让让他可好?” 蒋英是个相貌端正,脾气平和的女人,在家中总是蒋府的定心针,无论是难缠的蒋老妇人,还是泼辣的秦主君,都不会让她动气,她总是能将这个不是很契合的家,维系成一个真正的家。 他那时最喜欢的便是娘亲强大而温柔的怀抱,仿佛躲在里面,任何人的打骂和奚落都会消失,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安全感。 现在,他在许临清身上也拥有了安全感。 他叹气,想着等父亲气消了些,再同他提离家之事。 第五十八章那位帝姬 “齐庆,我遣你送去年府的礼可去了?” 庭前的春花已然开放,满院子都是春意盎然,粉白、艳红、淡黄、绯红在争奇斗艳,她们盼来了春天,在这一方天地陌然盛放。 许临清正在桃花树下细细观摩着花瓣中间的嫩白蕊儿,转头望向离自己五步远的齐庆,此刻她与桃枝隐没在簇簇娇花之后,融为一道风景。 齐庆不免看顿一眼,忙错开眼,低下头,道:“回主子,被退了回来。” 女子并没太过惊讶,淡然一笑,点头道:“好。上次托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陈亭稚确实与长宁公主时常见面,但属下查不出以往他们二人之间谈话情况,只待下次安排人手,应当可以探听。” 许临清闻言,抬头接着看起了桃花,这桃花艳红、粉红、淡红、嫩白集为一体,为何不混为一体,反而越发不同。她伸出手,轻轻触碰那花,花朵瑟缩了下,像是往后躲。 她又想起重遇陈亭稚的那一天,那男人也是如此脆弱易碎,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像是已然破碎的木偶。 长宁公主。 许临清细细想着那位高不可攀的帝姬,良久才叹然一笑,齐庆望着满园芬芳中的女子,气质超然不可言说,面庞妍美而冠绝春色满园,他只是望着便觉心儿停滞,不过几个瞬息,他便又恢复了木然的呆板样。 “我想,我们日后得多探探那位帝姬了,她也是个让人不得轻视的人物。” 齐庆点头称是,便双手垂立,肩膀摆正背脊挺直,待许临清吩咐。 许临清问道:“临城可有来信?” 齐庆回道:“回主子,临城各部均有来信,可,可未有陈公子的信件。” 女子点头,挥手遣去齐庆。 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之中,许临清才望着那方圆穹顶之外的湛蓝天色出了神,陈谋已经许久未曾从临城来信,算来已有二月余,自众兴镇归京后,陈谋的信便断了。 —————————— 年府,主君正在用饭,身边的侍从匆匆来报,说公子今日未食。 “不吃?不吃就饿着,饿了便吃了。”秦武宁不甚在意,甚至面上还有不屑之意。 年瑾自小便是怯懦的性子,同人争论都不还嘴,被人欺负也不还手,是个任谁都可以捏上几手的软柿子。如今就算长大了,也是个不与人争的淡漠性子,不喜与他亲近。 “公子还说,想见您。” “见我?见我作甚。” 侍从掂量着,也不知该如何说,见那秦主君一记刀眼飞来,立马惶惶道:“他想出府。” “哼,出府?来时轻飘飘的来,去时也想轻轻松松的走?” 秦武宁冷哼,摔下玉筷,被年瑾败了吃饭的兴,干脆遣人撤了去。 侍从诺诺不敢吱声,自从蒋英将军去了后,蒋老夫人年事已高,这年府便落在秦武宁之手,下人都被他规制的条条整整,不敢造次。平日秦主君心情还算好,可自从年瑾少爷回来后,他时常暴躁、抑郁。好像少爷的回来让秦主君本就脆弱的神经越发敏感起来。 “报,秦主君,门户有人递帖子来。”又来一个仆人,恭敬的递上烫着白金的信帖。 秦武宁瞥了眼,懒懒道:“不会又是那位许将军吧?” 他说许将军的时候并无恭敬、尊重之意,反而嘲讽、不屑。 玉手拆开,正是许临清送来的帖子,希望明日可来年府拜访。 “呵,年府真是热闹,沉寂了这么多年,如今竟一个个赶着来!”他说这话时咬牙切齿,艳美的脸庞之上闪过几分冷漠。 “去,回了她,说我——允了。”他微微抬高下巴,眼神锁住那庭院中静静立着的玉兰花,秀美妍白,吐露芬芳。 “是。”下人领命而去。 贴身侍从问道:“主子,恕奴才多嘴,前几日的礼都被您给退了,奴才还以为您对许少傅不满,为何今日却允了她的帖子。” 这位说话的侍从名唤秋羽,是跟秦武宁一同在青楼中的主仆,秦武宁被赎身后,央着蒋英带上秋羽,为他做伴。也免去了秋羽一番皮肉之苦,落在蒋府成了他的贴身侍从。 二人感情十分深厚,蒋英去了的这些年,也是秋羽在旁支撑,让他不至拱手将蒋府让与那些嫡亲的遗夫。 见秋羽问,秦武宁脸色稍霁,玉手支着耳畔,缓缓道:“她这一番举动是试探,无论我收不收,她都会来。” “与其日后不甚烦忧,不如允了她,早来我早安生,更别耽搁了月中的祈福之时。” 秋羽点头称是,他自是知道的,秦武宁每月初一、十五都回去城郊燕山之上的云隐寺烧香祈福。 第五十九章风吹重樱皱 这厢许临清接过回帖便吩咐齐庆,托他办好几件事,待到齐庆点头走后,在庭院里远远停留伫立的沉铭才前来。 男人身上的银白软甲未取,上面还有几许鲜血,阔步前来,直到离许临清一步远才堪堪停下。 女子疑惑抬头,问道:“为何身上有血迹?” 沉铭见许临清主动关心自己,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却说:“无事,不过是不长眼的东西溅到罢了。” 许临清不作反应,面容上的关切之色也淡了,沉铭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忙道:“不是我去招惹的,几个闲人在鹤云楼闹事,动了刀子,见了血,我去处理的。” “衙门养的难道都是些干吃白饭的人吗?你一个将军,何需去蹚浑水?” 见许临清脸色还是不虞,沉铭虽不知她为何生气,也温言解释道:“正巧碰见了。” 说完他拎起自己拿在手中的食盒,道:“我带了鹤云楼的翡翠鸡和青雨酿。” 鹤云楼长虹近五十年,其中的招牌菜便有一道翡翠鸡,那鸡肉晶莹剔透,肉质细嫩紧致,更别提味道,乃是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少时许临清便经常同伙伴们下学后直奔鹤云楼,点上十几道菜肴,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直到月上枝头才你扶我,我靠你的往家走。 他们住得近,都在这几条街上,少年少女们便一路高歌一路谈笑,踉踉跄跄的循着道,摇晃着走路。 长辈们说了多次,定要有车马去接,可他们偏不要,非得软着两条腿,成群结伴的回。名动京城的世家之子,偏偏学的没个正形,也许在青天白日之下的重重压力总让他们喘不过气,只留那一个寂寥的夜晚,在短暂的把酒言欢之后,沉吟在酒色与黑夜中,让沉重的臂膀卸下负担一会。 许临清望着那食盒发了呆,直到沉铭取出菜肴和酒酿她才笑着道谢。 “多谢沉将军,让我可以重新品味这道翡翠鸡。”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沉铭冷着脸,对她时常的客气疏离而不乐意。 许临清浅笑,使侍从安排午膳,沉铭这些天有时来她的府上用膳,她也习惯性的叫仆从多备一副碗筷,谁知神沉铭止住她,道:“我今日不留下来。” “哦,这样。好。”许临清应道。 沉铭见她神色如常,不见失落也不见失常,接着道:“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 许临清看了眼庭院中随风而飘落的重樱,一阵风来,那粉红璀璨的花瓣们便纷纷扬起,随着风的形状在空中遨游一瞬,而后飘飘荡荡的落在泥土中。 “问了你就会告诉我?” 许临清笑着回首,反问道。 “......”沉铭见她看花的时候都比看他的时候专心、认真,干脆闭上嘴不再与她说话,甚至将头微微转过,不与她对视。 许临清踏步而起,缓缓往庭院中的重樱树下走,伸手纤纤玉手怡然的摘下一朵重樱,那花瓣多重美丽,团簇着粉嫩而清香的美好。她单手捧着这朵樱花往回走的时候,又是一阵风来,将她手中的娇花吹歪了一寸,更是带走了她手心中的几瓣粉红。女子惊讶之余,眼神随着那飞走的花瓣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又回过头来望着站在主厅的沉铭。 将军身着软甲周围有肃杀之气,不知怎的他望向正捧着花向自己慢慢走来的许临清,呼吸微微一滞。 女子终于来到他身边,巧笑倩兮道:“将军身着软甲,许是要赶去练武场,无法同我一起用膳,许是有贵人相等。” 她把手心的花朵抬起,送到沉铭的面前,接着道:“我不必问,我可以猜。” 沉铭见她满腹信心,不慌不忙的模样,宠溺一笑,挑眉道:“万一猜错了呢?” 沉铭没看她手中的花,只是透过花瓣望向她。 “猜错了,那就把它赔给你!”许临清又朝他递了递那花,沉铭终于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望向那娇弱的花儿,眉眼舒展,好笑道:“我是佩剑的莽夫,你送我这么娇嫩的粉花?” “你觉得合适吗?”他扬眉看她。 许临清泰然自若道:“很合适。方才这花离你最近,用来回报翡翠鸡再合适不过。” 原来是随手送的,沉铭的笑又藏了起来,冷着眉毛望着浑然不觉的许临清。 女子正伸着手,将那鲜嫩的花儿别在他的耳朵上。 沉铭不开心,怎会让她如愿,用手握住女人的手腕,故作冷声道:“不行。” “成何体统!” 可没想许临清像是铁了心要给他戴上娇花,二人互相推搡,谁也不让谁。 最终竟是许临清压着沉铭的肩膀,成功将那花戴在了他的耳畔,将军冷面严酷,偏偏耳畔束着一抹粉红,倒有些意外的和谐好看。 至于为何许临清能技高一筹,除了她天生神力外,某将军有没有放水可就不得而知了。 “幼稚!”被逼迫戴上花儿的沉铭冷哼,可也没见摘下那花,恨恨瞧了许临清一眼,便转身往大门走。 他耳畔的花听话的待着,努力蜷住身子,不让乱来的风带走自己。 终于他到了门外,抬头回望了眼那满园春色的美景,还有那个俏丽的姑娘。 沉铭伸手慢慢取下那花,郑重而仔细的放入护甲内的软兜里,又瞧了眼院中的人,才大步上马离去。 —————— 在这感谢这几天一直给我送珠的两位朋友,这让我想起来19年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每天都很期待看到朋友们的留言。也是这样的激励让我一直坚持着。 可恶的老朋友们也不来看我,人生漫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六十章祭堂 翌日,许临清准时登门拜访,蒋府下人将她引入主厅,秦主君正懒懒散散的靠在太师椅上假寐,他纤细的手腕上挂着金灿的手串,被光照耀的闪闪发亮,许临清垂下眼眸,拱手行礼。 秦主君像才看见她一般,虚虚的打量了几眼,便散漫的挥挥手,道:“何风将许小将军吹来了?” 男人漫不经心,丝毫没有身为长辈体恤晚辈的觉悟,不仅不安排下人给客人上座,甚至语气中还带着不耐烦。 “秦主君,许某冒昧拜访实属无礼,但若是许某不来,更是寝食难安。” “哦?是吗?”秦武宁掀开眼皮,遥遥扫了她一眼,眼神忽明忽暗,让人瞧不清情绪。 “是,许某是想来祭拜蒋英将军。当初仓促离京,没有在蒋英将军灵台前祭拜一直是许某心中的痛,还请秦主君给许某一个机会。”她言辞恳切,更是将腰弯折,姿态微小虔诚。 “见她又能如何?不见又能如何?”她的话勾起了男人的神思,他苦笑了声,眼神落在自己另一只手腕上的佛串。那檀木香幽幽,若有若无的侵扰他的鼻腔。 “蒋英将军是许某的救命恩人,当年许某侥幸存活,全仰仗蒋英将军大义。”女子身穿白衣黑袍,束着高发,面上一片肃穆认真,蒋英当年为保她而挺身而出,不顾蒋府不顾自身安危,只为她。 “不必了。你回吧。”男人冷漠的脸上似乎闪过一线动容,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主君。许某知晓您不愿看见我,若是再来一次,许某就算是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也不会让蒋英将军为我而死,这些年,许某只是想在蒋英将军灵台前为她亲手敬叁支香。将军救命之恩许某无以为报,只想尽许某全力去保护将军至亲。”她望着高坐的秦武宁,又行礼求情。 秦武宁看着台下固执的许临清,悠悠叹了口气,像是在挣扎犹豫些什么,最终还是松口道:“罢了,你随我来吧。” 许临清这才直起腰,垂眉谢道,随着秦主君一路来了祭堂。 秦武宁在门口停下,示意她进去,冷声道:“敬完香就出来。” 许临清颔首,匆匆进了祭堂,只见那正中间摆着蒋英将军的牌位,下层依次摆着五件贡品,香炉中有些许残烛。 祭堂很安静,昏暗中许临清仔仔细细的看着那牌位,仿佛想从牌位上冰冷的字中找回记忆中的蒋英将军,她的音容相貌似乎仍犹在。 她替自己上药,疼的许临清龇牙咧嘴,蒋英却哼道:“疼就记住了,下次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要去奇袭,若是今日将军未及时赶到,你可知将如何?” 她那时为乘胜追击,带着一只小队,趁着夜色捣了敌军的驻地,端了正在调息的敌军半部精锐。 只不过没想到敌军的援军如此快的赶来,她吸了口气,蒋英将军下手可真狠啊,她转头一脸笑容,挑眉道:“不过我这番动作,大伤敌军,而且我军还没有伤亡!就算母亲未能来,我也有信心带着我们那支队伍全身而退!” 她笑的肆意张扬,那只小队是她带起来的,自然是舍不得伤,自然是可以毫发无损的苟回来。 蒋英将军摇摇头,对她这么莽撞的行为并不赞同,只是仔仔细细给她上完了药。 许临清直着腰板,看着那冰冷的牌位,缓缓地抽出叁支香来,点燃后在正中间跪下,道:“蒋姨,小许无能,流转多年才能来给你上香,甚至害的您的至亲分离,蒋府摇曳。” 她弯下腰,磕了第一个头。 “许临清这条命是您给的,定会以我的命护蒋府。” 她抬起头,又虔诚的磕下。 直到手中的香袅袅而起,许临清才起身将香落入香炉之中。 她离了祭堂,见广玉兰树下站着年瑾。 秦武宁显然也看见了,他皱起眉,道:“不是说你不可离开院落半步吗?” 年瑾抿唇,温柔的眼神落在许临清身上,他对秦武宁回道:“父亲,我只是想来看一眼她。” 秦主君冷哼,声音冷的像是含着冰,道:“你的母亲还在里面。” 他这一语惊醒了许临清,她心里说不好什么感觉,只觉得又酸涩又疼痛,自己已经害的蒋英将军身死,又将年瑾卷入自己身边,落在漩涡的边缘,很快年瑾便要跟自己一同沉入泥沼。 她第一次觉得,也许将年瑾留在自己身边是个错误。 许临清知晓秦主君此举许是在警醒她,女人也回望了眼年瑾,柔柔道:“许某在此谢过秦主君,来日再来拜访。”她行礼后便大步离开,将年瑾不舍的眼神遗落在了原地。 秦武宁看着自己的孩子对许临清如此上心,只觉得头痛,硬着声音道:“你一片真心,人家拿你当回事吗?” 年瑾没有低头,反而直面秦主君回道:“当。” 虽然她没有对自己说一句话,可是年瑾知道她的心中有自己,无论是在众兴镇还是京城。 “哼,愚蠢。”秦主君丢下一句便拂袖而去。 第六十一章她未曾要求我喜欢她 这几日间,许临清有时去避雨楼,去的时候陈亭稚一般不在。 看的清立直着急,楼主平日总是念叨她,许小姐来了却又不见踪影。 偶尔两人见到,陈亭稚也不似之前热情,随意敷衍几句便转身回了房。 许临清虽然奇怪,但也未曾有逾矩的言行。只道他突然转了性子,对她不再有新鲜感罢了。原先见她刚回京自然多上心几分,现在也不过是正常交往而已,无甚。 二人之间总是流转着无言的尴尬与奇异,因此不多言,不照面。 直到那二十余人都入了府,许临清也不再来避雨楼。 这日傍晚,暖阳西斜,夜色吹来的冷风与暖意交织,陈亭稚靠在窗边,望向楼下人流如织的景色。 清立进门,道:“主子。长宁公主有信来。” 清风明月般的男子未曾抬眸,不甚在意道:“展。” 清立展开,将信呈上,陈亭稚未接,只是眉头微蹙,道:“念吧。” 清立这才看向那淡黄的信纸,一字一句念道:“许临清已归京,暮春节设局。” 他看向主子,陈亭稚不知有没有听清,只是仍旧保持直立的姿势,清立犹豫道:“主子,许小姐虽然已经回来,长宁公主为何要提及她?” 清风霁月般一笑,陈亭稚微微转头,道:“她以为加上许临清这个砝码,天平便自然会偏向她。” “往日她与皇帝的明争暗斗不过如此,现如今许临清回来了,她担心解药无法牵制我......” “那主子,我们仍,仍要替她做事吗?”清立不懂朝政风云,他这些年只看见主子为长宁公主设局谋事,做了许多不愿之事。他不想主子活在长宁的阴影之下,但长宁心狠手辣,不仅囚禁主子,更是歹毒到用毒药牵制主子。 主子这些年活着,也只是想再见到许小姐。 陈亭稚终于转过身来,沉静道:“她以为她还能置身事外吗?” “小临清回来了,这京城的水,不如再浑浊一些。” 好让他的小徒弟,拿回来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清立见主子虽然仍旧虚弱,但眼神中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接着问道:“主子,您为何又对许小姐不理不睬?” 清立觉得楼主很矛盾,一边为她筹划,一边又对她冷眼相待。 “她本就对我无意,过分热情对她而言是种打扰,你不觉得这几日来她自在了许多吗?” 陈亭稚走至花簇前,轻抬手腕抚摸了上去,那花是她那日央带走的,她一次也没来看过。 “可是......”虽然许小姐气质高洁、为人朗正,清立心中亦是敬佩,但总觉得她对楼主实在是太寡淡冷漠了。 “主子,我们真的不告诉她吗?您与长宁公主的交易,全是为了她您才...” “清立。”陈亭稚止住他。 “她从未要求我做什么,在外颠沛流离的六年我也未曾在旁相陪,如今她平安归京,我的目的便已达成,又何来要求她偿还些什么?她不曾欠我。” 清立不言,只是颔首,又替陈亭稚添上了些茶水。 夜幕缓缓降临,西边暖阳也消失无踪,房里又陷入了灯烛摇曳之中。 “叩叩——”外面突然传声,有探子来到报:“主子。” 陈亭稚回道:“进。” 下一瞬便闪身进来位黑衣男子,单膝跪地,隔着屏风道:“主子,左擎军有异。” 他是陈亭稚派去左擎军的探眼,混入左擎军中为其打听消息,传送异动。 “说。” “左擎军副军统乌灵突然暴毙家中,大理寺已派人封了住宅,正在调查乌灵死因。” “蒋老军统那有何变动?”他问的正是左擎军正军统,执掌十万左擎军的蒋老夫人,蒋连城。 “未有,蒋连城未曾离开军中住宅。不过,另一副军统刘杉,不见踪影。” 陈亭稚微微点头,示意知晓。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露出一副清朗的眼,道:“主子,我们该?” “可有蛛丝马迹?” 陈亭稚指的是否与皇上、长宁、太后有关。 男子低头,道:“属下无能,未能探听到,只知道乌灵刚从扬城巡兵归来,刚回到家中便离奇死亡。” “扬城...”扬城水域辽阔,水上贸易发达,航运更是畅通。乌灵领命去了扬城巡兵,归来便暴毙身亡,如此巧合?若非人为当真是奇了。 那背后出手的人,还未等乌灵面圣汇报工作便杀了他,乌灵手中难道握着什么? 陈亭稚道:“无妨,你且继续探听,近日为保安全勿离军,派些人去扬城一趟,沿着乌灵巡兵的路线勘查,及时汇报。” “是。”黑衣人叩首后便离去,隐没于黑夜之中。 “主子,属下以为许是长宁公主为隐藏扬城之变而杀人灭口。” “你认为是长宁做的?”陈亭稚转身望向应天疆域图,那墙上挂着的正是应天之域。扬城位于京城南边,跨越江北,地处姑苏。前不久才被沉铭整治过的扬城,应当是新官新臣,乌灵此去又带回了些什么?竟惹得杀身之祸。 难道真的是长宁放不下这块肉,不甘心又在扬城伺机筹划。 若真是她做的,杀朝廷命官,在巡军之后未曾述职之时下手,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不像她一贯谨小慎微的作风。 “这,属下不确定。只是联系方才传来的信,让主子您布局。” “暮春节是清明过后的春假之节,长宁是让我选一批上女入暮春节宴会,诱惑皇帝罢了。” “之前在楼中一直练着的雅玲如何了?” “回主子,雅玲的训练已经颇见成效,暮春节之事交由她应当可以完成。” “加紧。不可有任何闪失。” “是。”清立领命去了,他让教习阿姆又集训了一通,自己在旁盯了两个时辰才堪堪离去,雅玲见他走了,舒出一口气。 阿姆在旁安慰道:“清立公子要求严格了些,你莫太紧张,他也是为了你好。你多学一些,进了宫便多一分胜算。” “是,雅玲知晓。”她不过是摆在棋盘之上最狭小位置的一颗棋子,除了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别无他法,更别说自己一家都被皇帝流放,她已然毫无退路。 若非自己有些用处,又怎会好衣好食的被养在楼中。她本就该做,徒以报答。 第六十二章乌灵已为饵 “乌灵已为饵。”夜深人静之时,年府正是一片寂寥,蒋老夫人常年驻守军中,偌大的年府只有秦武宁一人。 现如今年瑾归家,也是个不爱吵闹的性子,与泼辣阴阳的秦主君并无亲密。 秦主君看着躺在自己手心的信件,“乌灵已为饵。” 他抬手将那一方小信件落在烛火之上,看着火舌吞噬秘密,他又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佛珠。 叹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双眼再睁开时不再有犹豫之意。 又过了几日,大理寺提审蒋连城。 听闻这一消息的年府一片哗然,大理寺不会无缘无故提审,更不敢相信的是提审之人竟是蒋连城军统。 蒋连城为人正派,承袭爵位,为正统蒋府镇国公后人,竟会被大理寺以与乌灵之死有嫌而提审。 但她确确实实被关在大理寺地牢里已有数日,许临清静坐在书房,总觉得这一切有蹊跷,可又抓不住。 下人外报,秦主君求见。 许临清忙起身,去主厅迎秦武宁,不远处秦武宁正抹着点点泪水走来,他不像往日的嚣张跋扈,反而多了几分憔悴。 他一见许临清便微微弯下背来,带着颤音道:“叨扰你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们关着老夫人,我在大理寺又没有耳目,见不到老夫人,更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动刑。她年岁已高,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蒋英,蒋英知道自己的母亲被如此苛待,我真不知该如何对她交代....” 许临清忙伸手虚扶了把秦主君,安抚道:“秦主君请坐,莫急伤了身子。” 秦武宁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落座,还止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道:“我本不想来麻烦你,可这些年没了蒋英,年府一落千丈,全靠老夫人在军中依仗,现如今她身陷地牢,我一个内宅之人,又能如何?” 许临清颔首,道:“可知为何老夫人被提审?” “按理说夫人身居军爵,可不被苛待,更不会落入地牢。” 秦武宁叹道:“说是与副军统乌灵之死有关,皇帝亲批的调查令,说无论公侯将相,一律从法处理。” “大理寺怀疑是夫人杀了乌灵?” 秦武宁微微点头,又是一番哭诉。 许临清一边安抚,一边皱起眉。 “秦主君莫伤心,大理寺办案更是要依法容情,夫人未曾做过那事,自然不会被定罪收押。蒋将军定会无事。” 秦武宁虚白着脸,颤颤道:“我今日来求你,只是想拜托你去帮我瞧瞧老夫人如何,她早年行军打仗伤了腰腹,我担心地牢潮湿她受不住,蒋英在时便常常念叨要注意老夫人的腰腹,切莫伤了。” “这,大理寺戒备森严,地牢更是非寻常之人可进。”许临清叹道,看着秦主君的眼神逐渐暗淡,她心中也不好受。 “是,是这样,但你真毫无办法吗?我一介内宅之流自是不懂朝堂政事,可你不同,若是需要打点你同我说便是,我只是想确保老夫人的身体...”他说着便又要落下泪来,许临清忙止住。 道:“我会去的,您莫要哭了,小心伤了眼。” 得了她的应诺,秦主君的脸色才微微好些,他不确定的又追问道:“你真的会帮我吗?” 许临清应道,笑着宽慰他。 直到秦主君离去,齐庆才从屏风之后走出,他不赞同的皱眉道:“主子,我觉得这个秦主君有些奇怪,这事也很古怪。” 许临清幽幽叹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口酌起来。 “即使古怪,我也要去一趟地牢。蒋府有恩于我,见老夫人涉险我不可袖手旁观。” “您要自己去?”齐庆言辞中有不同意。 “方才他说了两遍让我去,我又怎会假手他人。” “齐庆觉得此举不妥,若是有人设了局,在地牢埋伏,您一人会很危险。” “无妨,即使他的言行漏洞百出,我也会去。” “主子!”齐庆向来隐匿情绪,此时再也无法藏住自己的关心之意。 “一是报恩,我答应蒋姨会好好照顾她的至亲,秦主君此番行为定是有深意,无论是被胁迫还是有苦衷,我都应当保护年府。二是入局,我自进京以来,太子抱病我至今未曾入东宫,可身边的纷争翻涌却一刻未停歇。我从前觉得袖手旁观也是一种入局,但现如今有人想法设法拉我入纷争,若是一直身处之外我也许会平安无事,可那些无辜之人我却无法救出。” “齐庆——”女子看向他,宽慰的笑。 “入局才是解局的唯一方法。” 齐庆怔住,他仿佛又看见了六年前的那个女子。 她双亲去世,只身一人来到岭南,在那座贫夷之城到处流浪。他与齐尔被父母卖给人贩子,只是因为他们是男儿无法传宗接代。他与齐尔来自岭南南下的小国乌幡,乌幡是女尊之国,朝堂政治、军事经济全由女人掌控,他与齐尔自十四岁后便被卖来卖去,像低廉的商品被辗转。 先前还好,只是被压迫劳役,后来齐尔与他逐渐长开,男子的俊秀也慢慢显露,他们便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要掳去卖淫。 他们誓死不从,好不容易逃脱却落得浑身是伤,齐庆自逃出的那一刻便将自己和弟弟浑身都涂满脏兮兮的泥土和污渍。 齐尔伤的很重,年岁又小,身上伤口溃烂,连发了好几日的高烧。他手上并没有钱,只好挨家挨户的去求活干,只为了给齐尔抓药。 他们便是在岭南和乌幡的交界之处相见的。 那晚夜色很亮,皎皎的月光洒落一地,荒庙之中齐尔烧的脸蛋通红,他好不容易抓来的药却没有起作用,可怜的男孩已经烧的神智不清。 他虽然比齐尔年长,可毕竟是男子,从小只知道服从,身无分文,顿时急的流下泪来。 就在他一筹莫展,心里黯然想到若是齐尔去了,自己也一同随他去。这世间本就是不欢迎男子的,男儿命轻如贱子。 正当他满面愁容,心如死灰之时,一个身影走进了破庙中。 她也是脏兮兮的,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她有一双晶亮的星眸。 他见是个女子,身形不自觉地瑟缩,直直往墙上缩,双手护着摊在地上的齐尔。 女子并没有贸然接近,只是把身上的包裹卸了下来,轻声道:“这里是煎好的药,还有干净的布,你用里面的酒给他擦拭身体。里面还有治伤的膏药,记得给他涂。” “他只是发烧了,不会死的。”她宽慰道。 齐庆那时已经被世人逼迫的神经脆弱,他听见死这个字就害怕,恐慌之余愤恨的将气全撒在这个无辜的善心女人身上,他冲她吼道:“滚!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借此要挟我们?” 女人叹气,将包裹往他那递了递,道:“不管你如何想,这是我流浪一月换来的银子兑成的,买的都是好药,别浪费了。” 他像只走到末路的伤痕累累的狼崽,在黑暗中死死盯住那女子,仿佛只要她下一步朝他们扑来,他便会咬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咬死。 故作善心的女子他见得多了,都是虚伪、恶心! 可面前的女人不仅没有靠近,反而退的更加远了。 她道:“你快些给他上药,他已经烧了几天了。” 后来他才知道,女子自那天他们逃出窑子之时便注意到他们。时常接济他们的吃食,只不过当时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总是能捡到别人不要的馒头、包子。女子本不想露面,可见那脏兮兮的男子除了任劳任怨的去赚一点点铜板,甚至总是被坏心的雇主坑也察觉不出,更别说照顾重伤的弟弟了,好像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在外生活。 他丧失最重要的自立之能,无助的在荒庙落泪,甚至有求死之心。 许临清无法见死不救,更不能眼睁睁看见活生生的人被蹂躏致死。 随后几天,许临清白天去拾柴、买干粮,夜晚就着破败的门,为那两个惶惶的男人守着门。 她将火堆生在他们附近,自己却离得远远的,夜晚的温度很低,她裹着自己破烂的外罩,缩在门口,不言不语,也不说是为了他们,做的一举一动却有礼善意。 终于,齐尔醒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烧也不再发,只是容易咳嗽。她见着了,也不多言,直接去山上采了几味药材,回来放在齐庆叁步远的瓦片之上,她知道这两个男子是来自乌幡后便毫无逾矩之行,送来的食物药材全都摆在那瓦片之上。 齐庆拿起那药材,望向她,许临清靠在门口,解释道:“治咳嗽的,平喘顺气。洗干净了嚼一嚼就行。” 齐庆还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她,齐尔却接过来,一声不吭的把那些药草嚼了。望着她努力灿然一笑,言下之意便是相信她。 许临清也笑了,她不再板着脸,道:“还是小弟弟聪慧,知晓我不是坏人。” “我去给你摘点果子来,吃些新鲜的。”她救了人,也被人领了情,心里自然高兴,便去山上摘果,方才她路过时看见有清脆的野果。 待她走后,齐尔靠在自己哥哥身上,虚弱却认真道:“哥哥,她不是坏人。她救了我。” 齐庆不接话,他不再愿意相信他人,特别是女人。 含糊道:“嗯。” 她好像总是这样,有着无穷无尽的善良。就算自己穷苦,也不会放任陌生的人死去。 齐庆叹了口气,回许临清道:“主子此去小心。” 他离去的背影透露出他在生气,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她好不容易取得今日的一切,却为了他人甘愿又深陷泥沼,甚至明知那秦主君在欺骗她,在哄诱她入局,也甘愿进入圈套。 他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那位年小公子的功劳,只要想到她如此善心被人拿捏,他便气闷。 第六十三章夜探大理寺 这是个非常漆黑的夜,连鸟叫早春蝉声都没有,大理寺静的像是非人间。 许临清来过大理寺,在她还小的时候,随母亲一同拜访过大理寺少卿云泽,云泽是母亲的同窗,二人私交甚好,但自从双方各自拜官后也渐渐淡了联系,不过过年走动一番。 大理寺有一角门,侍卫轮值大约有半柱香的空缺,因此处并非为地牢、审讯司重地,是为后厨伙房。许临清便从这溜进了大理寺中,为掩人耳目迷晕了位落单的看守侍卫,换上他的衣服才往地牢快走。 蒋连城将军被关押在地牢第四宫格的七零一号房,她快速的穿梭在院落之中,直至进入地牢。 扑面而来血腥味、灰尘味、腐烂物的味道,她皱眉往前走,凭借记忆转入关押蒋岿将军的牢房,第四宫格有值守的两位看守,此时正在审讯。她便猫着腰,一间一间的找寻。 为了躲避他二人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视线,她几乎是贴着墙壁行走。 此处关押的牢房有一半是空的,还有些被关押的犯人正瘫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她终于看见了蒋连城,女人双鬓花白,额角有血迹凝固,面容苍白而没有软弱。 她就这么端坐在牢中,好似此处不是关押她的地牢,而是驻军的指挥处。气定神闲而目平和淡然,蒋连城睁眼看见了许临清,她一愣似乎有些惊讶,下一瞬微笑的朝她颔首。 许临清借着暗淡的阴影挪到蒋连城的牢房侧边,蒋连城也缓缓起身往那走。 直到二人四目相对,也迟迟未有人言语。 蒋连城看着她,又像是在借着她看向另一个人,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将军,秦主君托我来瞧您,您身上可有伤?腰腹旧疾可有复发?”还是许临清回过神来,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未曾,烦你告诉秦武宁一声,莫要再做混事。”蒋连城提起自己的女婿时并没有感激之意,反而有淡淡的仇怨,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的喟叹。 “是晚辈会带到,这是晚辈给您带的伤药。”许临清从身上掏出一罐膏药,是裕药坊制出的,药效很灵。 她将药递了过去,蒋连城却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将那药推了回去,道:“傻孩子,你贸然将药带给我,大理寺的人若是搜到了,你此行违法进入地牢不就被做实了吗?日后若有人以此做文章,你可大有苦头吃。”蒋连城拒绝的云淡风轻,好像浑身带伤的人不是自己,此时落入困境的人也并非自己,相比于自己,她更加担忧的却是眼前这个小辈。 蒋连城的眼神望向许临清,从鼻梁划过脸庞,她眼中的欣赏渐涌,她说:“离京这些年想必你受了不少苦。” 许临清一怔,她没有想过蒋连城还记得自己,忙道:“您,您记得我?” “嗯”蒋连城抬起手,透过囚笼轻轻抚上年轻女子的头,温言道:“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语气中没有指责,没有对许临清的厌恶,就算她是害死自己女儿的间接凶手,蒋连城也没有谩骂,而是说,她是个好孩子。 许临清闻言低垂下眉眼,在这温言细语中几要落泪,她道:“是我无用,拖累了蒋英将军,若是将军活着定是比我好千倍、万倍。” 一个无辜的人为了自己死去,在头些年,她常常惊醒,无论在梦中她如何挽回,如何想让自己代替蒋英去死,都是徒劳。梦醒时分,她总是被愧疚和亏欠淹没。 这些年她不允许自己迷失,不允许自己沉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蒋英将军,她的命是蒋英保住的。 “傻孩子,你的母亲对蒋英有知遇之恩,蒋英一直视其为信念,军人为信念而战,为信念而死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蒋连城轻轻抚摸许临清被泪沾湿的侧脸,慈爱之心昭然。 “将军,小辈定会誓死守护蒋府,以报蒋英将军救命之恩。您可知为何大理寺贸然将您抓来,没有证据何人敢动您?”许临清眉间有认真之意,她望向面前的半百老人。 “孩子,莫要管这事了,若你有心,护住年瑾。他是我亲手送出京的孩子,也不知如今长成何样了,他少时便与长辈聚少离多,是个很懂事的,凡事只会往肚子里咽的孩子。你以后替我好好照顾他,可千万不可让他受委屈” 许临清越听越觉得心沉,蒋连城分明是在说身后话,她忙道:“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竟有人想要除了您吗?” 蒋连城晶亮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蒋连城笑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又望向高处的一方空洞,有光从那透出来,她悠悠道:“为人臣子便是如此,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罢了。” 地牢里没有风,只有呛鼻的血腥味,许临清望着面前的将军,她不得不想起顾府的凋落,自己双亲的去世,好像他们的命不是命,只是一步棋。 棋盘上轻飘飘的落子成了落在他们脖颈上的剑刃,而那执子的手,剑刃的另一端,是他们曾经誓死效忠的君王。 “不——”她拉住蒋连城的衣袖,恳切道:“不,您不该死。我的父母,顾老一家也都不该死。” 蒋连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若是想,便去替我做件事吧,左擎军军统司书房暗柜中有我这些年搜寻到的当年顾府之事的真相,若你有心,便在我死后,替我还顾老一个公道,这是我答应他的。”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章,交到许临清手中,浅笑道:“这是我的私印,以此为信物,你会取到的。” “去吧——”蒋连城不等她回话,轻轻推了她一把,因为外面已经有声响靠近。 许临清慌忙之中看了蒋连城一眼,年过半百的老人精神奕奕,她拖着疲惫的身躯遥遥的目送着许临清,眼神中有鼓励也有宽慰。 “有人偷偷潜入地牢,速速派人去抓,抓住后若是他不肯就擒,就地伏诛!”有几队差使正在往此处聚拢,短时间内竟有叁十余人汇聚于此,许临清心神一凝,今日真是一个局。 她避无可避,只好快速往外墙处逃,身后有精锐差使在追,看身手不像大理寺当差的,反而很像御林军,许临清右手微微颤抖,她已经许久没有同这些人动过手了。 他们吃最肥的差,训最野的练,更是一群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之徒。 秦主君竟和皇帝有勾连?怎会? 他们追的很紧,饶是她不停打转想甩掉他们,也被步步紧逼,直到许临清停下来。 她转过身,笑道:“各位,为何要对我穷追不舍?佩刀佩剑?” 为首的那位年轻男子冷言道:“大胆,你违进大理寺,更是潜入地牢重地!” “我不过是思念亲人,进来探望一番罢了,即使有错,各位大人何必对我下死手?” 她笑的张扬,仿佛没有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明明手无寸铁,却在精锐的御林军面前谈笑风生。 “有人想要你的命。”年轻男子不再与她多言,见她没有佩剑,便指挥御林军围圈,将她困入方阵之中。 许临清看着步步紧逼,将她围住的众人,犹如穷途末路之兽,下一刻女人却冷哼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摸了摸脖子,状似无意的扫了眼那防守薄弱之处,下一瞬嗡鸣声起,长剑出鞘,她从腰间划出一道锋利无比的剑锋,朝那处直攻,年轻男子皱眉心道不好。 她竟带了剑刃!?引他们摆阵围困,只为了找寻时间突破而去。 他连忙变换走位,飞身往女子破竹之处而去,女子像是知晓他的想法,回身一刺便将他的剑什震得一颤,他的手腕陡然发麻,差点没有握住自己的剑。 这女子竟有如此神力,剑术高超,使剑的技术一流,在纷飞的剑花之中将他们都刺退了两步。 女子虽然勇猛,但始终经不住他们人多之势,他们合力将女子逼入死角,正当女子已露颓势,他以为可以将女子生擒之时,女子突然停手,然后趁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飞身闪出院墙。 还有人想追,她便将剑横扫飞出,逼死他们的来路后几个瞬息便消失不见。 “没用!没用!”内殿里传来怒喝,顾翡低头跪地,承受着皇帝的怒吼。 “叁十余御林军,竟擒不住一个女子!真是无用!” 顾翡道:“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责罚。” 高台之上的男子深吸了口气,道:“罢了,此次不成还有下次,这也让朕知晓,她竟有如此实力,朕从前真是小瞧她了。” ———— 首-发:po18.today「po1⒏today」 第六十四章 “小姐!小姐!”门外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让房中的二人侧目望去。 身穿绯红大袍的齐尔出现在眼前,他喜上眉梢的来向许临清汇报,却在看见房中二人后淡下了喜悦。有些无措的止住脚步,将目光转移到地面,低低的望着下方。 “怎么了?”许临清抬着手臂,朝他看去。 “怎的不说话,路上遭人欺负了?”许临清笑道。 齐尔慢吞吞回道:“未曾” “那是怎么了?” 齐尔抬起眼来,望着他们相碰的肌肤,情绪低落道:“小姐,你们在干什么?” “上药。”齐庆先行回道。 “上药?小姐你怎么了?”齐尔走近,这才看清那细嫩的胳膊上有几道被剑刺出的划痕,大大小小,有深有浅,最深的已经全是褐色的血迹。 他急着想拿到齐庆手中的药膏,想替许临清上药,可还没碰到伤口便被齐庆止住,说道:“不要胡闹,你下手没轻没重。主子受伤了。” “我没有没轻没重,我”兄弟二人一个拦着,一个非要上药,许临清的胳膊被你来我往的推搡,她无奈一笑,道:“好了,齐尔,你到左边来,我左肩上有伤口。莫要跟你哥哥争了” 她微微挣开自己的领口,露出白皙的左肩,可方才吵着闹着要给她上药的齐尔此时却呆若木鸡的立着,也不上前,更别提上手。 “怎么了?要看着我血流而亡,见死不救啊?”她调笑道,齐尔脸红成一片,硬声道:“没有,没有什么。我这就上——” 许临清一边享受着两个男人的悉心上药,一边思索着蒋府之事。 她原先以为蒋府能在京城继续存活是因为顾老之助,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若是有一人能护整个蒋府之安,最合理的应该是—— 皇帝。 秦主君为何要与皇帝勾连,不是蒋老夫人,也并非远离京城的年瑾,能让秦主君出力算计,到底是为谁。 “小姐,你怎么受伤了。”齐尔闷闷的声音传来,他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开朗之人,此时的眉毛蹙的紧紧,心疼的看着她的伤处。 “小伤而已,不用担心。” “不是担心,您用的药太贵了,这两瓶就要一百五十两,我得出去赚好久才能赚到”齐尔一脸心疼,心疼银子。 许临清翻了个白眼,勾起嘴角,恶劣道:“下次我要被多砍几刀,一瓶一瓶的用,让你在旁边一百两一百两的数。” “嘶——”许临清刚堆满笑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哀怨的看着齐庆,惨兮兮道:“齐庆,痛。” “主子不要胡说。”齐庆没有看她,只是依旧认真的在给她涂抹。细致地用干净的布料为她擦拭、消毒。 “齐尔,不要胡说,好好上药。” 两个被禁言的人儿对视一眼,乖乖地闭上嘴,不再插科打诨。 过了会,终于上完药,许临清端起齐尔泡好的茶,道:“温祈念的事查的如何了?” “回小姐,我只查到一半,线索便断了,好像有人故意抹去了前钦州刺史的踪迹,不过据目前查到的消息回报,温公子确实与前钦州刺史有关联,被拐卖至京城的时间可以与刺史失子的时间可以对上。” “好。” “当年拐走刺史之子的人我也查到了,是当地专门贩卖人口的一个堂口,里面主事的人已经换了一批,不过还是有知情的人,经过询问,他们透露是京中贵人示意,但具体也不知是哪位” “这堂口如何了?” “端了。” 许临清点了点头,整了整衣袖,说道:“做的不错。” 齐尔乐了,接着疑惑道:“不过属下觉得此次有些太顺利了,好像有人在帮着咱们,特别是端堂口之时,虽他人没露面,但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相助。” “哦?无事,横竖都并非敌人,这堂口作恶多端,惹民愤积怨,早该被端。”许临清浅笑,用手摩挲几下蒋连城交给自己的私印。 之后伸手,将私印递给了齐尔,道:“明日天亮持此私印去左擎军军统司书房,将暗柜中的东西取出,记住速去速回,莫要被人盯上。” 齐尔接过,慎重回道:“是。” 待齐尔离去,齐庆收拾完药品,站在她面前,突然道:“主子,你今日应带上我的。” 许临清看他一脸严肃,甚至有自责之意,宽慰道:“不过几个人,我一人可逃出。何必带你涉险?” “不是,不是几个人。看伤口走势,应当有二十几人将您困住,否则以您的身手,不会被他人近身,更别说被伤。” 齐庆不依不饶,并没有信她随意搪塞的话。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带你。” 得到这话齐庆才让步,行礼后退下了。 许临清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气。若非她身边可信之人并无多几,她也不想让齐庆、齐尔为自己涉险,现如今只能尽力而为,莫牵连他们。 清晨,卧房曦光微亮,春日早晨的凉意阵阵,许临清躺在床上浑身不舒服,往左会压着肩,往右会卡住手,偏偏右胳膊和左肩上都有伤,她悠悠起身,靠在邦硬的床头眯着眼补觉。 外头传来下人的声音,轻声报道:“主子,沉铭将军来了。” 这才几时?刚到卯时,天还没大亮,沉铭便来了。 他可真是日日来报道,天天来蹭饭。 这少傅府干脆改名叫将军府得了,她摆摆手,忍着困意,断断续续道:“说我不在家。” “额主子,将军已——” “不在家?”门外又有一声男音,是她极为熟悉的,沉铭。 “都几时了还不起,还跟年少时一般困懒?”许临清闻言叹气,任命的起身,将衣服穿戴好,伤口完完全全遮住后才慢悠悠地回道:“这叫,习惯使然。人家说叁岁看老,我叁岁便是这种疲懒的性子。” 她打开房门,下人早就识趣的离开,只有沐浴在晨光之中的沉将军站的挺直,精神抖擞。 望向她困倦的脸庞,不满道:“你昨夜干什么去了,那么困?” 她没好气道:“昨夜我去舒缓欲望,月上树梢才回。” “昨夜没有月,你去,你去什么?你干嘛?”他像是刚听见一样,又重复的问了一遍许临清,眼神中的光凌厉的像要把她吃了。 “逛——窑——子。”她好像生怕他听不清,一字一句的说。 “逛窑子?你哪来的胆子去逛窑子!?” “我不仅有胆子逛窑子,我还有胆子将人带回来!”她变本加厉的玩笑,气的沉铭直接拨开她,往她房里走去,扫视一圈,这架势像是捉奸的丈夫。 却发现里面毫无他人的踪迹,暗舒之余依旧板着脸,瞪着门外言笑晏晏的许临清。 “胡闹!”许临清闻言不甚在意,她早就习惯沉铭这种光打雷不下雨的姿态,先行一步往食厅走,边走边道:“将军赏脸,一同用膳?” 沉铭看着走远的女子背影,拂袖冷哼,却脚步诚实的跟了上去。 二人正平静无波的用膳,门外却又有人来报,说避雨楼陈亭稚前来拜访。 师傅? 许临清扬眉,起身吩咐道:“快请进。” 身旁的沉铭见她十分重视,甚至连粥都不喝了,急忙叫人去请进,勾唇道:“对别人你倒是很殷勤,也不见你如此请我。” 谁知女人瞥了他一眼,自然接话道:“因为你每次都是自己进,门口守职的仆从都认识你,谁敢拦你。” 沉铭听闻这话,不但不恼,反而心中涌起淡淡喜悦,看吧,守门的都认识他了,他也算这府上的半个主子了。不像陈亭稚,来就来了,还大张旗鼓的装模作样的在门外候着。 哼,矫揉造作。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六十五章相逢不相识 “冒昧打扰,不知府上还有贵客。”陈亭稚身着淡青色大袍,洁白的交领高竖,一抹深褐色的腰带勾出他风流清雅的腰背,墨绿色络带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摆动。 “沉将军。”陈亭稚行礼,沉铭端坐着,略点头。 他二人向来是不对付的,年少时因为一些缘故从未有结识之心,只是远远知晓有这么个人罢了。二人日岁渐长,回首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少年郎,心中更是各自藏着事,站在对立面,若不是因为许临清,或许二人不会照面。 许临清引着陈亭稚来,浅笑道:“不知师傅您会来,招待不周——” 陈亭稚面上也挂着笑容,不过极淡,与他的细微局促相比,端坐着喝着珥菇粥的沉铭似乎像极了这个府中的主人,与许临清有自然的登对之意。 思绪如此一想,笑容中不留痕迹的多了几分苦涩。 “临清对我这么客气作甚,我来不过是想同你说一会话,亲近一番。” 原来是拜访相谈,沉铭拈水晶虾饺蘸醋的手腕微顿,他不动声色的看着站立的二人。 只听那陈亭稚道:“不知临清可否引我入——” “有何事不可在客厅谈?” “还是陈楼主觉得,不能在我面前谈?” 许临清还未曾多言,就听见沉铭先行呛声,堵住陈亭稚的话头。 陈亭稚:“沉将军有所不知,我与临清故人之交,多年未见自有许多话要表,这些将军可能无法听瞧。” 沉铭冷哼一声,嗤笑的看着许临清,扬眉问道:“是否?” 他的模样恣意,但若是仔细看,眼底还是有凉薄水汽。 许临清见二人之间明争暗斗,显然已经如火如荼,当即不开口,只静静看着他们你来我往。 被点名后许临清也不见慌乱,反倒问道:“将军,用完膳,该起身去练武场了。若再不去,军中又要洋洋洒洒杜撰你我之私,这消息若是传到不该去的地方。” “将军,这对我倒是无妨,我是担心下了将军的面子。” 沉铭见她又唤起将军之称,心中不知如何堵得慌,似如同他浑身力气都卸在毛絮之中。他不言语,用冷冰一般的眼神望向她,这眼中有没有其他情绪便不得而知了。 “许临清——” 沉铭看着他们二人并肩站着,自己陡然起身,他喊道。 只见女人礼貌而疏离的望向他,沉铭心中只觉得一番难堪之气翻涌。 罢了。他抬头望去,不发一言,径直去了。 刚走几步,许临遥遥喊清道:“将军,你我身份悬殊,以后还是尽量少来我府中,对将军名誉有损。” 沉铭止步,他没回头,许临清自然看不见他紧抿的双唇。 自沉铭出了门,陈亭稚才悠悠道:“我竟不知,有一天你的心会变得如此狠。” 许临清道:“你我之间已六年未有见面,相逢不相识也是无可避免的。” “你怨我吗?” 许临清没有回答,只是坐下来接着用饭,尽管已经凉了。 她麻木的把食物往嘴里慢慢送,直到过了一会儿,她笑着抬头说:“以前怨,现在不了。” “从前也不是真的怨你,只是不知该怨谁,逮着一个可能拉住我的人就不放,平白让你受了惊,是临清不对。” “现在,你我二人都还活着,更谈不上怨你了。况且我听闻,避雨楼帮扶繁多,助我于京城立稳脚跟大有裨益,我还未来得及亲自谢你。” “不必,不必了——”陈亭稚有一股无力感深深的坠在心中,他好像终于明白他和许临清之间差了些什么,在从前许临清危急之时,他未有助力,落在她心中便是一个能拉住她的人也最终放弃了她。她在外的六年,凡此种种都未曾照面,他无能。如今他回来了,对他一点心思都无,而是冷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在情爱和纠葛之中沉沦,让他一人坠落。 “不说这些了。临清,乌灵之事你可曾听闻?” “如何?” 陈亭稚道:“乌灵为左擎军副军统,近日从扬城巡兵归来,还未曾述职便暴毙家中。” 许临清微微点头,陈亭稚看着她说:“临清你觉得是谁动的手?” 女人也看向他。 二人视线相触,彼此心知肚明。 “你想要我支走沉铭,便已经说明了答案。” “不难猜,沉铭也去过扬城。”她说。 “倒是你,这些日子要提心吊胆些去收拾烂摊子了。” 许临清指的是长宁公主。 却见陈亭稚温润一笑,道:“无妨,二军对垒,总是你来我往。若是可以,双方都想置彼此于死地,这么多年的争斗不过是一场昙花,要败不败。” “师傅的格局还是比我大些,不知你想在其中获得些什么?” 陈亭稚被她这么一问,淡然而高雅的俊秀看她,不过几个瞬间,他说:“我父母早亡,为人质朴,若是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所图的——” 不长的停顿,可陈亭稚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位置吧。” 许临清了然,颔首道:“先生大德,无论站在哪,都有济天下人之心。” 陈亭稚哑然,却不出声解释,只是用氤氲着雾气的眼眸一遍遍摩挲她的眉眼。 我何来济他人之心,我所求的不过是你身边的位置。 可惜许临清不懂,六年前不懂,六年后亦不懂。 陈亭稚想即使是说出来又有何,将她推远,不如他们二人就这般距离,不远不近。 —————— 停的这些天我在反思自己和赶论文。 祝大家开心。 第六十六章杀,一个该死之人 午间他们二人从议事厅出来,许临清留他用饭,陈亭稚推阻半句便留了下来,提出想去她府上的花园看看。 许临清道:“不过是个小院子,我粗俗的很,没心力去捯饬。” 陈亭稚回道:“不用多侍奉,花们会自己长得很好。” 拗不过他,许临清便带着他往花园走,越走越寂静,许临清心道莫非陈亭稚有话同她说。 刚这么一想,陈亭稚就轻扯她的衣袖,浅浅道:“皇帝和长宁公主的争斗旷日许久,太后的态度暧昧,叁方桎梏间朝堂暗潮涌动,两党之争从未停歇。皇帝罔顾生死,肆意杀生揽权;长宁公主以后宫为台,滥杀皇子儿童,如今只剩一个太子积病存活。” 许临清闻言不语,她对于这二人犯下罄竹难书的罪行,以及他们那欲壑难填的心,都已然麻木。从年少时,她便知晓隐藏在奢华繁荣的皇宫之下有难以言语的丑恶与邪惘,但随着年岁渐长,那些算计与谋划架在她的脖子上时,她才开始反思。 史书总载,居上位者心狠手辣,谋大局而不顾小节。匆匆耳往,何枉无辜。上,下;高,低;贵,贱,不过是上位的有意为之,以此为谦词,以此为懦弱的防线都并非真理。 可极少人明白这道理,或,极少人愿意相信这道理。 不知怎得,她想起了那个院子,在夫子的教诲声中,午后的蝉鸣更盛,她前面坐着的少年身穿青色衣衫,纯白的里衫被偶尔路过的风扬起,他认真的聆听着夫子的经纶策论,以及穿插在叹息声中的人生哲理,这是夫子淌过半生得来的浮沉心得,繁荣很少,多是唏嘘。那时她支着下巴,一会看少年,一会看白发苍苍的夫子。少时觉得那些言辞过于酸楚,现在看来,对于命运而言,人的沉浮不过蜉蝣之息,无甚谈吐。 少年长为青年,她也不再是当初的许临清。只不过—— 许临清回首看他,陈亭稚的脸上闪过愕然,他不懂为何许临清用一副复杂而温柔的眼神望向他。 倏尔,她笑了一瞬,从前那颗忧国忧民,为江山,济天下的少年心,似乎跨越了大半个时空,在他胸膛中仍然跳动。 “细细算来,这些年你做了很多事。在长宁公主的威压之下仍旧不舍百姓,为社稷而行,不仅提议赈灾减税,还着书讲课,甚是有为。” 陈亭稚嗯了声,说:“并没做成多少,天下苦明君久矣。” 许临清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大逆不道之言,反而微微颔首道:“若是一方挑起大梁,都是明君,只是二虎皆斗虎,何来安宁之日。” 陈亭稚也叹,不过转瞬而已,他道:“长宁已显颓势,但若有你,也许还有胜算。” 许临清心下慨然,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苦涩,她说:“原是长宁公主的说客,昔日同窗之谊,师徒之份也不足让我投入她的幕下。” 陈亭稚愣了一瞬,转言道:“京中危机四伏,皇帝对你有所防范,你方才归京脚跟未稳,此时——” “不必了陈亭稚。我不愿归于任何一方。” “长宁公主崇尚女权,若是她当台,女性地位会进一步提升,这不是你读书时憧憬的吗?” 许临清沉默了,少时她确实这么想过,但她如今觉得这一切的偏见与不公并非来源于性别,而是强弱。 而是强权的凝视。 若是将这一切都归于男女之别,何尝不是一种本末倒置。 她见陈亭稚还想劝,便说:“你又如何能保证,长宁不是下一个令死臣子的皇帝。” 陈亭稚默然,他觉得许临清许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并非追崇长宁公主,也并非对她有慕敬之意,他只是想让她有一处强权护身,即使假意也不至让她有性命之忧。 二人不欢而散,走时陈亭稚还想解释些什么,但看见许临清不见笑意的面容,于是便将话语咽了回去。 反倒是许临清说话,她的眼神中含有光亮,她看着陈亭稚说:“少时踌躇满志,济命百姓,如今我只想为双亲寻一处安息之地,杀,一个,该死之人。”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六十七章灯儿渐渐起 暮春节终至,春日的和煦即将缓缓沉落,取而代着的是夏日的酷暑与难耐。 许临清受了旨意,头几天便有宫里的掌事公公来府上传旨,还留下了个教习嬷嬷,面上说是许临清离京许久,早已将宫廷御礼忘了干净,特让教习嬷嬷来为她指导几番。这事对少傅官职的许临清并不尊重,甚至有几分羞辱之意。公公原以为这位少傅会显露于外,可她却似乎真无情绪,真心诚意的谢过,反倒安然的叫人取来打赏的银钱递与自己。叫公公看,这位少傅的容貌、气质都是顶顶的好,哪怕是比宫中的娘娘也是犹有几分胜意,这样顶尖的人,却被宫中的嬷嬷教习,确实——不过这是上头安排,他不过是奉旨行事。 “齐庆,去给嬷嬷安排妥当。”女人依旧含着笑容,对待一个用来监视她的教习嬷嬷也是以礼相待,种种行为叫人挑不出错。 暮春节当日,宴会在晚间,用过午饭后教习嬷嬷来指导她更衣,宫中规矩甚多,不过从前她做的是武官,不常参加宴会,偶尔的宫宴也是随着父母亲一同前去,穿的也是中规中矩的小官服。 这次的宴服却是宫中赏赐来的,更衣前还需焚香,朝着皇宫的方位叩拜,感念皇恩。一套流程下来,已是接近傍晚。虽说少傅府在天子脚下的根街中,也恐误了时辰。穿戴整齐后,许临清穿着沉重的朝服挺直脊背踏出房门,身后跟着的教习嬷嬷嘴里不住的夸赞,她从未见过如此端庄、美艳的女子,偏偏这被贵气衣着搭建起的美并非苍白无力,女子黛黑的眉毛如远山一般深邃,有一股让人难以移开眼的英气与恣意。若是,若是定要说出什么意味,那应当是人在暗地里会偷偷议论着:帝王之相—— 等等,她在想些什么,这可是杀头的罪。嬷嬷的汗毛直立,立即打断自己的想法,跟了上去。 一行人至门外,原本备好的马车被一辆豪华大气的四方马车挤到了一边,那马车架构通体黑亮,一看便知是用不菲的木材锻造而成,平日里精心侍弄,才会黑的发亮,在暮光之下仍然闪烁着光。这马车的主人此时挑起帘,只见他身着玄黑的朝服,腰部系着绛红色的玉带,上面绣着精美而厚重的蟒纹。不知是不是府门前挂着的两顶大灯笼的光太过炫目,许临清只觉得今日的沉铭好似有些过分俊美了。脱下铠甲的他,面目中少了几分肃杀,望向她的时候,竟还有纵容宽待之意。 “愣着做甚,还不上来?”沉铭的声音不算柔和,可他的眼神却不会伪装,当他看见许临清的那刻,胸膛中的心跳便不断加快。她穿着正统端庄的红色朝服,露出的莹白脖项正发出微微的柔光,他看的实在太仔细,连她耳垂上细柔的绒毛都闪烁在他的瞳孔中,她今日的唇很红,让她的面容更加精致美艳。正是她平日素净着脸依旧美丽,可他的心还是漏了几拍。早就忘了她那日逼他离去,说些他不乐意听的话,人人都说沉将军不近人情,面若阎王,从无在意、爱慕之人。 是有的,很早以前。在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当然,几年过去,还是那个人。 沉铭伸出的二指修长,许临清见他被自己赶走后,还坚持上门,便也笑了。 她一笑,那风情便随着傍晚的清风往沉铭的手心里、耳朵里、胸膛里钻,只是一个笑,就轻而易举的走进他的心中。 “你怎么来了?”许临清问。 “来接你,进宫。”沉铭挑眉,似在觉得许临清在说废话。 “沉将军。”女子笑意更浓,她微微歪了头,好看清车里那个男人的表情。 她带着一些不明的情绪说道:“我原以为你我之间的情分止于宫墙之外,却没想到,今日你会同我一起入宫,将军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即使他无意同她并肩,这一次次的接近与示好,也无法让他在皇帝面前同她完全择干净。 “知道。”他答的很干脆,倒是让许临清愣了一瞬。 沉铭伸出手,对她说:“抓着我,上车。” 多说无益,许临清伸出手,二人双手相握,男人的力量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他将许临清生生带了上来。 二人并肩而坐,位于主位,远远看去,正是一副天人之姿的伴偶。 马车渐渐起,啼声缓缓远,不远处的宫灯一盏又一盏的亮起,随着他们走的这条路,越来越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