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寡妇到贵妇》 如有来世 如有来世 林语嫣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正在快速消失着,意识已经越来越朦胧,她隐约的想着自己这就是要死了吧,耳边有呜咽的哭声传来,她能听出来,那是自己的结发二十几年的丈夫。 为什么要哭的这样伤心呢? 林语嫣有些苦涩的想着,你明明根本不爱我的呀。 “语嫣、语嫣,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就是忘不了她啊……如果咱们还有来世,我一定会补偿你的……”紧紧握住妻子越来越冰冷的小手,谭唯撕心裂肺的哭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伤心,这几十年来,一直以为已经麻木的心灵,此刻为何却如此痛彻心扉。 来世吗? 林语嫣虚弱的勾起自己的唇角,看着谭唯,用着最后的力气轻声叫道:“相公……” “语嫣,语嫣” “如、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来世的话……”林语嫣微笑着说道:“咱们两个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谭唯惊愕的睁大双眼,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平日温柔娴淑,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妻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并不是抱怨什么”感觉那所谓的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林语嫣这辈子第一次说出了深藏多年的真心话:“你娶了自己不想娶的女人,所以一直以来闷闷不乐。 而我嫁给了一个内心已经被其他女人占据的男人,所以再也没有办法感觉到所谓的幸福,我们两个都很惨对不对……” 林语嫣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如果真的还有来世…… …… …… “落轿——” 碰的一声震动,林语嫣猛地睁开双眼,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眼前便出现了一张抹的花里胡哨的婆子的脸。 “小娘子,你夫家到了。” 那婆子见林语嫣一副愣住的样子,眼睛中流过抹同情,叹声道:“快下轿吧,若是误了时辰,你婆婆那人又要开骂了。” 林语嫣完全不知道,眼下这是什么情况,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啊,这到底是——就在她脑子里一派混乱时,那婆子的双手却是抓了过来,林语嫣只感到双臂一痛,整个人便被拽了出来。 婆子一路拽着她跨进了座农家院,直到进了间屋子才松开手。 林语嫣狠狠地踉跄了下,差一点便要跌倒在地。 “怎么这样慢?” 一个身着青色粗布衣,身材粗壮矮小的老妇人,满脸尖酸刻薄的说道:“摆着这幅哭丧脸给谁看呢,是不是不愿意嫁过来啊,我告诉你,做梦,你是我们王家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这辈子都是王家的媳妇。” 林语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妇人,她出身诗书之家,所接触的都是懂礼之人,哪里见过如此粗野泼妇,此番被她当头呵骂,心下自然是不满的。 “娘,时候差不多了,赶紧让他们拜吧,人家饿的肚皮都瘪的荒。” 就在林语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充满轻佻的男声传来,只见他年约十四五出头,身材高瘦,满脸流气,看着林语嫣的表情有着深深地轻蔑。 “好好好,可不能饿着我的六郎”那满脸尖酸刻薄的妇人听后,立即指着林语嫣到:“快点过来,傻戳在那干什么。” 几次三番被人这样侮辱,林语嫣岂能容忍,她眉头紧皱,当场就要斥责,谁想就在这时那花里胡哨的婆子却猛然将她一推,林语嫣只感觉到,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出来。 低头一看,不由大惊,怎么会是块排位? “你这作死的东西啊!” 眼见林语嫣掉了排位,那妇人脸上立刻扭曲的犹如鬼魅,三步便窜了过来,扬起手一个大耳瓜子便狠扇了上去。 嗡…… 林语嫣只觉得左颊边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扇的倒退三步,噗通一声就摔倒在地,而那妇人却不依不饶的跳脚怒吼道:“你这贱女人,小娼货,竟敢摔自己的夫君,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那花里胡哨的婆子见状,刚忙伸手去拦,嘴里说着赔笑话,而终于从那剧痛的一巴掌中回过神来的林语嫣,则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疼的,真的疼的,也就是说她没有做梦吗?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些人都是真实的吗? 林语嫣紧紧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情景依然如故…… 难道说,这就是自己的来世? 一股愤怒的情绪,猛然间充斥着林语嫣的脑海,一片天旋地转间,她失去了意识。 之所以会再次醒来是因为胃部那好似火烧般的剧烈疼痛,林语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借着墙壁窗户中透过来的暗弱月光,林语嫣踉跄地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呼啦啦——”铜锁的声音在深夜里摇晃的格外清楚。 林语嫣一双眉头紧紧蹙着,却是知道自己是被人锁起来了。 潮湿、发霉、空气中散发着一种畜生粪便的味道。 这简直就是林语嫣四十几年的人生里,度过的最凄惨的夜晚。 坐在块不知道是石头还是木头的东西上,林语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眼下所有的情况细细思考一遍,良久后才轻声叹道:“这与其说是来世,不如说是借尸还魂吧!” 重生在一个陌生人的体内,这般惊悚的事情,居然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以林语嫣温和淡定的性子,也不禁有些被骇住了。 她对这个身体的过往简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去了哪里。 不过林语嫣在心里却是有着股预感,这个小姑娘怕是已经不在了,没有什么缘由,只是这么感觉到的罢了。 确定了自己也许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用这个身体生活下去。 林语嫣迅速的振作起来,不管怎么样,不是每一个死亡的人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自己应该感恩了。 一夜思考,次日天明。 皮氏扭着自个的垮垮轴儿,骂骂咧咧的来到了柴房前,开了锁,推开门,刚要呵骂,你个懒骨头的贱蹄子却发现林语嫣已经站在屋中间静静地等着了。 “哎呦夭寿哦!你鬼一样的站在那干什么,要吓死老娘啊!” 皮氏捂着胸口连连呵骂道。 林语嫣低下头看了一眼,知道是自己身上的孝服吓着她了,便道:“娘,我昨儿带来的包袱呢?” 即使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她也是记得自己的手臂上挂着个布包的。 “包袱,什么包袱?” 皮氏眼睛一瞪,光棍儿的哼了声:“没看见。” “听说一尺孝布,要不少钱呢!” 林语嫣有些可惜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就是颜色太白,不抗脏。” “我呸……谁让你一直穿着它了。” 皮氏心中一动,想着这死丫头说的也对,那一身孝布怎么地也值十个大子,可不能让她给穿坏了,当下便道:“嗯……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个包袱,你且等着,老娘给你拿去。” 不到一会儿,皮氏果然回来了。 “麻利的把衣裳换好,烧火做饭去,一家人的嘴可等着呢!” 林语嫣掩了门,打开那个已经瘪的不能再瘪的包袱,发现里面竟只有一件灰突突缝着层层补丁地衣裳。 她心中早有预感,便也不在意。 “苏慧娘……”看着土蓝色包袱面一角上绣着的三个豆大小字,林语嫣喃喃地说道:“莫不是这个身体的名字?” 正思考着,外面又传来皮氏骂骂咧咧的催促声。 林语嫣只得暂且按下心思,走了出去。 进了灶间,一股油煤腥子夹着烂掉食物的腐臭味便熏入鼻间,即使是现在已经饥饿的不行了的林语嫣,也差点反出酸水去。 “愣着干什么!” 皮氏眼皮子一翻骂道:“还不赶紧做饭去。” 林语嫣强自忍耐胃部恶心的感觉,转过头问道:“不知道家中有几口人用膳。” 皮氏张嘴便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们家是按照人头吃粮?” 口气中冲满了轻蔑。 看来原身的家境似乎更加贫穷啊,林语嫣有些苦涩的想着,也难怪,能把自个女儿嫁给一个牌位,想也知道那家有穷了。 林语嫣上辈子是正经地官家小姐出身,即使进过厨房,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小情趣,像做个芙蓉糕啊,做碗长寿面啊的,只是孝敬长辈的一点心意而已。 而且做那些东西时,都有厨娘把食材分类、摆好,她只需要按步骤做就好,哪像现在—— “你这作死的小蹄子要干什么啊?” 皮氏扬起手来一下子就狠拍掉了林语嫣欲要盛米的手。 看着自己手背上那条鲜红的檩子,林语嫣深吸口气,皱着眉头道:“洗米做饭啊!” 王家各人 王家各人 皮氏骂道:“咱们全家就那一小缸大米,那是留着给宝儿和六郎吃得,你碰什么碰。” “那咱们吃什么?” 林语嫣摸了下自己已经肿的老高的手背,皱着眉头问道。 皮氏骂骂咧咧地往前走几步,在靠北面墙壁的角落里托出个麻袋,指着里面道:“粮食都在这里,快些做饭,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林语嫣往前一瞧,见那麻袋里装的都是糙米,一双眉头不由皱的更紧了,可也知道现下不是娇气的时候,在不动手,身后那个老虎婆怕又要发飙了。 形势比人强,林语嫣只好暗暗忍耐了。 把米洗干净,下锅放水却又遇着难题,她不会点火。 那皮氏见了又是一顿打骂,不停地说着林语嫣是个没用的,根本不值二两银子云云。 好不容易,一锅稀粥煮好了,在皮氏咄咄的目光中,林语嫣又炒了两个鸡蛋,一大盘茄子。 当她终于手忙脚乱的做好这些后,渐渐地,便有人依次过来吃饭。 第一个到的是皮氏的大儿子,也是这个家的长房长子,王大郎,他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面容老实,看起来就是个庄稼人。 他的身后则跟着个二十七八怀里抱着个小孩儿的女子,便见她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看上去就有些吓人,毫无女子应有的仪容。 “宝儿来了,快让奶奶抱抱”皮氏一见着孩子,脸上立刻笑出朵花来。 那女子也就是王大郎的妻子田氏顺势就把孩子递了过去,嘴上却说道:“娘,宝儿昨儿晚上可是哭了一宿。” 皮氏惊讶地问道:“为啥?” 那田氏眼珠子一转道:“还不是没有奶喝,娘,人家那刚生完孩子的吃得都是有油水的,可你看看我,每天不是糙米就是粗粮,根本见不着半点油腥儿,这怎么能够下来奶,最后吃苦的还是我的儿啊!”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摸了摸眼睛。 “放屁!老娘看你就是嘴馋,拿着宝儿做筏子。” 皮氏呸了一口,眼睛瞪地溜圆地骂道。 田氏似乎已经极习惯被婆婆呵斥,听了,也不在意,反而一屁股就坐在了饭桌旁,拿起筷子就朝着那盘鸡蛋伸去,在皮氏还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一半的鸡蛋就已经落到她的肚子里去了。 “你个挨千刀的那是给六郎留的。” 皮氏气急败坏的就要抬手去打。 那田氏去一抹嘴上的油渍,振振有声地反驳道:“娘难道只疼六郎,不疼宝儿吗? 那可是你们王家的长孙,我现在吃了,就等于是给他吃了。” 林语嫣看着只为一盘鸡蛋就吵吵地不可开交的婆媳二人,颇觉有趣地挑了挑眉头。 正看的津津有味时,又有人进来。 这回却是一个十四五六的少女,便见她一身淡蓝色粗布衣,五官还算清秀只那脖子有些太长看上去不太协调,偏她还总仰着头,一副娇娇小姐,鼻孔朝天的样子。 “一大早晨的吵什么吵”这少女一进门就狠瞪了眼田氏,没睡醒似的打了个哈欠,也走到了桌边坐下,那皮氏见了,赶紧拿个盘子出来扣住了只剩下一半的鸡蛋。 这少女见了,没好气地嘟囔了两声:“偏心。” 而后又没过多久,那个满身流气的王六郎也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 看了一早晨地“戏”,林语嫣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一家都有什么人。 老母皮氏,丈夫已亡,膝下共有六个孩子。 分别是王大郎、王二郎、王三娘、王四郎、王五娘和王六郎。 其中王大郎娶妻田氏,生子王宝儿。 而那个王二郎据说现下正在镇上读书,并不在家王三娘却已经嫁人,至于那个王四郎,就是这个身体名义上的丈夫,那是个身体不好的人到底没有等到娶老婆的那天就死了,还有一个就是这个满身流里流气的王六郎了。 一家人跟打仗似的,你挣我夺的吃完了早餐。 少女王五娘拿着方小帕轻抿了下嘴角,上下看了林语嫣一眼,满是不屑地冷哼道:“还真是如传闻般那样丑陋啊!” “废话!” 王六郎呲地下吐掉嘴中的牙签,满是恶意地说道:“她要是不长成这样,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个死人!” “够了!” 提起已经去世的四儿子,皮氏心里到底难受,只见她刷的下站起身,瞪着眼睛道:“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碍老娘的眼。” 那田氏听了第一个站起身来,从婆婆手中抢过自己的儿子,一脸“慈母”状的悠了两下道:“好宝儿,娘马上就喂你吃奶啊!” 说完就跟屁股后头被火烧了似的,几步就向外面跑去。 “真是个懒货!” 王五娘站起身,满是不屑的呸了声,而后却转过头对着皮氏道:“娘,我那还有一块帕子没做完,中午就不来这吃了,你让她——”用着尖尖地下巴点了点林语嫣:“直接送我屋里去吧!” 眼看她要走,身后的王,郎也紧着站起身,猴子样向外窜去。 “六郎你干嘛去,天这么热,老实在家呆着。” “唉呀,娘,钱四他们几个在村头那等我的”王六郎拽开皮氏的手,没几秒就跑远了。 气的皮氏直骂道:“又跟那帮不三不四地人耍在一起,你早晚都得吃亏。” “娘,那我也走了。” 最后剩下的王大郎,沉默的站起身,拿起了门口立着的农具。 “快去,快去,紧看着点那两个长工,都是不抽鞭子就不动地懒骨头。” 转眼间,整个厨房就剩下了皮氏与林语嫣两人。 不需多说,林语嫣自动自觉地就去洗了碗筷。 “老四家的”皮氏没好气地说道:“外面的猪叫唤了,赶紧去喂。” 没办法,林语嫣只好向院子外面走去,看着那又脏又臭的猪圈里,不停地对着她狂叫的两头大花猪,林语嫣骇的倒退了几步。 然而,皮氏就立在门口处看着,她是不想干也得干。 喂猪的饲料是一种叫做苕藤的植物混合着包米叶子搅拌而成,林语嫣把那成捆的苕藤打开铺在地上,又拿了把铡刀过来,开始进行剁碎。 那苕藤之上多是倒刺,没一会儿,林语嫣的一双手就变得鲜血淋漓起来,刺骨的痛楚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经,却全被咬牙硬挺了下来。 扯过只苞米叶子缠在手上,林语嫣卖力的干着。 大约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剁够了一桶,好不容易把那两头猪喂好了,皮氏又给她找了活计。 “笨手笨脚的,磨蹭死了!” 皮氏没好气地骂道:“喂头猪都要这么久,俺那二两银子算是白花了。” 看着眼前堆得老高的臭衣裳,林语嫣一张小脸真真是难看的要死。 “快去洗啊,杵在这干什么。” 皮氏一巴掌抽在林语嫣的后背,骂骂咧咧的说道:“老王家可不养吃白饭的,快点干活!” 林语嫣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眼皮氏,吸了口气,她洗! 要洗衣服就要先打水,所幸,这王家在后院的地方就有一口水井,林语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摇上了一桶上来,感谢她这个干惯农活地身体吧,要是放在前世的那个官家小姐体内,怕是连个木桶都拎不动,急速的喘息了一会儿,林语嫣踉跄地就要往回走,却在看到那木桶水面的倒影时,微微地愣住了。 迟疑地,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水里的倒影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呢! 林语嫣苦笑了一下,终于明白王五娘和王六郎为什么那么鄙视自己了,因为真的是太丑了! 便见水中的那个人,身材干瘦矮小,全身粗黑,这还不算什么,最令人不可直视的是她脸上的那块巨大地红斑,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印在面堂中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丑陋的就像是《山野异志》中的母夜叉。 但凡女子大都注重自己的容颜,便是淡定如林语嫣,猛然见到自己从一个美丽地女人变成如今这幅鬼模样也是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的。 炽烈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头顶上,周围甚至没有一丝清风,林语嫣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淌下滴滴热汗,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清醒过来,以自己现在这种状况,能不能顺利的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再想那些多余的事情又有什么用。 整整一天的时间,林语嫣根本不得空闲,就像是个奴隶般被皮氏呼来喝去。 好不容易把那盆脏衣裳洗干净时,也已是月上中天,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的时候了。 摸着黑走到门前,林语嫣抬起疼的都麻木了的双手用力地拍了拍大门。 不多时,里面便亮起了灯,皮氏身上披着件衣裳,脸色发黑的开了门。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敲什么们,找抽啊!” 面对皮氏的呵骂,林语嫣却面色平静地说道:“娘,我那屋子连张床都没有,根本不能睡人,您能给我换一间吗?” “怎么就不能住,老七还不是……”皮氏话说一半,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了脸嫌弃状,随后不耐烦地说道“咱家就这几间房子,哪有给你换的!” 随身空间 随身空间 “那就给我双被褥”林语嫣定定地说道:“那屋子又冷又潮,人住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生病,娘,您也不想花银子给我抓药吃吧。” 皮氏闻言脸色一僵,大约在一双被褥和看病抓药之间衡量了下得失,这才不痛快的哼了声,转身进到屋子里去了,不多时,一床面上布满污渍露出发黑棉花的褥子就被扔了出来。 “啪——”皮氏重重地合上了房门。 林语嫣什么都没说,卷起褥子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大约是她这一天地表现还算乖巧,又或者是皮氏了准她没有地方去,所以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把门给锁上。 进了屋,霎时一股难闻的发霉味儿便钻进了鼻子里。 这里面太黑根本看不清东西,林语嫣便把门敞开了半个缝隙,借着月光开始收拾起来,过了好长时间,才算微微弄出了个能够躺人地方。 看着眼前垒了两块石头,中间只横了块木板的床,林语嫣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把得来的那套被褥铺了上去。 这一顿忙活,天色就已经接近晨曦。 林语嫣累了一天,此时真是心神俱皮,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合衣便躺了上去,没多久便睡着了。 而就在她沉于睡梦中时,却不知道自己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了开来,有一道瘦小的身影静静地走到她身边,低下头,一双眼睛中闪烁着的是阴冷而凶狠的光芒。 与昨天一样,天未大亮,林语嫣就被皮氏折腾了起来,算来她不过只睡了区区两个时辰而已。 她抬眼看了眼周围,明显除了自己以外,其它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也是,现在可是连鸡都还没有打鸣呢!看来皮氏还是心疼那双被褥啊! 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依然是烧火做饭,在身上草草系了件围裙,林语嫣就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其实就是原来的柴房)中饱了捆苞米杆子,把它们塞进灶坑里面点燃,然后往锅里添了四瓢水,坐上帘子把昨儿晚上吃剩下的苞米面饽饽放上去馏,又紧跑着去后院地菜园地里摘了两根黄瓜,八九个土豆。 黄瓜切块撒了盐醋拌好,土豆切成丝合着尖辣椒炒好,这些东西很简单,就是没做过菜的,稍微寻思下都能明白。 区别只在于做的好吃与否。 林语嫣本就是个聪慧的,除了切菜时手把还不太利索,弄出来的东西倒也还算可以。 弄好了这些,林语嫣又去院子里收昨天洗的衣裳,现在正是盛夏,天气热的狠,衣裳没一会儿就能晾干,当然也是托这个的福,林语嫣才没有在“柴房”里被冻死。 饭菜做好了,那边的王家人才姗姗而来。 林语嫣算是看出来的,这一家人除了那个沉默不语的王大郎外就没有一个是勤快的。 林语嫣原来吃饭的时候,那是极有讲究的,筷子该怎么拿,碗盘要怎么放,甚至一口下去要咀嚼几下都是有定数的,可是现在却不行,王家人的饭桌上那就是一场战争,你只是慢了一点,肯定就会饿肚子,林语嫣充分吸取了昨儿的教训,积极的加入了进去,总算成功地往自己肚子里添上了一大块饽饽。 吃完了早饭林语嫣自动自觉的开始去喂猪,却发现苕藤用完了,没办法只好禀明了皮氏。 挖了口蛋呼呼给自己的大孙子,皮氏眼皮都不抬地说道:“南山那边用的是,去砍回来就是了。” 林语嫣问明了方向,这才背着个竹框向着南山的方向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出王家的大门,一路上不由细细的观察了起来,王家在这个村子里应该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这从他们家能住得起五间大瓦房,地里又能雇的起长工便可以看出来。 “丑八怪!丑八怪!嫁个死人的丑八怪!……”几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光着腚,拍着手,绕着林语嫣身边嘻嘻哈哈地叫道。 而一些在门口处或站或座的大人们,也一个个的望了过来。 若是一般的小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叫,此时肯定是已经羞到不行,或许去跳井了都不一定,可是林语嫣却表现的很镇定,不但不生气,反而向着这几个孩子们笑了笑。 没法发,谁叫她天生就很喜欢小孩子呢。 大约是她长得太丑了,一笑起来就更像夜叉了,孩子们吓得倒退几步,轰地下哇哇乱叫的跑开了林语嫣走了好半晌才来到了南山,便见此山呈坡形,并不十分高,倒是山角两头相隔甚远看上去却极大,山上多林木,人一进去,就觉得遮天蔽日,林语嫣并不敢深入,只沿着上山的小道慢慢往上爬,果然就像那皮氏所说的山上苕藤极多,林语嫣从背后的竹筐里拿出镰刀,小心翼翼地割了起来,一忙乎便是两个时辰,其间林语嫣极幸运的找到了一颗野生的枣树,虽然大多是青涩的酸枣,但林语嫣还是高兴地捡了一大堆,把它们小心的压在筐底用苕藤盖住,这些便算是她的“私产”了。 坐在一块青石上,林语嫣微微抬起自己的胳膊,看着那双又是血咖又是脏污的手掌,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是看不出来那王家不是什么慈善人家,也不是没有想过就这么一去不回的跑了。 可是没有户籍,没有官引,她一个女子又能跑到哪去呢,怕是没出村口一里地,不是被人捉回来就是饿死在半路上了。 她以后的人生该不会就像是这双手一样,永远都这么伤痕累累地吧!林语嫣满是阴郁地想着。 “疑?” 突然,她像是看见什么一样,眼睛闪过抹惊疑。 只见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到了眼皮底下使劲儿地看着,而后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出现了乍惊乍喜的神色。 她猛地站起身,匆匆地想着前方跑去,不多会便来到了一条山间小溪旁,把双手伸进小溪中用力的搓着,也不管结痂的皮肤是不是重新流出血来。 还是那双粗黑的布满伤痕地手,而唯一不同的是在那左手的手心正中央一点梅花样的像是胎记的东西清清楚楚的印在上面。 林语嫣脸上出现了欢喜的神色,强自按捺下心神,低下头,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下,下一秒,天旋地转间小溪旁已经彻底失去了林语嫣的身影。 再次张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花海,并不是那种普通的鲜花,而是一株株精致而名贵的奇花,有牡丹类的巍紫、姚黄、洛阳红。 海棠类的垂丝海棠、西府海棠、丽隔海棠。 菊类的十丈珠帘、月亮黄、还有兰类的翠盖、朵云,密密麻麻栽满满了一片,若是让懂行的看了定会大惊失色,这么多花期不同,成长环境也不同地花卉是怎么同时存活,同时盛开的? 看着眼前的景象,林语嫣的双眼中浮现出深深地迷茫,如果说自己现在真的是“借尸还魂”,那么上一世的这个梅花空间,又怎么还会存在? 林语嫣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算了,这应该也算是好事吧! 看着眼前的这片花海,林语嫣怀念似地笑了笑,这些花都是她“上辈子”收集而来的,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是栽了几颗而已,可是也不知怎么弄得,这里的植物生长速度那是极快的,花开花落,繁殖不休,几十年下来,就变成了如今的这片花海。 林语嫣看了眼周围,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不多时,一座温泉大小的池子便出现在了眼中,这池子呈太极形黑色的部分冒着冷水,白色的部分却冒着硫磺味道的热水。 林语嫣当下便走到白色池子的旁边,脱下了身上的衣裳,慢慢地滑了下去,霎时,一股似乎令无数毛细孔都张开的舒服感觉涌上心头,林语嫣不由自主的呻吟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沉重的少女身体,终于获得了救赎。 不知不觉地,林语嫣趴在池边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却并不是很担心,全赖这空间中的时间流速不同,这里的很长时间,可能只相当于外面的几秒钟。 白色的温泉水俱有凝脂、祛痕、滋养身体的奇效,林语嫣在上辈子时就已经很明白了,果然,再次,看像自己的双手时,便见那上边的所有血疤、口子、什么的全部消失不见了,就连这黝黑粗糙的双手,也变得顺滑光亮了许多。 如果长此以往……林语嫣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上面恶人的红斑,也应该能消失掉吧!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永远活在那些厌恶,鄙视的眼神下,所以能够摆脱容貌上的残缺,那就最好不过了。 身体很干净,可是衣服却很脏,想着要再次穿上它们,林语嫣就觉得膈应。 银子,如果她能有银子就好了! 从生下来开始就从没有为钱财发过愁的林语嫣,开始深深滴怀念起那些黄白之物了。 王家七郎 王家七郎 便在这时,一个来自遥远地记忆模糊地袭来,银子? 她使劲儿的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穿上衣裳,朝着不远处跑去。 “我记得是在这里啊!” 林语嫣蹲在地上用双手不停地挖着地上地泥土。 不多时,只觉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她脸上浮现出笑容,用力一掘,霎时,一个小小地银元宝便出现在了掌心中。 上辈子刚刚得到“随身空间”时,林语嫣曾好奇的往里面试装过各种东西,因为发现这里面的土地似乎很神奇,所以某一天她突发奇想,往里面种了颗银子,她想看看这里是不是连银子都能种的出来。 当然结果表明,果然是她异想天开了,而那颗被用来做试验的银子便这样被留了下来。 “果然还在!” 看着手里面十两重的银元宝,林语嫣简直是高兴地不得了,这些钱如果运用好了完全可以成为她安身立命地根本。 从“空间”出来后,林语嫣迅速看了眼周围,依然是山间的那条小溪旁,强自压下心中的兴奋,她捡回自己的竹框又割了些苕藤,直把里面装满,才背着足有几十斤重的竹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山下走去。 回到王家后,顾不上自己的满头大汗,林语嫣开始迅速的剁苕藤,混苞米叶,忙的脚不沾地,直过了好半晌才终于让那两头花猪不再狂叫了。 喂完猪,皮氏又让她去后院菜园子中拔草,于是顶着高高地太阳,林语嫣开始挥汗入土的拔草,直拔的头晕眼花,嗓子冒烟。 “老四家的过来一趟。” 便在这时,那皮氏又开始叫了:“这是宝儿的尿布,赶紧去洗了,手脚麻利点,午饭还得做呢!” 看着那尿布上一块块白黄相间的秽物,林语嫣的心情那是相当憔悴。 洗完尿布,做完午饭,她一口气来不及喘,便又要去干活,说来也是,这王家五六口的人,却没一个肯伸把手,所有的家务都要林语嫣一个人来做,又哪里有丝毫休息的时间。 在繁重地劳累中,太阳也慢慢地落下山去,林语嫣蹲在灶坑前,往里面填着苞米杆子,炙热的火苗和黑烟时不时的就会往外喷,不到一会儿,她就变得汗流浃背起来。 而此时皮氏和田氏却坐在厨房地木桌边一脸悠闲的扒着花生吃。 “好宝儿,看奶奶,奶奶在这哦!” 皮氏时不时的晃动下怀里的孩子,笑的那叫一个慈祥和蔼每当她怀里的王宝儿冲她咧嘴时,皮氏那一张老脸就更乐了。 田氏翘着二郎脚悠闲地把嘴里地花生壳吐出去,而后转过头对着林语嫣喊道:“老四家的,给我端瓢凉水过来。” 林语嫣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老四家的,俺叫你呢,耳朵聋啊!” 田氏满脸的横肉皱在一起,看起来就是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林语嫣却道:“大嫂,那水缸就在你旁边,自己去舀就好了,我现在忙着做饭呢,没功夫。” 田氏听了立即不愿意了,只见她唰的下站起身子,对着皮氏喊道:“娘啊,你看看这个小贱人,嫁进咱家才几天啊,就连嫂子的话都不听了,我看再过几天,她连你都敢打骂了,娘,可不能助了她这歪风邪气。 得好好管教下才是。” 皮氏听了虽然也觉得田氏是小题大做,然而一个是自己孙儿的亲娘,一个却是她们王家花二两银子买来的丫鬟罢了,亲疏有别,她自是向着前者的。 “老四家的,你大嫂说的话,没听见啊,赶紧舀瓢水过来。” 林语嫣背对着她们,静静地把灶坑里的苞米杆子又往里捅了捅,她给王家干活一方面是被逼无奈,一方面却是因为她“儿媳妇”的身份,甭管这身份是怎么来的,但她的确是坐着花轿进的王家大门,伺候公婆那就是天经地义的,谁让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可是这并不代表她连田氏也要伺候,也要被呼来喝去地随意打骂。 所以今儿这舀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舀的了。 皮氏见林语嫣拿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一张老脸立刻黑了下去,站起身就想要却抽她,而田氏的动作且比她还快,只见她几步就窜到林语嫣背后,伸出手来,就要去死拽她的头发,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今儿就让她见识下自己的手段,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顶嘴。 而就在这时,林语嫣放佛背后长了眼睛样,忽的一侧身子,躲了开去,田氏只感到眼前火光撩过,烧的滚糊的苞米杆子,带着火苗嘁哩喀喳就往她身上掉。 田氏啊的下惨叫一声,疯狂的拍打着手臂身上的火星。 “杀人了,杀人了!” 田氏扯着嗓子不停地尖叫着:“你个杀千刀的小贱人,黑了心肠地小娼妇,你这是要烧死我啊!” 林语嫣闻言却做出副委屈状,一脸惊讶地说道:“我怎么知道大嫂你站在我后面,不过是想要把烧不透地苞米杆子抽出来而已,不小心撩到你身上,还真是对不起啊!” 看着林语嫣那张丑陋的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田氏气的七窍生烟。 那火苗不但烧的自己双臂火燎撩的疼,连一身的衣裳都给烧出了好的个窟窿,田氏此时可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啊,当下想也不想就要去揍林语嫣。 林语嫣却早有准备,仗着自个身材灵巧,几下就窜到了院子里,田氏疯了似的在后面追着她,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着,听到动静的王五娘也从自个房间里出来,睁着眼睛一副看好戏似的笑着正乱成一团时,远远地却有人向这边飞快的跑回来,却是王六郎。 “你两干干哈呢?” 他呼哧带喘的咽了咽口水。 田氏见了却尖声喊道:“六郎,给嫂子抓住那个不要脸地小贱人,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谁想王六郎听了却哭丧着脸喊道:“唉呀,你们都消停一些吧,娘,小七那个王八羔子又做祸了!” 小七两个字一出,就像是又股特殊魔力,霎时让所有的王家人白了脸色,各个魂不附体的样子。 皮氏颤着声音问:“那个兔崽子还没死? 他、他干啥了?” 王六郎摸了下头上的冷汗,双眼中闪过抹惊惧,抖着声音道:“那个祸害,把人王坤家的小儿子王宝庆的一根手指头,活生生地咬掉了。” “什么!” 皮氏听了后,一张老脸白的更加厉害了。 便是连林语嫣听了都不由惊惧起来,这得有多深的恨意,才能活生生地把一个人的手指头给咬下来。 正在所有人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时,远远地,开始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王六郎回头一看,脸色惶恐地说道:“娘,王坤家的找来了!” 皮氏听了下意识地就要关门藏起来,然而,她们家就在这,又能藏到哪里呢。 不过片刻,一群人就冲进了王家院子里,他们中有男有女,还抬着个担架,担架上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他半个身子都是血,脸色发白,精神萎靡的躺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呻吟着。 林语嫣早早的就躲在了旁边,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便见一个身材高瘦,满脸戾气地中年女子,几步就窜到皮氏的房门前哐哐地往死的砸着,边砸便吼道:“开门,开门,皮氏快开门,老娘知道你在里面。” 这女人跟疯子似的又砸又骂了好一会儿,皮氏却只锁了门,就是不出来。 便在这时,有人看见了同样躲在一角,贼头贼脑往这边瞧的王六郎,几步上前就给按着地上了,便听那个人道:“坤嫂子,那个狼崽子害了咱家宝庆,今儿就同样拿他们老王家种的来偿还,剁了这小子的手指!” “不不不!” 王六郎听了脸色煞白,口中疯狂地喊到:“娘啊,你快出来救救六啊,六不要被剁手指啊!” “谁敢动我儿!” 皮氏听着小儿子痛苦的呜咽声,当下也管不了其他,打开房门就冲了出来,她手里拿着杆板撬见人就拍,跟个疯婆子似的瞪眼狂喊道:“谁动我的六郎一下,我打死他!” 那个坤嫂子听了也是赤了眼眶,你儿子你心疼,我儿子我就不心疼了? 当下就虎扑了上去,跟皮氏两个人撕成了一团。 这是林语嫣第一次看见人打架,脸色不禁浮现出一股微妙的神情,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着实很耐人寻味。 两个人简直是“难受难分”的干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旁地人强行拉开,都还不依不饶地,狂骂着对方。 “行了!” 其中那个刚把王六郎按住,扬言要坎指头的大汉,灌小鸡仔似地把皮氏灌倒在地上,呸声道:“老王家的,这事到底是你们家先挑起的,睁大眼睛看看架子上躺着的庆宝……”说罢直接掀开盖在那少年身上的衣裳,举着一只,只剩下半截,白骨茬子还在外面露着的手指,恨声道:“你们家要怎么赔。” 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 皮氏看了眼那血淋淋的断指,狠狠打了个冷颤。 扑在地上嚎啕着:“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作孽的是王七郎那个小畜生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你们要找人赔,就找他去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呸!王七郎是你儿子,他做下了这事,我们不找你找谁?” 那大汉长相凶恶,干的又是屠宰牲口的活计,这般对着皮氏喊来,着实把后着吓的瑟缩起来。 皮氏哪里肯“陪”。 只在哪里兀自叫嚷着:“大家心里都明白,那小畜生根本就不是我儿子,是我家那个死鬼从稻田沟子里捡来的。” “咱可不管你们家那破事,咱只知道那小兔崽子姓王,他爹叫王铁柱,他娘叫皮秀萍。” 那大汉冷冷说道:“今年就把话给你放在这,要么拿出十两银子出来,要么咱今天就拿你家六郎的手指抵债!” “娘啊!我不要被剁手指啊!” 王六郎摊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皮氏听得对方狮子大开口,竟要十两银子,不禁气血上头,大骂道:“凭啥子,你们这是想钱想疯了吧!来娘告诉你们一个子都没有。” 那大汉听了当场就冷笑起来,也不去理会皮氏,只握起碗大的拳头对着王六郎就是一顿狂擂,没几下就让对方见了血腥。 皮氏嗷——的尖叫起来,猛地扑了上去,那个叫坤嫂子的,见状,也跟着动起手来,没一会儿,几人就撕扯成一团。 对方是有备而来,且人多势众,没一会儿皮氏母子就被打的满脸开花。 倒映在躲在一旁的林语嫣眼中,别提多解气了。 就在王家院子被看好戏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时,有人高声喊道:“里正来了!” 林语嫣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长袍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走了过来。 他看了眼滚成一地的几人,不悦的皱起了眉毛。 “干啥子呢?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手动角吗?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坤嫂子第一个从地上窜起来,对着里正嚎啕道:“老太爷您可来了啊,快给俺们家做主吧,您看看庆宝,就那么被王七郎咬断了手指啊,这是终身残疾,以后干活、娶妻都得耽搁。 您说咋办啊!” 里正闻言看了眼担架上,王庆宝的那只血淋呼呲的手掌,当场就倒吸了口气。 “是王七郎干的? 我就知道那个小子是属狼的,早晚都得伤人。” 里正怒气冲冲地说道。 “呜,疼,娘,我疼啊!” 这时,担架上的王庆宝忽然喊起疼来,那声音听得都可怜。 “庆宝啊,你在忍忍啊,等娘管他们家要了银子,就有给你治病的钱了啊!” 坤嫂子嚎啕道:“老太爷啊,您快给咱们断断这个理吧,俺们家庆宝等着钱救命呢。” 那里正本就对王七郎心存偏见,闻言立即说道:“是这么个理,嗯,若是成人做出了这个事,自是要见官的,但那王七郎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嗯,就有王家拿出些钱财,来了断此事。” 皮氏听了却不干,那小畜生自己沾了一身屎,凭啥要他们给他擦屁股。 “没有钱,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 她坐在地上,四肢乱蹬,哭天抹泪的叫道:“老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啊,惹祸的是王七郎那个小畜生,跟我们有甚关系,你们要银子只管找他要去啊,他要是拿不出来,你们就剁他手指,一根不够就剁十根,手指不够剁脚趾。 都找他去好了啊,干什么过来欺负我们这帮孤儿寡母啊,莫有天理啊,莫有王法啊。” 林语嫣看着兀自在那里唱念做打的皮氏,心里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个叫做王七郎的绝对不会是她的亲生儿子。 仇人还差不多。 那坤嫂子过来为的就是要钱,哪里肯让皮氏糊弄过去,当场也跟着大哭起来,一口一个的叫着担架上的儿子。 看着院子里两个正飚哭音飚的来劲儿的女人,里正狠狠的拄了手里的拐杖,大声说道:“行了,都消停一些。” 两人立刻没了声音。 “皮氏,不管怎么说,王七郎总归是你们老王家的孩子。 他把庆宝咬成这样,你们家就得给人一个交代。” “俺不管,俺家可拿不出十两银子出来。” 里正见皮氏竟敢回嘴,当场就撂了脸色,冷冷地说道:“怎么,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这里正在王家凹里可是个有威望的人,见他生了气,皮氏到底不敢招惹,只懦懦地说道:“老太爷,不是俺不听您的话,实是有苦衷的,俺们家去年打粮的那些钱,除去缴税的,剩下的全都给二郎拿去当束脩了,他是个有本事的,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 里正一听,心思果然活泛。 王家二郎在镇上读书的事,他自己也是知道的,那后生却是有几分才学的,若是有朝一日…… 这样一想,里正看着皮氏的目光不由收起了些许凌厉:“嗯,皮氏说的有些道理,十两银子和着一家人三年的嚼用了,是太多了些。 嗯,就五两吧!” 他拍板定音的说道。 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一个大子,皮氏都舍不得往外掏。 可是她到底不敢惹怒里正,那屠夫又掐着王六郎的脖子狠劲儿瞪着她。 万般无奈下,她把肚子里所有骂人的话,尽数洒给了王七郎那个小畜生,又心疼地嚎啕了好大一会儿,这才不甘不愿地起身,进屋拿银子去了。 “呜呜娘,你真的要给他们银子啊,凭啥子啊……”片刻后,有鬼哭狼嚎之音从屋子里传出。 林语嫣可以听出,那人是田氏。 “滚滚滚,刚才他们扯老娘头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上前帮忙。” “娘——” 便见半晌后,皮氏满脸阴沉的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个抱着奶娃哇哭哭啼啼地田氏。 得了银子,又在里正的见证下签了了断书,坤嫂子一伙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眼见周围人转瞬没了个干净,皮氏平白失了五两银子的心,更是痛的厉害。 只见她拎起只板撬,跟疯狗似的站在院中间,就是一顿大骂,并扬言要是抓到王七郎,就把他活活打死。 王家人被这样一闹,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思,倒是省了林语嫣一顿功夫。 怀着类似于幸灾乐祸的好心情,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就去梅花空间里好好泡个温泉吧!然而,这个想法在她推开门时,尽数化为了惊惧。 空气中有着铁锈一般的味道,林语嫣低下头,借着门口通亮的月关,可以清楚的看到地上流淌着的斑斑血迹。 血迹成线状,一直蜿蜒到屋子一角的柴堆下。 林语嫣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屋子里有些黑又静的出奇,林语嫣整个心神都紧张起来,便在她弯下腰欲要去拨弄柴火,想要看的更清时,猛地,一种冰冷黏糊,好似被蛇缠住的勒痛感,从脚踝处袭来,吓得林语嫣当场就惊呼一声,一下子就跌了下去。 “啊啊啊——”她猛然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坐到什么东西上了,吓得四肢乱摆,惊惧的连连叫道。 然而,那东西却只爬在那,动都不动。 半晌后,林语嫣微微冷静下来,细神看去,这哪里又是什么东西,分明就是个人,还是个身材瘦小全身是血的小孩儿。 林语嫣心思电转,这小孩莫不就是那个王七郎。 熄下了想要去叫人的想法,林语嫣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的脚踝从那小手中解了出来,这孩子也不知哪来的这般力气,昏过去了都还不撒手。 把小孩从柴火堆里抱出来,林语嫣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小孩儿伤的极重,浑身都是血,最要紧的是他的面色,涨着紫,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 林语嫣皱着眉,摸了下他的鼻息,已经很微弱了。 她赶紧扶起小孩儿的上半身,让脸朝地,然后伸出食指去抠他的嗓子眼,小孩的嘴巴像是河蚌般闭的极严林语嫣急的几乎都快用撬的了,才好不容易弄住条缝了。 片刻后,她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使劲一勾。 “哇——”小孩儿一口污秽全吐在了林语嫣身上。 有食物残渣的恶臭,有血污,还有—— 林语嫣看着那根在月光下明晃晃地东西,只觉得浑身胆寒。 那是一根人的半截手指。 这小孩儿果真就是那个王七郎。 救人一命 救人一命 这王七郎莫不是把这跟断指一直含在口中? 这个念头一径涌上脑海就让林语嫣浑身一颤,有种想要立即把他扔到门外的冲动。 然而,她毕竟是个善良之人,这王七郎又只是个六七岁的稚儿,她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肠。 暗自叹息了一声,林语嫣开始细细检查了下他的伤势,只见吐出口中手指后,王七郎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然而,人还是昏迷着的。 林语嫣给他脱掉了身上那只能称作“烂布条”的衣裳,只见在那干瘦的小身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一层叠着一层,有新有旧,光看着就能让人感到这孩子曾经受到过怎样残酷的虐待。 林语嫣倒吸了口冷气,再仔细一望,又见那正胸口处,正印着一个硕大的,翻着浓浓青紫的大脚印子。 她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出,有一个人曾毫不留情的抬起腿来,一脚就踹向这孩子胸口的画面。 这是想要他的命啊!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就能下的去这样的手! 此时此刻,林语嫣心中再没了惊惧,有的只是对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孩子的怜惜。 她不是大夫也没有药材,根本不可能治的好这孩子,可是林语嫣却有一处地方,那里有一座池子,一座非常神奇的池子。 林语嫣看了眼紧依然昏迷不醒的王七郎,伸出手,舌尖轻舔。 片刻后,一桶散发着硫磺味的温水被放在了地上。 林语嫣扯下了自己的一块衣摆,浸泡在温水中,而后,开始给这孩子擦拭身体,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温泉水换了一桶又一桶,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停手,很明显,这孩子看上去好多了,起码那一身的青紫淤痕大都已经消失掉了。 至于这他身体里的五脏六腑是不是也受了什么严重的损伤,林语嫣便不知道了。 用完了温泉水,林语嫣又舀了些冷泉水出来,细细的味他喝了,见他脸上的神情不再那样扭曲,才微微放了心。 她看了眼天色,而后闪身进入了梅花空间,跳进池子中,闭上了眼睛。 再出来时,一身疲惫尽去。 林语嫣微一沉吟,抬起脚走到了柴火堆旁,这房间原先就是座柴房,所以这柴堆的极高,几乎快要到房顶,王七郎又是个小孩子,藏在里面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毕竟现在烧火做饭的都是自己,皮氏等人是轻易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天色大亮时,林语嫣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在柴火堆后头掏出了个洞,把依然还在昏迷着的王七郎塞了进去,而后又用脚把地上滴的血迹使劲蹭掉。 想了想,她又进了趟空间,取出一把大枣。 这是她上次去山上砍少腾时,捡来的野枣,被她种了些在空间里,现下已经长成小树苗了,而剩下的这些则被泡在了冷泉水中,过了这些天,早就变得个顶个的饱满清脆,入口即香。 林语嫣取出一捧放在了王七郎脑袋旁边,若是这孩子醒了,也可以垫垫肚子,做完这些后,她小心的合上了房门,开始一天的劳动。 因着痛失了五两银子,皮氏今儿脸色黑的厉害,逮谁骂谁,连田氏都吃了好一顿排头,被逼着下火做饭,林语嫣给猪喂完食后,又提着桶到后院去浇水,王家的五间房后,是用篱笆圈出的一块地,种些应季的蔬菜,林语嫣一桶接着一桶拎,直到中午才算把地浇透。 田氏做饭的手艺,实是不敢恭维,就连尚属生手的林语嫣都比她强,先不论味道如何,单说卖相,起码林语嫣做的干净,而田氏做的纯属糊弄,黑漆漆地,看着就埋汰。 这不,有人就不满意了。 “这是给人吃的吗?” 王五娘啪的拍下筷子,眉毛倒竖的骂道:“猪都不会吃这种东西。” “你说啥子!” 田氏听了立刻回嘴道:“嫌俺做的不好吃,你自己咋不去做,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窝在房间里犯懒,怨不得这样大了,还没有人上门说亲,我看这辈子你都嫁不出去了。” 被人戳到了心窝子里,王五娘岂能饶她,当下就端起身前的饭碗,一碗苞米面粥尽数泼在了田氏那张得意洋洋地脸上。 “啊——”田氏被烫的惨叫一声,嗷的下站起身,隔着桌子就去挠王五娘。 霎时间,整个灶间,乱成一团。 碗碟、筷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一旁地皮氏心疼的嘶嘶叫,上前几步,一个巴掌就轮到田氏脸上,大叫道:“你这个败家老娘们,作什么作,老娘打死你。” 田氏一嘴巴被轮在地上,也不起来,只呼天喊地的开始嚎啕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啊,我可是给你们家生下长孙的有功之人啊,你们就这么对我,丧良心,遭雷劈啊!宝儿啊,这个家容不下咱们,娘明儿就带你回外祖母家,不在这受气了!” 皮氏哪里在乎她的威胁,立刻又是火冒三丈的嗷嗷叫骂起来,在加上一旁地王五娘、王六郎的火上浇油,整个灶间更是乱成一片。 林语嫣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地在袖子中藏起了几个玉米饽饽,也不再多看这幅闹剧,转身回了房间。 绕到柴火堆后一看,谁想那王七郎已经不在了,里面只稀稀落落地留下几颗枣核。 林语嫣挑了挑眉,那孩子醒了? 下午的时候,她正坐在当院洗衣裳,皮氏把她叫进了屋子里。 这是林语嫣第一次进到皮氏的房间,只见这屋子还算整齐,起码居家过日子的东西都不缺,比只拥有一床破被的林语嫣不知道强上多少。 她来的时候,皮氏和王五娘正坐在炕上唠嗑。 “叫你来是跟你说件事。” 皮氏抬起眼皮说道:“明儿我要去镇上给二郎送些东西,顺道把家里那一百个鸡蛋卖了,差不多要到天黑时才能回来,午饭就不用带我们的了。” “五娘和六郎也去吗?” 林语嫣问道。 “嗯!” 皮氏点了点头:“看好家,别乱跑。” “知道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皮氏就带着兴匆匆的王五娘和王六郎出门了。 林语嫣照常把家务活干了一遍,午饭也给田里的王大郎送去后,这才回到自个屋子,她从空间里拿出那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放在地上,拿着斧子重重的砸着,直至碎成七八块,才住了手。 拿着小布把碎银子包了起来,林语嫣心里清楚这样一来自己肯定会损失不少,但一个精致的银元宝实在太打眼,容易让人怀疑,反不如分成碎银,也容易花出去。 做完这些,林语嫣就背着滕筐出门了,一路上遇见任何邻里,林语嫣都很有礼貌的打着招呼,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理会她。 上了南山,林语嫣开始割着藤条,这活,她现在已是做惯了的,是以速度极快。 半个时辰后,就做好了。 皮氏她们不在家,林语嫣也不着急回去,因为上次在山中捡了些野枣,林语嫣便想着在到深一些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能遇见些好东西呢。 看准一处方向,林语嫣慢慢地摸索过去,走了好一会儿,她却一无所获,不由坐在颗树下休息了起来。 天空上硕大的日头明晃晃的晒着大地,山林中却显得很凉爽,偶尔的还有蝉鸣鸟叫声响起,林语嫣靠在树干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的小睡了过去。 一觉过后,她睁开了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偷得浮生半日闲,当是如此吧。 “疑? 这是什么?” 林语嫣睁大双眼有些怔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只鸡。 不!正确的说是一只死鸡。 它一身黄毛,长得有些胖,四肢被草绳绑着,肚皮朝上,眼睛紧闭,看起来刚刚去世不久。 林语嫣皱着眉,站起身,左右看了看。 她可不相信是这只鸡是自己把自己捆成这样,然后,滚到她面前的。 是谁呢? 林语嫣思考良久,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瞠大了些双目。 半晌后,她决定就地把这只鸡解决掉。 跑到山溪旁,拿着割草的镰刀,林语嫣毫不犹豫地把这只鸡开膛破肚,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个看见只虫子都会惊呼的大家小姐,而现在手起刀落的肢解一直可怜的母鸡,她连脸色都不会变一下了。 收拾好鸡,林语嫣又生了堆火,直接把洗的漂白的鸡穿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 不过一会儿,阵阵烧鸡的香味就飘散开来,林语嫣都记不起,自己上次吃到肉是什么时候了,闻着着肉香,她特别没有出息的狠咽了下口水。 鸡烤的有些糊,但依然喷香,林语嫣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吃了起来,片刻后,整整半只鸡就被她吞下肚子里,心满意足的砸吧砸吧嘴,林语嫣又到溪边把手脸洗干净,而后把剩下的那半只小心的用叶子包起来放到了她刚刚靠着睡觉的那颗树下。 做完这些后,她才背着竹筐开始往回走。 当林语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下山的小道上时,一道瘦小的身影飞速的跑到了那颗树下,他拿起放在地上的那半只烤鸡,一双狼一样凶厉的眸子,微微的柔和了些。 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 在王家凹村口偏西北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每天下午的时候,都能过看到许多妇人聚在那或是洗衣、或是涮筐,妇人们嘻嘻哈哈的闲磕牙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呦,是慧娘来了啊,到这来,我也快洗完了。” 前世的林语嫣今世的苏慧娘闻言,清脆的叫了声好,拿着手里的木盆就向着那妇人走去。 妇人脸蛋圆胖身材粗实,苏慧娘笑着叫了声:“三婶子。” 因着苏慧娘的丑陋长相,不免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一些不好听的议论声开始窃窃响了起来。 对此苏慧娘完全不在意,她撂下手里的木盆,拿出棒槌、皂角等物,把脏衣裳用水浸了后放在鹅卵石上细细的敲打着。 见苏慧娘做事利索,三婶子不由笑着对旁人说道:“慧娘不仅灵巧而且是个善心人呢,我家那小子淘气,自己偷偷地跑到南山上去玩,不小心崴着了腿,幸好遇见了去坎沼藤的慧娘,是她把俺家那小子一步一步的背回来的,俺都不知道该咋谢她才好。” 周围人闻言,不由都觉得苏慧娘确实是个心善的好人,要知道三婶家那小子,好说也得五十六十斤呢,苏慧娘这么娇小的身体,都把他背回来,实属不易。 山里人朴实,很快的就接纳了苏慧娘,没一会儿就有说有笑起来,她们发现这个女子虽然长相丑陋不堪,但是却生着一双极美的眼睛,那里面就像是盛满了阳光,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悦。 她的声音也好听,清脆中透着股爽利,就像是山里的黄鹂鸟,听在耳朵里特别的舒服。 妇人们凑在一起,那就少不了东家长、西家短的扯舌头。 苏慧娘一边洗衣裳,一边留心着她们说的话。 “唉,在过两个月又该交人头税了。” 这时,有妇人愁眉苦脸的说道:“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加起来就得二两多的银子,让俺上哪里弄去嘛!” “是地嘞!” 苏慧娘旁边的三婶子也紧跟着叹口气:“前些年打仗的时候,就怕有人来拉兵头,现在好不容易太平了,却又要交这个税那个税的,咱老百姓的日子,啥时才能好过上哩!” 打仗? 苏慧娘眉头微皱,大瑞朝风调雨顺了十几年,也没听说哪里起过兵祸啊。 “你们知道个啥,这就算是好地嘞!” 这时又有一个妇人开口说道:“听我镇上的姨婆家的外甥地连桥说,当今皇帝可是天上的紫薇大帝下凡尼,是他领着兵,把鞑子们赶出了中原,咱们现在才能有田种,有银花,要不然都得被鞑子们当成猪狗个祸害喽!” 三婶子听了却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俺在王家凹活了半辈子,也没见着啥鞑子,倒是来收税的老爷们没少见。” 鞑子,赶出中原? 苏慧娘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嗡嗡直响。 “婶子……”她转过头声音干涩地问道:“你镇上的姨婆家的外甥地连桥,有没有说,当今的皇帝叫啥名字嘞?” “这个我知道!” 那婶子一副你问对人了样子,快声说道:“他叫周八八……你说这皇帝咋起了这么个名,干脆就周王八得了!” “哈哈哈……” 周八八又名周重国,三辈以上是俱是贫民,三辈以下,苏慧娘头晕目眩的想着,整个天下都是他们家的。 原来自己既不是轮回转世,也不是附体重生,而是、而是……回到了六十多年,大瑞初建的时候吗? “慧娘,你脸色咋这么难看呢,身体不舒服?” 三婶子瞧了眼被摇摇欲坠的苏慧娘,很是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 她苦涩的回了句:“大概是日头晒的吧!” 心不在焉地洗完了衣裳,苏慧娘抱着木盆开始往回走。 “咋才回来? 洗个衣裳也要这样长的时间,是不是去偷懒了!” 刚一进门,皮氏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指责道。 苏慧娘刚被震惊完,此时“蔫吧”着呢,也没空理会她,自顾自把洗好的衣裳晾在院子里,而后开始坐在灶前准备生火做饭。 皮氏见她傻呆呆的坐在那,嘴里又不干不净地骂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苏慧娘看着灶坑里不停窜着的小火苗,陷入了深深地迷茫着。 她到底又是谁呢? 是侯府夫人林语嫣……还是未嫁先寡的可怜少女苏慧娘…… 就在其神游天外,胡思乱想间,忽地,外面爆发出女人激烈的吼骂声。 苏慧娘被吓了一跳,皱了皱眉,站起身从门口处往外看着。 只见院子正当中,田氏正被皮氏拽着头发一顿猛打。 边打还边骂道:“你这个不要脸,只顾着自己的。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我的宝贝大孙子从炕上掉下来,哭了那样久,你倒好,呼噜打的震天响,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你还是不是他的娘。” “别打了,别打了,是俺错了”田氏衣裳不整,脸上还眼屎迷蒙,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梦中拽出来的。 她哭嚎着叫道:“娘啊,俺也是昨晚上尽哄了宝儿一夜,所以今儿才抽着空眯了一会儿,谁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宝儿就从炕上翻下来那呢。” “放屁,你那房就在老娘的隔壁,宝儿要是哭一宿,俺怎么可能听不见。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整日不干活,吃了睡,睡了吃,我家大郎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娶了你么个婆姨。” 田氏被拽着头发,受打受骂了好一会儿,她婆婆才饶过了她。 “从今儿开始宝儿归我带,你天天给我干活去,再犯懒,老娘就让大郎休了你!” 田氏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强自压下脸上的怨恨之情,诺诺地应了声是。 正在这时,王五娘抱着嗷嗷哭泣的王宝儿,从田氏的屋子里走出来,她看了眼跌在地上的大嫂,极其不屑的冷哼声,而后皱着眉,对着皮氏道:“娘,你快来看看宝儿,他怎么一直哭?” 田氏听得大孙子的哭声,就跟被剁了心肝似的,赶忙把孩子抱过来。 “唉呀,怎地起了这么大个包!” 皮氏摸着王宝儿的脑袋,惊呼一声。 “给摔着了呗!” 王五娘看了眼地上的田氏,尖酸刻薄的说道:“肯定是这女人睡觉打把式,把宝儿推下来的。” 皮氏听了更是火冒三丈,心里又气又恨,上前几步,抬起腿就朝着田氏的身子踹好几脚。 “呜,娘先别打俺了,快找大夫给宝儿看看啊,万一摔傻了,可咋整啊!” 田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嚷嚷着。 皮氏听了,立即扯脖子喊道:“老四家的,快点出来。” 苏慧娘眉头一皱,从灶间走了出来。 “娘,出什么事了?” 她一脸不明所以地问道。 “快点去把于郎中请来,给宝儿看病。” 苏慧娘抬起头看了眼皮氏怀里嗷嗷直哭的小婴孩儿,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看好戏,点了点头就朝着外面跑去。 那于郎中说是郎中其实也不过是个赤脚大夫,懂得把脉,会开些土方,这附近几个村子里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去找他,可是非常不巧,苏慧娘去的时候,于大夫正好出门了。 她只有在那等着,直到天大黑的时候才把人等回来。 “嗯,孩子脑后有些积血,不过没有磕到穴位,应该没什么大事”于郎中摸了把下巴上白花花的胡须,对着皮氏道:“待会我开一副汤剂,你给孩子喂了。” 皮氏听后一个劲儿的点头,不停说着感谢的话。 “孩子小,可得看紧了,磕了碰了的,那是要命的事。” “是!是!是!” 刚下完地回家的王大郎,狠狠地瞪了眼杵在那直更更的妻子一眼,转过头对着皮氏道:“娘,快给于大夫拿些出诊钱啊!” 皮氏听后脸上出现了踟蹰之色,半晌后,才把怀里的孩子放在炕上,自己伸手从怀里掏出块蓝布,转过身悉悉索索的弄了好一会儿才拿出十个大钱来,那于大夫见了,眼中不由闪过抹不快。 王大郎赶紧走过去,也不知道跟皮氏说了什么,才又让对方添了五个大钱出来。 于大夫什么也没说,收了钱,留下个药方,抬腿就要往外走。 王大郎赶紧上前拉着他的袖子。 “大夫啊,俺们家人都不识字,您给说说,这上面写的都是啥子呗?” 于大夫捏着单子,一口气说出了十几种药材名。 “嗯,这里面的好些我那也没有,你们得去镇上买。 尽量快些吧,别耽搁了孩子的病,若是落下什么痴傻之症就不好了。” 苏慧娘在旁边看的清楚,这于大夫分明是嫌皮氏钱给的太少,故而在调拎他们罢了。 “娘,你快想办法给咱们宝儿抓药去啊”田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叫道:“宝儿将来可是要给老王家光宗耀祖的,可不能傻了啊!” “要你放屁!” 皮氏一口吐沫喷在她脸上,没好气地说道:“现在天都黑了,哪里还有去镇上的马车。 等明天再说吧。” 小镇购物 小镇购物 “弟妹,你坐好了唉!” 王大郎看着身形单薄的苏慧娘,生怕她从车子上折下去,忙叮嘱的说道。 “没事儿,大哥放心吧。” 苏慧娘笑了笑,双手抓着屁股底下的木板子,老实说,她是有些害怕的。 “是第一回做牛车?” 旁边有那一起去镇子上的嫂子,好奇的问道。 苏慧娘点了点头。 “那你靠俺近些,要是怕了,就抓着俺的胳膊,其实这车挺平稳的,掉不下去。” 这人看着面熟,苏慧娘谢过后,不由问道:“嫂子贵姓?” “叫俺声桂花嫂吧,昨儿在河边,咱两见过。” 苏慧娘闻言,亲热的叫了声桂花嫂。 “你和王家大郎去镇上这是要干啥啊?” 桂花嫂一脸好奇的问道。 “大哥家的娃娃昨儿不小心摔着了,于大夫给开了张方,要到镇上抓些药材,我识的几个字,娘就让我跟着来了。” 皮氏心眼小,生怕那卖药的糊弄王大郎,就派了全家唯一识字的苏慧娘跟着一起来了。 “娃娃摔着了,可不是小事啊!俺们家有一远方亲戚,他家那孩子就是……”桂花嫂看来就是个能说的,巴拉巴拉就开始东扯西扯起来。 苏慧娘一边面带微笑的听着,一边快速扫了眼周围这架牛车上差不多座了八九个人,有男有女,每个人身上或脚边都放着些土篮子,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是些鸡蛋、青菜,或是山林野味什么的。 “坐好叻……”便在这时,那赶车的大爷扯脖子一吆喝,手里的鞭子隔空打了个空响,苏慧娘只感到身子一晃,牛车便开始动了起来。 坐车的感觉并不怎么好,不但颠簸的似要把人的五脏六腑晃出来,且还非常的缓慢,苏慧娘她们是天不亮就出发的,可是等真的抵达镇上,却是都到了中午左右。 “两个时辰之后,咱们就在镇口的这颗老槐树下集合,若是谁晚了,就甩开泥腿子,自己走回去。” 那赶车大爷,露出一口黄牙,中气十足的喊道。 大火笑呵呵的叫了声“晓得了嘞!” 而后便散了开来,各干各的去了。 王大郎和苏慧娘直奔镇上的药铺而去,进了一家写着“回春堂”的医馆,按着方子抓了药材,而后王大郎对着苏慧娘说道:“弟妹,俺想去学堂那边看看二弟……” 苏慧娘立马说道:“正巧,五娘让我给她捎些绣线回去,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回去时在镇口那集合。” 王大郎道了声好,而后给了她十二个大子。 ’ “那绣线十个子就够了,剩下的两个,弟妹你就拿去买个烧饼垫垫肚子吧!” 苏慧娘看了眼面前的庄稼汉子,她心知,刚才抓药时已经差不多花光了所有带来的钱,再刨去两个人的车费,这些钱应该是他身上仅存的了。 倒是个实诚人。 “我不饿”苏慧娘笑着把两个大子塞回了王大郎的手里:“还是大哥买着吃吧。” 说完也不待王大郎回话,转过头,顺着人流,就远去了。 “门口框里有碎布,要什么自己选去。” 和衣坊的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不要碎布,老板你这里有成床的被褥吗?” 那老板闻言,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子,只见她年月十三四岁,一身带着破补丁的衣裳,身材干瘦,半面脸上还有着通红的胎记,看起来着实丑陋。 “你要被褥”这老板哼哼道:“我们这的被褥都是上好的棉花弹的,一两银子一床。” 苏慧娘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老板,我要一床被褥,半匹白衬布,半匹青色的棉布,你看要多少钱?” 老板见这丑少女似是真的要掏钱买,态度一下子转变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说道:“给你个整数,三两银子好叻。” “太贵了!” 苏慧娘果断得开始讲起价:“二两半的价格还差不多。” “小娘子是不知道啊,咱家上的所有布匹都是打南面那来的,成色上不知道比本地染的好上多少”掌柜的面不改色的吹嘘了起来。 林语嫣想了想道:“这样吧,您把门口的那些边角布料,连着筐都送给我,咱们的交易就成了,好不。” “行嘞!” 那掌柜的的笑眯眯的叫了声。 苏慧娘从袖口中掏出二两版银子,递给了他,而后又把那棉被、布匹放进了筐里,直接背着就走了,拐到一处僻静的小巷里,见左右无人,苏慧娘迅速的进了趟空间,把所有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而后,她又如法炮制的买了一把木梳、一把小镜、蜡烛、等物。 又到绣坊买了针线、撑子等物,她问过了,这些秀坊也收绣的手帕、香囊什么的,苏慧娘自信,以自己的手艺,定能以此挣些银钱,这也是她早打算好的一道生财之路,于是她单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一大块上等红绸,打算好生绣出一件成品来。 买完这些东西,苏慧娘手里就只剩下了二两银子。 她拿这些钱买了十个白面的肉馅包子,一包白糖酥饼,几颗新鲜的大桃子。 她看了眼天色,这才开始往镇门口处走去。 她到的时候,王大郎还没有回来,不过桂花嫂等人却是到了的。 “嫂子,鸡蛋都卖光了?” 看着她胳膊上那空空的土篮子,苏慧娘笑眯眯地问道。 “是呢!今儿运气好,没一会儿就给卖光了。” 挂花嫂满脸笑意的说道。 跟着几个同车来的妇人们说了会儿话,不多时大家陆陆续续的就都回来了,王大郎也在稍晚的时候,急匆匆的向这边奔来。 眼见所有人都到了,那赶车的大爷呼喊一声,一车人开始踏上了回村的路途。 抵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大黑了,皮氏等人早就在门口伸脖子等呢,顾不上说什么话,一家人急急的就开始熬药,直折腾了大半宿,才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喂进了孩子的嘴里。 “大郎,买药花了多少钱嘞?” 皮氏一脸肉疼地问道。 王大郎沉默了下说道:“花了五两银子。” 皮氏听了一口心血险些没喷出去,要知道,这年头,三两银子就能买一亩地的。 她前些日子,刚为王七郎那小畜生赔了五两银子,现在又花了五两银子。 “都是你这个败家娘们!” 皮氏想起罪魁祸事,便又是一顿发飙。 田氏昨儿已经被揍怕了,见皮氏红着眼睛向她来了,嗷的一下就要往丈夫后面躲。 王五娘和王六郎两个,站在那里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眼见这一家人又开始闹起来,苏慧娘摇了摇头,朝着自己的屋里走去,进了屋,反手把门栓插上。 柴房里黑兮兮的看不见人影,然而苏慧娘却停下了脚步,对着那堆柴火,皱着眉叫了声:“你在?” 没有人回答她。 苏慧娘一双眉头皱的更紧。 “出来!” 半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极瘦弱的身影从柴火堆后露出了半个身子。 他果然在!苏慧娘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头。 自打“烤鸡”事件后,这孩子就总是时不时的就猫到她屋子里来,弄得苏慧娘现在都不敢进空间里去了。 “你再这样悄无声息地进来,我就把你的事,告诉你娘去!” “那老贱人不是我娘”片刻,一道狼崽子般凶厉的声音响起:“还有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是你占了我的东西。” 他的意思是,这柴房原先是他的栖身地吗? 苏慧娘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你心肠好……”那狼崽子嘟嘟囔囔地说道:“就同意让你住这吧。”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苏慧娘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而后招了招手:“你过来。” 狼崽子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苏慧娘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怎么又是一身伤?” 狼崽子耸了耸肩膀,一副豪不在意地样子。 苏慧娘摇摇头,说了声:“等着!” 然后就开门走出去,提了桶水,趁此机会她进了趟空间,包了五个包子,几块酥饼,还拿出了买来的两根蜡烛。 “什么味?” 狼崽子鼻子一阵耸动,一双眼睛直钩钩的看着苏慧娘怀里,一副要扑上来抢的样子。 “先去把脸洗干净”苏慧娘没好气地对着他说道:“你脏的就像是刚从泥塘里爬出来的一样。” 狼崽子凶狠地看了苏慧娘一眼,对方却全然不在意,一副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把脸洗干净的表情。 “小心着点,别渐到地上水,这屋里本来就够潮的了。” “哼……” 趁着狼崽子在那里跟水战斗,苏慧娘在屋子里点燃了根蜡烛,这柴房离皮氏她们住的地方比较远,一根蜡烛又没多少光亮,倒不渝被发现的危险。 终于告别了一入夜就变瞎子的日子,苏慧娘感动的都快哭了。 把狼崽子洗完的脏水直接泼到外头,重新插好门栓。 “给你!” 苏慧娘微笑着把怀里的食物递给了他:“还有些热乎呢,快吃了吧。” 田间农忙 田间农忙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小孩儿,苏慧娘眼中不禁划过一丝怜悯,这样年纪的孩子正是该承欢父母膝下,无忧无虑的时候,可是他却有家甚于没家,不仅吃不饱穿不暖,现在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 “慢点!” 苏慧娘微笑着说道:“别噎着了。” 王七郎却是不管,他吃起东西来就有股子凶狠劲儿,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没一会儿功夫,五个肉包子就被他吞进肚子中了,苏慧娘问他吃饱了吗? 王七郎点了点头。 “呶,这是几个酥糖饼,你自己留着,明天饿的时候……” 王七郎不等苏慧娘把话说完,拿过酥饼就往嘴里塞。 看着噎的脸色通红,却依然执着的把饼子往下咽的小孩儿,苏慧娘有些傻眼的问道:“你不是说吃饱了吗?” 那可是五个大包子啊,就是再饿,也应该饱了的吧。 “不吃……会被人……抢走……”小孩子在吞咽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知怎地,苏慧娘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感到心中一软,情不自禁地她抬起手,摸了摸小孩儿的一头刺毛。 王七郎浑身一僵,就在苏慧娘以为他会打掉自己的手时,小孩子又嘟囔了两句别人听不懂得话嘴巴里咀嚼的速度更快了。 “以后要是饿肚子了,就来找我。” 苏慧娘柔声道:“不过你可得小心了,千万别让人给抓住。” 王七郎不屑的冷哼声,大意是凭他们那帮蠢材,怎么可能抓到小爷我。 因为有着小孩子在,苏慧娘不方便进到空间里,稍晚的时候,就熄了蜡烛,睡下了,当然她睡的是简易木板床,王七郎则睡在房角的柴火堆上。 次日天明,苏慧娘睁开眼睛,发现王七郎已经走了,趁着这个功夫,她赶紧进了趟空间,泡了个温泉,洗去了一身疲惫,整个人又觉得精神焕发起来。 拿着新买的羊角木梳,苏慧娘开始细细的梳着自己的头发,要说这个身体上最好看部分,当属这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仿佛所有的营养都被这些头发吸去了一样,它们显得既茂密又柔顺。 照着泉水慢慢地梳着,渐渐地,苏慧娘的心神却开始飘到了其他地方去。 王家必不是个久留之地,对于这点苏慧娘心知肚明。 皮氏刁钻刻薄,田氏好吃懒做,王五娘装腔作势,王六郎游手好闲,整个家就王大郎还算有些良心,却也是个闷嘴葫芦。 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就像皮氏说的那样,在她们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二两银子买来的丫鬟干的好了她们会觉得理所应当,干的不好了,便是打死都有可能,她们根本没有拿自己当过家人看过,留在这里,苏慧娘这一辈子都得给这家人当牛做马。 这怎么能够允许? 不过此事,倒也好办,以皮氏贪财的性格,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自己一定能够脱身。 最重要的是以后的着路,苏慧娘暂时并没有离开王家凹的打算,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希望能在这里扎下根来。 一定要在入冬前,解决掉这件事,苏慧娘苦笑的想着,否则的话以那柴房的温度,自己可是吃不消的。 话说回来,皮氏等人似乎一点儿都不奇怪自己识字的事情,苏慧娘的脸上流露出一股若有所思自己卖身的那二两银子,肯定是留在原主的父母手上了,若是能够联系上……脱身的指望,便有出路了。 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大堆,苏慧娘暂时收了心神,把自己的一头秀发梳了个简单的盘髻,看起来果然利索多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苏慧娘决定今晚一回来,立即就开始动手做衬衣,她受够了没有肚兜,没有亵衣,没有亵裤只能挂空挡的日子了。 推开门走了出去,苏慧娘意外的发现田氏也得得索索的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眼眶通红,左颊处泛着青紫。 见着苏慧娘看着她,田氏梗着脖子哼了声,跑到厨房去,不一会房顶的烟囱上就开始冒烟了。 看来没少挨训啊,苏慧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 照常的剁沼藤拌苞米叶喂猪,上午的时候又给王宝儿煎了药,苏慧娘过去看了,小孩儿脑袋上的肿包已经开始软化下去,也不总哭了。 田氏因着害家里无缘无故的没了五两银子,一下就被皮氏从天上打到了地下,完全取消了她“少奶奶”的权利,变成跟苏慧娘一样需要干活了。 只是她那人,向来就是爱偷奸耍滑的,重活累活全退给苏慧娘干,自己竟检些面子活干。 时间就在这种繁忙中悄然走过,转眼间,便入了秋,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对于农民们来说,秋天象征着收成,象征着自己过去一年的所有收获,也象征着农忙的时候到了。 九月下旬间,便见田地里麦浪翻滚。 一家一家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来收割。 他们要抢在霜降前把麦子割好,否则的话会影响收成。 王家人自然也不列外,除了留下一个王五娘在家照顾宝儿,连带着给他们送饭,便是整日不务正业的王六郎,都被田氏硬逼着下了地。 自然,苏慧娘就更不用提了。 “唉呀妈呀,俺不行了!” 田氏撇了手里的镰刀,一屁股就坐在了泥地理,压的屁股底下的麦子倒了一大片,她呼天抢地哼哼道:“不干了,累死个人了!” “少在那里给老娘叫苦!” 不远处的皮氏支起腰,满头大汗的叫骂着:“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你这就累死累活的,大郎把你娶进家门,可不就光让你生娃娃的,若是这样,还不如取头猪,她可比你能生多了,赶紧给老娘起来干活,再犯懒,看不打死你。” 田氏实在是累的荒,肚子又饿,根本使不出什么劲,只在那里蹬着腿道:“娘啊,俺肚子饿了,五娘她咋还没过来送吃的……哼,就她好命,自个在家享福,不管咱们的死活。” “要你说嘴。” 皮氏最是个护犊子的,闻言立即呛声道:“我家五娘是娇养着呢,日头这样大,万一把皮肤晒伤了咋办,她以后可是要嫁给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的。” 田氏还欲还嘴,却被身旁的丈夫呵住了。 “再犯懒,今你就留在这,别回家了”王大郎皱着眉头说道:“你看看人家弟妹,干的活是你的两倍,也没叫一声累。” 田氏闻言不禁向着远处望了一眼,果然,苏慧娘走在前头,遥遥领先了。 “前些天,镰刀都还不会拿呢,学地咋那样快?” 田氏嘟嘟囔囔地几句,眼见婆婆和丈夫唬着脸看她,只能不情不愿的起了身,继续开始干活。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王五娘总算姗姗地过来送饭了。 苏慧娘摘下头上的草帽,把脸上脖子上包的的湿帕摘下来,她嗓子眼渴的冒烟,当下就端着碗咕噜噜的喝了起来。 王五娘做的是玉米饼子,配着咸菜,吃的人直噎,一旁地王六郎就不满地嘟嘟囔囔了起来,苏慧娘看着好笑,心想,你一晌午就坐在树下纳凉了,根本没干什么活,这时倒是挑剔上了。 众人吃了晌饭,便又开始继续干活。 田间干活绝对是要下死力的,苏慧娘现在握着镰刀的双手上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血茧,整个腰部已是没了知觉,可是她硬是咬着牙干着。 便是再叫苦叫累也不会有人觉得心疼,何苦又去讨那个没趣。 从日升干到日落,从日落干到天黑,直到已经完全看不见周围景象时,今天的劳作才算结束,拖着疲惫的身体,几个人开始往回走。 谁想到,王五娘却没在家,锅里也没有饭食。 眼见这冷锅冷灶的,便是皮氏的脸色都变得不好起来。 苏慧娘挑了挑眉,暗自叹息一声,走上前去二话不说的开始生火做饭,她浑身累的直突突,也没有心思弄什么菜,眼见碗柜的盘子里还剩下些玉米饼子,干脆掐了些菜头呛汤,把那些玉米饼子掰成块状扔到锅里去煮。 待到煮的黏糊了,才盛碗装好。 累的前胸贴后背的几人,立即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便是苏回娘也吃了三碗才放下。 刚一吃完,便听开门声响起,背着个襁褓的王五娘哼哼着歌儿回来了。 田氏当场就撂了脸子,满是讽刺地说道:“呦,大小姐,您是不是回来看看,咱几个饿死了没有啊?” “五娘,你不好好的在家煮饭,跑到哪去了?” 皮氏也皱着眉问道。 秋忙的时候,正是该好菜好饭的供着,这样才有力气干活呢。 王五娘闻言脸上露出了颤颤地神色,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起来。 三娘到来 三娘到来 苏慧娘可没心情看她们在这里折腾,只转身刷了碗筷,而后便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进屋后,她二话不说,便进了空间。 跳进温泉池子中,苏慧娘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如果没有这个神奇的地方,她说不定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泡了好长一会儿,苏慧娘才觉得好受了很多,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脸孔,发现脸上的大片红痣似乎变淡了很多,长久以往,定能恢复面貌的,想到这,苏慧娘的心情好受了很多。 泡完了澡,苏慧娘又在空间里做了会绣活,直觉得心神再撑不出后,才闪身出来。 把厚实的棉被细细铺好,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临睡时,还有些朦胧地想着,那孩子似乎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了,别是出什么事可吧,待这几天的农忙结束后,就去南山上找找他去吧…… 王家人拼死拼活的又干了好些天,这场为期十几天的秋收才算结束,剩下的就是脱杆、晒干过斤邀称之类的活计,从繁重的农活中摆脱出来,苏慧娘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一日,她正坐在院子里和皮氏田氏挫苞米,远远地一大一小两个人挎着包裹走了过来。 “娘!” 那妇人冲着院子里大喊了一声。 只见她身材矮小,长的粗黑,打眼看去还真是年轻版的皮氏。 果不其然,那皮氏闻声,起身对着妇人高兴地叫道:“三娘,你咋回来了呢!” 田氏也跟着站起身,只是一双眼睛却贼溜溜地看着那妇人胳膊上挎的包裹:“三妹妹回来了”她笑眯眯地说道:“你看,回趟娘家还带这么多东西,这么客气干啥!” 说着便要伸手去勾那包裹。 却被王三娘毫不犹豫的打掉:“少碰俺的东西。” “好了!” 皮氏瞪了大儿媳妇一眼,而后,看着那王三娘身后的那个半大小子,笑声道:“振邦也来了。” 正好奇地东瞅西看的高振邦回过神来,这才叫了声:“外婆。” 皮氏高兴的把女儿和外孙子迎进屋里,听着声的王五娘和王六郎,也跟着挤了进来。 苏慧娘却是知道,王三娘早在许多年前就嫁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听说,那户人家家境挺殷实的,与王家倒也算门当户对。 “姐,给我带啥了?” 王六郎几下蹭到炕边,嬉皮笑脸的问道。 王三娘跟皮氏一样,对全家最小的王六郎向来是疼爱有加,闻言立即解了胳膊上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出来:“这是你姐夫在镇上买的绿豆糕,我都没舍得吃,给你留着呢。” 王六郎见了立即眉开眼笑起来,抓着把吃食,就对高振邦说道:“走,舅领你抓蝈蝈去。” 而后王三娘又从包裹里扯出了二尺的淡黄色白底碎花布,递给了一帮眼巴巴看着她的王五娘:“呶,这是给你的,够做一件新衣裳了吧!” 王五娘果然乐的眉开眼笑起来,一个劲儿的喊着好姐姐! 且不说这娘几个是怎么在这里欢天喜地的,单说苏慧娘,她走到灶间烧了壶水,倒在几个粗瓷碗里,待水半凉了,估摸着里面的皮氏等人也该叙情叙完了。 这才掀帘走了进去。 “呦,这不是慧娘嘛!” 王三娘看起来似乎早就认识自己呢! 苏慧娘腼腆的笑了笑,叫了声:“三姐。” 王三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苏慧娘似乎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看你现在过的倒还不错呢!” 王三娘拉了下苏慧娘地手,笑眯眯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了,嫁到我们家是享福来的,有食吃,有衣穿,不比你在那个啥都没有的家强啊!” 苏慧娘听了心中一动,试探地问道:“三姐姐说的是,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心家人,不知道他们……” “还是那个样儿”王三娘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娘还让我给你带了封信。” 说着,便从包裹里抽出封皱巴巴的纸张来,苏慧娘赶紧接了过来,也不着急看,小心的贴心口放好。 因着许久未见的女儿回来了,皮氏心中高兴,居然给了苏慧娘二十个大子,让她去买了条猪肉回来。 买完了肉,苏慧娘又从后面的菜园子里挖出两颗大白菜,洗干净,剁碎和着肉末,配上葱姜酱油等调料和馅,忙乎了半晌,一帘子白菜猪肉馅水饺才算包好。 等王大郎下地回来后,一家人欢天喜地的围在炕桌上准备吃饺子。 皮氏向来抠门,家里难得见回腥儿,所以每个人都显得很高兴。 “老四家的,先撂下筷子,嘴咋就那样馋”皮氏满脸嫌弃地说道:“灶台上还有给宝儿热的糊糊,你去喂给他吃。” “娘,孩子一会儿喂就好,你让弟妹坐下来吧。” 王大郎皱着眉说道。 “那咋行,咱孩子那金贵,饿坏了咋办!” 田氏眼睛一瞪,抢先说道。 饺子就这些,少个人分,自己不就能多吃些。 “心疼孩子,那你自己怎么不去喂?” 王五娘满是嘲讽地说道:“瞧你哈喇子都快淌出来的样,恶心死了。” 她倒不是喜欢苏慧娘才帮着说话什么的,只不过因田氏动不动就拿嫁不出去、老姑娘,这样的话戳她心肺,王五娘不恨她才怪呢。 苏慧娘心中也是不平,这一大桌子的饺子,全是自己一个人弄的,又是剁馅,又是擀皮,没一个人伸把手,直弄了整整一下午,才算包好。 可到头来,皮氏却要把她撵下桌,苏慧娘心中焉能不来气。 “咋地,没听见老娘话啊!” 皮氏啪的下狠摔了筷子,大有苏慧娘在不动态,就要来打的架势。 “我知道了!” 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苏慧娘面无表情的接过孩子,转过身向着灶间走去。 “姥姥、姥姥、人家都饿死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吃啊……” “现在就能吃,振邦多吃些……六郎也是……” “唉呀妈呀,这饺子真香啊,俺都多长时间没见到肉腥了。” “吃还堵不住你那臭嘴。” 苏慧娘听着里头欢天喜地吃饭声,再对比冷冷清清肚子直饿的自己,不由苦笑的摇了摇头。 走到灶间,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洗了三个土豆,这些土豆是她前段时间种进空间的一些,现下已是成熟能吃了。 生火、添水,往锅里驾了个盖帘,把土豆放上去,合上盖子。 苏慧娘坐在灶坑前的小板凳上,开始喂宝儿糊糊,这孩子现下已是半岁多了,长得也看不出来像谁,不过倒是生的虎头虎脑,看上去非常可爱。 苏慧娘上辈子,并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儿,对此,她一直引以为憾。 所以,也就格外的喜欢这些白胖可爱的小东西。 没一会儿,锅盖上就飘满了白色蒸汽,苏慧娘见好了,立即站起身,把土豆拿了出来,装到了只粗瓷碗里,因着是空间出品,这些蒸好了的土豆,一个个的都有人的手掌般大小,并且晶莹透亮,香味扑鼻。 苏慧娘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咬了一口,嗯……她舒服的眯了下眼睛,真的好好吃。 连着吃了两个,苏慧娘便再也吃不下了,怀里的王宝儿似乎也闻到了这股勾人的香气,伸出小手一抓一抓的勾着。 苏慧娘便拿着小勺,一点点的刮了层土豆泥喂给他,小家伙砸吧砸吧嘴,对着她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看着这个孩子,苏慧娘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另一个大孩子,已经很久没有来了呢。 等皮氏那边吃完了饺子,才又把苏慧娘叫进去——让她去刷碗。 看了眼桌上就差舔掉层漆的碗盘,苏慧娘无声地冷笑一下,却也懒得再废口舌。 晚上,万籁俱静,家家户户都已熄灯睡觉,然而,王家院子里的柴房处却隐隐的透出些光亮。 苏慧娘放下手里的家书,脸上露出一种若有所思。 通过这封信,她却知道了原主的大概情况,原主爹应该已经死了,现下活着的是原主的娘,还有原主的弟弟。 这封信就是“苏慧娘”的弟弟写来的,他字迹青涩,一看就是久疏练习的那种,内容也无非是姐姐你还好吗? 我和娘都很惦记你,我们很好,你不用担心云云。 从这方面来看,原主应该与家人的感情很亲密。 想到这,苏慧娘不由心头微松,老实说她最怕的就是原主有个狠心的爹娘,若是这样的话她的脱身计划就不得不另谋出路了。 至于原主弟弟写的他和娘都很好的内容,苏慧娘却是不信的,一个能把亲生女儿嫁给个死人的娘亲,如不是天性心肠狠毒,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区区二两银子,又能够让那对孤儿寡母支撑多久呢? 看来自己的计划要提前了。 苏慧娘静静地想着。 墙根偷听 墙根偷听 苏慧娘并不承认自己是在偷听,她只不过是一早醒来,打扫院子时,恰好扫到了皮氏的窗户底下,又恰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而已。 “什么,七郎又闯祸了?” 是王三娘的声音。 “那个小畜生就是匹饿狼,最是心狠”皮氏咬牙切齿的说道:“看见没有,娘当初就说要弄死他,结果你们都拦着,现在好了……哼……以后指不定还要干出什么事呢!” “定是娘你又虐待他了!” 对于母亲的脾气王三娘心知肚明:“不是告诉过你要对他好一点嘛,娘,你也不想想,万一以后他的亲爹娘来找他咋办?” “我呸!找什么找,前些年兵荒马乱的,那小畜生的爹娘指不定早就死了,要不然这么多年了咋不见回来接。” “爹临死前的嘱咐你忘了?” 王三娘压低了声音,苏慧娘影影绰绰地似乎听到贵人什么的。 “你对七郎好一点,万一真有那天,他爹娘还不重谢咱家”王三娘语气加深的说道:“还有娘你莫要忘了,咱王家能住上这五间瓦房,种十晌麦田,供二郎读书……靠的可都是七郎的亲人给的那一百两纹银。 那老爷是让咱好好照顾七郎,若是哪天回来接了,看见你这么对他儿子能放过咱家吗?” 窗外的苏慧娘听了,不禁微愣,没想到那孩子还有这样一番身世。 不过这也更加表明了王家人的白眼狼特质,收了人家的银子,完了还虐待人家的孩子,着实是丧尽天良。 里面皮氏强词夺理的又叫了几句,却全被王三娘给压了回去,半晌后,才不情愿的表示,不再追究王七郎的事,却也没说要把他找回来云云。 “……还有五娘的婚事……”王三娘眼见母亲不渝,不禁明显的转移了话题:“她今年都十六了,不能在等了,娘,我们村有个姓程的,家境殷实,小伙子人也勤快……” “……还是在等等吧,你二哥来信说了,明年三月就是……若是能中个秀才回来,你妹妹的身价就大不一样了,做个官太太也是使得的。” “唉呀,娘,二哥他哪年不是这么说,可考了这么多回,也没见他中过一回,倒是把家里的银子都败坏了进去!” “放屁,说啥子呢!” 皮氏拔高了声音嚷嚷道:“你二哥没出生前,村里面的刘半仙给老娘算过,说老娘肚子里怀的是文曲星下凡,你二哥以后定能有大出息的……” “吱呀……”便在这时,有开门的声音响起,却是对面的王大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苏慧娘不着痕迹的挪了下脚步,低头做打扫状。 “弟妹”王大郎憨厚的叫了声。 苏慧娘瑟缩了下身子,抬起头叫了声:“大哥。” 此时已是秋日,一早一晚,天气凉的很,苏慧娘又只穿了件打着补丁的薄衫,她人长的本就娇小,此时瑟缩着身子,看着就有几分可怜。 王大郎赶紧接过她手里的扫帚,说道:“我来吧!” 苏慧娘说了几句不用,可到底还是敌不过男人的力气,被他给抢走了扫帚。 “啥子? 换屋?” 饭桌上,皮氏听得苏慧娘的要求,啪的下摔了筷子,满脸不愿意的反问道。 苏慧娘巡视一圈,低着眉眼的说道:“娘,那柴房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夏天时还将究,可现在入了秋,天一日比一日冷了,在住下去会冻死人的。” “没有!” 皮氏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俺们家可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住。” 这话便是瞎说了,王家总共有五间房,皮氏一间,王大郎他们一间,王五娘一间,王六郎一间,还有一间是留给王二郎的,剩下的一间却是已经去世了的王四郎,怎地就没有地方了呢? “娘,我可以跟五娘一起住的,她那屋不是有个偏间嘛,睡那就行。” 苏回声音沉静的说道。 “你想的倒美!” 王五娘立刻黑着脸色的反驳道:“谁要跟你这个丑女人,丧门星,在一间屋睡啊,也不怕遭了晦气。” “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 王大郎皱着没有斥了一声,不顾田氏偷偷掐他胳膊的手指,转过头对着皮氏道:“娘,弟妹说的也在理,天气眼瞅着降下来的,再在那住会冻死人的。” “什么冻死人,那小畜生原先不也……” “娘!” 王三娘打断了皮氏的喋喋不休,皱着眉头道:“你没让慧娘住老四那屋?” 皮氏哼了一声,颇有种给她一口吃的就该感恩戴德的意思。 王三娘见了不由气闷,对于自己家里人是个啥性情,她心知肚明。 老大媳妇是个势力油滑的,亲妹妹又是个不管事的,她就寻思着找个朴实能干的来支撑起这个家,好不容易才寻摸出个苏慧娘来,她人丑,家穷的揭不开锅,为了活命,这才愿意来个冥婚。 “娘,慧娘怎么说也是老四的媳妇,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王三娘不满的说道:“一会儿就给人换个地方。” 苏慧娘低着头,心里不由对王三娘升起抹好感,不管怎样,她总是比皮氏她们更有良心一点。 皮氏依旧是满脸的不情愿,这时,王六郎却眼珠子一转,满是坏水的说道:“娘,咱家不是还有祖宅吗,您让她去那边住呗!” 王六郎所说的祖宅是王家后院一处破破烂烂地茅草屋,苏慧娘每次去院子里摘菜时离着老远就能看到。 皮氏听了果然说:“好!” “那屋子又老又旧的……”王大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老子娘抢先道:“就这么定了,嗯,老四家的你一会儿没事了,就到那边收拾、收拾。” 王三娘一想,苏慧娘单独般到后院去了也行,起码有个安身的地方,离主屋也不太远,平时过来干活也方便。 “知道了!” 苏慧娘轻轻笑了笑,脸上满是真诚的说道:“谢谢娘,谢谢大哥,谢谢三姐……” 说这是草房简直就对不起人家真正的草房,苏慧娘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房屋,整个眼睛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推开嘎吱作响的房门,霎时一股子尘土味便钻进了鼻腔里,苏慧娘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扫帚走了进去,这是个三间的房子,中间是灶房,两边是卧室,不过里面除了两张光秃秃的火炕外,便再啥都没有了。 苏慧娘来来回回走了两趟,这里虽简陋,不过总算与王家那头拉开了距离,不再像从前那样,做点什么都得在皮氏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接下去的两天,苏慧娘央了王大郎,替她把房屋整治了一遍,把房顶上的窟窿补上,又把灶台和土炕重新通了回,这才从柴房那边搬了过来。 天色大黑,苏慧娘干完了一天活计,摸着黑回了“新家。” 便见屋子门口大开着,不由脚步一停。 “是你!” 进了屋便看见一个瘦小的黑影就那样坐在灶台上,踢着腿,幽幽地看着她。 “给!” 王七郎从灶台上蹦下来,用脚踢过来个竹筐,苏慧娘在屋里燃了蜡烛,这才走过来看。 “从哪弄的?” 便见竹筐里是两只山鸡,一只已经死了,一只还半死不活的直更更。 王七郎满不在乎的说道:“山上打的!” “你可真厉害!” 苏慧娘真心的夸赞道。 这野鸡跑的快,又警醒,就连那训练过的猎狗都不一定能逮到着。 “真的?” 王七郎扬起满是肮脏的小脸,一双眼睛在黯淡的房屋里闪闪发光。 对他,苏慧娘心有怜惜,不由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饿了吧,我这就做给你吃。” “不用了,我吃完了。” 王七郎摇头拒绝道。 苏慧娘细细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孩子是个倔的,便顺着说道:“也好,那就明天再吃。 对了,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去办。” “啥事?” “先去把脸洗干净”苏慧娘露出了些微嫌弃的表情:“脏死了。” “事多。” 王七郎嘟嘟囔囔了两声,却还是乖乖的洗去了。 趁着这功夫,苏慧娘把两只鸡分别置弄好,死的那个自然是要吃的,至于活的那个,苏慧娘看了那是只母鸡,她想养起来。 不多时王七郎洗完回来了,苏慧娘把门栓插好后,领着他进了屋。 “过来,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看着直往自己身上比划的苏慧娘,王七郎倒退了两步,瞪着眼睛:“你要干嘛?” “什么干嘛。” 苏慧娘奇怪的说道:“试衣服啊。” “干嘛让我试。” 这不是说废话嘛!苏慧娘嗔了他一眼:“这是给你做的,你不试谁试?” 王七郎听了这话猛然愣住了,苏慧娘却趁机把人拉了过来,把小孩儿放在坑上,苏慧娘三下五除二的把那身破的只是称作布条的东西扒掉,她心里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法,毕竟在苏慧娘看来,自己都能够做这孩子的娘了。 托卖手帕 托卖手帕 苏慧娘给王七郎做的一身衣裳,就是上次去市集时买的那半匹青布制成的。 只是这月余来,都不见这孩子身影,所以没有送出去而已。 “有些单薄了!” 苏慧娘叹息一声:“现在穿怕是得冷了。” 王七郎不自在的扭动了下身子,看着自己身上似乎都冒着股香气的新衣裳,他轻声问道:“给我的?” 苏慧娘白了他一眼,又从包裹里拿出了同样颜色的布鞋,套在了他的那双遍布裂痕的小脚丫上。 “不是白给你的。 我想求你帮我办件事。” 王七郎上上下下的摸着自己的新衣裳,双眼冒光地问道:“啥事?” 苏慧娘把考虑了很多天的事情和盘托出:“我做了些绣活,想托你到镇上帮我卖了。” 皮氏她们看的紧,苏慧娘不能轻易出门,而自己能拜托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神出鬼没的王七郎了,这孩子虽小,可却机警的很,想来是个可托付的人选。 王七郎看了她一眼,最后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苏慧娘便把自己绣的五条手帕拿出来,她虽然从林语嫣变成了苏慧娘,但以前的绣功可是还再的,加上现在又是六十多年前,她有自信,这些绣活一定能卖出去。 五条手帕,有三条是淡粉色的,两条是鹅黄色的,分别绣着“鸳鸯戏水”“梅开二度”“鱼戏莲叶”“迎风拂柳”和“双鲤跃门”苏慧娘用的是苏绣技法,针角平实细腻,放佛一根线上,一气绣成,无论花草还是动物俱都活灵活现,仿佛要从帕子上越出一样。 这也多亏了随身空间之顾,在那里时间流速缓慢,这才让苏慧娘在短短时间里绣成。 在这个年头,一两银子等于一百个铜钱。 而一条手帕的成本是三十个大子,算起来这五条手帕只要能卖上三两银子,苏慧娘就心满意足了。 把价格交代给了王七郎,苏慧娘嘱咐的说道:“若是店家压价,你就是让一下也无妨。” 王七郎闻言则面露不屑,嗤声道:“这么好看的帕子,瞎了他们狗眼才不会收。” 这算是赞扬吧!苏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道:“若是卖了钱,就买些东西回来……”苏慧娘一一说着要买的东西,半晌后又拿出五个铜钱塞在这孩子手里:“这个是你的车费,每天早晨村门口都有去镇上的牛车,你给赶车的大爷两个铜钱,他就会拉你去镇上了。 还有,中午的时候自己买些吃的东西……” 王七郎接过铜钱,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慧娘:“你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苏慧娘一愣,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会的!” 王七郎不知怎地,只觉心头一热,他是天生地养的,打从出生起就被人遗弃的存在,从来没有被人温柔的对待过,更没有被人信任过,而这个人却……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苏慧娘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不过是个孩子啊! 次日天明,苏慧娘睁开眼睛,到旁边那屋转了圈。 王七郎果然已经不再那了,她洗漱了把手脸又把门关好,这才向着主屋那边走去。 行了半刻多钟才到的地方,照常的开始打扫院子,剁沼藤喂猪食,待做好了这些后,又去后园挖了颗白菜,开始做早饭。 话说,前些日子这做饭的活可是田氏干的,但她那人做的饭菜实是难以下咽,在众人的不满下,到头来又变成了她的活。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现在后院子置弄菜地拔草浇水的活,已经全都交给了田氏,这样算起来反是苏慧娘占了便宜。 玉米面和水使劲儿揉,做成面团,而后擀平切面,用白菜叶做呛锅加水烧至大开,再把擀好的面条下进去待煮熟后捞出。 这边苏慧娘正摆着碗碟,那边的王家众人便开始陆续到了,皮氏抱着宝儿坐在板凳上满脸慈爱地悠着,田氏满脸眼屎的往嘴里扒拉着面条,他旁边的王大郎闷声不吭的吃着,苏慧娘自己也盛了碗刚要吃,那边的皮氏却道:“去给五娘和六郎送去碗……” 苏慧娘嘴角一抽,心知她这话百分百是对自己说的。 端了两碗面,苏慧娘先去了王五娘那,这姑娘倒是起来了,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自个依在窗户边上长吁短叹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痴笑,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怔。 苏慧娘只说了声:“五娘吃饭了。” 把碗放在炕边上,就闪身走了。 而后,她又去了王六郎屋里,刚一推开房门震天的呼噜声就在耳边响起,苏慧娘片刻都没停留转身就回去了,皮氏问起来,她就只说,六郎还睡呢。 这般送了一趟,再坐桌边时,满锅的面条一根都没剩,就连苏慧娘刚给自己的盛的那碗,也在田氏嘴巴里吞咽着。 苏慧娘深吸一口气,等所有人都吃完了后,她开始收拾碗筷,眼见灶间里没有人了,她毫不犹豫的把给王六郎留的那碗给吃了,吃得特别干净,一根菜叶都没剩。 王六郎醒了后自是一顿叫骂,可惜,苏慧娘早就拿着木盆到溪边洗衣裳去了,那骂声她是听不见的。 一天劳作结束后,苏慧娘顶着星星往回走,她心里惦记着王七郎,也不知道那孩子卖成了没有? 到家时,王七郎却是还没有回来,苏慧娘强自按下心思,燃了蜡烛静静地等着,直到三更天时,外面才传来了敲门声。 “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了?” 看着小家伙身上挂着的许多东西,苏慧娘赶紧帮着卸下来。 她低下头扫了眼,却发现他脚上穿的还是以前的那双破草鞋,而此时,这双鞋的半个鞋底已经磨的不见了,那双脚丫黑的已经完全看不见人的肤色了。 “你走回来的?” 苏慧娘简直是大惊失色。 从村里到镇上,便是做牛车也得大半天才会到,这样小的孩子走一趟,那腿还能动了吗? “没事儿!” 王七郎一抹脸上的斑斑汗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块小布,打了开来。 霎时,银子的光芒便在晦暗的房间里亮了起来。 “一条手帕卖了二两银子,五条一共就是十两,买半袋大米花了五十个铜钱,油盐调料等二十个铜钱,一把铜制大锁四十个钱,菜刀一把,碗碟……”王七郎念念有词地把他买的所有东西都报了个遍,最后说道:“还剩下七两银子四十七个铜钱,还有你昨天给我的五个,一共是……” “好了!” 苏慧娘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问道:“我给你做的鞋呢? 为什么不穿?” 王七郎挑了挑眉,从贴身的怀里掏出苏慧娘昨儿才给他的那双青色布鞋。 有些炫耀地说道:“没弄坏哦!” 苏慧娘见他这样,心里真是又生气又难过。 压下百般滋味,她柔声道:“鞋子就是用来穿的,不然的话做了又有何用?” 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只有穿的体面些,卖东西时才会顺利,王七郎今儿倒是把那身新衣裳给穿上了。 “该弄坏了!” 王七郎撅了撅嘴巴,有些孩子气的说道。 “坏了,我在给你做。” “真的?” 王七郎眼睛一亮,灼灼的看着她。 “比珍珠都真!” 苏慧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躺炕上休息会吧。” 可片刻后,等她再进屋时,王七郎已经蜷缩着身体,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睡的姿势跟奇怪,不躺着却是坐着,就那样靠在墙角,把脑袋埋在膝盖上,看着就可怜。 苏慧娘把那孩子抱到了炕檐边上,可能实在是太累了,平时风吹草动就会醒的小孩儿,此时睡的特别沉。 苏慧娘进了趟空间,取出了桶温泉水,给这孩子细细地擦拭身体,看着那双肿的跟棒槌似的小腿和脚丫,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整个晚上也没有睡,就那么细细的给他揉着。 天色傍亮时,她把王七郎拿过来的那只死鸡处理了,用锅蒸熟后,沿着鸡胸脯,切了些肉下来,又煮了白米粥,待米变的黏糊时,把切的鸡肉散了进去,又放了半勺咸盐。 刚做好了这些,一回头就看见了王七郎倚在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醒了? 去把脸洗了,咱们吃饭。” 苏慧娘笑着说道。 这孩子一看就是饿坏了,她煮的锅粥,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 两人吃完了后,苏慧娘洗干净碗筷,看了眼天色,知道快要到主屋那边干活了。 “这个给你!” 王七郎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钥匙,眨巴眨巴眼睛。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苏慧娘微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叫苏慧娘,按关系来说是你的四嫂,可是咱两都不喜欢那王家,所以就不按那边排了,如果愿意的话,你不妨那个叫我一声慧姐姐,我叫你小七可好?” 王七郎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后,低下头,用着蚊子般的声音叫了声:“慧姐姐。” 苏慧娘抬起头摸着他的小脑袋,疼爱地叫了声:“小七。” 二郎来信 二郎来信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送走了秋日,迎来了冬季。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有亮,苏慧娘就起身了,她穿好了衣裳,下了坑。 先是在灶坑里起了火,烧上一大锅开水。 趁着水没开的功夫又进了趟空间。 这个时候的随身空间跟以往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苏慧娘丈量过了,整个空间以那座太极形池子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地,可以种植东西。 而再远的地方就是雾蒙蒙一片,就像是墙壁样,人穿不过去。 所以为有效利用这里的神奇土地,苏慧娘不得不拔出了一大片的花卉,改而种上了土豆、白菜、黄瓜、茄子、豆角等农作物。 可那些被拔掉的名贵花卉们,苏慧娘也没打算就这么扔了,她有个想法,想要把这些鲜花做成干花,放到荷包里。 这是在六十年后极流行的一种香包,苏慧娘认为应该能赚不少钱。 不过此事急不得,再说现在她并不太缺钱,自从第一次托付小七去镇上卖手帕后,隔个月余,她又做出了五条,她的手帕销路极好,顺利的又拿到了十两银子,接下来又卖了两次,上下算起来,苏慧娘的手里就足有三十七两多钱,算是一笔巨款了。 可是钱赚的再多,苏慧娘也是丝毫不敢花出来的,否则让皮氏等人看出了端倪,那她这辈子都甭想脱离王家了。 空间里,苏慧娘蹲下身子摘了四个茄子下来,又挖了颗白菜,见地垄缝里的小葱翠绿绿的长相喜人,不由也掐了一把。 做完这些后她出了空间,开始做早饭,半刻多钟后,一碟香软油嫩的烧茄子外加盘黄油油的小葱煎鸡蛋就做好了,苏慧娘自己吃完了。 而后把剩下没动的那些和着四个玉米饼子用锅盖扣起来,灶膛底下还压着火,不渝把菜凉着。 做完这些后,她去了趟左边的屋子,掀开了门帘,便看见了王七郎躺在炕上缩在被窝中睡的红扑扑的小脸蛋。 不知怎地,见了他这样,一种成就感不由从苏慧娘心中冒出,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这孩子可是只睡墙角的,苏慧娘连说带唬的才教会了他什么叫做躺着睡觉。 而现在,苏慧娘感动地想着,自己走进来,他都没醒,这着实是个伟大的进步。 苏慧娘上前去给他掖了掖被角,也没有叫醒他的意思,就这么转身出来了。 “咯咯咯……”灶间地上笼子里的母鸡早就不耐烦的开始叫着。 苏慧娘笑着连连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喂你。” 把拌好的饲料放在它面前,母鸡迫不及待的从笼条里探出了脑袋,这些饲料大部分都是空间里的白菜剁碎和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那里灵气的关系,母鸡吃了后,显得格外欢实,经了这几个月,已经连续不断的为林语嫣贡献了一百四十四个鸡蛋。 今天同样也是,从它那肉墩墩的屁股底下掏出四个颗蛋来,苏慧娘笑着把它们放到篮子里,这些鸡蛋她也不准备卖,都留着自己家吃。 做完这些后,苏慧娘拢了下衣裳就出门了,用着铜制的大锁把门锁上,现在天气这么冷,她已经下令不让王七郎再瞎跑了,老实在家呆着吧! 一股冷风使劲儿吹来,苏慧娘轻轻打了下颤,走的更急了些。 等到了王家的主屋时,照常的依旧是静悄悄的,苏慧娘稍微暖和了下身体,便开始准备做饭了。 说来那皮氏也是真抠,他们王家的生活条件,在整个村里也能算是上等水平,可偏偏吃得用的,皆是寒酸至极。 苏慧娘在这做了大半年的饭了,除了那次王三娘来时包了顿饺子,竟是再也没看到肉腥,不仅如此,皮氏还给苏慧娘规定了每天用油的度量,有时还会用小尺去量,若是苏慧娘用的多些了,免不了又是顿打骂。 夏秋的时候,因着后院里有菜园子,时令的蔬菜总还算不缺,可现在正是寒冬,哪里又有菜可吃,苏慧娘可不会为了这些人废什么心思,反正她现在除了顿午饭都不在这吃。 熬了玉米面粥,拌了碗腌萝卜咸菜,蒸上一锅饽饽,这早饭就算做成了。 田氏最是个贪嘴爱挑刺的,见桌子上的食物,那脸子立刻就撂了下来,满嘴脏话的向着苏慧娘嚷嚷。 苏慧娘不愿搭理她,全当没听见,自有人收拾她,果不其然,皮氏一双筷子砸向大儿媳妇,满嘴的我们老王家过的就是这日子,养不起你这高贵人,不愿意过,就滚,老娘再给大郎续上个比你强百倍的媳妇。 对于那对婆媳一天一吵,两天一打的阵仗,苏慧娘早就看腻歪了,加上她早晨已经吃的饱饱的过来,此时就更是没什么胃口,匆匆的喝了半碗粥,就撂下了碗筷。 皮氏前些日子已经把家里养着的那两头花猪给卖了,所以苏慧娘便省了喂猪的力气。 只是这王家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又哪里能够真正的清闲。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劳累中缓缓度过,傍中午的时候,却有人捎来了封信,皮氏她们不识字,最后还是由苏慧娘念的。 信是镇上读书的王二郎写来的,大意有两条。 一是,娘啊,年关将至,儿子我在下月末的时候就要回来了。 二是,娘啊,我现在手头有些紧,急需二十两银子,你速速让人给我捎来,记得是速速啊! 听到第一条时,皮氏眉开眼笑,而听到第二条时,不光是皮氏,整个王家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田氏第一个蹦了出来,扯脖子叫道:“啥玩意儿,二十两银子? 老二是疯了吧!老娘天天在家里吃糠咽菜的,连个肉腥儿都见不着。 他倒好,张嘴就要二十两银子,我呸!不要他那张脸。” 皮氏向来最护犊子,怎么能容忍田氏如此叫骂自己期望最高的儿子,当场就扬起手里一巴掌扇了她个眼冒金星。 “老娘还没死的,这个家轮不到你来插嘴。” 田氏被惯倒在地上,捂着脸颊开始哭天抢地的对着王大郎叫道:“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娘心里只有二郎啊,根本没有别人啊,这个家就属你最累,起早贪黑的去伺候地,可到头来,一个子都看不见,全都兄弟填了无底洞啊。 不公平,没有天理啊!” 这王家还没有分家,财政大权俱都掌握在皮氏的手中,那田氏可是一个子都捞不到的。 皮氏听了她的话,下意识的就看了大儿子一眼,心里也是有些发虚,可嘴上却道:“大郎啊,你媳妇说这话就是没见识了,二郎是个有出息的,以后他考上了功名,还能忘了你这个亲哥哥,而且还有宝儿,他是咱们王家的长孙,有了亲叔叔的提携,这日后还能差到哪里去,而且这钱,二郎定是……定是有急用的……嗯,不妨就当他先欠你的。” “娘说的这是啥话,都是自家兄弟说啥借不借的。” “放屁!” 田氏见丈夫松了口,一张脸立刻涨了个发紫。 这已经不是王二郎第一次向家要钱了,可也没见他哪次还了,在田氏的眼睛里,这个家所有的一切以后都是她的,皮氏现在就等于是花自个的钱,她焉能好受。 可惜她的抗议在皮氏这里,就真的等于是放屁,根本闻都不闻。 “可是娘……”王大郎露出了些欲言又止地表情:“您手里有这么多吗?” 皮氏听了也是愁上眉间,在心里快速算了一翻:“去年的粮食除了纳税的和自己家留着吃的,共卖了八两银子,那两头花猪卖了三两银子,这便是十一两,还差足足九两的缺口呢!” 看了眼一脸愁云惨淡的皮氏,苏慧娘此时却是心中一动,皮氏平日也没少提起那个日后定会“光宗耀祖”的二儿子,苏慧娘听得多了,也就有了些了解,皮氏总把王二郎当菩萨般供着,久而久之,居然产生了一种谦卑的心里,不像母亲反倒有些像奴才。 从手里的这封信上也能看的出来,王二郎的行笔见颇有种指颐气指的味道,不像家书,反而像要债的。 若是这个家急需用钱,对自己来说,就可能是个——机会! 王二郎果然很着急,第二日、第三日,连着来了好几封信,且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皮氏不由慌了神色,苏慧娘便趁机提出,不妨给王二郎回一封,告诉他凑银子需要些时间,皮氏听了果然说好。 王二郎最后来的一封信表明,皮氏一定要在五天之内,把银子给他带过去,要是晚了耽误大事,他饶不了什么的云云…… 而于此同时,苏慧娘也下了决心,能不能从王家这个魔沼里脱身,就看此一举了。 亲人上门 亲人上门 因着筹钱的事情,整个王家都陷入了一场低气压中,皮氏更是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她大概已经四处借过了。 当然了,结果从她那张漆黑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日清晨,天上洋洋洒洒的开始飘起雪花,不过一个上午,整个院子里就已是积了半尺后的积雪。 皮氏坐在灶堂里哀声叹气地抽着烟袋子,王五娘和王六郎两个无所是事的坐在桌边,王大郎一家倒是没在,听说田氏犯心口疼,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多天。 苏慧娘灶坑里又添上了两把柴火,这山凹凹里的冬天真是冷死个人,就在干瘪的柴胡在堂里被烧的噼啪作响时,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大喊声:“这是王铁柱家吗?” 皮氏微愣,王铁柱是她那死了的老头子的名字。 王六郎最是呆不住第一个窜了出去,片刻后又火急火燎的蹦了回来:“娘啊,不好了,来的好像是衙门里的官差。”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男一女走了进来,当先那个男的,身穿一身灰袍,头上戴着乌帽,左手拿着刑枷,右手拿着铁链,一个大大的捕字贴在胸前,皮氏见了,一双腿当场就软了。 “慧娘……”便在这时,这官差身后的女子,动情的叫了一声。 但见她年约四十六七,个头矮小,身上穿着整齐干净的棉衣,但是面上发黄,眉间有种愁苦之色。 苏慧娘心中一动,当下做出副不可置信状,惊呼道:“娘?” 这妇人闻言,眼泪珠子更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苏慧娘赶紧走上前去扶住了她,这边的母女二人正在抱头痛哭,那边的皮氏几人悄悄对视了一眼。 “嫂嫂先莫哭,待做完正事,有你们一家团聚的时候。” 那官差沉声说道。 林氏也就是苏慧娘的娘点了点头。 “慧娘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爹爹生前的结拜兄弟,姓陈,他是在上京挡差的,此次押送朝廷犯人,路过此地,特意来看望咱家。” 林氏这几句话说的吞吞吐吐,看起来就像是背诵什么的一样。 苏慧娘却擦了下眼泪,激动地对来人叫了声:“陈叔。” 这姓陈的官差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看着皮氏等人道:“你们谁是这个家主事的?” 皮氏听了刚才的话,已是知道了这官差不是来拿人的,心里不由大松了口气,她虽奇怪这穷的快要揭不开锅的苏家,什么时候有这样一门亲戚,不过此时却道:“官人请坐,快请坐……这位就是亲家母吧!” 她扬起手就要过来拉林氏:“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什么一家人”这姓陈的官差大手一伸,瞬间就击落了皮氏伸过来的胳膊,皱着眉头道:“实话告诉你,官爷今天就是要领慧娘走的。” “什么?” 皮氏听了脸色大变:“苏慧娘是俺们王家取回来的媳妇,你凭……您怎么能说领走就领走呢。” “忒地废话”那官差沉声道:“慧娘如今才一十四岁,花一样的年龄,做什么给你那已经死了的儿子守活寡,官爷知道,你家当初给了苏家二两银子做聘礼,今儿官爷就给你五两银子,全当是赎了慧娘出来,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一丝关系。” 皮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她现在正是着急要钱的时候,而且五两银子,也算是赚了。 当初之所以花钱娶了苏慧娘进门,一来是想给她的四郎留下个烧纸的,二是,指望着这个苏慧娘能伺候她们一家老小。 果不其然,自打苏慧娘进门后,便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她做事又勤快又干净,可是省了自己不少心。 这样一想皮氏又有些舍不得了。 便在这时,听见动静的王大郎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抱着孩子的田氏。 看见立在当下的陈姓官差,都吓了好大跳。 但凡是贫民百姓,骨子里都对当官的有种深深的敬畏,是以此时,王家众人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露出副战战兢兢地样子。 “怎么,你们没有听见官爷的话?” 那陈姓官差脸色一撂,手中铁链哗啦啦的作响,满是阴沉地问道:“还是说不愿意?” “咳咳……官、官爷。” 那皮氏心里发怵,嘴上却道:“慧娘到我们家也有大半年了,我这做婆婆的叩心自问,对她可是比对亲姑娘还好呢,嗯,先不说她这大半年来的吃得用的,单说,嫁进来时,除了那二两银子,我还在那媒婆、喜轿上花了不少呢……这满打满算下来,最起码要……”皮氏心一狠,张嘴道:“最起码得十两银子。” 她本以为这官差会发怒,却不曾想对方微一沉吟,竟转过身看了眼苏慧娘。 “十两银子,外加我现在住的那座老屋。” 苏慧娘满脸平静地说道:“房契、地契、休书、三者一样都不能少。” “弟妹!” 王大郎急的大叫一声,却被那陈姓陈地官差凶狠地瞪了一眼。 那破屋满打满算也不值二两银子,那皮氏听了当即点头兴高采烈的道了声:“好!” 卖“儿媳妇”这种事到底不光彩,皮氏本不欲张扬,但奈何那姓陈的官差唬眼圆睁,手中刑具哗啦啦地一顿乱响,皮氏就只好遣了王大郎去请村里的里正过来。 那老头听说王家来了个官差也是吓了一跳,带着几个村中宿老,就匆匆的向着这边行来了。 王家不大的灶膛里立即挤满了人,那陈姓官差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之样,便是对里正说话,也没抬抬正眼,偏他越这样,众人脸上的恭敬就越多,看着苏慧娘母女的眼神也多了份顾忌。 “既然你们两边都同意……”里正花白的胡子一顿乱颤,说道:“那就写字休书吧!” 执笔的是村中一个宿老,大意是:苏慧娘从今天起来就被王家四郎休弃掉了,如今王家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立约人王四郎之母皮氏,大瑞三年十二月初八。 而后,双方各按手印。 文书三份,一份给了苏慧娘,一份给了文氏,最后一份却是被里正收了起来。 休书写完后,皮氏又拿出了老屋的房契和地契给了苏慧娘,确认无误后,才被她小心的放到了怀里。 “喏,这是十两纹银,你拿好了!” 那陈姓官差一扬手,白花花地银子便掉进了皮氏的手上。 见了银子皮氏一张脸立刻笑出了朵花,她看了苏慧娘一眼,说道:“好孩子,你以后虽然不是我们王家的人了,可我却还拿你当自个姑娘看,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娘,咱还是一家人。” “谢谢皮婶子的好意了。” 苏慧娘笑意盈盈地说道:“你们姓王,我们姓苏,可是算不得什么一家人的,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 皮氏听了这下脸子的话,面上就是一僵,可又见那官差正冷冷地瞪着她,这才不尴不尬的笑了两声,垂下眼,不说话了。 如此,一切置弄妥当,那陈姓官差拒绝了里正的相邀,只对林氏和苏慧娘轻声说了些什么。 而后,对着众人朗声道:“官爷身上还有差事,这就告辞了,我这寡嫂和侄女以后说不准就要在王家凹里扎根了,还要靠诸位相亲多多扶持才是。” 说完这些话,陈姓官差又出手大方的拿出五两银子给了里正,言明,请他多为照顾苏慧娘等人那里正自是乐悠悠地笑纳了,连连表明会好好看照的。 “我那苏家哥哥与官爷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林氏就是我的亲嫂嫂,慧娘就是我的亲侄女,以后要是让官爷知道,她们被谁给欺负了……”陈姓官差露出一脸杀相,抖手扬起铁链,哐的一声,整个地面被砸出了个坑。” 屋里的众人皆被这幕给唬住了,各个脸色发白,抖的跟筛糠子似的。 “如此,嫂嫂,兄弟这便去了,待办完了差事,再来看您!” 这陈姓官差抱了抱老拳,便在众人胆寒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他一路行来,虎虎生风,半尺后的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寒风刮在他的脸上也掩饰不住那双精光闪闪的双眼。 不多会儿,他出了村门口,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这是剩余的那十两银子。” 不知何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这陈姓官差立即接了过来,整个人的气势也由刚才的煞气凛然,变得有些猥琐起来。 “老陈我在台上演了半辈子武生,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演”这姓陈的一脸得意地说道:“小哥是没看到,那帮人可是被我哄的一愣一愣的。” “废话少说,拿了钱赶紧走,你也知道假冒官差可是要掉脑袋的事,若是被人发现了,哼哼……” 那陈姓男子闻言神情一凛,既然已经银讫两清,他自是要远走高飞的。 家人团聚 家人团聚 林氏看着眼前的女儿,目中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苏慧娘犹豫了下开始柔声劝道:“别哭了女、女儿挺好的。” “是娘对不起你!” 林氏憔悴的脸上布满了哀容,她伸出手紧紧攥住苏慧娘的胳膊,哀声道:“呜,娘让你受苦了啊。” 苏慧娘于林氏是亲生女儿,然而林氏于苏慧娘却只是个陌生之人,实在很难在心里产生什么激动的感情,而且她又有些怕林氏看出什么,神情间不免有些异样。 好半晌后,林氏的情绪才微微平复下了些,苏慧娘赶紧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娘,弟弟的病可有好些?” “还是那个样。” 林氏擦了下眼泪,悲声道:“多亏了你前些天送过来的银子,娘拿着钱给你弟弟买了药喝着,这才好了些。” 苏慧娘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苏家是住在王家凹附近的一处叫做小湾村的地方,苏慧娘的爹是个秀才,专门收附近的孩童做学生,收些倏束为生,日子过的还算滋润,只是在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出了场意外,没多久就死了。 他一死,整个苏家就等于是倒了顶梁柱。 林氏性子软弱,儿子身体又不好,所有的家事不由都落到了苏慧娘身上。 这孤儿寡母的日子自是难熬,在加上仅有的几亩薄田,又被那些黑了心肠的亲戚给霸占了,没过多久,苏氏全家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恰似在此时,也嫁到小弯村的王三娘便来说项,要原主以未亡人的身份嫁给刚去世没多久的王四郎。 林氏实在是没办法,苏慧娘长得那样丑陋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嫁出去,若是进了王家起码能有吃有喝,不至于跟着他们在家饿死,结果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个的亲生女儿在花轿上边没了魂魄,此时坐在面前的不过是六十年后的异乡之人罢了。 “对了,慧娘啊,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啊?” 林氏红着眼眶,褶皱的脸上,涌起抹疑惑。 就在三天前,一个自称王七郎的小孩儿,找到了他们家把一封信和五两银子交给了他们,说是女儿要他们按信上的计划行事。 林氏胆子小,听了那所谓的“计划”自是吓的不得了。 那王七郎就把苏慧娘在王家所受的万般苦楚说了出来,林氏听了后一颗心几若刀割。 苏慧娘的小弟从小就跟这个姐姐感情甚笃,听了后几乎是立即就决定了要帮姐姐脱离苦海,有他在旁边帮衬着,再加上王七郎的游说,林氏迷迷糊糊之下,就应了下来。 “是女儿绣的些手帕拿到街上卖了,这才攒出来的一些钱。” 苏慧娘不欲多说这个话题,见林氏还要追问,忙说道:“娘,您饿了吧,我去给您弄些吃的。” “不了!” 林氏忙拦了女儿:“你小弟病还没好,他自己在家娘不放心,这就要回了。” “这样啊……”苏慧娘微一沉吟,走到厨房把自己攒的鸡蛋装了五十个出来:“娘,这些鸡蛋你拿着,回去给小弟补补,这外面的雪怕是一时半会的停不了,您和小弟就在家安心等着,不出五天,女儿就去接你们,咱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可好?” 林氏听了激动的又流下了泪来:“好、好、只是又要拖累我的慧娘了。” “娘说什么呢……” 送走了林氏,苏慧娘独自坐在炕上,只觉的前后两辈子都没有此时这么高兴过。 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把那封休书拿出来,苏慧娘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高兴,片刻后,她进了趟空间,像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放在空间中比较保险。 把休书、房契等文书装在个小木盒里放好后,苏慧娘又来到了温泉池子里,痛痛快快的泡了个热水澡,而后起身,穿上了身新的亵衣亵裤,又把那套早就做好,却一直不敢穿出来的新衣裳穿上这衣裳通身都是青色的,分别由一件外裤和一件到膝盖上头的短打构成,衣裳下摆处被苏慧娘绣上了片相思草,素静中多出了些女儿家的柔和。 这衣裳也是用那半匹青布做成的,做完后,还剩下一块,也被苏慧娘做成了款男孩穿的衣裳,送给了王七郎。 对着泉水细细的梳了头发,看着里面的倒影,苏慧娘这才觉得自己能重新活出个人样了。 王七郎回来的时候,苏慧娘正在做饭,看着焕然一新的她,王七郎不禁微微一愣。 “回来了!” 苏慧娘笑着叫了声,而后对着他道:“去洗洗手,咱们这就吃饭。” 大概是由于自己换了个精神面貌,引得王七郎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偷偷地瞄着她,苏慧娘虽察觉了却也不说破。 二人吃完了饭,苏慧娘捡了碗筷而后进屋和他说着话。 “这两天着实辛苦你了。” 苏慧娘很是真诚的说道,事情能够这样顺利,一大半要归功于这孩子要不是他在其中跑前跑后,穿针引线的,她也不会这么容易的脱离王家。” 听见苏慧娘的话,王七郎微微把头转到了别处,一双小耳朵泛起了抹薄红。 苏慧娘不禁微微一笑,却也知道这孩子的脾气,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我打算明天一早去镇上一趟,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咱们真正的家了,不能在像以前样啥都没有了,该是好好填些东西了。” 苏慧娘沉声说道:“还有,我打算把娘和弟弟他们接来,跟咱们一块住。” 王七郎听了,抬起脚尖微微蹭了下地面。 “你、你还让我住这吗?” 苏慧娘闻言,脸色一撂:“我不是说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 怎么还会问我这样的话,是不是你心里不愿意,不拿我当姐姐啊?” “不、不、不”见苏慧娘真的生气了,王七郎立刻露出了无措的神情:“是小七说错话了,慧姐姐莫生气,小七、小七自罚……”说完便抬起手掌啪啪地开始扇起自己的耳光。 苏慧娘狠狠地吓了跳,立刻伸出手把那孩子拽了过来,急声道:“你干什么啊!” “小七惹慧姐姐不开心了,所以……”王七郎讷讷地说道。 一双极漂亮地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慧娘,似乎生怕眼前这个人会真的不再理自己一样。 怎地就下手那样狠,看着几乎立刻红肿起来的双颊,苏慧娘这下可是真的生气了。 “以后不许在这样做了!” 苏慧娘忍着怒气,急声说道:“这是你自个的身体,怎地一点都不知道爱惜,再说,堂堂男子汉,自扇耳光,忒地没有志气。” “才不是!” 听得这贬低之词,王七郎不由脑袋一扬,狠声道:“别人若是扇我耳光,他扇一下,我便要回一百下,他扇十下,我便活撕了他那面皮。 可是、可是苏姐姐不一样……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小七刚才说错了话,恼了姐姐……” 看着声音越来越低的小家伙,苏慧娘轻叹了一口气:“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状况,你可以说声对不起,这三个字可比扇耳光有用多了,知道吗?” 王七郎抬起头细细的看了眼苏慧娘,良久后,才讷讷地说了声:“对不起。” 自己刚刚不过假意一说,只是万没想到这孩子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苏慧娘暗暗摇了摇头:“好了,我就再跟你说一次,这次可要记好了,我是你的慧姐姐,你是我的小七,这里就是你的家。 即使娘和弟弟过来住了,慧姐姐也不会把小七赶出去的,明白了吗?” 家这个字对于王七郎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可是——可是慧姐姐的身边实在是太温暖,他舍不得离开。 “明白的话就吱一声。” 苏慧娘没好气的摸了摸那有些肿起来的脸颊。 个狼崽子,对自己也下这么大的死劲儿。 “小七知道了。” 王七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有些羞涩的表情。 苏慧娘见了不由微愣,随即在心里大叫可爱。 要说这王七郎长得真是个好样貌,原来埋哩埋汰的看不出来,可现在他穿的干干净净,又被苏慧娘好吃好喝的养了几个月,整个人就越发俊俏起来,只见他巴掌大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鼻子翘挺,小嘴红红,若不是生的一双剑眉,猛地看起来,倒真像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这孩子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生的,苏慧娘倒是有些好奇了,他的亲生爹娘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再去镇上 再去镇上 苏慧娘被王家休掉的事和有个在京城当差的亲戚的事,不出一个晚上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家凹。 所以当今早上她和王七郎做牛车去镇上时,免不了的接受到了许多探究的视线。 不过对于这些,苏慧娘本人是全然不在意的,只紧缩着身子以求可以暖和一些。 如此,待到中午一干人等好容易到了这“龙泉镇”上时,苏慧娘当即领着王七郎进了一家面铺里。 点了两碗香喷喷的大骨面,吃完了面,二人才感觉到自己身上不是那么的冷了。 苏慧娘看着小脸红通通地王七郎道:“吹了一上午的寒风,冻坏了吧。 咱们一会儿先去趟绣铺,然后立即就去买棉衣。” 如今苏慧娘身上穿着的是自己唯一的那套青色衣裳,外面裹着的却是皮氏随手甩给她的一件破袄。 王七郎就更不堪了,现在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加寒冷,就他们两穿的这些,在屋里时还好,出了门,非要冻坏人不可。 二人又向面铺的老板要了两碗热水,咕噜噜地喝下肚,这才又出了门。 王七郎领着苏慧娘一路来到了家绣铺前,便见那牌匾高挂,上书“如意坊”三字。 “这是整个龙泉镇最好的绣铺。” 王七郎说道:“慧姐姐的手帕便是卖给了他家。” 苏慧娘点了点头,随后二人走了进去,谁想刚一迈入,里头却传来了一个女子不满的声音:“什么龙泉镇镇最好的绣铺啊,这种绣功,这种样式,哪里能入我们家夫人的眼。” 只见一个穿着体面,头戴银饰的中年女子正趾高气昂地对着正在不停鞠躬的绣铺老板道:“告诉你半年后后就是我们家小姐大喜的日子了,可你看看,你们如意坊送过来的那些个嫁衣,不是样式老气,就是绣功平常,这要是穿出去岂不丢了我们陈家的脸。” “是是是!” 绣铺老板一个劲儿的陪着不是,正满头大汗间,一抬头,猛地看见了苏慧娘二人,他那双不大的小眼睛霎时亮的吓人,只见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急忙走过来,一下子就抓住了王七郎的小胳膊,激动地说道:“可总算把你等来了啊!” 王七郎皱着眉头,毫不犹豫的打掉了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 那绣铺老板也不在意反而转过身激动地对着中年女子道:“这位姑姑,你家府上小姐的嫁衣可是有着落了,这孩子认识个功夫极好的绣娘,那绣出来的东西是活灵活现,好看的不得了,前些日子你们买回去的那几条手帕,就是出自那位绣娘的手。” 这中年女子听了果然大是意动,那几条手帕,她是见过的,夫人和小姐也都喜欢的不得了,那样式连上京都是没有的。 便在这时王七郎眼睛微眨,突然对着两人道:“你们是要找那位绣娘吗?” 绣铺老板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他也是被这中年妇人弄烦了,对方实在是太挑剔,一件嫁衣改了一遍又一遍却终是不能让她们满意,他又怕得罪赵府,是以好端端的庄买卖,却成了件烦心事。 “算你走运。” 王七郎轻哼了一声,向着旁边扬了扬小脑袋,有几分骄傲地说道:“这位是我的慧姐姐,她就是你们要找的绣娘。” 此言一处,却是让绣铺老板和中年妇人微微惊了惊。 都说心灵才能手巧,在他们的相像中能绣出那些美丽图案的人,就算不是什么好看的女子,最起码也该是个小家碧玉级的吧。 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穿着破烂,面有红斑,长相丑陋的女子,就会是那个绣艺极佳的绣娘。 苏慧娘看着两人惊愕的样子和中年女子急速开始不信任的双眼,不禁微微一笑,动作缓慢的打开了手中的包裹,便见里面照常的放置了五条手帕,一见着那帕子,绣铺老板就知道了,这个丑女子真的就是正主。 “老板,还是二两银子一条,可收?” “当然收了。” 绣铺老板立马态度转变,变得殷勤至极。 这帕子卖的极好,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已经有不少过来问的了,他收是二两银子一条,转手就能卖到六七两,真可谓是翻倍的赚啊。 苏慧娘却心知自己的帕子之所以能卖得这么高价,无非因为她采用的是六十多年后的图案样式,全占了个新鲜罢了,要不了多久,等其他人研究透了绣样,怕就卖不出这个价了。 “老板,除了这五条帕子外,我还绣了一样东西,请你掌掌眼,看能卖得几个钱。” 苏慧娘边说边小心翼翼地从包裹的最下方,抽出了一条大红色的丝绸来,她抖手一拎,霎时仿若有无数蝴蝶扑面而来。 “呀!” 那中年妇人当即惊叫一声,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的看着。 便见这大红色的丝绸整个呈正方形四边缀着鲜黄色的珠穗儿,上面用彩线绣着成片的牡丹花,花上迎风飞舞着无数蝴蝶,有红、有绿、有蓝、有紫,有的轻嗅花心,有的翩翩起舞,真真是美轮美奂,入目生光。 “这是……盖头?” 半晌后,绣铺老板当先缓过神来,看着苏慧娘的眼神中充满了赞叹。 “不错,这副盖头,名为蝶恋花,有依依相惜,恋恋相合之意。” 苏慧娘轻笑着说道:“老板可是要?” 那绣铺老板还未张嘴,中年妇人便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步道:“我要了!” 苏慧娘看了她一眼,做出副微愣的样子。 “咳咳,我是龙泉镇陈老爷家的管事妈妈,实不相瞒,我们林家的大小姐再有半年就该出嫁了,可是一直对做出来的嫁衣不太可心,所以……”这妇人的一双眼睛片刻不舍得放的流连在蝶恋花的喜盖上:“这样,你说个钱数,就直接卖给我们好了。” 苏慧娘闻言露出了些为难的表情,看了眼喜铺老板。 知道今天注定是要被截糊了,绣铺老板苦笑了一下,突然对着苏慧娘道:“嗯,这喜盖可是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最精致的一个了,而且喻意还好,这要是新娘子盖了,定能搏个好彩头。” 苏护娘微微笑了笑:“老板过奖了,不过这件盖头却实花了小女子许多心力,所以就想卖个好价钱。” “嗯,这么好的绣品,市面上怎么地也得,值个五十两啊!” 绣铺老板啧啧有声地说道。 苏慧娘笑着看了他一眼,暗道了声,做生意的果然都有几分眼色。 “小女子久不外出,不知道市面行情,不过既然老板都这么说了,那就五十两银子吧,这位夫人,你觉得可是要得?” 苏慧娘本以为这妇人说什么也要为难一下的,谁想到这人几乎是立即的就说道:“行,没问题,不过我这次出来确是没有带这么多的钱,不如你跟着我一块到府上来。 而且前面也说了。 我们家小姐一直没有挑出件合适的嫁衣,你绣功这么好,若是能承接到这个活,有的是银子让你赚。” 此话却是正中了苏慧娘的下怀,她当即点了点头,很是愉快的道了声好。 如此,苏慧娘与王七郎便跟着这妇人一路向着镇子西北处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座高门大户之外。 这妇人领着二人从一处角门中进去,苏慧娘随眼扫去,只见这宅子格局方正,青瓦朱檐,期间不停有下人来往,一种繁华富足之感扑面而来。 只是苏慧娘“前世”实在见多了那些公府侯宅对于眼前的景象也真的只是随意扫眼罢了。 她身边的王七郎见了,不由立即收回了四处打量的视线,微微扬起脑袋,一脸肃然地抓着苏慧娘的手。 见姐弟二人这样,那妇人暗暗点了点头,倒是高看了他们一些。 很快他们就被领进了一间偏厅中,稍等了片刻后,就又被人叫了出去。 “你倒是个手巧的。” 说这话的也是一位中年妇人,只见她一身湖绿色的棉裙,外面罩着间银狐裘,带着成套的珍珠头面,虽是上了年岁,可身上却有种冷硬地感觉,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习惯发号事令的。 此时她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件蝶恋花的喜盖。 “你家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可曾做过嫁衣?” “我是王家凹人,姓苏名慧娘,以前只绣过手帕什么的小物件,却是没有绣过嫁衣。” “嗯,我们家的事情,想来妈妈也已经跟你说了,你的绣艺确实没得说,能跟着到这里来,说明你对于自己也有信心,我就把嫁衣的事情交给你了,尽着心,若是让我们满意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位夫人却是干脆利落,快速的把事情落成了。 苏慧娘自是到了谢,那夫人挥了挥手,她便领着王七郎退了出来。 随后,领着他们来的那位中年妇人,递给他们五十两银子,接了银子苏慧娘她们便从赵府出来了,从进去到出来满打满算也才一刻钟的功夫,这林府的主人办事倒是利落。 “慧姐姐。” 王七郎皱着小眉头看了她一眼:“那家不是说让你给做嫁衣的吗?” “是啊!” 苏慧娘心情极好的点了下头:“小七不用担心,最多明天她们自己就会把东西送到咱们家的。” 王七郎生性聪慧,闻言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不禁冷哼声道:“她这是不信任咱们呢!” “人之常情而已。” 苏慧娘牵起了他的小手。 嫁衣贵重,所用的布料、绣线什么的也值好多钱的,苏慧娘姐弟就这般凭空出现,怎能取得他人信任,自是要派人过去抹遍底才行啊。 一些矛盾 一些矛盾 傍天黑的时候,苏慧娘她们回到了王家凹,她多给了赶车大爷两个铜钱,请他把车直接赶到家门口去,到了地方,王七郎已是早早的等在了那里,苏慧娘从车上下来,见他一张小脸冻的红红的不由说了两句。 王七郎冲着她笑笑,而后一双眼睛看向了林氏她们,目光中充满了戒备。 王七郎的事苏慧娘已经大致的跟林氏说了,所以猛然见了这么个小孩儿立在这,她也不是太吃惊。 这个家总共有三间屋子,两大一小。 苏慧娘自己占据了一间,另一间她打算给林氏母子住因着苏文身体不便,总得有人在身旁伺候,所以两人住在一起正好,这毕竟是农村也没那么多讲究那炕也大,足够睡两个人的,而最小的那间就只能让王七郎去住了。 当然,苏慧娘也不会屈了他那屋子虽不大,但却被布置的很温馨,炕上铺的是厚实的被褥,褥子还是用蓝底的棉布绷的背面因为屋子老旧的关系,墙壁上免不了出现很多裂缝或是掉渣的地方,苏慧娘就拿着许多碎布,把它们都剪裁成正方形,大大小小的装拼在一起糊在了上头,这样一来,屋子里不仅看不等裂缝了,反而还亮堂有趣了许多。 林氏放下包裹便开始紧忙收拾了起来,苏慧娘先不管她,只开始做起饭来。 为了迎接新家庭成员的到来,苏慧娘决定今天晚上,多做几个菜,炒土豆丝、炖豆角、煎鸡蛋、白菜汤、还做了油饼。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苏慧娘对于做饭已然不再陌生,基本上可以用手到擒来形容,而且因为她做饭干净、认真、火候掌握的好,做出来的饭都非常的香,君不见从前那个葫芦柴似的小狼崽也被她养的白净喜人了吗?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所有的饭菜都做好了,苏慧娘让王七郎把桌子架到林氏他们那屋去,一来是为了方便苏文,二来,她也不想自己被褥上沾到什么油腥味儿。 把碗筷都摆放好了后,一家人围在桌边开始准备吃饭。 “娘、弟弟、小七”苏慧娘笑着举起了自己身前的粗瓷茶杯:“咱们是家人,以后就在要一起过日子了,慧娘就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愿咱么的日子平安顺遂,红红火火。” 林氏和苏文自是满脸高兴的应了下来,只是王七郎表现的有些淡淡地,看起来不是那么情愿的样子。 大家也都饿了,这就开始吃上了,便是一直病怏怏地苏文看着满桌子的菜,也不禁胃口大开了起来,尝了口土豆丝后,他眼睛一亮的赞扬道:“姐,你做的这个真好吃。” 苏慧娘闻言笑了笑,土豆可以说是农村最常见的一种食材,所以炒土豆丝也是家家户户常吃的但是这做起来容易,可是想要做好吃了却难。 苏慧娘也是做了很多次,才逐渐摸出了门道,土豆打皮后要先用水浸泡会儿,等去了里面的沉淀物,才切成细丝。 油放的不要太多,注意着火候,等到快熟时再加酸、加醋。 当然,这也跟土豆是空间出产的有巨大的关系,总而言之,就两个字,好吃! 可以看的出来林氏母子过的极不如意,见了这好吃的,立即都露出了馋相,这也难怪任是谁天天吃糠咽菜地,猛然见了点油腥,想必都会这样吧!苏慧娘暗暗摇了摇头,端着碗盛了勺白菜汤出来,这汤里被她加了辣子,又绿又红的,看着就喜人。 “多喝点……”把汤放在王七郎身前,苏慧娘似笑非笑地着说道:“厨房还有醋,你若是嫌不酸自己再多放一些进去。” 一直低头吃饭,装哑巴的王七郎闻言,小脑袋猛然一僵,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了苏慧娘一眼。 苏慧娘没理他。 吃完了饭,王七郎主动去刷碗,苏慧娘便跟着林氏开始收拾起屋子,见着女儿给自己准备一新的两床被褥林氏不由又高兴地红了眼眶,对于她动不动就哭的性子,苏慧娘也差不多习惯了。 两人收拾了好半天,直到天色渐晚,苏慧娘才回了自个的屋里开始休息。 半夜里,她朦胧的听见外头传来几声咳嗽,应该是苏文的声音。 也不知道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明天好好问问林氏吧,苏慧娘这样想道。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桂花嫂的丈夫把碗架和炕柜送过来了。 那碗架自是放在灶间,炕柜则是和林氏一屋一个,苏慧娘把自己的被褥、衣裳、银两、以及陈府送过来的嫁衣布料全部小心的放了进去,而后落盖用锁头锁好。 “慧娘啊……”这一日,林氏掀开苏慧娘房屋的门帘子走了进来,见女儿正在俯桌写着什么,忙放轻了脚步。 “娘,什么事啊?” 苏慧娘抬起头,招呼了林氏坐下:“可是小弟有什么不妥?” “没,文儿已经吃药睡下了。” 苏慧娘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林氏他们搬过来没两天,苏慧娘就请了于大夫过来看了,他说苏文的病是宿疾,非朝夕可以治好,最重要的是要将养,后来从林氏话里得知,苏文是早产儿,从生下来那天起就病怏怏地,小时候差点活不过来,苏慧娘爹在的时候还能吃些补药,得他爹不在了苏家穷的叮当响,苏文的身体也跟着垮了下来。 还是体质太弱的关系,苏慧娘暗自想道,而且还与一点,她发现苏文非常爱读书,基本上只要人醒着,手里就一定要抓上本书,读书虽是好事,但却颇为耗费心神,所以苏慧娘规定,他每天只可以读一个时辰的书,其余的时间都要休息。 “慧娘啊……”林氏微微露出为难地表情:“娘想跟你说件事。” 苏慧娘挑了挑眉:“什么事?” “是关于王家那孩子的……” “小七?” “慧娘啊,你别怪娘多嘴。” 林氏眼神游移了一下,最后还是咬着牙说道:“你现在已经被王家休掉了,可那王七郎毕竟是王家的孩子,在以前你们是叔嫂,可是现在……现在这样住在一起……不像样子啊!” “娘,小七的情况,我应该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苏慧娘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林氏:“可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 林氏躲了女儿的眼光,半晌后,小声道:“前几天我在门前扫雪,正好看见你婆婆……她说、说你不守妇道,勾搭小叔子……” 苏慧娘听了心里一股火就窜了起来,觉得那皮氏简直是无理取闹、信口雌黄。 那王七郎只不过是个孩子,自己与他怎么可能有什么蝇私。 “娘,首先那皮氏可不是女儿的什么婆婆。 还有小七是我的认弟弟,我有责任照顾他,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咱们是一家人,该和和气气才是。” “什么一家人……”林氏嘟嘟囔囔地说道:“除了你以外,那孩子可是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咱们说呢……你没瞧见他那双眼睛啊,看着我和文儿的眼神,都像是要吃人一样。” “小七的性子跟别人是有些不同,但他绝对是个好孩子。” 苏慧娘努力的进行安抚:“娘,您一向是个心善的,也不忍看他流离失所吧?” 林氏喏了喏嘴巴,从以前开始她就拧不过自己的姑娘,到现在就更不行了,再说,现在她和苏文还要仰仗苏慧娘过活,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苏慧娘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第二天,弟弟苏文却突然拉起肚子来,他身体本就弱整整一天拉下来,整个人完全脱了水,只能躺在炕上软成一团。 还是苏慧娘请了于大夫来开了药这才止住了林氏已经哭成了一团,那嚎啕的样子,真真是可怜。 苏慧娘劝了她,而后转过身却突然瞟到站在门口一角的王七郎,那孩子就那么倚在门边上,冷冷地看着,特别是视线划过林氏时,更是充满了种强烈地恶意。 苏慧娘心里当时就是一激灵,她没有当场声张,只好好照看苏文,等到月上中天,苏文喝药终于睡下后,才从林氏的房间里走出来。 没有回自己屋,她脚步轻巧的来到王七郎的门前,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这么晚了王七郎却没有睡,他坐在窗户前,正低着头摆弄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串项链,正确的说是一根草绳上面绑着一串动物的牙齿,王七郎可宝贝那东西了,总把它挂在自己脖子上。 “慧姐姐?” 见苏慧娘进来,王七郎一咕噜的从炕上站起来,眼睛里露出开心的光芒。 见他这样,苏慧娘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不由又咽了回去,寻思着,万一是自己猜错了,那岂不是伤了这孩子的心。 姐弟谈心 姐弟谈心 “还没睡呢!” 苏慧娘笑了笑,沿着炕边座了下来,屋子里没点灯,黑的很,只借着窗口的月光朦胧的能看出那孩子露出的一口小白牙,那么开心,就像是一只急于讨好主人的小狗狗。 苏慧娘一下就软了心肠,抬起手摸了摸这孩子的小脑袋。 “头发有些长了,我明儿给你剪剪吧。” 大瑞民俗,男子要十岁以后才可以束发,小的时候一般不是散着就是把头发剪的短短的,王七郎眼睛弯弯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苏慧娘把视线落在这孩子手上,颇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东西有什么来历吗? 总看你带着它。” 王七郎闻言晃了晃手上的白骨项链,一脸高兴地说道:“我小的时候养了一只狗,是从南山那边捡的,捡的时候才一个多月大,是个漂亮地小家伙。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子。 黑子可棒了三个月的时候就能满山跑,一年以后就能捉到活鸡。” 看着叽叽喳喳地说着那黑子怎么怎么机灵,怎么怎么厉害的王七郎,苏慧娘微微笑了笑,知道这孩子是真的喜欢那只小狗的,只是这项链…… “后来有一天,王六郎非要跟我抢黑子”说道这里时,他的眼睛里闪过憎恶的神色:“我不给,他就打我,皮氏那老贱人也打我,我才不会让他们抢走黑子呢……”他的脸上闪现出抹得意洋洋的表情。 苏慧娘刚想说,你把黑子放走了? 谁料到—— “我把它摔死了。” 王七郎露出一脸我很聪明的表情:“就当着王六郎的面,摔死了,喷出来的血溅了他一脸,打那以后起,他就再也不敢跟我抢东西了。” 苏慧娘的一颗心颤动的厉害,好半晌后,才哑着嗓子问道:“你不伤心吗?” “伤心?” 王七郎眨巴眨巴眼睛:“我不伤心!慧姐姐你看,这些都是黑子的牙齿,我把它们挂在脖子上,黑子就会一直陪着我了。” 苏慧娘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王七郎,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说他做的不对吗? 一个从小就被虐待长大的孩子,她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说他做的对吗? 苏慧娘也实在无法苟同这种做法最终所有的千言万语俱都做一声叹息。 “黑子会痛的啊……” 王七郎一愣,脸上出现了一抹黯然。 苏慧娘伸出手再一次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算了,慢慢来吧。 虽然没有问出苏文的突然拉肚和王七郎到底有没有关系,不过苏慧娘心里已然是有了答案。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她除了照顾苏文外,还倍加的关心着王七郎,弄得小家伙整天乐悠悠的,如此,又过了四五天,随着苏文的病情转好,今年的春节也快到了。 对于重生后的第一个年节,苏慧娘是极重视的,再加上她手上还有三十八两多的银子,足够一家人过上个丰盛团圆的新年了。 二十五那天,她领着王七郎又去了趟镇上,购置了一大堆年货,与上两次不同,这次她主要买的是吃喝,两条大鲤子,一只小笨鸡,大块的后臀肉,半扇排骨,几根风干的腊肠,还给林氏和苏文各买了一套新衣,至于自己的和王七郎的,苏慧娘则打算亲自做。 二十七那天,她领着全家人开始扫房,二十八那天,则动手做起年果,说是年果其实也不过是些油炸的小吃食,林氏在这方面倒是挺擅长,她做了好几种花样子,其中有一种叫做黏棒,咬起来又甜又脆,极是好吃。 苏慧娘又蒸了两大锅白面馒头,拿着筷子在每个馒头上点个红点,寓意红红火火。 等到了三十这天,一大早,苏慧娘就起来了,她换上了一身新衣裳,是这几天晚上她进空间里做的,总算在年前赶出来了。 新衣裳是一件姜黄色的连身棉裙,裙口是散边的,上面掐了褶皱,把苏慧娘的小腰显得苗条极了,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件同色的却带着白色小花的棉袄,棉袄上特意做了琵琶襟,沿着脖领子斜斜地划到胸口,看上去既素静又别致。 一头秀丽的长发被细细盘上,用一块好看的手帕包好,只留下一排长到额头的斜刘海,便是林氏见了她今天的打扮,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的慧娘变漂亮了!” 好半晌后林氏喃喃地说道。 苏慧娘听了却只微微一笑,这大半年来她几乎日日都会去泡空间里的温泉水,整个身子虽不能说脱胎换骨,但这改变却也是润物无声的,譬如说这一身的肌肤,原先是又黑又糙,现在却变得白皙粉嫩起来,再加上这段日子吃得好长了不少肉,苏慧娘此时看上去真的健康美丽了很多,而且她脸上的那块红斑也由原来的大红色变成了现在的嫣红色,色斑淡化了许多,她的五官眉眼,就能显示出来了,自然变“漂亮”了。 “娘今天也很精神呢!” 苏慧娘笑着说道。 林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揪了下身上藏蓝色的衣裳,抱怨地说道:“娘都说了,有衣裳穿,你非要买。” “过年了嘛!” 苏慧娘知道她心疼银子,只上前挽了她的手臂,母女两个相携着向外面走去,今天可是有好多事要忙呢。 因为晚上要吃大餐,所以早饭苏慧娘就只简单的做了些,烧上一锅热水放上葱花、姜片,白菜丝,待大开后,把昨儿晚上包的肉馄饨下进去,不大一会儿,香喷喷热乎乎的早餐就做好了。 今天的苏文也换上了一套衣裳,是素白色的,他坐在炕上一脸笑意的看着母亲和姐姐来回忙碌着不多会儿,他的视线与身旁地王七郎对视上了,便见那家伙竟然微微挺了下胸膛,看着他的眼睛肿露出股得意。 苏文知道他得意的是什么,不就是姐姐亲手给他做的那身新衣裳嘛!他有些不舒服的想着,姐姐就是再疼你,你也不是他的亲弟弟,我才是呢。 一家人吃完了早饭,林氏去收拾碗筷,苏慧娘则领着王七郎到门口贴春联,小孩儿看着新鲜,非要自己贴,苏慧娘就抱起了他,让他去贴门上边的横幅,王七郎露出好大不愿意的脸色,宁可进屋拿个凳子出来,也不要人抱。 农村过年,就是一个吃吃喝喝,苏慧娘他们就坐在林氏那屋的炕上,扒着瓜子吃着花生,说说笑笑的消磨时间,王七郎那孩子比较野蛮,像剥瓜子这样细心的活是不屑做的,人家是一口嚼,嘎嘣嘎嘣地听着就牙疼。 苏慧娘教了几次,却毫无成果,最后只得当起了丫鬟往空碗里给他剥瓜子瓤吃,狼崽子吃得快,不停的用眼神示意苏慧娘快点剥,气的她狠拧了那小嫩脸蛋一下。 就在一家人悠闲的吃着时,屋外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苏慧娘挑了挑眉有些好奇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然而,当她打开门时,所有的好奇尽数化作了厌烦,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皮氏又是谁。 “你来干什么?” 苏慧娘冷冷地问道。 皮氏一双眼睛不停往苏慧娘身上瞟,眼睛中竟是惊奇和贪婪,惊奇的是苏慧娘的变化,贪婪的则是她一身的穿戴,啧啧,她家那个官差亲戚一定给她们留下不少银子吧,皮氏想着,若苏慧娘还是王家的儿媳妇,那些钱都应该是自己的啊。 “是四弟妹吧!” 回答苏慧娘的却是皮氏身后的一个男子,便见他年约二十四五,一身学子装束,长相说不上英俊,却也算可以。 此时,他拱手而礼,脸上竟是温文尔雅的笑容。 苏慧娘皱起了眉头:“这位相公,慧娘不知道你是谁,可有一点却要说清楚,如今的我跟你们王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四嫂什么的,还是不要乱叫,省的别人误会相公你不知礼数。” 那男子笑容一顿,深深地看了眼苏慧娘,才说道:“我乃王博延,你那亡夫乃是我四弟,我叫你声弟妹又有何不妥。” 苏慧娘心中一动,却知道了,眼前这位男子应该就是皮氏的那个在镇上读书的二儿子,王二郎。 “什么来此何事……你赶紧让我们进去,外面冷死个人!” 皮氏眼睛一瞪就要发飙,她欺负苏慧娘已经习惯了,在她想来自己这样一喊,对方就该麻溜的让开,把他们请进去才是,谁想到—— “不好意思,大过年的,家里不招待来客。” 苏慧娘丝毫没有让开身子的意思,只道:“若是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 “你——”眼看着苏慧娘就要合们,皮氏急了张嘴就要骂。 这时,王二郎却上前一步道:“四弟妹请慢,我们此次来却是要接一人回家。” 他嘴角勾起,声音缓缓地说道:“七弟在你这叨扰多日,博延在此谢过,只是今天是新春,正是家人团聚的时候,还是让七弟出来,跟我们一块回家过节吧。” 打出门去 打出门去 面对着王博延的咄咄之言,苏慧娘却面色平静的反问道:“什么七弟,说起来我在王家也有大半年了,却只见过王大郎、王三娘、王五娘、五六郎和今天的你,什么时候王家又多出了个七郎?” “少给老娘在这装蒜。” 皮氏眼皮子猛翻指着苏慧娘的鼻子骂道:“那小畜生住在你家的事,全村人差不多都知道,装什么王八犊子,赶紧给老娘让开。” 皮氏猛的上前一步,就要去推苏慧娘,她都打算好了,进了屋先顺些东西过来,看这小贱人穿的流光水滑的,屋里肯定还藏了不少好东西。 “你敢!” 原先迫于无奈,苏慧娘不得不对皮氏忍气吞声。 可现在她已是自由之身,怎肯再允许这个老姑婆欺负自己。 苏慧娘回手就抽出门栓,拿着硕大的实心横木,劈头盖脸地就向皮氏身上砸去,她已经忍这女人很长时间了。 那皮氏万万想不到一向随自己拿捏的苏慧娘竟然会突然动手,一时不防,几下就被打蒙了,苏慧娘一板门拍在她面门上,霎时,就让皮氏鼻血肆冒,痛的滚到在地。 “泼妇!你这泼妇!竟敢动手打婆母……”那王二郎也是个光说不练的,见自己母亲挨了打,竟只知道在旁边瞪眼睛看着。 苏慧娘却瞟了他一眼,极其轻蔑地说道:“谁的婆母? 我现在和你们王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少在那里攀关系。 还有我看你也是个读过两年书的,就提醒你一下好了,按照大瑞律法,未经主人允许,私闯民宅者,按偷盗罪论处,杖责五十,蹲十年大牢。 慧娘听说王公子有意仕途,还是别沾染上什么官司的好,否则,一个不好你这辈子怕都难得偿所愿了。” 王博延听了果然面露犹豫,只见他勉强笑了两下,抬起手上的东西对着苏慧娘道:“弟妹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看着递过来的两个油纸包,苏慧娘头眼都不眨的说道:“不必了,我们苏家不差这些东西,二位还是请回吧!” 说完,砰地下就甩上房门,里头落了门栓。 王博延一张脸顿时黑的厉害,他狠狠地攥了下拳头,对着依然在地上打滚的皮氏道:“还不快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皮氏向来打怵这个儿子,闻言不得不站起身,她被苏慧娘那几下拍的不轻,整个面上鼻青脸肿鲜血横流的:“那个小贱人!竟敢动手打老娘……”皮氏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她可是气的不轻,几步就冲到房门前又拍又踹的,疯狗似的在门口叫骂着,片刻后依稀的从门里面传来了一道声音:“去烧开水,我要烫死那疯叫的野狗。” 皮氏大骂的声音骤然下降一个八度,人也不自觉的王边上退开了,脸上闪过抹惊惧的表情她心里却也知道,那小贱人说不定真能干出这事来。 王博延见状面上更黑,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就走,皮氏想来想去赶紧跟了过去。 “二郎莫与那不知好歹的贱人生气。” 皮氏谄媚的说道:“再说,王七郎那小畜生不回来才好呢,苏慧娘愿意养着,就让她养着好了,以后那小畜生再惹什么祸,跟咱们家可没关系了。” 王二郎闻言哼了一声,他关心的哪里又是什么王七郎,只不过他回来后听说,苏慧娘有了一个在京城当差的亲戚,所以想来套套交情、摸摸底罢了,本以为他屈尊降贵的前来,那苏慧娘应该感激不尽才是,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不说,还被狠狠的扫了脸。 “娘,你也是个蠢的!” 王二郎阴沉地说道:“干嘛给她出休书,若她还在咱家,是圆是扁还不由咱们搓揉。” 皮氏听了心里却道,你那时候追着要钱,我不收了那十两银子,拿什么给你。 然而,这话她是不敢在王二郎面前说的,只道:“好了,二郎莫要生气,今儿大过节的,咱们先回家,等过完了年,咱在想法子收拾那贱人。” 二人一路向着王家走去,只是银子什么的早先都给了王二郎,所以王家这个年过的着实凄惨了些,除了一小条肥肉外,竟是再看不见任何的肉腥。 那王二郎见了不但没有任何的愧疚之心,反而满嘴的埋怨,认为皮氏等人薄待自己。 田氏因着这个事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不由在旁边挤兑了好些话,皮氏哪里容她说自己儿子,婆媳两个大过年的就干了起来,从屋里打到院外,着实热闹非凡。 且不说王家人的那些个丑恶嘴脸,单说此时的苏慧娘,她看了眼脸色铁青被林氏紧紧抓着的王七郎,微微笑了笑,把他招到自己身边:“干什么板着张脸,过来给姐姐笑一笑。” 王七郎低着头,闪开了苏慧娘的触摸,一个闪身向着门口跑去,去被苏慧娘一句话唬住:“今天在家好好过年,不准出这个门。” 王七郎听后恨恨地跺了下脚,转身进了自个的屋子。 苏慧娘无奈地摇了摇头,林氏却有些紧张的过来问,却都被她挡了回去。 就像是苏慧娘说的那样,今天是新春,有什么事都等过了节再说,她不想因着那些毫无相关的人毁了自己的心情。 傍下午的时候,苏慧娘开始准备晚饭,直忙乎了好几个时辰,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才被做好。 肉的有糖醋排骨、小鸡炖土豆、红烧鲤鱼、素的有酱茄子、葱爆蛋、尖椒土豆丝、炒干豆腐、辣爆白菘总共八道菜。 颜色各异的摆在桌上,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苏慧娘亲自去了王七郎那屋叫了他出来,小孩儿一张脸还是有些难看,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被苏慧娘拍了下后脑勺才乖巧了起来。 他们家没有会喝酒的,苏慧娘就用装了茶水的杯子,笑着说道:“在新的一年里希望,女儿希望娘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希望弟弟早日康复,希望小七越来越听话,希望咱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来,咱们干杯!” 几人清脆的碰了下杯子,林氏和苏文的脸上都是欣喜的笑意,便是王七郎也终于露出些微的笑模样。 丰盛的晚饭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特别是那道糖醋排骨,酸酸甜甜的极是好吃,直吃的王七郎一张小脸都变成了只小油猫。 热热闹闹地晚饭过后,全家人便坐在炕上,听苏慧娘读书,她读的是苏文带来的那座藤箱中的一本,也是特别简单的一本,堪称儿童启蒙的《世说新语》那里面都是一个个励志的的小故事,什么孟母三迁、凿壁偷光、悬梁刺股之类的。 不但是苏文和王七郎就是林氏也听得津津有味。 苏慧娘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就会像这样读书给几人听,她这样做其实主要是为了王七郎,苏慧娘希望这孩子能多接触些正面的东西,别往歪了地方长。 只是有时候往往不能达到目的,譬如说,当她讲完孔融让梨后,曾笑着问王七郎,如果他手上有一大一小两只梨,要怎么分。 结果那孩子毫不犹豫地说道全是自己吃,一个都不给别人(七郎曰:慧姐姐除外)那副谁都别想从老子手里抢东西的表情,气的苏慧娘直想揍他。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走过,转眼间天色就大黑了起来,苏慧娘和林氏开始准备起今年最后的一顿饭——饺子。 空间出品的大白菜又绿又水灵,再加上剁的烂烂的猪肉馅,和上葱、姜、酱油。 饺子皮则是用白面,那种没有参杂一丝玉米的白面。 很快,一个个肚鼓皮薄的小元宝就被摆在了竹帘子上。 苏慧娘开了门,这时就能听到村子里陆陆续续传来的炮仗声,这叫迎财神,是一种寓意吉祥的风俗。 他们家放炮的则是王七郎,小孩儿也是第一次干这活,当那不太长的红挂噼里啪啦的炸响时,王七郎的一双眼睛里微微冒出光来,极孩子气的在那里哈哈大笑着。 因为晚饭吃的太多,众人的肚子其实并不太饿,可是当那香喷喷地饺子端上桌时,众人的口水就开始自动自发的分泌出来,结果五盘饺子,被吃了四盘,苏文一张脸涨了通红,靠在墙上很是辛苦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苏慧娘借机给两个孩子发了红包,每人二十个大子。 苏文推诿的不收,被苏慧娘瞪了眼才收了起来。 至于王七郎,人家早摆出副乖巧的样子,脆生脆气的说了声“谢谢慧姐姐,慧姐姐真好!” 的话来,那白瓷娃娃的小模样让苏慧娘没忍住,喜的当场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就这样,苏慧娘度过了她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非常的温馨、快乐。 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送豆芽儿 送豆芽儿 苏慧娘一向认为想要在一个地方能立得住,少不了要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否则一旦有什么事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她在名义上是个寡妇,不好跟村里的那些未嫁的小姑娘多来往,不过,却也无事。 她的目标是三婶子和挂花嫂,因为有几次接触,她对两人的性格也比较了解,三婶子为人热心,就是比较喜欢唠叨,挂花嫂也不坏,是个挺实诚的人。 大年初三,正是亲朋故友相互串门的时候,苏慧娘就带着林氏,母女两个先去了三婶子那。 农村人大都好客,再说苏慧娘也不是空手去的,她带来了一大盆自家发的黄豆芽。 三婶子见了,当场就惊奇的连连直叹说自己从小到大可没见过这种东西。 苏慧娘豪不藏拙的讲解了一边豆芽的生法她并不怕被什么人学去,因为王家凹这边并不产黄豆,就这些还是她在镇上买的小半袋才有的呢。 农村冬季的饭桌上多是酸菜、土豆、雪里红之类的,极难看见个新鲜的,可这黄豆芽,芽儿嫩嫩,晶莹剔透的,看着就招人喜欢,而且做法也简单,三婶子极高兴的笑纳了,决定今天晚上就给自己的老头子抄上一碟。 从她那里出来后,苏慧娘和林氏又去了挂花嫂那,也送上了满满一盆地黄豆芽。 桂花嫂自然也是极高兴的,苏慧娘和着她唠了一会儿嗑,她是个心思灵巧的,说出的那些话真真是顺耳,一场嗑唠下来就被桂花嫂引为知己,大有相遇恨晚的感觉。 临走的时候,苏慧娘又给桂花嫂的女儿小满一个红包,足有五个大子,不用说,桂花嫂自是更满意了。 当然,从两个地方出来后,苏慧娘也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譬如说,那王二郎似乎要暂时留在家里,直到三月份的县试才会回镇上。 此时正是大瑞初建,百废待兴的时候,科举制度并不像六十年后那样划分精确只分三场,县试、府试和会试,分别对应着童生、秀才和举人。 特别是会试每年都要在京城举办,若是榜上得名便可入朝为官。 苏慧娘听了便想着,那王二郎若是一心复习功课,可能就不会来再来找自己麻烦,至于皮氏她们却不用担心,她们巴不得王七郎永远不回去呢!果真如此,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家那边毫无动静,苏慧娘偶尔出门的时候会看见田氏等人的身影,她下了决心,等天气再暖和些时,说什么也要先砌道围墙出来,省的再看见她们的嘴脸。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走过,待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便算是过完了。 如此,苏慧娘便把心思一心一意地铺到陈家的那件嫁衣上,既然已经下了保票,她自当竭尽全力的来缝制。 她做的嫁衣样式是跟现在流行的样式有很大的不同,原先鞑子统治天下的时候,汉人广受迫害,文化传统也出现了断层,这从婚礼仪式上便能看出,两对新人结婚时,女方只穿件连身红袍就可,样式简单到丑陋。 因为大瑞建立的时间不长,所以大多数人家的新娘子还是这么穿,可是很显然,陈家是不满意这种“简单”的,所以苏慧娘就对整件嫁衣做了大幅度的修改,她参考了几十年后的嫁衣样式,采用了“三件套”的做法,最里面的是件裹身掐腰百褶红裙,外套一件广袖垂地流仙罩,肩膀处是彩霞映日披,至于上面绣的各种喜纹繁花更是不一而足,这是件极废心神的活计,得慢慢来才是,就这样,苏慧娘每天上午的时候做家务,下午的时候做嫁衣,日子过得紧凑,却也别有一番踏实。 拜苏慧娘“豆芽外交”政策的成功,三婶子和桂花嫂都开始频频与她们家来往,其中三婶子的年龄和林氏差不多,再加上她们一个爱说一个爱听,没多长日子就结出了交情。 林氏也不再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在家中了,在这个对她来说其实很陌生的村子里,能有个说的上话的朋友,林氏的脸色也多出了抹欢快的笑容。 而苏慧娘自己也与桂花嫂交情日好,到现在对方连只有一个女儿,迫切希望生个儿子的事儿都跟苏慧娘透漏了。 苏慧娘也曾经问过她关于王七郎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王七郎不是皮氏亲生子的事似乎王家凹里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关于他父母的到底是谁,又为什么把孩子给了王家养的原因,就不为众人所知了。 日子平静、踏实、又琐碎。 却也有些好事在发生,譬如说苏文的身体,自从搬到苏慧娘这里以后,苏文告别了吃糠咽菜,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每天能够吃的又饱又好,苏慧娘又给他开了补药,而且每天煎药的水,都被她偷偷换成空间里的冷泉水。 这般将养下来,苏文的身体果然大有起色,一张脸不再那样苍白,晚上也基本上不咳了,苏慧娘规定他每天要在地上走几圈,渐渐地苏文的精神头越来越足,喜的林氏阿弥陀佛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而与之相比,王七郎的变化也是极大的,苏慧娘现在不让他往外面跑,每天都督促他读书、写字。 这孩子也真是个聪明的,凡是交过的生字几遍就能记住,两个月下来,一本《童蒙》竟全都能识得。 只是还不太会写字,每每这个时候,和他一起温习功课的苏文就会脸现得色,气地他小脸铁青,暗地里往死地练习。 春寒陡峭,冰雪消融,转眼间便到了三月。 这一日,王家人声鼎沸,从早到晚欢天喜地的热闹个没完,隔着个老远就能听见那吵嚷之声,却是皮氏为自己二儿子搞的什么“送别宴”。 苏慧娘听了这三字都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心想:这还没考上呢,就这么大张旗鼓,这要是考上了,皮氏还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啊。 似乎也听到了这热闹的声响,苏文的脸上闪现出抹黯然来,苏慧娘心中一动,却也知道为何。 苏文今年一十三岁,然,却已是取得了童生的资格,以他这个年龄来说是极不容易的,君不见那王二郎如今都二十四五了,也才堪堪是个童生。 只是由于苏父故去,家境败落,自己身体又不好,所以苏文的学业被滞留了下来不能进益。 苏慧娘便笑着予话到,待到穿暖花开时也让他去镇上的学馆读书,条件是,他的身体必须完全康复。 苏文听了当即大喜过望,想着姐姐每日含辛茹苦的养活家人,而今又要供自己读书,对苏慧娘更是感激莫名,姐弟之情更近一步。 这让旁边的王七郎看的吃味不已,不过一想到,若是苏文去镇上读书了,慧姐姐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这样一想王七郎的心情蓦然好转,连着对苏文也有了些好颜色。 老话说的好,越能得瑟的人往往死的越快,这句话用在王二郎身上,就成了越想考中秀才的人,就越是考不中。 毫无意外的,王二郎再一次落榜了!相比于风光奔赴考场的光景,王二郎回来时的样子可是灰突突地惹人发笑。 听说,皮氏为此还病了一场……以上这些消息都是桂花嫂独家爆料的,苏慧娘表示,自己听的很开心,当天晚上就炒了四个小菜,美滋滋地喝了一壶茶水。 天气回暖了,苏慧娘便动了养些小鸡的念头,别小看了这营生,若是家里能有二十只下蛋的母鸡,别的不说,这一年的油盐酱醋钱便有了着落。 说干就干,她先整理出一排鸡架子出来,又向三婶子抱了一窝鸡崽子回来,一共二十二只,毛茸茸,黄嫩嫩的靠在一起,那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对于养鸡苏慧娘并不太会,可是林氏会啊!现在苏文的身体渐好,已经不用她太操心,这便开始有时间了起来,每天尽心尽力的照看着这些小鸡,而苏慧娘喂给小鸡的饲料,时不时的也参杂着空间出产的蔬菜叶,小鸡们吃了后反响非常好,个个精神十足,二十二只竟全部成活了下来,开始渐渐长大。 时间就这样渐渐地走过,在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时,陈家的那件嫁衣也终于完工了。 苏慧娘挑了个日子,亲自去了趟陈府。 站在门口接她的还是那位妈妈,见了苏慧娘她一双眼睛里闪过抹惊奇。 似乎在奇怪几个月前穷酸丑陋的少女,怎地有了这般大的变化? 很显然,苏慧娘的嫁衣得到了陈府夫人高度的评价和肯定,看着她那一脸欣喜的样子就知道对于这件衣裳她有多么满意了。 “去拿给小姐看看,省得她一天都晚的心神不宁。” 而后,陈夫人又笑着对苏慧娘道:“苏姑娘也跟着去吧,让小女亲自试一试,若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你也能当即就改。” 苏慧娘听了自是言是。 陈府公子 陈府公子 陈府的大小姐叫做陈如月,今年一十八岁,长得纤瘦高挑,就其面貌上来看并不是什么美人之流只是眉间有一股子英气,看起来极有精神,然而,但凡少女提起嫁人一事,必都羞涩难言便是她心里不羞涩,但面上总是要做出羞涩之态的。 所以苏慧娘不得不坐在陈如月的闺房内,静静地等着那位光进里头换衣就换了半个多时辰的陈大小姐。 品了口青瓷茶盏中的银针茶,苏慧娘舒服的喟叹一声,这银针茶自是比不上什么雨前龙井、大红袍之类的珍品,却也算的上是能拿的出手的好茶,自她重生后一直为生存奔波,哪里有什么闲情座下来细细品茶,而从这点上也能看住这陈家的富足,非是一般乡镇富户所能比。 听说这位陈家大小姐是要嫁进上京的呢,念及这两个字,苏慧娘的心里出现了股浓浓地怀念,也不知这辈子她是否有机会再踏上那片土地呢? 正当幽幽神往之时,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悄然响起,在苏慧娘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陈如月闺房的门便被推了开来,一名少年走了进来。 苏慧娘抬头望去,当下便暗赞了声,好个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便见这少年年约十五六岁,五官清秀,眉羽俊朗,而最吸引人的则是他嘴角边的一抹微笑,当真是公子如玉,风采嫣然。 “你是何人? 怎么出现在姐姐房中?” 陈钰有些惊讶的挑挑眉,一双清亮的眼眸在苏慧娘的面上微微停顿了下。 “给陈公子见礼。” 苏慧娘微一俯身而后道:“小女子是负责给陈小姐缝制嫁衣的绣娘。” 陈钰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正在这时,那里头的陈如月也似乎听见了弟弟的声音,终于走了出来。 “姐姐好漂亮!” 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陈如月,陈钰的双眼中露出惊奇的光芒。 要知道,陈如月长相平凡,单从外表上来说,实是没有多少可取之处。 然而,当这件大红色大红嫁衣一上身时,她给人的感觉则完全不同,仿若生生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美丽许多。 弟弟脱口而出的赞美,让陈如月心花怒放,她面色发红的转了一圈,得意地问道:“真的很漂亮吗?” 陈钰相当肯定的点了点头。 陈如月自己也是极度满意的,哪个女孩儿不希望自己能够打扮成最美丽的样子,让新婚夫婿在盖头挑起的那一刹那,眼中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而这件嫁衣帮她做到了! 苏慧娘脚步轻缓的走上前,帮助陈如月整理了下腰带,陈如月长得高挑,全身上下最打眼的一处地方就是她的腰,所以为了凸显这个优点,苏慧娘可是下足了功夫,便是这比翼连枝翻玉带,苏慧娘就整整绣了二十一天。 苏慧娘上下细细看了,这嫁衣非常合身,并不需要再做改动了! 很显然,陈如月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苏慧娘从陈府出来时手里就多出了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 整整三个月的辛勤努力,在这一刻有了回报!好不容易来一趟镇上,自是要带些东西回去,苏慧娘便去了趟“如意坊”买了几匹好布,其中一匹是鹅黄色印着碎花的缎子,苏慧娘打算给自己再做上一身衣裳,没办法,谁叫她前世穿惯了好衣好裳,藤箱里不压个几十件,就总觉得自己不够穿。 买完了布匹缎子,她又去了趟书斋,替苏文买了套文房四宝和几本书籍,给林氏买的则是一根银簪,样式简单大方,她应该能喜欢,至于王七郎的礼物,则是各种零七零八的吃食,福记的烧鸡,前门楼的酱猪蹄,八宝斋的五仁香酥饼……不知不觉的,苏慧娘的身上挂满了东西,连走路都开始有些晃晃悠悠了。 正当她艰难地向着镇门口那走去时,一辆青色大马车突然停在了她身旁。 “苏姑娘……”突然地,有人轻声叫道。 苏慧娘抬眼望去,只见一张少年人的脸庞从车窗中露出,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却是上午才见着的那位陈府公子。 苏慧娘心中疑惑他为何叫住自己,面上却微笑的回了声:“陈公子。” 似乎觉得身上大包小包的苏慧娘很有趣儿,陈钰不禁笑着说道:“苏姑娘这是要回家?” 苏慧娘微微点了点头。 谁想这时陈钰却下得车来,对她道:“观姑娘身上所拿东西过多,不如陈某让人送你回去吧。” 说着便指了指身旁的马车。 苏慧娘怎么可能去坐,连连推辞,陈钰却执意让苏慧娘上去眼看推辞不得,苏慧娘只得附身道谢。 没一会儿,马车一晃,带着她向着王家凹驶去。 苏慧娘想着,这位陈公子不因自己身份卑微而看轻,不因自己面貌丑陋而轻视,倒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少年佳公子,一时间对其不禁好感大生。 当然了,这种好感并不是什么男女爱慕之情,毕竟像苏慧娘这种活了两辈子的女人是很难对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产生什么特殊好感的,只是女人天性,对于愿意尊重自己有风度的男子,都会心生好感而已。 这马车就是比牛车快,往常需要大半天才能到的地方,这次只用两个多时辰就跑到了,陈府的马车大气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座驾,从村门口驶进去的时候,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 “嘘律律……”马车在一个微晃下彻底停了下来。 苏慧娘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林氏等人听见动静早就等在了门口,苏慧娘对那车夫道了谢,请他进去喝水,车夫摇手说不必,苏慧娘也不强求只让林氏拿了二十个鸡蛋过来。 车夫接了,脸上果然露出些笑容,待苏慧娘把东西都搬了下来后便缰绳一拉,驾车走远了。 苏慧娘等人自去家中不提,且说那王家二郎王博延,自从县式落榜后他圈在家中意气消沉了一段时间,每日也不读书了,只满怀愤慨的咒骂着老天无眼,咒骂着那些个考官不识他这良才美玉,而这一日,他正长吁短叹间,他六弟眼珠子翻滚的跑了过来,说他那已经被休掉的四弟妹家,来了辆极气派的大马车,王二郎听了,心中一动,不由寻了出去,两家离的本来就近,他站在房后的菜园子里眺望。 果然看见了停在苏慧娘家门前的那辆青色大马车,越看,王二郎越觉得那车眼熟,似乎曾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不大一会儿那马车开始向村门口驶去,王二郎赶紧跟上,在半道将其拦截了下来,问道这是哪个人家的马车,那车夫见王二郎一身学子打扮,到底不敢太无礼,只老实地回道是龙泉镇陈府的马车,那王二郎听了脸上显出抹动容,他在镇上学堂读书,自是知道这陈府是何人家,忍着心惊肉跳,王二郎又问道,陈府的马车为何到苏慧娘家中,那赶车的便直言道:“是我们家少爷让小的送苏姑娘回来的。” 王二郎狠狠地咽了两下唾沫,紧跟着又追问了许多,那赶车的哪里知道什么详细情况,只答不清楚,偏偏他越这么说,那王二郎越觉得心里像揣了耗子似的,各种念头蹦跶个没玩儿。 若有所思的回了家,一进门,他直奔皮氏那屋,便见皮氏正坐在炕上逗弄着怀里的王宝儿。 见他进来了,忙扯开笑容,说了声:“二郎来了!” 王二郎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把刚才的事情学了一遍,自然在其中加进去了不少自己的臆测,话里话外的把苏慧娘和陈钰扯在了一起。 皮氏这人虽蠢愚,但此时却有些不信,在她看来那苏慧娘长的如此丑陋,又是个寡妇之身,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就是眼睛瞎了,腿脚瘸了,也断不会看上她这样的,这要是换上她的五娘还差不多,正意淫间,那王二郎又开口道:“娘,你是有所不知啊,那陈府远非普通人家,陈府的老爷陈汉庭随高祖起义,大瑞建立后,封为威武伯,乃是真真的豪门之家。 那陈钰也是不凡,年仅十五便已是秀才之身,那苏慧娘竟能跟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娘……”王二郎一双眼睛里,闪过抹狂热的光芒:“若是她能与我引荐陈钰,那儿子以后的前途……” 皮氏听了果然激动起来,王二郎说的那些个威武伯啊,豪门啊什么的,她虽然懵懵懂懂的,但是陈钰是秀才的事皮氏可是听明白了。 儿子说的在理啊,若是能与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皮氏光是一想就觉得心潮澎湃了。 她把怀里的王宝儿,一把放在炕上,提鞋就要往外走,却被王二郎拉住问道:“干什么去?” 皮氏理所应当地说道:“找那贱,不,是慧娘去啊,她怎么说也是咱们王家的人,还能不帮你吗?” 三娘上门 三娘上门 听了皮氏的话,王二郎却想着,看苏氏上次那样,可不像是愿意帮我的,定是你以前把人得罪狠了。 现在却牵连到我头上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心里埋怨皮氏,不由狠瞪了眼母亲,而后沉吟地说道:“那苏氏是三妹搭桥才嫁到咱们家的,她们以前又住在同一个村,定然有些交情,嗯,娘,你现在就让人捎个口信给三妹,让她速速回来一趟。” 皮氏哪敢违抗自己的二儿子,自然连连道好。 此时的苏慧娘尚不知道王二郎等人已经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她正在房间里写写算算呢,前世出身官家,大一点的时候母亲就教她怎样看账理家,所以苏慧娘已经习惯对整个家的支出做出详细地规划,正细细写着近期的收支情况时,林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的手里端着碗热水,递给了苏慧娘:“写了一下午了,快歇歇,喝口水吧!” 苏慧娘听后撂下手中笔,笑着说道:“谢谢娘。” 现在她也已经习惯叫林氏娘了。 林氏看了眼桌子上铺着的白纸,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在些什么呢?” “做账。” 苏慧娘小口地喝了下碗中热水,解释地说道:“娘,我打算明儿去三婶子那一趟,她家是王家凹的老户,认识的人面广,我想托她给咱家弄些石料回来,在房子周围砌出道围墙出来。” 皮氏心疼银子,闻言便道:“那得要不少钱吧,要娘说就扎个篱笆得了……” “不行”苏慧娘毫不犹豫地予以了否认:“咱们家跟王家离的太近了,没有东西围着,女儿总感觉不踏实。” 林氏是个没什么成见的,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母女两个转而又说了些其他事情。 “你要送文儿和七郎去读书?” 听了女儿的话,林氏激动了,那王七郎还好说,苏文可是她的命根子,她这做娘的也知道儿子心里的念想,只是以前家里的条件摆在那,吃喝都有问题,怎么能上的起那个学。 “弟弟是个读书的苗子”苏慧娘微笑着说道:“我看过他的功课了,基础还是扎的很实的,只是没有老师的指导,终究进溢有限。 而且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就先和小七在村里学堂读书,待八九月时他适应了,在把他送到镇子里面正规的学堂中去。” 林氏听了不由高兴地哭了起来,呜呜道:“你爹还在的时候,就盼望着文儿能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完成他一生的志愿,可是他没等到那一天,没等到那一天啊……”苏慧娘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由叹息一声对于天下千万平民百姓们来说,科考是唯一能改变自己和家人人生轨迹的方式,也无怪乎林氏、苏文,以及已经去世了的苏父都心系此道了。 如此,第二日,苏慧娘果然先去了三婶子那,现在是正是三月中旬,因为月底的时候便要开始春耕,忙起来的时候就雇不到人了,所以苏慧娘才这样急着砌墙。 对于她的要求三婶子一口答应了下来,砌墙所用的石料直接在南山上采集就行,苏慧娘算过了材料加上人工费四两银子就足够了。 带队干活的是三婶子的丈夫,还有四五个乡亲,能够在歇农的时候赚些闲钱,那是大家都爱的事情。 而且苏慧娘供的伙食饭也是极好的,酸菜五花肉里面的肉那是真放啊,川白的大肉片子油汪汪的漂浮在汤里面,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还有那黄豆芽,满满一大盘子,喷上香醋,脆脆的好吃极了。 苏家这边热火朝天的干着,自然瞒不过不远处皮氏等人的目光,王二郎皱着眉头,脸上是浓浓的不悦:“娘,信都已经送去两天了,三娘怎么还不回来。” 皮氏躲闪了下目光:“许是你妹妹那边有啥事耽误了吧!” 旁上站着的田氏则一边呸呸地往下吐瓜子皮,一边眼带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情景“娘苏氏那小贱人真的和镇子上的陈贵人家有关系吗?” 皮氏眼皮子翻愣,没理她。 田氏却豪不在意反而啧啧有声的说道:“真好啊,看看那小贱人身上穿的衣裳,那料子流滑流滑的,娘,您上次怎么就管她要十两银子,可是陪了啊,看她那样,兜子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呢!” 田氏说的话,可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子里,皮氏自己也暗中琢磨了无数次,她是越琢磨越后悔,越后悔越琢磨。 可不是,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要是苏氏没有被他们家休了,那她如今的一切不就全是她王家的嘛,银子也好,和那陈贵人的关系也好,都将会是他们的。 “娘……”属于一丘之貉的田氏,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后,突然说道:“七郎那小畜生不是住在他们家吗? 他以前可是祸害了咱不少银子,既然苏氏对他好,就应该吧咱们赔的那些银子还回来啊!” 皮氏听了眼睛唰的下就亮了起来,苏慧娘认识的那个官差亲戚远在上京,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了,那苏家孤儿寡母地正好揉捏,自己以这个借口上门讨要,不怕她不吐出银子出来。 便在她浑身上下意动不止的时候,却被王二郎大唬道:“愚昧之谏!” 皮氏缩了缩脖子,伸回了迈出去的腿。 王二郎气冲冲地说道:“现在还没有弄清那苏氏与陈家的关系,若是就此惹了她,让我失了与陈家搭上关系的机会,岂不是毁了一生之前途,那岂是区区几两银子能够补偿的了的,你们少给我在那里瞎参合!” 田氏脸上出现不平之色,张了张嘴又要说些什么,却被婆婆打断道:“行了,别站着卖呆了,还不赶紧做饭去,就是个没本事的懒货!” “你那四儿媳妇有本事!” 田氏恨恨地说道:“可惜你那早死的儿子没有福气,看着吧!那苏氏早晚都得便宜别人!” 说完也不管皮氏突然涨紫的脸色,扭着腰,垮垮地走了。 苏慧娘家的围墙完工的很快,只用了短短三天便建成了,围墙呈大正方形,把房子圈在里头,完全的格挡了外界的视线,苏慧娘又在围墙的最上头扎下了三角型的铁片子,人若是想翻过来,非扎出血不可。 这墙一立,苏慧娘心中的安全感陡然提升了一大截,其实以她手里的银子,便是把屋子推倒,重现建个更好的都成,只是苏慧娘知道这段时间,她自己已经够扎眼的了,若是再盖上了房子,就该有人开始惦记了。 再一个,她心中也有别的想法,所以暂时并不打算盖什么房子。 围墙建好了,家里养的那些个小鸡终于有活动的地方了,苏慧娘和林氏重新在院子里置弄了鸡架,看着满地撒欢儿跑的它们,苏慧娘心情极好的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苏慧娘认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时,不速之客却突然上门了,那是一个午后,她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和喊人声,一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的竟是——王三娘。 她是自己一个人登门的,苏慧娘的心情不由好了一些些。 相比于王家其他人,她对王三娘的印象还算好一些的,此时倒不好把她撵出去,只能请进了屋子里坐坐。 王三娘进去后,一双眼睛快速一撇,便见这屋子是窗明几净,纤尘不染,一张铺着细织覃绒的炕上贴墙放着两只色泽极好,一看就是新打出来的大木头箱子,炕上还摆着张四脚矮桌子,桌上是只红木漆的托盘,一整套白瓷茶杯被放在里头,被一张粉红色的花帕盖着,应是怕落了灰尘之顾。 这哪里还是王三娘记忆中那个破败不堪的祖宅,简直比她自己家都干净整齐的多。 便在王三娘悄悄打量四周时,苏慧娘却是光明正大的看着她。 王三娘似乎有些瘦了,眉宇间露着股憔悴,似乎遇见什么极烦心的事情一样。 两人之间静谧了一小会儿,这时,林氏却是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王三娘与她也是相识的,见了忙起身,笑着叫了声:“林婶子!” 林氏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她,眼神下意识的就看了自己姑娘一眼,露出了少许不自在的神情。 要知道当初就是因为王三娘上门说项,林氏才会做主把女儿嫁到王家去。 可是后来发生了这么些个事她也渐渐知道了王家人的一些真实情况,特别是这段时间她与三婶子闲聊时,对方可是掀了不少皮氏的老底,林氏听了真可谓是后悔不已,只要一想到自己姑娘在王家遭的那些罪,她都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场了,所以此时再见到王三娘,林氏的面上不由露出股埋怨之色,冲口而出道:“你来做什么?” 虚与委蛇 虚与委蛇 听见林氏带着怨气的问话,王三娘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蠕蠕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样子,苏慧娘见了心中微动,抬起手给她倒了杯茶水,轻笑地说道:“娘,远来是客,总的让人歇口气再说啊” 王三娘赶紧掩饰性的喝了口茶水,而后开始东拉西扯了起来,一会儿说起小湾村地情况,一会儿又扯上些不着边的话题,但是可以听的出来,她想要打听什么事情的意图非常明显,最后当问起龙泉镇上的陈府时,苏慧娘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是那日送她回来的陈府马车引出的今日之事。 “慧娘啊,我可是听别人说了,那日是陈府的少公子亲自让人送你回来的”王三娘一脸探究地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三娘这是何意?” 苏慧娘满脸“诧异”地开口道:“我一个乡下村姑和那陈公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地,怎么可能牵扯到一起。 至于那日之所以会坐陈府的马车回来也是有缘由的……”当下,便把给陈如月做嫁衣的事情说了,这事稍稍打听下就知道,倒是不用隐瞒。 王三娘听了心里道了声原来如此,虽然有些惊愕苏慧娘竟有一手那样好的绣功,但这解释总比那陈公子看上了她什么的更有真实性。 “慧娘啊,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啊!” 王三娘虽然也觉得不好,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二郎今年二十有四了,考了数次功名,却全是不中,偏他又一心扑在此道上,任谁劝都不好使,前些日子听说你和那陈府有所关联,便想托你与之引荐一下陈公子,二郎他还是有几分才学的,那公子见了,定会欣赏于他的,只要拿陈府肯稍稍帮衬一下,二郎的前途便有了着落了……”王三娘说道这里不觉带上了几分激动:“慧娘,不管怎么说,你曾经也是我们老王家的人,若是二郎好了,定不会忘了你的恩德,我们王家也永远是你的靠山。” 苏慧娘努力的不让脸上闪现出“嘲讽”地笑容,她低下头轻抿了下杯中茶水,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即开口拒绝,反而做出副沉思样,半晌后才很是为难地说道:“那陈府是何等地方,我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妇道人家能和那陈公子说上什么话……” “我知道这事是有些不好办,就当试一试”王三娘急着说道:“我们却实在是没有什么门路了慧娘你就帮帮忙吧!” “那……”苏慧娘“咬牙”道:“那好吧!我就厚着脸皮上门说上一说,只是这事若是不成,你们也别怪我才好。” 王三娘听了立即大喜过望,连连说着好话,她着急回家报告这个好消息,只略坐了片刻便火急火燎地走了。 待屋子里只身下苏慧娘母女时,林氏不禁一屁股在在炕沿上满是抱怨地说道:“你傻了啊,王家以前那样对你,这时怎么还上赶着帮他们。” 苏慧娘却笑着说道:“谁说我要帮他们?” 林氏疑惑:“可你不是说——” “拖着他们罢了”苏慧娘嘴角掀起抹冷笑:“虚虚实实的,王家那边才会有所顾忌。” 那家人都是个什么性子的,苏慧娘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她一口就拒绝了,那边肯定要过来找麻烦的反到不如先答应下来,与陈家的事,全看自己怎么说罢了。 而且苏慧娘心里还顾及到王七郎那她有预感,若是自己拒绝了这事,皮氏她们肯定会拿这方面当筏子的。 “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王三娘一进屋,皮氏就赶紧过来问道。 便是那王二郎、王五娘、田氏等也一圈的凑了上来。 “答应了!” 王三娘满是如释重负地说道:“慧娘她愿意帮二郎说说”当下便把苏慧娘给陈府做嫁衣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二郎听了也觉得那苏氏应该说了真话,听见她愿意帮自己引荐,心中不由火热了起来。 “那贱人什么时候会做嫁衣了?” 一旁地田氏眼睛咕噜噜一转,啧啧有声地说道:“陈府那么富贵,一定给了她不少工钱吧,啧啧,以前在咱们家的时候也没见过她做什么绣活啊,五娘啊,不是大嫂说你,你可得跟人家好好学学,整天就知道在房间里绣啊绣的,也没见你卖过几文钱,怨不得都十五六了,还没有人过来说亲,都是犯懒……” “你闭嘴!” 王五娘可不是什么让人的姑娘,当下就涨红着脸,双眼圆睁的怒目道:“少在那里给本姑娘巴巴,五娘我姓王,这里是王家,还轮不到你这个姓田的在这里说三道四。” “哎呦我滴老天爷”听见小姑子指着鼻子在那骂自己,田氏当下就拍着大腿高声叫道:“我自从嫁到你们老王家后,每天下死命的干活,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可你到好,根本不拿我当王家人啊宝儿啊,娘这就抱你去姥姥家,咱不伺候他们了。” 田氏说着就要往外走,王三娘见了,想要拉她,却被一把扯了手,直径的就回她屋子里去了。 “姐,你别管她,让她走,有能耐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王五娘脸皮发青地朝着门外狠狠地呸了一口。 相比于媳妇皮氏自然更加心疼女儿,此时更是站在那骂骂咧咧地念叨着田氏的不好,谁知,那田氏竟真的下了决心,怀里抱着个孩子,手上挎着个包袱,就那样向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转过了身对着皮氏等人吐了两口吐沫,气的王五娘那叫一个仰倒。 自从苏慧娘被休了后,整个王家的活计就全落在了田氏身上,她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苦挨了这么长时间后,早就受不住了,此时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回娘家躲清闲去了,哼,在有几天就是春耕了,自己说什么也得在那之后回来,田氏得意洋洋的想道。 王三娘看着眼前的一切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心情留了,只道:“娘,天色不早了,我也回了。” 皮氏听了,便要留闺女在家吃饭。 王三娘却满面愁容的拒绝了,最近她在夫家的生活也是很不如意的,起因便是新春的时候,皮氏因为把家里的钱都给了王二郎,实在没有什么钱来过节了,便求到了她这。 王三娘无奈下只能偷偷摸摸地把手头上仅有的五两银子送了过来,这事不知怎地,让她婆婆给发现了,说她拿着婆家的钱补贴娘家,这些天不阴不阳地给了她许多脸色,她正为了这事闹心呢! 不顾皮氏等人的挽留,王三娘脚步匆匆地走了,王二郎正憧憬着以后富贵腾达的情景呢,也没心思在这了,嗯,他准备好好琢磨下给陈府的拜帖,务必要用最华丽地言辞,显示出自己的才学来。 “娘,你看看你那好儿媳啊!” 只剩下的王五娘在这里不依不饶地哭叫道:“女儿都被她骂成这样了,你怎么不替我收拾她啊。” “好了,好了,娘替你收拾,替你收拾啊!” 皮氏脑仁生疼的直说着:“其实你大嫂说的也没错,你今年都是十六了,是不能在等了。” “你当女儿愿意等啊”王五娘哭哭啼啼地说道:“还不是我投错了胎,小姐的身子丫鬟地命。 你和哥哥们都不肯替我筹谋,呜呜……女儿还不是想嫁个有能力的人家,到时候荣华了,也能反过来帮衬你们啊。” 已经走到门外面的王二郎听到这话脚步却是一顿,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眼正在垂泪的王三娘。 记忆里那个总是留着鼻涕地黄毛丫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出落了出来,因为皮氏从来都不让她做粗活的关系,王三娘并不像大多数农村姑娘们那样粗黑,反而细皮嫩肉地,长得挺白净,在加上她五官清秀,人也纤窕,这般哭泣之下,倒真的有两分小家碧玉之感。 一抹思量从王二郎的眼中划过,他确实该为自个的妹妹好生“筹谋”一下了。 “从哪抓回来的兔子?” 看着眼前被捆绑了爪子,半死不活肥胖灰兔,苏慧娘很是惊奇地问道。 “山上!” 王七郎特别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慧姐姐,我这就去把它宰了,咱们晚上吃兔肉。” 苏慧娘对此倒没什么疑问,她点了点头,嘱咐地说道:“离远点儿啊!” 知道他的慧姐姐见不了血腥儿,王七郎痛快的哎了一声,拎着自己的战果就向外面走去,现在正是穿暖花开时,苏慧娘也不在像前段时间那样总拘着他。 这孩子是个捕猎的能手,总能从山上带回了些什么野鸡野鸭的,倒是让她们倒了不少牙祭。 这一只胖硕的兔子最终化为了一顿大盘地美食,苏慧娘把肉切成块,用水焯了,而后放油、葱、姜、蒜、花椒、爆炒,白糖调味去腥,在放上山药块小火慢炖,等到兔肉熬的烂烂的,香气四溢时在呈盘放好,美美地一顿山药炖兔肉让苏苏慧娘她们吃得那叫一个开心,那个讨厌的王家所带来的郁闷也在这一刻全数化作了东流。 对此,苏慧娘觉得非常满意。 整理菜园 整理菜园 很明显,王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盼着苏慧娘早早去陈府,可是她本人却丝毫不着急,一直用着各种借口拖着,直过了七八天,皮氏坐不住了,一趟趟地总往苏慧娘这边跑,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坏若不是心里有求于她,怕是就得破口大骂了。 终于在半月之后,苏慧娘决定再去镇上了,去的时候她特意从王家门口路过的,那王二郎见了心思动的厉害,忙叫了皮氏过去跟着,一副监督苏慧娘的样子。 苏慧娘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去管她,二人上了牛车,大半天后,来到了龙泉镇上。 一路上皮氏跟在屁股后头,打听来打听去的,句句不离陈府,听的苏慧娘都腻歪死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陈府门前,苏慧娘前去敲门,一个门房走了出来。 听了她们的来意,那门房却开口道:“我们家夫人、少爷,小姐都去了上京了,此时却是不在家的。” “怎么会不在家呢,你这小子,可不要糊弄俺们!” 后头的皮氏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急了,那门房面带不耐地看了眼她,皱着眉头道:“谁糊弄你们呢,咱家大小姐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成亲了,夫人和少爷都去送亲了。” 那皮氏面色涨的发红,上前几步还要说什么的样子,却被苏慧娘一把拉住,门房瞪了两人一眼砰地下把门关上了。 “都怪你,磨磨蹭蹭了这么久,人家走了吧,耽误了我儿的大事看我不打死……”眼见皮氏抬手就要扇她耳光,苏慧娘心里冷笑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皮婶子何必这样着急,陈夫人和陈少爷只是去送亲,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怎么……婶子是用不着我去说项了?” 皮氏浑身一僵,半晌后才狠瞪了眼苏慧娘,骂骂咧咧地放下了手。 陈夫人她们不在不府中的事,苏慧娘自是早就知道的,那次来送嫁衣的时候,是陈如月在与陈钰说话时露出的口风,苏慧娘记在了心里,所以今天才这样不急不慌地任由皮氏跟过来。 算算时间,他们怎么也的四五个月左右方能回转,那王二郎心里既有这念想,便不会放任皮氏乱来,自己也能得些消停。 有皮氏跟着,苏慧娘也没心情逛街,两人直接回到了镇门口那颗大柳树下,等着同村的人过来苏慧娘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两张鸡蛋饼,见此时空闲便寻了个干净地方,准备垫垫肚子,谁知,那皮氏见了,竟劈手就给夺了过去,嘴一张,大半张饼就被咽下了肚,不单如此,她还当着苏慧娘的面呸呸地往剩下的饼子上吐了好几下口水,而后拉长着声音,装模作样地说道:“嗯,慧娘你这饼子烙的有些火大啊!” 苏慧娘都快恶心死了,她撇开了眼,决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再跟这妇人说一句话。 陈府的人不在家,那王二郎即使再着急也没有办法,而且他心里又有一个想法,整天忙忙叨叨地也不知道在算计什么,苏慧娘却不管那一家人。 随着天气渐暖,春耕便开始了,苏慧娘家没有土地打不出粮食,但是种些蔬菜什么的却是可以的。 当初在砌围墙地时候她特意让把院子建的又宽又大,就是为了留下自留地出来,花了三天时间,全家人一同上阵,在院子的东南角用犁子耕出十几垄菜地,苏慧娘洒下些应季的菜种,有需要嫁秧苗的,也细细地用木棍扶持好,而后苏慧娘和林氏用木板当了围子,把这一角给圈了起来,这主要是怕院子里的养的鸡鸭过来祸害菜地。 如此,直弄了八九天,苏慧娘家的院子里就多出了一块规规整整的菜园子。 弄好了这些,苏慧娘算了下时间从自家箱底拿出了一块上好的鹅黄色碎花布,又到村口割了条五花肉,拿了一百个鸡蛋,领着苏文和有些不太情愿地王七郎去了村里的学堂。 学堂里的先生也姓王,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秀才,他年龄已经很大了,算是村子里的宿老,当初苏慧娘被休的时候,就是由他执笔写的休书。 对于苏文的到来,他明显感到很满意,当知道苏文有童生的资格后,这满意就越发的足了,只是对于王七郎却有些不理不睬地,很显然,对方的身份,还有曾经干过的那些事都让他打心眼里认为,王七郎是个骨子里都透着坏水的孩子。 苏慧娘费了好些口舌,又是好话又是赔笑的,才好容易让人收下了他,交了束脩,定好明日就来上课后姐弟三人才回了家。 且不说因终于能够回学堂上课而兴奋不已的苏文,苏慧娘寻了个空闲,专门把王七郎叫到了她的屋子里,小孩儿站在那里,低着头,用脚尖轻轻地擦着地。 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甭管内里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的,单就从外表上来说,每当他摆出这幅样子出来时,苏慧娘都有种在欺负什么柔弱小动物的负罪感,摇摇头,她开口道:“到了学堂里要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与他小伙伴们好好相处。 你现在也大了,不能在像从前那样了……我说的话你明白吗?” 王七郎极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 苏慧娘见了,微犹豫了下又说道:“可也别让人欺负了去,若是遇到了不平的事,尽可回家对姐姐说。” 王七郎抬起头,眼睛闪亮闪亮的眨了两下。 “慧姐姐你放心吧,小七一定会乖乖的,不给你惹麻烦。” 小孩儿抬起头,包子似的小脸上全都是纯良的笑容,苏慧娘见了不知怎地,却越发不安了,微叹了口气,她想着不管怎么说还有苏文在呢,也能看着他一些。 村里的学堂每日只上半天课,是以倒不用特意准备什么吃得东西,苏慧娘起了个早,给两人准备好了早饭,煎了盘黄油油地鸡蛋,又做了盘肉末小白菜,小白菜是苏慧娘空间里种的,翠绿绿地鲜嫩地狠,肉末也是用高汤熬过的,非常香,放上些蒜末,翻炒几下,很快就弄好了。 主饭却是小米粥和白面馒头,这些东西刚做好,林氏也从院子里进来了,她现在可紧着那二十几只鸡,每天都早早过去喂食,特别的尽心。 不多一会儿,苏文和王七郎就过来了,苏文的眼袋有些重,可以看的出来应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王七郎倒是和从前一样,见了苏慧娘立马乖巧的说了声:“慧姐姐,早!” 而后又是端碗端筷子的,利索的很。 一家人吃完了早饭,苏文和王七郎就去上学堂了,苏慧娘没去送,倒是林氏一直站在院门口,直用袖子擦眼泪。 两个人走了后,苏慧娘便又开始做家务了,她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家里的那块菜园子上了,伺候土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锄草,浇水哪一件都不是轻松活,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无限怀念起自己的随身空间,在那里只要撒下种子就行,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只是怎样把空间出产的菜拿出来才是件麻烦事,林氏已经有好几次都问她,那些菜是从哪里来的,怎地一个个地都那样水灵。 所以苏慧娘才决定开出块菜园子出来,打的就是障眼法的主意。 刚伺候完土地恰好三婶子过来找林氏说话,见苏慧娘正弯腰在园子里干活,不禁笑着夸赞了几句,慧娘真能干啊什么的好话。 “家里有一些瓜种,要不你种些,等到了夏天时,就能吃到那水灵灵的瓜果了。” “那真是谢谢婶子了!” 苏慧娘笑着道了谢,擦了下手上的尘土,把三婶子迎进了屋里面。 林氏与她相熟,二人便自去屋子里唠嗑,苏慧娘打盆水,放在院子里,准备洗衣裳。 “嫂子啊,你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啊!” 屋子里,三婶子看着忙进忙出的苏慧娘,赞叹地说道:“你瞧瞧,慧娘她多能干啊。” “是啊,全靠她支撑起这个家。” 林氏满脸疼爱地说道:“不但养活了我这个老婆子还治好了她弟弟的病现在还供她弟弟上学……我是上辈子积德了,才摊上慧娘这样的好闺女。” 三婶子听了满是同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她看了眼林氏,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嫂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咱们姐两有什么不当说的。” 三婶子便道:“你看,慧娘是能干,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子,苏文年龄又不大,要等他顶门过日子,怎么也得个六七八年的,家里没个壮实的劳力怎么行。 便是修个棚顶,锄个地什么的,都没人伸把手。” “你的意思是?” “慧娘聪明、能干、又有一手好绣活,虽然名义上是个寡妇,但她还是个完璧的身子,你何不再为她物色一门亲事,总不能看着她守一辈子的活寡吧!” 好不要脸 好不要脸 听了三婶子的话后,林氏心中一动,觉得对方说的极是。 “你也知道慧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这事儿得她自个同意才行。” 半晌后,林氏叹了口气道。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儿家做什么主意?” 三婶子不以为意的规劝道:“趁着她还年轻,寻个老实可靠的男人,这才能把家里的日子过好啊。” “唉!慧娘刚被王家休掉,现在就着急找人家,这、这传出去可能不大好,还是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说吧!” 林氏到底不敢私自做主,只拿了话搪塞了过去,三婶子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撂了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便在这两人暗自琢磨着苏慧娘的婚姻大事时,无独有偶地,另一户人家也在商量着类似的事情。 “啥子,让你妹妹去做妾?” 皮氏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一颗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娘,你知道什么!” 王二郎晃了下手里的折扇,嘴角掀起抹得意的弧度:“妹妹要做地可不是一般的妾,而是咱们县太爷的妾!” 听见县太爷三字,皮氏面皮子猛然一抖,眼中闪过抹犹豫,可她到底心疼闺女,兀自道:“二郎啊,娘可是听说过的,如今的县太爷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而且也已经娶了八房姨娘了。” “有权势的男人多娶几房妾室又怎么了?” 王二郎反驳道:“那安县令有权有势,在龙泉镇和下属的十二个村子里是一顶一的权势之人。 娘,妹妹要是嫁给了他,便有了吃不完的金山银山,用不完的绫罗绸缎,她不是一直想要做少奶奶吗? 这正是机会啊!” 皮氏听了心中果然大为意动,那王二郎见了立马又说道:“娘,那安县令已经答应我,若咱们两家结成了亲家,就让我去衙门做个主薄,儿子的前程却都落在这上了。” “真的呀?” 皮氏听到这话眼睛唰的下瞪了个老大,王二郎面带得意地点了点头,皮氏见了兴奋的红了脸膛,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人影唰的下掀帘钻了进来,却是王五娘。 “娘,女儿愿意嫁给县太爷做妾!” 她已经在门外听了老长时间,此时只觉得这是自己登上枝头成凤凰的机会,怎会甘心错过。 连当事人自己都这么说了,皮氏也乐的顺水推舟,那王二郎见了更是高兴,他笑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只成色十足的翡翠玉镯,套在了王五娘的手腕上:“五妹,这是县太爷给你的聘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王五娘怎么会不喜欢,她一双眼睛放光的看着那镯子,惊喜地几乎要尖叫出来。 “哎呀我的娘啊,这镯子怎么地也值五十两银子吧!” 皮氏眼馋的直流口水:“真不愧是县太爷啊,出手就是大方。” “这算什么!” 王二郎大笑地说道:“娘,只要小妹嫁过去,得了县太爷的欢心,这种东西咱家以后是要多少,有多少,还愁不够吗?” “发达了,发达了,女儿啊,咱家以后可全都靠你了!” 此时此刻,皮氏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家要飞黄腾达的喜悦中,兴奋地全身直颤了。 “娘,你就放心吧!” 王五娘摩挲了下腕上的手镯,笑的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凭女儿的才貌定会得了县太爷的欢心,您啊,就等着享福吧!” 王五娘要给县太爷做妾的事情,不肖两天,整个王家凹都知道了,传进苏慧娘耳朵中时还颇让她吃了一小惊。 不为别的就为这位县太爷,因着县衙门就在那龙泉镇上,所以关于这位老爷的事情可谓是风言风语传的极多,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位老爷到现在为止总共娶了八方姨太太,当然这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这八房姨太太给这位老爷总共生了十七个女儿,让他愣是一个儿子都没有。 大家都说他是造孽太多,所以上天就惩罚他生不出儿子,这事已经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了,便是苏慧娘也有所耳闻的。 “好好的姑娘,怎就许给了那样的人糟蹋!” 林氏对此倒是显得极为不平,很是惆怅的在那里长吁短叹着。 “无非是想攀得富贵罢了”苏慧娘轻笑着说道:“娘可不用为那王五娘不平,说不定人家现在正欢喜着呢!” 那位小姐可是天天做着官太太地美梦,这下可是称心如意了。 母女两个正在这里说着话时,外面却突然传来砰砰地敲门声,苏慧娘还以为是苏文他们下学回来呢,刚要下地,谁想到却看见皮氏和田氏两人扭着胯骨轴甩了进来。 苏慧娘开始后悔自己没有白天锁门的习惯了! “呦!这不是慧娘吗,可是好些时候没见着了!” 田氏尖着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啧啧啧,见你气色不错,看来是过的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 苏慧娘也不下地了,她两腿一盘,挺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二人,直截了当地问道:“有事?” “你还不知道啊!” 田氏一脸笑意地说道:“我们家五妹妹要嫁给县太爷做姨娘,享富贵去了!” 苏慧娘挑了挑眉:“哦? 那还真是恭喜啊。” 皮氏的脸上也满是得意,她扫了眼苏慧娘和林氏,眼中满满地都是高高在上:“嗯,五娘的事也跟你说了,现在确是有个差事让你帮忙,这可是看在你曾经是我们王家人的份子上,别人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呢!……”皮氏扯着脖子洋洋得意了一会儿,而后道:“你前段时间不是给陈府的小姐做了件嫁衣吗? 现在五娘也出嫁了,嗯,你就照着那样子也做出一件来,就算是给我们家五娘的贺礼了。” 此时此刻,便是涵养淡定如苏慧娘都忍不住骂一句:“好不要脸了!” 那陈府的嫁衣先不说苏慧娘花的心思和所用的时间。 单就是嫁衣的用料,上面绣的金线银线,各色的珍珠玉片,其成本总计下来就得四五百两的银子,这皮氏张嘴就要,还是一副老娘给你这个孝顺的机会可要抓住了啊的嘴脸,真叫人恨不得抽她一嘴巴。 “你们家五娘不是去给县太爷做妾吗?” 苏慧娘冷了脸色,不咸不淡地说道:“现在这世道,连个妾都能穿嫁衣了?” 便是那高门大户纳妾,顶天了也不过是自家摆上两桌酒席罢了,总归是一顶小轿过府的事,还奢望穿八抬大轿,凤冠霞帔? 白日做梦地吧! 皮氏听了这话一张脸霎时黑了起来,只见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说什么!” “娘啊,她在说咱们家五娘是给人做妾去了,看不起她啊!” 田氏在旁边唯恐不乱的,煽风点火道。 自打苏慧娘被休离了王家后,皮氏每每想起都有种被“坑”了的感觉,特别是苏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她这心就跟着越来越“恨”起来,再加上前段时间为了陈府的事在苏慧娘面前低声下气了好些时候,此刻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涌来,只见其瞪圆了眼睛,指着苏慧娘便破口大骂道:“你这骚嘴的小贱货,我们家五娘嫁给县太爷那是享福去了,哪像你,不过是我们王家不要的破鞋罢了,克夫的丧门星,我们家四郎就是遭了你的克,才早早就走了的!” 一旁地林氏听了这话,气的涨红了眼睛,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地喘着气:“你、你,胡言乱语……” “娘,和这种泼妇犯不上生气!” 苏慧娘把林氏按在炕上,一双眼睛极冷地看着皮氏道:“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立即给我滚,我们苏家不欢迎你这种人。” 她用了滚这个字,可见此时也是气极的。 皮氏哪里肯走,苏慧娘她们越愤怒,她才越得意呢,便见这婆媳两个就站在那里掐着腰满嘴的污言秽语,在她们想来这苏慧娘实在是太不识抬举,居然敢拒绝自己的请求,真真是欠骂。 “哪里来的狗叫!” 便在这时一声阴冷的声音响起,皮氏刚一回头,当下一把菜刀顺着皮氏的脸庞刷地下划过,削掉了她鬓间的一缕头发,而后哐的下深深地卡在了身后的房柱上。 皮氏当场就软了腿脚,懵愣愣地一摸脸,满手的血。 “啊啊啊啊——杀人啦!” 皮氏扯着嗓子嗷嗷地不停地喊着。 苏慧娘抬头看去,来人竟是王七郎,只见小孩儿再没了平日的乖巧可爱,他一只手上还拎着把菜刀,看着皮氏的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杀意凛然。 “跟跟我可没关心啊!” 那田氏也没了刚才的威风,满是横肉地脸上狠狠哆嗦了两下,一副极害怕地样子。 与苏慧娘所接触到的王七郎不一样,对于这二人来说,那王七郎就是披着人皮的饿狼,是真敢杀人的。 五娘出嫁 五娘出嫁 王七郎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阴冷,定定地看了两人一眼,片刻后冷笑道:“再敢来就杀了你们。” 皮氏瞟了眼他手上依然还握着的一把菜刀,狠狠地哆嗦了几下,再不敢多呆,耗子似的向门外跑去,田氏见了赶紧跟了过去。 片刻后屋子里就剩下了目光中隐有惊恐地林氏和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的苏慧娘。 “娘,姐姐,你们两个没事吧。” 苏文一脸汗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与王七郎本是下学回家谁想刚进家门的时候,就从屋里隐约听见妇人的叫骂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呢,走在他身前的王七郎瞬间就跟那炸毛了似的,提起灶台上的两把菜刀就向里屋冲去。 “我们没事!” 苏慧娘摇摇头,从炕上下来走到房柱旁,把那把菜刀拔了出来,这小子,人不大力气倒是足,刀入三分,若是落在人身上,非出人命不可。 王七郎此时依然是小脸铁青,一双眼睛里翻动着无数的情绪,苏慧娘让苏文扶了惊魂未定地林氏回屋,只留了王七郎一人在那。 “过来!” 她敛下神色冷呵一声。 王七郎瞬间抖了抖小耳朵,脸上戾气稍减,磨蹭地向前蹭了几步。 “你可真是好出息!” 苏慧娘冷笑道:“动不动就拿着菜刀砍人,我教给你的那些道理都白说了是不是!” 那皮氏等人固然可气,但是王七郎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儿却敢飞刀伤人,苏慧娘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吓唬,依这孩子的脾性,他是真的敢持刀杀人的。 “那等人死了便死了!” 王七郎一脸急于解释地表情:“慧姐姐何必生气?” 苏慧娘见他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不禁勃然大怒起来,指着他便道:“我苏慧娘可没有你这样心思狠戾,动不动就要杀人的弟弟。” 此话一出,王七郎不禁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一脸伤心的表情,喃喃道:“慧姐姐……” 不知不觉地他松开了手里还捏着的另一把刀,红了眼眶。 苏慧娘见了这般可怜无助的样子,心思不觉一软,然而,她却也深知这孩子打小“狠”惯了,奉行的是你狠,我比你更狠的人生信条。 若是不好好教导,以后指不定还要惹出多大的事情呢! “现在我要罚你禁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一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苏慧娘表情肃然,声音坚定地说道。 很明显,王七郎是个极其固执的人,他虽然听了苏慧娘的话一步都没有出屋,但与其相同的是,他也拒绝承认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并且开始了连续三天的绝食。 到第四天的时候,苏慧娘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那天清晨,她推开了王七郎的房门。 小孩正坐在炕上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脸色清白憔悴。 苏慧娘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粗瓷碗递了上去,蔬菜和瘦肉条煮的粥,闻起来就辛香扑鼻。 王七郎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沉默地开始进食。 “……慧姐姐还在生小七的气吗?” 饭后,他低着小脑袋有气无力的问道。 苏慧娘觉得自己要把一生的气都叹完了:“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王七郎犹豫了一下:“小七错了,不该拿刀去伤那老贱人。” 苏慧娘站在地上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用暴力去解决的……你知道吗?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就像是只不顾后果的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伤了人,也毫不在意。 你这样不知道珍惜自己,让我很生气。” “……慧姐姐”王七郎小心的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不明白地表情:“小七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王家那些人都是坏人,他们贪婪无厌,若不比他们更狠,让他们害怕,肯定还会再来找咱们麻烦的。” “那也会由我处理。” 苏慧娘招了招手,让他靠了过去:“我是大人,大人的事情就应该让大人处理。 而你是个孩子,孩子就应该好好吃饭,努力学习,乖乖听话。 而不是一言不合就要持刀伤人,现在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你有家,不在是孤单一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做什么事,都要考虑一下后果。” 王七郎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好半晌后,才闷闷地说了声:“知道了!” “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了,好吗?” “嗯!” 王七郎乖巧的点了点头,走过去,把小脑袋靠在了苏慧娘的胳膊上。 “好孩子。” 感受着那摸着自己后背的掌温,王七郎的双眼却在苏慧娘看不到的地方,闪现出抹“不以为然”慧姐姐就是太善良了……算了,大不了自己以后暗地里做,不让她发现就行了……毕竟,他一丁点的都不想让这个人讨厌自己。 四月初八,隔壁的王家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从早到晚,人流穿梭不息,皮氏大摆筵席,招待亲朋乡邻。 苏慧娘没有去,那一日,她照常地打扫家务,整理菜园,做做绣活。 苏文和王七郎去学堂上课,中午的时候回来吃饭,苏慧娘做了鸡蛋饼,配上新鲜的小葱和鸡蛋酱,再加上一盘炒三丝和溜肉片,一家人吃得非常香甜,谁也没提王家的事。 倒是苏文,在饭后突然跑过来,一脸认真的说道:“姐,我会努力读书,以后不再让你和娘受欺负。” 苏慧娘听了,倒是挺欣慰。 隔日,桂花嫂过来串门,言语中不禁说起了昨日王五娘嫁人的事情。 “抠搜死了!” 她坐在炕上,一脸嫌弃地讲究道:“一张桌上就两个菜,一盆烂炖白菜,一盆子土豆片,全桌十来个人,就吃这两个菜,可把大伙气的够呛。” 苏慧娘闻言不禁笑了出来,以皮氏那性子,这事真的能干出来,而且王五娘毕竟是去给县太爷做妾的,村民们也许心里面是瞧不起的,但面上却谁都不敢说出来,反而还要开开心心地给王家道喜去。 “更可气的是,那皮氏收礼钱时的样子,红包当着人的面就打开,若是少于十个大子的,那脸色立刻就撂下来,嘴里还说着各种难听的话,骂的人都抬不起头,有好几个嫂子饭都没吃就走了。 哼……也就她这样的,才会愿意把好好的女儿送给个老头子做妾,我呸!真个是见利忘义,卖女求荣的女人。” 看了眼义愤填膺地桂花嫂,苏慧娘心里明白,她怕也是昨儿在那边伤了脸面的人之一。 果然,围着王家,她念念叨叨了半个多时辰,其中提起地一件事倒是让苏慧娘颇感兴趣。 “什么,翻轿了?” 苏慧娘眨了眨眼睛。 “可不是!” 桂花嫂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道:“那花轿刚走到村口,不知道打哪窜出条疯狗,一口叨在那媒婆地后臀上,媒婆是个胖子,疼痛之下,嗷嗷叫着就往轿子里倒去,正好把一顶小轿给压翻了过去,现场好多人都看见了,可是乐死了个人,更好笑的是,那轿子被这么一摔,整个轿底都下来了,最后没有办法发,那王五娘只能站在轿子里,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哎呦我滴天娘啊,你说好笑不好笑?” 苏慧娘听了这话,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副画面,两个轿夫抬着顶小轿,轿子两边是个揉着自个臀部的胖媒婆,还有几个唢呐,那轿子一抬,却没有底,一双女人的腿露了出来。 “哈哈哈哈……”苏慧娘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从村子倒镇上可是好几十里地呢,王五娘不得累死啊!” “活该,这就是报应!” 桂花嫂满是得色的哼了一声:“没到夫家的新娘子腿就沾了地,那可是极不吉利的。 我要是县太爷啊,就该立马把这样的女人休回家,省的沾了晦气。” 说实话,桂花嫂也许真有些乌鸦嘴的天分,王五娘觉得自己倒霉极了,用着两条腿,走了二十几里的路,她早就累的浑身虚脱了,一张扑了白粉的脸,全被汗水给冲了个干净,所以当年过五旬的县太爷一掀盖头时,看见的就是张五颜六色、花里胡哨却强装娇媚的脸蛋,他胃里一酸,差点没把午饭给吐出去,当场就甩了甩袖子,决定去八姨娘那找些安慰。 王五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嫁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独守空房”你说她心里能不憋屈吗? 当天晚上是整整哭了一宿,被住在她隔壁地六姨娘好一顿大骂! 一说往事 一说往事 王家的诸多苟且之事暂时不说,这一日,天气晴朗,苏文和王七郎也下课回来,苏慧娘做完家事便起了上山溜达溜达的念头。 于是留了林氏和苏文看家,自己换上一身深色的短遏,背着竹筐和王七郎一起上山去了。 当初在王家的时候,苏慧娘没少到山上割猪草,只是她孤身一人并不敢往里走,只在山脚或半山腰活动,可今天因为有王七郎在,倒是不怕迷路了,要知道对他来说,这座山怕是比自己家都熟悉。 苏慧娘是抱着散心的念头来的,此时也不着急,只拿了个长木做杖慢悠悠地向前走去,上山的过程中,偶尔的也碰见过几个砍柴捡枝的,苏慧娘不管男女,一一打了招呼,她在王家凹也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性格亲切人又守本分,虽是个寡妇却从来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风闻,所以王家凹的乡亲们也渐渐接受她了。 对于这座山,王七郎怕是比任何人都熟悉,一路上让苏慧娘着实挖了不少好东西,小臂粗的山药个头极大的野红薯,还有许多婆婆丁、芥芥菜、马蹄芽儿等新鲜的野菜。 苏慧娘见猎心喜,小腰弯的那叫个勤快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半个竹框。 不仅如此,两人还在树林子里的一处阴凉的地方发现了许多蘑菇。 圆圆的,伞状的蘑菇一丛一丛的靠在一起,看着就让人有想采的冲动。 “挑灰的或者白的”王七郎极其显摆地说道:“色彩艳丽的和带斑点的蘑菇有毒。” 苏慧娘虚心受教,撩起下摆开始极其欢快的采起了蘑菇。 直弄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把蘑菇装好放在竹筐里,苏慧娘决定去山溪那洗洗手,此时,王七郎却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等她洗手回来,那孩子依然不见人影,她就近寻了颗树桩坐下休息,有阵阵清爽的凉风吹来,刚刚抽条的树枝开始发出哗啦啦啦的声音,大约半刻钟后,王七郎回来了,他两只手兜住自己衣襟的下摆,隐约的可以看见鸟蛋的形状。 见他匆匆跑来,苏慧娘脸上不由露出抹笑意,张嘴道:“又去掏鸟窝了?” 王七郎面上竟是献宝的表情,他看着苏慧娘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脸色突变,苏慧娘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 王七郎停下脚步,松开双手,鸟蛋坠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他却不顾,只弓着身,脚下发力,如迅雷般向这边掠来,眨眼间,劈手夺过被用来做手杖的木棍,狠狠向苏慧娘头顶处一插。 “嘶、嘶嘶……”小臂长短的翠绿小蛇,被棍子顶部狠狠杵在树干上,三角的充满凶恶感的脑袋高高扬起痛苦的疯狂吐着红信。 苏慧娘见了不禁惊呼一声,嗖的下退了好几步,颤声道“蛇?” 王七郎二话不说,一抬手就掐住那绿蛇的脑袋,五指猛然收紧,啪——的下一颗三角脑袋滚在了地上,腥红的恶血飞洒开来,看的苏慧娘直欲呕吐。 “慧姐姐没事了,它死了!” 苏慧娘听了不禁别过脑袋狠狠地吸了口气,对于大约多数女人来说,“蛇”这种东西怕是全是世界最可怕的动物了,起码她自己就完全受不了,便是只看一眼,都有种无法抑制的恐惧。 想着那种东西刚刚就爬在离自己脑袋极近的地方,她就浑身直冒冷汗。 王七郎担心的看了眼脸色煞白的苏慧娘,略带担心的安抚道:“慧姐姐放心吧,这种青环蛇是没有毒的。” “不,那并不是重点。” 苏慧娘有些抓狂地吼了一声,而后赶紧背起了自己的竹框,急匆匆地说道:“嗯,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王七郎看了眼心儿晃晃地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慧姐姐好可爱,就像……嗯,就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突然地一种冲动涌上了他的嘴边,王七郎说道:“慧姐姐,要不要去我以前住的地方歇歇?” 苏慧娘闻言微愣,而后毫不犹豫地说道:“要!” 在山林中越往里走,树木便越多,也越来越阴森,渐渐地,她已经完全分不清楚方向了,只能紧拉着王七郎地小手,苏慧娘觉得若是没有他带路,自己百分之百会迷失在这遮天蔽日地丛林中。 “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看着眼前地山洞,苏慧娘很是惊奇的问道。 “嗯!” 王七郎就像是第一次请小朋友到自己家做客的孩子,有些骄傲,有些得意地宣称道:“这是我的秘密基地。” 苏慧娘想着这里果然够秘密的了。 可以看的出来,山洞里存有许多生活过的痕迹,有干草铺的厚垫子,一床被褥,几个豁掉口的粗瓷碗,陶罐,在比较干燥的地方还堆积着些木柴,几只已经被处理风干的野鸡野鸭摇摇晃晃地掉在一块突出的岩壁上,苏慧娘放下肩膀上背着的竹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后说道:“还挺不错的嘛!” 王七郎闻言,小脸上露出骄傲地表情,一副那当然了的样子。 引着她坐了下来,小孩儿蹦蹦跳跳地跑到那草堆附近,整个人蹲在上边扒来扒去的,一小会儿后才抱着个包袱出来。 苏慧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却是两样东西,一本破破烂烂卷着扉边的书还有一只通身纯白,荧光耀耀的玉佩。 苏慧娘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女人,那书先不说,光这玉佩一入手就知道肯定不凡,她很是惊奇地问道:“哪来的?” 王七郎脸上闪过抹黯然,低声道:“我爹死的时候瞒着皮氏她们,把这两样东西偷偷留给我,他说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让我好好保管。” 听了这话苏慧娘便知道他说的爹应该就是那已经去世了的王铁柱了。 对于此人苏慧娘曾听三婶子说起过几回,那是个老实厚道的庄稼汉,王家的大郎从性格上来说,应该是随了他几分的。 基本上整个王家凹都知道王七郎并不是王铁柱和皮氏的孩子,而以王七郎自己的聪明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苏慧娘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涌上抹心疼,轻声道:“愿意说说吗?” 王七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一屁股坐在了苏慧娘身边,干脆利落地说道:“前些年外头到处都打仗,有一天,王家凹里来了个男人,把一个婴孩儿交给了一个庄稼汉,让他好生抚养孩子长大,庄稼汉答应了,可是四五年过去了,男人都没有回来,大家都说他死了,不会回来了,再后来庄稼汉也死了,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用说那个庄稼汉便是王铁柱,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王七郎地亲生父亲吧。 “小七,很想见到你爹和你娘吧?” 苏慧娘轻声问道。 谁想,王七郎却极干脆利落地回道:“不想!” 苏慧娘一愣,心道,莫不是这孩子认为自己被抛弃了,所以开始心怀怨恨了。 “我只有一个爹,他姓王,叫王铁柱,人虽然蠢了些,可对我倒还好。 没有娘,那种东西算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稀罕。” 王七郎看着苏慧娘,本是玉雪的脸蛋上却盈满了种阴狠地偏执:“至于亲生父母什么的,更是不必再提。 若是他们死了,我每年清明对天地磕上三个响头,权当报了他们的生育之恩,若是没死……”王七郎冷笑一声:“那就更不需要惦记了。” “小七……” “他们于我来说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 王七郎看着面露悲伤的苏慧娘,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眷恋温柔地说道:“而且小七还有慧姐姐啊!” 他的慧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人,只要有她在,其它的,他都不需要。 听了王七郎的话,苏慧娘显得格外动容,一种酸酸甜甜的感觉直涌心头,原来被人依靠,被人视为重要之人的感觉是如此之好啊! 一时间,整个山洞中的气氛充满了情感回荡,直过了好半晌,苏慧娘才缓过劲来,她抬起手像是往常样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在对方越加闪亮的眸子里,又把视线放在了膝盖上的那本旧书上。 “霍氏拳谱……”苏慧娘皱了皱眉,她没有想到这会是本武功秘籍。 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许多似是而非的口诀要领,还有十几张简易的小人画,上面的小人摆着各种姿势。 “这本东西可有用了!” 王七郎见苏慧娘似乎看不懂,忙解释地说道:“我从六岁起就天天照着那上面的小人画练,不过半年就觉得身上长了力气,跑的也比以前快了,浑身总是发着热,寻常比我大一些的人,就是来两三个,也不是对手!” 王七郎眉宇飞扬,语气中颇有得意之处。 又遇容妈 又遇容妈 “原来如此!” 苏慧娘暗自轻叹一声。 这王七郎能在皮氏等人的折磨下,活蹦乱跳到这个时,怕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有个好身体真是比什么都强啊! “武功这种东西我不是太懂,可你年纪还小,也没有人指导,还是不要乱练的好!” 苏慧娘前后两世加起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可却也曾偶尔看过些侠客异传之类的,知道这功夫一旦练差了,是很容易伤筋动骨,走火入魔的。 王七郎听了,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说道:“慧姐姐放心吧,小七有分寸。” 二人在这里又坐了半晌,见天色真的不早了,方才开始下得山去,当然,那只玉佩和那本《霍氏拳谱》全都被苏慧娘好好收了起来,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预感,这两样东西,一定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回了家,林氏已经做好了饭菜,苏慧娘又特意把今天采摘的野菜洗出了一小盆,蘸着金黄的鸡蛋酱,吃在嘴里那叫一个水灵。 饭后,苏慧娘点了油灯,开始做起绣活,依然是帕子、香包之类的小物件,她现在一个月能做出五六条,可以为家里添上十两银子左右,算是苏家一项不可或缺的稳定收入。 苏文和王七郎则各自附桌温习着功课,两人的学习进度不一样,可却总是飚着劲儿,特别是王七郎,每天最起码都要写上五百遍的大字,一双小手,没多久便磨出了厚厚地茧子,可见是真的用了心的。 亥时,苏慧娘撵了两人回去睡觉,自己也熄了灯,拉上窗帘,一个念动,便跑到了随身空间中去照常地好好泡了一顿温泉澡,她低下头看了自己一眼,便见倒影在水面上的少女也正目光盈盈的看着她,苏慧娘满意地扯了下嘴角,这副身体,轮长相是决计比不上前世的她的,撑死也只能算是个清秀而已,可苏慧娘不在乎,她细细地看了眼自己的脸蛋,那上面的红斑已经只剩下了层浅浅地粉晕,相信只要再过上一两个月,定能全部消失掉,她的要求真的是不高,只要能“见人”就成! 泡好了澡,洗去了一身地疲惫,苏慧娘这时也不太困,便起了整理下空间土地的主意,此时的空间所种下的已经不再是那成片成片的名贵花朵,毕竟花再好看也是不能当饭吃的,空间里不长杂草,也不用浇水所需要做的只是收割而已。 苏慧娘已经提前往空间里放了好几只大大地竹筐,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整整半天时间,她收集了一筐翠绿黄瓜,一筐茄子,一筐土豆,还有两筐的大红枣,这枣子还是刚发现空间时种下的呢,现在都已经长成一颗颗粗壮的大枣树,上去晃一晃那枣子就呼啦啦地往下掉。 心满意足的看着面前的蔬菜水果们,一种丰收的喜悦溢满心房,当然在这高兴中也有些微微地烦恼,她该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出处呢,苏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天之后,林氏看着自己面前的几筐大红枣,稀罕的眼睛直亮。 “慧娘啊,你是从哪摘的啊,怎么这大个,看着可真水灵!” “山上摘的”苏慧娘不欲在这个问题上深说,忙打岔道:“娘,明天正是赶集的日子,你跟我一起去吧,正好把这些东西都卖了。” “我看行!” 听着要去卖钱,林氏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二天,正是村里学堂沐休的日子,苏文和王七郎便嚷着也要跟去,苏慧娘想着人多力量大,便也就答应了。 于是四个人,带着两大筐红枣,一大筐几天前生出来的鲜豆芽儿和着一土篮子鸡蛋兴匆匆的坐上了去镇上的牛车。 为了赶时间,她们天不亮就出发了,可是到镇上的时候,集市也已经进入到了尾声,几人赶紧寻了个地把带来的东西放下,苏慧娘巡视了一圈,见前后左右的小贩们都在那扯着脖子叫卖着,也有心学几声,可她毕竟从没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事,不免有些张不开嘴。 还是王七郎胆子大,小孩儿面不改色的往前面一站,大声叫卖道:“大红枣嘞,又甜又脆的大红枣,五文钱一斤嘞!” 苏慧娘含着笑意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能连个孩子都不如,心气上涌,不觉的也大声叫卖起来。 站什么山,说什么话,自己早就不在是什么侯爵夫人了,为了生活奔波不休的苏慧娘才是此时此刻最真实的她。 王七郎长得好看,站在那里特别的打眼儿,很快地就有一些人过来问价。 第一个给苏慧娘开张的是个满头白发,手臂上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 “五文钱一斤太贵了,四文还差不多”讨价还价大概是每一个买者的习惯了。 “老奶奶,这枣子是我姐姐天不亮就去深山中采的,又赶了十几里的路,这才到的这里可辛苦了呢!” 王七郎一脸乖巧的抓起颗大红枣递给了她:“而且这枣子又脆又甜,好吃的不得了,不信的话你尝尝看。” 看着这般玉雪可爱的孩子,老太太不觉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孙子,脸上带着笑意地就接了过来,放嘴里一尝,果然,好吃的不得了,当场就买了二斤,让苏慧娘得了十文钱受了王七郎的启发,苏慧娘在叫卖的时候,不觉说出了:“先尝后买,不好吃不要钱”的口号这下可是吸引了许多人,现在正值四月,苹果、梨子什么的都还没下来,苏慧娘的枣子看上去个个皮薄肉厚,又红又圆的,离着近了,还能闻到股枣香自然极是吸引人,而且才五文钱一斤,算是极便宜的了。 苏慧娘和王七郎负责叫卖,苏文邀秤收钱,林氏负责给大家拿纸包枣子,一时间,几人忙的团团转,看的四周的小贩们各个眼馋不已,趁着这会人多,苏慧娘又向大家介绍了“豆芽”,只是此地的百姓们大都不认这菜,所以卖的反而不如红枣快,就这样苏慧娘只卖了半个多时辰,等到集市完全散去时,带来的两大筐红枣只剩下了小半筐,豆芽也剩下了些,倒是那一百个鸡蛋,全都被人买走了。 苏慧娘见卖的差不多了,便准备收摊,正在这时却恰好碰见个熟人。 “容妈妈……真是好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陈府的那个与苏慧娘相熟的妈妈。 “是你!” 容妈妈显然也挺惊讶的,对于苏慧娘她还是留有印象的,不由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巧了。” 两人闲说了几句,苏慧娘便笑着问起了陈如月的婚事。 容妈妈便道:“大小姐六月中旬才会出嫁我们家少爷要在上京留到那个时候,夫人倒是先回来了。” 提起陈夫人,荣妈妈脸上颇有滞色。 苏慧娘看的分明想着应该是陈夫人在上京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要不然这千里迢迢的去一次,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不过这事到底跟她无甚干系,也轮不到她来开口询问。 “你们这是卖的什么呢?” 容妈妈显然也不欲多说,她低下头看了眼身前的竹筐。 “一些红枣和豆芽儿”苏慧娘手脚麻利的把剩下的所有枣子和大豆芽包起来,一股脑地都塞给了荣妈妈:“妈妈拿回去,尝尝鲜吧!” “这怎么行,你们也是要本钱的。” 容妈妈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掏钱买,这些东西她们府上可是看不上眼的,可是苏慧娘这样一给,反倒是不掏钱不行了。 “枣子是山上采的,豆芽儿是自家发的,哪有什么本钱,妈妈曾经那样照顾过我们,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苏慧娘笑着说道:“这枣子酸酸甜甜地,倒是很开胃,妈妈别推辞了,收下吧。” 容妈妈听了心中一动,这些日子夫人正肠胃不振呢,鲜果什么的早吃烦了,这枣子说不定倒是个新鲜物的。 如此,便不再加推辞,笑眯眯地收了下来,苏慧娘又简单地说了关于豆芽儿的做法容妈妈记在心里,二又说了些话,容妈妈方才带着身后的两个挎着各种东西的婆子走了。 “慧娘啊,这就是你以前说的那个陈府的人啊……”林氏在身边轻声问道。 苏慧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好气派……”林氏语带羡慕地说道:“瞧着,比刘地主家的大奶奶都神气。” 苏慧娘虽然不知道她说的刘地主家的大奶奶是谁,可还是笑着打趣道:“娘,您别着急啊,等弟弟考上了功名,您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夫人了。” 提起苏文,林氏立马又笑的开怀起来,摇头道:“娘可不奢求那些个,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娘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的谈话轻飘飘地却传到了身后的苏文耳中,他用力攥了攥拳头,眼中之色越加坚定。 高高兴兴地卖完了这些东西,苏慧娘又去了趟“如意坊”卖了六条手帕,赚了十二两银子,中午的时候,四人下了馆子,要了四菜一烫,林氏面上不舍,一个劲儿的说着浪费,苏文和王七郎倒是吃得开怀,苏慧娘笑眯眯地吃了口爆炒月牙骨,嗯……炒的挺脆的,她想着:自己应该多学学啊。 大枣酿酒 大枣酿酒 晕黄的灯光下,苏慧娘一手小算盘拨的是哗啦啦地响。 大枣一共卖了两百七十五文,豆芽卖了九十一文,鸡蛋两文一个,一百个就是两百文,手帕卖了十二两,合上银子总共就是十七两零六十六文钱。 但是支出去的也不少,吃饭花了二两半的银子,布料、绣线之类的花了三两银子,给苏文买了打白纸和几本注经花了三两银子,一个涮锅子用的紫铜炉三十文钱,半扇猪后臀花了一两三十九文,一些咸盐、白糖、大料、灯油、等生活用品总共花了五十文,算来算去,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六两零九十五文钱。 苏慧娘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想着,在农村幸好蔬菜什么的不用去买,否则手里的钱财肯定花的更快。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家比较“奢侈”的缘故,你就是属遍整个王家凹,也没有像她们家这样顿顿有肉有汤,每餐最少两个菜的了。 今天的红枣卖的最好,苏慧娘不由动了继续往下卖的心,她的随身空间里长着五六颗的大枣树若是装成筐,三四十筐的都不是问题。 只是想继续下去,却有两个难碍,一是,路途太远。 二是镇上也有不总有赶集的。 念头暂压,次日天明,苏文和王七郎自去学堂上课,苏慧娘做完了家务又开始整理起菜园子来,林氏去了三婶子家,见屋里没人,做完了活的苏慧娘赶紧进了趟空间,捣腾出了几筐红枣。 这些她倒不准备卖,而是要用来做红枣酒的。 拿着大木盆放在当院,注入满满一盆清水,而后倒入枣子,苏慧娘挨个洗了个干净,而后拿着木槌,均匀地开始击打,反反复复,用时良久,直到整盆枣子全部变成枣泥后方才住手。 光是这道程序就足足用了三个多时辰,林氏回来后不禁大吃一惊,苏慧娘笑着解释了遍,要求对方帮把手于是在她的指挥下,母女二人把自己家能找到的所有陶罐器皿的都拿了出来,苏慧娘按照比例在枣泥中注入适量的冰糖和清水而后挨个倒入器皿中,封盖时最是讲究,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空隙否则酿出的酒就会坏掉。 苏慧娘特意在每个封口处牢牢紧上了圈细纱。 一番忙活下来,时间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日落,成果便是摆在她们面前的这十四个坛子。 家里没有地窖也没有水井,苏慧娘只能寻了个最阴凉的地方,把它们埋进了土地里,只需要半个月左右,应该就可以发酵成功了。 还剩下的一些大枣,苏慧娘则是决定晒干,把枣子用刀切成半,放在阳光下暴晒。 如此,半个多月过去后,苏慧娘拿出埋进土里的坛子,打开来看,果然,果肉已经完全烂沉在坛底,深红色的汁液散发着浓浓的酒香。 苏慧娘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霎时,只觉得一种滑腻香醇的味道盈于齿间,喜的她笑眯了眼睛便是林氏、苏文等也都说好喝,最诈的还是王七郎,那小鬼居然在苏慧娘之前就偷偷的取出一坛装进了他那小馋肚子里,被苏慧娘念了好一顿。 酿出来的酒一共有十四坛,苏慧娘给三婶子家、桂花嫂家还有苏文学堂的老师那各送了一坛,反响相当的不错,三婶子都来问她再要一些了,苏慧娘哪里舍得再给,只言就酿了这些没有了。 三婶子挺失望的,她暗自寻思着,这大枣酒做法简单,她以前也曾做过,可是酿出来的酒又酸又涩一点都不好喝,怎么到苏慧娘这就不一样了呢? 这一日,苏慧娘家来位客人,却是陈府的容妈妈。 “你上次卖的那些枣子还有没有?” 容妈妈笑着问道:“实不瞒你,那枣子啊,我们家夫人爱极了,现在每日都要吃上一些呢。” 苏慧娘虽然惊讶她的到来,可还是笑着把人请到了屋里,能够和陈府拉上关系,那是苏慧娘乐意之极的事情。 于是,她便说道:“还有的,容妈妈稍等,我这就给您取来些。” 苏慧娘装了一篮子大枣过来,而后又拿出了两坛子大枣酒。 容妈妈给了苏慧娘十两银子又留下几盒吃食,方才笑眯眯地走了,谁想到几日过后,她却又来了,直言,自家夫人爱上了苏慧娘酿造的枣酒,要多买一些回去。 苏慧娘问她要多少,容妈妈便说有多少要多少。 苏慧娘想了下,径自去取了七坛过来,却绝口不收钱,只道:“妈妈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弟弟叫苏文,现今在村里的学堂读书,自身也是有童生功名的,原来他身子不好,不便离家太远。 现在确是好多了,村里的教育资源毕竟有限,我便想着给他转到镇上去。” 容妈妈听了微一沉吟,笑着说道:“你却是个肯为弟弟打算的好姐姐,真是难为了。” 苏慧娘笑了笑。 容妈妈也没再提钱的事情,把枣子酒搬马车上,打了声招呼,一行人便走了。 苏慧娘望着尘土飞扬中渐渐远去的车影,微微地笑了笑,知道这事应是成了。 果然,三日之后,陈府让人送来一张“拜师帖”。 这个时候学子想要上得学堂,只要满足对方的收生条件,再交上一定的束脩便行,但是如果你想要在学堂中拜一个真正有身份、有学问的老师那就不得不使些特殊手段了,而这“拜师帖”就相当于那块叩门石,至于能不能得了那老师的眼最终还是要看学子自己的本事。 得了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文,那孩子激动地红了眼,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被一旁地王七郎好一顿的埋汰。 第二日,苏慧娘便领着一身淡蓝色学子长袍,头带儧巾的苏文去了龙泉镇上的“春秋”学堂。 学堂中都是男子,不便女子进入,苏文深吸一口气,拿着陈家给的拜帖自己走了进去。 苏慧娘在外面等了许久,直过了两个多时辰,苏文才走了出来,见了自家姐姐,他立刻露出了浓浓地喜色几乎是脚步生风的就奔了过来。 苏慧娘笑着问道:“成了?” 苏文使劲儿的点了点头,难掩激动地说道:“书院的子由先生愿意收我做学生,子由先生学问可厉害了呢,我……”苏慧娘在那里含笑听着苏文难言激动地言辞,半晌后,才赞叹似的说道:“我弟弟可是良才美玉呢,算那个子由先生有眼光。” 苏文听了后,一张俊俏的脸蛋立刻红了起来,脸上露出害羞的神色。 苏慧娘却知道,大约是由于自小身体和家境贫寒的原因,苏文的性子其实是有一些软弱自卑的,这样的人就得需要不停的鼓励,培养他的自信心,渐渐地才能摆脱自身地缺点,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春秋”学堂是住宿制的,来的时候苏慧娘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她打算都给苏文买新的,于是整整一个下午,姐弟二人开始穿梭于市井之间,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外,苏慧娘还买了方足有五十两银子的名贵台州砚,这是打算给子由先生做拜师礼的,甭管什么时候“尊师重道”的弟子,总是会格外受老师喜欢的。 傍晚的时候,苏文就住进了学堂中,苏慧娘自己也寻了家干净地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方才坐上了回家的牛车。 苏文走了,林氏的心一下子就空落下来,不时的就掉上几滴眼泪苏慧娘百般相劝都没有什么用,只撂下不管,寻思着林氏总有想明白的时候。 倒是王七郎这段时日是兴奋不已,跟个小麻雀似的总是腻在苏慧娘身边,便是每日练字时都要挨着苏慧娘,那样子真是恨不得变成只“贴树皮”黏在她身上不下来才好呢。 日子就这样缓缓走过,转眼间便过了两个月,这段时日,苏慧娘一家过的很是悠闲安稳,而最让她自己高兴的则是,她脸上的硕大红斑终于完全消失不见了,一张清清秀秀,却白腻的恨不得掐出水来的小脸蛋,终于重新得见天日了,对于她的变化,见到的人都称奇不已,苏慧娘的一颗心终于完全落在了地上,时时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确实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啊。 “慧娘啊,你洗完了啊?” 桂花嫂放下手中的棒槌,笑着问道。 苏慧娘嗯了一声,又和她说了些话,这才抱着自己的木盆向家走去。 此时正是夕阳西斜,黄昏的光芒染在乡间的小路上,倒是别有一番美丽,苏慧娘心情不错,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想着今天晚上该做些什么好吃的东西。 “呦……这不是我那死了相公的四嫂吗?” 突然地,一声流滑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声高高地口哨苏慧娘抬眼望去,便见自己的正前方被四个少年模样的的人堵住,打头的那个不是王六郎又是谁。 慧娘被戏 慧娘被戏 王六郎看着眼前的苏慧娘一双眼睛里闪过抹深深地惊疑,这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丑陋不堪的苏慧娘,瞧那白嫩地能掐出水来的肌肤,瞧那珠圆玉润地小脸蛋,瞧那通身的气派,眼前的女人可比他五姐,不!比王家凹中所有未嫁的女子,看起来都要好看。 王六郎的眼珠子咕噜噜地直转,闪烁着不怀好意地光芒。 苏慧娘皱着眉头,看着堵住她去路的几人,这几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半达少年,在村子里属于那种整天游手好闲,地痞无赖之流的人风评极是不好。 苏慧娘不欲与这些人多做纠缠,只冷声道:“让开!” “嗳……四嫂何必这样绝情,不管怎么说咱们曾经也是一家人嘛!” 今儿的王六郎穿了一身粉袍脸上铺着层白粉,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身后跟着钱四几个小流氓,整个人极像是那要登台唱戏的戏子,看起来特别的滑稽。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苏慧娘这边走来,钱四几个也嘻嘻哈哈的涌了上来,苏慧娘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再说一遍,给我让开。” 苏慧娘脸色平静,看着王六郎的双眼中有着深深的厌恶。 王六郎几人对视一眼,他们这些日子也调戏过不少小娘子,全都是说说黄话儿,便大惊失色的倒没一个像是苏慧娘样镇定的,那高傲的样子,不像是个寡妇,倒像是什么高贵人家的小姐。 呸!不过就是他们家休掉的破鞋罢了,在这摆什么威风,王六郎这段时间威风惯了哪里受得了苏慧娘的眼神,当场就带着淫意的说道:“啧啧啧,一段时间不见,四嫂可是大变模样啊,都是我那四哥没福气,消受不起你这美人恩,不如让我这个做弟弟的代劳吧,也省的嫂嫂你春闺难耐,白白做一回女人。” “嘻嘻,小寡妇,六少爷说的不错,跟着他保证你爽的欲仙欲死,嘴里声声喊着情哥哥,人家要……”钱四尖嘴猴腮地脸上,漾着淫荡地笑意,一双坏眼直个的往苏慧娘的胸前扫。 “哈哈哈……”王六郎几个放声大笑,几张本是少年人的脸庞,生生扭曲成恶鬼的样子,看的人直欲呕吐。 苏慧娘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何曾被人如此调戏侮辱过,这般肮脏的话居然往自己身上泼。 当场便怒极,眼见王六郎几个越来越往她身上挤,立时冷笑一声,瞬间抽出木盆里用来洗衣地棒槌,一棒槌便砸向了钱四,直砸的钱四脑袋上淌出血水,带着脸上还未收起的淫笑,砰——地下狠狠摔倒在地。 王六郎那就是个“娘炮”眼见钱四被一棒槌被揍开了瓢,一双腿立刻就软了下来,剩下的两人更是不济口中喊着“杀人——”啦,跑的比兔子都要快。 苏慧娘冷冷地看着眼前哆哆嗦嗦的王六郎,心里面直摇头,这货完全没有遗传到皮氏的半分泼劲儿,稍稍一吓,就是个缩回去的孬种。 “我我我告诉你啊,我姐姐可是县太爷最得宠的小妾,你你你要是敢动我,我让县太爷砍掉你的脑袋。” “哦?” 苏慧娘挑了挑眉,脸上出现了股冷笑,夕阳下拿着棒槌的女子,居高临下的冲着他“笑”。 王六郎非常不合时宜地看呆了过去,心里真是又恨又痒,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便在苏慧娘决定给这个满口脏言的王六郎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时,眼角的余光却瞄到有人向这边匆匆走来,肯定是刚才那声“杀人啦——”惹出的事。 于是,在王七郎惊愕的眼光中,刚刚还是一脸杀气的女子,立马变的柔弱起来,不仅丢掉了手里的棒槌,眼睛里居然还流下了眼泪。 说时迟那时快,六七个刚才还在小溪边洗衣的妇人,全都围了过来。 在靠近一点时,只听苏慧娘义愤填膺地对着呆立在那里的王六郎怒道:“你们这些人满嘴的污言秽语,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调戏良家妇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慧娘啊,这是怎么了?” 桂花嫂与苏慧娘最交好,眼见她这是吃亏了的样子,立马挤过来问道。 苏慧娘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整个人“气”的是脸色铁青,一看就是怒极了的样子。 苏慧娘听得这样一问,眼眶唰的下涨了个通红,泪水啪啦啦的往下掉,泣声道:“挂花嫂,各位乡亲们,请你们给慧娘评评理,慧娘本是洗完了衣裳要往家走的,可谁想到竟遇上了这几个无赖,不但污言秽语的调戏于我,甚至还要动手,我情急之下,便拿棒槌打了他们,呜呜……”苏慧娘扑在桂花嫂身上,哭的不好伤心:“我虽是个寡妇,可平日里最守着门风,便是死了,也绝不能被这几个无赖碰上一片衣角。” 不管什么时代,注重自己的名节的女人,大都是受人尊敬的,苏慧娘虽然是个寡妇不假,可人家一没跟村里的男人们眉来眼去,二来,人又孝顺,供养自己的寡母幼弟,三来,不讨嫌不碎嘴与村里的妇女们相处融洽。 是以,众人听见苏慧娘这般一说,心里立马升起股同情来,再一看那油光粉面的王六郎和脑袋上冒着血,面上却仍有淫笑之色的钱四,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活该!就这样的人,打死才好呢!” 有那婶子狠狠地呸了一口,极其不屑的说道。 “就是,听说栓子家的翠儿,前段时间就被这几个调戏了一回,现在弄的直要跳井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的议论开来,个个都是一脸解气的样子,却没一个想要伸把手去救一把钱四的王六郎耳朵里听着众人的唾骂,眼睛里面又看见苏慧娘嘴角处隐蔽的冷笑,整个人只觉得如坐针毡,心里头的那些个色意早就不知道散到哪去了,他狼狈的站起身,踌躇了一下,还算有些义气的把钱四背了起来,给了苏慧娘你给少爷我等着的眼神,整个人灰溜溜的,一步一踉跄地走了。 林氏看着一大帮人进了院子,最中间的是自己受了一脸委屈的女儿,苏慧娘这时都不用多说什么挂花嫂就把事情地经过学了个十乘十,并用着最恶劣的言辞强烈谴责了王六郎一伙儿人的恶行直把林氏气了个仰倒。 苏慧娘偷偷看了眼站在墙角的王七郎一眼,小孩儿脸色青的厉害,一双拳头捏了个死紧,眼睛的已经不是人类该有的神色了,而是一匹择人而噬的饿狼。 完了,自己该是演大发了!苏慧娘赶紧收了眼泪,谢过挂花嫂等人,待人们都褪去了后,苏慧娘安慰了下林氏,让她去厨房弄些吃的,自己却把王七郎叫到了跟前。 “傻孩子,都是装的,那样的人可不值得姐姐去掉什么眼泪。” 王七郎听了这话一张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的脸蛋,微微好转了些,但还是充满恨意地说道:“那些欺负了姐姐的贱人们,都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这孩子,知道什么叫凌迟处死啊,苏慧娘暗暗摇了摇头,却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没什么立场去教训他,往日里她总拘着这孩子的性子,还对他说过,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暴力解决的话,可是谁想到这转眼之间,自己就用一根棒槌嗨了一个少年的脑袋,苏慧娘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有些脸热。 唉!碰上那些个地痞流氓,或是泼妇疯妇,有的时候还真是说不通道理,非得来一记狠的才能镇住场子。 苏慧娘深深地觉得,自己似乎被皮氏等人给影响了,变得“暴力”了。 “慧姐姐……”王七郎抬起头闷闷地叫了一声,忽然往前走了几步,一头栽进了苏慧娘的怀里:“小七真想快一点长大,这样就能保护慧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唉呀,这可真是热情的话语呢!” 苏慧娘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这孩子的小脑袋:“那慧姐姐就等着,等到小七长大的那一天。” “真的,那咱们约定哦?” 小孩儿抬起头,大眼睛里依然有着浓浓地不安跟阴霾。 苏慧娘笑着勾出自己的小拇指:“要拉钩吗?” 王七郎哼了一声,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他才不屑呢…… “啵……”一个大大的,发出声音的吻印在了苏慧娘的面颊上,瞬间让其呆愣起来。 王七郎得意的说道:“最起码要这样才行!” 对于苏慧娘来说,今天统共遭遇了两场调戏,前一场,调戏者被她一棒槌打开了瓢,而后一场嘛……苏慧娘看着近在咫尺地那张虽然得意洋洋却依然美丽非凡的小脸,终是没有办法下去那个手。 唉!孩子太爱撒娇了,也不是个办法啊。 苏慧娘无奈的想着。 后续发展 后续发展 钱四一家在王家凹中也属于外来户,他娘死的早,爹在后头又娶了一房,俗话说的好,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因为从小缺乏管教,钱四是越长越歪,十一二岁就偷鸡摸狗,再大些便成了村子里有数的小混混,他的脾性大家都知道,心里不知道多厌恶他,因为臭味相投的原因,王六郎打小就跟钱四几个要好,而现在,自打王家出了个县太爷的姨娘后,钱四就完全成了王六郎的狗头军师,跟着他在村子里作威作福的,可没想到碰见了苏慧娘这么个硬茬子,看起来白嫩、乖巧的,谁想到竟敢一言不合的就爆起发难,把本来就有些瘪的脑袋打开了瓢。 等到王六郎把他背回家时,那血哩哩啦啦地弄了一胸脯,看着就吓人。 不过所幸,没出人命,于大夫过来看了,言道,最起码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钱四那个后母也不是省油的灯,这看病、抓药的,不都得要钱啊,她哪里肯自己出,自然是要找苏慧娘这个苦主的。 谁想自己气势汹汹地上门后,对方竟早有所料的叫来了一帮村里的妇女,那三婶子、桂花嫂都是村子里有名的快嘴,钱四的后母还没说什么呢,对方就劈头盖脸的一顿大骂,钱四的后母哪是一帮人的对手,无奈下,不得不使出撒泼打驴的着数,无非就是想从苏慧娘这里得些赔偿。 “罢了,你若还是纠缠不休,不放就到衙门里去告我。” 苏慧娘一脸“委屈”的说道:“便让县太爷评评理,看看这样地登徒子,该不该打。” 要到衙门告状可不是你去敲敲鼓就行的,没有银子,人家连县衙的门槛都不会让你进的,钱四的后娘哪里舍得,再一个,自家的继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门清楚,苏慧娘虽然下了重手,可大家只会觉得她忠贞自爱,而钱四怕就是打死活该之类的了。 这段时日,王六郎等人的嚣张行径,已是犯了众怒的。 大家不敢找王六郎的麻烦,便把怨气发泄在了钱四身上。 这也是苏慧娘那天只打了钱四而放过了主犯王六郎的原因。 于是在各种唾沫星子中,钱四的后娘没有得到任何的东西,反而被狠狠地埋扒扯了一段,气的是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回家就跟钱四的爹大干了一场。 苏慧娘这边的事自然是瞒不过皮氏的,在她想来,那小贱人被男人调戏,那都是自个风骚的原因瞧她那一脸狐媚样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货。 她本来是想要和着钱四的后娘一块闹一闹的,然而王六郎的一番话却让皮氏吃了个透心凉。 “啥子……!” 皮氏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么子。 王六郎颇有些魂不守色的说道:“唉呀娘,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看上苏慧娘了,想娶她做媳妇。” “你疯了吧!” 皮氏气的胸口直喘:“那个小贱人可是你哥哥的媳妇。” “什么哥哥的媳妇,娘,你可就别自欺欺人了,她嫁进来的时候,四哥早死了。” 王六郎越想越觉得自个这个办法可行:“娘,你不是总说后悔给那贱人休书了嘛,现在儿子再把她娶回来,她又变成了咱们王家的人,倒时候你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 保证她连个屁都不敢放。” 想着苏慧娘那清秀的小模样,王六郎不禁砸吧砸吧自个的嘴,把苏慧娘压在身子底下好好凌辱的画面一幅一副的涌上心头,那可真叫个痛快。 这边的王六郎正意淫着呢,那边的皮氏却颇为动心的挑了挑眉头,能够名正言顺的折磨苏慧娘以泻心中的憋屈,皮氏自然千万个乐意,只是她到底心疼小儿子,那苏慧娘又怎么配的上她的六郎。 “你姐姐可是县太爷的姨太太,你是县太爷的小舅子。 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是那贱人能够攀附得起的。” 皮氏思索了下说道:“这样吧,就让她给你做个妾吧!嗯……她不是还会绣活嘛应该攒了不少钱,全都得让她吐出来,还有那个穷鬼娘和病痨的弟弟,那两人咱家可不能要让他们滚远一些……” 若是苏慧娘听见皮氏母子的话,非得仰天大笑三声,再呸上一句:“白日做梦!” 所幸她现在对此还一无所知,倒是先不用生这闲气。 女人被调戏了,甭管什么理由说出去总归不大好听,于是接下去的日子里,苏慧娘干脆紧闭了家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婶子等人倒是热心的来看过几次,见苏慧娘面色还好,便也放了心。 日子一晃的又过去了二十多天,苏慧娘被调戏的风波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便在这时却又突然传来了王七郎滑到受伤的事,说是自家门口被人撒了油,更过分的是那油上全都是三角形的铁片子、碎茬子之类的,王七郎整个身子被扎出了好几个窟窿,听说场面相当的骇人。 苏慧娘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林氏所说的,家里这段时间似乎用油特别多啊的事情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竟然升出了种微微放心的感觉。 就像是潜在的一些危险终于爆发出来了一样,总比一直藏着憋着,更能让人松一口气。 家里消停了一些,苏慧娘便带着林氏和王七郎去了趟龙泉镇,几人自是要先去看望苏文,苏文长高了一些,人也越发的有了精神头,可以看的出来在书院中应该是过的挺好。 苏慧娘带了三人下了馆子,在包厢中比较方便,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时间过的非常快。 苏慧娘问了些生活、课业上的问题,苏文俱都一一答了,听其话语,就能感觉出来,这段时间他是大有进益的。 几人要离开的时候,苏慧娘偷偷地给苏文留了十两银子下来,苏文不要,言道,书院有些撰写的工作可以挣些钱,苏慧娘便笑着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读书,其他的还有姐姐呢!” 苏文听后,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从小到大,他的姐姐总是他的靠山。 看望了苏文后,几人又去了趟如意坊,苏慧娘卖出了五条手帕,总共共得了十两银子。 而后她独自一人又去了趟药铺。 “人参?” 药铺的老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有啊,不知道你要几年份的?” “大夫说了需要人参做药引,麻烦您给我来根小一些的,须子多些的就成。” “嗯,行,三十两银子。” 药铺老板眼睛都不眨地说道。 苏慧娘表示自己要先看货,躺在红色绒布上的人参一点都不大,顶多只有两指合并之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好的参种,挺多也就是五六年的药份。 不过,算了,将就用吧!苏慧娘定下心思,而后开始了一翻激烈地讨价还价,终于以二十七两的银子把这个细参买了下来。 天色渐黑的时候,苏慧娘几人回到了家里,赶路耗人精力,她也没什么心思再去做什么饭,只把中午下馆子时剩下的没吃完的几道菜热热,打了碗蛋花汤,就着饽饽吃了。 当天晚上苏慧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趟空间,她细细的寻了个最靠近冷泉池子旁边的土地,深深挖出了个坑,把自己买的人参埋了进去。 没错!她想要种参。 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苏慧娘不得不开始为将来打算,随着苏文的读书,以及王七郎的长大,以后自家的花费一定会越来越多,只靠自己每月赚的那些个银子怕是根本不够苏慧娘又想尽可能地给家人以最好的,所以她想到了自己的随身空间。 这是老天爷赐給她的礼物,也是她现今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最快速赚钱的方法。 把满怀着自家希望的“人参”种了下去,苏慧娘衷心希望这个想法可以成真。 如此,时间又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王家凹的天空中阴云密布,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苏慧娘点了油灯,坐在炕上闲闲的做着针线活,王七郎坐在她身边练着大字,小孩儿进步的非常快一手毛笔字已经可以说是初俱框架了。 “咔嚓——”苏慧娘只觉得窗外瞬间一亮,而后就是一个震响,吓的她针尖一滑,戳在了自家的指头上。 “嘶。” 苏慧娘轻轻皱了皱眉头。 “慧姐姐没事吧!” 王七郎唰的下扔掉自己手中的纸笔,抓过苏慧娘的手指细细看了下,见那上面冒出了一腥的血滴,眼中不由划过某心疼之色,张开嘴吧就把那伤了的指头含进了嘴里。 苏慧娘只举得自己指间进到一处极温暖的地方,而后又被热热地东西,细细的舔舐着。 轰—— 苏慧娘一张脸瞬间红了个通透,嗖的下就把手指从王七郎地嘴里拔了出来,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王七郎。 小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小脸上尽是纯真至极地表情,似乎完全不明白他的慧姐姐这是怎么了。 可怜母女 可怜母女 苏慧娘张了张嘴,觉的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可是望着王七郎那纯真无辜的眼神,她又觉得是自己是想的太多了,便在气氛有些尴尬时,屋子外却依稀传来了什么声音。 苏慧娘疑惑的皱了皱眉与王七郎对视一眼,她听出来了,是有人在敲门。 这么晚,还下着这么大的雨,谁会来? 苏慧娘提鞋下炕,戴好雨笠,王七郎提着盏油灯,二人一起向外走去。 夜幕下,雨水银线般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狂风卷击着乌云,时不时地还打着几道闪电。 苏慧娘冷的打了个哆嗦,脚步不由又加快了几分。 来到院门前,苏慧娘大声喊道:“是谁在外面?” “救命,求求你救救我们,行行好吧!我女儿快死了。” 门外隔着风雨传来女子撕心裂肺地哭声。 苏慧娘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个浑身湿透,骨瘦如柴地女子,在她怀里抱着个六七岁大小的女童,女童脸色青白,靠在她身上,也不知还有没有活气。 此时根本不是说话的时候,救人要紧啊!苏慧娘让这陌生的母女二人进到了屋子里,林氏听见动静出来看,见到这一幕不禁大吃一惊,苏慧娘给了她个呆会再说的表情,又让她立即去烧锅热水来,那女童浑身湿透,很明显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苏慧娘让王七郎去请于大夫过来,自己飞速的铺好被褥,把那女童的浸湿的衣裳脱了,塞了进去。 “梅梅,梅梅,你醒醒啊,娘在这啊,呜呜……”衣衫破烂地女子,跪在女童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哭泣不已。 苏慧娘摸了下女童的体温,入手之处,皆是冰凉,又见那泛着青紫的小脸,一颗心不禁重重地一沉。 苏慧娘沏了碗滚烫地姜水,硬是给女童灌下去了几口,可是根本没用,她心里很清楚,这孩子是不成了。 果然,还没过片刻,女童浑身一阵剧烈的抽搐,禁闭着眼睛,用着凄惨的声音,嘶叫了一声:“娘——”而后,便再也不动了。 苏慧娘抬起手颤抖的摸了下她的鼻息……半晌后,干哑地对那妇人道:“节哀顺变。” “不——”那女子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眼睛翻白,猛然向后倒了下去。 又是一顿人仰马翻,苏慧娘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任是谁看到一个还这样小的孩子,就这么的没了,哪怕是素不相识,也是很不好受的。 半刻多钟后,王七郎领着于大夫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个女子正满是呆滞地坐在炕上,怀里悠着个小小女童。 “这位大嫂,大夫来了,你让大夫给孩子看看吧!” 母女连心,孩子没了,她这个当娘的显然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打击,整个人痴痴呆呆地,就那样抱着女童的尸首,无论苏慧娘怎么劝都听不进耳朵里。 于大夫看了眼前的状况哪儿还有不明白的,暗暗摇了摇头,上前几步,摸了下女童的脉象,却突然发出一声轻疑。 苏慧娘听的分明,不禁一愣,莫不是这孩子还能救的回来。 果不就是如此,这于大夫竟说道:“孩子还有口气,快放下她,让我好好看看。” 那女子听了,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回到了水里的鱼,激动地浑身发颤。 苏慧娘赶紧从她怀里把孩子抱了出来。 说也奇怪,刚刚明明是已经完全瘪下去的胸膛,竟微微起伏了下。 把脉、抓药,一番忙活直到了半夜。 这个叫梅梅的女童奇迹般的好转起来,人虽然昏迷着,可总算调住了那口气。 苏慧娘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这事着实奇怪,她并不认为是自己判断错了,可是已经没有气息的女童竟又突然活了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微微打了个颤,低下头看着静静躺在被子里的女童,嘴角处轻轻抿了一下。 女童整整昏迷了三天,而在这三天里,苏慧娘也早就弄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事说起来倒是个“误会”这个叫做齐芳的女子其实要找的人不是她们而是不远处的“王家”。 据说,她是皮氏娘家妹妹的孩子,原先也住在王家凹,后来远嫁到别的地方,前些年到处都是战乱,民不聊生的她男人死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便想带着年幼的女儿投奔皮氏这个姨来了,她们是一路逃荒过来的,小女孩儿早就病的不行了,她心里急,再加上那天风雨交加的,只凭着以前的记忆,就那么蒙蒙地敲响了苏慧娘家的大门。 “她们家已经不住在这了。” 苏慧娘这样告诉她,齐芳闻言,脸色猛白,幸好苏慧娘又道:“王家在几年前建了新房子,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等孩子好一好,你再去找她们吧。” 对于苏慧娘的帮助,齐芳打心眼里感激,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救了女儿,就等于救了她的命。 “苏姑娘,谢谢你,谢谢你。” 齐芳一路颠沛流离,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尝过多少苦楚,像苏慧娘这样好心肠的人已经不多了,她又怎么不心怀感激。 扶住欲往下跪的齐芳,苏慧娘轻声道:“相逢即是有缘,齐姐姐无须这样,还是养好自个的身子、照顾好梅梅才是。” 梅梅是在昏迷的第四天中午醒来的,小姑娘醒来后,似乎已经不再记得所有的事情,便是她母亲齐芳也都认不出来了,并且一个劲儿的问着各种问题,这是哪里? 她是谁? 你们又是谁? 齐芳明显被吓的不清,以为女儿烧坏了脑子。 倒是苏慧娘,看着小姑娘那虽然立持镇定,但依然掩饰不住眼神深处的巨大慌乱,心里面不由明白了几分,她自己本来就是个“路数”不正的,此时,也就不难得出结论了。 如此又过了两天,齐梅梅(她父亲也恰巧姓齐)似乎已经接受了什么一样,不在时时问着各种问题,只是情绪依然不高,眼睛里还有着阴郁。 苏慧娘对这母女两也是尽心,不但每日供着吃食便是齐梅梅所有的药钱也都是她出的。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四天,齐梅梅已经完全康复了,齐芳提出了告辞。 她含着眼泪,对齐梅梅道:“快!给你苏姨姨,磕个头,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梳着一头黄毛小辫的齐梅梅闻言,脸上出现了抹犹豫,苏慧娘虽然对她们母女两有恩,她心里也感激,可是那膝盖说什么就是弯不下去,最后,也只对苏慧娘鞠了个躬,讷讷道:“苏姨姨谢谢你。” 齐芳有些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时,苏慧娘却笑着说道:“没什么不用谢,好孩子,最为你担心的是你娘,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她啊。” 齐梅梅总觉得苏慧娘这话是意有所指,不由移开了目光,讷讷地点了点头。 拉着齐芳的手,母女两个向着王家那边走去。 “那家人怕是不会善待她们的。” 林氏在苏慧娘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这一点,看王七郎就是了。 苏慧娘听了微微摇摇头,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她能帮的已经帮了,再往后就不是她的能力范围了。 撂下那对母女不提,苏慧娘忙乎了这些天也有些累了,便抽个空进了趟空间,先是泡了个温泉澡,换上了一身干净地衣裳,而后又去看了看前些日子种的那支人参。 参埋在地里看不清长了多大,不过露在土外面的顶部,却已经长出了翠翠的小叶,无疑证明了,这只人参已经成活并开始长大了。 苏慧娘见了不禁开心起来,看着这只人参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堆白花花地银子。 从空间里出来后,苏慧娘便又开始准备做饭了,打了六个鸡蛋加上切碎的鲜葱,摊了个鸡蛋饼现在苏慧娘家一共养了二十几只母鸡,林氏喂的精细,苏慧娘又时不时的利用空间给它们开些小灶现在一月都能收获一百八十几个鸡蛋。 供家里吃,那是足够足够的了,而后她又拌了道咸菜用了大头菜、青椒、还有芹菜,拿盐拌好,浇上热油和辣椒面,拌出来的咸菜又清脆又爽口特别能下饭。 除此之外,苏慧娘还做了道溜肉段,那小子最近因为家里突然多出的两个人而感到灰常的不开心,整日拉着个脸,有好几次苏慧娘都看见他站在齐梅梅身旁,用着阴森森地目光看着她。 不知道是因为齐家母女走了的原因,还是在饭桌上看见了溜肉段的原因,王七郎一张小脸总算露出些笑模样,结果,总共吃了三大碗白米饭,小肚子涨了个溜圆。 出乎于苏慧娘的意料之外,王家居然收留了齐氏母女,起码没有当天就给撵出来。 苏慧娘也不知道该为她们高兴还是为她们悲伤。 不过,每个人总有每个人自己的日子要过,谁也不能替代谁。 苏家的日子在这个小小的“意外”后,也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鸡遭殃了 鸡遭殃了 苏慧娘家养的鸡,在一日清晨后,死掉了一只。 脖子被咬断,血撒了满满一鸡架,看起来极是凄惨。 “是遭了黄仙了。” 林氏看完后,皱着眉头道。 所谓的黄仙指的就是黄鼠狼。 人们认为在动物中蛇、狐、和黄鼠狼三种最有灵性,是以常常被供奉为仙家。 而非常明显的,这位仙家似乎非常喜欢苏家的这些肉厚血香的母鸡们,于是,接下去的半个月里,苏家的鸡们算是倒了大霉了接二连三的惨遭毒手。 苏慧娘这下可是坐不住了,连番做了许多防护措施,然,那只黄鼠狼实在是太狡猾,过了许多天,都没有被逮住。 “弄条狗吧!” 林氏提议道。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然而,这里的耗子指的并不是老鼠,而恰恰就是黄鼠狼。 这玩意体型大,一般的猫拿不住它。 只有性格凶狠,受过训练的狼狗才能逮的住。 苏慧娘不舍的自家辛苦养的鸡再遭殃,几乎是立即的就同意了这个主意。 狗是三婶子家养的,有半米多长,浑身漆黑,非常凶狠的样子,苏慧娘看着它那有些“胖”的肚子,不由问道:“莫不是有崽子了?” 三婶子点点头,笑道:“再有半个多月就能下了,怎么样,给你家留只?” 在王家凹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养狗,既能看家也能护院,可以说是村民们的好帮手。 而且若是从崽子时就开始养,那养出来的狗对主人一定是忠心耿耿的。 苏慧娘对于这个提议大是感兴趣,便道:“行,那就烦嫂子给我挑个厉害点的。” 三婶子听了,自然笑着说好。 如此,这条黑狗便暂时留在了苏慧娘家的院子里,她特意用干草絮了个窝让它可以舒舒服服地趴在那上面。 黄鼠狼的事在黑狗来的第五天得以解决,苏慧娘在院子里发现了它的尸体。 非常大的个头,浑身上下还沾着些鸡毛,脑袋软哒哒地垂下一边,已经被黑狗给咬死了。 苏慧娘远远地埋了它的尸体,而且把黑狗还给了三婶子家,如此,又过了好几天,三婶子那边传来消息,黑狗果然下了一窝崽子,一共五只,让她自己选去,苏慧娘特意领了王七郎一道去,小孩儿一眼就相中那只纯黑色,颈子边有圈白毛的小狗崽。 苏慧娘看着也喜欢,只是小狗崽才出生,得在母亲身边喝上些日子的奶水,否则容易夭折。 王七郎早早地给小狗取了名字,非常普通地,叫小黑。 苏慧娘想着他以前说过的那只珍爱非常却被他活活摔死的狗,轻轻叹了口气。 半个月后,小黑被送过来了。 此时它已经可以四肢朝地的站立了,小东西长得非常萌,大大地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你,让你的心都痒痒地。 这个堪称萌物的小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成为了苏慧娘的新宠。 不仅每日好吃好喝的喂养着,还给它做了一个极漂亮的小窝。 当然,这个举动极大的“惹怒”了王七郎,小孩儿翻脸就跟翻书似的,有一日,突然跑过来对苏慧娘说,他要亲自训练小黑,苏慧娘倒是无所谓。 而不过短短几天,也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弄的,不过一个巴掌大小的萌物,完全脱胎换骨了,一双小小的眼睛,透漏出股凶气,用来卖萌的短尾巴也不撒娇的摇了反而高高竖起,就差在脑门上些刻下:“我很凶,不要靠近我了。” 苏慧娘看了眼对自己的训练效果得意洋洋的死孩子,开始觉得有些胃痛了。 小黑彻底成为了王七郎的跟班现在连苏慧娘都不理了,气的她暗地里骂了好几声没良心。 这一日,一家人吃完了晚饭。 苏慧娘开始收拾碗筷,王七郎坐在门槛上,怀里放着小黑。 嘴上叼着只芦苇杆,极是悠闲地吸吮着杯子里的枣汁儿。 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小酒鬼,曾偷喝过苏慧娘藏起来的枣子酒。 他还是个小孩子,苏慧娘怎么能允许他喝。 可又磨不过他的百般恳求,最后只好另外的榨了些枣汁出来。 那里面还没有发酵出酒精,小孩子喝了也挺好。 夕阳西下,满天的红霞染满了天空,正是闲暇时,可是一阵哐哐地砸门声却完全破坏了此时的宁静,小黑第一个从王七郎的膝盖上跳了下来,仰着脑袋,对着院门处就是一顿狂吠。 苏慧娘和林氏听见动静一同走过来看,王七郎当先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来人竟是个枯瘦如柴的小姑娘,苏慧娘定睛一看,不是那齐梅梅又是谁。 小姑娘此时满脸的慌张几乎是撞开王七郎就向苏慧娘这边跑来。 “姨姨,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齐梅梅泪流满面,不停地缀泣着。 苏慧娘听了心中一紧,知道是齐芳出事了:“好孩子,慢慢说,你娘她怎么了?” “王家的人要打死我娘,苏姨姨,你快去看看吧,我求求你了。” 苏慧娘听了后与林氏对视一眼当即点了点头拉着齐梅梅的手就像外面走去。 王家离苏家本就极近,不过片刻便到了地方此时的王家院子中已经里里外外地围了不少人,很多乡亲们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的,隔着人群苏慧娘还能听见女子高声的叫骂,苏慧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田氏的声音,齐梅梅拉着苏慧娘左扭右窜好容易从围观的人群中钻了进去。 便见此时的院中央,田氏正骑在一个妇人的身上,揪着她的头发疯狂的扇着耳光,边扇边满脸扭曲的叫骂道:“我打算你这个老娼货,破头鞋。 打死你这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那被压在身下打的嘴角流血,狼狈不堪地不是齐芳又是谁。 “不许你打我娘!” 齐梅梅尖叫一声,小炮弹似的冲了上去,狠狠地就把田氏从齐芳的身上撞了下来。 那田氏哎呦一声,看着立在那里,用一双凶狠眼睛盯着她的齐梅梅,心中怒火不由烧的更甚。 只见她猛地扑了上来,对着齐梅梅就是一脚踹去,大吼道:“我呸!什么冤枉,你那个娘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难不成还怕人说,你娘是个大贱人、你就是个小贱人,我们家好心收留了你们,可你娘都干了什么事,敢偷我的男人,看我打死她。” 齐梅梅毕竟年幼,被田氏一脚踹在地上已是痛的小脸泛紫。 眼看田氏又要朝着她这边抓来,不禁惨叫一声,目中露出抹恐惧。 “住手!” 便在这时,一声怒斥响起。 田氏满脸凶气的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来人正是苏慧娘无疑。 “呦~~这可真是稀客啊!” 田氏尖声笑了一声,刻薄地说道:“怎么,弟妹,也来看嫂嫂是怎么收拾这个不要脸贱人的吗?” 苏慧娘没心思和这个女人分辨什么弟妹、嫂嫂地,她一双眼睛看向了躺在地上,正挣扎着要起来的齐芳,她看起来已经被揍了一会儿了,满脸是血,极是凄惨的样子。 苏慧娘皱了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氏是个唯恐事不大的,闻言,立刻扯着嗓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叫骂道:“这个姓齐的女人是我婆婆娘家妹妹的女儿。 家里死了男人,过不下去了,就带着个小拖油瓶投奔到了我们家。 我们家王家一项慈厚,好心好意地收留了她们。 给她们吃、给她们喝。 谁想到这姓齐的女人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狐狸精,不但不知道报恩,反而起了勾引我们家大郎的心思。 我呸,你当老娘是死的吗? 没看到你双净往男人裤裆上瞄的贼眼睛?” 田氏的话音一落,周围立即起了无数嗡嗡之声,对着齐芳母女指指点点的。 “不!不是这样的——”满脸青紫污血的齐芳连连摇头,虚弱地说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与大郎清清白白的,从未有过任何丁点的私情,弟妹,你不要误会我。” “误会,这也叫误会?” 田氏捡起来地上的一件男士衣裳,劈头盖脸的朝齐芳扔去:“这是我亲自从你那屋里搜出来的,你敢说这件衣裳不是大郎的?” “衣裳确实是大郎的……”齐芳咬了咬下唇,但却还是倔强地解释道:“可这只是早晨时,我见到大郎的衣裳破了,就让他脱下来,就手给补上的啊!” “用你补? 大郎是有媳妇的人,他衣裳破了,回去自有人给他补? 轮的着你在这献殷勤?” 田氏狠狠地吐了下口水,满是恶意地说道:“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那点子小心思,想要跟我抢男人下辈子吧!” 对于田氏的话苏慧娘是决计不会全部相信的,不说别的,单说,补衣裳这件事,想当初她还在王家做牛做马的时候,田氏连自己的内衣内裤都要苏慧娘去洗,就更别提会给王大郎去补什么衣裳了。 她可不是那种会疼人的婆娘。 王家闹剧 王家闹剧 便在田氏满脸狰狞的叫骂时,人群后面又传来了几声骚动,苏慧娘皱着眉,回头一看,便见皮氏、王大郎还有王六郎三个挤了进来。 皮氏的脸色黑的要命,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时,王大郎倒是先奔了过来,只看他浑身怒气勃发,在田氏不可置信地眼神中,硕大的巴掌瞬间抽了过去。 田氏被抽的滴溜一转,噗通声摔倒在地。 王大郎由自不解恨,指着她大骂道:“你这恶妇又在这里撒泼,我与齐家妹子是清清白白地表亲之情。 你却在这里胡说八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心思坏透的恶婆娘。” 那田氏性格粗野彪悍,骤然吃了这么大的亏怎能甘心,只见她嗷的一声尖叫,猛虎似的朝着王大郎扑来,挥舞着的两只手瞬间在王大郎粗狂的脸上抓出十道血痕。 转眼间,这夫妻二人就在地上大成了一团。 那皮氏向来最护犊子,眼见儿子被打,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与老实的,根本没打过几次仗的大儿子不同,皮氏在这方面着实是把好手。 只见她一脚踹在田氏胸口上,扯着她的头发啪啪地就是一连串的大嘴巴子,边打边骂道:“你这贱人竟敢对自家爷们动手,想造反啊。 看老娘不打死你!” 若问田氏现在最恨谁,那肯定就是皮氏了,在她想来这皮氏是早就知道大郎与齐芳之间的私情的,可还是收留了她,真当自个是傻子吗? 田氏恨的发狂,又在众人面前被削了这么多下,早就红了眼睛。 她猛地推开扯着她头发的皮氏,发疯似的朝屋里跑去,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提着把菜刀就向这边冲来。 “你们王家人不想让我活,好!咱们今天就来个同归于尽。” 便见田氏通红着眼睛,嗷嗷地就向皮氏冲来。 皮氏脸上刷地下变得苍白,双腿发软地大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大郎、六郎你们快跑,这婆娘发疯了。” 那些看热闹的眼见田氏拔了刀,也全都吓了一跳,生怕她伤了自己,全都麻溜的向外面跑去,却也不跑远,个个地围在门口处伸脖子。 苏慧娘却没有动,她倒不是不想走,只是眼见田氏追不到皮氏,却疯了样的冲着齐芳去了,不禁心中一紧。 “疯子,还不住手!” 王大郎不顾皮氏的嘱话,眼见齐芳有危险,毫不犹豫地就扑了上去,双手拧着田氏的腕子,二人重新扭打了起来,田氏见这个时候自家男人还向着那个贱人,目光中凶气更深,她死死的抓着手心里的菜刀,说什么也不松手,便见那白晃晃地刀刃在两人之间来回摇晃着,看的人心惊胆战。 “嗯——”王大郎忽然闷哼一声,粗狂地脸上出现了抹痛色,却是二人在争执间,刀尖戳在了王大朗的手背上,血水霎时间染红了胳膊,滴滴答答地向下流着。 似乎是被这艳红色给惊醒了,田氏浑身一僵,菜刀啪的声摔在地上,慌乱的叫道:“大郎、大郎,你没事儿吧!” “滚一边去!” 刚跑的远远地皮氏见自己大儿子受伤了,忙跑了过来,一把扯开田氏对着周围疯狂地吼道:“六郎,六郎,快去找于大夫过来。” 从头到尾,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这场闹剧中的王六郎恋恋不舍的把眼睛从苏慧娘身上挪开。 啧……一段时间不见这小娘子变得越发好看了。 “六郎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皮氏一边死摁着王大郎手背上的伤口,一边对王六郎喊道。 王六郎嘴里嘟囔了声晦气,前段时间他被人暗算,可是遭了好大的罪,好不容易康复了,便求着母亲去镇上玩玩儿,谁想到回来后就看见这么个场面,哼,那田氏不仅长得丑性格又粗鄙,像这样的女人还是快点休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省的家里面整天鸡飞狗跳的还要牵连他。 受伤的那个毕竟是他的亲哥哥,王六郎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跑这趟腿了。 便在这时,皮氏已经领着王大郎朝着屋里面走去了,后面跟着的是魂不守色的田氏。 那刀尖可能戳地极深,王大郎的脸上已经煞白一片了,转眼间,当事的几个都不见了身影,只有齐氏母女孤单单地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苏慧娘走上前去对着齐梅梅道:“没事吧,快点把你娘扶起来。” 齐梅梅嘶嘶地揉了揉胸口,和着苏慧娘一左一右的把浑身瘫软的齐芳扶了起来。 这齐氏母女住的地方是原先王四郎的屋子,这待遇可比当初只能躺柴房的苏慧娘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齐芳伤的挺重,不说别的,单说那张已经被打的完全青肿了的脸,就知道田氏对她是下了狠手的。 让她躺在床上,苏慧娘到外面盛了瓢水过来,齐芳的牙齿都被扇掉了好几颗,满嘴的血沫子。 “呜,娘,娘,你没事儿吧!” 齐梅梅站在炕沿边上紧紧抓着齐芳的手,声声呼唤着。 苏慧娘见她眼中关心急切之色并不当假,不禁轻松了口气,她还真挺担心这个“异魂”之人是个什么心术不正的,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让齐芳真的失去这个女儿呢。 “梅、梅梅。” 齐芳艰难的抬起充血的眼睛,虚弱地安慰道:“娘没事儿,别哭了啊!” 眼见这要抱头痛哭的母女两个,苏慧娘轻轻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于大夫过来了,他先是去给王大郎看了,出来时,被苏慧娘截住,让他顺便也给齐芳看看。 对于苏慧娘于大夫是挺熟的,当初苏文身子弱的时候没少找他来看,且苏慧娘出手大方,人也敬重他,于大夫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要求。 当苏慧娘从王家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完全大黑了。 王七郎在家门口等着她,见苏慧娘过来了,却也没什么好脸色,粉嫩的小嘴高撅着,一副气呼呼地样子。 苏慧娘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指,轻掐了他小脸蛋一下。 一直趴在脚边的小黑不让了,冲着苏慧娘就是汪汪地狂叫着,却被王七郎踢了一脚,当即耸拉了耳朵,夹着尾巴跑了。 “那边怎么样了?” 林氏见苏慧娘回来了,忙上前问道。 苏慧娘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林氏便道:“娘看那齐芳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齐梅梅在苏慧娘家养病的那些日子里,为了报答她们,齐芳几乎是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计,别的不说,起码这个人应该是个有良心,知道理的。 苏慧娘自己也是这样觉得,那田氏是个什么东西,她可是清楚的狠,只是——观今天王大郎的表现又似乎有些不同凡响,他看着齐芳的眼神那是真关心的。 “慧姐姐就是乱好心!” 王七郎站在旁边不阴不阳地说道:“那家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千万离远点,省的沾身骚。” 林氏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小孩儿,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你不就是王家出来的? 苏慧娘瞪了他一眼,唬道:“书背完了? 字写好了? 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 王七郎一张小脸拉的更长,恨恨地跺了下脚,冲着苏慧娘喊了声:“慧姐姐是傻瓜!” 这死孩子!苏慧娘咬了咬下唇,她算是发现了,小破孩现在是越来越不怕她了,可恶,再不收拾他,过两年还不得上房啊。 还有谁是傻瓜……苏慧娘也不知道泛了什么傻,竟极孩子气的对着王七郎的背影喊道:“小七才是笨蛋!” 王七郎脚下一晃,回头看了她一眼,可怜巴巴的样子!苏慧娘霎时心情大好。 “你们两个啊!” 一旁地林氏摇了摇头好笑地说道。 苏慧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脸上不禁一红,微微咳嗽了两声,母女两个一同向屋里走去。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苏慧娘特意早起了些,摘了些鲜嫩的小白菜,和着葱花,菠菜,细胡萝卜丝煮了蔬菜粥,把粥盛在个陶罐里,又带着五六个白面馒头,一起送到了王家门口。 齐梅梅早早地就等着那了,这也是昨晚两人说好的,苏慧娘问了齐芳的状况,知道还好时,也放下了心,齐梅梅请她进去坐坐,苏慧娘却回绝了,昨天那是逼不得已的特殊状况,如果可以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登王家的大门。 送完了吃食,苏慧娘便回来了,而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先是给一家人做了早饭,待王七郎吃完上学去后,便开始打理菜园子。 中午的时候睡了一觉,下午开始做绣活,傍晚的时候她又去了王家一趟,同样是送些吃食,她敢肯定王家那些人现在肯定没空理会躺在床上的齐芳。 她去的时候,齐梅梅还没过来,耐心的等了半刻,小姑娘才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她身上脏兮兮地,脑门上还有被火撂的印子,应该也是刚才灶间忙活完。 寄人篱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待遇的。 有客登门 有客登门 “别让你苏姨姨给咱们送吃的了。” 躺在坑上的齐芳,颇为虚弱地说道:“咱娘两已经欠她太多了。” “娘,没事儿的,苏姨姨是好人。” 看着满脸青紫地齐芳,齐梅梅放下手中的粥碗,强装笑脸地说道:“等咱们以后的日子好了,女儿一定好好报答她。” “嗯,一定得记着这份情,现在像苏妹妹那样的厚道人已经很少了。” 齐芳喘了两声,上接不接下气的喘息道,她被田氏扇坏了嘴巴,现在说话都有些费劲。 看着她这样,齐梅梅心里难受极了不禁红着眼眶道:“娘,咱们离开这吧!” 听了女儿的话,齐芳露出一脸苦色:“离开这里,能去哪啊?” 这些年来她领着女儿一直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地日子,没人知道,有多少次她就想这么死掉算了。 可是为了女儿,为了她唯一的女儿能活下去,齐芳硬是咬着牙忍了!王家人虽然算不上对她们娘两多好,但皮氏愿意收留她们,给她们一碗饭吃,一个遮身的屋子,齐芳真的已经知足了。 “梅梅,忍忍吧!” 齐芳心里凄苦,流着眼泪道:“等过些年,你长大了,娘求人给你寻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到那时咱就解脱了。” 齐梅梅闻言心里更是难受的厉害,然而,她心里也明白母亲说的对,她们没有钱,母女两个离开王家,又能去哪里谋活路,想到这里,齐梅梅只觉自己陷入一潭泥藻中,便是有万般的力气也使不出一点,孤立无援,只能越陷越深。 就在齐氏母女黯然伤心的时候,隔壁屋子的王家人,也是闹的不可开交。 田氏伤了自己儿子,皮氏焉能放过她,非逼着王大郎写休书不可。 “娘啊,是俺错了。 你就绕了俺这一回吧!” 田氏知道这次的祸惹的有些大,甭管什么理由,一个婆娘竟然动刀伤了自己的男人,说破了天去,也是没理的。 再一个,现在的王家可不是以前了五娘成了县太爷的姨太太,现在还怀了身孕,让县太爷宝贝的不行,王二郎又在县里谋了个主薄的差事,皮氏有了这对儿女的撑腰,底气足着呢。 所以田氏才趁着他们去镇上的时候,动手打的齐芳。 只没想到,结果会弄巧成拙变成这样。 “拿刀要杀人的劲头哪去了,现在才告饶,有个屁用? 像你这样的婆娘俺们王家可是要不起大郎快点在这休书上按个手印,这婆娘以后跟咱家可再没半点关系。” 看着皮氏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片田氏可是真害怕了。 她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着王大郎的大腿,哭嚎道:“大郎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咋就这么狠心的俺就是千错万错,你也要看在俺给你生了宝儿的份上啊,他还那样小,离了亲娘可咋办啊。” 王大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是个老实厚道的汉子,心里面虽早早地就恶了田氏,可也真没起过什么休妻的想法。 便在皮氏骂,田氏嚎,王大郎皱着眉头一脸阴郁时,门帘一晃,一个两岁多大的小娃娃,摇摇晃晃的奔了过来,哇的声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不是王家的宝贝疙瘩,王宝儿又是谁。 “俺的宝儿啊!” 田氏见了孩子,就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猛地下扑过来,把王宝儿牢牢搂紧怀里,嚎道:“宝儿啊,你快求求奶奶和阿爹啊,让他们别休了娘啊!” 王宝儿一两岁孩童,能懂得什么,他现在之所以哭,也不过是因为听见大人的争吵呵骂心生恐惧,跟着乱哭罢了。 此时田氏还在他耳边大叫着,吓得这孩子嚎的更大声,一张小脸憋了个通红,眼泪主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皮氏最宠爱他,眼见大孙子哭成这样,立马心疼地伸手欲抱,嘴上哄道:“宝儿不哭啊,奶奶抱抱!” 田氏见了不但不松手,反而勒的更紧了,她对着二人嚎啕道:“娘,大郎,这次是俺错了,是俺被猪油蒙了心,是俺脑袋被门夹了,就原谅俺一次吧。 俺保证以后定会对齐家妹妹好的,呜呜大郎求求你了。” 王大郎见这母子嚎啕成这样,心思果然软了起来,只听他轻声一叹,而后道:“齐家妹子被你打成那样,你得亲自去给人赔礼道歉,她要是原谅你了,俺这次就放你一回,不过以后若是再行这种恶事,再满嘴喷粪的胡乱编排,俺决不轻饶,明白了吗?” 田氏听了王大郎的话,脸上不由一僵。 半晌后才点了点头,不情不愿地说了声:“俺知道了!” 王家的这场突然起来的闹剧,就这样草草的落下了帷幕。 然而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本性粗鄙的田氏真会放过齐家母女吗? 身为异魂之人的齐梅梅真的甘心在王家做牛做马吗? 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目光放在苏家,此时此刻的苏慧娘倒是挺高兴的。 “文儿说了什么?” 林氏扯着脖子,一脸急切地问道。 苏慧娘收了信纸,微笑着说道:“弟弟说了,他会在月末回家。” “怎么突然回来了,莫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别担心,只是学馆寻常的沐休罢了。” 林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又立马高兴了起来,苏文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林氏焉能不想他而苏慧娘已经在心里面开始算计,要置弄些什么可口的饭菜才好了。 日子过的很快,转瞬就到了信上写的日子。 苏慧娘和林氏早早就起了身开始忙活了起来。 一共六道菜,分别是酱肘子、香菇肉片、炸素丸子、凉拌拉皮、素菜鸡和地瓜挂浆。 肘子是早就熬制好了的,到时候浇上汤汁就行。 香菇是苏慧娘在南山那边采的,配上胡萝卜、芹菜、葱白、最后和着勾芡了的肉片翻炒,炒出来的肉片又嫩又滑极是好吃。 素丸子的做法则原于林氏。 里面不但放了面粉、淀粉、糖精、还放了鸡蛋,用双手均匀地揉成小团,炸出来的素丸子色泽金黄,入口酥软。 凉菜拉皮是其中最好做的,王家凹里有一家是专门给人做豆腐的,顺便的也做些凉皮,苏慧娘直接在那边买的,凉皮特别的新鲜,放在水里几乎全都是透明的。 苏慧娘没有用一般的做而是在上边浇上了芝麻酱,另外在放上些黄瓜丝。 六道菜里最耗时的则是素菜鸡,王七郎亲自手宰的都处理的利利索索了才给苏慧娘拿了回来。 把整只鸡从腹部刨开,往里面塞上生菜、小白菜、木耳、蘑菇等等素菜,而后用糖浆、酱油、姜片、花椒粉做汁,用小火慢慢一点一点的熬着,等三个多时辰后,这道菜方才算做好。 一忙活就是一上午,待日头悬空,炙日的烧烤大地时,一辆青色大马车驶进了王家凹的村口。 小黑站在当院冲着门口汪汪汪地乱叫着,这小东西现在可凶了。 但凡不是苏家的人,他见了全都是要咬的。 苏慧娘听了就知道有人来了,赶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和林氏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娘,姐姐……”来人果然是苏文无疑。 只见穿着学子装,头戴方巾的他,一脸动情的奔了过来对着苏慧娘母女激动地大叫着。 苏慧娘露出微笑刚想说些什么,眼睛一瞟,却发现苏文的身后还站在一个人。 只见他眉如满月,眼如星辰,一张俊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不是陈府的公子陈钰又是谁。 苏慧娘心中念头斗转,有些疑惑弟弟怎么带着这位陈公子回来了。 便在苏慧娘因着他的到来而感到有些惊愕时,陈钰又何尝不是被吓了一跳。 对于曾经给自己姐姐缝制嫁衣的那个小绣娘,陈钰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一来是因着那副好手艺,二来则是那个绣娘的样貌。 他虽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可毕竟苏慧娘当初留给他的印象太深的。 没想到今日一见对方却完全是脱胎换骨了一样,若不是肯定苏文就只有一个姐姐,陈钰是万不敢相信,对方就是曾经的那个相貌丑陋,却不卑不亢地小绣娘。 “见过陈公子。” 苏慧娘走上前来笑着俯了下身,陈钰收起眼中的惊愕之意,笑着说道:“陈某冒昧登门,还请苏姑娘不要见怪。” “姐姐,陈大哥是我在书院的好朋友,也是子由先生的学生。” 苏文赶紧说道,生怕苏慧娘怪他一样。 轻嗔了自己那傻弟弟一眼,苏慧娘笑着让了下身对着陈钰做了个请的手势:“鄙门寒舍还请陈公子见谅。” 陈钰含笑的点了点头,一行人向着屋里走去。 苏慧娘是在林氏的屋里招待的他们,因为知道苏文差不多到的时间,所以苏慧娘都已经把桌子架到了炕上,碗盘杯盏也都已经摆放好了… 苏家男人 苏家男人 大瑞风俗,若家中来客,主人家的内眷是要避开的绝不可同桌而食。 陈钰微微洗漱后,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大约很少在炕桌上用食,他露出了一脸新鲜的表情。 陈钰的左边坐着的自然是苏文,而右边则是……苏慧娘偷偷地给小孩儿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走。 “慧姐姐安心,我会招待好陈公子的!” 王七郎脊梁挺的老高,白玉似的下巴微微一点,全然一副苏家顶梁柱的做派,引得苏慧娘好一顿磨牙,心想,你个才八岁的小屁孩冒充什么大人呢!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因王七郎的话而目露有趣光芒的陈钰,苏慧娘给几人倒上了自家酿的枣子酒(王七郎除外)而后便拉着林氏走了出去。 母女两个来到了灶间,林氏现在还有点恍惚呢,显然,陈钰的样貌气派和家世给了她极大的冲击让她现在都有些束手束脚,魂不守舍。 苏慧娘见状只安慰道:“娘,陈公子是弟弟的师兄全当是同窗之间的相互拜访,咱们尽了地主之谊便是了,没必要这么害怕。” “娘听说,那陈公子是京城里面大官家的孩子,自身也是有秀才功名的,今儿一看,果真是个人中龙凤”言语间不乏羡慕之意,前段时间王二郎希望通过苏慧娘打陈府主意的时候,林氏也是听了不少关于陈钰的事,此时真见到本人了,更觉得对方高不可攀,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勾着边的。 苏慧娘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再说话,在这个时代阶级观念深刻,林氏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有钱人家的少爷,难免唏嘘几句。 径自走到锅台前,苏慧娘拿着碗拨了些饭菜出来,与林氏一起吃了。 她不敢离的太远,生怕里面有什么需要。 不过陈钰他们似乎吃的挺尽兴,总是能从里面听见大笑声,其间,苏慧娘进去过一次,因为对方喝光了一坛枣子酒,要苏慧娘再拿上来一坛。 看着满脸傻笑的苏文,醉眼朦胧的陈钰,以及貌似啥事没有相当镇定的王七郎,苏慧娘狠狠地抽了抽嘴角。 那枣子酒,喝着虽然不觉怎样可那后劲儿是极大的,苏慧娘平时也只是小饮一杯罢了,这几人倒好,整整一坛,竟然全干了。 这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日落,待陈钰从王家走出来时已是脚步轻飘,头晕眼花了,陈钰的小厮见了赶紧过来相扶。 “多些苏姑娘,陈某今天很尽兴。 这便告辞了!” 陈钰抱了下拳对着她说道。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意思意思的说了几声哪里,亲自送陈钰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后,方在回转屋里,此时此刻,便见炕桌上已是杯盘狼藉,苏文靠在墙上呼呼大睡着,王七郎也满脸通红的坐在桌边,怀里抱着个酒坛。 见她来了,还抬起头打了两个酒嗝,露出一脸得意的样子。 苏慧娘瞪了他一眼,先是把杯盘收拾完,留下林氏照顾苏文,自己却伸出手把那死孩子抱了起来王七郎小狗似的把脑袋俯在苏慧娘颈边,还不老实的乱蹭着,气的她拍了他小屁屁两下。 解了他身上的衣裳,苏慧娘用热帕给他擦了手脸,然而塞进了被窝里。 刚要走,小孩儿却不知何时拽住了她衣襟的下摆。 苏慧娘看了他一眼。 小孩儿正睁着鹿儿般的眼睛,湿漉漉地回望着她。 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可爱。 他这样真的很犯规啊!苏慧娘再次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凶巴巴地问道:“要干嘛?” 小孩儿白嫩地脸上满是绯红,他露出一脸萌死人的傻笑,而后用嫩嫩地指尖戳了下自己的面颊对着苏慧娘大言不惭地要求道:“啾一下。” “啾一下嘛”撒娇。 “就一下。” 苏慧娘看着用正大光明地态度要求着这种无礼行为的小孩儿,一个井字形的青筋出现在了她的脑门上,伸出手把那死小孩的脑袋用力推到被子下面,苏慧娘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给我借酒装疯。” 而后干脆利落的走掉了。 良久后,被子里才传来一声不情不愿地嘟囔:“切,被发现了!” 苏慧娘还未来得及问苏文到底是怎么和陈钰弄到一起的,第二日,那位陈公子就大模大样地又来拜访了。 这一次,他带来了丰厚的见面礼。 似乎也觉得昨儿的自己有些失态,陈钰面对苏慧娘时露出了些微的腼腆的表情,说来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罢了。 苏慧娘自是不会在意,少年公子来到这种山里乡下的,无非也是图个新鲜罢了。 果然,陈钰这次提出要去爬山,苏慧娘便让苏文和王七郎领着他去了南山那边。 她自己则是和林氏留下来准备午饭,这次做的并不像昨儿那样丰盛,天气热,苏慧娘便准备抻面条吃。 白面里混着些玉米粉,擀的粗粗的,嚼起来特别有劲头,卤子打了四样,分别是豆角肉卤茄子酱卤,尖椒肉丝卤,和鸡蛋酱卤。 小菜贮备了四样,一碟水晶猪皮,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麻辣黄瓜,一碟切成片的腊肠。 母女两个一起动手,速度自是极快,只等着他们回来后,就可以立即下面吃饭了。 趁着这个空闲,苏慧娘还饶有兴趣的看了下陈钰带来的礼品。 除了四个精致的吃食礼盒外,最打眼的便是两匹缎子,与苏慧娘以前买的那些棉麻的缎子不同,这两匹布全都是真正的丝绸,一匹是粉红色,一匹是藏蓝色,看着就知道是给苏慧娘和林氏准备的。 “呀,这真漂亮啊!” 林氏露出一脸的稀罕,欢喜的看着这两匹布,苏慧娘也露出高兴的神,真正上好的丝绸在市面上也是很少见的。 “娘,就用这匹布给您做身衣裳吧!” 苏慧娘笑着说道:“正好热天的时候穿。” 氏听了却一个劲儿的摇头,让苏慧娘把布好好放起来,苏慧娘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再争辩,只想着该做个什么样式的,便在母女两个欢欢喜喜时,突然地,有人窜了进来。 吓得苏慧娘啊——的一声,手上的布匹整个摔在了地上。 “哎呀呀,这是哪里来的好东西,就这么扔在地上多糟践人啊,慧娘啊,你要是不要,娘就收下了啊!” 一个贪婪的,令人厌恶的声音在屋子里头响起。 苏慧娘定睛看去,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皮氏又是谁。 她心里这个气啊,因为天气热,她并没有挂上门,谁想到这皮氏居然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进来了,她肯定是故意的! 苏慧娘一脸铁青的看着用双手不停抚摸绸缎的皮氏,猛然下了炕,唰的下从对方手里把东西夺了回来,厌恶地斥道:“这是我的东西,你少碰!” 把两匹缎子放进炕柜里,砰地下用力合上柜门落上锁。 皮氏见了脸上露出颤颤地表情。 苏慧娘颇为后悔让小黑跟去南山了,若是它在,皮氏绝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地摸进来。 “你来干什么?” 丝毫没给皮氏脸面的意思,苏慧娘冷冷地说道:“苏家不欢迎你,给我出去!” 听见苏慧娘的话,皮氏脸上露出抹狠色,然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样,硬是压下心中怒意,上前几步转而对着林氏道:“亲家母,你看看咱家慧娘啊,还是这么大的脾气。 不管怎么说,咱们也都是一家人不是?” 林氏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她,吓了好大跳。 她性子软弱,当着皮氏的面是说不出什么硬话的,只能为难地看了眼自己女儿。 皮氏像来是个得寸进尺的,见林氏不说话了,气势一下就又上来了,夹枪带棒地说了好些苏慧娘不知礼数,不懂的孝敬长辈的话。 “家里来的贵客,咋就不是道告诉俺们一声?” 皮氏一口一个埋怨地说道:“咱家可是有身份的人,可不是那寻常的布衣百姓,慧娘他二哥,那可是咱们县太爷身边的主薄,还有五娘她肚子里怀的是县太爷唯一的儿子……陈府的少爷来了,就得好好招待喽,否则岂不是给县太爷丢脸?” 苏慧娘看着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的皮氏,只觉得阵阵厌气直冲脑门,对于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过来占便宜地想法,她也只能说一句,人至贱则无敌了。 “陈公子是冲着我弟弟的面子才来苏家做客的,跟你们王家有何干系? 跟你口中的县太爷又有何关系?” 苏慧娘冷冷地说道:“苏家不欢迎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皮氏脸皮确实够厚,都到这份上了,也不走反而一屁股坐在了炕上,对着苏慧娘笑眯眯地说道:“别生气啊,俺忘了告诉你了二郎今天也跟着上山去了,一会儿肯定能跟陈公子他们一块回来,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肯定不知道怎么招呼贵客,俺就留下来给你帮把手吧。” 二郎凄惨 二郎凄惨 皮氏在心里都打算好了,等会那陈公子回来后,自个定要表现出和苏家关系的不同寻常之处,她可是苏慧娘的婆婆呢!就该被敬重着。 此时此刻,皮氏却是全然忘了人家苏慧娘已是被休的身份和她们家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然而,出乎于所有人的意料,那王二郎的确是跟陈钰他们一起回来的,但也并不是皮氏想象中的那样和陈公子把臂言欢,相交莫逆的情景。 王二郎是被抬回来的,就在苏慧娘咬牙切齿地想着怎么把这烦人女人赶出去时,门外突然传来吵嚷之声,还未等屋里人反应过来呢,陈公子的一个小厮就背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苏慧娘定睛一个那背上正昏迷不醒地男子,不是王二郎又是谁? 皮氏自也是第一眼就认出自个儿子,只听她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从炕上下来,扑到王二郎身边急呼道:“二郎、二郎,你咋地了? 你醒醒啊……我的儿啊!” 苏慧娘惊讶的和林氏对视一眼而后又把视线放在了门口处,果不其然,陈钰、苏文和王七郎也在后面跟了回来。 陈钰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苏文脸上倒是有着抹担心,至于王七郎,小孩儿看了苏慧娘一眼极隐蔽地漾出抹得意的微笑。 苏慧娘心里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事肯定和王七郎有关,奇异的是,她居然没有任何斥责的想法,反而凭空生出抹解气之感。 摇了摇头,压下各种胡思乱想,苏慧娘问道:“怎么回事?” 苏文有些慌张的说道:“王主薄在南山上被蜂蛰了!” 这倒是挺出乎苏慧娘的意料,她赶紧抬头看去,果不其然那王二郎裸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包,特别是一张脸,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这是捅了蜂窝吧……苏慧娘移开了眼睛,那样子太恶心了,她实在是下不了眼。 “陈某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陈钰微微咳了下,对着底下大哭小叫的皮氏道。 苏慧娘闻言立刻说道:“他伤成这样,还是回家去修养好了。 烦陈公子让属下再给背过去吧!” 完全一副不要在我这里的样子。 陈钰抬起头看了苏慧娘眼,却见对方一脸的坚持,心下就已经明了两家的关系,冲着自己的小厮点了点头。 半晌后,苏家终于再次清净了下来,陈钰和苏文跟着过去看看,只留下了王七郎。 不待苏慧娘开始发问,小孩儿就源源不绝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一行去爬山踏青时在山脚下“正好”碰见了衣冠楚楚地王二郎,人家当场就过来攀关系,一来他和陈钰、苏文也算师出同一书院。 二来,王七郎主动提及了跟苏家的关系,一口一个的文弟叫着,陈钰他们不好撵他就让他同行了。 “那王二郎真个是好不要脸!” 说到这里时,王七郎微微停顿露出一脸冷笑:“在他的言语,王家会把慧姐姐休掉,是慈悲宽容,不想耽搁慧姐姐的青春。 还说什么苏家能有现今的情况,都是他们在暗地里支撑的。” 苏慧娘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气极,自打她“附身”后,那王家对她何从有过一丝慈悲,从早到晚的干活,半刻不能停歇。 一家子人全都要她伺候,稍有不顺,便是一顿打骂,好不容易使计脱离了那片苦海,苏慧娘还要想办法赚钱养活母亲,给弟弟看病。 为了能多做些绣活,她每每都要熬夜到极晚。 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要她独自支撑。 这些辛苦又能与何人说,那王家还动不动地就过来指手画脚的想占便宜,现在又如此无耻的在外面颠倒黑白,怎能不让她愤怒。 眼见苏慧娘气的脸都白了,王七郎赶紧上前几步抬起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慧姐姐别生气,为了那样的人一点儿都不值得。” 苏慧娘听了微微点了下头,半晌后才抚平了情绪:“你接着往下说……” 王七郎扬起嘴角满是嘲讽地说道:“那王二郎处处奉承着陈公子,一路上点头哈腰地,就差没跪下来给人家舔鞋子。 我们在半山腰休息的时候,他自告奋勇地要去取溪水,嘻……谁想到在去的路上不小心被树上挂着的蜂窝砸了脑袋,最后被逼的跳进水里不敢出来,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小孩儿眉儿弯弯,小脸是尽是纯洁无辜到不行的可爱笑容。 而苏慧娘的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小孩儿爬到树上,守株待兔,等王二郎从树下路过时,就用着这种可爱的笑容毫不犹豫的把蜂窝弄到了人家的脑袋上……好狠,但是,也好解气! 苏慧娘难以自制的弯起了嘴角,对着王七郎嗔道:“你这小鬼一肚子坏心眼儿。” “对付他们这样的人就得坏心眼儿!” 王七郎仰起小脑袋一副我好厉害,你快表扬我啊的表情。 苏慧娘算是发现了自从自己禁止小孩儿用暴力解决事情后,王七郎就把全部的智慧用来玩阴的上了。 就在姐弟两个于这边窃窃私语,暗爽不已时,那边的王二郎却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俗话说得好。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那都是带毒的。 王二郎被整个蜂窝砸在脑袋上,黄蜂们可是得恨死他了,能放过他吗? 王二郎被蜇的可是惨的不能再惨,据于大夫说,若不是他还有几分机灵知道躲到水里去,怕是当时就得有生命危险。 皮氏看着全身上下脓包无数的二儿子,一口气没上来,就那样晕了过去,整个王家又是一顿的鸡飞狗跳。 等到陈钰和苏文从王家回来时,已经是傍下午的时候了,大约也是被这事恶了心情,那位陈少爷也没了什么田园游玩的心思了,饭也没吃,带着下人就返回了。 苏慧娘看了下他的表情,见他对苏文依然亲切,这才微微放了心。 不能说苏慧娘没有同情心,只能说,她实在是对那一家人同情不起来,在陈钰走了后,她招呼了林氏和苏文过来吃饭,面条放的有些久,却也还是很劲道,苏慧娘只要想到皮氏前后两样的嘴脸心里就开心起来,结果足足吃了三碗,撑的小肚子溜圆。 王二郎被黄蜂蛰了的事,没用多长时间就全村皆知了,三婶子和桂花嫂过来做客时还向苏慧娘打听起其中的详细情况呢。 苏慧娘自然不会说,这事是王七郎干的,只平平常常的把王二郎不小心被蜂窝砸脑袋的事说了。 可是把两人乐的不行,特别是桂花嫂,直说王家是遭了报应,谁叫皮氏等人最近得瑟的狠呢! “听说挺严重的呢!” 三婶子跟皮氏也不对付,此时难免不幸灾乐祸。 只听她说道:“我们家你大哥去看过了,就那样光着腚,全身乌漆麻黑的涂着药膏,一个脑袋种的老大,嘴歪眼斜的,可吓人了!” “他们家不是有个给县太爷做妾的姨娘嘛? 什么好药没有、我看啊人家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又能威风抖索了!” “哈哈哈……”苏慧娘和三婶子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苏文在家里呆了三天,假期一结束就又返回镇上学馆了。 苏慧娘和林氏恋恋不舍的送走了他,而在此同时,王家凹里却来了一顶青色小轿,一路向着王家那边行去。 苏慧娘停下脚步,亲眼看见从那小轿上下来一个女子,只见她一身水粉色绣荷长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妇人头,长得算不上漂亮,然而脖子却拉的极长,颇有种用下巴看人的架势。 “怎么了?” 见女儿停下脚步,林氏不禁疑惑的问道。 苏慧娘不着痕迹的挡了她的视线,扶着林氏的手,笑意盈盈地说道:“没什么,刚看见了只讨厌的孔雀。” “孔雀?” 林氏显然还有些沉浸在刚送走儿子的惆怅中,闻言说道:“啥是孔雀? 王家凹里有这种活物吗? 别是看错了吧……” “嗯,好像的确是这样,那应该只野鸡……” 尚不知道自己被人腹诽成野鸡的王五娘,此时正是心情郁闷之时,只见她一手撑着自己并不是太高的腹部,一手摇着手里的巾帕,在身边小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 “五娘啊,你总算回来了!” 皮氏兴冲冲的奔了过来,田氏抱着孩子跟着后头,脸上全是谄媚的表情。 “小心点,别吓着我儿子!” 王五娘摸着肚子,不满的呵斥了一声。 皮氏听了颤颤地收回了欲往女儿身上抱的双手。 身后的田氏赶紧凑了过来,对着她扯脖子咋呼道:“呦,这不是咱们王家最有出息的小姑奶奶嘛? 您回来了啊,宝儿——快,叫姑姑。” 王宝儿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已经不再记得王五娘这个小姑姑了。 相互怨怼 相互怨怼 皮氏和田氏拥着王五娘进了屋,刚一掀开帘子,一股子闻之欲呕的中药味便刺进鼻中,王五娘当场就后退了一步,满是嫌弃地埋怨道:“娘,我现在怀着孩子呢,闻不得这种味儿!” “是于大夫给开的药,味是大了些”皮氏颤颤地说道:“五娘快进去吧,你二哥可盼着你来呢!” 王五娘闻言呶了呶嘴走了进去,只见在那大炕上正赤条条地躺着个人,身上只搭着面被单,身体的其余部分都被黑色的药膏涂着,猛然一看,也真是个吓人。 大约是听见外面的动静了,那炕上的人睁开了肿的跟鱼泡的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妹妹来了啊!” “二哥这是怎么了?” 王五娘明显被这造型给弄的一惊,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会是自己那一项举止倜傥的二哥。 一旁地皮氏等人杂七杂八地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听到王二郎是被马蜂窝给砸了脑袋所以才变成这样的,王五娘不禁说道:“哥哥怎地就不小心些,平白遭了这样大的罪!” “肯定是苏家人弄的鬼!” 皮氏用着充满恨意地口气道:“就是那个苏文,他怕你哥哥在陈公子面前出了风头,才使了这种下贱的鬼伎俩。” “对!或许还有王七郎那个小兔崽子!” 田氏也跟着说道:“那小畜生最恨咱家人了,只定是他搞的鬼!” 炕上的王二郎听了两人的话,一张黑漆漆地脸都快扭曲的不成人形了,他全身上下被蛰的地方不下百处,现在无时无刻的不感觉到一种剧痛中混合着麻痒的感觉,那种滋味,几乎活活能将人逼疯,他不甘心承认是自己倒霉,此时听见皮氏两人的话,一种明白“真相”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更是觉得苏家人可恨的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陈公子? 哪个陈公子”坐在丫鬟给搬来的小椅上,王五娘轻抚着自己肚子,皱着眉头问道。 王二郎说话不方便,回答她的就是皮氏,这妇人说话向来玄乎,直把陈家的富贵景象说了个天花乱坠,末了还遗憾地叹道:“娘一见陈府的马车去了苏家那边,就赶紧给你哥哥去信了,好不容易才搭上了这么个机会,没想到全被那窝该死的马蜂给坏了事!” “陈家?” 王五娘喃喃了两遍后,忽然眼睛一亮地说道:“这个陈家我也听老爷提起过呢,说是上京里爵爷家的子嗣,可不是一般人,连我们家老爷都要恭恭敬敬的呢!可是像陈府这样的人家怎么跟苏慧娘牵上关系了呢? 就凭她那一手秀艺?” 王五娘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显然还在嫉恨当初苏慧娘说的那句“一个小妾,穿什么嫁衣”的话。 “苏文和陈钰都是书院里子由先生的学生,两个人有同窗之宜。” 王二郎有气无力地说道。 王五娘听了也不禁拧了下手中绣帕,酸气地说道:“怎么什么好事都便宜到了那个苏家……二哥也真是!怎地就不小心点,让那陈公子看见了如此丑态,人家以后还肯搭理你吗?” 王五娘这话如利剑般直戳王二郎的心头,只听他立即恼羞成怒回敬道:“放屁!要不是你没用,得不到县太爷的欢心,让我在衙门里处处低人一等,我犯得着去讨那陈钰的好吗?” “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五娘立即反唇相讥道:“可别忘了,你那主薄的位置是怎么来了? 还有什么叫我得不着老爷的欢心? 我肚子里怀的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是府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至于那些围着老爷转的狐狸精们,我早晚都就她们滚蛋!” “你可拉倒吧!” 王二郎嗤笑道:“没错,县太爷是拉拔了我坐上了主薄的位置,可是你数数衙门里的又有哪一个不是县太爷的‘亲戚’。 冯师爷是三姨娘的亲爹,刘班头是七姨娘的弟弟,于刀吏是八姨娘的姐夫,哦,还有那个比你晚进门的十姨娘,人家现在可是得宠的很,听说她也有意给她哥哥谋个职缺呢,我看啊,人家相中的就是我这主薄的位置!” 说起这事,王二郎就一肚子的气,主薄两个字说出去好听,但内里却跟那被蛀的烂棉花一样,压根捞不着任何好处。 衙门里但凡能挤出的油水早就被人瓜分干净了,根本吃不到他嘴里,再加上同僚们若有若无的排挤王二郎这主薄做的自然不能有多开心。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上火的想要搭上陈家的这根线啊! 王五娘听了这番话,面色已然是铁青,在府里她的确非常不受宠,总共也就被县太爷睡过一次只是运气好怀上了孩子而已。 县太爷女人多,女儿更多,所以王五娘才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肚子上,只要她能生下个儿子……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是亲兄妹,正该一条心呢,怎么还吵起来了!” 皮氏赶紧在旁边圆场道:“五娘啊你也少说两句,你二哥现在正病着呢!” 王五娘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在气氛大是尴尬时,门帘一晃,又有人走了进来,却是个七八岁端着药碗的小姑娘,王五娘疑惑地问道:“她是谁?” “这是你齐家姐姐的女儿。” 皮氏简单地说了两句齐家母女的情况:“齐芳上山割猪草去了,没在家。” 王五娘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看了眼齐梅梅而后又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的田氏,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我小的时候还见过芳姐姐呢,毕竟她差一点就成了咱家的人呢……呵呵呵……” 田氏一张脸更黑了,便是齐梅梅也手一颤,一颗脑袋垂的低低的。 王五娘在王家直呆了两个多时辰,方才出来。 皮氏这么火急火燎叫她回来一趟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想让王五娘给家里拿些钱,毕竟王二郎看病抓药的,对家里也是个比较大的负担。 王五娘不情不愿地留了二十两银子下来,这都是她平日里好容易攒下的。 从家里出来后,她心中一动,却想着自己出来趟不容易,何不亲自去那苏家看看。 一来打听下苏家和陈府关系的虚实,二来,也好让那苏慧娘知道她们王家可是有县太爷在背后撑腰的。 想到这里,她立即把皮氏叫了过来,皮氏早就看那苏慧娘不顺眼了,闻言,肯定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母女两个就这么自鸣得意地往苏家走去,谁想,却吃了个闭门羹,苏慧娘和林氏早就到三婶子家窜门去了。 王五娘在门口干站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扛不住天上的日头,只能悻悻地走了。 王家二郎被马蜂蛰的不成人样的消息,已经成了王家凹里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人人说起时,都免不了露出一脸的嘲笑,幸灾乐祸的意味不可言明,便是王六郎最近都老实了许多,整天窝在家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个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走过,转眼间,便到了最热的十月天。 苏慧娘早就给家里的窗户换上了湿布门口的棉帘子也撤了下去,换上了竹篾的,夏天的日头太毒。 她便用轻薄的面料给自己做了两套衣裳,样式类似于儒裙。 上面是绣着花样的抹胸,外面罩着件宽袖绸衣,下身是嫩绿、粉红两款长裙。 既不暴漏又漂亮凉快,着实引人眼球。 永远不能亏了自己,也算是苏慧娘的人生信条之一了。 这一日,她从午睡中醒来,懒洋洋地靠在引枕上不愿意动态,门帘一晃,王七郎风样的刮了进来,却在看见苏慧娘时狠狠一愣。 便见此时依枕而坐的女子,正鬓发微乱,神态慵懒的打着哈欠,那副样子十足十的像是只高贵的波斯猫,美丽的让人恍惚。 “怎么了?” 苏慧娘见他愣在那里不禁疑惑的问道。 王七郎小脸通红的摇了摇头脑袋,又忍不住的看了她好几眼,他就是觉得今天的慧姐姐格外的好看。 “慧姐姐,你看!” 他献宝似的把手里端着的东西拿上来,却见在那铜盆里一个个河蚌正往外吐着白肉。 苏慧娘一见便乐了,她伸过脑袋细细了看了一遍,而后笑道:“从哪里弄的?” “村外头小河里。” 王七郎笑着说道:“他们都不知道,这东西是能吃的,我以前在山上时,一到夏天就捞来吃。” 像河蚌、田螺、田鸡,这种东西在这时是不经吃的,人们认为吃了它们肚子里就会长虫子。 其实只要做好了,这东西是非常鲜美好吃的。 苏慧娘前世的时候,家里的厨娘曾经做过一回,那又鲜又辣的滋味可是让她印象深刻呢! “那可正好,反正下午没什么事,咱两就去捞河蚌吧!” 苏慧娘兴致勃勃地说道。 就这么一小盆可是不够吃的啊! 美味河蚌 美味河蚌 说干就干,苏慧娘挽了头发,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带上了个空桶这就和王七郎向着村口走去。 王家凹的这条小河,平常都是供村民们浇地、洗衣的。 苏慧娘他们直接去的上游一些的地方,这周围没有人,想怎么捞就怎么捞。 苏慧娘脱了绣鞋和袜子,只光着脚丫,踩在被水流冲刷的卵石上也不敢往深了走,只沿着边向里面看去。 至于王七郎,小孩儿早就脱的只剩下一条小裤裤,白鱼样钻进水里,灵巧的不行。 河蚌这种东西愿意长在石头的阴影下,因为全身大部分都是白的,在水里并不是特别容易被发现得仔细寻找才行,苏慧娘就像是只勤劳的小蜜蜂开始细细的翻找起来,索性因为数量充足的关系没多长时间就装满了小半桶。 “慧姐姐你看!” 猛然地,一声惊呼在耳边响起,苏慧娘只感觉身后猛然窜出来个东西,吓得她一下子就跌倒在水里,弄湿了一身衣裳。 王七郎见此不但不心存“愧疚”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苏慧娘见手里抓着条大鱼在那里洋洋得意地小孩儿,气的她直想打他屁屁,不过在那之前—— “快!把鱼放进桶里,多些水,别让它死了!” 比起被渐湿的衣裳,苏慧娘显然更在意一顿美味的晚餐。 两人在这里捞了整整一桶河蚌,外加一条大鲤鱼和小半盘盆杂七杂八的白鳔子。 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向家的方向走去,而在回去的路上却恰巧的遇见个人。 “齐姐姐,你怎么了?” 苏慧娘看着迎面过来的一瘸一拐的女子,不由上前两步搀住了她。 齐芳见来人是苏慧娘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又出现了股尴尬的慌张样,只听她说道:“是苏妹妹啊!……我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摔了跤。” 苏慧娘哪里听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因为不想与王家再有什么牵扯,她自齐芳好了后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今儿还是两人第一次碰见。 她扫了眼对方身上背着的竹筐,知道她应该是刚从山上割猪草回来。 苏慧娘细细打量了下她,发觉齐芳整个人憔悴的厉害,一张脸腊黄腊黄的,便在鬓间也生出了许多白发。 同是曾在王家受过苦楚的,苏慧娘很难不对她产生同情。 “苏妹妹这是干什么去了?” 见苏慧娘大桶小盆的捧着,齐芳不由好奇的问道。 “去河边捞些河蚌。 等做好了,也给齐姐姐送去些。” 齐芳赶忙摇了摇手说不用,两人说着话一起走了会儿,这才各自回家。 “慧姐姐又同情她了?” 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苏慧娘,王七郎不禁挑着眉眼问道。 “我能做的也只是同情吧!” 苏慧娘略带自嘲的笑了下,随即甩开了脑中的胡思乱想,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根本没有能力也负担不起别人的人生。 姐弟两个回了家,林氏已经做好了饭菜,苏慧娘和王七郎把挖到的河蚌和抓来的小鱼们放在水缸里养着,这样可以保持食物的新鲜程度,苏慧娘决定明天再开始再做河蚌大餐。 果然,第二天晌午的时候,苏慧娘就磨刀霍霍向河蚌了。 她准备用三种做法,分别是河蚌炖肉、麻辣蚌肉与河蚌炖豆腐。 首先是给蚌肉去泥,用刀柄将边上的硬从捶扁,洗净,洗的时候最好用盐水,可以去腥。 而后猪肉切成小条,烧锅、待油加热后放入蚌肉、葱结、姜片、白酒和少许清水,用旺火烧沸,撇去浮沫,闷上半刻钟,再放入猪肉条,旺火烧沸,直至蚌肉、猪肉酥烂时,放入咸盐,起锅装入汤碗。 这道菜主主打的是河蚌本身的鲜美肉质,所以火候要掌握好。 而第二道菜则是苏慧娘最喜欢的一种口味,麻辣。 河蚌去壳的过程和上述一样,且敲下来后要切成正方形的小块,用淀粉勾芡,然后用酱油、白糖、芝麻油、香醋、调汁。 最后一步则是用干红辣椒混着姜片、蒜片炝锅,放入河蚌爆炒,爆炒的速度一定要快,蚌肉才会脆嫩,时间长了会炒老就嚼不动了。 最后一道的河蚌炖豆腐就比较简单了,这道菜吃的是豆腐,所以一定要保证河蚌地味道浸入豆腐里。 对于吃河蚌,林氏一开始还很不以为然,可当三道菜上来的时候,那馋人的香味直欲把人肚子里的蛔虫给勾出来便再也说不出我不吃这样的话来。 苏慧娘还给自己倒上了一小杯枣酒就着香气扑鼻的河蚌大餐,极尽兴的吃了一回。 因为还剩下不少,苏慧娘饭后让王七郎给三婶子、桂花嫂送去了一些。 第二天的时候她又抽了个空在王家附近等着,期间恰好见着了出去到泔水的齐梅梅她这人一项讲究信用,既然说给齐芳些河蚌尝尝,那必就不是虚的。 齐梅梅看上去也老成了许多对着她真诚的道了谢,只是在苏慧娘想要离开时竟有些犹豫地突然说道:“苏姨姨,我和娘想要离开王家,您能帮帮我们吗?”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因为心里知道对方的“来路”所以并不真当她是个孩子,认真考虑了片刻后,苏慧娘这样回道:“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 齐梅梅听了后显然很失望,只听她喃喃地说道:“苏姨姨,你也是从王家出来的,你应该知道那家人都是什么德行,皮氏对我们呼来喝去,根本是拿我们当丫头来使,田氏则处处找娘的茬,想尽办法的虐待她,那王二郎和王六郎更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离开就是了!” 没等齐梅梅抱怨完,苏慧娘立刻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齐氏母女的处境再不好,难道还能比的上以前的苏慧娘? 她们是来投奔的亲戚,皮氏等人手上也没有她们的卖身契,想要走,抬抬腿就是了,至今仍在王家呆着,无非也是怕离开后会过的比现在还不如。 毕竟苏慧娘再惨,她还有个亲弟弟,苏家是有男丁撑门户的,而齐氏她们孤儿寡母的,就是想要在王家凹里立个户,也是不成的,没有户籍就没有土地,就没有立身的根本,这也是齐梅梅一直不敢妄动最终原因。 苏慧娘看着被噎的面色发紫的小姑娘,微微摇了摇头,转过身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苏家的“河蚌大餐”受到了三婶子和桂花嫂家的一致欢迎,桂花嫂甚至亲自登门求教,非要苏慧娘交给她做法不可,苏慧娘也不私藏,笑着一一地教了。 只有一点,苏慧娘做饭时向来精细,苏家的各种调料,也是不缺。 但其余人家哪里能够这么奢侈,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总是比苏慧娘的要差了些味道。 林氏惦记儿子,便问苏慧娘能不能给苏文捎去些,苏慧娘想着自己也该去镇上交绣活了,便答应了,还是这三道菜,苏慧娘把它们分别装在三个带盖的铁盒中,用毛巾包好了,摞在一起,拿布绑好。 书院她是进不去的,正在门口想着怎么叫苏文出来时,一个小厮迎面走了过来,叫了声:“苏姑娘可要小的跑趟腿?” 苏慧娘定睛一看,记起了此人是陈钰身边的下人,那天王二郎被马蜂蛰了时,就是他给背回来的。 “如此,那就麻烦小哥把这些东西交给苏文。” 苏慧娘笑着递上了个包裹,那里面有两件给苏文新做的衣裳,一双千层底的黑布鞋,另外,她也把手里拿着的食盒给了他:“这是一些吃的……” “苏姑娘可有话要带给公子?” 苏慧娘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就回去了,告诉苏文家里一切都好,要他安心读书就是。” 待那小厮进去后,苏慧娘也转身走远了,她还要去绣铺一趟。 等苏文接到东西时已是正午时分,他和陈钰一起从老师那边出来,正交谈时,那小厮走过来说了苏慧娘来送东西的事。 “总劳姐姐为我操心!” 苏文把东西接过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陈钰知道他是个“姐控”平时也是姐姐长、姐姐短的。 此时便出声打趣道:“行了,知道你有个好姐姐……快,把那盒子打开,我站在这都能闻到一股香气了。” 苏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两个人向着自己住处行去,进了屋,先洗漱了下,陈钰的小厮早就把碗筷、桌椅什么的摆好了。 “疑? 这是河蚌?” 看着饭盒里的东西陈钰有些惊讶地扬了眉。 苏文跟他也不客气,当先用筷子夹起个块白嫩嫩的蚌肉,入口之后,只觉得一股新鲜味冲入口腔,却只是鲜美,没有丝毫腥味不禁连连点头又连着夹了好几筷子。 陈钰见他一脸满足的神情,忙也夹起了一块,吃了后,不禁叹了道:“果然好吃!” 王家喜事 王家喜事 事隔三个月,苏慧娘再一次见到了皮氏,其实她在心底是颇为佩服这个女人的,便是自己给了她那么多次的没脸,这妇人也全都像是不长记性般,在苏慧娘面前是该怎么提要求就怎么提要求该怎么炫耀就怎么炫耀,着实是面厚心黑的典型。 安抚地叫了声:“小黑!” 已经半大的狗儿,这才停止了对皮氏呲牙咧嘴的狂叫。 苏慧娘看了眼站在门口满脸怒色,却愣是不敢进来的皮氏,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皮氏先是骂骂咧咧了两声,而后眉头一挑,面色显出抹得色,只见她装模作样的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此时,苏慧娘才发现今儿的她竟穿了件土黄色的绸衣,脸上擦着香粉,头发上还插着支银钗。 苏慧娘心中微动,脸上却依然是副冷冷淡淡地样子,这时,只听皮氏用着拿腔作调的语气对着苏慧娘说道:“三日之后是我们家二郎大婚的日子,娶的是镇上柳员外的独生女,那闺女不仅生的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为人更是温柔娴淑,大度明礼。 而且还旺夫旺子……(以下省略五百字)柳员外家良田千顷,家中仆役如云,可是有权有势的人家,比之那个什么陈府也是不妨多让的”说道这么,皮氏微微一顿,斜了苏慧娘一眼,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别说,苏慧娘还真是有点意外。 那王二郎自打被峰蛰了后,大概是自觉没脸,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了,谁想到,竟是要成亲了呢! “今日我来是通知你们一声,三日后,我王家要摆喜宴,嗯,到时候让七郎回去一趟,不管怎么说也是他哥哥的人生大事。” 苏慧娘听了便轻笑道:“那可真是要恭喜皮婶子了。” “同喜、同喜”皮氏要笑不笑地说道:“到时候你可要来啊!” 看着扭着臀,欢步向外走去的她,苏慧娘无声的笑了笑,林氏掀帘走了进来,问着那女人来做什么,苏慧娘便把事情轻描淡写的说了,林氏听了后,眉间便露出些微的忧色,她虽然没多少见识,可也知道自家与那王家是很不对付的。 如今那王二郎又结了这样一门好亲…… “我看未必”苏慧娘掀起嘴角,淡淡地说道。 林氏投过个一个疑惑的眼神。 在这个时代,要结成一门前,并不是件容易地事情。 便是最穷苦的人家,也得请了媒人,过了生辰八字村子里头应该早有风声才是,而那王家居然无声无息的直到现在才突然说出要结亲的事情,这其中定有蹊跷之处。 一时间,苏慧娘心里存了好奇,倒是真有了亲自去看看的念头。 如此,三日之后,苏慧娘带着王七郎向着王家那边走去。 在她的想象中,此时的王家应该是敲锣打鼓,红绸满天,人声鼎沸才是,然而出乎意料的,院子里非常的冷清,摆的喜桌周围,也只来了小猫两三只而已。 穿着身新衣,抹的脸蛋子通红,头上还别了朵花的皮氏,见着苏慧娘来了,难得的露出些好脸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叫了声:“慧娘!” 苏慧娘不着痕迹地把自个的手抽了出来,对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皮婶子可是忘了通知大家? 怎地就来了这么些人?” 皮氏闻言,脸上出现了颤颤地表情。 办红白喜事是最能体现一个家庭的人际关系。 而皮氏上次办王五娘婚宴时,可是砸的不能再砸。 不但不给好吃的,还当着人面就开红包,给的少了,当场就撂脸子。 大家经了这么一回,都是学乖了,谁还再肯来受这埋汰。 所以今日的王家才会显得如此冷清。 对于苏慧娘的话,皮氏脸上吃不住,只能立即转移了话题,只见她抬起手就要去摸王七郎地脑袋,露出副疼爱地表情,说道:“七郎咋不说话呢? 不认识娘了?” 王七郎眼睛都不眨的微晃了下身子,躲开了皮氏的碰触,满是嫌弃地回道:“别碰我。” 一副你狠脏啊的样子。 皮氏气的一捏拳头,脸上出现了抹恶毒,苏慧娘脚步轻易地挡在了他身前,这时屋子里面似乎传来什么叫唤,皮氏听了哼了声,才转身进去了。 苏慧娘却没有跟去而是和王七郎随便寻了个桌子坐在了旁边。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渐渐地,也有些人过来。 不过都是王家的亲眷一流,所以人数不多,匆匆算来也就二十几人罢了。 看着满院子冷冷清清地样子,皮氏一张脸显然黑成了个锅底,就是抹了再多的白粉也盖不住。 在等的期间,苏慧娘倒是看见了齐梅梅,小姑娘端着个大水壶,里里外外地进出着,累地满头大汗。 苏慧娘心平气和地在这里坐了两个多时辰,却仍然看不见新郎新娘的半点影子。 底下已经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了,那皮氏更是坐不住,只见她站在院子门口,一个劲儿的抻着脖子。 “王家的,吉时都快过了,怎么还没见着喜轿的影?” 有那客人开始不满地问道。 皮氏推了笑意,强自道:“可能是山路不好走,耽搁了些,大家再等等啊……” 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那王二郎的喜轿依然不见踪影。 便是皮氏赔了再多的笑意,上了再多的茶水,也止不住开始离去的人了。 苏慧娘看了眼天上的日头,也慢慢站起了身。 便在这时,王六郎却从门口冲了过来,兴奋地嚷嚷道:“来了,来了,二哥他们来了……” 皮氏听了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一张脊背重新挺了起来,王大郎、田氏还有屋子里的一干亲戚也涌了出来,苏慧娘和王七郎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挑了挑眉,看向了门口,只见片刻后,一两气派的大马车停在了王家门口,对!不是喜轿,是马车。 一辆车檐下挂着只“柳”字的马车。 第一个走下来的是王二郎,似乎没有想到家里会有这么多人,王二郎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有看了眼自家大门上那两张贴的大大的喜字,一张脸立刻露出了羞恼的表情,看着皮氏等人的眼中都能冒出火来。 大家都不傻,此时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呢! 便在这时,又有人从身后的马车中走了下来,却是个女子,只见她身子丰满,满若桃花,眉间似乎无时不刻不含着抹春情,那副慵懒如猫的样子,当场就让男人们直了眼。 “郎君,这便到了吗?” 这女子一身绫罗,在丫鬟地搀扶下来到王二郎身边,娇声问道。 王二郎脸上出现了抹不自在的表情,他微微点了下头,而后虚指着皮氏道:“这便是我娘了。” “原来是母亲大人”这女子满面笑意,完全不在意别人对她投入的各种视线,当下便对着皮氏笑道:“这是环儿的一点心意,还请母亲笑纳。” 说着,身后便有人提着各种大红礼盒走了过来那盒子都是虚盖着的,隐约的能看到好些布匹,首饰,药材之类的,在这的哪有见过这种大手笔的不禁各个脸上都出现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想着这王二郎固果然好运道,不仅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家底还这样丰厚,但真是天大的好运啊。 “好,好,好。” 那皮氏最是贪财,此时见了这‘真金白银’的又哪里能不动心,再也没了刚才的懊恼,只觉得眼前的二儿媳妇是怎么看,怎么得意。 “二弟妹,二弟妹,我是你大嫂啊!” 有了好事,那田是自然是要拼死抢着上的,只见她砰的下就把身旁的人挤在了一边,伸出手扯着柳环地胳膊满是谄媚地笑道:“咱家你公爹去世的早,家里全靠着俺们家大郎撑着,便是二郎这些年的读书费用,也是大郎挣回来的,俗话说的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嫂子一定全力相告……” 面对着满脸横肉,唾沫横飞,还死抓着自己的田氏,柳环的眼中划过抹鄙视,她身边的小丫鬟是最知道主子心意地,忙上前两步,对着田氏呵道:“你这村妇还不松开手,我们家小姐,也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碰的?” 田氏听了心里便不乐意了,想着你主子都得管我叫声嫂子,你个做奴才的,竟敢这么骂我,什么东西啊!她这人性子本就是个浑的,闻言立即就对着那小丫鬟骂道:“你这狗奴才,小贱蹄子,给老娘滚远些,再在这里得瑟,看老娘不打死你!……”而后又转过头对着柳环道:“弟妹啊,不是嫂子说你,你这丫鬟也实在是太没规矩了,竟敢对着俺嚷嚷,一看就是个反骨的,这样的人就得往死里收拾才行……” 此时此刻,柳环脸上的笑意已经是完全没了的,这打狗你还得看主人不是,在我面前就这么骂我的丫鬟,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是入赘啊 是入赘啊 “二郎,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咱们这就回吧!” 柳环敛了面色,转而对着自个的新婚夫婿幽幽说道:“早些回去,也省的爹爹担心。” 听她提起“爹爹”二字,王二郎神色上明显的出现抹忌惮,便在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久未出声的王大郎,却突然开口道:“要回哪里去? 二弟大家都等着你们拜堂成亲呢……” “你这人说话真好笑”先前被田氏臭骂了一顿的小丫鬟,此时心里还压着火呢,闻言立刻面露不屑的开口讽刺道:“你家二郎是入赘在我们柳家的,婚礼在三天前就办完了,今儿不过是小姐贤惠,特意陪着姑爷回来看看而已,你们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此言一出,围观的重任顿时哗然。 在这个时代,入赘对于男人来讲,可是件极丢尊严的事情,不但以后死了进不了祖坟,而且生下的儿子也不能随自己的姓,这等于是给别人家传宗接代呢……而王二郎生母健在,家里也不是那等揭不开锅的形式,却做出了如此行径,除了一个“喜好美色,攀权富贵”外,还有什么其他理由啊? 顿时,带着各色意味的眼神唰唰唰地往王家人身上戳,而那皮氏更是僵立在那里,一张脸前所未有的苍白起来。 片刻后,只听她嚎叫一声,猛然扑向王二郎,激动的大叫道:“二郎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真的入赘了?” 王二郎这人又自私又爱面子,面对着皮氏的质问,他心里并不觉得愧疚,反而有种深深的愤怒若不是这女人弄错了自己的意思,摆出了今天这种阵仗,他岂会在这样多人的面前丢脸? “二郎啊,母亲为何问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她老人家不知道这件事吗?” 一旁的柳环微微摆弄了下自己的手帕,挑着眉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王二郎听了心中一凛,露出些微颤颤地表情,只见他极不耐烦地挥开田氏抓着自己的双手,皱着眉头道:“娘,这事我以后再跟你说,嗯,天色却是不早了,我和环儿就回去了。” “站住!” 一旁地王大郎突然吼了声。 这个粗大的汉子整张脸涨成了紫色,一看就是气的不清。 只听他怒声问道:“二郎,你真的入赘了? 你咋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呢? 你还是不是老王家的儿子,你对的起生你养你的爹娘吗?”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要得你们操心?” 王二郎从未见过这样态度强硬地大哥,脸上不禁闪过抹心虚,却还兀自强辩道:“我与环儿两情相悦,结了鸳鸯之盟,实是情难自禁而已,这般真情厚意,又有何错? 你休要再大声喧嚷,若是吓着了我家娘子,定然饶不了你!” 王大郎听着这话,更是怒火攻心,牙齿咬的嘎嘎作响,瞪着眼睛吼道:“狼心狗肺的东西!” “相公,人家好怕啊!” 柳环美眸一眨,整个身体柔若无骨的靠在王二郎身前,楚楚可怜地说道:“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王二郎到底心虚,旁上又有这样多人瞅着,闻言,便赶紧道:“嗯,娘子莫怕,他们都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礼仪的乡下人,咱们的礼也送到了,这便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王大郎那吃人样的眼神,半搂着怀里的柳环,就向着马车那边走去。 “不——二郎、二郎”那皮氏一看他要走,不禁在后头大哭道:“二郎啊,你别走啊,你不要娘了? 不要这个家了?” 王二郎闻言脚步不但不停,反而加快了几分,匆匆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就远去了。 这下可好,一场好端端的婚礼,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皮氏不但没娶着儿媳妇,反而还搭进去个儿子,还是她抱着最大希望的那个,霎时,受不住了,眼睛一翻,就那么软软地跌倒在地。 周围人自是惊呼的惊呼,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众人的百态表情自不必多说,倒是苏慧娘,亲眼见了这幅闹剧,便是淡定如她,都觉得有一种荒唐可笑的感觉。 “慧姐姐……”王七郎拉了拉她的袖口,抬起可爱的眉眼,轻声说道:“这里臭死了,小七不想再呆了,咱们快回家去吧!” 苏慧娘闻言点了点头,带着满满的荒唐,姐弟两个朝着自家走去。 回了家,林氏问起王家的婚事,苏慧娘自是如实的说了,林氏听了后,也是狠狠地大吃一惊。 “那、那王家二郎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他这是连自己的祖宗都不要了?” 苏慧娘闻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先不说入赘不入赘的问题,单就是那个姓柳的女子女儿瞧着就不像是个好的!” 林氏知道自个闺女从不再人背后嚼舌头的性子,现在都这么说了,那女子定是有问题了。 果不其然,就像苏慧娘所说的那样,关于王二郎入赘的事情都没过当晚,就传的举村皆知了,而关于他娶的那个柳姓女子的家世,也风一样被传了起来。 原因却也简单,概因为那柳环实在是太有名了! 龙泉镇上有个柳员外,为人精明,靠着布匹买卖起家,一手生意做得是极好,然,在子嗣上却有些缺憾,人至中年,也只有柳环一个女儿,自然是对其百般溺爱,渐渐地,竟养成了此女骄纵狂傲的性子,若只是这样,挺多也就是个脾性问题罢了,这柳环之所以这样出名,却是为着一件天大的丑事,便是此女竟然跟一个戏子有了私情,更为其在大婚之前私奔。 她那婚约对象受不了如此羞辱,索性把此事公开,一时之间,自是闹的满城风雨。 而更有戏剧性的是,就在私奔的两个月后,此女竟自己回来了,那柳员外毕竟就这么一点血脉,加上女儿的百般苦求,也就重新接纳回府了。 然而,柳环的名声是彻底败坏了下去,又有哪个头上不嫌绿的男子,愿意去娶呢,如此,又过了两三年,眼见女儿年纪渐长,自家生意又后继无人,这柳员外自然而然的就起了“招婿入赘”的主意。 一番机缘巧合之下,王二郎倒是入了他们的眼,他这人不管性子如何,单看外表,还算是仪表堂堂的,自身又读过书,又急着攀权富贵,双方真可谓是一拍即合,以极快的速度成就了这门亲事自从,柳家多了个上门女婿,王家少了个亲生儿郎。 拔出个萝卜,带出个坑。 柳环的那些滥糟事,自是开始风风火火地又传了起来,村民们看着王家方向的目光,个个都带着股嘲弄,放佛那地方聚集了无边无际的绿云一样。 而此时此刻,皮氏也不好受,她躺在炕上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炕底下,齐芳端着碗饭对着她柔声劝道:“姨,别伤心了,自个身子要紧,快把饭吃了吧!” “吃、吃、吃、吃什么吃!” 皮氏一股气正没处撒呢,抬起手,就把齐芳端着的饭碗,摔了一地:“我儿子都没有了,还吃个屁!” 齐芳听着这骂声,瑟缩了一下,踌躇的站在那里,也不敢动态。 便在这时,田氏和王六郎两个走了进来。 眼见气氛僵硬,那王六郎当先眼珠子一转,撒娇似的围了上去,腻在皮氏身边拧啊拧的,皮氏刚被一个儿子给抛弃了,正惆怅着呢,见小儿子如此跟自己亲近,心里顿时好受了很多,只听她带着埋怨地语气道:“你二哥要是能有你一半孝顺,娘就知足了!” “娘,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那田氏砰的下把干站着的齐芳挤到了一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帮王二郎说起了好话:“二郎他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今生今世都是您的孩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啊!” 田氏满脸谄笑,眼珠子直转地说道:“娘,您也看到了,那柳家可是金山银山的,用不尽的钱财,正该好好相处可不能跟对方生分了啊!” 在“贪财”这一方面。 这婆媳两个可以说是“臭气相投”,听了她的话,皮氏果然大为意动。 那田氏见了更是再接再厉地说道:“话又说话来了,娘,您可是还有两个儿子的,咱家也不是没人传宗接代,二郎入赘就入赘了呗,就是名声不好听了些,又能咋样? 还能跟真金白银相比?” “就是,娘!” 一旁地王六郎也跟着说道:“二嫂长的那么漂亮,家里又有钱,我都羡慕二哥呢,这好事砸没落在俺身上呢?” “我呸!漂亮顶个屁用,还不是个烂了身子的破货,让你二哥做了那活王八!” 皮氏显然也是听说了柳环的事,心里怎能不憋气。 一旁地田氏心里想的却是:“那骚蹄子要不是个破货,还能轮得着你儿子?” 小人作祟 小人作祟 “娘,大嫂说的没错!” 王六郎舔着张脸,很是得瑟地说道:“二哥现在可是进银窝里去享福了,可不能让他把咱们忘了,要我说,娘,你明儿就去那柳家,管二哥要些钱回来,就要,二百,不!要五百两银子。” “啥? 五百两?” 皮氏被唬了好大一跳,她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银子也就是当年王七郎被托孤时的一百两银子而已,此时听见小儿子狮子大开口,自然是心肝肉颤。 “娘,你知道个甚么!” 王六郎一扬脑袋,双眼放光地说道:“儿子我都打听过了,那柳家确是真有钱的,光在龙泉镇上就开了三家布桩。 区区五百两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就是!” 一旁地田氏也满是贪婪的咽着口水,不停滴搓着双手:“娘,您可别忘了,二郎他能有今天还不全靠咱家同心协力扶持上去的,现在他行了,也该想着回报才是啊!” 皮氏听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撺掇,一颗心早就被勾的火热起来,越听越越觉得他们说的对,几乎是立刻就决定明儿一早就去柳家。 田氏和王六郎自是大喜过望。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的小算盘开始噼啪乱打着,田氏心里想的,无非就是怎么借着高枝,捞取最多的银钱。 王六郎心里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外,还惦记着另一个事。 那就是怎么把苏慧娘那小蹄子勾到怀中来。 嗯,这事得跟二哥商量商量才是,他定会帮我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皮氏就领着王六郎,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往镇上去了,田氏抱着王宝儿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里真是羡慕的不得了。 “你也真是,非不让俺跟去!” 田氏满是抱怨地嘟囔着:“俺还没见过那富贵人家是啥子样过呢!” “富贵富贵,你们就知道富贵!那心思都钻进钱眼去了!” 王大郎怒其不争地狠声道:“二郎已经入赘到别人家去了,他不要祖宗不要爹娘,以后就再不是咱家人了,你们做啥非要往上噌? 还要不要脸了?” “脸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花?” 皮氏眼皮翻飞地呸了声:“就你是个大傻子,人家二郎现在发达了,正该往上扒呢,咋能远离了。 同样是王家的兄弟,看看六郎,那才叫聪明呢!” 论嘴上功夫,王大郎又哪里能说的过她,不禁气的脸色发紫,重哼一声,转身就朝着屋里走去田氏还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就不为了自己,也该为宝儿想想,你就不愿意他吃得好、穿的好? 过的体面富贵?” 王大郎掀门帘的手一僵,在田氏说出更多难听话语之前,走了进去。 “大郎兄弟,你怎么了?” 王大郎抬头一看,却见齐芳正满脸关心的望着他。 不知怎地,一股既疲惫又酸楚的感觉突然涌上他的心头,若是当初他们两个真能…… “芳姐儿……”所有地千言万语俱都化作了这一声叫唤,两人的目光闪电般碰触在一起,久久无言。 龙泉镇,如意坊。 苏慧娘皱着眉头轻疑了一下。 “不收了? 为什么?” 那胖子掌柜再没了往日的殷勤,只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不收就是不收了,你去别人家吧?” 苏慧娘闻言深深地看了掌柜的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过身就向着外面走去。 待她走远了后,一道人影却从店后头走了过来,不是那王二郎,又是何人? “姑爷,按着您的吩咐,人已经让我给撵走了!” “嗯!这事你办的不错。” 王二郎一摇手中的泥金折扇,脸上俱是得意的表情。 那苏慧娘一家老小全靠她一手绣活养活,只待断了这条财路,我看他们还怎么狂? 王二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上面依然还停留着几个坑洼,想着自己躺在炕上,受的那些个活罪王二郎的一颗心就有止不住的恨意。 苏慧娘从如意坊出来,又去了其他几间布坊,得出的结果却全都是拒收。 她心思本就聪慧,稍微一想,就基本上明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没有愤怒或是咒骂,苏慧娘心平气和的在镇上逛了逛又去书馆给苏文送些东西,而后,就转道回家了。 王二郎若是想要指望这招来“饿死”他们,那算盘可就打错了,苏慧娘一项持家有道,再加上当初给陈家缝嫁衣时得的那二百多两银子,就是什么都不做,也不愁饿死。 苏慧娘到家的时候,没看见王七郎,问了林氏,林氏也说不知道。 苏慧娘挑了挑眉,径自洗手做饭去了,王七郎回来的时候脸上有水珠儿,苏慧娘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就甜甜地回道:“天气热,到河里游了会儿。” 吃完了饭,苏慧娘便来到了当院的菜园子里,春天的时候三婶子曾给了她一批瓜苗,苏慧娘尝试的种了,现在确是已经结出了果实。 放眼望去,只见在一片绿叶中,几十个又黄又大的甜瓜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看上去格外的引人口水。 苏慧娘一双眼睛都笑弯了,她一口气摘了十个瓜下来切开了一个,挖掉里面的瓜瓤,和着林氏、王七郎一块吃了,这瓜当真是又甜又软,入口即化,好吃的能把人的舌头咬掉。 几人一口气的吃掉了三个,直到肚子撑了个溜溜圆,才算作罢。 第二天苏慧娘把剩下的瓜给三婶子和挂花嫂送分别送去了两个,想了想又抽空给齐梅梅一个,那小姑娘机灵,就是把东西给她,也不渝落到别人手上去。 “苏姨姨你小心些,王六郎在打你主意!” 齐梅梅快速地在苏慧娘耳边说了一句。 苏慧娘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点了点头。 齐梅梅把黄瓜塞在衣服底下,佝偻着身子匆匆地走了。 苏慧娘站在那里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渐渐地,一双手狠狠地攥成了个拳头。 “二哥,你到底帮不帮我啊?” 龙泉镇,柳府之中,夜半三更,王二郎和六郎也不睡觉,兄弟两个醉成了一团。 “你看上那小娘皮什么了?” 王二郎红着脸膛,舌头打卷地说道:“二哥告诉你,咱现在不是一般人了,钱,不是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都行,干什么非得要那个丧门星似的小寡妇?” “二哥,我就要她!” 王六郎双眼锃亮,喘着粗气地哼哼道:“你小娘皮和别人都不也一样,性子可烈了勾的人心直痒痒!二哥你可是我亲哥,就帮弟弟达成这个心愿吧!” 王二郎带着笑意睨了他一眼,摇摇头,口中却道:“嗯,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女人,哥就帮你这一回,不过那苏慧娘可不配当你的妻子……” “弟弟就是想玩玩她,弄个妾就成。” “哼,那也是便宜那贱人了!” 王二郎哼哼唧唧地说道:“再说哪有那么麻烦,你找个机会占了她的身子,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不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 王六郎听了果然大为动心,想着苏慧娘那白嫩嫩地小脸,纤细地柳腰,整个人都兴奋了起,他眼巴巴地看着王二郎,急切地问道:“好二哥,这生米、怎么怎么煮成熟饭啊?” “瞧你那点子出息!” 王二郎不屑地嗤笑了声,而后勾了勾手指,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二郎听了他哥的话,立即露出了副茅塞顿开的表情,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出声。 留了个面貌清秀的丫鬟“服侍”自个弟弟,王二郎踏着晕白的月光回了自个院子,刚一推开房门一盏青瓷便啪的下摔在了他的脚边。 王二郎被吓了好大跳,扭曲着脸刚要发脾气,却见摔被的人是柳环,不禁把要说的话,尽数的瘪了回去。 “娘、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可是……嗝,可是怨为夫回来晚了?” 王二郎露出一脸嬉笑,脚步虚软地凑到柳环身边,撅着嘴,就要往她脸上亲。 柳环扭着身子没让他得逞,只听其慢条斯理地说道:“刚刚是妾身不小心手滑的,差点砸到郎君,真是对不起啊。” 此时的柳环肚兜纱衣,乌发披散,妩媚风流的狠,看的王二郎是口干舌燥,又忆起这女人在床上时的放、荡样子,心中不禁起了熊熊的邪火。 “好娘子,为夫知道你是不小心的,怎么会怪你……”王二郎边说边笑着拥抱住了柳环的身子。 这次对方倒是没躲,反而露出了一脸春情。 一夜纵欢,直折腾到黎明时分方才歇罢。 王二郎饮了不少酒,又折腾了这样一翻。 此时早就困倦了,闭着眼睛便要睡去。 此时,柳环却一脸潮红的府在他胸前幽幽地说道:“二郎,你让爹爹生气了!” 鼻青脸肿 鼻青脸肿 听见“爹爹”两个字,那王二郎就跟听见老猫来了的耗子般,刷的下睁开眼睛,紧张地问道:“爹他老人家……” “还不是因为你娘和弟弟的事情”柳环带着哀怨地睨了他一眼,随后,用着悲伤的语气开口道:“二郎,环儿知道入赘在我们家,是委屈你了。 可是你也知道我爹那个性子,你娘和弟弟这般大模大样的上门,他老人家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想法。” 王二郎闻言脸上立即露出了颤颤地表情,张嘴便要解释道:“娘子,为夫也是没有办法,孝字顶天,我……” “二郎,你不必多言,环儿什么都知道!” 柳环抬起丰润的手掌捂住了王二郎的嘴巴:“你是娘的亲生孩儿,这母子连心,是谁都断绝不了的。 只是你也知道,我爹爹他这辈子只得我这一个女儿,你既娶了我,就相当于他的半个儿了。 他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以后咱们家的生意可是都要靠二郎你呢!” “爹真这么说的?” 王二郎眼中露出兴奋的光彩:“他愿意把生意交给我?” “傻子,我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是你的?” 柳环媚眼一瞟,娇声说道:“但是二郎自个也得好好表现才是,若爹觉得,你心里想的还是王家,那这事……” “怎么会呢!” 王二郎赶紧搂住柳环的腰身,哄道:“嗯,既如此。 那我明儿就让娘和六弟他们回去。” 柳环闻言心中满意,嘴上却柔柔地说道:“都是环儿不好,让相公为难了!” “那环儿要怎么补偿为夫呢?” “讨厌,嗯……慢点。” 次日晨曦,天色微澜。 柳员外家房门大开,睡的满脸眼屎的皮氏和搂着丫鬟睡的正香的王六郎被推挤的摔了出来。 “砰——”一个破布包袱被摔在了皮氏脸上。 “咱们家姑爷说了,让你们早点走。 以后没什么事情,就不要登门。” 一个身穿长褂,管家样的人中年男子满脸不耐地对着皮氏母子二人道。 “你们说谎,二郎是不会撵我的。 二郎、二郎、我要见二郎!” 皮氏扯着脖子边叫唤,边要往里面冲。 那中年男子嘲讽地看了两人一眼,也不再多话,当下就合上了府门。 任凭皮氏母子在门外叫个没完。 “娘,这是咋回事啊?” 王六郎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硬拽出来,还迷糊着呢! 皮氏自个也不清楚啊,她在柳府呆了这些天,早就被里面的富贵迷花了眼睛,已经打算这辈子都不走了,没想到,却被人就这么给扔了出来。 母子两个正不知所措呢!此时,却不知道打哪儿来了四五个男子,上来就对皮氏母子一顿狂揍。 皮氏两人顿时就被打蒙了,母子两个又哭又叫,皮氏一个劲儿的去叩柳府的大门,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回应。 不多一会儿,王六郎就被打的浑身是血,皮氏也是鼻青脸肿,人也晕了过去。 那些男人把母子两个抗走,等皮氏苏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正躺在镇门口。 “回去了?” 王二郎压了口杯中参茶,皱着眉头问道。 那把皮氏母子扔出去的中年管家,挺直着身体,不卑不亢地说道:“是的姑爷,王家母子天未亮时就回了,走的比较匆忙,应该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吧!” 王二郎听了心里虽有些奇怪,但无疑是松了口气的,皮氏他们走了,自己就不用做“夹心饼干”了。 遂也完全推开这些事情,不再多想。 “利索了?” 房间中,柳环对着铜镜,正描眉梳妆。 那身边的小丫鬟便笑意盈盈地说道:“嘻嘻,小姐你是没看到,那母子两个的德行,哼……像他们那样的人,就是打死了都不可惜。” “唉!他们毕竟是二郎的亲人,总归还是要留些情面的。” “小姐就是心肠好。” 小丫鬟横了柳环一眼,眼见瞧见那腻白颈子上的红痕,不禁带着酸味地嘟囔道:“王家那帮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也不想想自个是什么身份,就敢跑到咱家来吆五吆六的真当自个是什么老夫人啊,还有,那个皮氏手脚一点都不干净,跟个蝗虫似的见什么拿什么,连只筷子都不放过,只因那上面裹了层银……我呸,让她贪心,奴婢一个子都不会让他们抠走。” “知道你最忠心!” 柳环描着豆蔻地手指抬起丫鬟地下巴,眼波流转地调戏道:“何必为了那样的人生这么大的气。 好孩子,快让我摸摸,到底是哪憋的这口气,让小姐我帮你把它弄出来。” 那丫鬟被摸到了敏感处,不禁红了脸颊,嘴上却说道:“小姐昨儿没有被姑爷喂饱吗?” “嘻嘻,小丫头吃醋了?” “嗯……啊……别……” 先不说这柳环与小丫鬟的虚凰假凤,单说那被赶出去的皮氏母子,两人被胖揍一顿,扔在镇门口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回家了。 索性皮氏怀里还揣了几文钱,够当车资的。 其间,那王六郎期期艾艾地醒了一次,那些人下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所以两人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受的都是皮外伤,为什么生命危险。 傍中午的时候,到的家门口。 那留下来的田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迎了出来,然而,与想象中锦衣华服,穿金戴银地场面不同,看着半死不活地躺在车板上的两人,田氏一张脸立即黑成了个锅底。 “这是咋滴了啊?” 田氏嘴巴直哼哼地问道:“娘,您不是去享福了吗? 砸弄成这样回来了呢?” “忒地废话,还不把六郎弄屋里头去!” 皮氏一边捂着青肿的双眼,一边怒气冲冲地骂道:”人呢? 都死了咋滴? 齐芳、齐芳,你死哪去了……” 听见动静本来在屋子里干活的齐芳赶紧走了出来,女儿齐梅梅跟在了她身后,眼见皮氏母子这幅凄惨的样子,齐梅梅心里真是快意地不得了,若不是场面不合适,她真是想要大笑三声,在对天说句:“报应啊!” 便在整个王家鸡飞狗跳时,此时此刻的苏慧娘倒是正在空间里忙乎个没完。 先是把空间里种的蔬菜全部收割了一遍,前些日子她又种了些稻谷,现在也已经发了芽苗,整理好这些农作物后,苏慧娘又来到当初种植那颗人参的地方,手持小铲,小心翼翼地挖掘着。 不大一会儿,一只圆胖粗长,根须茂密的人参便被挖掘了出来。 苏慧娘见了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只人参足足比当初种下时,长大了三倍左右,看着就知道有着百年火候。 苏慧娘估摸着,这只人参怎么也能值七八百两的银子。 小心的把人参放在了带来的盒子里,苏慧娘并没有继续让它长下去的意思,这只人参她是打算卖掉的,若真弄成了什么千年人参,反而不好脱手。 弄完这些后,苏慧娘又舒舒服服地泡了次温泉这才从空间里出来。 林氏正在外面给鸡架中的小鸡们喂食,王七郎依然不知所踪,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回来的晚,神神秘秘地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跟林氏打了个招呼,苏慧娘便准备洗手做饭了,在锅里淘上水,放入三碗大米蒸熟。 前些日子苏慧娘在灶间的另一边又起了做锅台。 这样就可以把饭菜分开来做,既省时间,冬天的时候还能更暖和些。 那边蒸上饭,这边便开始炖上豆角,苏慧娘特意切了条五花肉,炒的香嫩酥软,在放上土豆烂炖,没一会儿锅里面就散发出香气来。 除此之外,苏慧娘还拍了盘黄瓜,放上蒜瓣和辣椒油,既清脆又可口。 两刻钟后饭菜做好了,苏慧娘刚把碗盘摆在桌子上,王七郎就按时按点地回来了,小孩儿头发上湿哒哒的,一看就知道刚从水里上来。 “别总去游泳。” 苏慧娘顺嘴说了他一句:“要实在太热,就在家里打了凉水冲一冲。” 俗话说的好,十个淹死的九个会水的。 王七郎虽然厉害,却也不能保证不发生任何意外。 小孩儿听了这话微微点了下头,一咕噜地钻进屋里去了。 吃完了饭,林氏往三婶子家去了,现在正值盛夏,村子里很多人都会在外面纳凉说话。 苏慧娘和王七郎却留在了家里,姐弟两个坐在一起,王七郎附桌练字,苏慧娘却捧着本闲书看得兴浓。 待天色渐黑,林氏回来的时候,却也同时带回了个八卦。 “说是遇见了劫匪……可被打的不轻呢!” 苏护娘闻言笑了笑,想着,看来皮氏想要指望王二郎的心思落空了啊。 那柳环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女子。 羊与葵水 羊与葵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日,苏慧娘正在自家园子里锄草,屋外面却传来阵阵吆喝声,仔细一听却是那货郎的叫卖声。 王家凹地处偏僻,想要去次镇上买卖,到底费劲了些于是,时不时地就会有那挑着扁担的脚夫,来往附近村庄卖些油盐酱醋糖果糕点的便宜货。 这种行为是极受村里人欢迎的,那卖货的每次一来,都会围了不少人过去。 苏慧娘想着家里的调料也用的差不多了,便放下手上的活计,微一洗漱,就向着外头走去。 果然,停在颗柳树底下的卖货郎已经被好几个村妇围住了,还有七八个半大小子,正满脸馋相的看着那货箱子里的糕点,央着自家母亲给买一些。 带着微笑跟四下的邻里打了声招呼,苏慧娘掏出两文钱,那卖货郎就用大木勺,舀出两勺酱油放在了她手上拿着的粗瓷缸里。 苏慧娘又要了两包白糕,一包花生糖,打开其中一包,抓出把分给了附近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孩子们。 迫不及待地接了糖果,小孩子们笑着四散跑开玩去了。 “这帮臭小子,连声谢都不会说,看不回家收拾!” 有那嫂子脸上装作愤愤,对着苏慧娘抱怨道。 然而那眼睛里却是带着笑的,显然是嘴不对心。 苏慧娘听了不禁莞尔道:“那嫂子可要手下留情啊,打坏了宝贝蛋子,心疼地可是孩儿他爹爹。” 附近的妇人们听了不禁同时大笑出声,看着苏慧娘的眼里都带着柔和,对于大多数家长们来说很难讨厌一个喜爱自己孩子的人。 苏慧娘和着几人说的正热闹时,阵阵咩咩声却突然传来,她眼睛一瞟,便看见了系在那柳树干上的两只羊,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看上去似乎生病了,正没精打采的趴在树下,任凭身旁地小羊怎么叫唤都不起来。 苏慧娘当下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谁家的羊?” 回答的却是那卖货郎,只听他说道:“是俺的,小娘子你喜欢不? 喜欢的话就给一百五十文钱两只一起卖你。” “你这货郎心可真黑!” 刚开始和苏慧娘搭话的那个嫂子立即直言道:“你那头羊,一看就知道要不行了,小的那个也是刚出生,没了母亲的奶水,肯定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就这样还敢张嘴要一百五十文,俺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 那卖货郎听了这番抢白,也不动怒,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嫂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咋知道它就快不行了,只是天气太热,这畜生不愿意动态罢了。 嗯,这位小娘子,俺看你也是成心买,就这样,一口价一百文,你看咋样?” 苏慧娘一开始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这卖货的倒好,深得打蛇上辊地精髓。 只是——看了眼可怜兮兮不停用身子却蹭母亲身子的小羊,她心中微动,到底是生了恻隐之心,想了想后便说道:“八十文。” 那卖货的听了便知道有门,做出副心疼样,说道:“小娘子,九十五文,真的不能再少了,不瞒你说这羊就是我刚从邻村换来的,花了九十文呢,您多少也让我挣个跑腿钱吧!” 苏慧娘信他才怪,只淡淡地说道:“就八十文,卖就卖,不卖就算了!” 那卖货的‘咬了咬牙’道了声:“卖!” 苏慧娘交了钱,让卖货郎把羊抱进自个家,林氏见闺女打个酱油都能弄回两头羊,而且还是两头“八十文”钱的羊,自是心疼的。 她有些抱怨地说道:“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这东西膻的狠又不能吃肉。” “娘,这羊奶是很补的!” 苏慧娘笑着说道:“这只母羊恰好在哺乳期应该能挤出很多奶的。” 苏慧娘在前世的时候,可是没少喝羊奶,现在想起也是比较怀念的。 一旁地林氏又唠唠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她却不再理会。 只到灶间取了只旧碟子,在上面倒了些空间里的冷泉水,而后又在园子里割了些新鲜的菜叶,把两只羊赶到当初给小黑建造的窝棚里,看着趴在稻草上有气无力喘着粗气的母羊,苏慧娘抬起头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叹息道:“要努力啊,你的孩子还在等着你呢!” “咩咩……”那只一看就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似乎也听懂了苏慧娘的话,伸出嫩红的小舌头,向着母亲的鼻头,轻轻舔舐着。 第二天的时候,苏慧娘特意去请了趟三婶子的丈夫过来,他在养殖方面挺有经验的,称的上半个兽医。 苏慧娘就见他把母羊翻过身来,先是四处摸着,而后扒开那脏兮兮的长毛,果然在那上面看见了一大块凸起的脓包,按着四蹄,用擦了酒精地刀子把脓包尽数割开,等里面的脓水淌干净后,再把嚼碎地草药糊上。 做完了这些,母羊看上去好多了,侧着身倒在那里,任身边的小羊靠着。 对于家里这两只羊最不欢迎地怕就是小黑了,因为被占据了老窝,它显得很是狂躁,总是在羊儿周围狂吠着,吓的可怜的小羊总是副瑟瑟发抖的样子。 最后,还是苏慧娘看不下去了,紧急的又做了个出来,才算让这条越来越霸道的小狗消停了下来。 母羊的伤势果然有了极大的好转,没两天就开始恢复进食了,进了食,便能产奶水。 已经饥肠辘辘好多天的小羊,终于可以稍微填饱肚子了。 苏慧娘对它们照料的也特别尽心,每天都是鲜草饲料的喂着,时不时的还饮着空间里的冷泉水,就这样,又过了七八日,那只母羊已是恢复如常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苏慧娘也得到了第一桶人工挤出的生奶。 羊奶味膻,一般人根本喝不惯。 然而,苏慧娘却知道怎么去掉这膻味,说来也是简单,只需要把羊奶煮沸,放上些杏仁就好。 她这身体,虽然有空间里的泉水滋养着,然而以前的底子实在是不怎么好,能够多补些有营养的东西,自然不会错过。 如此,苏慧娘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饮上一杯一段时间下来,别的不说,单是睡眠质量就比以前好了很多。 不仅自己喝,她还逼着王七郎一起喝,小孩儿不喜欢这味儿,每次喝的时候一张脸都是皱成团的,倒是有趣非常。 大约是身体被调养的好了许多,这一日晚上,苏慧娘在睡梦中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小肚抽疼,双腿中隐隐地有粘腻的感觉传来,她心中瞬间就有了预感,低头一看果不是如此,她这是葵水来了。 自打穿到这个身体后,这葵水还是第一次来,不过苏慧娘毕竟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点了灯,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布来,折好垫在两腿间,又换了件亵裤,肚子抽疼地厉害她也没什么精力再胡思乱想,只盼着睡一觉后,就不会这样痛了。 次日,在该起来的时候苏慧娘没有起来,林氏过来一看,见女儿佝偻着身子缩在被窝里,脸上直冒虚汗,不禁吓了好大跳,再知道苏慧娘是来了葵水后,才微微放下了心,王七郎同样担心的不得了,他以为慧姐姐是病了,整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若不是林氏拦着,就要冲出去找大夫了。 “姐姐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你快上学去吧!” 王七郎是个男孩子,苏慧娘也不好直言什么,只一个劲儿催促他出去。 结果,带着满满地不安,王七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走了以后,苏慧娘又在床上躺了会,喝了一大杯热气腾腾地羊奶,这才感觉好多了,又趟了半晌,方才起身,开始梳洗。 她这个身体,今年已经都十五了,却是初次来经,从某些方面来说也真是够晚熟的了。 微用了些吃食,苏慧娘便坐在炕上准备做些“特殊装备”。 把干净地纱布剪成四指宽的长条,里面蓄上干净地棉花,装好缝合,这是在很多年以后京中极流行的一种“女人专用物品”当然,她做的只是最简易地一种,一连做了十个,苏慧娘觉得应该足够应付这次了,方才撩开了手。 林氏对着这个女儿还是挺心疼的,知道她难受,就让她歇着,自己包揽了家里所有活计。 所幸,苏慧娘的身体也渐渐适应了这种“不舒服”,再过了一天后,肚子开始没有那种冰的荒的坠痛了。 王七郎见了大大的松了口气,一张小脸终于不再绷的那样紧了。 他虽然不明白慧姐姐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但是看到她似乎有所好转,不再那样难受了,他自然也跟着高兴气来。 他是宁可往自己身上戳刀子,也不想慧姐姐疼一点的。 可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病呢? 王七郎烦躁地抬脚踹了下脚边的小黑,百思不得其解。 “汪……”无故挨了一脚的傻狗,委屈的转起了圈圈。 慧娘被掳 慧娘被掳 在整个王家凹里最有说话权的怕就是里正那个老头了,里正也姓王,是个类似酸儒的人物,平时最爱说的两句话便是:“成何体统和有辱斯文”,不过总的来说人还算公正,在王家凹里很有威信。 所以当他要过七十大寿时,全村的人基本上都要去捧场的,苏慧娘也不例外。 十月初十,里正家敲锣打鼓、大摆筵席自不必多说。 到了晚上,竟还请了龙泉镇上有名地戏班子来唱戏,这可是个新鲜事,村里人一年到头地也没个什么娱乐,能够有机会看上一场戏,自是不会错过。 苏慧娘葵水未走,身子不太舒服,便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可是林氏想去啊,苏慧娘见母亲既渴望看戏,又放心不下自己的样子,便也起了身,索性她现在也只是不太舒服而已,走路行动什么的却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林氏、苏慧娘还有王七郎三人一块向着村广场的方向走去,今天的戏台子就摆在那里,她们一行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大叔大伯大哥大嫂七大姑八大姨地,人人都面带兴奋的谈笑着,再加上四周小孩子们你跑我窜的身影,让整个村广场显的拥拥嚷嚷、乌烟瘴气。 “慧娘这边!” 不远处有人高声叫道。 却是桂花嫂在向她们挥手,苏慧娘和林氏对视一眼,当即向那边走去,三婶子和几个相熟的妇人也坐在那边,见苏慧娘她们来了,纷纷打着招呼。 谢过了桂花嫂,母女两个坐了下去,因为人实在太多了,母女两个勉强也只能挨着点长椅的边,实在挤不住地方给王七郎座了,苏慧娘便极其自然地把小孩儿放到自己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腰。 从后头看,王七郎那双白玉样的小耳朵已经完全泛了层红。 一张小嘴儿也微微抿着,想要从苏慧娘身上下来,却被在腰间拧了一下,而不得不停止扭动。 “这是老王家的那孩子吧!” 坐在苏慧娘左边的一个中年妇人抬起头扫了眼苏慧娘,啧啧有声地说道:“可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以前的王七郎根本没人管,跟个野孩子似的埋哩埋汰,和现在这个衣着洁净仙童似的小人儿,那可真是天地之差。 苏慧娘闻言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王七郎,小孩儿毫不客气地瞪了眼这妇人,他最反感别人把自个和那个王家联系在一起。 便在这时一阵锵锵锵地锣鼓声响起,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只见今天的寿星公王里正身穿带着福字的绸衣,住着拐,颤巍巍地站在了现搭起的台子上,开始发表讲话,无非就是什么感谢诸位相亲捧场,希望大家看的愉快之类的,一顿罗哩八嗦后,里正大人手一挥宣布大戏开场底下的各位乡亲们情绪立刻兴奋了起来,人人都抻着脖子,一个劲儿的往台上看,只见不多会儿众位角们开始粉墨登场,咿咿呀呀,你方唱来,我方唱罢,再配上那二胡弦子等,当真是极热闹的。 苏慧娘在前世的时候是经常看戏的,而且看的都是真正名角的戏,只是她对这方面一直不太热衷若是武戏,还能看的有趣些,若是那咿咿呀呀、动不动就哭的文戏,则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偏偏那时碍于身份,还得装作“万分入迷”的样子,可是考验了她不少演技。 她不喜欢看,底下有的是人喜欢看,打这场戏开始后,台底下的众人就像是被吸了魂魄般,眼睛各个都变的直勾勾了便是王七郎也歪着头,脸上露出几分新奇的样子。 一场戏,一唱就是两个多时辰,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势头,伴随着底下众人震天的叫好声和热烈的掌声,台上的角们也是越唱越来劲儿,大有“一唱方休”的架势。 苏慧娘在这里坐了这样长时间,早就已经累了,而且她葵水未走,此时又感觉到有东西向下流去,便不由自主的微微动了些身子。 王七郎立即回过头来,从苏慧娘身上拧了下去,在她耳边小声问道:“慧姐姐可是要去解手?” 苏慧娘点了下头,而后转过身对着右边地林氏说了几句,林氏此时看戏看的正入迷,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只胡乱的摆了摆手。 苏慧娘便站起身和着王七郎从人群里向外挤出,等好不容易挤出来时,苏慧娘已是气喘吁吁的了,狠狠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她可是被那里面的旱烟袋味和臭脚丫子味熏的够呛,苏慧娘决定呆会还是直接回家吧,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杀回去”了。 村广场上灯火通明的自不是什么“解手”的好地方,而这附近也没什么茅房之类的,苏慧娘便和王七郎向着背人的僻静处走去,在稍南一些的地方是趟小树林,苏慧娘小心的钻了进去,王七郎自是留在外面把风。 苏慧娘有些脸红,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就地解决”的事情,是以感到极为的不自在,然而,就在她羞窘的想要速战速决时,一道等待多时的黑影却无声无息的从身后猛然扑来。 “谁——”苏慧娘瞬间惊恐地变了脸色,张嘴便要呼救,然而背后死搂着自己的那人却瞬间捂住了她的口鼻,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传来,苏慧娘渐渐地不再动态。 那道黑色人影迅速在苏慧娘身上套上麻袋抗在了肩上,可以感觉的出来,此时此刻这个人也是非常紧张的,把苏慧娘制住后也不再管其他,匆匆地就向着外面跑去。 到了外面却早有人接应,只听那人磕磕巴巴地问道:“成、成、成了吗?” “回六少爷,成了!” 原来这接应的人正是那王六郎,而那掳人的黑影却是钱四这个家伙。 王六郎其实早就看见了这钱四肩上扛着的人,心里可谓是又惊喜又害怕,他这人向来是个绣花枕头,银枪腊头,平时调戏个小姑娘什么的还有胆子,但像这种公然掳人,意图淫辱的事情确是没干过的,若不是对苏慧娘这个小娘皮,实在是太心痒痒了,王六郎也不敢做出这种勾当的。 当然,这也跟那次王二郎的“面授机宜”脱不了干系。 此地离村广场毕竟还不太远,两人怕被人看见行踪,只按下了兴奋之情,带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苏慧娘走了。 而就在此时,树林子那头的王七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向里面叫了几声,却无人回应,王七郎脸色微变,当即毫不犹豫地寻了进去,他从小是经惯了山林的顺着苏慧娘走过的草木痕迹,很容易就找到了她被掳走的事发地。 面无表情的从地上捡起一枚小小的银色耳环,丁香形状地它,在月色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却是刚才苏慧娘在挣扎时被后面的钱四不小心蹭掉的。 此时此刻王七郎的一双眼睛里,猛然浮现出抹血色,就像是有什么极可怕的东西从这个幼小的身体中浮现出来了一样。 王七郎身子低附,狼一样的眼睛四下巡视了遍,最后认准了一个方向,忽然地发足狂奔。 他跑的快。 非常的快。 就像是一匹完全被激怒了的野兽,挥动着四肢,咆哮的要去咬断敌人的喉咙,他要去找到那个掳走了慧姐姐的人。 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绝对要杀了他。 苏慧娘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她的手脚被绑了起来,嘴巴也堵上了布只能佝偻着身子无助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记忆迅速带着她回想起了一切,知道自己是被歹人给掳了,苏慧娘一张脸顿时青白成一片,强自镇定了心神,她观察了下四周,希望能够找到脱身之机这是个很小的木屋,借着窗外的月光,苏慧娘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南山脚下,专供人歇脚的那间屋子。 那歹人为何要掳自己,并且还把自己专门放在这里? 是求财还是求色,亦或是想要她的命? 许许多多地念头在苏慧娘脑海里迅速翻转着,还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氏等人是不是已经发现自己失踪了? 若是发现了,定然会开始大张旗鼓寻找的,现在这里却这般安静,是不是说明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就在苏慧娘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时,一声嘎吱声响起,一道贼眉鼠眼的身影悄悄地溜了进来。 苏慧娘定睛一看,心中猛然一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齐梅梅提醒的那句:“小心王六郎,他在打你主意的话”来。 王六郎见苏慧娘醒了,不禁惊了一跳,可是又见这细皮嫩肉地小娘子被绑了手脚只能拿眼睛瞪自己,一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猛然从心里面升起,你不是性子烈吗? 你是不是说打就打吗? 你不是从来瞧不起我? 今天却还不是照样落在了老子手里。 王六郎只觉得一颗心前所未有的火热着,整个人志得意满的大笑出声。 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 “六少爷小声些……”大约是王六郎笑的太得意了,门口处的钱四立刻张嘴提醒着。 “怕什么,村里人都在广场上听戏呢,这里又僻静,不会有人来的。” 王六郎很不以为意地说道。 “嘿嘿,六少爷那您还不快点动手,别让那小娘子等的着急了!” “罗嗦,要你多嘴。” 王六郎斥了一句,而后转着眼睛道:“嗯,钱四你离远一点,少爷我可没有办事时被听壁角的习惯。” 苏慧娘听见门口还有一个人,心中不禁更是沉重,见王六郎看着自己的那冒着淫意的眼神,她心中真是又惊又怕,若是真让这个恶人给坏了身子,她还不如死掉。 王六郎脚步轻飘飘地来到苏慧娘身前,蹲下身子,用着自以为温柔地语气对她说道:“好嫂嫂,你别怕,六郎是喜欢你呢,今儿咱两成就姻缘之好后,我也不会弃你的,虽不能娶你为妻但是一个妾室的名分是跑不了的,嘻嘻……你也别这样瞪我,你是个寡妇这辈子怕是还没尝过男人的好吧,今儿我会好好疼爱你的让我的好嫂嫂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也算对得起我那个短命地四哥了。” 王六郎嘴上叫着嫂嫂,一种乱伦的刺激不禁涌上心头,竟是再也控制不住,伸出手就要去撕苏慧娘的衣裳。 苏慧娘顿时毛骨悚然,但凡是女人碰见这样的事情,都会控制不住恐惧,她也不例外,只是现在被绑了双手双脚,她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 强自忍下心中的惊恐,苏慧娘停下了想要剧烈挣扎的冲动,脸上露出柔顺的表情,对着王六郎呜呜了几声。 王六郎似乎也感觉出了她的变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苏慧娘极轻微地挑了下眼角,露出一抹春意。 王六郎见了立即大喜过望,以为她是认命了,不禁大笑地说道:“嫂嫂真是个聪明人,这就对了!本来就是你好我好的事情,何必弄成这样?” 说着,便把苏慧娘口中塞出的团布拿了出来撅着身子就要去亲那张小嘴儿,苏慧娘被他按在地上,眼看这男人就要轻薄自己,心中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嘴巴瞬间死死咬住他的耳朵,王六郎痛苦的惨叫一声,淫心顿收,只顾挣扎起来苏慧娘恨到了深处,怎么可能松口,没一会儿,王六郎的耳朵就被撕咬的鲜血淋漓起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王六郎抬起手一巴掌就扇在了她脸上,苏慧娘被打的一哆嗦狠狠摔在地上。 王六郎捂住哗哗淌血的耳朵,心中狂怒。 站起身朝着苏慧娘的身子狠狠狂踹着,嘴上大骂道:“你这个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敢咬少爷我,看我不打死你。” 苏慧娘躺在地上忍受着他的拳打脚踢,然而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狠不得就这样要咬死他。 就在王六郎发疯狂怒时,在不远处守着盯梢的钱四也遇见了麻烦。 解开裤裆在树根下撒了泡,一阵吹来,尿直接粘在了裤腿上,气地他骂骂咧咧了两句。 “操他妈的,人家在屋里享用小美人,老子却在这吹冷风,你娘的!” 骂骂咧咧地踢了两脚土提上裤子刚要转过身,忽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钱四心中本就有鬼,他唰的下转过身瞪大了眼睛呵了声:“谁?” 空旷的山脚下,除了一直吹过来的冷风,没有人回答他。 钱四暗暗嘘了下,皱着眉骂了两下,而后转过身,刚要离去,但就在此时却变故突生,只听一阵破空声急速响起,有阴影从树上急速而下,钱四有所感应,抬头看去,不禁面色大变。 可惜,他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出一下,头上便被狠狠地击打着,血水飞渐,伴随着剧痛,钱四两眼一翻,砰地下仰面倒在地上。 借着明亮的月色,能够清晰的看出,那道黑影不是王七郎又是谁。 解决完了钱四,王七郎脚步不停,快速的向关着苏慧娘地那所木屋飞奔而去。 离着近了,就可以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嘻嘻,你这个贱人,想要咬舌自尽,做梦呢吧!……这玉香露的滋味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发热啊? 嘿嘿……少爷很快就让你解脱……” 王七郎紧紧攥住了还带着钱四血迹的尖锐石片,一双眼睛里闪烁着噬人的光芒,他迈着脚步幽灵样推开了紧闭的房门,里头正沉浸在得意中的王六郎丝毫都没有发觉自己身后竟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人。 苏慧娘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虚软无力,一股股热潮开始从骨缝里钻出,所有的理智与神思开始迅速消失,她无神的看着眼前正开始脱衣裳的王六郎,满上潮红的脸上划过抹绝望。 王六郎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见苏慧娘只剩下急促喘息的份了,方才放心来,他实在是怕再被这小娘皮咬上一口。 还是二哥有见识,一瓶春药下去,烈女也能变成荡妇。 王六郎双眼放出光来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只要占了这小娘皮的身子,生米煮成了熟饭,以后还不就是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王六郎急不可耐的脱掉自己的裤子,以饿虎扑羊的架势朝着苏慧娘扑去,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劲风传来,身后的王七郎双腿弹跳,暴恨出手,带着尖锐的石片朝着后脑勺猛然一扎,王六郎顿时惨叫一声,噗通跌倒在地,剧痛之下,他竟还没有晕倒,反而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嚎叫道:“是你!” 此时的王七郎再也没了往日可爱机灵的乖巧样,一双眼睛中全然是狼一样的狠毒,他二话不说猛地骑在了王六郎的胸口,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再次举起了手上的石片,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无数的鲜血不要钱地的喷洒出来,王六郎的惨嚎直维持了一瞬,他四肢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后便再无动静,已然是气绝当场,被王七郎给活活砸死了。 直到整张脸被砸烂糊了,王七郎才面无表情的站起了身。 一声叮咛突然响起。 王七郎猛然惊醒过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再次从身上苏醒过了一样,他电光火石般窜到不远处的苏慧娘身旁,急切地叫道:“慧姐姐,慧姐姐,你怎么样?” 此时此刻,苏慧娘已经被春药弄得深思迷茫,理智仅存,朦胧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呀晃的,王七郎迅速解开了绑着她手脚的绳子,扶着苏慧娘坐了起来。 “小、小七?” 苏慧娘艰难地叫了声。 “是我,慧姐姐,我来救你了,别害怕。” 慧姐姐这是怎么了,脸为什么这样红? 王七郎担忧的抬起那只没有沾上血的小手,轻轻摸了抹苏慧娘的脸颊。 似乎是觉得那带着凉气的小手很舒服,苏慧娘呢喃的呻吟了一声,不自觉的蹭了蹭。 王七郎听见那声音,心里陡然一酥,不知为何竟也跟着脸红起来。 苏慧娘到底还存了一丝理智,知道自己是得救了,再看那王六郎竟已是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 狠狠地咬了下舌尖,一股剧痛传来,整个人又清醒了两分。 苏慧娘呼吸急促地问道:“他、他怎么了?” 王七郎随便地看了眼那边,而后毫不在意地说道:“死了。” 苏慧娘心中重重一惊,然而,此时她被下了药物,不能清醒的思考,只抓着王七郎地手强自镇定地说道:“扶、扶我起来。” 踉跄地站起身,苏慧娘在王七郎的搀扶下走到尸体旁边,透过迷蒙地视线,隐约可以看见底下躺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苏慧娘颤抖的伸出手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他下,霎时,空气隐约的流动了起来,下一秒,王六郎的尸体陡然消失不见了。 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便是连杀人都毫不在意地王七郎也豁然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苏慧娘没有力气再向他解释什么,只虚软地说道:“快回家……别让人看见。” 说完便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 王七郎闻言立即把她背了起来,索性他自身因“练武”而力气极大,便是背着苏慧娘也脚步如飞出了屋子后,王七郎脚步微停,想了想后,先是去了钱四那,他倒是没死,只是也没醒。 王七郎拿着绳子给他绑了,嘴巴也堵了,而后扔到了处隐蔽的从草中,做完这些后,便背着苏慧娘迅速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此时,夜色正黑,王七郎又挑的最隐蔽的路线走。 一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任何人,顺利的抵达了家中。 屋子里一片漆黑,很显然,林氏还没有回来。 王七郎飞快的打开房门,把苏慧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炕上。 后续风波 后续风波 清晨地阳光从纱窗中散进,让沉睡中的苏慧娘从睡梦中苏醒。 睁开眼睛,她的神情依然迷茫,好半晌后才慢吞吞地坐起身子,霎时一股湿沾黏腻的感觉从身上传来,低头一看,原来整件亵衣已经是半湿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皱着眉,用力揉着额头,为什么觉得这样累,有种虚脱的感觉。 “慧姐姐你醒了?” 便在这时一道略带惊喜地叫声响起,苏慧娘转头一看,却是半趴在炕沿边上的王七郎。 看见他,霎时,无数的记忆开始疯狂涌入脑海。 看戏、树林、被掳、还有王六郎……苏慧娘变色突变,紧紧拽住自己上衣的领口,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王七郎见状赶紧爬了上来,挨着苏慧娘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柔声道:“慧姐姐没事儿了,你别害怕,那个坏人没有对你做什么。” 苏慧娘深深的喘了几口气,低下头迅速的检查了下自身直到确定自己依然是完璧之身,一颗心才微微放了下来。 “他、他……你把他……”苏慧娘磕磕巴巴地问道。 王七郎见她一脸的苍白,顿时心疼起来,只觉得那样弄死王六郎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应该让他死的更痛苦才是!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苏慧娘此时已是彻底回想起了所有事情,甚至连王六郎的尸体此时正在随身空间里的事,也一并想了起来。 不自觉的伸出手,看着掌心中那颗小小的梅花痣,苏慧娘微微颤抖着。 一行行眼泪从面颊中滑落,罪恶感在心中涌动。 “好姐姐莫哭,这不是你的错!” 王七郎脸上出现了抹急色,手足无措的说道:“杀了他的人是我,跟姐姐没有任何关系。” 王七郎的说法,只能让苏慧娘更加无地自容,一方面是杀人的罪恶感,另一方面却是因着自己的关系,而让王七郎做出如此的事情,平添了无数愧疚。 苏慧娘难受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既然事已至此,那便是多说无用,还是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是。 “……姐姐放心,回来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林姨是在咱们之后回来的,我说姐姐已经睡下了她就自己歇息去了。” 苏慧娘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说实话,她是没有任何想要去“投案自首”的意思的。 一来,是那王六郎意图淫辱自己在先。 二来,动手杀人的是小七,她可丝毫不想把他牵扯进去。 所以,在昨天那般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依然下意识的把王六郎的尸体放进了空间中,毕竟没有尸体,就没有凶杀案,她们就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苏慧娘脸色突然一变,急声说道:“糟了,还有那个钱四,他……” “姐姐安心”王七郎纯净的小脸上,漾起抹温柔地弧度,很是轻快地说道:“钱四知道事情暴露了所以吓的不行,此时已经逃出村子里去了,想来几年之内是不敢回来的。” “疑?” 苏慧娘微微瞠目,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一派天真之色的小孩儿,直到王七郎撒娇似的摇了摇她的臂膀轻叫了声:“慧姐姐。” 苏慧娘脸色变了几番,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却渐渐传了过来,让她立即停下了所有欲说的话语。 林氏一手端着碗米粥,一手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见到眼前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当然,她吃惊的倒不是别的,而是—— “慧娘,你脸是怎么了?” 苏慧娘微愣,不自觉的抬起手摸了下,这才发下自己的脸颊上已是伧肿起来,却是昨日王六郎暴行时留下的痕迹,苏慧娘自是不会说真话,只有些心虚地说道:“娘,我没事儿,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林氏是个实心人,倒是没有多想,只心疼地说道:“咋这么不小心,娘看看,可还有别处被摔着了。” 昨日,苏慧娘可是被王六郎拳打脚踢了好一会儿,亵衣底下正是伤痕累累呢,自然不会让林,便一个缩身,直接藏在了被子底下:“娘,我有些难受,想再躺一会儿。” 林氏皱了皱眉,百般劝说着让她去看大夫,却被苏慧娘一概回绝了。 一个多时辰后,王七郎照常的挎着苏慧娘给他做的小书包,神情自如的上学去了,走的时候还连连偷瞄了好几眼苏慧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但眼神躲躲闪闪的,一张白嫩地小脸还自顾自的泛着红晕。 苏慧娘身上有伤,精神上也是疲乏的不行,这一躺便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本以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自己铁定会做噩梦,没想到却睡的沉实无比,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正中午了。 王七郎上学还没有回来,林氏似乎也出去了,家里空荡荡地没有一丝声音。 苏慧娘青肿的脸上闪过一抹挣扎,缓缓展开了自己的手掌,下一秒,整个人进到了随身空间中。 空间里依然是蔬果飘香,灵泉涌动。 然而在这一片绿意中却有着一个血粼粼的尸体。 苏慧娘脚步虚软的靠了过去。 王六郎那被砸的像摔碎的西瓜的脑袋,就那样出现在了视线中,苏慧娘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叫,倒退了两步。 从面相是看,王六郎的确死状凄惨,而且因为随身空间的关系,尸体完全保留住了他断气的那一刹那,便是散出的脑浆也清晰可见。 苏慧娘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去动他,而是远远地绕了开来,向着灵泉的方向走去。 跳进温热的泉水中,霎时,一股生机勃勃地力量开始顺着四肢百骸进入到她的身体中,肌肤上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 一个时辰之后,苏慧娘从温泉中走出来,在池边换上了身新衣,又梳好了头发,最后再看了眼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猩红,闪身出了空间。 照常的来到灶间,苏慧娘面色自如的开始做午饭,不多会儿林氏回来了,见女儿已经下地了,且面色也好了许多,不禁高兴起来,洗了手,跟着一起做。 午饭做的是韭菜盒子,苏慧娘在这边和馅,林是在一旁揉面,母女两个随意说着话。 “你昨晚走的早了,可是没看见,那台上的的戏角们演了出武戏,可好看了,那棍棒舞的是虎虎生风……”林氏说的眉开眼笑,一脸意犹未尽之色。 苏慧娘拿着筷子的手一僵,随后立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广场上的人太多,女儿嫌吵,解了手,就直接回来了。” 林氏也未多想,接着又说了许多那戏台上的事情,苏慧娘心不在焉的听着,脑海里却转着各种念头。 王六郎和钱四不见了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人声张起来,该是因为他们的家人还未发现两人出事了,否则绝不可能这样消停。 但是最多再有一天,皮氏她们肯定会发现王六郎出事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 林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多说了一嘴:“刚才我出去,听你三婶子说,南山脚下的那个给人歇息的小屋,昨晚起了火,全都给烧光了,幸好没烧到山上的林子,否则火势就大了,你最近也小心些,尽量别上山了,天干物燥的,最容易发生这种干火。” 苏慧娘一愣,脸色变了数翻,良久后才低低的应了声:“知道了。” 那孩子已经想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有些苦涩的想着,所谓“毁尸灭迹”就是如此吧,毕竟那座屋子中留下过太多的痕迹,若是以后有官府来追查,难免不会露出马脚,干脆一把火烧掉,来个一了百了吗? 苏慧娘心里泛起极其复杂的感觉,一方面是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是对王七郎心智的惧意,这已经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了,而是性格上表现出的果敢跟狠辣,以及对于生命的漠视即使他这样做是完全为了自己,却也让苏慧娘感到了一丝冷意。 就像苏慧娘所预料的那样,一开始的时候皮氏却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当小儿子跟哪个狐朋狗友耍子去了。 可是等到了第三天还没有信时,皮氏才开始着急了,自然是满村子的打听,只是王六郎那日准备淫辱苏慧娘,自是做足了准备,事先除了钱四外,任何风声都没往外透且看戏的那天,还特意做出了副假象,装作自己肚子疼,留在了家中,等皮氏她们走了,才偷偷的摸了出去。 这样一来,更是无人看到他的行踪。 皮氏百般打听都不见儿子行踪,心思便开始往坏处想,大约也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一种儿子可能是不好了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她一向拿王六郎当命根子,这样一想,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逼着她发疯。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王家六郎不见了的事情,在这个王家凹传了开来,造成了极大的轰动。 牢狱之灾 牢狱之灾 皮氏等人在村子里的名声实在不好,她家里出了事,乡亲们不但不着急,反而幸灾乐祸的居多若不是里正强行组织了人手去找,恐怕根本没人会在意王六郎的死活。 这一晚,整个王家凹星火点点,到处都是人影与呼唤声,其中叫的最声嘶力竭地便是皮氏,便见此时的她放佛瞬间老了十岁,整个人披头散发,憔悴的不行,只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闪烁着惊人的恨意。 “六郎啊,你在哪啊? 六郎啊……”皮氏一口一个歇斯底里地叫着,喊的人心里直发毛。 她身后左右的乡亲们一边找,一边却忍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说王六郎可能是掉进山沟子里摔死有的说他是出村去花天酒地去了,还有的说王六郎平日欺男霸女的,现下遭了报应被老天爷给收去了。 总而言之,大家找了一圈又一圈,便是整个南山也寻了个遍,却丝毫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人找不着,还能怎么办,乡亲们也不愿意费那力气,自然是散伙了事。 如此,又过了三天,王六郎依然是渺无音讯。 皮氏这下可是豁出去了,她亲自去了趟镇上,敲响了县衙门口的那面大鼓。 说起来,现如今的这位县太爷也算是她的女婿,且王五娘此时即将临盆正是各方待遇最好的时候,县太爷不愿逆了她的心思,这事肯定是要接过来的。 然而,这里也有个难处,这皮氏一口咬定,自个儿子是让人给害了。 可是没有尸体,也没有人证,王六郎顶多也只能报个失踪而已。 你让县太爷抓谁去啊? 然而,事实证明。 那个县太爷果然不是一般的人,既然抓不着“凶手”索性就把全村所有和王六郎有着过节的人都抓了起来,于是,王家凹里的村民们算是倒了大霉,四五十人浩浩荡荡地就被压进了县衙门,而苏慧娘和王七郎也在其中。 他们先是被关进了监牢之中,男女分开。 和苏慧娘一同押来的还有桂花嫂,她以前没少说皮氏等人的闲话,这次人家干脆也把她给指正出来了。 众人都是朴实的村妇,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啊,现今莫名其妙的就这么被关了起来,怎能不惊慌失措,各个抱头大哭起来。 苏慧娘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冷静的了,过了这些天,她早就从“杀人”的恐惧中走了出来。 这次因着自己,却连累了这些无辜之人,苏慧娘心中着实有愧。 “慧娘啊,你说咱们还能不能出去了?” 桂花嫂神情哀凄的说道:“俺们家丫头才那样小,要是没了我这个娘,以后可咋活啊。” “嫂子说啥呢!” 苏慧娘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咱们都是无辜的,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放出去了。” 桂花嫂显然没有苏慧娘这样有“信心”,闻言只咬着下唇,满是怨恨地说道:“都是皮氏那个老贱人不好,心思忒地歹毒,咱们乡里乡亲的平时不过是拌个口角罢了,她却说咱们杀了她儿子把咱们都抓到这受罪。 我呸,倒要说一句,杀的好了!那凶手咋就没把他老王家都给杀干净呢!” 挂花嫂的话引起了众人的严重共鸣,只听其他的嫂子、媳妇们七嘴八舌地说道:“那王六郎平日就流里流气,游手好闲的,动不动还调戏村里的女子,这样的人死了才好呢。” “那皮氏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当县太爷小妾的闺女嘛!我呸。 还把咱们全抓进来了,俺就不信,县太爷还敢把咱们全杀了。” 说这硬气话的人,苏慧娘倒也认识。 却是那个坤嫂子,她儿子曾被王七郎生生咬下过一根手指,这事给苏慧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到现在也还记得她的样貌。 然而,无论众人怎么抱怨、咒骂都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就这样一干人在牢房里关了两天后,在第三天上午,才终于被提审。 苏慧娘跟着众人身后,眼睛一寻,便看见了混在男人波里的王七郎,两个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威武——”漆火棍在地上零零落落地敲打着,两旁站着的衙役,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看起来丝毫没有什么威武的感觉,倒像是刚从女人肚皮上爬下来的软脚虾。 四十几个村民把这本就不太大的公堂,霎时挤了个满满登登,在众人的凭吸静气中只见一个身穿藏蓝色官袍,身材干瘦,眼底青黑,一副被酒色掏干气血的瘦小老头,施施然地走了上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一个是肚皮高耸的孕妇,一个是脸色枯黄,眼底闪烁着点点恨意地憔悴老妇,正是那王五娘与皮氏无疑。 上了堂,落了座。 这位“青天大老爷”便要开始审问了。 只听其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敲了下惊堂木,懒懒地说道:“今有村妇王皮氏,状告你等谋害他小儿子,嗯,到底凶手是哪一个,你等还不速速招来。” 底下众人听了此言,不禁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哄的声炸开了锅,这个说大人啊,小的冤枉。 那个说青天大老爷您要给民妇做主啊,这县太爷本就宿醉未醒,底下嗡嗡地声音一响,更弄得是头疼欲裂,啪的下一拍桌子,嘶声道:“吵死了,通通给本官闭嘴!” 底下的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爷,您可要给六弟做主啊!” 一旁的王五娘露出脸伤心的表情,哀哀地说道。 县太爷看了她高耸地腹部一眼,而后转过头咳咳了两声,对着底下众人道:“尔等休要聒噪,待本官一个个的问,嗯,就你吧,说说,与那王六郎有何关系啊?” 被问的人是个黑不溜秋地小伙子,听见县太爷的问话,脸上不禁出现了抹紧张,却连连摇手,磕磕巴巴地说道:“大老爷,小人和王六郎只是同村的的关系,平时偶尔见过几面,实在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啊。” “我呸!你撒谎。” 不待这小伙子说完,旁边的皮氏就主动跳出来,红着眼睛道:“何二牛你别当老娘不知道,上个月你和六郎发生了口角,被六郎逮住揍了一顿,定是你怀恨在心,暗中报复六郎,害了他性命,我说的对不对。” “你、你、你胡说八道!” 这个叫做何二牛的气的是脸色发紫,怒声道:“明明是你儿子行那拦路抢劫的勾当,硬是拿了我二十文大子。 大人,你要明鉴啊,王六郎失踪的时候,小人正在邻村的岳丈家,这是许多人都可以证明的,小人是冤枉的啊!” “你冤不冤枉,本官心中自知”县太爷哼哼唧唧了两声,而后看了眼状若疯狂,几乎陷入癫狂之态的皮氏,眼睛里闪过抹鄙夷,暗道了声到底是山野刁妇,上不得台面,心里迅速腻歪了起来起了速战速决的念头。 随意又指了个人,问道:“你姓谁名谁,与那王六郎可有关系?” “大人,这个老头叫王栓子,与我们家六郎也有过节。” 这次抢先回答的又是皮氏。 “他姑娘王翠是个不守规矩的,偷偷喜欢俺们家六郎,俺们家六郎不同意,就寻死觅活的。 一定是他怀恨在心,寻机害了六儿。” 皮氏大声哭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臭老头,你那闺女不是要跳井吗,她怎么没死成,就该淹死在井里,做一辈子的水鬼,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个心思恶毒的婆娘!” 那王栓子整个人气的似乎就快晕倒了,也顾不上这是公堂了,指着皮氏便破口大骂道:“那儿子在村里横行霸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调戏良家妇女,可怜我女儿本来都已经说成一门好亲,却生生因为他给搅黄了,几次的寻死觅活,最后自己绞了头发,在家里坐起了姑子。 你们把她害成了这样,还不嫌够吗? 那王六郎不是死了吗? 要老汉我说,那就是死的好、死的活该、报应,报应啊!” “你说什么,果然是你干的!” 此时此刻,皮氏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红了眼睛的疯牛,理智已经很少了,脑海里想的就是怎么捉住凶手,给她儿子报仇。 “娘,冷静些!” 王五娘攥了下激动到浑身颤抖,欲要扑过去撕扯王守发的皮氏,悄声道:“一切有您女婿做主呢。” 不知道那县太爷有没有听没听见这句马屁,反正在接下来的一点时间里他又连着点了几个村民,然而,众人说的都是些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论仇恨,似乎每个人都有点作案的嫌疑,每个人又似乎都跟这件事没关系。 那县太爷本来就是个酒囊饭袋的,根本不能做出清晰的判断。 苏慧娘低垂着双眼,静静地跪在众人中间,展开手掌看着那一颗小小的梅花痣,很是自嘲地想着,又有谁能想到,那个被所有人寻找着的王六郎,就在这里呢? 如此审案 如此审案 这县太爷又接连问了几人得到却都是些鸡毛蒜皮地小事儿,脸上便带上了抹不耐。 便在这时,有一人上得堂来,苏慧娘定睛一看,却是那绣服裹身,手拿折扇的王二郎,他应该是刚得了信的赶过来,脸上还带着匆匆之色。 见他来了,那皮氏和王五娘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只见他直径走到县太爷身边,附其耳边喃喃了几句。 县太爷听完后,一对稀疏的眉毛高挑,眼睛向下一寻,开口问道:“苏慧娘是何人啊?” “民女苏慧娘见过县太爷!” 苏慧娘心中一紧,面色却平常的行礼道。 见她举止有礼与身旁其余村妇似有所不同,这县太爷不禁多看了两眼,而后道:“嗯,本官来问你,十月初十那天你人在哪里啊?” “回大人,那日恰好是村中里正大人的寿辰,民女白日和母亲去参加了寿宴,傍晚又一起去村广场看戏。” “可你戏看到一半的时候,就走了吧!” 不待县太爷说话,那王二郎便冷笑地呛声道:“大人此女素来刁横,曾持棒伤人。 又与我六弟结怨甚深,定是她怀恨在心,趁着六弟疏忽,暗害了他。” “王二郎你休要血口喷人。” 苏慧娘嘴角扬起抹嘲讽地弧度,分毫不让地反驳道:“我的那日确提前走了,可那是因为身体不适,直接回家休息罢了。 怎么就暗害了你弟弟? 你有人证还是物证? 若什么都没有就在这里指责我害人,未免也太信口雌黄,惹人发笑了。” 那王二郎哪里有什么证据,只是王六郎曾找他商量过把苏慧娘弄上手的事情,所以心里面便起了怀疑。 他与苏慧娘结怨已久,此刻正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涌来,当下便冷笑一声对那县太爷说道:“大人,此女狡诈非常,肯定是不会说实话的,依小人看,还是用刑吧!” 边说便背着人,对那县太爷摇了摇三根手指。 三百两银子? 县太爷顿时心中火热了。 “嗯,王主薄此话有礼,来人啊,上夹棍,看这罪妇招是不招。” 眼见那竹片样的夹板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苏慧娘脸色变的前所未有的难看,虽然早就听说这个县令不靠谱,却完全没想到竟然不靠谱到如此程度,迅速抬起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王七郎,小孩儿已是将要起身,表情焦急的要向这边扑来,苏慧娘给了他一个狠狠地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 而便在这个危机时刻,突地一道清朗地男声响起,只听那人说道:“安大人,您莫不是要屈打成招?” 县太爷听了这话后,脸上一黑,刚要发作,却在见到来人时,变得畏缩起来,颤颤道:“原来是陈公子啊,今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公堂上来了?” 陈钰嘴角微挑,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偏偏有着股凛然地威势:“陈某早就听说刘大人断案如神,今日便来瞧个热闹,谁想到——”他话留半截,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大有不屑一顾之态。 这县太爷也是个怂的,虽然心里生气陈钰的话,但又惧其背后的家世,便只能按下怒气,哑着嗓子道:“怎么,这些人里面有与陈公子相熟之人?” 陈钰听了却不答话,反而说道:“今日的案子,学生也曾有所耳闻,此时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大人。” 安县令三角的眼睛转动了两下,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陈公子请说。” “这位王主薄口口声声说苏氏谋害了他的弟弟。 那学生倒是想要问一句,被害人的尸体,此时在何处?” 没有尸体,便没有命案,又何谈抓什么凶手。 “还有,这苏氏只是一个弱小女子,而令弟怎么说,也会是个男儿吧,有那么容易就被害了吗?” 陈钰冷笑一声,突然扬起声音鞭笞般呵道:“你无凭无证,便指责人家是杀人凶手,现今还妄想屈打成招,真是荒谬绝伦,此事我定要报于家中长辈,也好让他们知道在我大瑞朝,也有这等冤屈之事。” 县太爷听了这话,脸色唰的苍白起来,他可是知道的,陈家现今在朝廷中就有个在吏部当值的大人,专门管着考评官员政绩的。 自己在这里的任期也眼瞅着快要满了,正巴巴的想着走人情通关系以求换个肥水足一些的缺呢,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误会、误会!” 一滴滴冷汗从安县令的额头上划过,摇头晃脑地连连说道:“快,把刑具撤下去,陈少爷,本官刚才只是吓唬吓唬这些刁、哦不,村民的。 万没有什么屈打成招的念头,你千万不要误会。” “是这样啊!” 陈钰一副原来如此的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是陈某错怪大人了。” “老爷!” 挺着大肚子的王五娘不愿意了,只见她胯骨扭动的挪到了安县令身边,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弟弟不能白死啊,老爷您得为奴家做主啊!” “死死死,死什么死!” 刘县令狠狠地指着她鼻子骂道:“你那弟弟指不定在在哪个花街柳巷风流着呢,老爷我真不该听了你的枕边风,弄成这个样子,真是晦气死了。” 王五娘闻言立即大哭起来,作势要去拧安县令的耳朵,却被对方一巴掌反扇回来,霎时,跌倒在地。 捧着肚子惨哼道:“好痛,好痛,老爷,儿子,咱们的儿子……”见安县令此,脸上显出抹后悔,他还是挺关心王五娘肚子里的孩子的,闻言赶紧让人给抬进后堂去了。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退堂退堂!” “安大人,既然没有凶案,是否就该放了这些无辜的村民?” 安县令 “放、放、放,本官这就放。” 满是谄媚的哼笑道,心里想着,你当我愿意关着这些刁民啊,既占地方还得供牢饭。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王二郎和皮氏那猛然青紫的脸色,急急忙忙地就向着后头走去。 底下的众乡亲,哪里想到事情会如此的峰回路转,直到两班的衙役开始往外撵他们,才各个欢天喜地,如释重负起来。 面对着向自己不停道谢的众人,陈钰一一温和的招呼了,丝毫没有不耐之色。 “姐!慧娘!” 便在这时,两声急切而担忧地叫声响起,苏文和林氏挤进吵嚷地人群,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没事儿吧!”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儿。” 这时,王七郎也跑了过来。 林氏显然被吓得不轻,又见苏慧娘憔悴了不少,更是后怕的哭了起来:“我女儿受苦了,呜呜……这叫什么事啊,那王家人竟然说你是什么凶手,这是想要你的命啊,实在是太可恨了,王八蛋,不得好死。” 苏慧娘赶紧跟着安慰了几句,少时,衙门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苏慧娘便整理了下衣裳,走到了陈钰身前,真诚而恭敬地说道:“陈公子,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慧娘恐怕难脱此劫,请公子受我一拜。” “苏姑娘快快请起。” 陈钰手一抬,笑着说道:“我与文弟一见如故,结成知交好友,自然不会看着她姐姐被人冤屈。” 苏慧娘听了这话,却有些心虚,想着,这次还真的不是什么冤屈,然而这话却是不能够说出口的,硬是对着陈钰行了个礼,苏慧娘一行人才缓缓地朝着衙门口走去。 几天前衙门的差役来村里抓人时,苏慧娘就告诉林氏让她去书馆找苏文了,所以对于今天他们的出现,苏慧娘并不感到意外。 当然,这也是因为,没有人能证明王六郎是真的被人杀了。 陈钰开口邀请一行人去陈府做客,却被苏慧娘婉言谢绝了,言道自己刚从牢中出来,身上不免沾染了晦气,不便拜访贵府,但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陈钰也不强求,和着苏文说了些话,又派了辆马车送她们回家,这才潇潇洒洒地走了。 一路上,苏慧娘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林氏等只当她受了惊吓,更是不敢出言打扰。 不多时,众人抵达了家门口,苏文态度强硬地要求她去休息,苏慧娘欣然同意,插好了房门,苏慧娘用着热毛巾给自己全身打理了一下,换了套干净的衣裳,而后便钻进了被窝里,她并没有进空间中的意思在解决王六郎的尸体之前,她再也不想进去了。 连日的疲累很快就让她睡了过去,与上些天一样,并没有任何噩梦来袭,苏慧娘反而睡的香甜无比。 第二天的时候,苏慧娘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王五娘生了,是个闺女,听说县太爷气得要死。 第二个则是,全村人联名上书,要求里正开祠堂,把王家撵出村子去。 这倒霉的 这倒霉的 如果说众人对皮氏一开始只是厌恶的话,那么现在则变成了怨恨。 当然,任是谁这样无缘无故的被关了一回,还差点背上杀人的罪名,心里肯定都会升起怨恨的。 只是很可惜,对于乡亲们的群情激涌,里正却并没有答应,用着稀里糊涂的态度勉强应付了过去。 苏慧娘估计他应该是在忌惮王五娘和王二郎两个,不过,相对的,王家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多顺心,王六郎“失踪”的事,对于皮氏的精神是个无以伦比的巨大打击,打从县城回来后,她整个人就神情恍惚的,瞅着人的眼神都不对。 其次,皮氏把乡亲们得罪的太狠了,现在已经是完全被全村的人孤立起来了,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们家人,愿意对他们家人说一句话,便是王家种的那十几晌地,也都不知道被什么人给一把火烧了。 用过街老鼠来形容王家等人现今的状态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此,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王六郎失踪的事情也渐渐平息了下去,苏家的生活也恢复到了正轨。 直到天气渐冷的时候,苏慧娘和王七郎出了趟远门,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回来的时候苏慧娘病了几天,等好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冬至了。 灶坑里的炉火烧的红旺,把整个屋子熏的暖暖的,苏慧娘坐在炕上絮着棉衣,林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对着她说道:“天都黑了,快别做了,小心坏了眼睛。” 苏慧娘笑了笑,手中的活计却不停。 林氏见她说的没用,不禁埋怨道:“去年的棉衣不是还有吗? 又做新的干啥,多浪费。” “去年的是直接从成衣铺中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厚实舒服。” 林氏低下头瞧了眼她那衣裳,是银灰色并着暗纹的棉缎,看大小,就知道是给王七郎穿的。 “你还真疼他!” 林氏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 苏慧娘听了微微抿了下嘴儿,母女两个正在闲聊时,院子外头却传来了小黑的犬吠声,苏慧娘听了便知道是有生人来了,林氏出去开了门,来人竟是齐梅梅,小姑娘黑瘦黑瘦的,全身都只剩下了副皮包骨,然而一双眼睛却是往外鼓的,看着有些吓人。 见她一脸慌张的样子,苏慧娘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姨姨,我娘,我娘病了”齐梅梅咬着嘴唇道:“你能借给我有一些钱吗?” 苏慧娘听了后二话没说拿了五两银子给她,不过这次她却没有跟着去,齐梅梅拿了钱就匆匆地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林氏叹了一句:“也真是苦了那娘两了。” 自打王家发生变故以来,皮氏的性格变得越发刁钻古怪,而齐氏母女就成了她的出气筒,每日是非打即骂的,日子过得极其辛苦。 苏慧娘闻言却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双眼睛里闪过抹若有所思。 五两银子虽然请来了大夫,却始终没有治好齐芳的病。 此时此刻,躺在炕上的齐芳浑身通红,显然是发起了高烧,于大夫给开了好几副药剂,奈何却都不见好转,眼看着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 “真是晦气!” 听见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田氏了,只见她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不怀好意地说道:“娘,家里死人这是多不吉利的事啊,还是快点把她扔出去吧,省的占地方。” 一旁地皮氏神情呆愣,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耳朵里。 “你说什么!” 眼见母亲就要不好,这女人还说这种话,齐梅梅立刻爆发了,就像是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向田氏身上撞来,这田氏也不是虚的,肥胖地身子一拧,竟是闪了过去,反手一扬,震屋响的大耳瓜子就落在了齐梅梅脸上,小姑娘哇一声,一口带着牙齿的血水就土了出来那场面当真有几分骇人。 田氏早就看这母女两不顺眼了,此时更是不停,一手抓着齐梅梅的头发,脸上满是快意地就要继续扇去,谁想这时却传来一声大吼:“你在干什么!” 王大郎满是愤怒,脚步升风的走来,一把抓住田氏的胳膊,怒呵道:“梅梅还是个孩子,你居然都能下这样的狠手,你到底是不是人!” 田氏可是知道自家相公有多护着这对不要脸的母女,此时被逮了个正着,不由心虚了两下,而后便是浓浓的嫉恨。 一骂、二哭、三回娘家。 此乃田氏惯用的伎俩。 只听她扯着嗓子破落一样开始喊道:“俺说错了吗? 这姓齐的本来就快不行了,咱家这段日子就够衰的了,难道还要再来死个人,王大郎俺告诉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两那龌龊事,咋地? 你姘头要死了,所以伤心了? 活该,她死的好!” 王大郎听了这话真可谓是怒火攻心,当下狠狠向前一推,田氏啊的声没叫完,就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砰的下撞在了炕沿边上,疼地大声呼喊。 便在这时,齐梅梅满脸是血的一把抱住了王大郎的腿,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嚎道:“王叔叔啊,俺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娘都是为了你儿子才会变成这样啊。” 王大郎听了脸上不禁露出意外的表情。 齐梅梅见状更是七分真实三分做戏地哭道:“前些日子,宝儿贪玩,险些被刚烧开的热水烫了是我娘奋不顾身的扑倒相救,那整整一盆沸水,全浇在了她身上,王叔叔若是不信,可以看看我娘手臂后背等处,都是一指厚的水泡,成片成片的,呜呜……” 王大郎闻言神色果然出现了动容,再看躺在那的齐芳,果然是副待死之相,一颗心顿时跟针扎似的疼起来。 其实齐芳之所以会病的这么重,除了严重的烫伤外,也是因为过劳而至。 再顾不上什么,王大郎赶紧把齐芳连人带被子的抱起来,对齐梅梅说道:“梅丫别哭了,咱们这就去镇上看大夫,一定能治好你娘的。” 那田氏听了这话,自是又大闹了起来,人命关天的,王大郎也没功夫跟她罗嗦,抬腿踹了她一脚,便急急忙忙地扬长而去,齐梅梅擦了下嘴边的鲜血,怨毒的看了田氏一眼,也跟着去了。 气的田氏在后头疯狗似的大骂着,然而,王大郎两人刚走到门口,却意外的看见个人,却是抱着孩子,脸上带着泪水的王五娘。 王大郎当时就是一愣,张嘴道:“五妹,你咋回来了?” 王五娘见王大朗抱着个人往外冲的样子,也是吓了大跳,然而王大郎的问话却正好戳在了她的心窝子上,只听她当场就哭泣道:“大哥,老爷死了。 她们把我撵出来了。” “啥? 县太爷死了?” 王大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还不是老十那个狐狸精,贱蹄子,学了那妖媚的手法,夜夜勾着老爷行房,结果、结果……老爷就死了她的肚皮上,呜呜,我可怎么活啊!” 王大郎这个时候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直觉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 “王叔叔,我娘等着救命呢!” 齐梅梅虽然心里对王五娘的“丧夫”感到解气,但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道。 王大郎发懵的嗯了声,也不能再管王五娘了和齐梅梅匆匆地就走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掉了,王五娘才从哭泣缓过神来,她咬了咬牙,脸上闪现出抹不满,在她想来自己可是正需要家人安慰呵护的时候呢,王大郎身为自己的哥哥这时却不过来安慰她,反而紧着个外人,怎么不让她生气。 跺了跺脚,王五娘狠哼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屋里走去,边走还边喊道:“娘,娘,我回啦了。” 迎接她的却不是皮氏,而是“死对头”田氏,想来刚才的一番话田氏也是听见了,此时看着王五娘的眼神都不对了,两人本来就不对付,此时碰在了一起,当然不会说什么和气话。 “呦,这不是县太爷的九姨娘吗?” 田氏本就一肚子气,此时却都冲着王五娘去了:“您好端端的不再那金银窝里享福,咋跑回咱这穷窝窝里了呢?” 王五娘闻言脸色顿时一片漆黑,看着田氏的眼神都是下刀子的。 “笑话,这是我家,我愿意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轮得到你管,给我让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现在这里可不是什么你家了!” 田氏冷笑了一声,满是横肉地脸上也跟着抖动两下,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了。 “滚,赶紧给老娘滚,家里已经有太多人吃闲饭了,可没有你的地方,赶紧带着你个小拖油瓶子滚的远远地,对了,俺记得你那种是个闺女吧,啧啧啧……咱们县太爷可真可怜啊,活了一辈子,到底也没留下个能给他在幡前摔盆的,绝户了啊!” 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这大约是王五娘心中永远的痛了。 听得田氏的讥讽,当下就吃不住了,嗷的声,就朝着她挠来。 两年之后 两年之后 转眼之间这姑嫂二人便厮打成一团,便是王五娘怀里的孩子都给扔到一旁,躺在地上哭的厉害这般吵嚷下,很快就把皮氏引了出来,只见她身形佝偻,两鬓斑白,整个人散发绝望悲凄之意。 见来人是王五娘,她一双木然的双眼微微亮了亮,走上前,呵了声:“打什么打,作死啊!” 田氏知道她偏心女儿,当场就吐了口唾沫,骂道:“不过是个死了相公,又被赶回娘家的寡妇在这给我装什么装,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我要是你,早就找个井口跳了,兴许人家还能给你立个贞洁牌呢!” 皮氏听了这话,心里不禁一震,再看王五娘,果然腰上系着孝带,不禁颤声道:“五娘啊,你这是咋了?” 不待王五娘说啥,旁边的田氏就幸灾乐祸的把县太爷死了的事,兜了个底朝天。 皮氏因着王六郎的事,已经是受了场打击,这下又听见女婿死了,更是觉得晴天霹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且不说再次被打击到的皮氏。 单说已经抱着齐芳去看大夫的王大郎,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大色大黑的时候来到了龙泉镇,那医馆里的郎中确实要比王家凹的于郎中医术高超,连着喂下了几副汤药总算吊住了齐芳的命。 王大郎来的匆忙,钱财带的不多,这般下来已是把银两花了个底朝天,于是便对齐梅梅嘱咐说自己回去取钱,让她和齐芳暂时留在医馆养病。 齐梅梅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她心里已是下定了主意,此次出来,就再也不会回去了。 便是沿街乞讨,也总好过在王家被人虐待死。 她真的受够了!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齐芳的病有了些好转,人也清醒了过来。 齐梅梅便把自己的主意说了,齐芳本是不同意的,她委曲求全惯了,只求有个片瓦遮身就足够了。 然而受不住女儿的一再苦苦相求,心肠一软,就稀里糊涂的应下了。 齐梅梅也是个果决的,她自己回了王家凹一趟,寻到了苏慧娘,两人也不知道再屋子里说了什么,等她出来的时候,手里就多出了三十两银子。 而后,就在龙泉镇上租了间极简陋的屋子,母女搬了进去。 等王大郎再来寻时,已是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岁月悠悠转瞬而过,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转眼间便是两年而过。 这一日,苏慧娘从睡梦中醒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提鞋下炕,准备洗漱。 坐在乌乌突突的铜镜前,她轻梳着自己的一头秀发,抬眼间便看见自己映在镜中的倒影,算算年龄自己今年已是一十七岁,正是韶华之龄,而且这两年里她的姿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与以前清秀的小巧佳人不同,苏慧娘便胖了,离着远看就像是只白生生的荔枝,是如此的“珠圆玉润”。 伸出手,捏了捏自己腰间的一团肉肉,苏慧娘满意的点点头,胖些好啊,更健康。 梳了个盘髻,用一只银钗别好,苏慧娘站起身,出了房门。 此时,林氏正坐在灶间门槛上向院子里疯抢的鸡仔们喂食。 听见苏慧娘的脚步声,不由转过身来美滋滋地说道:“你看看,咱家的鸡多能吃啊,娘今年打算再多养二十只,到时候又能多好些银钱呢。” 苏慧娘听了这话笑了笑,在这种事上她向来不会逆了林氏的意,便随口道:“行,都听娘的。” 林氏得了这话,脸上不由笑容更甚。 苏慧娘在院子里望了一圈,见院中的狗窝里已没有小黑的身影,便知道是被王七郎领了出去,便也不在意,转身回了灶间开始洗手作羹。 烧水下米,煮出了一锅稀粥,又贴着锅壁把日前未吃完的饽饽切片蒸热,切了小把韭菜,做了盘韭菜炒鸡蛋,而且又从碗柜最下方的几个坛子中检出了几样咸菜,是去年年底时腌制的咸菜,苏慧娘腌了很多,所以到现在都没吃完,分别是豇豆、咸黄瓜还有蘑菇片。 两刻钟后,早饭做好,苏慧娘把碗盘摆在了炕桌上,林氏洗了手过来帮忙,王七郎也准时准点的出现了如今已经十岁的他,早就变成了个俊美的少年郎了,不过这孩子长的有些女气,艳丽有余,阳刚气却稍差,这也是小孩儿进些年来颇为郁闷的地方。 一家人吃了早饭,期间苏慧娘想起什么似的对王七郎说道:“你今儿学堂是沐休吧?” “是!” 王七郎一边咽下口中的馒头,一边肯定的点点头。 “那就跟我一起去镇上吧!” 苏慧娘说道。 王七郎自然说好。 一旁地林氏却颇为忧心的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文儿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考上啊!” 五天前苏文已经动身前往剑南道首府参加三年一次的府试,若是能通过,自身便有了秀才的功名。 这一步不仅关系到他的前途,对于整个苏家来说也可以说是命运转折的机会,林氏怎么能不忧心忡忡。 “他能考上的!” 回答林氏的是王七郎,只见其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儿,不屑地说道:“区区一个秀才而已。” 虽然态度恶劣,但是这番言语却直中林氏的心思,想着自家孩儿都那般刻苦攻读了,这次当是能中的,一时间,心情自是好了很多。 苏慧娘见到此幕,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任何的话。 留了林氏看家,苏慧娘便和王七郎坐上了去龙泉镇的牛车,二人到了地方后,直径的朝着镇西边的方向走去,不多时,好几条纵横交错,犬牙相接的胡同便出现在视野中,二人一路弯弯绕绕,这才在一家食铺前停下了脚步,还未走进去,一阵阵热闹的嘈杂声便传进了耳朵里,那脖子上搭条围巾的小二笑眯眯地迎了出来,见来人是苏慧娘,腰身不由弯的更低了:“东家您来了!”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一边脚步不停地向里走去一边问道:“梅梅在吗?” “回东家的话,少掌柜出去上货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这间名为“食为天”的铺子,在龙泉镇西边这一片也是颇有名气的,它主打的是一种叫做“火锅”的食物,因着食物好吃,且又不太贵,是以普一开张就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而苏慧娘便是这间店的东家,正确的说是“出资者。” 店里面积大约一百平米左右,分上下二楼。 刚一踏进去便有种绿意扑面而来,盖因为这里的每一个桌位都被规划出来,且用嫩竹做的帘子隔开,给客人留下了极好的私人空间,此时恰是正午,食客占满了店里七成左右,中间过道上,不时的有着装统一的小丫鬟来回上菜。 苏慧娘不欲在这里碍事,领着王七郎便向着后堂走去,两人略座了会儿不多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瘦瘦小小,却一脸倔强的少女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 “苏姨姨,你来了!” 这少女便是齐梅梅了。 苏慧娘笑着招呼了一声,齐梅梅座到了她身旁,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便把眼睛看向了王七郎随后对着苏慧娘悄声道:“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怎么,我来不可以吗?” 王七郎耳朵尖,立刻皱着眉头问道。 齐梅梅瑟缩了下肩膀,嘟囔了声:“喊什么喊,嗓门大了不起啊?” “你说什么?” 王七郎眼睛一眯。 齐梅梅瑟缩的更厉害了。 苏慧娘看见眼前这一幕,绣怕掩唇,莞尔一笑。 也不知怎地,这两人就像是那前世的冤家,相互都看不顺眼,每次遇见了,都要刺几下对方。 苏慧娘摇了摇头,唇边笑意更甚。 笑闹了片刻后,便是正事了,齐梅梅递给苏慧娘一本厚实的账本,语气轻松地说道:“这是咱们食为天这一个月的支出明细,请东家过目。” 苏慧娘笑睨了她一眼,而后把账本接了过来,细细的翻看着,她精于理财,看账本什么的自是不在话下,从头看到尾后,苏慧娘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月赚了一百一十四两银子,真的很不错。 梅梅,你干的非常好。” 齐梅梅闻言笑了笑,心想,老娘上辈子干的就是餐饮业,怎么可能做不好。 苏慧娘看着眼前笑而不语的小姑娘,心下真的是颇为赞叹的,两年前她朝自己借了三十两银子先是在镇上开了间极小的馄饨摊,因为汤头极好,做出的混沌鲜美非常,所以不过半年就把欠苏慧娘的钱尽数还了回来。 不仅如此,她还极力的拉苏慧娘入股,希望两家合作一起挣钱。 若是一般人,肯定是不会同意和小丫头片子做什么生意的,但是苏慧娘心知,这姑娘的身体里藏着个什么灵魂,是以从不那她当孩子对待,再有齐梅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真的有几分做生意的才干,苏慧娘考虑了几天,终是决定出资三百两银子,开了这家是食为天。 她负债出钱。 齐梅梅负债出力。 所挣的钱,两家对半分。 从现在经营的情况看,苏慧娘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小小女童 小小女童 查完了账,苏慧娘也没有多留,带着王七郎便走了,在经营上她向来不会插手,只拿应得的那份红利而已,而这也是最让齐梅梅满意地一点。 出了“食为天”,苏慧娘又在镇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方才准备返回。 谁想,在镇门口等车的时候,却意外遇见了王五娘。 自打那个县太爷死了以后,王五娘就回了娘家,听说,没多久就再嫁了,嫁的是同村的一个屠夫,专门杀猪的。 那屠夫虽有些浑,却并不嫌弃她是个再嫁的,但是王五娘心里却是不乐意的,从高高在上的“官太太”到屠夫的婆娘,这其中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但奈何,架不住旁人的劝说,也受不住嫂子田氏不停地冷嘲热讽,王五娘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再嫁了。 苏慧娘的视线在她那高挺的肚子上微微一停,也没说话,就那么直接的上了牛车。 此时,车上已经坐着了几个同村的妇人,见苏慧娘来了纷纷打起了招呼,而等王五娘上了时候,却纷纷转过了脸,一副视而不见的架势。 王五娘一张脸立刻就不好了,又见苏慧娘也在这上头,不由暗骂了声晦气。 “呦,这不是七弟吗?” 王五娘眼睛一转,突然把视线放在了王七郎身上,娇笑着说道:“瞧这小模样长得,可真是一个水灵,怎么,见到亲姐姐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吗?” 王七郎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嘿嘿冷笑了声。 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瞄了眼那高耸的腹部,王五娘心底咯噔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用手捂住了腰身,一副生怕王七郎害她的样子。 心里狂骂了几声,她到底不敢再触这小狼崽子的脾气,乖乖的闭了嘴。 没多长时间,车身一晃开始缓缓向前驶去。 迎着夕阳的余晖,牛车终于抵达了王家凹,和着同车的妇人们告别,苏慧娘和王七郎向着自家走去,那王五娘也恰好和他们一路,大约是想要显示一下自己的高傲,王五娘压在两人前面走,脖子昂的跟只母鸡似的,本来就笨重的身子因着走的太快,而跌跌撞撞的,看起来滑稽的要死。 便在一个岔口时,迎面又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见了王五娘,她脚步一停,看起来就要往回跑。 却被王五娘一声吼住:“你个死丫头,跑什么跑,没看见老娘啊!” 那小小的身影闻言,身子似乎抖的更厉害了,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王五娘走了过去,抬起头就朝着年幼的小孩儿,很打了一下,小孩儿吃不住力气,噗通声倒在地上,却不哭,只低着头不停的颤抖着。 “没用的东西,小扫把星!” 王五娘把一路上受的气尽数发泄在这孩子身上,破口大骂道:“老娘当初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小霉星,被活活拖累了一生,哭、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小丫头崽子……” 苏慧娘看着眼前这一幕,只举得心中肝火腾腾地往上飙,这倒在地上的小姑娘正是王五娘与那安县令的女儿,今年不过才两岁多一些,然而,便是这样小的孩子,却受尽了人间苦楚。 这王五娘再嫁后,曾经怀过两次胎,却次次都流掉了,这时也不知道哪来的传言,说是这小女孩命格带克,把孩子给冲掉了。 这王五娘居然信以为真,对这孩子的态度,也是一日差过一日,到现在竟已是恨不得其死掉才好呢。 真真是造孽啊! 王五娘在那里狂骂了一阵,直觉得心里痛快了,方才哼了声,摇摇摆摆地走了。 徒留下跌在地上,年幼的,不住哭泣的女儿。 见她终于走远了,苏慧娘这才敢上得前来,若是刚才她插嘴了阻止了,这孩子一定会更惨的。 “没事吧!” 苏慧娘赶紧把孩子抱了起来,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她脏兮兮地小脸。 “姨姨……”幼小的女童小小、小小的叫了一声。 王五娘生怕这孩子再把那霉运传给她,是以这段时日,完全把女童扔在了王家,要娘家人照顾。 所以苏慧娘偶尔的会在这附近遇见她,因为曾经给了女童两块糕点,所以女童跟她也算结了些情谊。 抱在怀里,就能感觉出她那瘦的跟皮包骨似的身体,苏慧娘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镇上的时候,苏慧娘曾买了些福记的核桃酥,此时便拿了几块给这女童,口中柔声哄道:“好孩子别哭了,是不是饿了,这是姨姨给的酥饼,快吃些吧!” 到底才是个两岁多些的孩子,见了好吃的,眼睛立刻就放光了,黑兮兮的小手抓着核桃酥,迫不及待地就往肚子里面咽,看着就是饿了好久的样子。 一连吃了五六块,苏慧娘便不给了,怕噎着她。 “以后要是肚子饿了,就来姨姨家,姨姨给你好吃的。” 苏慧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把她从怀里放到了地上。 看着苏慧娘渐行渐远的身影,女童的一双眼睛里又涌上了层眼泪,她伤心的想着,若娘她也能对自己这么好,那该多么幸福啊。 “慧姐姐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王七郎面带不耐地说道。 眼见苏慧娘淡黄色的衣襟前沾染了些灰尘,脸上的表情就更不悦了。 “那孩子很可怜的……”苏慧娘叹息了一声。 “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慧姐姐难道都要管吗?” 苏慧娘闻言站稳了脚步,眼神微冷的看了他一眼。 王七郎见了,立马变脸,靠近她的身边有些哀怨的说道:“好姐姐,小七只是在吃醋而已,小七不要你对别人比对我好。” 说完,还对苏慧娘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可怜的眼神。 这些年来,苏慧娘对于这孩子的“厚脸皮儿”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闻言,只能再一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露出无奈的表情,他这样子,自己也要负些责任的,都是被惯的啊。 回了家苏慧娘洗手做饭,做的是炸酱面,擀的细细的面条,配上金黄的鸡蛋酱、黄瓜丝、香菜末、还有自制的小咸菜,便在苏慧娘一家和和美美的吃着晚饭时,那边的王五娘却突然发动了起来。 她挺着本来就要临盆的肚子,硬是去了趟镇上,山里路本就陡峭,这般一番颠簸下来,到家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下身的不对劲。 忙让自家男人去请稳婆。 皮氏听了信儿,自也是匆匆赶了过去。 声嘶力竭的叫了一个多时辰,孩子出生了,然而,却浑身发紫,整个儿奄奄一息的样子。 眼瞅着自己好容易生下的儿子,就快要不行了,王五娘当场就发疯似的狂叫着,但非常可惜的是,这个刚刚来到人世,还未睁开眼睛的小家伙,在两刻钟后,又匆匆地走了,徒留下,一屋子伤心人。 第二天,王五娘不但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反而把丧子的疼痛尽数怨到了别人身上。 那个“别人”不是其他,正是她那个亲身女儿。 在王五娘想来,自己怀孕怀的一向好好的,就因为昨儿碰见了那个霉星,被传染了霉运,就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王五娘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越想越觉得自己之所以总生不出儿子,就是她克的。 王五娘恨的浑身发抖,恰似在这个时候,大嫂田氏幸灾乐祸的前来“探望。” 姑嫂两个嫌隙甚深,王五娘倒霉的样子,她才不会错过呢,而且她之所以会来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田氏先是表现了下对失去小侄子的悲痛之情,而后,立即把话头转到了女童身上,话里话外,多是她命不好,有她在你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等等。 这话就像是把利剑,一下子就戳在了王五娘的心上。 她掉过两次胎,又刚死了一个儿子。 这不正是印证了田氏所说的吗。 眼瞅着,王五娘脸色突变,田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丫头就是个克亲命,嗯,想要破掉这种命格,其实也是有方法的。” 王五娘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忙向田氏请教。 田氏就说道:“我这法子也是听别人说的,像这种克亲命想要破掉,就得拿着两寸长的银针,往指甲里扎,一天扎一只手指,等十天之后,往手指里扎满十支银针,这命就算破掉了。” 王五娘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又不傻,往两岁多些的孩子手指甲里插针会有什么后果,岂能不知道,说不定小命就会这么没了的。 那女童虽然让她厌恶,却也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曾经也在怀里抱过的。 “五娘啊,想想你那个生下来就没了的儿子……”田氏一脸我为你着想的样子:“若不破了她那个命。 你这辈子都休想有个后啊。” 王五娘浑身一颤,一抹狠色在眉间涌起。 她的命都是我给的,便是就这么没了,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宝儿中邪 宝儿中邪 午夜时分,万籁俱静。 整个王家凹全部陷入在安静之中,除了天空中朦胧的半月外,便只有草垛中的蛐蛐在没完没了的鸣叫着。 而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却沿着墙根佝偻的走着,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到是要去做什么亏心事。 果然只见他把手里拿着的竹梯搭在墙壁上,顺着它一溜烟儿的往上爬,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闷哼却狠狠地从嘴巴里吐出,原来这户人家的主人不但给自家砌了道高墙,还在墙壁顶上迈进了许多三角形的铁片子,这贼人一时不察,霎时就扎坏了双手。 这贼人倒也坚定,即使见了红,也不能阻挡他要翻墙的决心。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身上留些数处血口子,这贼人翻了进来,可以看出这里是这户人家的后院,贼人从怀里拿出只布袋子,小心翼翼地向着前院走去,他的目标正在那里。 离着远远地,他向目标扔出了一个肉包子。 心里狂念着,吃啊,吃啊,快吃啊。 终于,目标懒洋洋的抬起自己的脑袋,朝着肉包子嗅了嗅。 贼人一双眼睛在夜晚中,发着绿油油地光芒,那包子里有最强效的蒙汗药,只要一口,就可以把它给放到。 然而,很可惜,他碰见的是小黑,小黑是一条骄傲的狗,是一条有原则的狗,基本上除了王七郎和苏慧娘,它从来不吃别人喂的任何东西。 不仅如此,它还是一条凶悍的猎狗,空气中飘洒的血腥味和生人的气味,又怎么能逃得了它的鼻子。 没有叫,壮硕的身子微微绷紧,四肢蓄力,如猎豹般向前窜去,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口就叨住了他的大腿。 那贼人一时吃不查,嗷的一声,大喊出声,倒在地上疯狂的乱滚,然而小黑却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狗脸上闪现出兴奋的光芒。 这般折腾下,主人家的屋子里很快就亮起了灯光。 苏慧娘急急忙忙的走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狠狠吓了一跳,只见小黑四肢踩在一个人的身上,嘴巴里哗啦啦的滴答着鲜血,一看就知道咬的不清。 苏慧娘皱着眉,把手里的灯笼往上提了提,照在那个浑身抽搐,大声惨叫的人脸上。 “是你!” 苏慧娘厌恶地皱了皱眉。 “呜哇,弟妹、弟妹,我是你嫂子啊,快!快让你家这死狗松口啊,疼死老娘了。” 这贼人不是田氏又是谁? 好啊,这大半夜的做贼,都做到她家了。 苏慧娘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谁嫂子?” “啊啊啊……快让它松快,啊啊啊啊……”田氏躺在地上发出杀猪死的吼声,她觉得这畜生是要生生把自己的大腿给咬掉啊。 很快,林氏跟王七郎也穿了衣裳出来,见到眼前一幕,林氏也是大吃一惊,倒是王七郎,他一眼就看清那人是谁,嘴角边立刻就浮现出抹冷笑,双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苏慧娘心底虽来气,可最后还是让小黑松了嘴。 不过也没便宜她,让王七郎拿绳子给她绑了,就那么扔在一角,等天亮后,再做处理。 田氏的大腿被生生咬下去一块肉,疼的是涕泪横飞,又见苏慧娘把自己给捆了,口中更是咒骂个不停,句句脏言,生生恶语,怎是一个不堪入耳。 王七郎岂能让这样的人侮辱心中女神,当即毫不客气的就是一顿耳刮子,打的田氏眼冒金星,立刻求饶起来。 安抚了一脸惊恐地林氏,苏慧娘扶着她回了屋里,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反正田氏是跑不了的早晚都得收拾。 果然,第二天上午,苏慧娘就找了三婶子和桂花嫂过来,几人一合计,带着田氏就朝着里正家去了。 里正老爷子正坐在炕上剥花生吃呢,乍见了被五花三绑进来的田氏也是吓了好大跳,桂花嫂是个嘴巧的,当场就把昨儿晚上田氏夜闯空门意图行窃的事兜了个底朝天。 她们一路行来,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村里人都爱看个热闹,不知不觉的里正家就挤满了村民们。 “小偷”这种职业,总是受人歧视的,此言一出,立刻群情激奋了,在农村偷鸡摸狗的事情,其实也是有人做的,但奈何田氏是被当场逮住的,而且她人缘实在太差,大家落井下石都来不及呢,么可能出言相帮。 这个人说该送官,让官老爷给判刑。 那个人应该剁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了。 就在一群人咋咋呼呼时,底下的田氏吓得脸色煞白,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里正看了她一眼让人把她嘴里的破布拿了出来。 “田氏你还有啥要说的?” “里正大人啊,俺不是小偷,不是小偷”田氏现下早就懵了,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俺、俺只是走错门了,走错门了……” “俺看你是爬墙爬错门了吧!” 一旁地三婶子也跟着帮腔道:“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家,还说自己是走错门了,你是当自个是傻子啊,还是把俺们当傻子啊?” 那田氏被问地哑口无言,眼见里正的脸色也冷了下去,最后不得不尖着嗓子大叫道:“俺不是去偷东西的,俺、俺就是想要她家的那条狗。” 一旁地苏慧娘闻言,轻声疑了下,眼睛定定的看着地上狼狈不堪地田氏。 里正放下手里的花生粒,看着田氏,皱着眉头问道:“你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去偷狗?” “呜呜呜……是,是真的,俺真的只想要她家那条狗。” 田氏哭哭啼啼地说道:“俺们家宝儿最近中邪了,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俺就想要黑狗血给他去去邪,苏家的那条黑背是咱村最好的一条狗,性子凶,最能镇邪的。” 苏慧娘还真是没有想到田氏会说出这样一番理由。 王宝儿中邪了? 什么时候的事。 “慧娘啊!” 那田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哇的下扑倒她脚边,苦苦哀求道:“俺知道你是个善心人,你就救救俺们家宝儿吧,他小时候,你也是亲手抱过的啊,咋就能忍心看他被恶鬼害死。 把你家那条狗给俺吧,俺求求你,求求你啊!” 苏慧娘被她拽的大腿生疼,旁边的王七郎见了,立刻上前手腕一拧,田氏闷哼一声,倒下了地上,颇为怨毒的看了王七郎一眼,田氏手一抬,捂住自己的脸,嚎的那叫个声嘶力竭。 里正被吵的脑门生疼,立刻不愿意了:“嚎什么嚎,还有没有点妇德,真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拽完了几句词,呵住了田氏,里正又问苏慧娘家里可曾丢了东西,苏慧娘表示并没有。 里正听了心里面就有了息事宁人的意思,念头一转,便听其说道:“嗯,这事毕竟是田氏的不对,这么滴吧田氏你给慧娘道个歉,发誓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田氏也是个滚刀肉,就真的当场道了歉。 然而就在这时,却变故突生,只见一道人影急匆匆的挤了进来,是个半大的小孩子,只听他惊恐的大叫道:“田姨婆不好了,你家宝儿要跳井了!” 仿若一声炸雷,炸的田氏眼冒金星,当场就嗷地一声,拖着条瘸腿疯狂的朝着外头跑出去,屋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轰的下散了开了,急追着田氏去了。 苏慧娘与王七郎对视一眼,两人也跟在了后面。 王宝儿可以说是苏慧娘看着长大的,两家离的近,总是能看见他在外面玩。 苏慧娘本来就喜欢小孩子,平时袖口中总揣些糖果之类的,村里的娃娃们都爱跟在她后面要,这里面自然也有王宝儿,那孩子长得像他爹,生的虎头虎脑,憨憨厚厚的样子,很得苏慧娘的喜欢。 王宝儿要跳的那口井,就在里正家不远的地方,是口公共用井,苏慧娘他们赶到的时候,那附近已经里里一圈外一圈的围了不少人。 而且也能听见里面田氏充满惊恐的尖叫声。 “宝儿,宝儿,你要干啥子、你要敢啥子!快下来,快下来,别吓娘啊!” 苏慧娘拨开人群硬是挤了进去,只见在离地半人高的井口上,正站着已经五岁的王宝儿,他一手拉着井口轱辘上垂下的滚绳,一手耷拉着,头也是低着的,隐约的只能看见他的脑门。 无论田氏在旁边怎么叫,王宝儿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有的时候滚绳会受不住力气,来回摇晃着,王宝儿的身体就也微微跟着摇晃着,似乎一个不好,就能折下去的样子。 苏慧娘见状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现在真的有些相信田氏所说的,关于王宝儿中邪的话了。 百般相劝无果,就有那村民想上前强行把孩子抱下来。 而便在这时候,王宝儿突然抬起头来,尖叫道:“别过来。” 说着后退一步,顿时半个身子垂到了井口里。 此怨难消 此怨难消 不仅仅是苏慧娘,在场的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都倒吸了口冷气,只见眼前的王宝儿,一张小脸泛着股青黑,双眼血红,那副尖叫扭曲的样子,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小鬼,充满了阴冷与怨恨。 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人都生生打了个冷颤。 有那胆子小的,双腿一软,被吓瘫在地上。 王宝儿尖叫过后,一张青黑的小脸更是扭曲的厉害,他浑身不停抽搐着,嘴里啊啊乱叫,像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然而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田氏,那种充满怨恨的眼神,就像是条无形的毒蛇,紧紧缠在田氏的身上。 “你不是我的宝儿,你不是我的宝儿……”田氏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倒退几步喃喃自语了两声,而后抱头尖叫道:“你这个死丫头,害死你的是你娘,要怨就怨她去,关俺们家宝儿什么事,不要缠着他,快从他身上滚开、滚开。” 那王宝儿闻言浑身上下抖的更厉害了,看着田氏的眼睛也更加怨恨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子一滑,这个身子向后倒去,就在大家眼睁睁的目光里,跌入井口。 “宝儿!” 王氏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猛然扑了上去。 天见幸运的,那王宝儿落下的时候,敲好卡在了井壁上,大家救的及时,孩子的命是抱住了,只是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而关于王家孩子中邪了的事情,经此一招,也弄的人尽皆知,乡野村妇本就迷信的狠,那里正当场就让人去请了邻村一个有名的道婆过来,他倒不是关心王家,只是怕那厉鬼再找上别人家的孩子,还是镇压除掉的放心。 而此时此刻,苏慧娘的心底却猛然生出股极不好的预感,她是亲耳听见田氏在井口边上说的那些话的,难道说,那田氏曾害死了什么人,所以被冤魂报仇了? 一股冷意,猛然间袭上心口,苏慧娘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里正请的那个道婆姓马,她开坛祛邪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去看了,苏慧娘也去了。 只见那马道婆年约五十多岁,一身的蓝挂,手腕上系着串佛珠,长得挺慈祥,若是别人不说,还以为是哪户体面人家的管事妈妈呢,与想象中神神叨叨地做各种仪式的场面不同,马道婆进去就看了王宝儿一会儿,没多长时间就出来。 “仙婆,娃儿咋样了啊?” 里正上前一步当先问道,田氏、皮氏等人也一脸焦急的看着马道婆。 “不好哇。” 马道婆摇了摇头,用带着口音地语气说道:“娃身上的都系厉啊,不好赶走。” “那咋整啊?” “强行用祛的怕是不行,就是把脏东西农作了,娃的命怕也保不住。” “仙婆啊!你得救救俺们家宝儿啊!” 皮氏一听不好,连忙哭天喊地的叫道:“俺们老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啊,可不能让他有个闪失。 你行行好,想想办法吧,无论多少钱,我们家都出。” “这不系钱地问题。” 马道婆看了她一眼,而后说道:“那脏东西,是个厉鬼。 怨气难消,想要它从你们家娃娃身上下来,得它自个愿意才行。” 听到这里,众人俱都面面相觑,心里既是惊恐害怕又是兴奋好奇,一个个眼睛瞪的老大。 便在这时,一个略带疑问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只听其问道:“田氏,你刚才在井口边说的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心里知道,那东西是谁?” 众人一回想,果不就是这样吗? 田氏本来就是为了偷黑狗血才被人逮住的,那就说明王宝儿被脏东西魇着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既然田氏早知道孩子是被鬼魂上身了,怎么不找人过来看,而自己在家瞎捅咕呢,这可不符合她一向溺爱儿子的性格啊。 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地声音,田氏脸色连番变了几下,咬着牙对那马道婆说道:“仙婆,俺知道那东西是个什么根脚。” “老大家的!” 眼见田氏要说什么,身旁的皮氏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 “娘,这都啥时候了,难道你只顾闺女就不顾孙子了?” 皮氏听了脸上露出了灰白的表情。 田氏现在是救儿心切,当下就叽里咕噜地说道:“仙婆啊,那东西就是俺小姑子的闺女,她前些日子得病死了,肯定是那丫头怀恨在心,缠上了俺们家宝儿。 俺这还有那死丫头的生辰八字,仙婆你看有用不,有用的话就赶紧收了她,别再来祸害我儿子。” “不可能,病死的孩子哪有那么大的怨气,你们在她生前对她做了什么,让人家死后还来缠着你?” 马道婆皱着眉头问道。 她给人看了半辈子的阴事,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强的“灵”,那种阴冷与怨恨的感觉,稍微碰触一下,就能让她吐出来。 田氏闻言露出一脸颤颤地表情,那件事说起来她也是有责任的。 小姑子自己不要闺女,把那小拖油瓶扔在娘家,田氏嫌人家浪费口粮,碍事。 就出了那么一个主意,她就是想要看看热闹,恶心恶心王五娘而已,谁想……谁想……那小丫头就真死了呢。 田氏心中恨恨,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害死她的是王五娘,你要找也找她去报仇啊,缠着我儿子干什么。 眼见众人正巴巴的看着她,田氏一咬牙就把事情给说了。 不说也不行啊,她儿子的命孩子那东西手上呢。 “把针扎进指头里……过了四五天,孩子就不行了……”田氏一脸菜色,说的吞吞吐吐。 众人听进耳朵里只觉得心中发寒,这心得有多很多,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啊。 “畜生!真是畜生啊!” “挺好的孩子,就这么给祸害死了。” “该,这就是报应!” 而此时此刻的苏慧娘,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气的浑身发抖。 那个小小的女孩就那么没了? 她是怎么死的,她死前经历了什么,只要想到了这些,苏慧娘的心就疼的如万箭齐穿,王五娘该死、田氏该死!这两个人通通都该死,她们根本不配当人。 对于众人义愤填膺地声音,皮、田二人瑟缩了一下,那马道婆看了她们一眼,问道:“你领我到埋尸的地方去吧,亲自去给人上三炷香,要她放你儿子一马。” 那田氏听了这话,脸上颜色更加不好,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说道:“尸体被一把火烧了。” “啥?” 听了这话马道婆也惊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土葬,讲究的是完完整整地来,再完完整整的走,若是把身体烧成灰了,那就是挡了死者来世再成人的路,是极恶毒的。 眼见大家的目光都发冷的看着她,田氏嘴巴诺诺了几句,强自称辩道:“这事是王五娘干的啊,她怕那丫头死了后,再投胎到她肚子里,就把她的骨灰埋在了家门前的路上,都是她的主意,真不关俺的事情啊!” 苏慧娘听了这话,更觉得愤怒欲狂,你不但把好好的孩子给祸害死了,死后还让她受那万千践踏之刑,不得安息,这世间怎么就有这样恶毒的女人,有这样恶毒的娘亲。 “真是造孽啊!” 那马道婆叹息一声,看着田氏等人的眼神,也带着冷光:“你们家也太狠毒了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能下得了这个手,还有没有点人性啊,真是畜生都不如。” 田氏和皮氏被骂的狗血淋头,霎时就变成千夫所指、万夫所骂的对象。 “仙婆啊。 你先别说其他的,还是救救我家宝儿吧,这事跟他没关系啊。” 田氏才不管其他人的想法,心里一心一意地就惦记着她的儿子。 “造孽,真是造孽啊!” 马道婆连连摇着脑袋。 在她的带领下,众人向着王五娘家走去,自从再嫁给了那个屠夫后,她就住在了村东头的一间房子里,那屠夫家里也不富裕,只是一间破破烂烂的草房子而已。 众人都知道王五娘把她女儿的尸骨埋在门口了,所以进来的时候都格外小心,没有人想要上去踩一脚,生怕被那丫头的怨魂缠上。 刚一靠近屋里,还未等敲门呢,里头就传来了一阵女子凄厉的尖鸣,众人对视一眼,轰的下推开了房门,只见正屋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站在炕头上,张牙舞爪的来回叫唤着,不仅如此她还不停的用手指去挠自己的脸、胳膊、以及所有暴漏在外的皮肤,看起来当真惊悚的可以。 “五娘,五娘啊,你咋地了?” 皮氏推开众人,上得前来,见女儿变成这样不禁大吃一惊,连连召唤道。 “你别过来,别过来。 别过来啊!” 王五娘眼神发瓢,一张血糊糊地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笑了起来,指着皮氏道:“你个死丫头,扫把星,死了也来纠缠老娘,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从炕上一跃而下,奔着皮氏就去了。 田氏被休 田氏被休 苏慧娘知道自己正在发梦,四周到处是白茫茫地,有雾气从脚下升起,举顾四绕,什么都没有。 她抬起脚,想要试着朝前方走去,却发现完全动态不了。 便在这时,一阵阵孩童地哭泣声似有似无的响起,苏慧娘心里立时就是一震。 心脏砰砰地乱跳起来。 有一道小小地身影从雾气中渐渐走来,她一边走一边哭,双手不停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很是委屈的样子。 苏慧娘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既恐惧又悲伤。 “姨姨,我疼!” 小小的女童好委屈好伤心的说道。 苏慧娘喉咙更咽的生疼,轻声问道:“哪里疼?” “手手疼,好疼!” 女童突然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苏慧娘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那十根白生生的手指上正戳在十根泛着冷光的银针,指尖全部埋在指缝里,只露出个顶头,指甲盖已经完全变成紫色的了,有红黑色的鲜血不停从里面留出。 腿脚一软,苏慧娘跌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姨姨,我疼,我疼……”女童一直一直的哭泣,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流出,那里面早就没了眼珠。 苏慧娘难以止住的颤抖起来。 “姨姨,我好疼啊,她们在我身上踩来踩去的,好疼啊!” 女童接连不断的哭泣着,好半晌过后,那张厉鬼似的小脸,突然扭曲成一个恐怖地弧度,她嘻嘻地笑着说道:“我就不走,就不走,我要把小弟弟们通通赶走,让娘一个都生不出来,嘻嘻……嘻嘻……我要永远都做娘的孩子,这一次,下一次,永远都要投生到娘的肚子里,哈哈哈……” 凄厉地哭声和绝望地笑声来回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一柄尖锐的铁锥,让苏慧娘头痛欲裂。 “啊啊——”天旋地转间,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定定地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苏慧娘急促喘息着,所有的思绪被刚刚的噩梦来回冲击着,她脸色煞白,一颗心脏疯狂的乱跳着。 好半晌后,她慢慢坐起来身子,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有冰凉的泪水沾湿了手心,她低低地哭泣着。 那个姓马的道婆似乎真的有些本事,她在王家凹里呆了三天,着人办了一场法事,就在王五娘家门口做的,做法事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去看了,法事结束后,那道婆在一处地方堆了几块大石用着一根手臂粗的红绳给石头围住了,说也奇怪,这般法后事,那王宝儿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再也没有了那些疯言疯语,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憨态可掬。 而那王五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似乎是被吓的狠了,脑子不清楚了,见人就大喊大叫的,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村里人都说,王五娘是遭了现世报,没有人同情她。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王家“撞鬼”一事,也渐渐地被人淡忘,那个年仅两岁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女童除了留下一座孤零零的“石坟”外,也彻底化成了烟尘,被人遗忘。 苏慧娘自那日起倒是没有再做噩梦,她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清晨会到那孩子坟上念上几遍往生咒,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当然,这孩子也不是白白就这么没了的那些黑了心肠的恶人也得了应该有的果报,且不说已经半疯半癫的王五娘,单说田氏,女童没了的时候,王大郎正在镇上打着长工还不知道。 等前些日子回来后,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他这般老实厚道的男子,也不禁勃然大怒。 女童在王家已经不短的时间了,王大郎平日里也是疼爱几分的,现下就这么被妹妹和妻子给活活祸害死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焉能不让他愤怒。 于是,这一次,无论田氏怎么哭,怎么闹,王大郎都铁了心的写下了休书,便是皮氏出面阻了也不好使,更绝的是,他当晚就抱着孩子走了,扬言绝不能让自个的娃变成他娘那样的狠毒人。 田氏被休,真可谓是大快人心。 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狠狠勾了下嘴角,道了声:“报应!”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的走过,转眼间又过了两个月,天气已经渐入深秋,这一日,苏慧娘正在家里做饭,门口处却来了一辆青色大马车,离家多日的苏文与陈钰从中走了出来。 “姐姐……”苏文几乎是小跑的就进了灶间,看着愣在那里的苏慧娘,一张俊俏的脸蛋几乎乐成了朵花。 苏慧娘脱口而出:“回来了?” “嗯!” 苏文使劲儿的点了点头,难言兴奋地说道:“姐姐,我考中了。” 听了这个消息,苏慧娘立刻“心花怒放”了,平良心说,苏文的资质并不能说是多么的出类拔萃起码他是远远及不上人家陈钰的,但是他非常的刻苦,非常的努力,几乎是用着饥渴的心里来用功读书的。 现在,所有的努力终于都有了回报,苏慧娘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不多时,听见动静的林氏也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当听到儿子得中秀才了后,林氏眼睛一翻,居然激动到晕倒了,几人哭笑不得的又忙乎了半晌,这才能够坐下来好好说一会儿话。 “多些陈公子一路照顾舍弟。” 苏慧娘在陈钰身前行了个大礼,真挚的感谢道。 “苏姑娘不必多礼,陈某也只是顺路而已。” 陈钰微笑着说道。 苏慧娘却还是把大礼行完了,她心知这陈钰对苏文帮助良多,她感谢一下是理所应当的。 苏文中了秀才,这对苏家来讲那就是光耀门楣的喜事,该是好好庆祝下才是。 苏慧娘也无意弄什么低调,当场就定下了两日后,苏家要摆宴庆祝一事。 趁着姐姐准备喜宴的这几天,苏文先去拜会了恩师,又在镇上宴请了各位同窗,忙忙碌碌了两天,赶着清晨回到了村子里。 一进门,就看见家里是大门四敞,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十几张桌子,有的摆不下的甚至都排到了门外,好几个同村的婶子正在里里外外的忙活着,有搬桌椅的,刷碗刷筷的,见苏文进来了,少不了要笑着恭贺两声,一口一个秀才公的,把苏文弄了脸蛋通红。 这也怪不得村民们新鲜,要知道在整个王家凹,也只有村里的一个宿老是秀才,可他中的那会儿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冷不丁的又有一个人中了,自然是新鲜至极,而且人家以后说不定就要做大官的,现在自然是要好好巴结巴结了。 苏文腼腆的朝着四周点了点头,然后就慌慌忙忙地跑进了屋子里,抬眼一瞧,就看见自个姐姐正正在灶屋中央一派镇定的指挥着。 今日的苏慧娘也是好生打扮过一回的,只见她上身穿着月牙白的掐芽儿斜襟上衣,下着鹅黄色的散边百合裙,乌压压地头发绾成了堕马髻,一只珍珠的发钗别在发梢,白腻腻的手腕上还带着只翠绿的玉镯,趁着苏慧娘那略显圆润的身材,当真有几分妩媚风流的意思。 “愣在那做什么呢!” 苏慧娘笑着嗔了他一句。 苏文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傻乎乎地说道:“姐姐真好看。” “废话!” 不待苏慧娘说什么,不知何时窜过来的王七郎正双手抱胸,眼皮连翻的说道:“我的慧姐姐本来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说着还把眼睛往苏慧娘头上瞟去,见她带了那只珍珠发簪王七郎的心情立刻大好起来,特别乖巧的冲着她笑了笑。 自动自觉的把“我的慧姐姐”这几个字划掉,苏文走上前去又和姐姐说了会儿话,这才去了自己的屋子里,他还要换身衣裳,毕竟他可是今天的主角。 “慧娘啊,你们家以后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啊!” 灶间里有那嫂子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道,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羡慕苏慧娘能够一个这么出席的弟弟。 苏慧娘自然是含笑的接受了这些夸奖。 看着被众星捧月似的笑的“一脸甜蜜”的苏慧娘,王七郎撅了撅小嘴儿,颇有些不是滋味的想道,不过就是区区一个秀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以后定能给慧姐姐更大的尊荣,他用力攥了攥手心,只有天下间最好的,才能配的上他的慧姐姐。 这次苏家大摆宴席,几乎邀请了全村的人,唯独隔壁不远处的王家没有邀请,皮氏自然是好大不乐意,她有心想要去闹一闹,可是现在她们家已经是臭的不行了,便是去了也没有人会帮腔,而且现在她也是自身难保,家里唯一的支柱,王大郎就那么抱着孙子走了。 五娘又是个半疯的,夫家已经张罗着要休了,去镇上找混的最好的二儿子,却连柳府的大门都没进去,在加上“不知生死”的小儿子,这样算起来,她生的这些个孩子,居然没有一个能指望的上…… 耳朵中传来隔壁人声鼎沸的煊赫声,那嫉妒与恨意,就像是一条毒蛇在疯狂的叼啄着皮氏的内心,她爬在炕头上,哭的撕心裂肺,觉得整个世界都辜负了她。 所谓亲戚 所谓亲戚 苏文中了秀才后,很明显苏家在整个王家凹的地位都大大提高了。 原先她们家算是外来户,苏慧娘又是个寡妇,门底子总归是不硬的,但是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苏家现在可是门庭极旺,每天都有人过来拜访拉关系,这其中有很多户,都是有求而来,因着大瑞律法规定,家里若是有秀才功名的人,可免除一切杂税,这对于一年到头都指望土地过活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大的诱惑。 苏慧娘家里除了院子里种的块菜地外,再没有多余的土地,有那村民就动了脑筋,想要把自家的地挂在苏家的名下,以求免了税收。 只是苏慧娘对此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那些来送礼的都客客气气地招呼了,然后又客客气气地送走,当然,礼物也是不收的,苏文若要继续在科举上走下去,任何一点纰漏都要尽管能的避免,所以苏慧娘宁可得罪些人,也不愿日后出现任何一丁丁的差池。 然而,能打发得了同村的人,却打发不了那等脸皮极厚的亲戚。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几个女人,一双眉头不经意地微皱起来:“娘,这几位是?” 林氏脸上出现了尴尬地神情,有些局促地说道:“你这孩子咋忘了呢,这是你大伯娘、这是你大伯娘的大儿媳妇姜氏,二儿媳妇孔氏。” 苏慧娘哦了一声,做出了副了然样。 她却也是听林氏说过的,苏慧娘的爹是有一个哥哥的,只是他这个哥哥却是个挺薄情的人,自己弟弟早死,留下性子柔弱的弟妹和两个孩子,他不但不帮衬着,反而在苏慧娘的爹死后没多久,就迅速搬光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差点逼的她们娘几个没饿死,最后也是因为实在挺不下去了,苏慧娘才被嫁到了王家,才有了如今的她。 “哎呦俺的皇天祖宗啊!你、你是慧娘?” 大伯娘一双昏黄的眼睛吊了个老长,鞋拔子似的老脸上写满了惊讶:“俺地乖乖啊,弟妹啊,你家慧娘是不是被什么妖精给附身了啊,砸这么大地变换呢?” “大嫂你说啥子呢,这就是俺家慧娘。” 林氏有些着急的强调道。 看着几人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样子,苏慧娘勾唇一笑,显现被她们滑稽的样子给愉悦到了围着她啧啧有声的讨论了一会儿,苏慧娘也从话里话外的知道了几人的来意,无非就是偶然知道苏文中了秀才后,前来拉关系的罢了。 而且人家这关系拉的那叫一个天经地义,那叫一个颐指气使。 “他弟妹,不是俺这做嫂子的说道你,你自个瞧瞧你办的是什么事,文儿中了秀才,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通知俺们一声,你说说你眼睛里还有哥哥嫂嫂吗?” 林氏在这个嫂嫂面前低声下气惯了,此时冷不丁的被一顿呵斥,心里立刻就害怕了起来,嘴唇喏喏了几句,脸上泛起白来。 “大伯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便在这时,身旁的苏慧娘慢条斯理地说道:“慧娘记得当初分家的时候,大伯可是亲手写下了断义书的,咱们两家打那时起可就不是什么亲戚了,现在我叫你声伯娘,让你坐在我们家炕上,已经是够宽宏大量的了,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啊!” 经了王家那一遭,苏慧娘也算彻底明白了和这种胡搅蛮缠的蠢妇,你是不能用什么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得掀开脸面直接的往要害上扎。 “你……!” 老太太被噎了个更更,面皮发着青紫,苏慧娘却不管她自顾自的拉来条竹椅坐下,嘴角微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不知怎地,看了这样的她,老太太到底没把嘴里的脏字骂出来,只愤愤不平地对着林氏道:“她弟妹,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 就这么看着她骂俺?” 老太太本以为自己这么一说,林氏肯定就会去教训苏慧娘,然而,她却不知道在这个苏家,她苏慧娘才是真正的主心骨,擎天柱。 林氏对女儿向来是千依百顺的,哪里肯张这口嘴。 眼见气氛一下僵凝了起来老太太的大儿媳妇姜氏开口说话了。 “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正该和气着才是呢!” 她圆圆地脸上全是笑意,对着苏慧娘说道:“妹子儿,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俗话说的好,这打断骨头还要连着筋呢,到底是血脉相通的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就是、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嘛!” 旁边的小儿媳妇孔氏也跟着帮腔道。 对于两人说的话,苏慧娘心下却很不以为然,想当初为了彻底摆脱他们孤儿寡母的累赘,苏家大房那边可是做的极狠的,不但霸了他们家的房子田地,还处处诋毁刁难他们,管苏文叫病秧子死鸡仔,管苏慧娘叫丑八怪、母夜叉。 对他们这些手足亲戚,没有丝毫的怜悯关照,现在却好意思厚着脸皮找上来,苏慧娘也真是有些佩服他们了。 眼看苏慧娘是个“油盐不进”不好对付的,这三个女人便把火力尽数集中在了林氏身上,苏慧娘在旁边听着她们提的那些个要求,什么苏文中秀才了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你得让苏文在祖坟前上柱香啊,当然,祖坟年久失修,你这个秀才公肯定不会就那么放着不管的吧,得大肆修建一下啊。 还有什么家里第三代也有个读书种子,正缺了教学的先生,你苏文不是在镇上有名的学馆读书吗? 想个办法让我们也进去啊等等等等,苏慧娘在旁边听着她们提出来的那些个要求,差点没笑出声来。 且不说这些要求他们能不能做到,单说,三个字,凭什么? 你们是对我们家有恩啊,还是有情啊,凭什么要我们答应你。 几人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地说了大半天,直到桑子都说哑了才微微歇息了会儿。 而苏慧娘也觉得自己听腻了,她抬起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咱们还是一家人,那咱们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 姜氏和孔氏听了不禁连连点着头。 “那好,慧娘也就实不相瞒了。” 她轻声一叹,眉宇间盈上了抹忧愁:“你们是有所不知啊,这些年来为了供文弟读书,家里上上下下,着实积欠下了不少的外债,大伯娘你既然总说咱们是血脉相连的亲戚,那这外债是不是也帮着我们还一些啊?”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笑话,她们来这么就是来“同福”的谁愿意跟你患什么难。 “慧娘啊,你这是拿话哄俺们呢吧!” 小儿媳妇孔氏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很是怀疑地问道。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拿它来哄你们作甚?” 苏慧娘状似随意地从袖口中抽出张纸条,递给了他们:“喏,这就是那二百两银子的借条。” 孔氏她们连接都没有接,就像是怕碰着什么细菌一样,满脸难看的躲开了,苏慧娘暗暗一笑,也不强求又塞回了袖子中,那当然不是什么借条了,只是她刚刚从空间中取出的一张“食为天”的月度报表罢了,反正这三个人根本就不识字只定好骗。 对于苏慧娘他们居然欠下了二百两银子这么巨额的外债,几人立刻就跟那吞了苍蝇似的,面上难看的不得了,苏慧娘却暗暗一笑,心想,看你们还敢不敢继续缠上来。 几人都是从邻村过来了本来都打算好了要在苏家呆上些时候的,然而,此时也都没了那个心情,吃了顿清汤寡水的午饭后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当然走的时候,也没忘了带走鸡架上的四只老母鸡,和菜园子里的两大筐青菜。 “娘——”苏慧娘抚平了下裙角边的褶皱,淡淡地开口道:“当初的那封断意书,您还留着呢吗?” 林氏听了面上猛然一白。 “女儿还记得爹爹死后的第一个春节。 那天下了场鹅毛大雪,咱们娘三却连一口吃的都没有,弟弟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态,娘去大伯家借粮食,却被一盆冷水泼在脑袋上,回来的时候都整个人都冻僵了……”听着女儿淡淡地诉说着往日的窘境,林氏的情绪也迅速悲伤起来,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不仅如此,一股愤怒也渐渐盈上心头,是啊,当初大房那般对待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今自己家好了,又凭什么要帮衬她们。 凭什么啊。 林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娘留着哪,这就给你去找。” “嗯……”苏慧娘轻轻应了声:“娘您要记得,您现在是秀才的娘亲了,咱们家也不是以往了,该是把腰杆子挺起来的时候了。” 林氏一愣,良久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苏文回来的时候,苏慧娘便把这件事简单的讲了一遍,说起来她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是托了苏文的福,想当初,刚把他们接过来的时候,小苏文感到了自己从地狱升到了天堂,在后面的相处中,不知不觉的就说了许多关于原来生活的事情,其中最多的就是王家大房是怎么对他们家苦苦相逼的,若说最恨他们的,肯定非苏文莫属了。 “姐姐其实不用虚言以对的。” 苏文冷笑一声后说道:“便是直接说不帮,他们又耐咱们如何。” 苏慧娘知道他心里有怨,闻言,便跟着轻声一笑,顺着道:“好,都听弟弟的,若她们还敢再来,我就放小黑,咬她们。” 苏文听了这才高兴起来。 秀才只是科举的第一步,在他上面还有一道阻拦了千万学子的门槛“进士”。 只有得了进士,你才有资格入朝为官,所以现在的苏文对自己并不放纵,他虽没有一定要当官的念头,但是出人头地,给家人撑起一片天,却是他立志的目标。 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就必须要更加的潜心学习。 很快的,苏文又恢复到了自己的学馆生涯,苏家的日子也慢慢回到了正轨。 而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安然无恙的向前行走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瑞朝都,上京,却开始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中,大瑞朝开国皇帝高祖朱重国于重阳宴时险些被刺,帝大怒,着锦衣卫追捕凶手,锦衣卫顺藤摸瓜,竟摸出了此事与几个开国功臣有所联系,高祖这时全然忘记了当初起义时所说的“愿与尔等共享天下”的话,毫不手软的喀嚓掉了一批脑袋,霎时间,整个京城变得人心惶惶,那些瑞朝新贵们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那抄家灭门的祸事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在凄厉的腥风血雨中,上京天空上的冤魂不知道又要出了多少。 而非常不幸的,在这些“冤魂”中就有威武伯陈家,所以当陈钰接到消息的时候,这个嘴角边向来带着微笑的少年,也再也笑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钰的母亲呆坐在梨花木椅上,脸上尽是失魂落魄地表情:“你大伯就这么没了? 还有你大伯娘,诚哥、轩哥,他们也没了? 伯府被抄了?” 连着问了好多次,陈母突然失声痛哭道:“不可能,不能能,咱们陈家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犯上谋逆的事情。” 陈钰眼睛里也是一阵湿润,家里仿若天塌地陷般,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可是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好母亲。 “娘,咱们虽然离京城有千万里之遥,但锦衣卫向来是鹰犬之流,说不准就会找上门来,依孩儿看咱们还是出去躲一躲的好,待风头稍过,儿子就起程去京城,咱们再从长计议。” 陈夫人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经了儿子这么一劝,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了,忙问道:“可咱么又能去哪呢?” 陈钰想了想后,眼睛一亮,突然说道:“深山老凹里不易寻找,正是躲藏的好去处,儿子正好有一个之交好友,家住那里,咱们可以到那去住上一段时间。” 突然而至 突然而至 对于陈钰的突然来访,苏慧娘是很惊讶的,更不用说对方表示希望在她们家住上一段时间的事情了,然而尽管这并不合适,也很唐突,但苏慧娘依然干脆利落的把房间收拾了出来,示意他们随时都可以过来,果然,打过招呼的第二日,两辆青色大马车就来到了苏家,陈钰扶着自家娘亲从上面走了下来。 陈夫人面色苍白,精神显得有些萎靡。 而且他们只带了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以陈府的排场来看,无疑是寒酸至极的。 当然,这也更能看出他们应该是遇到什么难事,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苏家自然是不能与陈府相提并论的,但索性屋子却是极干净的,陈夫人他们把行李放好,又亲自对苏慧娘表示了感谢。 苏慧娘完全没有刨根问题的意思,好像他们只是来踏青游玩似的,陈夫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抹满意。 “这是一百两银子,还请苏姑娘收下。” 示意身旁的丫鬟把银子送上来,陈夫人对着她这样说道。 苏慧娘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微推辞了几下,见陈夫人态度强硬,便微笑着收了下来。 林氏和王七郎都搬进了苏慧娘的屋子里,陈夫人住在了林氏那屋,陈钰则屈居在了王七郎的小屋里,没有过多的去打扰他们,苏家的几人都被苏慧娘嘱咐了,不要去探听任何事情。 然而,尽管全家人都闭口不谈,但是有些事情到底是瞒不过的,特别是陈钰几乎每隔几天就要出去一次,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之色,偶尔的苏慧娘也能听到里面一些小声的谈论,其中提及了,上京、伯府之类的。 苏慧娘可是后世之人,略一联想,便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算算时间,此时正是大瑞六年,《瑞史》上曾经记载着,在这一年里发生了震惊天下的“重阳行刺案”也因着这件事情牵连了许多朝中重臣,特别是武将们,那些个开国元勋们几乎死了个七七八八。 陈家……陈家……苏慧娘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可前世的事情就如同一团浆糊,已经变得模糊了起来,她实在是想不起,京城的达官显贵里有没有这个陈家了。 暗自叹了口气,苏慧娘摇了摇头算了,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上京与她,已经是两世之事了。 陈钰母子来到苏家的第十天,陈母开始生病了,大夫来看,说是心情忧郁而至。 掐了把新鲜翠绿的小葱剁碎,放上丁块的胡萝卜,菠菜、虾仁,肉糜,最后在配上煮的烂烂的白粥,撒上一小撮咸盐,苏慧娘用着白瓷碗盛了,而后放在托盘里,向着陈母所在的房间走去。 “娘,京城的事情您就不用想了,身体唯重啊!” “你让为娘怎么不想啊,那么大一家子,就这么没了……呜呜……” 苏慧娘垂下眼睛,腿上用了几分力气,听见脚步声,里面果然停止了交谈,一个小丫鬟掀帘子走了出来,只见她年约十五六岁,穿着桃红色的刻丝比甲,长相颇为俏丽。 “珊瑚姑娘,这是我熬的一些稀粥,烦你进去问问,夫人可是要喝些。” 珊瑚笑着接了过来,极会说话的回道:“苏姑娘上次做的盐焗南瓜,我们夫人可爱吃了呢,还数落奴婢,让奴婢多跟您学学呢!” 苏慧娘听了点点头,像这种客气话,她是不会往心里去的,正想回转时,陈钰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到苏慧娘,说道:“是苏姑娘啊,快请进。” 苏慧娘闻言只得停下脚步,微笑了下,跟着走了进去。 从性子上来说陈母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相处的人,所以来了这么多天,两家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流,苏慧娘进去后,见她脸上依然有病色,那对总是略显硬实的眉毛,也颇为无采的紧皱着。 走上前,见了礼,苏慧娘坐在了一旁的木椅,陈母在儿子的劝说下用了些肉粥,精神看起来强上了些。 苏慧娘并不是那种多话的人,相反,她显得有些沉默,你问,我就说,你不问,我也不会多一句嘴,只要不显得失礼便是。 陈母用完了粥,又喝了药,表示自己有些累了,苏慧娘就非常识趣的告辞了。 她心里琢磨着应该趁这个时候去买些新鲜的猪肉回来,昨儿桂花嫂家杀猪,足有两头呢,肯定能剩下很多。 打定主意,苏慧娘迈着脚步,向外头走去,走啊走的,却发现不对了,一回头,果然看见陈钰正跟在她后头。 苏慧娘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陈钰微微一笑抢先问道:“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苏慧娘直言道:“买肉。” 陈钰说道:“陈某还是有两把力气的。” 苏慧娘歪了歪脑袋,陈家遭逢大变,陈钰自然也跟着憔悴不少,他瘦了很多,脸上写满了疲惫。 苏慧娘暗自叹息一声,也好,权当是散散心吧。 当下,也不多言,微一点头,便向着外头走去。 两人先去了桂花嫂那,苏慧娘整整买了一大块后臀肉和半块排骨,因着陈钰还在外面等着,她也不便多呆,拿着东西就要走。 桂花嫂却一把拉住她,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知道了吗?” 苏慧娘皱眉:“知道什么?” 桂花嫂露出了你消息真迟钝的表情:“咱们后山发现死尸的事情啊!” 苏慧娘听了,一阵冷意从脚底升起,很是紧张地问道:“什么死尸?” “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宝坤家的男人上山砍柴,见了只狍子,就追了上去,那狍子跑啊跑的就跑到山里的深处,那有许多石隙,那狍子也奸,一头扎进那石隙中,宝坤家的还挺高兴,以为可以堵住它,就伸手去拽,谁想到狍子没拽出来,倒是拽出了条骨头棒子,是人的大腿!” 苏慧娘听到这脸也跟着“绿”了,一些她极力想要忘却是事情,不由自主的又开始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一旁地桂花嫂还在那滔滔不绝的说道:“有村里人去看了,说那石隙里的尸体,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除了一把骨头啥都没剩下,应该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大家都说,这人应该是被谁给杀了,然后藏尸到那的,你说说,那歹人心也够狠的……” “苏姑娘、苏姑娘……” 苏慧娘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出来。 看着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她,陈钰眼中划过抹担心,轻声问道:“苏姑娘,你怎么了?” 苏慧娘敛了下心神,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陈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肘上的竹篮:“快走几步吧,看这天气似乎要来雨了!” 苏慧娘闻言,一望天,果然看见一大片乌云正迅速的向着这边涌来,然而雨水比想象中下的更快。 两人还未到家便被生生的拍了一把。 不过瞬息,就湿了大半衣裳,两只落汤鸡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路边的一颗柳树下。 “给……”苏慧娘从袖口处拿出条手帕,递给了陈钰:“擦一擦吧。” 陈钰一愣,伸手接了过来,微低着眼,道了声:“多谢!” 这场阵雨下的极大,几乎是劈天盖地的往下砸,而且因为实直深秋的原因,雨水下着下着,竟变成了冰雹,苏慧娘即使躲在柳树下,也免不了被砸的狼狈不堪。 便在这时,头上微微一暗,苏慧娘抬起头,就见陈钰脱了自个的外衣,用手撑着,罩在了苏慧娘的脑袋上。 没有说什么客气话一句多谢后,苏慧娘离着陈钰的胸膛又近了些,这绝不是贪图男色什么的,只是那雹子真的太大了苏慧娘不想落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陈钰微微动了一下身子,眼神游移的看向了远处。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地宁静。 他大约是有些害羞,然而,苏慧娘却渐渐的考虑起了其他事情。 就是关于桂花嫂刚才说的山里死尸的事。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那尸体十之八九就应该是钱四了。 当初设计意图淫辱她的王六郎当场就死了,被她臧进了空间中,后来寻了个机会,远远地埋在了几百里之外的无人之地。 而她的帮手钱四,无论苏慧娘怎么问,王六郎都一口咬定,钱四是害怕事情暴漏,自己跑了。 这种话,苏慧娘怎么可能相信,她太了解那孩子了,他把自己看的极重要,甚至有一种独占欲,任何想要伤害自己的人,他都不会放过,能杀的了一个王六郎,怎么就不能再杀一个钱四。 而现在,钱四的尸体找到了,会不会有人察觉到什么,会不会有人发现凶手就是…… “苏姑娘真的很喜欢发呆呢!”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苏慧娘有些傻傻地:“啊?” 了一声。 各有烦事 各有烦事 她呆呆愣愣的样子,似乎愉悦到了陈钰,只见其莞尔问道:“在想什么呢? 那么认真。” 苏慧娘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想的是什么,只好左顾而言它的搪塞了几句。 这冰雹来的快,去的也快,正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停止了,可是依然下着雨,不过没有最开始时的大罢了。 苏慧娘估摸着这雨一会半会儿的停不了,便建议两人赶紧往家跑。 于是,在村里的羊肠小道上,一男一女就像是两只落汤鸡,撒欢似的狂奔起来,天上的雨水,地上的泥浆,一股脑的往他们身上撒,着实狼狈的不行。 直到冲回了家里,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互相对视一眼,苏慧娘与陈钰同时笑了起来,特别是陈钰,几乎是捂着肚子在笑。 “唉呀,被淋着了吧!” 这时,林氏听见动静走了过来,见二人那湿落落的样子,赶紧说道:“快回去换件衣裳,天气凉,别冻病了。” 苏慧娘听了自是应了声:“好!” 陈钰也在小斯的服侍下回屋去了。 “对了,你看见七郎了吗? 他刚才非要去接你。” 苏慧娘微愣而后说道:“没碰见,大约是错过了吧!” 果然,半个多时辰后,王七郎也同样湿淋淋地回来了。 “快过来。” 苏慧娘向他招了招手,把准备好的干净衣裤递给了他。 王七郎抿抿嘴,接了衣裤就要出去却被苏慧娘阻止:“上哪去? 就在这换吧。” 王七郎脸上出现了抹扭捏,半晌后,才吭哧憋肚的换完。 趁着屋里只要他们两人的空挡,苏慧娘轻声地把从桂花嫂那听到的消息说了。 谁想,人家王七郎听后却显的完全无动于衷,见苏慧娘脸上有着惶惶之色,反而安慰道:“那事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慧姐姐安心就是。” 神情自然的就好像人不是他杀了的一样。 不过这件事情的发展,还真的挺出乎人的意料,那死尸的身份,到底被人从腐烂的衣物上给认出来了,是村里的钱四,而渐渐地一种说法开始流传了出来,说钱四之所以死了,就是王六郎杀的,他杀完人后,害怕了,所以才一声不响的跑了的。 这个说法无论是从钱四的死亡时间,还是他以前和王六郎总混在一起的关系,都是比较合情合理的,至于王六郎杀人的原因,村民们开始了各种补脑,一时间什么情杀、仇杀的,出了几十种版本,以至最后,那钱四的继母竟跑到王家去大闹了一翻,要皮氏把王六郎交出来,两人当场就在院子里来了场全武行,听说场面颇为惨烈。 日子转瞬而过,陈家母子到来的第十八天,发生了件对陈家来讲挺雪上加霜的事情。 那一天,苏慧娘正在灶间做饭,家里面来了个人,却是以前曾见过的秦妈妈,苏回娘见她神色匆匆,隐有急色,也不多说让她直径进了屋,不想她进去的片刻后,陈夫人屋子里却发乎一声瓷器摔裂的声音,以及丫鬟珊瑚的惊叫声,苏慧娘眨了眨眼睛,赶紧掀帘走了过去。 只见此时,那陈夫人半靠在炕上的软枕上,一张脸孔隐隐的发青,胸口更是剧烈的起伏着,一副激动至极的样子,苏慧娘的视线在她手里攥着的一封信纸上扫过,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劝着一些时,陈钰也后脚的跟了过来。 “娘,您怎么了?” 陈钰赶紧急走几步,来到陈夫人身前,伸出手为娘亲蓄着气。 看见儿子那充满关切的眼神,陈夫人忽然悲从心来,放声大哭道:“钰儿啊,我的钰儿啊。” 陈钰脸上显示出一抹浓浓地惊讶,母亲一项要强,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痛哭过,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同样地,视线瞟到了母亲手中把攥着的信纸,陈钰扯过来,一目十行的看过。 片刻后,一抹苦笑自嘴角而起,陈钰轻声道:“母亲何须如此,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刘家既然决议要退婚,咱们应了就是。” 苏慧娘在旁边听了,却微讶的挑挑眉,原来这陈钰已经定下婚约了啊,不过也是,他今年已经十七八了吧,有婚约倒是不奇怪。 只可惜的是,对方居然要来退婚,苏慧娘想着,应该是看到如今的陈家败了,想要撇关系了。 听到这,苏慧娘脚步轻缓的退了出来,剩下的话,自己这个外人就不便在场了。 摇摇头,她重新回到灶间,开始置弄午饭,隐隐地可以听见陈夫人的哭声,秦妈妈气不过的咒骂声,以及陈钰的相劝声,苏慧娘表情有些怔然,不知不觉地叹息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更何况,人家还不是夫妻呢。 “慧姐姐在说什么?” 突然地身后响起一道充满疑惑的声音。 苏慧娘没想到身后还有人,声音一出,吓得她手一颤,菜刀直落而去。 在堪堪要砸到脚背上时,被一只手接住。 “你吓死我了。” 苏慧娘埋怨地瞪了他一眼。 王七郎撅了撅嘴,同样道:“你也吓死我了。” 要是砍到脚背上,要怎么办啊! 苏慧娘心情正惆怅呢,罕见的竟闹起了小孩儿脾气,气嘟嘟的转过身子决定不理他。 王七郎瞧了她两眼,跟粘树皮似的就在她左右来回晃荡着,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儿地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鸟啊难不成慧姐姐想吃鸟了,那玩意儿考起来还没鸡腿好吃呢,不过鸟蛋的滋味倒是挺不错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苏慧娘那点子感伤,顷刻间散了个干净,没好气地说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王七郎是个何等伶俐地,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不过,慧姐姐的这个想法可要不得啊,她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自己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啊!想到这,王七郎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表示一下决心。 “慧姐姐”基本是快到苏慧娘胸口高的小孩儿,有点着急地说道:“我是绝对不会先飞的,当然也绝对不会让你飞,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两谁都不飞,就是死了也要在一起。” 苏慧娘:“……” 苏姑娘觉得自己有点凌乱,有心要说你这个比喻不对,咱两又不夫妻,什么飞不飞的,不过看着小孩儿那一脸你一定要相信我啊的认真小眼神,她又觉得格外有趣,不知不觉地便笑出声来,抬手弹了下他的小鼻头:“好、好、好。 咱们家小七是个有情意的,你以后的媳妇可要享福喽!”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想到,人家王七郎却并不领情,小脸唰的下就黑了,看着苏慧娘的眼神充满了控诉,鼻腔重重一哼,手起刀落,哐当一声,半个菜刀就狠狠地剁进了菜板里,最后还贼胆肥的瞪了一她眼,转身就跑掉了。 苏慧娘:“……” 这到底是发的什么神经病啊! 柔语相劝 柔语相劝 苏慧娘微微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男子,微挑了下眉头,叫了声:“陈公子。” 陈钰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表情上有些微愣,不过随后却还是很自然地招呼了声:“苏姑娘早啊。” 苏慧娘看了眼陈钰,见他肩膀处沾满了晨间露水,脸上也有着彻夜未睡的憔悴,便知道应该是心情不好,躲出来的。 “苏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只见此时的苏慧娘手肘上挂着只竹篮,里面发着些瓜果,以及高香,纸钱等物,看上去像是要去上坟的。 苏慧娘听了后,只微微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 略一致意,示意他可以继续在乡间小路上慢步,苏慧娘直径向前走去。 片刻钟后,她来到了一座系着粗红色绳子的石坟前,现在这里已经是成为了村里的禁地,村民们远远见了,都会绕开来走,久而久之,变得更加荒凉了一些。 在这个时代,人死后除了头七外便是整三个月的时候,尤为重要,需要亲属来祭拜一下。 苏慧娘拿出了篮子里的早就准备好的祭品点了三炷香,站在坟前,双手合十的念起了经文,她念的是往生咒。 整整念了半个多时辰,苏慧娘才重新睁开了眼睛,轻声叹了口气,把带来的纸钱烧了,这才收拾了一下,准备往回走。 “是苏姑娘的亲人吗?” 陈钰轻声问道。 苏慧娘早就知道他一路跟着自己,闻言,脸上闪现出抹黯然,轻声把女童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陈钰听了立即勃然变色,神情上充满了厌恶与唾弃:“如此心肠恶毒的女子,怎配为人母亲? 简直是畜生都不如。” “这也是那孩子命不好。” 苏慧娘叹息了一口气:“只愿她来世能投个好个人家,有能疼爱她的父母,把这一世遭过的罪都给补偿回来。” “命吗?” 陈钰俊朗地眉角也是一黯:“苏姑娘说的极是,人之命运就如同早就书写好了似的,任你以前如何的富贵锦绣,如何的风光得意,一旦到了时候,浪头翻来,也会被打的低落尘埃,尸骨无存。” 见他说的这样消极,苏慧娘便知道他这是联想到自家情景了,不禁正了下脸色,有些严肃地反驳道:“慧娘却是不同意公子所言,的确,这世间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更改的,譬如,人的寿数譬如无法选择自己会生在什么样的人家,可是更多的,却还是要看自己,否则要寒窗苦读干什么又怎么会有人定胜天这一句话,陈公子乃是堂堂男儿,岂可因为眼前这些困境而失了志气,要知道你母亲还要靠着你呢。” 家族遭逢大祸,自己也如同丧家之犬般惶惶而逃,这些压力全部砸在了陈钰身上,便是平日里尽量维持住,但他也不过是个富贵窝里出来的锦绣少年,难免灰心丧气起来。 此时,乍逢,苏慧娘一呵,便如同一盆冷从天而降,整个人清醒了三分,他到底是个心有智慧的,当即也正了颜色对苏慧娘郑重其事的揖首道:“姑娘慧言,陈某多谢了。” 苏慧娘知道他大约也是被昨儿退婚一事给打击了,一时没想开而已,此时见他多少振作了些,微一沉吟,反而安慰道:“陈公子,恕慧娘多嘴,贵府的事情,我也有所而闻。 其实依我看来,事情许是并没有坏到那种地步的。” 陈钰闻言却苦笑一下,他出自威武伯府,却不是长房主枝。 威武伯是他的大伯,当年高祖起义,他大伯与爹爹,同时参加义军,然而他爹却时运不济,没活到起义胜利,改朝换代的时候,而与之相反他大伯却一路官运亨通,直至封伯。 陈钰的母亲心里有结,觉得爹爹的死都是大伯没看顾好的原因,再有她与威武伯夫人脾气不对,是以在上京住了几年后,就带着一双儿女,来到了这僻静地地界。 然而,就像是同根相生的大树一样,如今主枝被毁,他们这些旁枝,又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苏姑娘有所不知。” 陈钰叹气道:“陈府的事,涉及到了当今圣上,如今想要翻案,无疑是登天之难啊!” “陈公子可曾听过一句话?” “愿听指教。”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陈钰听得这句话,猛地一愣,略略思索,下一秒,整个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苏慧娘摇了摇头,轻声道:“陈公子,大瑞定鼎天下,如今已有六年。 蒙古鞑子,也早就被朝廷军队赶到了关外草原,可以说现在的大瑞是暂无外忧的,那么外部解决完了,是不是就该轮到内部了呢?” 陈钰本来就是个聪明之人,即使苏慧娘话未完全,然而其中的意思却已经是理解的七七八八了威武伯府是靠着军功起家的,在从龙的一众功臣里,虽算不是最顶尖的那几个,手里却也是有一部分兵权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惹了皇帝的杀心。 陈钰越想越冒冷汗,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苏慧娘见他这样微微摇了摇头,她是后世之人,在后世,对于“重阳行刺”一案,众说纷纭,那皇帝虽能左右一时,然而却左右不了众口铄金。 而且《瑞史》上也记载了,这件案子最后还是被推倒了蒙古鞑子身上,当然,对在其中被冤死的那些臣子们,高祖是垂泪三天,每每啼血不止,最后还下令厚厚地抚恤了其子嗣们。 于是,陪着他打天下的老家伙们死了个七七八八,新的一批权贵又诞生了。 “当今皇上应该也不想留下薄情寡义的名声下来。” 苏慧娘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忍住的剧透了一下:“最多再有半个多月,事情应该就会平静下来的。” 陈钰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苏慧娘的话就像是一番只手掌拨开了面前的迷雾,令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而且说到底,他也是宁肯相信皇上的薄情,也不肯相信自家会犯上谋逆的。 “多些苏姑娘”陈钰再次一揖首,脸上的表情总算没有那么沉重了。 一抹微笑又重新挂在了他的嘴角旁。 苏慧娘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番话没有白说。 陈钰的视线在苏慧娘的脸上划过,只觉眼前的女子处处充满了惊奇,从第一次见面时的丑陋绣女,到再次见面时的清秀小姑娘,再到如今珠圆玉润,气质雍和的女子,她似乎就像是一只蝴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完全蜕变一次,而且蜕变的不仅仅只是外表,还有她的谈吐,她的见识。 陈钰觉得眼前的女子,真的是神奇极了。 她真的只是个村姑吗?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看做了“神奇生物”的苏慧娘,此时同样也不知道,她说的这番话不紧紧关系到了陈钰,也同样关系到了另外一个人。 就在不久的将来,命运的轨迹发生了剧烈的变换,从某些方面也让苏慧娘的人生,彻底迈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今年十八 今年十八 放佛为了印证苏慧娘所说的话一样。 陈氏母子来到的第三十七天,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又是一封书信到来,然而,与上次的充满耻辱的退婚书不同,这次的书信带来的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高祖亲自下命,为威武伯府平反了。 陈母当场就喜极而泣,陈钰则立即决定反回家中,准备前往京城。 当晚,苏慧娘做了顿极丰盛的饯别宴,陈母精神气大好,在饭桌上居然频频与林氏说着话,言语里尽是住不住的笑意,这次饯别宴,苏文也参加了,两家人笑语嫣嫣,吃得极为尽兴。 第二天清晨,陈府马车来接,陈钰把母亲扶上车后,转身朝着苏慧娘这边走来。 “苏姑娘,这些天多谢了!” 陈钰表情真挚的揖首道。 苏慧娘笑了笑:“远去上京,愿公子一路平安。” 清晨的微光中,陈钰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盈盈而笑的女子,转身上车而去。 “人都走了,慧姐姐还在这看什么?” 一道阴阳怪气地声音响起,只见王七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道:“莫不是舍不得他走!” “胡说什么!” 一个响栗敲在王七郎的脑袋上,苏慧娘没好气地说道:“走啦,回家。” 陈氏母子走了以后,苏家的日子也渐渐恢复到了平常,尤其是王七郎,心情尤为舒畅,他早就盼望着那个姓陈的快些滚了,若不是怕苏慧娘生气,他早就要做些什么了。 就这样,一连过了半个月,其间,陈钰托人来了封口信,言及已经携母上京,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来拜谢云云,苏慧娘看了也只是暗自祝福了一声,遂也不再多想。 上京,永平侯府,一片素缟,永平侯夫人戚氏跪在亡夫牌位之前,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夫人您要节哀啊”身旁的心腹妈妈,心疼地劝说道:“保重自个的身子啊,大小姐可还要靠您呢!” 言及自己女儿,戚氏心中一动,勉强止住悲伤,在妈妈地搀扶下站起身来,言语悲伤的喃喃道:“我可怜的兰姐儿啊,还这样小,就没了爹爹,我又不争气,没生下儿子来,以后在这侯府里,怕是再无我们娘两的容身之处啊。” 那妈妈听了,便劝说道:“夫人您不要这样想,无论怎么样您都是堂堂正正地永平侯夫人,大小姐都是尊贵的侯爷嫡长女,在这府里谁还能越的过您去。” “侯爷在时,这些自是没问题。 可是现在侯爷去了……”戚氏红着眼眶道:“我膝下只得一个兰姐儿,这侯爷之位,早晚得落到别人手里去,大房那边现在可是闹的厉害着呢,于氏那贱人见天的带毅哥儿到老太太那转悠,起的是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吗?” 说道这里时,戚氏咬住了下唇,脸上流落出抹恨色。 “夫人心里明白事情的轻重就好。” 那妈妈做出副放心的表情:“现在可不是悲痛的时候,侯爷新去,您得在朝廷册立嗣子的诏书下来之前,想好对策。 否则一旦让大房那边的心愿达成,这永平侯府可真就没有您和大小姐的立足之地了。” “可我有什么办法!” 戚氏泪如雨下:“儿子,我要是能有一个儿子,该多好。” 那妈妈听了这话,眼中露出抹沉思,脸上露出犹豫地表情:“夫人,奴婢有一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我主仆说这些做什么,妈妈快快讲来。” “夫人……”片刻后,那妈妈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夫人可是知道其实老爷是有一个儿子的。” 戚氏听了这话猛然一愣,而后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豁然道:“你指的是……” 那妈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戚氏脸色突变,半晌后才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个孩子是生是死,还能不能找的到。” “不去找又怎么知道找不到?” 见戚氏脸上明显有不愿之色,那妈妈连连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与老爷琴瑟相合,感情甚深。 为了顾及您,这么多年来,老爷也没有去找那孩子的意思,他这是心疼您,不愿与您生了间隙啊!” 戚氏听到这,心里忆起往日夫妻恩爱的画面,更是伤心欲绝,悲痛的难以自制。 那妈妈也同样擦了擦眼泪,然而嘴上去接着说道:“可是现在老爷去了,情况就不同了。 夫人啊,您想想,倘若真能找到那孩子,您把他接回来,认在膝下,他得了这天大的好处,还不得把您看做是生身的娘亲啊,反过来说,您有了他,手里就多出了一张最厉害的牌。 再不用担心别人会夺了这侯位,您和大小姐的地位,才会稳如泰山啊。” 戚氏听到这,脸上明显出现了动摇之色。 可是她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若是真走了这条路,那岂不是就承认了自己只是永平侯爷的继妻,不是原配夫人吗? “夫人!” 那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泣泪道:“老奴知道您在顾虑什么,可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啊,您想想大房那边的步步紧逼,您难道真愿意把这侯位拱手让给那边吗,您真的愿意以后处处看那于氏的脸色吗? 您便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兰姐儿想想啊。” 最后这一句话明显戳中了戚氏的软肋,只见她神色一震,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抹决断:“妈妈说的是,这总归是一条路,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孩子又该到哪里去找。” “夫人,侯爷身边的长随燕四是起义时就跟着侯爷的,他应该记得侯爷把孩子交给了谁。” 那戚氏听后便道:“让咱们的人在旁边紧跟着,这事要偷偷地进行,不能让那边得了消息。” “夫人放心,事情便交给老奴了。” “嗯,你下去把,我要单独再跟老爷呆一会儿。” “是……” 门声一合,戚氏悲痛地看着面前的紫木牌位,呜呜道:“老爷啊,您在天之灵要保佑妾身跟兰姐啊。” 于是,就在她的悲痛与不安中,两天后,一辆马车趁着天黑偷偷地从侯府的后门驶出,向南方,奔驰而去。 王家凹,苏慧娘家中。 此时此刻,正是热火朝天。 今天是苏慧娘的生辰。 过了这个生辰,她便正式是个十八岁的“老女人”了。 虽然她自己并不在意过不过生辰,可是林氏在意,苏文在意,王七郎更在意。 于是,在苏家其他三人的强烈愿望下,一桌极其丰盛的生辰宴便被置弄出来了,齐梅梅不知道打哪里听到这个信,也上赶着赶来祝寿。 小姑娘现在剪了个超短的头发,远远看上去跟个假小子似的精神极了。 苏慧娘单独跟她说了会儿话,期间齐梅梅有些着急的解释了下王大郎的事,苏慧娘点点头,表示这事自己已经知道了。 因为是“食为天”的东家,所以苏慧娘每个月都会到店里查一次账,上次去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王大郎出现在店里面做工,便明了这些月里面,他抱着孩子去哪里了。 “我娘是个心软的!” 齐梅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有一次无意中看见他在街上流荡着想找活干,便把他带回了店里面。 而且以前在王家的时候,王大叔对我和娘也是很好的,我就没忍心把他赶走。” 苏慧娘听了微一沉吟,淡淡地说道:“王家大郎的人品倒还是可以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他家里人知道了他在你那,能不过去闹吗?” 齐梅梅皱眉道:“他不是已经把田氏那个恶婆娘给休了吗?” 言语里无不充满了幸灾乐祸。 “那田氏的父母早就没有了,娘家现在是兄长当家,她一个被休的小姑子能有什么容身之处,回去没有两天就灰溜溜的回来了,现在依然住在王家,可见心里是把自己当成王家人的。” 齐梅梅听了脸上果然出现了不好的颜色。 苏慧娘见了心中微微一叹,她有些知道这小姑娘在打什么主意,她应该也看出来自家娘亲和那王大郎的牵扯之处,有心成全。 可说实话,苏慧娘并不认为这是一个什么好主意,即使摆脱了田氏,可还有个皮氏啊,那王大郎可以不要老婆,但总归不能不要亲娘的吧,他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闲言少叙,一场由林氏主厨,众人陪庆的生辰宴热热闹闹地开始了,期间,苏慧娘得了林氏缝制的绣花鞋一双,苏文略带害羞的送上一副亲手书写的寿联,齐梅梅送的是一套银首饰,还附带齐芳做的一盒精致寿糕。 把视线放在身旁地王七郎身上,苏慧娘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的呢?” 王七郎眨了下眼睛,意思是我要单独给你,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苏慧娘摇摇头,笑了。 果然,当晚,她就收到了一个削的精致的长盒,打开一个看,里面却是一个木头做的小人。 那眉、那眼,那笑起来的样子,无不充分证明了个这个人是谁。 “真漂亮。” 苏慧娘笑着说道:“这真是最好的一件礼物。” 王七郎抿抿嘴巴,没有吱声,只是那嘴角却难以自制的咧成一条缝,看起来怪异极了。 远方来客 远方来客 初冬第一场雪下来的那一天,王家凹里来了辆浑身漆黑的大马车,赶车的是一位虎目圆睁的黑脸大汉,他着了一身青色劲装,一手鞭子挥的劈啪作响,看着就有股凛凛之威。 “燕四爷,可确定是这里?” 一位穿着体面的夫人推开车窗,皱着眉头问道,从她那憔悴的脸色看,他们应该是远行而来。 那被称作燕四爷的点了点头,粗声道:“刑妈妈,就是这里,在下记得很清楚。” 那妈妈闻言,脸上露出些微高兴地样子,心里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生怕自己白来一场。 兀自纠结间,那燕四爷寻了个村民来问,那村民听了,便指着个方向道:“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岔口处往左转,第一家就是王铁柱家了。” 刑妈妈一听这话,心思立刻稳当了三分,不管怎么说,人是找到了啊。 皮氏躺在炕上,嘴巴里面吧嗒吧嗒地抽着大烟叶子,田氏蹲在炕沿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敲着腿。 也不知道是哪下没敲对,皮氏嘶了一声,抬起脚丫子就狠踹了她一脚,把田氏一个跟头生踹在了下去。 “你作死啊,敲个腿都不会。 从骨头里就是个废物,怨不得俺们家大郎把你休了,真真是个废物。” 皮氏坐起身子,眼皮子翻飞的大骂道:“咋地,你还敢瞪我,不愿意伺候老娘啊,可以,你滚就好了嘛,省的在这里碍眼,你个丧门星,老娼妇,老娘操你八代祖宗……” 看着吐沫翻飞,破口大骂的皮氏,田氏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抹深深的怨毒。 然而,嘴上却说道:“娘,您别生气,是俺笨,俺蠢。 您消消气,消消气啊!” 田氏的低三下气明显愉悦到了皮氏自打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皮氏的心性就越发癫狂了,颇有种破罐子破摔地架势,也不吵吵去找王大郎和王二郎了,也不巴巴惦记着王五娘了,整天就是趟炕上抽水烟,外加往死里折腾田氏。 便在皮氏继续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时,屋子外头却传来一阵敲门声,田氏听了如闻纶音,一咕噜的朝着外头跑去,皮氏冲着她身后呸呸了两声,骂了声:“奸猾的老兔崽子。” 心里却也有点奇怪来人会是谁,要知道在王家凹里,他们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大家躲都来不及,谁会上杆子过来串门。 莫不是大郎他们回来了? 脑袋里涌上这个念头,皮氏可是坐不住了,三两下的奔了下地,鞋都没穿的朝外头跑去,然而,一出了屋子,却猛然一愣,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皮氏问道:“你们找谁啊?” “这里是王铁柱家?” 那极体面的妇人当先开口问道。 皮氏的眼睛从她耳朵上的金疙瘩上移开,有些傻气的点了点头。 那妇人又接着问道:“你是王铁柱的什么人。” “俺是她婆娘。” 那妇人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脸有赃物,衣裳不整的皮氏,眼睛里闪过抹鄙夷,不过转念一想,那孩子若真的还活着,养在这样的家里面,也就是个田间巷里的傻小子,倒是方便夫人摆弄。 皮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事情,倒是身旁地田氏,当场就惊呼一声,叫道:“娘,他们是来找七郎的!” 七郎两字一落,刑妈妈与燕四同时对视一眼,脸上闪过兴奋的光彩。 被田氏的这一惊呼给弄醒过来,皮氏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让他们找到王七郎,她才不会让那小狼崽子找到什么爹娘呢! “没有孩子,你们找错人了。” 皮氏一脸阴沉的哼哼道。 那刑妈妈眼力何等老辣。 见此哪有不明白的,冲身旁的燕四使了个眼色,燕四当场就冷笑一下,斗大的拳头噼啪一阵乱响,不肖片刻,皮氏就什么都招了。 隔壁,苏慧娘家中。 王七郎附在桌子上正练着毛笔字,苏慧娘也坐在旁边拨打着算盘,林氏手里拿着针线纳着鞋底,正是气氛宁静时,屋子外头却突地传来一阵狂吠。 “小黑叫了,应是有人来了。” 苏慧娘给王七郎一个眼神,示意他出去看看。 小孩儿撂下笔,提着鞋就出去了,苏慧娘也没有多想低着头继续着自己的算账大业,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几乎是能把房盖掀起来的尖叫声嗷地一声就响起了。 “我的儿啊——。” 苏慧娘一张脸当时就黑了,这声音不是皮氏有是谁。 那老女人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苏慧娘咬了咬牙,立即起身跟了过去,一出门,却微微一愣,只见门口处正站着两个陌生的男女,那男人劲武有力,手上还擒着小黑,任它怎么狂吠都挣脱不了,女的那是个年纪不小的妇人,观其样子应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 勉强压下心中疑问,苏慧娘微微站定,对着王七郎招了招手,小孩儿刚才开门时一个不查,被皮氏抱了个满怀,正是恼的狠呢,此时一张小脸都变成了个青紫色,看着皮氏的目光都能剥了她的皮。 几步站到苏慧娘身边,王七郎看着三人的双眼中充满了戒备。 “你看你这孩子……”皮氏故作亲近的呵呵一笑,笑的整张脸都变成了一朵老菊花:“咋地啦,不认识娘了?” 说道这里时还转过头对着苏慧娘说道:“慧娘啊。 俺是来接七郎回家的,这些天可是累了你们了,改日啊我一定登门道谢……好了,七郎,快跟娘回家啊……” “你谁的娘?” 王七郎可不卖她什么面子,当场就冷笑道:“少在这里乱攀亲戚。” 皮氏面皮一紫,心里暗骂,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刑妈妈,想着无乱怎么样都得狠捞一笔,便要张嘴对着她解释,说些小孩子不懂事,没教育好云云的话,然而,此时此刻,刑妈妈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她身上了,她一双眼睛就像是黏了胶水似的一个劲儿地看着王七郎,喃喃道:“像,像,真是太像了。” 那燕四爷闻言也极肯定的点了点头,眼前这漂亮的过分的小孩儿,与曾经被称为大瑞第一美男子的永平侯,长得真是有八分的相似,看着就知道两人一定有着血缘关系。 那刑妈妈勉强控制着脸上的震惊,上前几步,对着王七郎微一附身,极和气的说道:“大少爷,奉夫人的命。 老奴来接您回府了。” 苏慧娘和王七郎同时一愣。 一个念头瞬间涌上心头,苏慧娘有些不可相信的问道:“你们是——” 两刻钟后。 刑妈妈住了口,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心里其实是很疑惑苏慧娘跟王七郎的关系的。 苏慧娘看了两人带来的府印,那上面篆刻着的永平侯府四个字,却是决计错不了的,“你们怎么知道小七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孩子?” 那燕四便道当年是他陪着老爷把小少爷交给王家凹的王铁柱抚养的,并且细致的说了,孩子被送人时的年龄,身上几块胎记的位置。 说的是头头是道,与王七郎的实际状况倒是十乘十的无二致。 且他最后还道:“跟少爷包在一起的,应该还有两样东西。” 苏慧娘听了心中一动,转过身从炕柜的最底下取出两样东西,却是一本蓝皮拳谱,和一只通体翠绿的玉佩。 那拳谱先不说,见了玉佩,刑妈妈就几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的确定,王七郎就是侯爷的儿子了。 有了这两样东西,在加上这孩子的长相,就是回到府里,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刑妈妈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返回上京了。 相比与刑、燕二人的激动,王七郎却从头到尾的显得完全无动于衷,苏慧娘见了心中却是大大一痛,她想着,许是他们分别的日子就快要到来了。 当天晚上,月朗星稀。 外面开始飘起了小雪,苏慧娘呆呆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连王七郎走进来都不知道,三两下拖了鞋,小孩儿一咕噜的上了炕,扎猛子似的扎在了苏慧娘怀里,被他撞的重重一痛,苏慧娘轻叫一声,怨嗔道:“使什么坏!” 王七郎抿了抿嘴,小脸出现了抹得意,脑袋占便宜似的又往苏慧娘怀里蹭了蹭。 看着他这撒娇的样子,苏慧娘心里却涌上了抹感伤,摸着他的脑袋喃喃道:“真是岁月如梭啊,一眨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尤记得当年柴房里那个浑身是血,就差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他,当初本是出于“救人一命”的想法,却没有想到两人后来成为了“相依为命。” 而且从本心上来讲,在苏慧娘心里无论是林氏还是苏文都赶不上对王七郎的感情,无它,林氏和苏文是以为她是苏慧娘才会把她当成亲人。 而王七郎却因为她是她。 从两人见面的一开始,他看到的就是她。 离别在即 离别在即 “回去吗?” 苏慧娘问的轻描淡写。 “回!” 王七郎答的同样轻描淡写。 苏慧娘轻叹了口气:“你生身父母都已过世,现在府里当家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此去对你未必是福。” 她是从大宅门里出来的,那些个弯弯绕绕又怎么会不知道。 整整十年间都不曾过来寻找。 为何现在生父过世了,她一个继母才派人过来接,其中的猫腻,苏慧娘便是不知道详情,却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 王七郎听了微一沉默,忽而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干的问题:“慧姐姐,你说人怎么样才能出人投地呢?” 苏慧娘一愣。 不待他回答,王七郎却接着说道:“这世上一共分了两种人,一种是生来就有父辈余阴的,他们喝的是金银水,住的是锦绣窝,生来就高人一等。 还有一种就是平民百姓。 他们若是想要出人头地,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科举,一条去军队,用战功来拼。 慧姐姐,小七虽然总是嘲笑文哥儿,但却是知道自己是达不到他那样的,科举对我来说是不通的。 至于从军,那倒是条路,可现下的大瑞不是前些年了,没有仗打,自然攒不到什么军功。” 苏慧娘听到这里不由暗自感叹一声,到底从什么时候起,这孩子开始考虑起这些了呢,明明才只有十岁而已啊。 “慧姐姐,我不甘心一辈子都碌碌无为,我要变强,获取更高的地位,只有这样别人才不敢欺负我。” 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好你。 王七郎抿着嘴唇,美丽的脸上是浓浓的倔强。 此时此刻,苏慧娘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让他回去。 且不说那一男一女能不能同意,便是从实际出发,一个偏远农村的泥娃娃和侯爷府的小公子,是个人都知道该怎样选择,而且那毕竟是他真正的家啊,那面有他真正的血缘亲人,苏慧娘又怎么能说出阻止的话来,所有的思绪尽数化作一声长叹,她眉羽之间忧色更重。 永平侯府的两人急着回去复命,第二天一早,竟是再次登门。 王七郎与他们过去说了,定下三日之后启程回京,刑妈妈虽然急切,可王七郎态度坚决,想着他可能是心有不舍,此去万里,相见无期,便耐着心思,应了。 三日之中,王七郎几乎时时腻在苏慧娘身边,有时候也会眼都不眨的看着她,似乎想要把她此时的样子,永永远远地记在心里。 苏慧娘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便任他缠着。 时间飞快,转眼间就是起程的那一天。 天色刚蒙的时候,苏慧娘就起身了,揉了下有些红肿的眼睛,穿好衣裳,走到灶间,洗漱过后,便开始置弄早饭。 她做的是煎饺,辣椒肉的,王七郎最爱吃的食物之一。 这边刚烧上了火,那边的林氏也走了出来,她脸色有些憔悴,可以看出也是一夜没睡的。 这也难怪,王七郎来苏家也有整三年了,他虽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性子,但是时间长了,林氏心里也是喜欢几分的,早拿他当自家子侄了,这冷不丁的要走了,自然是不舍的。 “慧娘啊,你也别太伤心了。” 林氏走到女儿旁边轻声劝道:“以后说不准还有见面的时候呢。” 苏慧娘便轻笑着说道:“看娘说的,我伤心什么啊,七郎能够找到亲人,这是天大的好事,我高兴来不及呢!” “是啊,这也是七郎命好啊,前些年兵荒马乱的,一家亲人,有时候就都被冲散了,如今能够找回来那是多不容易的事儿啊,正该高兴呢!” 虽然看出了女儿的言不由衷,可是林氏还是哄劝着说道,她是农村妇人,弄不明白那个什么侯爷,是个多大的官,只以为王七郎这下终于能够与亲人团聚了。 不肖片刻早饭做好了,王七郎领着小黑走了进来,自打小黑长大后,苏慧娘原本是不允许它在进屋的,可今天却什么都没说,一家人,围着饭桌吃了,气氛有些沉默,便是狗儿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蹲在屋角,无精打采的耸拉着耳朵。 林氏也知道刑妈妈等人一会儿就是要来接的,便自动的去灶间刷碗,把空间留给了她二人。 苏慧娘看着前面的小孩儿,而后转过身,从坑柜中拿出一个大包裹。 “这里面有四件我新做的衣裳,还有两件内衣,那侯府想来是不缺少这些的,但我想你许是穿惯了我做的,便多带了些。 还有这两个盒子里装的是油茶面,五仁酥饼,花生糖,你留着路上吃……”苏慧娘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了许多话,在王七郎渐渐变红的双眼中,递给了他几张大小不一的银票:“这是一千两银子,整张那些你要收好,贴身藏着别让人发现,那些小额的就放在袖子里到了京城就想法子变成现钱,侯府水深,便是下人中也有刁奴,有银子在旁,总能多些办法。” “慧姐姐……”王七郎一双眼睛,变了个通红,对着苏慧娘轻声叫道。 苏慧娘却像是没听到的一样,低着头,继续说道:“到了侯府,一定要把性子改了,再不能横冲直撞了,对待府里面的长辈要孝顺和善,要让她们喜欢你,这样才能有好日子过,要记得,无论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成就一番什么样的事业,现在都还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孩子,把牙齿、翅膀什么的都收起来,哪怕是装的,也要忍耐住。” 滴答滴答,一滴滴眼泪再也受不住,无论她想要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到最后还是哭了出来。 “慧姐姐,你别哭,别哭啊!” 王七郎脸上显出焦急,语无伦次地说道:“都是小七不好,你、你打我几下,出出气……或者踹我几脚。 小七只求慧姐姐不要哭了。” 苏慧娘听了反而更是想哭,便是此时,这死孩子都没说不去京城,留在这里的话,可见是心意坚决的了。 枉他平日里粘自己黏的那样紧,好像离了就不能活似的,可现在……一种微妙的,类似被抛弃或者是被背叛地感觉从心里面升起,苏慧娘哭着着指责道:“小没良心的,说走就走,呜呜……白养你三年了。” 从一个干瘪枯柴,养成一个白嫩娃娃,她花了多少心血啊,如今却这样白白便宜了别人,苏慧娘心里焉能好受,本来对于王七郎,她就是半当弟弟半当儿子来养的,现在“儿子”要去当别人家的孩子了,她能高兴吗? 王七郎那是个多伶俐的人啊,听了苏慧娘的话,那里面的意思,立刻就领会了七七八八,只见他噗嗤一笑,白了她一眼,而后说道:“慧姐姐这是想到哪去了,咱们又不是再也见不了面了,等我到京城落脚了以后,立即就派人过来把你接过去。” 苏慧娘哪里会把他的话当真,就算他自己有这个心,可是别人未必肯答应啊。 不过这样一哭,苏慧娘的情绪总算是缓过来了,看着王七郎又担心,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苏慧娘暗道了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过嘴上却说:“那我可等着呢,你要是就这么跑了,我就天天在背地里骂你没良心,让你一双耳朵天天发烧。” 姐弟两个又恋恋不舍的说了会儿话,外面就传来了刑妈妈的叫人声,分别的时候终于是来了。 “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一个人影突然窜到院子中,张牙舞爪的做出副指责样,呼天抢地的叫道:“老娘辛辛苦苦的把那这小兔、孩子,养成这么大,平日里当心肝宝贝似的疼着,你们说带走就带走,天底下就没有这个理。” 那披头散发,撒泼打滚的不是皮氏又是谁。 “就是,把七郎养这么大,俺们容易吗? 要不是俺两在门口悄悄堵着,你们是不是就要这么溜了?” 跟在皮氏身后,田氏也叫嚣似的指责道。 说的,好像是他们做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急着要跑似的,刑妈妈一张脸霎时就不好了。 她是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便是在永平侯府里,也有几分脸面,何曾被人这么撒泼似的叫骂过,更何况,叫骂的人,还是两个山野愚妇。 一抹冷笑自唇角便涌现,刑妈妈不咸不淡地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皮氏露出一副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直接撕破了面皮,要求道:“王七郎是我们家养大的,没有我们他早就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这么大的恩情,他爹娘总不能不报吧,就,嗯,一千两银子,少一个子,人你都别想带走。” 这些天来,刑妈妈早就把王七郎这些年来的生活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了,那王家的几人是什么性子通过村民们的口中,她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而且最关键的是王七郎的态度,从见面的第一天,他就对这个所谓的“养母”表现出了冷漠与厌烦,刑妈妈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根本不需客气了,刑妈妈笑着叫了声:“燕四爷,交给您了。” 那燕四咧了咧一张大嘴:“好叻!” 暴毙而亡 暴毙而亡 即使已经完全看不见那道牵挂的身影,王七郎还是趴在车窗上久久不愿回神。 身旁的刑妈妈见了,不禁劝说道:“少爷,外面风大,万别吹坏了身子。” 王七郎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张小脸上依然是离别的忧郁。 刑妈妈就坐在她对面,自然看的一清二楚,而每当看见王七郎的脸孔时,她都会忍不住的想着,这孩子若是从自家夫人肚子里生出的那该多好啊。 王七郎并不知道刑妈妈的暗自感叹,他心里念着的满满都是苏慧娘,分别不过片刻,他就开始觉得思念了,并且在脑袋里杂七杂八的想了许多事情,自己走了,慧姐姐会不会也这么想我呢,会不会被别人欺负呢? 会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其他人呢? 王七郎十分后悔,没有在分别时要求个保证,他该让慧姐姐发个誓言才对啊。 “……已经去信了,夫人对您是挂念的不行……”尚不知道王七郎在那里不停走神的刑妈妈兀自说道:“少爷,夫人以后就是您的母亲了,您这次能回归侯府都是夫人不顾他人阻拦的结果呢,夫人曾说过,你是侯爷的骨血,也就是她的儿子,万不能流落在外……少爷,夫人出身高贵,性子却出奇的柔和,是最善良不过的,老奴知道你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可现在却不同了,以后你就有娘亲了,对了,还有兰姐儿,她比你小两岁,是你妹妹,以后你们娘三可就是最亲近不过的人了。” 刑妈妈一脸笑意,不停地对王七郎灌输着永平侯夫人的各种优点,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他能回侯府,全是夫人的功劳,可要记在心里,知恩图报才好。 对于她的话,王七郎眼中闪过抹不以为然,在他心里除了苏慧娘,勉强再加上林氏和苏文外,剩下的谁都不是什么亲人,皮氏等人不是,那个什么慈和的永平侯夫人更不是。 不过说起皮氏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王七郎嘴角边突地露出抹奇妙的笑意,他自己要去京城了,自然不放心他无比善良的慧姐姐身旁住着那等心肠恶毒的人家,而且皮氏曾经对他所做的一切,以王七郎的心性,焉能不报复? 本来是想要留下她们,以后再好生折磨的,不过现在嘛……王七郎叹息了一声,真是便宜那两个毒妇了。 “慧娘啊,吃饭了!” 林氏掀开门帘,对着她叫了一声。 苏慧娘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蔫蔫地应了一声。 林氏看了眼她带着憔悴的面容,无奈的摇了摇头,打王七郎走了以后,女儿就变得魂不守舍,时不时的就愣在那里发呆,看着就让人不落忍。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五天,苏慧娘开始渐渐地从王七郎离去的伤感中走出,日子也恢复到了往常。 然而,就在王七郎走后的第六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从王家传出,皮氏和田氏,竟然暴毙而亡。 尸体是路过的村民觉得院子里气味不对时发现的,推门进去后,就看见已经气绝身亡的两人。 出了这等人命,里正立刻报了官,有那仵作过来验尸,发现田氏和皮氏是中毒而死,死因是砒霜之毒。 而那砒霜残渣也在一锅已经烂掉的稀饭里被找到,经查证砒霜是田氏在于大夫那买的,说是要杀老鼠用,而官府最后的结案证词为,误食。 听到这个消息后,苏慧娘着实是大为惊愕,就在前些天这二人还在自家大闹了一翻,而后被那燕四好一顿收拾,没想到不过几日,竟双双暴毙,而且死的还如此“荒唐。” 便是“深恨”这两人的苏慧娘都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捎信把事情通知了一下齐梅梅,果然,次日,王大郎就带着王宝儿和齐芳赶了回来。 当天,下午,得了信的王三娘也从邻村回来了,王五娘疯癫,王二郎则干脆不见人影,于是这丧事就落在了这兄妹两人头上,因为是中毒死的,而且发现的已经很晚了,所以尸体格外的惨不忍睹,王大郎怕吓着孩子,便把王宝儿寄宿在了苏慧娘这。 王宝儿今年也已经近四岁了,不过还是个孩子,不能理解所谓的死亡,而且因为王大郎把他抱出去有段时间了,小孩儿基本上快要把他亲娘和亲奶奶忘了个精光,却是对齐芳尤为亲近,两人在一起倒是像对母子。 出丧的那天,苏慧娘自然没有过去,全村也基本上没有人到场。 两口薄棺就那么被抬了出去,葬在了王家祖坟里,田氏虽然被休了,但王大郎却也还是把她葬在了那。 下葬之后,王家兄妹两个商量了下,决定把自家房子卖了,王大郎在“食为天”干的极好,拿的工钱也多,在加上齐芳的关系,是铁了心的要跟她们在一起,这王家凹就不想回了。 王三娘一个外嫁女,也拧不过他,除了感叹一句:“这个家算是彻底散了!” 外,也是毫无办法。 很快,王家的那五间屋子就以三十两银子的价钱贱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屋子毕竟横死过两条人命,价钱是绝不可能太高的。 事情办完了,王大郎他们就回去了。 王家凹也重新恢复了平静,除了苏家换了一个邻居外,一切都似乎跟过去没有什么两样。 时间就像是地上的雪球般飞速的向前滚去,转眼之间就又是三个月过去,天气也已经完全进入了寒冬,在这个温度下没有人愿意到外面走动,在火炕上猫冬,才是度过这冷冬的最好方式,而在这三个月里,王七郎也并没有寄来任何一封书信,对此,苏慧娘倒是早有预料,除了依旧担心他在侯府的处境外,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很快,春节也相继来临了。 当天晚上,就像是以往的几年那样,给了苏文一封红包,还有一封她悄悄留下来了,放在了王七郎屋里的枕头下面。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向前走去,从寒冬到初春,从初春到酷夏,从酷夏到丰秋,从丰秋又到寒冬,季节流转,生生不休,两年的时光弹指而过。 龙泉镇上,苏慧娘从“食为天”里出来,今天她却不是来查账而是来参加喜宴的,就在今天王大郎和齐芳终于正式走在了一起,因为双方都是“再婚”,也没怎么大张罗,只在店里摆了两桌酒席。 今天的齐芳穿了件银红色的袄子,虽是上了年纪,可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倒是年轻几岁,那王大郎就更不用说了,整张嘴巴就没有合拢过。 这两个人都是心肠不错的好人,如今走在了一起,想是这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苏慧娘暗暗笑了笑,又想到刚才齐梅梅那闪闪发亮的眼神,有那个妖精似的丫头在,这日子想不好都难啊! 出了“食为天”苏慧娘独自又在街上逛了逛。 去了趟银楼,把前些日子定做的一套银制的头面取出,再过几日就是林氏的生日,这就是生辰礼物。 从银楼里出来后,苏慧娘又去了绣坊。 见她来了,那老板立即笑了,自动自觉的把店里新进的几匹好布拿了出来,没办法,苏慧娘就是个“衣服狂”不仅喜欢好看的衣裳,更喜欢自己动手做,所以便是家里的炕柜中,已是积压了一大堆衣裳,也丝毫不能阻止她的热情。 “这匹雪花缎和这匹鸦色的”苏慧娘有些肉的手指一点,笑着说道:“烦您都给我包起来。” “好叻!” 那老板呵呵一笑,像这么大手笔的顾客,他是最喜欢的了。 在等着包好的时间里,苏慧娘眼睛扫视了下外面,突然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道:“老板,那如意坊今儿怎么关门了?” 不光如此,那牌匾下似乎还挂着条白绳? “如意坊的东家柳员外,昨儿去世了。” 那老板呵呵一笑,神色间颇为兴奋。 感觉出他神色有异,苏慧娘微微挑了挑眉,做出副倾听样。 果不其然,那老板立即说道:“这位夫人您有所不知啊,那柳员外本是个身体硬朗的,按理说不应该这么早就过世,但奈何,命不好,生不出儿子,好容易招的上门女婿也是个不省心的……” 苏慧娘却知,这上门女婿指的应该就是王二郎了。 “……非要去换什么新路子,结果一船的货全沉江里去了,他倒是命大没死了,可给柳家做活的在船上可死了不少,大家都到柳家去闹,要柳员外陪银子,十几万两银子的货就这么没了,柳员外没受了这打击,听到信时,一下子就中风了,再就没缓过来,昨儿撒手西去了。” 言语间,无不幸灾乐祸,竞争对手越倒霉,他才越高兴呢! 原来是这样,苏慧娘点了点头。 摊上王二郎这样的,本就是倒霉至极的事情,对此,她倒是毫不怀疑。 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 “娘,我回来了!” 拍了下围着她直摇尾巴的小黑,苏慧娘抱着一大摞东西走了进来,谁想到,刚一掀开屋里的门帘,一股呛人的烟味便扑鼻而来,烟云缭绕间,几双眼睛,刷刷刷的齐齐向她看了过去。 “慧娘回来啊。” 一道故作欣喜的女声响起,苏家大伯娘笑眯眯地喊叫道:“快,看看谁来了。” 苏慧娘整个人立即就“不好”了,收起脸上的笑意,她根本没搭理那老太太,只对着一角,满面愁色的林氏道:“娘,去把窗户打开,这味道我受不了。” “咋就受不了了,真是事儿妈。” 在尴尬的寂静中,有人嘟囔了一句,苏慧娘却直接回了句:“这是我家,我愿意怎么地,就怎么地,嫌我事多,就别来。” 说罢,直接转了身,朝着自己屋里走去。 留下背后一箩筐地疯狂抱怨。 而进了屋,苏慧娘却又是脚步一停,只见房间里多出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是个女孩儿,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身簇新的衣裳,梳了头大辫子,长得有些黑,算不是多好看,小的那个却是个男孩儿,七八岁的样子,此时,这两人正蹲在炕上,拿个指粗的铁棍,在别苏慧娘炕头柜子的锁头。 苏慧娘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 两人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进来,脸上都显出抹慌张,那小的男儿跟个猴子似的一溜烟的窜下了坑,朝着外头跑去,徒留下大姑娘自个蹲在那,半晌后,才跟个木头桩似的蹭了下来,对着苏慧娘勉强笑了笑,叫了声:“是慧娘姐姐吧,俺是珍儿,是你表妹。” “我可没有去撬别人家锁头的表妹。” 苏慧娘冷冷地说道。 那珍儿表妹听了,脸上显出抹尴尬。 “出去。” 苏慧娘皱着眉头道。 她现在真的很生气。 看着炕面上那些乌漆麻黑的脚印子,还有翻得乱七八糟的梳妆台,苏慧娘咬了咬嘴唇。 把买来的东西,重新锁了进去,苏慧娘重新回到了林氏那屋,大约是开了窗户的原因,里面清亮了不少,苏家的大伯娘,儿媳妇姜氏,孔氏,还有那个珍姐儿叽叽咕咕地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慧娘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干瘪的老头身上,他嘴巴里叼着旱烟叶子,一个劲儿的吧唧着。 苏家大房这两年里,没少触苏慧娘的眉头,也知道她是个性子硬,不好惹的,倒是收敛了几分颐指气使,变得“客气”了许多。 “他爹,这是老二家的姑娘慧娘,你看看,还认得不?” 大伯娘扯着嗓子,使劲儿的在那老头耳边喊叫道。 那老头儿耳朵背的厉害,直喊了好几遍才抬起头,看了苏慧娘一眼,粗着嗓子道:“嗯,都这么大了啊,不错,不错。” 就在屋子里头几人等着苏慧娘过来给她大伯行礼问安时,苏慧娘却直径走到了那个珍姐面前,伸出手,冷声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珍姐一下子红了脸,期期艾艾,躲躲闪闪道:“啥,啥东西啊,表姐你在说啥子啊?” 不承认? 苏慧娘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一瞬间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劲向下一抖,霎时一个掌心大小的红包裹,就从袖口中掉了下来。 苏慧娘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打了开,几对样式好看的银首饰就那么暴漏在众人面前。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大伯娘几人的脸孔立刻不好看了,便在气氛尴尬的近乎凝滞时,那小二媳妇姜氏颤颤地出来打着圆场,她数落似的对着珍姐道:“你看你这孩子,忘性砸那么大,看完了,砸不给人放回去。” 那珍姐低着头,用力搅着手指,蚊蝇似的哼哼着:“俺,俺忘了。” 孔氏轻瞪了她一眼。 而后又对苏慧娘道:“慧娘啊,珍姐儿也是个女儿家,喜欢这么些个东西,就多看了几眼,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多看几眼?” 苏慧娘似笑非笑的扬起了嘴角:“就那么多看了几眼,我的银首饰就跑到她的袖子中去了,娘……”她转过头对着林氏,咬着嘴唇,很是委屈地说道:“女儿进去的时候,看见她们居然在撬我的炕柜。” 这下子,林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又见往日从未软弱过的女儿露出这种被欺负了的神情,想来一定是被气大发了。 林氏腾地下站起身子,指着珍姐道:“你真的去撬慧娘的柜子了?” “不是,不是我,是、是柱子干的,跟俺可没关系。” 珍姐涨红着脸,磕磕巴巴的努力撇清自己。 苏家大伯娘抬起眼睛狠瞪了自个的小姑娘一眼,抬起手,悄悄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襟。 “那啥子,弟妹啊……”苏家大伯放下烟袋子,喉里含痰,模糊不清地说道:“依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咱们亲上加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苏慧娘皱眉,什么亲上加亲? “不行!” 听了这话,一项没什么主见的林氏居然断然拒绝道:“让珍姐儿嫁给文哥儿,这事是万万不成的。” 本来一脸“娇羞”的珍姐,一张脸霎时就白了。 那苏家大伯可是来了精神,烟叶子夜不抽了,干瘪的老脸上露出勃然大怒,指着林氏骂道:“咋地? 你敢不听俺的话,就是当年二弟活着的时候,对俺都是毕恭毕敬的,你个外姓的,竟敢跟俺说不,珍姐咋了? 配不上文儿啊,觉得自个中了秀才,就不听老人的话了是不是,林氏,俺还告诉你,这门亲事你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选个日子,赶紧把这事儿给我办了。” 林氏一张脸气的发白,便是苏慧娘也是满面寒霜。 见她们这样,那苏家大伯娘反而唱起了红脸在边上“语重心长”的劝说道:“他弟妹啊,不是俺自夸啊,有多少人踏破了俺们家大门,想要求取珍姐啊,只是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小闺女,舍不得把她早嫁了,这才托到现在,而且你想想,珍姐是你的亲外甥女,以后还不得跟你一条心啊,不比娶了那等不知性子的媳妇,给你这婆婆气受强啊!” 林氏气的浑身发抖,颤着牙齿道:“珍姐和文哥都姓苏,咋能成亲。” “咋就不能呢!咱村里村外的,可没那么多讲究。” “够了!” 便在苏慧娘再也受不了,准备爆发时,有人比她先一步喊了出来。 只见不知何时,苏文脚步升风的走了进来。 苏慧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愤怒过的他,只听其吼叫道:“我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你们来做主? 现在拿出长辈的名头来了? 当初我们母子几个快要饿死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这个长辈出来抚照? 滚滚滚——都给我滚出去——” 似乎回应了苏文的愤怒,苏慧娘高叫了一声:“小黑!” 已经半人高的威猛大犬,风一样的钻了进来。 冲着屋里就是一顿狂吠。 “没有听见我弟弟说的话吗?” 苏慧娘冷冷地说道:“不想被狗咬死的话,就快滚。” “你你你你,反天了,反天了……”大房的几人,被苏家姐弟的话,气了个半死。 那苏大伯更是倚老卖老,扯着脖子嚷嚷道:“你咬,你咬,我看你……”他话未说完,小黑四肢劲跳,一个发力便朝着他扑去,吭哧一口就咬在了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啊——”连天的惨叫接二连三的响起。 那苏大伯眼皮子翻飞,极没用的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情况岂能用一个混乱来形容,不过苏慧娘意志坚决,再加上小黑实在是太凶残,大房的两个儿媳妇,抬着老公公,身后跟着脚步虚软的大伯娘、面色苍白的珍姐儿,以及哇哇大哭的小子,几人狼狈的朝着外头跑去,看那样子就像是生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似的。 苏文向来是个好脾气的性子,今儿发作了一通,可是把林氏吓坏了,整个人喏喏的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苏慧娘拍了下小黑,狗儿立马收起了凶相,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出去了。 “今儿怎么回来了? 学堂沐休了?” 苏慧娘倒了盏冷茶递给了他。 苏文依旧是副气呼呼地样子,恨声道:“幸好今儿回来了,否则岂不是让你跟娘,被他们欺负了去。” 苏慧娘笑了笑:“是呢,我弟弟现在可是真靠得住啦!” “姐姐……”苏文被逗的微红了下脸。 气氛算是彻底缓和了下来。 稍晚些的时候,一家人收拾好屋子,围在一起说话。 苏文却提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事情。 “你要去上京?” 林氏腾地下睁大眼睛,颇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 苏文看了眼眉头微皱的姐姐,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前些日子老师接到了文昌书院的教书邀请,老师考虑几日后,已是回信同意了。 此次上京,他想把我也一并带去,一来文昌书院底蕴丰藏,有助于学业提高。 二来,再过一年半载便是会试,老师有意让我下场试手。” 前往上京 前往上京 “慧娘,这事你怎么看啊?” 晕黄的灯火下,林氏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苏慧娘咬断了手里的绣线,神色平静地说道:“这是好事啊,龙泉镇的书院毕竟太小了,弟弟若是能去了文昌书院,在学业上定能有所精益。” “这俺当然知道。” 林氏皱着眉头,长吁短叹道:‘可是那京城得多远啊,听说去一趟又是得坐船,又是得坐车的,而且,文儿去了那,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点什么事,咱们连个口信都收不到。” 说来说去,林氏心里就是不放心让宝贝儿子去那样远的地方。 “这事好办。” 苏慧娘淡淡地说道:“娘若是不放心弟弟,咱们跟着一起过去就是了!” “啥子?” 对于闺女的想法,林氏真可谓是吓了一大跳:“一、一起去?” “对!一起去。” 苏慧娘微笑道。 在苏家真正能够做主的还是她,而且对于她的决定,苏文表示了赞成,二对一之下,林氏也就迷迷糊糊的同意了。 苏慧娘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意一旦定下,第二天就开始行动了起来,房子她是不打算卖的,可是家里的几十只鸡鸭,却是要处理一下的,以每只便宜两文的价钱,苏慧娘就近把它们卖给了村民。 重要的、值钱的东西,她早早的就放在了随身空间里,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苏慧娘便把自家钥匙托付给了三婶子,就这样花了几天时间来置弄家什,打包细软,很快就到了出发那天。 苏慧娘是跟着苏文老师他们一块走的,路途遥远,这样也能有个照应。 想要上京,走水路最快,他们坐的是那种专门拉人的客船,当然,不是直通上京的那种,需要在中间转换路径,在上船的时候遇见了些麻烦,船家不让小黑上船。 看着坐在自己后腿上努力想要表现出副可爱,然而却怎么看怎么凶狠的狼犬,船家表示,太危险了,怕伤着人。 苏慧娘便道:“船家,这狗打出生的时候起就来我们家了,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此次远行,恐短时间内无法回返,却也不忍心把它送给别人,您就行行好,让它上船吧,您放心,我会把它关在屋子里,而且若是它伤了什么人,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背,船家您看这样行吗?” 说着一锭十两的银子暗暗地塞在了船家的手里。 船家果断的同意了。 小黑撒着欢儿,四肢点着芭蕾步,一蹦一蹦的跳上了船板上。 “这狗都成精了!” 林氏特别有感慨的嘟囔了一句。 苏慧娘很是共鸣的点了点头,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没打算带上小黑的,因为太不方便了,苏慧娘本来都和三婶子说好了,狗就先放到她家照顾,谁想到,这块成精的玩意儿,似乎也从主人们的忙碌中感受到了什么,竟然开始玩起了绝食。 直到苏慧娘被那种“凄美哀伤”和“主人求求你不要抛弃我”的小眼神弄得郁闷起来,方才成功蹭上了路。 所以说,狗这种生物,真的不能小瞧啊! 过了刚开始的新鲜,船上的旅途就只剩下了枯燥和寂寞。 而且从没有做过船的林氏竟然有晕船症,从第一天就开始吐啊吐的。 苏慧娘的行李中,有她特意准备的一座小药箱,里面是各种简单却实用的药物,恰好有一瓶治疗晕船的药丸儿,林氏服了后,总算没那么折腾了。 除此之外,船上的火食也是糟糕至极,每天除了吃些干硬的饽饽,肉干外,就再也吃不到别的了。 苏慧娘可不愿意委屈自个,便使了银子向船员买了只铁桶,煤炭等物,压上只迷你的小铁锅,别的做不来可是煮个粥啊,熬个汤啊的就不在话下。 如此,一连半个多月,他们下了船,改坐马车,在马车上又度过二十几天,就在苏慧娘也有些受不住这颠簸时,在一天的清晨中,他们终于进到了上京的地界。 上京乃大瑞首都,是全国的行政权利中心,真真正正地天子脚下,人口超过百万,其繁华程度乃是当世之最,苏慧娘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到皇城之中,那里的居民都是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审查像他们这种外来民虽可以进去,但是却不可以买房定居。 所以苏慧娘他们是在上京附近的一座叫“蟠桃”的镇子中落的脚,蟠桃镇有人口大约八九万,离上京只需坐两个时辰的车,这里气候宜人,民风淳朴,镇子里盛产桃子,可以说是个极合适居住的地方。 苏慧娘她们去了镇衙司,过了户籍,又以最快速度选定了一套房子,是套三进的院子,坐北朝南,院子很新,因为原主人着急脱手,苏慧娘看了又觉得很满意,最后就以两千五百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了。 林氏当时听见这价钱腿都有些软了,当看到女儿眼都不眨,真的付了钱时,她不但腿软了,便是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女儿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这是林氏脑袋里唯一能留下的疑问。 苏慧娘的钱自然是“卖人参”得来的,这一路上,偶路过繁华城市时,就寻一家药铺去卖,兜兜转转下来,她总共卖出了九只人参,得了一万四千多两银子,所以在金钱上才会如此充裕,当然这话她是不可能与林氏细说的,只打了马虎眼过去,索性林氏正被她的大手笔镇住,精神恍惚着呢,倒是很好糊弄。 当天晚上,苏慧娘一家三口就搬了进去,旅途颠簸,使人身心俱疲,她们连饭菜也没做,只将就的吃了口烧饼,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三人恢复了精神。 对于自己的“新家”立时来了精神,前前后后的好好逛了个遍。 从书房,卧房、花厅、到厨房、灶间、厕所。 三人俱都兴致勃勃的一一看去,直逛到了中午,才算尽兴。 下午的时候,苏文出去定制府中的牌匾,苏慧娘还让他寻个人伢子过来,她打算买几个小丫鬟。 果然,傍黄昏的时候,苏文领着个中年婆子过来了,两人身后跟着七八个年岁不一的女孩儿。 苏慧娘在花厅见的她们,这些女孩们大都面黄肌瘦,衣着不洁,苏慧娘一一看去,问了些话,最后选定了两个,签了死契,付给那伢婆十两银子,这两个女孩儿的身家性命就算卖给了她苏家。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苏家的婢女了。” 苏慧娘轻磕着手中茶盏,淡淡地说道:“我苏家出身耕读,家里的少爷又在文昌书院读书,是讲究礼法规矩的人家,你们既然入了苏家,就要谨守规矩,伺候好主子们才是本分,若是偷奸耍滑,做巧弄乖。” 苏慧娘眉宇间骤起抹冷意,寒声道:“轻则发卖,重则打死。” 那两个女孩儿听了浑身一颤,在地上磕头,连连道:“奴婢不敢。” 硬的来完了,该来软的了,苏慧娘叫了她们起来,并赐了名字,一个叫做藿香,一个叫做木香。 藿香年岁较大,看起来木讷老实,苏慧娘把她放在了林氏身边伺候,木香年岁较小,也活泼机灵些,苏慧娘就放在了自己身边。 与那些个从小接被调教过的不一样,这两个丫头,实在是算不上多知事儿,还需要多多调教才是。 除了两个丫鬟外,在接下去的两天里,苏慧娘又买了个小厮,雇了一个灶上的妈妈,那妈妈是南方人,做的一手好汤,苏慧娘由为满意,随着人口的增加,本来稍显冷清地家中,也渐渐开始热闹了起来。 第三天,由苏文亲自书写的“苏府”二字的牌匾,正式挂在了门庭之上。 在这个对于苏慧娘来说,既陌生又说熟悉的上京里,她们终于又有了立足之地。 时间流逝,转眼间,便又是一月而过。 苏文早在半月之前就去书院报道了,而苏慧娘与林氏也已经习惯了上京的生活方式。 这一日,苏慧娘决定动身前往永平侯府。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王七郎,可总归要试一试才行啊。 哪怕是远远地见一面,她这颗悬挂了许多年的心,也才能放下。 永平侯府坐落在皇城以南的朱雀大街,那里毗邻节次的坐落着许多皇亲国戚,因为有名,所以倒是极好找的,苏慧娘寻了路人来问,得了地址,便一路而去,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即使递了拜帖,她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召见,对方甚至连个角门都没让她进。 “你也别太着急了。” 回去以后,林氏劝说道:“咱们离的这样近,总有一天会见着的。” 苏慧娘叹了口气,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又见陈钰 又见陈钰 丫鬟木香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向着黄梨雕花的木床上看了一眼,透过轻柔的绣着荷花的细纱,可以清楚的看到,卧床而躺的女子,正在熟睡中。 木香没有着急去叫醒主子,而是轻声地走向一旁地落地大衣柜,从中挑选出几件衣裳,因为主子偏爱淡色系的,所以她挑选的都是鹅黄、青绿之类的,既轻薄又透气的衣裳。 做完这些后,木香才走到床边,低低地叫了声。 片刻后,纱帐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直腻白的手先伸了出来,而后便是张略显惺忪的睡脸,木香蹲下身,把绣鞋摆正,对那女子道:“左右家里无事,主子可以再睡会儿的。” 苏慧娘听了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睡饱了。” 洗漱穿衣完毕后,苏慧娘来到了花厅,摆在最中间的雕花圆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饭,两碗稀粥,一屉包子,还有几样小菜。 “老夫人呢?” “回小姐的话,老夫人在后院喂狗呢!” 苏慧娘听了点点头,稍等半晌后,林氏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说实话,有些人就是给她住着金窝银窝,穿着绫罗绸缎,她看起来还是个沐猴而冠,外像里不像,林氏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自打搬来京城,家中也有人伺候后,林氏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藿香干活的时候,她非要抢着去干,弄得小丫鬟诚惶诚恐的,后来还是苏慧娘出言,说依了老夫人的意思,这才把那吓得够呛的藿香安抚了下来。 “娘,快坐下来,一会儿粥都凉了!” 苏慧娘笑意盈盈地递给了她双筷子。 母女两个吃了饭,而后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苏文身边的小厮昨儿回来报信儿,说他今天会回家,所以她们两个都坐在这里等着,傍中午的时候,苏文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领回来一位客人。 “苏伯母,苏姑娘,好久不见了。” 来人不是陈钰又是谁。 打那次分别,足足已有三年,这还是两家人头一次碰面,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能遇见熟悉的人,不可谓不是一个惊喜了。 请了陈钰上座,两人都相互打量了一下。 在苏慧娘眼中,陈钰成熟了些,也更有气势了,整个人看上起来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 而在陈钰眼中,苏慧娘越加貌美了,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感觉。 一些记忆里的画面猛然浮上心头,陈钰心脏处重重一跳,不知为何,手心里竟出了些许虚汗。 对于陈钰的心里变化,苏慧娘一无所觉,她当先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的?” 一旁地苏文抢先回答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本来是想安顿好了后,再去拜访谨言的(陈钰的表字)没想到,先让他找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 陈钰回过神来,假装生气地说道:“若不是我得了老师来京城的消息,前去拜访,都不知道你也跟着一块来了。 我看你是故意避着我,不拿我当朋友啊!” “不是!不是!” 苏文听了这话,急急忙忙地摆了摆手:“你现在是威武伯了,我怕贸然拜访,有些……”说道这里,他颤颤地低下了头。 “那又如何”陈玉没好气地教训道:“朋友相交贵在真诚而不在身份,你这样做,岂不是寒我的心。” 苏文听到这里不由站起身,对着陈钰一躬,口中道:“这事是我想差了,还请谨言原谅则个。” 陈钰又哪里是真生他的气,闻言自是哈哈一笑。 苏慧娘倒是有些惊奇,他看了陈钰一眼,什么时候,这人竟被封了伯爵?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陈钰微一沉吟,有些叹息地说道:“三年前威武伯府惨遭劫难,我大伯一房,就此绝嗣,这威武伯的爵位就落在了我头上。” 原来如此。 苏慧娘点了点头,见他面色沉重,不由忙转移了话题:“陈夫人可好?” “家母身体还算康健。” 中午的时候,苏慧娘设宴招待了陈钰,他与苏家人也是极熟的,饭桌上笑语焉焉,气氛极好,少顷,宴毕,苏文因多饮了几杯,此时便有些不胜酒力被林氏扶着回房休息去了,苏慧娘便陪着陈钰在花厅饮茶,两人分别说了些自家琐事。 闲谈中,苏慧娘知道陈钰如今依然未婚,她不禁有些诧异,不过想及他曾经被退婚的经历,便有些明了,暗道了声可惜。 思及陈钰如今的身份,她心中又是一动,何不趁机打听下王七郎的事,或许他也能知道几分。 “永平侯府?” 陈钰诧异地挑挑眉。 苏慧娘知道他是可以信得过的人,便直接明了的把王七郎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钰听后大吃一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半晌后才喃喃道:“竟然是他!” 苏慧娘露出了洗耳恭听的表情。 陈钰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说道:“是有这么个消息,三年多前,永平侯爷意外暴毙而亡,他身下又无男嗣可以继承爵位,为了此事,永平侯的几个兄弟很是闹了一阵,然而就在僵持不休时,永平侯爷夫人竟从外接回了一个孩子,说是侯爷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骨肉,这事在当时弄的很轰动,连当今圣上都派人过问了。 没想到,那孩子竟然就是七郎。” 言语间,无不充满了唏嘘。 “那爵位最后落在谁身上了?” 苏慧娘直接问了最中心的问题。 陈钰摇了摇头:“这事扯皮了许多年,倒如今这侯位也没有确定是谁来继承。 不过——”他话留半截,脸上露出犹豫地表情。 苏慧娘便着急的问道:“不过什么?” “这也是在下随耳朵一听,不知当不当得真。” “陈公子请直言。” 半晌后,他才有所保留的说道:“听说那位永平侯府的嫡子性格荒诞,行事异常,曾经亲手打死过伺候自己的丫鬟,还尝尝顶撞长辈,出言不逊,在上京的贵族圈子中,风评很不好。” 苏慧娘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苦笑。 她知道陈钰说的应该是已经精简过很多的了,那孩子还是这么无法无天吗? 苏慧娘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应该骂一句“蠢材”了。 两人相顾无言了好一会儿,半晌后,陈钰才告辞而去。 那一晚,苏慧娘却前所未有的睡了个踏实觉,无论怎样,那孩子还活蹦乱跳的不是? 如此,时间又走过两月,这两月之中,陈钰又前后来过三次,有时是和苏文一起来,有时却是自己独自前来,他给苏慧娘捎过两盆紫墨的玉兰,也送过一只会学人叫的八哥,都很得苏慧娘的喜欢。 然而,苏慧娘毕竟不是个傻的,陈钰的心思,她多少也看出了些,除了觉得不可思议外,便只剩下些微的荒唐感。 不过,那边并没有表明,她这里却也不好直接说什么,可是两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若是真到了那当口,苏慧娘倒是希望直接了断的把话挑明,省的把人家耽误了。 八月初七的那天,苏慧娘收到了一封请帖,是威武伯府下的,那上面写着三日之后,邀请苏慧娘和林氏参加威武伯老夫人的寿宴。 苏慧娘想了想,派人去书院问了下苏文是否同去,下人回信说苏文也收到了请帖,是要去的。 苏慧娘又把这件事跟林氏说了,林氏听了连忙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去。 苏慧娘知道她是怕自己出了洋相,让人笑话,不过那种场合确实不太适合林氏去,苏慧娘听了后也不强求。 第二天,她特意去了京城的银楼一趟,那银楼名为“宝文楼”是家百年的老字号,无论做工和信誉都值得信任,因为有了随身空间这么个超级作弊器,所以苏慧娘在银钱上那是极大方的,小手一挥,就给自己置弄了整整两千两银子的首饰,分别是一套赤金缠丝镶红宝石的头面,一套白玉翡翠的头面,一对芙蓉须虾镯,几只样式精美的簪子,钗环,耳坠等等。 三日过后,苏慧娘果然坐上了去威武伯府的马车。 丫鬟木香有些好奇有些局促的坐在她身边,显得有些毛躁地动来动去。 苏慧娘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木香吐了吐舌头:“小姐,你说那威武伯府是什么样的啊? 是不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富贵无边,奴仆成群啊?” 苏慧娘嘴角边扬起抹笑意:“你到了地方不就知道了。” “奴婢有些紧张嘛!” 几个月的相处,木香已经深知自家主子是个和善人,所以在说话时,也没了刚开始的诚惶诚恐。 只要做好本分,守着规矩,对于此,苏慧娘倒也完全不在意,毕竟谁也不想在身边放个木头桩子不是。 伯府寿宴 伯府寿宴 苏慧娘前世曾做过侯爵夫人,且那时的谭家因出了个皇后娘娘,是以在京城中,算是真真的顶级豪门,而很显然,现在的威武伯府是远远达不到那时的盛景的,不过,对于第一次踏上伯府门槛的木香而言,已是震撼的差点走不动道了。 “仔细些。” 苏慧娘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襟,略带警告地说道:“只管跟着我,眼睛别到处扫。” 木香闻言立刻回复了心神,知道自己是给小姐丢脸了,忙镇定了几分,低声应了句:“是!” 伯爵府中自有那管事的妈妈前来接应,苏慧娘二人一路想着后院走去,沿途但见房檐下挂着喜气的红绸,来往下人脸上也都挂着笑容,不多时,进了座四扇红木门全开的大厅,只见里面已经是座了十几位女眷,当下,正坐与寿字镂雕底下的不是陈夫人又是谁。 “慧娘给陈夫人请安,祝您万寿无疆,松竹永青。” 苏慧娘敛下心神,微笑着行了个礼。 身旁的木香,知景的献上了贺礼。 “早就盼你来了!” 陈夫人爽朗一笑,招了手,让苏慧娘到她身边去:“好孩子,咱们可是许久未见了,你娘她可好?” 苏慧娘看了眼笑意盈盈的陈夫人,心中闪过抹疑惑,在她的印象中,陈夫人可不是那等亲切和善的妇人啊:“劳夫人惦记了,我娘她还好。 只是前些日子染了些风寒,否则今儿就亲自来给您贺寿了。” “无事,无事,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底下的众人见陈夫人与苏慧娘亲近,又见这年轻女子是个生面孔,不禁起了好奇,有些人就专门询问起了苏慧娘的根脚,当知道对方只是个平民女子后,那点子兴趣也迅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对此,苏慧娘也完全不在意,见过礼后,便坐到了大厅的一角中。 有那穿着粉衣的小丫头过来,给苏慧娘奉了茶,借着喝茶的功夫,苏慧娘抬眼细细扫了眼周围,陈夫人是今儿的寿星,大家自然是围着她转,且那些个妇人周围,也坐着四五个年轻少女。 见了此景,苏慧娘心里面便有了几分谱,这种行为其实也很常见,无非是大家借着机会聚在一起,彼此之间相看相看,家里有姑娘的,便可趁机带出去露露脸,有儿子的则瞪大眼睛瞅着未来的儿媳妇,而非常显然的,陈夫人应该就是属于后者。 因着陈钰对自己的那几分微妙的感情,苏慧娘也不由自主的看了几眼那些个少女,四人之中,有两位女子比较出众,一个身穿藏蓝色裙子,人长的不算多好看,可浑身都有一种娴静的气质,另外一个则是穿着粉衣的,长相俏丽,看起来也是活泼的,围着陈夫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陈夫人看起来也挺喜欢她。 而言谈之中,苏慧娘也知道了,这些夫人们大都是什么奉剑将军、或是四五品官宦人家的夫人,论爵位在京城中都算比较低的,而从这一点不难看出威武伯府现在的状况,在京城的贵族社交圈中应该已经算是那种边缘的人家了。 摆寿宴,图的就是个气派热闹,不多时,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戏台子已经搭建好了,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云云,众人便嘻嘻笑笑的来到了院子里,苏慧娘也坐在了大约三排之后的椅子上,以前也曾说过,苏慧娘是个戏痴,不是痴迷的痴,是白痴的痴,而今儿台上演的就是那种最让她感到无聊的“文戏”然而,在周围都是兴致勃勃,时不时就打赏叫好的人群中,她就是再无聊,也得做出副感兴趣的样子,倒真有几分累人。 《麻姑拜寿》的戏码演了足足两个时辰,苏慧娘在底下坐得脖子都僵了,戏台上的角们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约是茶水喝的有些多,此时腹中便有些胀痛,拉了身边的木香一下,主仆两个从人群中转了出来,问明了方向,便一路寻了过去,解完了手,苏慧娘又实在不愿意再回去“受罪”。 想着拖拖时辰,待差不多结束了再回去。 “奴婢刚才瞅见了,那边似乎有个花园子,小姐要不要过去看看?” 苏慧娘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主仆两个慢悠悠的行了过去,果然在处拐角处见到了几株桃树,此时已是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入目的只有一片干丫丫的树杈,不过苏慧娘也不在意,只要能让她清净地坐会儿就行,然而,老天似乎就是要和她作对一样,她还没有缓过一口气呢,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便自动自发的钻进了耳朵中。 “钰哥哥,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请你收下。” 一道带着娇羞的声音响起,听着就知道是个女儿家。 “林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然而,男女授受不亲,在下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还请林小姐收回去。” 苏慧娘一愣,她没想到自己躲个清净,都能撞见这样的事儿,脸上不由出现抹尴尬,寻思着便要起身躲了,然而,木香那个小丫头,却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耳朵支愣了老高,任是苏慧娘怎么使眼色,都立在那里不动。 便在这时那林子里的两人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只听那到女声猛地拔高了一个音度,很是激动地叫道:“钰哥哥,我对你的感情,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怎地还对我这样冷漠,真是让珠儿伤心。” “林姑娘大概是误会了,在下对你并无男女之情,还请姑娘自重……” 苏慧娘的脑袋里刚闪过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的话,便见前方迅速闪出了一个人,不是那陈钰又是谁? 他的身后正追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正是刚才所见的那位粉衣的俏丽姑娘。 那姑娘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人,乍然见了堵在这的苏慧娘,脸上霎时一白,也顾不上再向心上人表露情意了,提着裙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倒是陈钰,停下了脚步,遥遥的与苏慧娘对视了起来。 苏慧娘脸上自然而然的流出抹惊讶,疑惑的叫了声:“真巧啊,原来陈公子也来赏花。” 一副我刚刚才过来,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陈钰深深地看了眼她,嘴角边习惯挂着的那抹笑意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半晌后,他说道:“是呢,原来苏姑娘也是爱花之人。” 于是,这一男一女,便在着满院光秃秃的树杆下,对立而望。 那场景当真是有几分荒诞可笑。 看着陈钰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知为何苏慧娘竟感到了一丝丝心虚,她假意咳嗽了几声,向着陈钰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就走。 “刚才那位姑娘所说的话,你不必当真。” 背后传来陈钰略带低沉地声音:“在下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苏慧娘脚步一停,随后走的更快了。 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陈夫人的寿宴直到酉时才算散席,苏文要直接回书院去,所以苏慧娘便和木香直接回了苏府,进了家门与林氏知会一声,她便已身体累了的缘故,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卸了头上钗环,苏慧娘坐在镜前,轻梳着自己的发丝。 身旁地木香在一旁整理着衣物,并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去威武伯府的见闻,并着重说了后院中撞见的那件事。 “小姐,你说那个什么林姑娘可真够大胆的了……不过可惜,人家陈公子不喜欢她……真可怜,哭的脸都花了呢!……”此时,大瑞初建,男女之间的封建礼教远远没有后世那样严格,像这种偷偷私会,暗表心意的事,只要悄悄的,不弄的人尽皆知,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你说完了吗?” 苏慧娘放下手中岑香木做的梳子,淡淡地问道。 木香毕竟不傻,哪里看不出主子的脸色,猛地闭上了嘴,颤颤地叫了两声:“主子……” 打开一只精致的五角盒子,抠出些花油出来,涂抹在手心中,苏慧娘说道:“出去,跪在门口。” “小姐……”木香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了起来,噗通声跪在地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说错话了,小姐您原谅我吧。” “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把花油一丝丝地抹在发梢上,苏慧娘的脸上已是有了抹冷色:“我是让在跪在门口,不是跪在这。” 木香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站起身子,走到房门外,眼睛带泪的跪了下去。 苏慧娘换了身新的亵衣,熄了灯,掀开绣被,一咕噜的钻了进去,那一晚,她睡的很好,甚至没有做任何的梦,再睁开眼睛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乐云寺中 乐云寺中 “嘶……”木香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流着泪水道:“你轻一些啊。” “好,好,好。” 藿香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力气:“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啊,让小姐罚跪了一宿。” 木香闻言,眼泪流的更加汹涌,再顾不上肿的像馒头似的膝盖,趴在床上痛哭道:“都是我说错话,惹怒了小姐,藿香,你说小姐姐会不会从此恶了我,把我发卖了出去啊。” “好妹妹,不会的。” 藿香赶紧劝道:“咱们家小姐是个和善人不会卖了你的,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我就去求老夫人,一定不让小姐卖了你。” 她们两个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被爹娘卖到人伢子那,辗转流离了许多地方,过的是忍冻挨饿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是自打进了苏家后,不但每日能吃上好饭,府里还给发了四季衣裳,月月还能得二两银子而且伺候的主子对她们也是和和气气,从来没有呵骂过,较之以前过的日子不知道要好上了多少,所以木香她们最怕的就是被主家给卖了,再去过那种颠沛的生活,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利索呢! 木香心中惶恐,越想越害怕,她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罢了,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知道痛哭流涕,藿香为人老实又一向与她交好,见状,心里也是不好受,坐在床边跟着掉起了眼泪。 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苏慧娘不禁再次摇了摇头,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藿香擦了擦眼泪,前去开门,见来人是苏慧娘,不禁大吃一惊,叫了声:“小姐,你怎么来了?” 苏慧娘没有说话,脚步缓慢地走了进去,里头的木香听见是自家主子来了,慌忙地就要起身,却被苏慧娘一把按了下去:“好了,躺着吧,不用起了。” “小姐……”木香讷讷了两声,红肿的眼睛并不敢去看她。 苏慧娘看了眼那裸露在外的一对膝盖,已是青紫一片。 “这是一瓶上好的化瘀膏你按时抹着,要不了多久,腿就会好的。” 木香见小姐还给自己送药,心中不禁泛起抹喜悦,连连道:“谢谢小姐,这次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慧娘听了便问道:“你说是你的错,可是知道错在哪了?” 木香神色一更,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慧娘看了她一眼,而后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性子好的姑娘,像你这样的年岁也正是活泼的时候,可是你这“活泼”也是要分场合的啊,在家里随便些自是无妨,可是在外面,就该守着性子,不能给主子添麻烦。 那日在伯爵府后院中,咱们无意撞见别人的私事,我给你使眼色,要悄悄地离开。 可你倒好,不但不走,反而在那里听的兴起,到底你是主子呢,还是我是主子呢?” 木香脸上冒出层层虚汗,哭泣道:“是奴婢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该给的惩罚苏慧娘已经给了,所以此时也无意在责骂于她,只要把话点透,下回不犯便好。 “好了,别哭了……”苏慧娘缓了脸色,轻声安慰了几句,最后又说道:“放你三天的假,好生养着吧。” 当天晚上临睡时,藿香给她抹了药,而后叹道:“以后可不能自作主张,由着自个的性子来,得听主子的。” 仰壳躺着的木香使劲儿的点点头。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木香的腿脚也已是彻底好利索了,照常的在苏慧娘身边伺候,大约是经了这一罚,她倒是收起了几分跳脱性子,变得知事许多,在苏慧娘身边也伺候的越加得心应手。 这一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苏慧娘上身穿着玉兰花色的短衣,下身着天蓝色的散边长裙,手臂上挽着条涤白色的长纱,装扮的既素雅又美丽。 穿的如此郑重,是因为她要去赴一个约。 威武伯,陈夫人的约。 陈夫人约她的地点并不在府上,而是在一座寺庙中,上京北郊,云乐寺。 云乐寺起建于前朝,虽经历战火却摧而不毁,自大瑞建朝后,高祖礼佛敬法,佛道之势渐有兴盛,所以这离京城最近的云乐寺自然就是香火鼎盛,一片繁盛之景。 “小姐,好多人啊!” 木香睁大了眼睛,很是惊奇地叹道。 苏慧娘听了便笑笑,说起来也是有意思,因为着满天的神佛实在太多,今儿是这位菩萨的圣诞明儿是那位罗汉的生辰,后日又是哪位佛祖的正果之日,所以这一年之中,当真是一天都不得闲,日日都有法会,时时有人布道。 今天也同样如此,只见那长长宽宽、高高厚厚,一层又一层地石梯前已经是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苏慧娘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两个钟头,所以现下并不着忙,只顺着人流向前走去,进到寺庙里后,苏慧娘让木香买了几柱高香,又在那功德箱中放下了一张百两的银票。 像她这样出手大方的香客,便是佛门中人也是忍不住心生喜欢的,这不,那功德箱旁的小沙弥就笑开了眼,一个劲儿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施主对佛礼敬,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 苏慧娘听了不禁莞尔一笑。 那小沙弥又道:“不知道施主想不想为家人点盏长明灯,本寺的长明灯最是灵验,有祈福辟邪之效,上京中许多贵人们都在本寺供奉了一盏……一盏只需要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 一旁地木香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我滴乖乖啊,一盏灯就要八百两,那是银子,不!是金子做的灯吧。 苏慧娘闻言沉吟了一下,片刻后,竟出乎意料的说道:“也好!” 那小沙弥立刻眉开眼笑起来,麻溜的端上来一只红木托盘,托盘上的是纸墨笔砚,以及一根金线缝制的长条黄缎带。 这缎带被称为佛带,想要祈福的人需要在上写上被祈福那人的姓名和希望实现的愿望,到时候自有和尚把它系在灯下,放到佛祖身前。 提笔写完佛带后,苏慧娘当即付了八百两的银票过去,做完这些后,便在小沙弥恭敬地目光中向着其他大殿走去,因为自身是再世之人的关系,所以苏慧娘对于鬼神之说,可是说是深信无疑的,对于神明也就格外的敬重。 连着跪拜了十几尊佛像、菩萨。 眼见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苏慧娘才出了宝殿,向着后院厢房那边走去。 云乐寺的后院厢房是专门为女客休息而用,当然,这里指的是那些权贵人家,有身份的女客们,其他的平民妇人,可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的。 后院厢房成片,且与前殿不同,这里非常的幽静,穿过一片竹林,入目的便是个月亮门,便在这时,一阵阵脚步声迎面而来,苏慧娘抬眼望去,只见几位衣着亮丽的女子,正众星拱月的拥着位少女急步而来。 那少女年约十一二岁,穿着件玫瑰色绣着菱花的散边裙,上臂挽着淡绿的云水纱,峨峨云鬓上带着一只金丝蝴蝶细步摇,腻白的脖颈上还摇晃只嵌着玛瑙的金项圈,再细瞧其样貌,真可谓是脸如皎月,眉如纤星,虽尤有稚嫩,但想是用不了几年,定能成为一位名动京城的大美人。 这是谁家的孩子? 当真是好看。 苏慧娘暗叹一了声,双眼之中流落出赞美。 那少女虽美,可此时却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牛,任身旁的人怎么劝说,都半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往前冲着,不知怎地,竟一下冲到了苏慧娘身前,苏慧娘也没想到她会冲着自己撞来,再想躲就来不及了,两人一下子撞了个满怀。 苏慧娘毕竟是个大人,晃荡了几下便站住了。 那少女却身子不稳,一个屁敦坐在了地上。 这下子可是彻底恼了那少女,她直接冲着速回你那个喊叫道:“你是瞎子吗,看见本小姐过来,不会躲啊!” 苏慧娘皱了皱眉头,明明是她自己不管不顾的撞上来,现在却要反打一扒,当真是不讲道理,心里对着这位少女的评价急速降低,苏慧娘微敛了神色,淡淡地说道:“是你自己冲过来撞到我的,如今摔疼了,又能怪得了谁?” “你——”那少女气红了一张小脸,一双本来极漂亮的双眼也瞪的大开,看起来颇为滑稽。 “小姐,你没事儿吧!” 身后几步的婢女们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满脸忧色的扶起了她,口中道:“小姐,您慢些啊,若是摔坏了,夫人该多心疼啊!”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碰到了这少女的伤心事,只见她迅速红了眼眶,几下站起了身,颇为咬牙启齿的说道:“娘她现在有那个野小子,才会再心疼我了呢!” 说着也不顾苏慧娘了,狠狠地跺了下脚,一阵风似的向前刮去。 那几个婢女脸色一变,立即大呼小叫的追了上去。 “真是好大的脾气!” 木香依然有些不忿的嘟囔了两声。 苏慧娘摇了摇头,淡声道:“咱们走吧!” 我若嫁人 我若嫁人 “苏姑娘,我家夫人正等着你呢!” 一座禅房的门口处,容妈妈见了苏慧娘过来,赶紧走上来笑着说道。 苏慧娘与她也是相熟悉的,微笑的回了句,便在她的带领下走进了禅房。 普一踏进门槛,一股子檀香味便铺面而来,抬眼看去,但见此间呈正方形,正对门口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南海观世音菩萨像,菩萨身下则陈列着一张长长的褐色案几,上面放着四脚的香炉,炉中正燃着香烟,案几之下,则是一只明黄色蒲团,此时,那陈夫人正跪在上面,轻捻着手中的佛珠。 苏慧娘放轻了脚步,几乎无声的站在了她身后稍远的地方。 大约半刻钟后,陈夫人停止了祷告,在容妈地搀扶下站起身来:“念着佛号,便不好停下来,倒是让你等着了。” 苏慧娘微笑了一笑:“正说明夫人是诚心礼佛呢。” 这禅房中除了地上地蒲团外,便只有东边墙角处地一方矮榻可以休息,苏慧娘与陈夫人对坐了下来,荣妈妈给两人端上了清茶,片刻后,陈夫人摇了摇手,淡声道:“你先出去吧。” 容妈妈躬身低低地应了声:“是!” 苏慧娘看了木香一眼,小丫头知景的行了一礼,跟着容妈妈一起退下了,随着房门嘎吱响动,禅房中就只剩下了她与陈夫人两个。 “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 半晌后,陈夫人这样说道。 苏慧娘抬起头,表情不变,微笑道:“谢夫人抬爱,慧娘心里也很敬仰夫人。” 陈夫人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慧娘,没有试探,也没有愤怒,她只是平静地说道:“我的儿子陈钰很喜欢你,想要娶你为妻。” 苏慧娘听后,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讶,她惊讶地是陈夫人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 “可我是不会同意的。” 陈夫人继续说道,她声音里充满一种斩钉截铁,似乎在告诉苏慧娘,除非她死,否则陈家主母的位置是绝对轮不到她的头上的。 本以为,苏慧娘听到她这样说,肯定会惊慌失措,肯定会苦苦哀求与她,然而,令陈夫人意外的则是,苏慧娘竟然笑了出来,她说道:“我也不会同意。” 陈夫人皱了皱眉:“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苏慧娘放下手中的茶盏,直视着陈夫人的双眼:“陈公子并非慧娘心上之人,所以是绝对不会嫁给她的,关于夫人所说的,陈公子想要娶我为妻的话,恐怕是要辜负公子的一番美意了。” 陈夫人这下可真是吃惊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不是应该她摆明条件施加压力,另对方知难而退,以后不要在缠着钰儿了嘛? 可现在却变成了对方拒绝自己儿子,告诉自己人家压根没那个意思,完全是你儿子想多了。 “你,你不喜欢陈钰?” 陈夫人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除了了不可置信外还有一种淡淡地愤怒。 好像再说,我那样优秀的儿子喜欢你这样的女子,你正该感激涕零才是,怎么反而嫌弃起了他,说不喜欢他? 苏慧娘觉得自己颇为理解陈夫人此时的心情,可是有些话,还是直截了当的些好,无论是对陈钰、陈夫人,还是自己,都好! “陈公子固然十分优秀。” 苏慧娘这样说道:“可是却并不符合我的择婿条件。” 陈夫人有些惊奇的看着她:“你有什么条件?” “我若要嫁人不求他家势财富,也不求他相貌才情,只一点……”苏慧娘声音平静地说道:“他娶我以后,这一生,只能守着我一人,不纳妾,不招妓。 即便是我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儿来,也要如此。” 陈夫人闻言,可谓是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你这种要求,哪个男儿会答应?” “陈夫人说笑了。 世上这样的男儿还是很多的,便是我爹娘,不也是一生相守,这样过了一辈子吗?” 陈夫人心想,你说的那都是些贫民百姓,田间巷里的男人吧。 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可是……想到这里,她猛然一醒悟,看着苏慧娘那双清凉的眼睛,原来如此,人家压根就没想着嫁进他们这样的人家吧。 陈夫人心里有些五味陈杂,她性子虽有些刚烈,但并非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今儿约了苏慧娘出来的确是抱了让其死了这条心的念头,为此,她还暗暗酝酿了一些条件,甚至,也都打算好若实在不行,就给苏慧娘一个妾室的名分,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人家直接对她说了,不是她高攀不起,而是你儿子不符合我的选择条件。 半晌后,陈夫人叹了一口气,对着苏慧娘说道:“好孩子,你果然是个好的。 不要怪陈伯母,我也有我的苦衷。” “怎么会。” 苏慧娘柔柔的笑了,压住了陈夫人的双手:“夫人以前对我照顾良多,是我的恩人呢。” “唉,你这样说,反倒让我更加羞愧了。” 陈夫人说道:“不如这样,若是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做个干女儿,你我两家以后就当亲戚走动,你看如何?” “那可真是慧娘的福气呢!” 苏慧娘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当即站起身来,对着陈夫人一拜:“女儿见过干娘。” “好孩子,快起来,从今儿起我可是又多了个女儿啦!” 陈夫人脸上再也看不见刚才的冷硬紧绷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这只玉蝉是当年你干爹送给我的我佩戴至今,今儿就把它送给你了。” 这玉蝉看着就是陈夫人的心爱之物,苏慧娘怎么肯要,忙着推辞了起来,陈夫人却一定要她收下,无奈之下,苏慧娘也只有愧领了。 陈夫人见她收了,脸上这才重新绽放出笑容,心里也稍微舒坦了一些。 她认苏慧娘做干女儿,未尝没有定下名分,不给她日后反悔的心思,你都做了我的女儿,那么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哥哥了你们既成兄妹,自然就当不成夫妻了。 真可谓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对此,苏慧娘又何尝不清楚,只是她本就无意于陈钰,若是能通过此举,断了他的心思同时也安了陈夫人的心,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有了名分,苏慧娘与陈夫人的关系简直是如闪电般拉近起来,两人在屋里说说笑笑了好长时间而后又一起吃了斋饭,苏慧娘还陪着她听了一会儿禅经,待夕阳西下时方才分别,与丫鬟木香一起坐车回了苏家。 “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容妈妈在陈夫人身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陈夫人无不唏嘘地说道:“这次是咱们狗眼看人低,往做小人了。” “夫人……” “好了,我心里有数。” 陈夫人叹息一声,而后说道:“事到如今还是想想怎么把事情跟钰儿说吧,那孩子是个死心眼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的了。” “不过是少年男女的一时情障。” 见主子烦心,容妈妈忙跟着劝道:“待少爷娶妻生子后,自然会定下心思的。” “但愿如此吧……对了,林府那边也该抓紧了,别让人以为咱们家没有诚意,等过个半把月,就着人去下聘吧。 ……如今的伯爵府就剩下我们娘两了,能早点填个人,也能热闹些……” “夫人……”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时间稍稍往前推一些,就在苏慧娘与陈夫人相携而谈时,离着她们所在禅房不远处的另一座院落里,也有人在泛着烦心事。 永平侯夫人戚氏停下手中不停敲着的木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送回去了?” “夫人放心,小姐已经回府了。” 戚氏闻言,眉宇间显出抹无奈:“真是个不省心的,都这样大了,还是这么冲动任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身旁地心腹刑妈妈闻言,则是噗嗤一笑:“瞧夫人说的,若不是随了侯爷,便就只能随了您呗!” “还在打趣。” 戚氏瞪了她一眼:“兰姐儿会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宠着的。” 刑妈妈心想,这最宠兰姐儿的不就是夫人您吗? “夫人多虑了,咱们大小姐天仙似的小人儿,哪有谁说不好的。 再说,这次之所以会跟着跑过来,还不是因为夫人你只带了弘真少爷而没有带她,所以才起了醋意,非要跑过来跟您闹着,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怕母亲被抢走,起了小孩儿脾气罢了。” 刑妈妈的话果然让戚氏开怀了许多,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命根子,又哪里会真生什么气。 “那个傻丫头。” 戚氏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她。” “小姐总有一天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刑嬷嬷笑着说道。 “对了,夫人,弘真少爷呢? 怎么没有看见?” 刑嬷嬷巡视了遍房内,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头:“莫不是又到哪里闯祸去了?” 提起弘真,戚夫人脸上的神色明显变得寡淡起来:“没什么,我让他给老爷的长明灯添些香油去了。” 又是一年 又是一年 云乐寺,长生殿。 无数写着梵文的黄布从高穹中坠下,再加上佛桌上那供奉的一排排数之不清的油灯,在光影摇曳间,越发显得神秘莫测起来。 而此时的长生殿里,却有一人正站立在一块写着:永平侯燕浩然嫡妻戚氏哀上的牌位前面。 “少爷,夫人派人来寻你回去呢!” 一个皮肤黝黑,双眼机灵的小厮在这少年身后轻声叫道。 “哼……”那少年轻哼了一声,嘴角扬起抹鄙薄,他看着不远处的那块牌位,满是嘲讽地说道:“这个世界可真是不公平,他明明是个负心薄幸的男子,可是却官至侯爵,娶妻生女,死了以后还有人为他供奉牌位,而我那个为他牺牲了性命的亲娘,却连埋骨的地方都找不到,就是死了以后也进不了燕家祖坟,世人甚至都不知道,她才是燕浩然的嫡妻。 小顺子,你说,她死的是不是很冤枉?” “少爷……”小顺子低下头轻叫了一声,他不敢去看这少年的眼睛。 便在这气氛凝滞的空当中,一声嘎吱响起,一个小和尚推门走了进去,他的手里拿着只红木托盘,盘上是一盏古铜做的长明灯。 那少年听见声音转过头,瞟了他一眼。 就是那样一眼,让小和尚豁然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只见在无数轻轻摇曳的灯火下,那个一身大红色衣襟的少年傲然而立,他长得十分美丽,美丽到几乎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女子,然而,任何看过那一双眼睛的人却都会打消这个念头,因为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张扬,也太过桀骜,充满了一种阴冷的狠厉,就像是一匹会吃人的狼,下一秒就要咬碎你的喉咙,吃掉你的血肉。 小和尚轻轻打了个冷颤,张嘴就念了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那少年闻言又哼了一声,抬起脚步就向着外面走去,身后的小厮赶紧跟了过去。 小和尚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儿,唉呀,我地佛祖啊,那个少爷好看是看好,可就是有点鬼气,看着让人瘆挺慌,呸呸呸……这是佛门圣地,哪个鬼啊的敢上门啊? 小和尚摇了摇头,赶紧走到东边的一张桌前,把托盘里的长明灯放了上去,而后,点燃。 一阵微风从敞开的大门处吹来,这盏新进的长明灯随风轻摇了下灯芯,而系在灯座上的佛带也被小和尚抚平,从桌子上坠了下来。 那上面用墨水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 “乞愿,王七郎,健康,安泰,信女苏慧娘敬拜。” 从云乐寺回来的第三日,威武伯府下了一张帖子,陈夫人请林氏与她过府,设下拜亲宴。 苏慧娘自是从命,除了她们一家之外,陈夫人还邀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过来做个见证,场面上着实郑重,可见对认苏慧娘做女儿这一件事上,她是用了心的。 一干宴上情景自不必多说,有那空隙处,丫鬟木香悄悄地在苏慧娘耳边喃喃了几句。 苏慧娘听后点了点头。 少时,宴毕,众人都散了,陈夫人拉着林氏在说着话,苏慧娘独自向屋外走去,沿着条回廊,直到一座小亭处,方才止步,一身白衣的陈钰早已在亭中等候多时。 苏慧娘走过去与他见了礼,口中自然而然地叫了声:“陈大哥。” 不是以前的陈公子而是陈大哥,这样的称呼让陈钰心中酸涩难忍,他看着苏慧娘,半晌后才声音干哑的说道:“你那些条件,若我都答应,你可愿意嫁我?” 苏慧娘一愣,看着面上隐隐泛着痛苦之色陈钰,也就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开始自心底而发。 “抱歉。” 她半低着头,轻声说道:“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 苏慧娘歉意地笑了笑:“因为我对你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换言之,就是我根本不曾喜欢你。 陈钰听了这话后,眼中伤心之色更浓,原来那些不准纳妾的条件什么的都是托词,她只是不曾心悦自己,并不喜欢自己,如此而已。 简单明了,又残酷至极。 陈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钰明白了,以后只把慧娘当做妹妹看,定不会再有那番心思。” 说完后,对着苏慧娘揖了下首,转身就走。 看着脚步有些踉跄地他,苏慧娘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如此,又过一月,陈府那边果然传来消息,陈钰与林府的小姐林绣珠定下了秦晋之好,因着两家人都急着成亲,因此婚期就定在了在三个月之后。 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除了祝福外,还有着一种淡淡地类似“失望”的情绪。 当然,这并不是她玩了欲擒故纵的把戏最后破灭而失望什么的。 只是怎么说呢…… 苏慧娘幽幽地想起了那些封沉了,久远的往事。 上一世她的夫君谭唯虽然娶了她,然而心里面住着的却是别人,谭唯把那个女子看的极重极重,甚至在对方过世的许多年后,都不能忘怀,为了她,谭唯甚至不愿意再碰其他的女子,苏慧娘心里虽痛虽苦但却也着实佩服对方的深情,她甚至无数次的想着,若我是那个女子该有多好,让一个男人这般爱重,深念不忘,便是命短,这一生也值得了啊。 所以再来一世,苏慧娘的心里便有了些丁点儿的,不为人知的心愿。 她也想遇见一个那样的男子。 那样深情的,执着的,对她一心一意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放开她的手的男子。 可是这样的人,是很难找的吧。 苏慧娘摇摇头,暗笑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时间流逝转眼间便到了秋高之节,陈钰的婚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到了成婚那日,苏慧娘前去观礼,那新娘子,她倒也见过,便是陈母过寿那日,在后花园中与陈钰告白的那位小姐,看着她满布幸福,眉角高挑的都要飞起来的娇颜,苏慧娘心想,但愿这两人能够和和美美,相携一世才好。 陈钰婚事落下,苏慧娘心头隐隐的愧意立即一扫而光。 苏家的日子也恢复到了平常,只有一件事,大约是被陈钰成婚的事给刺激到了,林氏最近总是提起苏文,言语之间,都是年岁不小了,该成亲了云云苏文今年也已经是十八岁的男子了,与经历过退婚而被耽搁了许久的陈钰不同,按理说也的确是该寻摸人家的时候了,可是苏慧娘却想着,明年开春就是会试了,不妨先等结果出来,若是真能高中,苏文的“身价”立刻就是翻飞,也能结成门合适的亲家,把这主意与林氏透漏了,林氏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不再总是提起娶儿媳妇的事情了。 如此,日子一日日的过,苏家在京城中安定下来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在这大半年里,苏慧娘也不是总闲着,她虽然有随身空间这么个超级作弊器可以生财,然而,那毕竟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所以她还是要想其他路子来挣钱的。 经过了月余的走访考察,苏慧娘选定了经营茶楼这么个营生。 现在不像是几十年后,茶楼遍地,若是能经营好了,肯定是能财源滚滚的。 选址、装修,招伙计。 一系列的前期准备工作,令苏慧娘是忙的脚打后脑勺,在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的情况下,才终于在入冬之前,把“苏记茶楼”置弄妥当。 苏记茶楼是开在了上京西区的一条商业街上,二层的小楼,足有三百多平方米,差不多花了苏慧娘将近两万多的银子,然而,她虽想要有个生财的门道,却不想整个人都扑在这上面,成为商界女强人什么的,可不符合她的人生理想。 这要是换了齐梅梅还差不多。 言归正传,苏慧娘专门花高薪请了懂行的人来做店里的掌柜,并且置了四名茶博士,经过一个多月的试营业,在收支上还是比较平衡的,只是毕竟刚刚开始,想要赚钱,恐怕还得有些时候。 忙来忙去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新春。 苏慧娘暂时放下茶楼的琐事,一心一意的准备着她们来到京城后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的前三天,苏文从书院回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就像是过去的那些年一样,一起准备年货,三十那天一起吃年夜饭,就这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新的一年开始了。 听着屋子外头响起的震天炮仗声,苏慧娘有些出神的想着,不知道这个时候,小七在做些什么呢? 有没有人给做身新衣裳? 有没有人给他包上一顿他最喜欢吃的辣椒肉水饺? 有没有人给他一些压岁钱? 苏慧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两人都在京城,可是想要见上一面,怎么就那么困难呢! 两处思念 两处思念 就在苏慧娘暗暗惆怅时,她念着的那个人,却在永平侯府遇见了麻烦。 侯府正院老太太屋子里,燕家所有人基本上都到了,他们或聚或散的坐在了椅子上,隐隐地把那道大红色身影围在了中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一双双怀着各种意味的眼神,不停的在中间之人的身上扫视着。 “你这个孽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瞪着眼睛,颤巍巍地指着中间那人,看起来就知道是气的不清,她大骂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弘博是你的大哥啊,你竟然把他推到了水里面,这寒冬腊月的,你是要害死他啊。” “娘,弘真不会这么做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永平侯夫人戚氏赶忙站起身子,为燕弘真辩解道。 “狗屁的误会!” 戚氏话音刚落,一位又高又瘦,却穿的珠光宝气的女子,立即跳出来,哭天喊地的叫道:“我可怜的儿啊,这大过年的竟然被人给害了,娘,弘博可是咱们燕家的长孙啊,他现下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您可要给他做主啊!” 燕家大房的太太于氏扯着嗓子喊叫道,喊完了以后,还悄悄地给身旁的弘博媳妇一个眼神,弘薄媳妇会意,两手使劲儿掐了下怀中孩童的臀肉,那孩童吃痛,哇的下便大哭起来,弘博媳妇猛地跪在地上,哭的凄惨无比:“呜呜,望祖母给夫君做主啊——。” “毅哥儿莫哭,毅哥莫哭。” 眼看最喜爱的大重孙子哭的如此凄惨,那老太太立刻心肝儿肉的一顿乱叫把孩子抱在怀里,好生安抚下来后,老太太对燕弘真的愤怒也达到了最高点。 “看看你做的好事!” 老太太一脸铁青地骂道:“往日里你就目无尊长,到处惹是生非,我念在你幼时受过磨难,这才百般迁就,没想到你竟得寸进尺,做出了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情,这一次,我定不容你!来人啊,给我拖出去重重的打,什么时候他低头认错了,什么时候停手。” “母亲,您手下留情啊,真儿还是个孩子,便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该受这么重的惩罚啊!” 戚氏脸色微变,急冲冲地求情道。 “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于氏挑着眼角冷哼道:“到了现在你还在为这个畜生说话,莫不是要等到他把全家人都害死了才给予惩罚。” “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 老太太打断了戚氏的话语,怒气冲冲地说道:“老三家的你不必再说了,若不是你这个嫡母教导不严,怎么会让他变成这样,一个孩子都管不好,我看你这个主母也快做到头了。” 戚氏闻言脸色猛然一白,老太太在这样多人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是大大的打了她的脸面,怎么不让她感到难堪。 母亲受辱,她身旁的兰姐儿心里焉能好受,不禁又气又急起来。 只是她多少还有一些脑子,没有直接跟老太太对着干,而是把一腔怒火全都宣泄在了燕弘真身上。 就是这个人!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后,让母亲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委屈,偏他还是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对母亲也不见得多么亲近,兰姐儿越想越来气,当即上前几步,对着那道大红色身影叫道:“你还不快给老祖宗认个错,到底要我娘被你牵连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认什么错?” 燕弘真眼皮子翻飞,嘴角处划出抹冷酷地弧度:“那燕弘博是自己掉进池子中去的,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要我道歉。” “你胡说八道,下人们都看见了,就是你在石桥上与弘博发生了争吵,最后狠心的把他推下去的!” 于氏气的脸色发白,看着燕弘真的眼神简直都能吃了他。 “那大约是他们看错了吧!” 燕弘真忽地嘻嘻一笑,然而说出的话里却有着道不尽的恶意:“其实事情的真相是,弘博大哥只是看池子里的荷花,看的太入神了,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我倒是去拉了,可惜没拉住。” 燕弘真耸了耸肩膀一副我已经尽力了的样子。 于氏听了这话,更是被气的仰倒,现在可是寒冬腊月啊,哪里来的荷花,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好了,不必与这个孽畜再废唇舌。” 老太太呵道:“没有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给我拉出去,重重地打。” 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仆人,过来要拿那燕弘真,然而,还未等他们近身,燕弘真便冷冷一笑,抬起脚来,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那几个仆人就口吐鲜血,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兰儿姐第一个惊呼出声,随后于氏、老太太等人也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想打我?” 燕弘真冷冷一笑:“你们够格吗?” 说着也不再理会一干人等,转身就走,慑于他刚才的威势,花厅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就那么看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反了,反了……”老太太气的眼前阵阵发黑,浑身跟抽风似的得瑟起来。 燕弘真出了花厅,也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出了侯府。 此时,正是新春之夜,家家户户都团圆的时候,街道上根本没有多少人,显的空旷的紧,一阵寒风吹来,刮的燕弘真红袍猎猎,也刮的他那本是艳丽的眼角,显得更加冷酷。 “少爷……”不知何时,小顺子从后面追了上来,对着他抱怨地说道:“您等等奴才啊。” 燕弘真哼了一声,没理他。 小顺子知道自家少爷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呢,也不敢在掳虎须,可这大冷天的,总得有个地方呆着吧,当然,永平侯府恐怕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了,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吧。 “少爷,要不咱们去霍家?” 小顺子试探地问道。 燕弘真双眼中出现了抹不耐烦,他本欲拒绝,可是猛然之间又想到,除了那里,自己竟然真的是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街道两旁高挂的大红灯笼在随风晃荡,今天是新年啊…… “少爷?” “吵什么!” 燕弘真双手一缚,大步朝前走去:“那又不是我家,大过年的,跑到人家那里讨什么嫌。” 他的家在那个很遥远,很遥远地地方,在那里有真正心疼他,喜爱他的人,那里才是他的家。 过了十五,出了正月,这个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因为天气还是很寒冷,所以苏慧娘除了必要的外出,其余时间都窝在了家里,这一日,她正俯身拨着算盘,木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小姐,有人给你下帖子了。” 苏慧娘闻言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什么帖子?” “是镇上吕员外的夫人给您下的帖子,邀请您三日后,到他家赏梅。” 苏慧娘接过帖子一看,果不就是如此,这个吕员外,她也是听说过的,在蟠桃镇上算是一等一的大户,只是他们两家向来没有什么联系,怎么就会突然给就给她下了帖子呢。 “小姐,奴婢记得他家过年时还给咱们送了年礼的。” 这样一提醒,苏慧娘却也想起了这点,如此,倒是不好拒绝了。 三天之后,苏慧娘果然应时赴约。 吕家的住所离苏家其实并不太远,认真算起来也就是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所以苏慧娘连车都没有坐,直接走了过去,到了地方,递上请帖,自有仆人来接。 “久闻苏姑娘是个能干的,今日一见果不就是如此。” 刚一进厅堂,一位身穿紫色印花棉褙子,带着套翡翠头面的中年女子便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此时都眼带好奇的看着她。 苏慧娘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吕夫人了。 “夫人谬赞了,慧娘倒是要感谢夫人的邀请。” 她笑意盈盈地回道。 双方见过了礼,分别坐了下来。 两家人其实只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可是吕夫人出乎意料的是个很会说话的,不过片刻便把气氛搞的和气极了,让苏慧娘也放松了许多。 说是开“赏梅宴”可是苏慧娘看了一圈,发现对方似乎除了自己并没有再邀请别人,而且言谈之中,颇多的提及到了苏文,再一看周围这一圈的小姑娘,苏慧娘的心里便有了几分谱。 正相谈甚欢时,有下人来报说,梅园已经布置妥当,请夫人和小姐们前去赏梅,于是一行人便系披风的系披风,握暖炉的握暖炉,木香也在苏慧娘头上打了把纸伞。 吕家便是镇上最有名的富户,但毕竟也只是个富户罢了,一个所谓的梅园,虽看着挺花团锦簇的,但面积却也不大,对于前世看惯了“大场面”的苏慧娘而言,实是升不起什么震撼的感觉。 一直对此引以为豪的吕夫人见了,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越发高兴,听说这苏家是跟京城里的伯爵府有亲的,看这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定是见惯了的。 一时间,心里面那个念头不禁越加火热了三分。 吕家有俧 吕家有俧 “母亲,求求您,救救姨娘吧!” 一道瘦弱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猛冲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苏慧娘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疑惑的挑了挑眉头。 她身旁的吕夫人脸色瞬间沉的能滴出水来:“俧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快快起来。” 那少女听了却并不起来,反而跪蹭了几步,死死抓着吕夫人的裤腿,泪如雨下地说道:“母亲,姨娘病的快不行了,您行行好,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那吕夫人听了这话,一张脸更是涨了个发紫,她这是什么意思? 说自己虐待妾室,她极为难堪的瞟了眼一旁地苏慧娘,果然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抹不同寻常。 吕夫人此时都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她怒气冲冲地教训道:“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没看到家里有贵客吗,来人啊,把她给我拉走。” “不,母亲,您听我说,姨娘她是真的快要撑不出了……” 便在这少女泪如雨下,苦苦哀求时,苏慧娘却也在此时看清了她的样貌,这少女长得很是清秀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之时,再加上此刻凄苦无依的表情,更是平添了三分美丽,以相貌来说确实比其他几个姐妹出色一些,苏慧娘的视线还待继续观察时,忽地,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双眼睛针扎样的猛然一凝。 她看见了这少女的那只手,瘦弱,细白,却与众不同,因为她居然有六根手指。 吕家? 吕俧? 六根手指? 苏慧娘震惊的倒退一步,脸上露出的是活脱脱的不可置信。 她的表情立刻让吕夫人误会了,吕夫人此时已经不是暴怒,而是要杀人了,她是有心要和苏家结亲的,现在却曝出了这么个事,这是活脱脱拿刀在刮脸啊! 弄死她,一定要弄死她,就让她和她那个病鬼娘一块去死吧。 就在吕夫人脑子里急速转着各种念头时,已经有两个妈妈样子的人准备上前去抓那少女了,便在这时,苏慧娘开口呵了声:“住手!” “吕夫人,人命为大,您还是派个大夫跟这位姑娘过去看看吧!” 苏慧娘一脸‘温柔’的建议道。 吕夫人脸色连着变了三番,最后实在是碍不下情面,只强装笑脸的点了点头,勉强道:“正该如此呢。” 那少女听了这话,带着泪水的脸上先是一喜,而后感激的看了苏慧娘一眼。 很快,她就起身跟着两个得了令的妈妈走了,苏慧娘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心里依然回荡着股浓浓地不可思议。 她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这么个“有名”的女人,世事当真无常。 经了这么个插曲,吕夫人和几位小姐赏梅的心气明显降低了五十个百分点,便是苏慧娘在坐在石亭中,也开始时不时的走起了神。 “让苏姑娘见笑了……”吕夫人明显的想要说出点什么挽回自身形象的话来,而她身旁地几个少女也跟着帮起腔来,言语里无不充满了对那个吕俧的轻鄙,以及对吕夫人慈爱的赞美。 听到这里,苏慧娘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忽而,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怜悯。 你们可曾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让你们轻鄙、唾骂、瞧不上的卑微庶女,以后会有着一番什么样的成就? 苏慧娘幽幽地想着,就是这么个女人,她以后会进宫,封妃,生子,她的儿子会成为大瑞朝下一任的天子,而她会成为太后。 那个权倾天下,至高无上的吕太后。 这种恍惚中又带着荒唐的感觉,直到苏慧娘从吕家出来后,都没有缓过来,前世的时候,她也曾觐见过吕太后的,可那个时候的吕太后已经是垂垂老妇,若不是她手有六指的特征太明显,苏慧娘怕是也不能把这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少女,和日后那个拥有无尽威严的太后娘娘联想在一起。 然而,便是再怎么不可思议,再怎样有种荒唐的感觉。 于苏慧娘的生活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摆好了心情,苏慧娘也不再刻意去想这件事情,当然,她也没有什么想要巴结未来太后的意思,不是她品格有多么“高尚”,实是因为吕俧此人的性子,着实称不上什么良善,那可是个一招有权后,就把以前所有的罪过她的人,全部折磨至死,便是连自个的嫡母和几个家中姐妹都不放过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有后世之人,称她为“天下第一毒妇”了。 但是很明显,吕夫人对她们家依然还是很热情的,时不时的就派人上门来邀请一下,可是却全都被苏慧娘给推掉了,经了几次后,吕夫人也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漠,细细想来,觉得肯定是因为吕俧那天做出的行为,她心里存了恨,反而来变本加厉的开始折磨气了吕俧母女,没过多久,本来就病入膏肓的吕俧生母,就那样撒手人寰了。 因为两家离的比较近,苏慧娘也派人留意着此事,所以还是被她给知道了,沉吟了半晌后,她吩咐木香给吕俧送去了一百两银子,当然是偷偷送的,木香琢磨了好久,才买通了吕府的一个小厮,办成了此事。 如此,时间渐过,待到春暖花开,气温渐升时,大瑞朝三年一次的会试也即将打响。 县试、府试、会试,分别对应的是童生、秀才、和举人。 其中只有考得考中举人的学子才可以有入朝为官的资格,所以你完全可以想象,此时的上京有多么的热闹又有多么的躁动。 那些远在他乡的学子们经过长途颠簸才可以抵达,但是对于就居住在上京的苏文来说可是要方便许多的,他没有选择继续留在书院温习,而是回到了家里,准备做最后的冲刺。 对于苏文的应考,林氏是最紧张最不安的那个,整天磨磨道道的,没多久人就瘦了一圈。 倒是苏文…… 苏慧娘曾找他谈过心,苏文倒显得极有自信,而且他也说了,此次权当是试手,若是不中,也定不气馁,下回再来便是。 苏慧娘见他神色稳重,颇有种荣辱不惊地感觉,心里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打那起,苏慧娘便不再过问苏文任何科举上的事情,也不让林氏问,只尽心的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想要取得好成绩除了平时积累的学问外,一个健康的充满精气神的身体也是尤为重要的,要知道这会试一考可是就要十天之久的,人被关在那考场里,吃不好,睡不香,最是消耗体力,君不见每年都有倒在考场上被人抬出来的吗? 如此,又是两月而过,在大瑞朝天气最炎热的那一天,三年一次的会试开始了。 苏慧娘和林氏都没有去送,只站在家门口看着苏文登上了马车。 “慧娘啊,你说文儿能行吗?” 林氏一脸患得患失的问道。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神色中露出一抹肯定:“行!” 苏文进考场的第四天,苏家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苏慧娘看着面前的少女,心脏砰砰地乱跳好几下,强自镇定地笑了笑,说道:“吕姑娘突然到了,是有什么事吗?” 吕俧抬起自己苍白的脸色看了苏慧娘一眼,最后咬了咬牙,竟要那么往地上跪去。 苏慧娘怎么可能让她跪,要知道这位可是心眼极小的饿,今儿若让她跪了,来日她就能把自己的膝盖骨给挖了。 苏慧娘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胳膊:“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 吕俧便说道:“实不相瞒,此次登门是有事相求。” “何事,吕姑娘只管说来。” 吕俧是个心思很细又很敏感多疑的女子,前段时间她母亲死了,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家姑娘居然给她送了一百两银子过来,从这里她就知道,对方是对自己抱有善意的,她虽然也不知道这善意是从何而来,可是自己现下的处境已是越发糟糕,嫡母竟然已经给自己定下一门亲事情,对方居然是个京郊的农户,吕俧焉能愿意,可是嫡母逼的紧,她无论府内府外,都是孤立无援的,走投无路下,竟然是想起了苏慧娘,于是就这么病急乱投医地找来了。 苏慧娘大概听了吕俧的情况后,微皱着眉头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 吕俧的脸上出现了抹坚定,她说道:“母亲已经收下对方的婚书,想要反悔,如今已是来不及了,所以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苏慧娘心中一动,果然,吕俧说道:“我要进宫。” 一个女人想要进宫,无非就是两种方式。 一个是通过采选,进宫当后妃。 另一个则差了点,身份也完全赶不上前者,她们是要去伺候人的,叫做宫女。 很显然,吕俧是想要走后一条路的。 苏文中举 苏文中举 苏文是被人搀着下的马车,早在门口等的心焦不已的苏慧娘和林氏立刻迎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多说,苏慧娘让人把她亲手煮的参汤拿来,苏文一脸憔悴的喝了,又在姐姐的强迫下用了些稀食,而后就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色大黑。 “少爷,姑娘让人给您烧了大水”他身边的小厮讨好的说道:“您去洗洗吧,也能松快松快。” 听到是姐姐的安排,苏文嘴角边浮起抹微笑,点了点头。 洗漱完毕又换上了身全新的衣裳,苏文没有回房,直径向着苏慧娘屋子里走去,他知道母姐现在一定等着见他呢。 果不就是如此,苏文一掀开门帘,就看见了床上坐着,正在讨论什么的两人。 “文儿……”林氏当先站起了身,有些激动的迎了过来。 她的脸上还带上了些犹豫,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 苏文笑了笑,对着母亲和姐姐说道:“一切还好。” 苏慧娘听了这话也笑了,招呼着苏文坐了下来。 “……多亏姐姐想的周全”苏文回忆着什么似的说道:“那考场里果真是处处不便……白天还好,晚上却冷湿的厉害,而且还有蚊子,厚厚的一层,惹的人都睡不着觉。 姐姐给我带的驱蚊水派上了用场虽说有些香味,但是特别的好使……油布也派上了用场,有一天下了场小雨,那考场里有许多考间的棚顶都漏水……卷子都被弄湿了……油布堵在了棚顶……” 苏慧娘和林氏就那么嘴角含笑的听着苏文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考场里发生的事情。 谁都没有刻意去问苏文考的怎么样,反正他已经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至于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不是吗? 会试的结果起码也得在一个月之后出来,而这段时间的上京也正是波涛汹涌的时候,考生们在焦躁的等待成绩的同时,私下里也免不了有许多小动作,到处打探地,四下宴请地,拉帮结派地,一时之间整个上京可以说是如开水般沸腾起来。 苏慧娘却对苏文建议,希望他安生在家,不要像其他人那样到处张扬。 对此,苏文表示了同意。 他知道姐姐是为了他好,现在成绩没有下来,若是没考中自不用多说,可若是考中了了,那就难免会给人留下一种沉不住气的感觉,对以后的发展不利。 总之一句话,安生在家猫着,一切都等开榜之后再说。 如此,时间又过了半月。 这一日,天色刚明,正是晨曦时分。 一道人影在苏家后门口出现。 已经等在那里的苏慧娘迎了上去。 “苏姐姐……”那人微微俯了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却是吕俧无疑。 只见她一身洗的发白的布衣,手上挎着个包裹,一脸紧张局促的样子。 苏慧娘轻声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直接上了马车。 “多些苏姐姐帮忙,小妹真是无以为报。” 吕俧抬起眼睛,情真意切的说道。 苏慧娘对着她笑了笑,心下却有种命运弄人的感觉,她张了张嘴,开口道:“尚宫局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进去后找一个姓马的嬷嬷,她会帮你登记注册的。 宫廷里面不比其他,你进去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 吕俧听后脸上感激之色更重要,她眼角泛起抹泪光,泣声道:“姐姐救我于水火,我真是……” “好了,不用说这些的。” 苏慧娘犹豫了下,抬起手拍了拍吕俧的胳膊。 其实这事说起来,苏慧娘心里是有着私心的。 若不是她知道眼前的吕俧日后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想来就是对方再可怜,嫁的男人再不合心思,苏慧娘也绝对不好伸出一根手指帮忙的。 她之所以会答应,无非也是希望对方能领她一个人情,毕竟苏文以后是希望走官宦一途的,她不得不为自家多想一想。 反正就算没有自己,吕俧日后也是一定要进宫的,她所做的也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苏慧娘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着,心里总算没有那样不安了。 很快车子就来到了皇城门口,吕俧再次道谢后,脸上带着坚定的光彩,起身下了马车。 看着她渐渐远行的背影,苏慧娘心里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吕俧她并不是一个“好人。” 真的!在几十年以后,这个女人掌握了整个大瑞的政权,她任人唯亲,淫乱后宫,祸及天下。 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上,可是就在今天,她却是被自己亲手送进了宫中,一时之间,苏慧娘心里真可谓是五味陈杂。 “姑娘,咱们回吗?” 突地,赶车的师傅在外头问了一嗓子。 苏慧娘回过神来,再次叹息一声:“回去吧!”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便是苏文努力想使自己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是那种惴惴不安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来,苏慧娘见了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走过,放榜的那天终于还是来到了。 一大早,全家人都起来了。 互相看了眼发现对方的眼圈都有些黑,苏慧娘抿了抿嘴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便放松了,林氏脸上露出笑容,苏文挠了挠头。 三人坐在了花厅的圆桌上,木香和藿香早就把碗盘什么的都摆放好了。 今儿的早饭是稀粥,配着饽饽。 粥有两样,鸡丝粥和小米粥,饽饽是玉米面的,闻起来特别的香。 除此之外,还有四样小菜,两冷两热,一家人吃了后,苏文便在母姐期望的眼神中,领着小厮出门了。 “皇天菩萨保佑,让我们家文儿中吧!” 林氏双手合十,正在狂热的祈祷中。 苏慧娘:“……” 若是祈祷有用的话—— “皇天菩萨保佑,让我弟弟中吧!” 等待总是格外让人焦急,在苏慧娘喝掉了第九盏温茶,林氏几乎把门口的地面踏平的时候,一阵阵嘈杂的响声似有似无的响起,苏慧娘用力的伸了伸耳朵,豁然站起了身,对着一旁的木香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锣鼓声?” 木香用力做出副倾听样,片刻后用了的点了点小脑袋:“小姐,好像好真有哎!” “快去、快去门口看看……”苏慧娘脸上是再也忍不住的惊喜,连连推搡着身旁地小丫头。 木香听了后,立刻化身为猴,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苏慧娘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全部都是期盼之色。 果然,伴随着那越来越响亮的锣鼓声,木香炸毛似的,飞快跑回来,一张脸上全是欢快,她大叫道:“小姐,小姐,咱们家少爷中了,报喜的人来了……” “啊呀,夫人,您怎么了……”这边的话刚说完,那边的林氏几两眼一番晕了过去,苏慧娘见了心里面真是有好气又好笑,赶紧给林氏按了人中,又吩咐藿香去请大夫。 如此一耽搁,刚把林氏抬进房间里,外面就涌进来一推人。 当头的是四五个身穿官府的衙役,其中一个手里面还拿着张红榜,对着苏慧娘一脸笑意地作揖首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贵府的苏老爷高中二甲一十七名。” 苏慧娘听了果然大喜过望,拿过他手里面的红榜看了又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苏文的名字。 “恭喜夫人……” “举人老爷以后定能步步高升……” “文曲星下凡啊……” 眼前一溜烟儿围着的人全部大声恭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羡慕和谄媚,苏慧娘抿了抿嘴唇,小手一挥:“木香,赏——” “好嘞!” 在大家通天的叫好声中,木香把事先准备的一大筐铜子扯了出来,那些围观的人等的无非就是此刻,轰的下就都围了过去。 苏慧娘特意又给那几个衙役发了银子,每人十两,全当图个吉利,那几个衙役得了好处,又说了许多好话,因为还要去“捞”下一笔,哦!不!是要去给下一家报喜,所以也没有多留,笑嘻嘻地走了。 “小姐,少爷刚才派阿吉回来报信,他被几个同窗好友拉住了,暂时回不来。” 木香一脸喜气的在苏慧娘耳边报着信儿。 苏慧娘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林氏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太过激动导致的短暂晕厥罢了,此时人已是清醒了过来,不过眼睛却是直的,拉着苏慧娘的衣裳,颤声问道:“中了? 文儿真的中了?” 苏慧娘握住她的手,笑道:“二甲十七名,弟弟他真的中了!” 林氏脸上流出忽悲忽喜的神色,半晌后,掩面哭道:“呜呜呜,中了,中了,……老爷啊,咱们家文儿中了啊……你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苏慧娘见她哭的伤心,心里也是止不住的戚戚,她知道,林氏其实真的很不容易。 索幸,苍天有眼。 她们苏家后继有人了。 早已看中 早已看中 在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着阶级之分,阶级与阶级之间就像是高山利刃般壁垒分明,而科举无疑是打破这层壁垒的最好方式。 所以对于苏家来说,苏文的中举不单单只是他自己的事情,这是对整个家族身份上的一次大跃升。 说的通俗点就是,她们终于从“贫民百姓”变成了“官宦人家。” 虽然这个官可能根本就不入流,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她们有了这个资格。 而这一点,完全可以从苏文中举后,苏家险些被来拜访的人踏破门槛上就可以看出。 蟠桃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苏慧娘搬来这里一年多了,认识的人都没有这些天认识的人多。 连着几天的宴请,把苏慧娘和林氏折腾的直直瘦了一圈,这股兴奋的风潮才渐渐平息下去。 不过也不是白白忙活,苏慧娘算盘一拨,就知道这次光礼银她就收了将近七八百两,大多都是镇上一些富户送的,而其中吕家额外送了一柄白玉如意和威武伯陈夫人送的一套文房四宝当属最名贵的。 鸿胪传宴后,苏文被点了翰林院的庶吉士,庶吉士虽然在官级上属于不入流的那种,但是对于整个苏家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要知道以后能进内阁,能在文官一道上站住脚的,大多都是在翰林院历练过的。 这也就是因为大瑞立朝时间短,科举重开到现在也不过是第二届而已,国家太过需要人才所以放宽了限制,否则凭着二甲的名次,翰林院是根本想都不用想的。 “小姐,吕夫人来了。” 木香在苏慧娘耳边轻声说道。 放下手中的珠钗,苏慧娘微皱了下眉:“知道了。 让底下的人好生招待着,我马上过去。” “这家人真是没趣儿。” 木香吐了吐舌头,满是嫌弃地说道:“小姐明明都不愿意搭理她们,还非要上杆子往前凑。” 苏慧娘心想不是不愿意搭理她,是咱搭理不起人家啊……摇了摇头,她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 花厅之内,吕氏正拉着林氏的手,一脸高兴的说个没完。 林氏是个老实的的,哪里能抗住吕氏的奉承,没一会儿就被忽悠到不知东南西北了。 “你们家苏文可真是争气,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苏家姐姐啊,您可真是有福啊……”吕氏眉开眼笑地一个劲儿夸赞。 “哪里,哪里,都是孩子自个用功。” 林氏早就被夸的晕头了,对着吕氏那叫一个亲热。 “唉,不怕姐姐笑话,我这辈子生了三个丫头,就是没个儿子。” 吕氏变了一张脸,显得极为忧郁,长长的叹息道:“老爷先后纳进来的那几个小妾也都是没用的,到现在家里竟是连个传香火的都没有。 如今看见你们家苏文如此争气,妹妹心里面真是羡慕啊!” 林氏是个心软的,听见这话忙又跟着劝了几句。 “苏家姐姐,您是个心好的,咱两又这么投缘,有些话我就直说了,今儿过来也不为别的……”吕氏擦了下“眼泪”,对着林氏道:“我实在是喜欢你们家苏文,有意想要嫁个女儿给他,不知道姐姐意下如何啊?” 林氏听了这话不禁愣住了。 “姐姐放心,我们吕家的姑娘无论品貌那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家里没有男娃,这财产什么的还不都是这几个的,您若是愿意结这门亲。” 吕夫人说道:“我们家愿意陪送一套三进的院子,还有五千,不!一万两的银子,您看如何啊?” 不能怨吕氏如此上杆子倒贴,实在是因为她觉得苏文很是个“潜力股”。 吕家有钱,可也只能算是个商户,而苏文可是举人老爷,以后备不住就能做大官的,而且看苏家的家底,也不是那种一贫如洗的,女儿嫁过来,指定不能吃亏,以后还能扶持着自家,如此好康的事情上哪找去? 所以吕氏才这么火急火燎,不顾脸皮的来说项,实在是怕错过村没这店了。 便在林氏被迫的一脸尴尬,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时,一阵轻巧地脚步声响起,苏慧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林氏赶紧站起身,对着苏慧娘说了声:“慧娘来了……”苏慧娘微微点了点头,又与吕夫人见了礼后,方才坐在了椅子上。 被这样一打断,吕夫人脸上露出了可惜的神色,林氏耳根子软,她相信再有一会儿,自己定能说动她。 到时候两家就算有了口头之约,对方再想反悔也就晚了。 吕氏的话,刚才走到门口的苏慧娘全都听进了耳朵里,但很可惜的是,苏慧娘完全没有和她们家结亲的意思,无论是冲着吕俧还是冲着苏文日后的前程,吕家都绝非良配。 显然,吕夫人并不这样想。 苏慧娘对于她不停试探来试探去的样子,终于起了丝不耐烦,当下便直接说道:“吕夫人的好意咱家心领了,只是苏文的婚事现下已经有了着落,我们家已经在准备相看了。” 吕夫人所有的声音都更在了喉咙里,脸上瞬间变了三番,在苏慧娘想来这里若不是苏府,她指不定就要摔桌子摔椅子,破口大骂了。 带着一脸难堪,吕夫人也没多呆,不大会儿就飞样的走了。 “慧娘啊,你看看你……”林氏有些抱怨地说道:“人家吕夫人也是好意,她家那几个姑娘我也看过,都挺好的,无论哪个给咱们家文儿当媳妇都……” “娘!” 苏慧娘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我这样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您想想,弟弟现在虽然中了举,可是想要在官场上走下去,无论如何这身后总得有个人扶持吧!咱家是指望不上了,所以这妻家就更为重要了,那吕家只是商家富户,能给弟弟什么帮助? 您这样做,岂不是在托他后退。” 苏慧娘这话直戳在了林氏的心窝子上,她面色一变,立刻慌张的改口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种考量啊,娘没甚见识,是胡说的,你弟弟的前程要紧啊!” 苏慧娘见吓住了她,心中暗笑一声,扶着林氏又坐了下去:“娘放心好了,弟弟的婚事,女儿心里有数,刚才的话可不是骗人的。” “啥子? 你、你心里有人选了? 是哪家的姑娘啊?” 林氏抬起头急冲冲地问道。 “是拜托干娘给寻的人家。” 苏慧娘笑着说道:“一共见了三家的姑娘,分别是国子监学录,常大人的末女,钦天监五官灵台郎吴大人的三女儿,以及太医院程大人的大女儿。 都是很好的女孩子。” 林氏听不明这一圈圈的官职,不过她信任女儿的眼光。 “那你看重的是哪家姑娘啊?” 苏慧娘想了一下后说道:“在这三人里抡官职程太医是从五品、钦天监的吴大人是从七品、国子监的常大人是从八品最低。 可是女儿却认为还是常大人的女儿适合些,她母亲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她是唯一的女孩儿,咱家在京城势单力薄的,也能有个帮衬,而且那女孩子是个文静的,也懂礼,长的也很不错与弟弟很般配。” 苏慧娘最后又笑着补充道:“常大人虽然官位不高,可是在文官中还是有些人脉的。” 林氏听到这里已经是两眼冒光了,那副样子真是恨不得立即就看看自个未来的儿媳妇才好。 “既然是这么合适的姑娘,那就快些定下吧,你弟弟也不小了,他成了亲,我这辈子也就没有什么遗憾啦。” 苏慧娘看着熠熠生辉的她,心里面却颇有些不是滋味,看来在林氏心里面最看重的还是苏文啊……便是自个平日做的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唯一的儿子啊。 摇了摇头,她轻轻地叹息一声。 “娘,这事急不得的。 我已经请干娘向那边透了口风,行与不行还要看人家的意思。” 果不其然,大约半个月后,陈夫人让人请苏慧娘过府,告诉她那边同意了。 苏慧娘听后,真可谓是大喜过望。 那位常家小姐,闺名叫做常润娥,说来也巧,她便是当初陈夫人过寿时,除了林绣珠外,围着陈夫人身边的另一位少女,苏慧娘那时第一眼看了后,就举得这个女孩儿非常的沉静,说话也知礼不跳脱。 心里面就存了好感,后来她特地向陈夫人打听了,就更加留起心来。 只是那时候苏文还没有中举,她们家没有什么筹码,不好前去提亲,可现下却不同了。 苏文中了举,被点了翰林院庶吉士,此时再去提这个话茬,才显得有底气、有诚意。 苏慧娘万分感谢了陈夫人,她真的是帮了自己不少忙,无论是常家的事,还是送吕俧去宫里的事,都是她帮忙牵的桥,这个干娘真是没有白认啊! 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 常府内宅之中,常夫人正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苏文你爹爹也已经看过了,看样子是很满意的,回来后,没少的夸赞他,是个年少有为的。” 女儿家哪有不关心自个婚事的,便总是摆出副稳重样子的常润娥也不禁有些羞红了脸庞,低眉道:“娘和女儿说这些做什么。” 知道女儿是害羞了,常夫人微微一笑,片刻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常润娥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 常夫人便道:“唉!本想让你嫁给陈钰的,谁知道那林家横插一杠……往我与美娟还是闺中姐妹,她竟然选了林绣珠做儿媳妇而没有选你,真是……” “娘!” 常润娥皱着眉头急急打断道:“你说的是哪跟哪啊,咱们与陈家一无媒妁之言,二无婚书之定的,不过是陈夫人贺寿,咱们去凑个热闹而已,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眼看女儿急了,常常夫人连连道:“好、好、好。 不说了,不说了。” 然而,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还是可惜的。 那苏文再好,却也只是个寒门出身,哪里比的上有着爵位的陈钰,只是时也命也,女儿错失了这宗好姻缘,她怎么能不觉的可惜呢。 常润娥见母亲面有怅然,心中也是颇为不自在,忙转移了话题:“陈夫人过寿时,我还曾见过苏家的大姑娘呢,只是那时候彼此都不熟,也没有说上话。” “娘也要跟你说这个呢!” 常夫人迅速恢复了神态,开口道:“那苏家与别人家不同,当家的不是苏老太太,而是这个大姑娘,你万莫要小瞧此人,苏家能有今天,靠的全是她的手腕。” 当下便把苏慧娘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在王家凹生活的一部分,虽不尽详细却也足够让常润娥知道,她未来的大姑姐,是个什么性子的女子。 常润娥听的是目瞪口呆,好半晌后才喃喃道:“女儿还暗自奇怪了好久呢,那位苏姑娘看样子都二十一二的,怎地还没有嫁。” “唉!那也是个命苦的女子。” 常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拉住女儿的手说道:“那苏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胜在人口简单,你以后若是嫁过去,只需要对婆母恭敬着,对大姑姐亲近些,想来那两个是不会为难你的。 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生下孩儿,在府中的地位就是稳稳地了。” “母亲的话,女儿记住了。” 常润娥点点头,面上染上些粉色。 “好孩子,那这门亲事就定下了,苏家已经打好招呼这个月的十五日,就请人上门提亲。” 常夫人笑着说道。 为了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婚事,她也是着急上火了许多时候,既然已经错失了陈钰,那这个苏文便要抓紧了,这才忍不住的特地嘱咐了几句。 见女儿一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态度,心里是很高兴的。 常夫人又说了几句,这才这才起身走了,只留下坐在床边,眼神悠悠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常润娥。 果不就是如此,十五那日,苏家请了在上京中极有名的官媒上门提亲,聘礼给的也是极厚的,看的常润娥的几个嫂嫂全都啧啧有声,直夸常润娥好福气,常父常母,自是极其满意,特别是常母,几乎立刻就把那个什么陈钰忘掉了。 眼睛里只有面前一身乳白色长衫的苏文,越看越觉得对方仪表不凡,越看越觉得对方与自个女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双眼睛直接笑眯了。 态度亲热地不得了。 便是常润娥自己也隔着帘子偷偷地望了两眼,据她身边的丫鬟说,小姐回去后独自发呆了好久不过嘴角是翘起的,心情应该挺不错。 苏文与常润娥的婚期正式定在了来年开春的时候,此事一落苏慧娘的一颗心也算真正的落了下来。 随后的日子,她便心分两用,一半用在“苏记茶楼”的经营上,一半用在了对婚事的准备上。 整个苏家的院子她准备全部粉刷一遍,再购置些上好的家什,还有苏文的新房,那是重中之重,索性她有着前世的经验,置弄这些倒也算是手到擒来。 这一忙乎,便又过了三个月。 这一日,苏慧娘梳理好家事与林氏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去茶楼转一圈。 到了茶楼,掌柜殷勤地走了过来,一口一个东家的叫着。 苏慧娘随首看了一圈,发现客人不少,生意看上去倒是挺红火。 进了专用的包间,掌柜的端上了一壶最好的大红袍,站在一旁面带谄媚的不停报告着。 苏慧娘翻看着他递过来的账册,从头到尾的看了个遍。 “最近咱们茶楼一个月可以得利六、七百两银子。” 掌柜笑呵呵地说道:“特别是东家你带过来的那一小坛银针茶,客人喝了后,都说好。 现在一两茶叶都能卖上五十两银子了。 东家,您那里还有没有存货啊?” 这掌柜的说的“银针茶”却是产自苏慧娘的随身空间,因为染了里面的灵气,所以品质极高,苏慧娘曾经带过来一些,作为茶楼的镇店之宝。 “有的呢……”苏慧娘微微一笑道。 身旁地木香解开手肘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两个黑岩刚做的小坛子“这一个依然是银针茶,而另一个却是雾凇。” 那掌柜的也是懂行的,打开一看,见那雾凇茶颗颗饱满,遍体银白,只一开盖,一股子茶叶的清香就扑鼻而来,就知道,这是一等一的上好之茶了,自是乐的眉开眼笑,这不是茶叶,这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两人有说了会儿话,苏慧娘就挥了挥手,让他自己去忙了。 半晌后,她觉得有些热了,便吩咐木香去把窗户支开,而就在这时,窗户外头却突然传来了阵阵嘈杂地声音,苏慧娘皱了皱头,随口问道:“怎么了?” “小姐,小姐,下面好像打架了!” 木香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声音兴奋地叽叽喳喳道。 随着她的话音,外面嘈杂的声音果然越加大了三分,时不时的还传来大声的尖叫,还有人体被闷摔在地上的声音,苏慧娘合上手中的账本,起身走了过去。 只见“苏记茶楼”下,里里外外地围了一圈人,几个身着华衣的少年正坐在马上,满脸惊恐的看着对面的另一个人,那人背对着苏慧娘,看不清相貌,不过那身大红色的衣裳却别样的惹人注目,不知怎地,苏慧娘觉得自己心脏处狠狠地跳动一下,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韩四、兆五,这些废物就是你们两找来的帮手?” 那红衣少年妖娆一笑,双眼之中闪现的却是无尽的嘲讽和恶毒。 那两个华衣少年听了后,一张脸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咬牙启齿地骂道:“燕弘真你别他妈太得意,你伤了我们的结拜兄弟,这笔账,我们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哦,那你们想要怎么样? 就凭着这些阿猫阿狗吗?” 那红衣少年听了,嘴角边的嘲讽更深:“小爷我昨儿能废了钱家那孙子,今儿也能废了你们两个,怎么,二位想试试?” 想起自己那至今还躺在床上的结拜兄弟,这两华服少年立刻就萎了,实在是不能怪他们太胆小完全是眼前的杀神太凶残,两人找了这些京中好手想要制服他,没想到全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你,你等着,我这就去永平侯府讨公道。” 硬上的不行,这两华服少年立刻决定改变策略,勒了马绳就要跑。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世上哪有什么便宜地事情。” 燕弘真冷冷一笑:“都给小爷留下吧。” 谁也没看清这红衣少年是如何做的,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伴随着凄惨的嘶鸣声,两匹好马的前腿被齐齐削掉,冲天的鲜血喷洒而出,不但淋了那两个华服少年一身,便是燕弘真的身上,也浸满了鲜血。 他高昂着头颅,恶毒的看着滚在地上,已经被完全吓傻了的两人,就那样抬起脚,当胸踹去,那种肋骨断裂的声音特别清楚的传进了耳膜中。 围观的众人都被这红衣少年的凶残手段吓到了,个个脸色苍白,在他巡视过来的冷淡目光中,轰地一下,散了开来。 一副生怕这凶人给随手杀了的样子。 看都没有再看周身那一圈生死不知的人,燕弘真手腕轻抖,那柄薄如蝉翼地软剑嗖的下就缠在了腰间上。 有齐齐的脚步声轰隆隆地响起,燕弘真知道,这是顺天府的人要来了。 当下冷哼一声,他小爷可没有被人当场逮住的意思,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临街的小巷子里。 七扭把拐的绕了许多弯红衣少年倏地停下脚步,在一条细细地,没有一个人的巷子里转过头,半眯着双眼,杀气四溢地呵道:“不想死的就给小爷我滚出来。” 带着几丝犹豫,一双绣着荷花的鞋子当先迈了出来,而后是鹅黄色的长裙,最后则是那张带着斑斑泪痕的脸蛋。 “慧、慧、慧……姐姐……” 再次重逢 再次重逢 当过去的王七郎现在的燕弘真,被一路拉着上了马车,再从马车上下来,被推着进了座府邸,最后被按在了女子香闺的软床上,他都完全没有缓过神来,只睁着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好半晌,好半晌之后。 他伸出手,颤颤地摸了摸苏慧娘的脸庞,抖声问道:“慧姐姐,真的是慧姐姐吗?” 苏慧娘看着他激动到不能自制的样子,看着他不知不觉浸满泪水的双眼,一颗心立即软了下去,全数化成了水。 “臭小子,不过五年没有相见,你就把我忘了?” 苏慧娘抽了抽鼻子,泣声道:“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耳边是记忆深处那熟悉的责骂声,虽是埋怨却满满地都是疼爱,这是燕弘真午夜梦回时,经常想起的声音,是他受了欺辱咬牙硬挺时心中唯一的安慰。 此时此刻,燕弘真再也没了刚才的心狠手辣,就像是个受尽了无数委屈的小孩儿,猛地扑进了苏慧娘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搂着她的纤腰,大哭道:“慧姐姐,小七好想你啊!” 苏慧娘眼眶通红,霎时间泪如雨下。 久别重逢的二人就这样抱在一起,齐齐痛哭着,似乎只有那眼泪才能尽数发泄他们此时心中的情感。 两人哭了好久,苏慧娘才稍稍镇定了下来。 “看看你,一身的糊涂。” 拿着绣帕擦着泪水,苏慧娘微微拉开了距离,满是“嫌弃”的说道。 王七郎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嘴,伸出手还要去抱,却被苏慧娘一个眼神止住住了,低头看去,这才想起刚刚自己是被血水喷了一身的,果真是一塌糊涂。 苏慧娘稍稍退后两步,转身道:“等着我给你拿换洗的衣裳去。” 燕弘真闻言脸色却猛然一变,阴沉地说道:“别的男人的衣裳我可穿不惯。” “胡说什么!” 苏慧娘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哪有别人的。” 燕弘真的心眼儿和其伶俐,反复咀嚼了这话中的意味后,脸上阴郁在瞬间散去,换上了一副喜滋滋地表情还对着苏慧娘挥了挥手:“快去拿……” “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 苏慧娘摇了摇头,觉得他变脸比翻书都快。 不单单是外衣,便是亵衣、裤子、腰带、鞋子、苏慧娘全都给他换了一遍,那团酱红的分不清是血迹还是其他什么的大红色衣裳,被她团成一团,让木香拿去烧掉了。 燕弘真美滋滋的站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慧姐姐做的衣裳好。” 他极狗腿的朝着苏慧娘笑着。 摇了摇头,苏慧娘觉得这孩子的脸皮儿还是跟几年前一样厚,不过他这般亲近的态度,也是让苏慧娘心里暖暖的,拉着他的手,两人面对面的坐了下来,苏慧娘开始询问起了他这些年的生活情况。 永平侯府里的人对他好吗? 现在有没有进学? 刚才在街上找他茬的两个少年是谁? 等等等等一大堆的问题。 两人这一说,便说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直到双方都口干舌燥方才住口。 “原来你现在叫做燕弘真啊!” 苏慧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破名字,我可不喜欢。” 他急急忙忙地表态道:“慧姐姐还是叫我小七吧!” 苏慧娘笑了笑,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个玉雪般可爱的小男孩儿,变成如今这个一脸明媚艳丽的少年,她心里既喜且忧。 喜的自然是两人能够再次重逢,忧的则是这孩子的性子,她并没有忘记刚才大街上发生的那惨烈的一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那本就有些狠毒辣的性子似乎根本没有收敛,反而越加张狂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来慧姐姐来找过我啊。” 燕弘真一脸恨恨的喃喃道:“那帮该死的奴才竟敢把这事瞒下,让咱们离的这样近,却始终不能相见,真真是该死!” 苏慧娘便道:“好了,那些就不要想了,咱们现在不是也见到了吗?” “那怎么一样,白白耽搁一年的时间呢……”燕弘真撅着嘴巴,极孩子气地说道。 苏慧娘有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他的头顶,微一沉吟试探性的说道:“现下天色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怎么慧姐姐这是在赶我走吗?” 燕弘真露出副委屈的表情,整个人一歪,趴在了绣床上,扭来扭曲地叫道:“我不走,就不走,你撵我,我也不走。” “谁来撵你了,乱说什么!” 苏慧娘瞪了他一眼。 “嘻嘻,就知道慧姐姐最舍不得小七了。” 燕弘真美滋滋地一笑,而后说道:“永平侯府那边你放心就好了,我就是一个月不回去,也没有人会来找的,再说,我刚刚把那两孙子给收拾了,此时要是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苏慧娘一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而且她心里面不舍得和他分开,便说道:“那好吧,你今天晚上就在这住吧。” 燕弘真嫩嫩地脸蛋一个劲儿的蹭着身下的绣被,笑眯眯地点点头。 当晚饭时,林氏看见牵着自个闺女手,一脸笑容走出来的燕弘真时,一双眼珠子差点都没掉出来,直到对方挺亲切的喊了声:“婶婶。” 她这才反应了过来。 “七、七、七郎……”林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燕弘真对她点了点脑袋。 饭桌上,林氏对着燕弘真一个劲儿地说着话:“你姐姐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这么多年了,砸不给家里来个信呢……在这边过的好吗……你这孩子倒是越长越水灵了……文儿也挺好,他中了举,领了翰林院的差事,还定亲了呢……啥? 你问慧娘啊? 还不是那样一直单着呢……看看这孩子,嘴裂的都快到耳根了……” 说起来,林氏也等于是看着燕弘真长大的,心里早就把他看成了自家孩子,这冷不丁的一相遇,自然是亲热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叨咕着。 燕弘真也一改以前的冷漠,对着林氏特别的近乎,看起来倒是乖巧的不行。 苏慧娘特意给燕弘真收拾出了一间房,晚上直接让他住了过去。 “不用,我就在慧姐姐脚边搭个榻就行!” 少年眉角高挑,一副你不用这么麻烦的“羞涩”表情结果自然是被苏慧娘敲了顿脑壳,两人腻歪歪地又说了好长时间话,直到月上中天,燕弘真才被推着不情不愿的回屋休息去了。 见到了一直惦念的人,无论如何,苏慧娘的心情都是极好的。 她嘴角边含着笑意,在木香的服侍下换衣洗漱,而后躺在床上休息了去了。 能够再次重逢真是太好了!她心满意足的这样想道。 而另一边的燕弘真也是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就跟做梦似的,慧姐姐真的来到上京了? 真的就在他旁边的屋子里面,极至的兴奋让他难以入眠,满眼满脑的都是苏慧娘的脸庞。 嗯,慧姐姐看起来更加“可口”了。 燕弘真喜滋滋地想着,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看出自个的变化了,毕竟五年没见了,现在的他可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呢!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燕弘真突然捂住自己的双颊,开始在床上滚啊滚的,黑夜中他的一双眼睛却贼亮贼亮的,就像是匹狼般,看着都有些吓人。 次日一早,苏慧娘是被一阵阵狗叫声惊醒的。 无奈的苦笑了一笑,她半坐起身子,叫了声:“木香。” “姑娘”一脑门官司的木香脚步蹭蹭地走了过来,苏慧娘看了她一眼:“怎么了,脑门皱的都快要夹死苍蝇了。” 木香瘪了瘪嘴,没敢吱声。 苏慧娘便道:“昨儿来的那位少年,是我的弟弟,以后会常常过来的,你对他,要像是对我一般恭敬,知道了吗?” 木香脑海里闪现出昨儿燕弘真挥剑砍马,浑身沐血的画面,生生打了个冷颤,哎呦我滴亲娘啊,她们小姐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弟弟啊,太可怕了! “木香知道了,以后一定后好好伺候,嗯,少爷的。”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 梳洗完毕后,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果然,便在廊下的院子里,看见正撒着欢疯闹的一人一狗。 “慧姐姐,你醒了!” 燕弘真蹬蹬地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 他身后的小黑,也极其兴奋的奔了过来,冲着苏慧娘嗷嗷直叫。 燕弘真嫌它抢了自己风头,灰常木有主人爱的踢了它两脚。 小黑立刻闭嘴了,只那一根尾巴,却摇的更加欢乐了。 “你们两个啊!” 苏慧娘摇摇头道,嗔怪道:“一大早晨的都不安生。” 脉脉温情 脉脉温情 打发了兴奋的都快要摇断尾巴的小黑,姐弟两个携手进了花厅,不多时林氏也过来了,今儿的早饭厨娘做的是稀粥和小笼包,燕弘真尝了后,直说没有苏慧娘做的好吃。 “挑剔!” 苏慧娘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微翘的说道:“好了,中午给你包饺子吃。” “要辣椒肉的。” 燕弘真舔着脸要求道。 “知道了,少爷,就你事多。” 林氏看着眼前频频斗嘴儿的两人,心下也是开怀,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高兴的女儿了。 吃完早饭,苏慧娘回到了自己房内,已经化身为小尾巴的燕弘真自是跟了过来,他这人惯是个没脸没皮的,在苏慧娘进行每日一次的看账理家时,他便得了机会,一溜烟儿的向着那心心念念地地方去了。 苏慧娘放下手中的账册,柳眉道竖的问道:“你在那边折腾什么呢!” 只见屋子里落地的衣柜全部被打开,装衣裳的藤箱也被翻的乱七八糟,燕弘真双眼冒光,直直地看着衣柜最里面的那只箱子,片刻后,笑眯眯的扯起一件男孩子的衣裳,对着苏慧娘得意地说道:“原来慧姐姐为小七做了这么多衣裳啊,只是,似乎小了些啊……” “废话,这是我两年前估摸着做的,当然小了。” 苏慧娘没好气地说道。 燕弘真听了心里却更为感动,即使自己不在身边,慧姐姐还是坚持每年都给他做新衣裳,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她心里,无时无刻的不是在惦念着自己啊!燕弘真抽了抽鼻子,一颗心热的都快要融化了。 “不过话说回来。” 那边的苏慧娘却上上下下地看着他说道:“不过是五年没有见面,你居然长的这样高了。” “那当然啦。” 燕弘真飞快的把那一箱衣裳拖出来,抱在了自己怀里:“小七现在已经长大了,是男人啦……” 苏慧娘瞧不惯他那副臭屁的样子,不由开口损道:“凡是强调自己已经长大的人,大都是小屁孩儿。” 燕弘真撅了撅嘴巴,而后眼珠子一转,砰地把箱子放在苏慧娘身前的桌子上,自己也坐在了对面,对着她说道:“慧姐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在永平侯府里,两年前就有要爬我床的丫头呢!” 苏慧娘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看着燕弘真的面上,是真的不好了。 那边被瞪着的人却突然嘻嘻一笑,伸出胳膊拉住苏慧娘的手,撒娇似地说道:“不过慧姐姐你放心好了,小七可没让那些恶心的女子给碰了身子,我可是清白的呢!” 苏慧娘默默地吐槽道:“清白什么的,你用错地方了吧,喂。” “你们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很是头疼地说道:“两年前你也才十三吧,怎么就有丫头敢爬床了,永平侯夫人是怎么管教下人的啊?” 十三四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在这个时候破了精官,多少会影响身体的发育,而且少爷们年纪轻,容易把持不住,食髓知味下,免不了要上瘾的,时间一长,岂不是彻底坏了身体。 “那女人巴不得我变成个酒囊饭袋,贪花恋色的人呢!” 燕弘真冷冷一笑,眉宇间有着说不尽的嘲讽。 苏慧娘听了这话,又想起一事。 不禁问道:“我听人说,你曾亲手打杀过身边伺候的丫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吗?” “谁让她们该死呢!” 燕弘真耸了耸肩膀,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看着苏慧娘:“慧姐姐,小七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我的身体是干净的,除了慧姐姐,任何女人都别想碰我。” 苏慧娘听了这话,心中重重一颤,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火辣辣的热。 带着慌乱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寂静。 燕弘真定定看了她半晌,觉得自己不能太紧逼了,否则惹恼了慧姐姐,那就得不偿失了。 “姐姐有时间的话,再给我做双鞋子吧。” 他转移了话题,笑嘻嘻地踢了踢腿:“有点挤呢。” “……嗯。” 苏慧娘魂不守舍的应了一声。 燕弘真似乎真的完全不着急回去,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是“乐不思蜀”了。 连着半个多月,他都留在了苏家,每天都黏在苏慧娘身旁,似乎想要把过去分别的时间拟补回一样,竟是片刻都不舍得离开。 而这一日,木香来报,说门口有一位小厮是燕弘真的下人,特意寻主子来了。 “是小顺子。” 燕弘真歪在椅子上,张口吐出片葡萄皮,对着木香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位黑瘦的少年走了进来,进了门槛,就看见椅子上优哉游哉地主子,小顺子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扯着脖子哭天抹泪地嚎叫道:“我的少爷啊,奴才可总算找着你了。” 燕弘真毫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行了,别废话。 这是我姐姐,还不快去磕头拜见。” 小顺子是他的心腹,对于他以前的事情也算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眼睛一转,就知道前面这个笑的一脸柔和的女子,就是自家主子心心念念地那个“慧姐姐”了。 “奴才小顺子,请姑娘大安。” 小顺子噗通声跪在地上,真的给苏慧娘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 苏慧娘赶紧出声说道:“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可是永平侯府那边有什么情况?” 小顺子站起了身,先是看了燕弘真一眼,而后说道:“还不是那韩家和兆家。 少爷把那两家的小公子当街打伤,那两家人不干,已经在府上折腾了好几回了。 老祖宗可是气的不行,扬言要把少爷你逐出家门呢!” “哼,那个死老太婆早就想这么干了。” 燕弘真冷冷一笑,毫不在乎地说道。 苏慧娘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心想要不是你下手太狠,事情何至于此。 其实这件事苏慧娘倒是有些错怪燕弘真了,因为长得太好,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段,都有种风流之意,所以燕弘真在不知不觉间吸引了很多人的兴趣,其中就有那姓钱的一位公子,也是出自高官之家,然而,生性却不好红颜,专爱男色。 一日,偶见了燕弘真,立刻就被他艳丽的长相吸引了,生出了绮思之念。 若燕弘真是正牌侯府嫡子,那姓钱的自然不敢做什么,偏偏他是个来路不正的,而且燕弘真不受永平侯府喜爱的事情,在上京中也是人尽皆知,是以这姓钱的竟起了歹心,欲要强来。 而燕弘真是个什么性子,那是小小年纪就敢徒手杀人的狠手。 那姓钱的下场自然就可想而知了,只是这事毕竟有些羞耻,燕弘真不欲对苏慧娘直言,所以就遮掩的一概而过了。 “少爷,还有一件事。” 小顺低声禀告道:“霍爷那边来信了,说事情已经办成了,让您尽快过去一趟。” 燕弘真听了这话,眼睛倏地一亮,也不吃葡萄了,砰地下站起身,用着热切的声音说道:“舅舅真的这么说?” 小顺子使劲儿点了点头。 “霍家,舅舅?” 苏慧娘疑惑的看着他。 此时此刻,燕弘真整个人显得很是兴奋,他站起身,转了几圈,对着她解释道:“是我生母的娘家,慧姐姐还记得那本《霍氏拳谱》吗? 就是从他们那流传出来的。 不过他们家运气不好,虽然也是跟着皇上起义的,可是却在刚建国的时候犯了事,所以啥爵位都没捞到,也就没落了下去。 后来我回了京城,他们也不知道从哪听到消息,就寻了过来,渐渐地就联系上了。” 原来如此,苏慧娘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翻曲折。 “我一直让舅舅帮我寻个差事”燕弘真难忍兴奋地说道:“今儿可终是有信了。” 苏慧娘听了后,虽然觉得十五岁就找什么差事,实在是太早了,可是又想到他在永平侯府的处境又不禁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又和苏慧娘说了几句,燕弘真便迫不及待的和小顺子走了。 苏慧娘看着他兴冲冲地背影,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他,领的是什么差事呢? 当天晚上,燕弘真并没有回来,只派人过来告诉一声,他住在霍家了,苏慧娘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拜访一下,无论怎样,对方可是实实在在地照顾过燕弘真——虽然人家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摇了摇头,暂且把这件事情放下,苏慧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月十五,是佛诞,威武伯陈夫人,也就是她的干娘,在陈府摆了素斋,邀请苏慧娘过府一聚。 同时邀请的还有常氏母女,苏慧娘自然表示欣然应往,答应了下来。 小七远行 小七远行 威武伯府,陈夫人招呼着苏慧娘坐下,亲热地说着话:“可是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让我怪惦记着的。” 苏慧娘听了便笑道:“干娘若是想我了,就派人吱会一声,女儿随叫随到。” “哈哈哈哈……”陈夫人听了大笑:“瞧瞧这张小嘴,可真是会说话。 干娘知道你忙着苏文的婚事呢,怎么样? 家里还缺什么吗? 干娘在京城里多少有些门路,能买到些不常见的东西。” “劳干娘费心了,家里什么都不缺。” 苏慧娘笑着说道:“您给我们家寻了那样好的一个媳妇,已经是最大的功劳了。” “是呀,我也没有想到你们两家真的会结成亲。” 陈夫人说道:“润娥那孩子是个好的,家里人也多是和善,她配苏文,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就是这么个理儿。” 苏慧娘双掌轻击,笑的极是高兴。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正在这时,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却是陈钰的妻子,林绣珠。 只见她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裳,脖子上带着只镶红宝石的金项圈,看起来不太像是成了亲的,倒还跟闺中少女般那样,浑身有着止不住的跳脱气息。 “原来是苏姑娘来了啊!” 见了苏慧娘,林绣珠笑着叫了一声:“我娘她可唠叨你好多天了呢,可总算是来了。” 苏慧娘站起身笑着与她见了礼。 统共说起来,这是她与林绣珠的第三次见面,一次是撞破人家“告白”。 一次是新婚贺喜,再来就是今日了。 两人之间其实并不太熟悉,不过对方愿意笑脸相迎,苏慧娘自然不会冷脸以对。 “听说润娥要嫁进你们家啦……”林绣珠嘻嘻笑道:“我与她可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她那个人除了闷一些,愣一些外,还是挺好的。” 苏慧娘闻言一愣,抬起眼细细看了面前的林绣珠,琢磨着对方话里的意思。 “看你说的,人家润娥稳妥着呢,可不想你猴儿似的。” 一旁地陈夫人笑着说道。 “娘可真是偏心,什么都是别人家的闺女好。” 林绣珠张嘴就来:“她们要都那么好,怎地不让她们做你的儿媳妇啊!” 陈夫人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淡了。 苏慧娘一边寻思着这个“她们”里的“们”是不是暗指的自己,一边说道:“那自然是因为嫂嫂是最好的啦。” 林绣珠听了立刻喜笑颜开。 拉着苏慧娘的手,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先是说常润娥,而后又在不知不觉间转到了陈钰身上,话里话外多是抱怨,什么相公工作太忙了没空陪着自己,什么自己过生辰他都没有送礼物啊……苏慧娘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尴尬死了。 心想,你们两口子的事,你跟我唠什么啊,咱们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这林绣珠看上去挺精灵了一个人啊,怎么说话这般口无遮拦? 就在她越说越跑题,越说越下道,越说那边的陈夫人脸色越黑时,有下人来报说是:“常夫人和常小姐来了。” 苏慧娘听了立即松了口气,从林绣珠的魔音穿脑中摆脱出来,站起身看着门口处。 果不其然,片刻后,常氏母女相携而来,两家亲事已定,便不是外人。 那常夫人又是长辈,苏慧娘自然是做足了礼数,常夫人对此很满意,看着苏慧娘的眼光可是亲近多了。 “润娥,这可是你未来的大姑姐呢!还不快过去巴结巴结,省的以后给你小鞋穿。” 林绣珠一脸天真的开着玩笑。 不过在场的可没有人觉得好笑。 常润娥脸上涨的通红,自然是又羞又恼。 陈夫人脸色更是难看,只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傻缺”到极点,丢了自家脸面。 “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 苏慧娘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不咸不淡地说道:“难不成在你心里慧娘就是那等会刁难别人,心思恶毒的女人?” 此时此刻,林绣珠也是感觉到了四周的“冷意”,这时才想起去看陈夫人一眼,而婆婆给她的是浓浓的黑脸。 颤笑了两声,她不禁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妹妹误会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 陈夫人实在受不了她留在这里继续丢人,赶忙说道:“昨儿不是好嚷嚷胃疼吗? 赶紧回去养着吧。” 林绣珠这时可听出来,婆婆是在撵自己了,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愿意,只是碍于婆婆的威严,只能不情愿地对着苏慧娘和常润娥说道:“你们一会儿到我屋里来哦,咱们好好唠唠。” “绣珠!” 陈夫人脸色越加漆黑。 林绣珠撅了撅嘴,扭着腰走了。 “绣珠性子灵活,年纪轻,不会说话,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瞧干娘说的……夫人严重了……” 苏慧娘和常润娥对视一眼,纷纷笑着说道。 留了陈、常两位夫人在那里叙话,她们也挨在一起闲聊着。 因为怕常润娥面薄,所以苏慧娘绝口不提跟成亲沾边的事,只是说些女孩子家大都关注的脂粉,衣裳之类的。 在这方面苏慧娘可堪比专家,不过盏茶的时间就让常润鹅听的满面生辉。 “原来从珍珠上刮下粉末,再浮于脸上,会有美白的效用啊。” 常润娥觉得很是神奇:“不过,珍珠价格昂贵,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奢侈。” “也不是日日都用。” 苏慧娘笑着说道:“珠养颜,隔着段时间用一些就行,除此之外,用羊奶或者牛奶、混合着花瓣洗脸,也可以起到效果。” “怨不得姐姐的皮肤看上去跟水做的是呢!果真是驻颜有术。” “女子青春短暂,多保养一些总是好的。” 与常润娥的聊天是很愉快的,她们相互都有意卖好,所以一些时间下来,两人就变得极其亲热了。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用了斋饭。 傍未时,陈钰从外面回来,见到了大厅里的几人,微微一愣,眼光从苏慧娘身上扫过,心中漾起抹微疼。 陈钰给陈夫人和常夫人见了礼,又与苏慧娘他们说了两句话,便在这时,又丫鬟来找,说是少夫人吩咐让少爷回屋一趟。 陈夫人的脸立刻又黑了下去,陈钰倒是没有说什么,不过从他那微皱的眉宇间看来,心情可能也是不怎么好的。 陈钰走了后,常夫人她们也提出了告辞,苏慧娘也没有多呆,只略座了会儿后就领着木香回去了。 到家时已经是夕阳西下,院子里燕弘真正不耐烦的转来转去,见苏慧娘终于回来了,不禁走过来抱怨道:“慧姐姐去哪里了啊,这么晚才回来。” “我还要问你呢!” 看到这死小孩儿竟敢“恶人先告状”,苏慧娘柳眉倒竖的说道:“这大半个月跑到哪里去了?” 燕弘真听了,脸上显示出了躲闪之色,却只挠着头,就是不说话。 见苏慧娘的脸色越来越冷,不禁告饶地求道:“好姐姐,小七不想编些理由来骗你,只是这事不好说,你可以不问了吗?” 苏慧娘知道燕弘真的性子,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这孩子是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的。 可她还是试探地问道:“跟你领的那个差事有关?” 燕弘真脸色颤颤之色更浓,苏慧娘便心知肚明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只是不能去做危险的事,知道了吗?” “嘻嘻,慧姐姐放心就是。” 两人边说着,便进了屋子里。 苏慧娘先进去换了件常衣,而后出来和林氏他们吃了晚饭。 饭后,燕弘真对她说道:“慧姐姐,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苏慧娘心中一动。 “要去哪? 要去多久?” “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四五个月。” 燕弘真对要去哪里一事避而不谈,只轻描淡写的这样说道。 苏慧娘看着这样的他,垂下眼睛终于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当天晚上,她便亲手准备了燕弘真的行礼,除了常规的衣裳外,一些药品,特别是外伤药,都准备上了。 “这一盒是我找人特意做的参丸,你随身带着,说不定会派上用场的。” 燕弘真听后,脸上露出了又感动又惭愧的面色,他一把抓住苏慧娘的手,轻声说道:“慧姐姐,对不起。”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 苏慧娘说道:“鹰大了总是会想飞的,我知道自己管不住你,不过你要保证,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嗯!” 燕弘真重重地点了下头,环住苏慧娘的腰身,他小孩子一样地扭了两下:“小七会争气的,一定会出人头地。” 苏慧娘心想,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要去出什么人,投什么地。 就像从前那样只做个小孩子,不好吗? 中秋月圆 中秋月圆 苏慧娘了解小七,那孩子的性子说的好听些叫倔强,说的难听些就是左性,不但做事狠辣,且思想偏激。 但他也不是天生就如此的。 在他还幼小的时候,饱受王氏等人的虐待和欺辱,若不是靠着这股狠劲儿许是根本活不下来,可是换句话说,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是也曾幻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抛下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来找他。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苏慧娘的出现,他的感情出现了转移,渐渐地也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可是无疑,父亲和母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应该是挺美好的,所以当永平侯府的人来接时,他毫不犹豫的就跟着走了,这里面未尝就没有这个因素的原因。 可是,等到了地方,他却发现事情和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他的父亲不是“迫不得已”的丢下他,而是压根就没想认他,若只是这样,对已经有了苏慧娘的他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打击。 可是后来,当他知道,生母死了后,居然连个供奉的排位都没有,且整个燕家根本就不承认他嫡妻的身份。 燕弘真立刻不淡定了。 啊,我娘为了救你把命都搭上了,而你呢,功臣名就后,转头就娶了别人。 这就是典型的抛弃妻子啊! 一时间,燕弘真关于“父亲”的所有美好期望,化作了泡影,越是思想偏激的人对感情其实越是看重,甚至到了“洁癖”的程度,不能允许一丝一毫的背叛,加上霍家在旁边的煽风点火,燕弘真算是彻底恨上了永平侯府。 而在其中,这个抢走了她母亲位置的女人,无疑也是他仇恨的一员。 没有办法,他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爱憎分明,性烈如火,半点不屑掩饰。 苏慧娘嘴角扬起抹苦笑,更别说这女人把他接回来,本就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眼看来年他就十六了……”戚氏抹了下眼泪儿,哀声说道:“只盼着他的性子能收敛一些,否则,否则这爵位怕是轮不到他头上了。”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暗道了声:“来了!” 她可不相信戚氏请她过来,真的只是单纯的做客。 果然,那边的戚氏继续说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苏姑娘既然是真儿的姐姐,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慧娘洗耳恭听。” “实不相瞒,自打我们家侯爷去世以后,这爵位便彻底空了下来,咱们大瑞朝有规定,继承者年满十六岁,方可请奏朝廷,继承爵位。 弘真是侯爷唯一的儿子,按理来说,这位子肯定是他的无疑。 可是却有人不愿意他继承爵位。” 戚氏意有所指地说道:“那人最近频频动作,且与一位皇子搭上了关系,这无疑会给弘真带来极大的麻烦,所以,苏姑娘我们现在需要行动起来,否则就是坐以待毙啊!” “夫人的意思是?” 戚氏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他们既然能找到外援,我们自然也可以。 真儿翻了年就十六了,已是个成年男子,也该是娶妻的时候了。” 苏慧娘嘴角的淡笑,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我已经给真儿物色了一门极好的婚事,对方是永贞公主与韩驸马的小女儿,年方十五,无论颜色还是品德都是拔尖的,真真地金枝玉叶,那永贞公主很受当今圣上的宠爱,若是真儿成了她的女婿那这永平侯的爵位就是板上钉钉,跑不来了了。” 说到这里,戚氏伸出手掌轻轻握住了苏慧娘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苏姑娘,你也知道真儿的性子,向来最是倔强、反叛。 可是这件事情,是真的不能由着他胡来的,你若是和我一样真心为他着想,就不放去劝劝他,想来你的意见他是会听的。” 苏慧娘静静地看了戚氏几秒钟,而后把自己的手掌从她的手中脱离了出来,似笑非笑地说道:“难为夫人这样为小七想着,您可真是副菩萨心肠。” 戚氏脸上一僵,她有些分不清苏慧娘是这您赞美她,还是在讽刺她。 毫无疑问,苏慧娘是在讽刺她。 那个年方十五,品德拔尖,真真地金枝玉叶苏慧娘不仅知道,而且还见过,虽然不是在今世。 那少女叫韩薇是永贞公主与韩驸马唯一的女儿,然而,就是这么个金枝玉叶,却生来就有智力问题,虽然不能说是傻子,但毫无疑问她与正常人是不一样的,你把这样一个女子嫁给小七,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啊!就在这一刻,苏慧娘对戚氏的好感急速下降,态度上也冰冷了起来。 戚氏却不知道自己的算盘全被人发觉了,一来因为苏慧娘只是个“乡下来”的能知道个什么,二来,那韩薇从小深藏闺中,京城中知道她脑子有问题的本就没几个,却没想到眼前的苏慧娘是个来自几十年后的水货,那个时候韩微县主智力有碍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了。 戚氏在那边越是做慈母状,苏慧娘心里面越腻歪,等她从永平侯府出来时,胸腔中只有两股气,一股愤怒,一股恶心,她转过头,看着“永平侯府”这四个鎏金的大字,不屑的哼了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有这样心思不正的主母,这家人肯定也好不了哪去。 如此,时间渐过,转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就像是燕弘真所说的那样,他真的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似得,一丝一毫的音讯都没有传回来,倒是戚氏那里,三五不时的就派人过来问话。 苏慧娘心里也是着急,一来惦记着他的安全,二来,还真怕戚氏直接做主,把那婚事给定了,永贞公主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到时候就难办了。 “小姐……”木香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对着她说道:“常府给咱们送中秋礼来了。” 苏慧娘听后从发呆的状态里回过神,叫木香把礼单拿过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四盒月饼、糕点,两筐鲜果外,还有一只抹额、一只绣囊,一双男子的黑布鞋。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拿起那只抹额,细细看了下,见上面针脚平整,做工精细,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对木香说道:“给老夫人送过去吧,就说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孝敬的。” 绣囊是自己的,鞋子自然是苏文的,只是得等苏文回家才能给他。 最近一段时间,他常常都直接住在了翰林院,听说在和同事修书什么的,非常的繁忙。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那天。 中秋,月圆,人更圆。 当然,这个圆指得是团圆。 于是,在苏慧娘的一声命令下,一家人移师到了院子里,一边赏月一边吃饭。 今儿的晚饭,是苏慧娘亲自准备的——火锅。 这东西的底料,苏慧娘曾经跟齐梅梅学过,所以此时弄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 熬成奶白色的骨头汤底料,配上葱姜蒜八角等调料,闻起来别提有多香了。 丫鬟们摆好桌子,各种食材被一一放上,羊肉、牛荣、百叶、肚丝,另外还有蔬菜,白菜、菠菜土豆片、豆腐、蘑菇。 再配上各种作料,芝麻油、韭菜花、花生酱、香菜、一盘盘的,看上去就有种食欲大开的感觉,吃火锅讲究的就是个热闹,于是苏慧娘让木香、藿香、灶上的厨娘、两个小厮,都上了桌,头顶明月,所有人都吃得格外开心。 用完了饭,苏家人又吃了月饼,这才散了开来。 当然,苏慧娘趁机把常润娥做的鞋子拿给了苏文,又心眼儿极坏的打趣了一翻,直把苏文逗的脸红脖子粗的,方才放过他。 “姑娘,今儿可是有些喝多了!” 木香扶着浑身酒气的苏慧娘进了屋。 苏慧娘笑了笑,在她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翻,都弄好后,就让木香出去了,她想独自一个人呆会儿。 靠在床榻上,苏慧娘星眸朦胧地看着桌子上摇曳的火焰,此时此刻,那孩子又在哪里呢? 真是,没见着的时候总让她惦记着,好容易见着了,又让她担忧着,她到底所欠了那死孩子多少债啊,要住么没完没了的替他操心。 为自己,老妈子的心态默哀了三秒钟,苏慧娘决定躺下睡了,然而就在这时,窗户哗啦啦的一响,一道黑影翻了进来,直奔床榻而去。 “慧姐姐别怕是我啊!” 苏慧娘活活的把嘴角的那口惊呼咽下去,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果真是那个刚才还念叨着的死小孩。 “你这是怎么了?” 顾不上教训翻窗而进的他,苏慧娘坐起身,看着他那一直流血的左腿,惊骇地问道:“你受伤了?” “没事儿,小伤!” 燕弘真满不在乎的说道。 不过,从他那不停流汗的额头看来,也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小七养伤 小七养伤 燕弘真这么鬼祟的翻窗进来,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苏慧娘自然不会去叫大夫,只把人按在了床上,点了屋里光亮,伤的是小腿处,插着只铁片子似的东西,周围的血肉已经烂掉,泛着青黑,苏慧娘见了就惊呼道:“有毒?” 燕弘真满脸的冷汗,却还是咬牙露出个微笑,对她说道:“慧姐姐别怕,我运功把毒逼出来就好了。” 苏慧娘一颗心脏蹦蹦乱跳着,顾不上问责骂与他,只狠狠瞪了眼,呵了声:“老实等着。” 于是就在燕弘真的亲眼见证中,身体融于空气,消失不见了。 这自然是因为她进到了随身空间中,匆匆地装了一盆子灵泉水,而后又挖走了空间里最大的一只人参,这才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刚一站稳,就被身旁的燕弘真狠狠地抓住了手臂,苏慧娘看着他一脸惊骇的样子,心里闪过抹害怕,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这种妖怪一样的能力。 “吓死我了!” 燕弘真一脸铁青地说道:“还以为慧姐姐消失了呢。” 苏慧娘听到这话心里的那丝恐惧便完全消失掉了,只没好气地说道:“我活的好好的,消失什么? 快点儿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还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映着烛光,燕弘真眼到不眨的把小腿处的毒镖瞬间拽出,霎时一股污血便箭样的飙出,苏慧娘见状深吸一口气,拿着柄消过毒的小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腿边腐烂的血肉,而后又用灵泉水清洗了一遍,拿着绷带包扎上了。 好不容易弄完后,苏慧娘赶紧说道:“快点行你说的那个什么功啊!” 谁想,人家燕弘真却趴在床上,本来苍白无血的脸上,竟浮起抹淡淡地红晕,苏慧娘见状起了丝不好的预感,这孩子不会又要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了吧! “都被慧姐姐看光了……”燕弘真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道:“我要是女人的话,就得非你不嫁了。” 苏慧娘一愣,而后大怒,自己在这边又吓又急的,人家那边可好,还有心情想这些东西。 她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拍向那两扇白白嫩嫩地,焦脆风情,万般撩人的臀肉,怒气冲冲地吼道:“那镖怎么就没扎到你脑袋上去!” 伴随着“嘶嘶……真不懂怜香惜玉……好狠心……人家是伤号……”的声音,某个气疯了的女人摔门而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燕弘真一人,见苏慧娘走了,他脸上的嬉笑之色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飞速的把怀里一直揣着的东西拿出来,那似乎是本什么账册,他脸上露出沉吟之色,巡视一圈,最后竟抖手一甩,账册直直的飞入到书柜上,夹杂在了一堆书中央,再也分辨不出来,做完这些,他脸上的冷汗冒的更快,不得不迅速的盘膝运功,用内力逼出毒素。 虽然很生气,但是相比这个,苏慧娘还是更担心燕弘真的伤势,于是便去了厨房,亲自把人参切片,炖上何首乌,雪莲,枸杞子,熬出了一锅补药。 她并不通什么医理,可是燕弘真留了那样多的血,喝些这个总能有些疗效的吧。 从半夜一直熬到晨曦,当苏慧娘端着药再次回到屋里时,就看见已经沉沉睡去的燕弘真,他看上去真的非常虚弱,脸色又白又青的,就那样躺在自己的绣床上,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怜。 苏慧娘的一颗心立即就软了。 都说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东西,这些年来,苏慧娘已经习惯照顾他,怜惜他,关心他,就像是自己养的一盆花,虽然那花开出来后不一定好看,可是你每天给它浇水,给它除虫,寂寞的时候跟它说说话,那么这盆花就会变得格外不同,因为这是盆付出了自己心血养育出的花啊。 苏慧娘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睡的人事不知的家伙,心想,自己大概真是没有什么养花的天分,不然的话,这花怎么就不忘好了长呢? 第二天,那盆彻底长歪了花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了,当然,这只是形容上的,他虽然恢复了些精神,但是腿上的伤口可不会一夜间完全消失不见,所以也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他亲爱的慧姐姐过来“安慰、关心”他这个受了重伤的小可怜儿。 “吹吹……”小可怜要求道。 “你喂我。” 小可怜继续要求道。 神马? 你说我伤的是腿,手又没残废? 不知道什么叫失血过多吗? 不知道什么叫做虚弱的不能动态吗? 看他这样的就是啦~~~ 苏慧娘强忍着去揍他的冲动,心里面不停滴对自己说,他是伤员、是伤员、是伤员…… “你到底去做什么了,伤成这样。” 没被他一系列的卖萌装傻骗到,苏慧娘依然怒气难消地问道。 燕弘真嬉笑的脸皮猛然一绷,露出了踌躇之色,苏慧娘重重地放下药碗,死死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小七,你答应过的永远不会骗我,再说,你总不可能瞒我一辈子吧!” 半晌后,燕弘真小心翼翼地说道:“慧姐姐可知道拱卫司?” 苏慧娘听到这话,豁然起身,惊呼道:“锦衣卫!” 拱卫司乃高祖朱重国设立,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 大瑞十五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朱重国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简单来说,锦衣卫就是皇帝一个人的鹰犬,而且因为他们行事神秘,手段残忍,是以为百官所忌,人人谈之色变。 “你、你、你!你怎么去做了这样的勾当。” 苏慧娘气的几乎都快要语无伦次了:“先不说成为锦衣卫就有可能随时没命,单说你的身份,你好歹也是侯府出身的少爷,以后继承爵位,什么荣华富贵享受不到,做什么去干这种刀口舔血还被戳脊梁骨的差事,你,你,你这死孩子,你是疯魔了吧!” “慧姐姐莫气,慧姐姐莫气”眼看苏慧娘气的都快要晕倒了,燕弘真也顾不上装“小可怜”了麻溜的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拉着苏慧娘的手说道:“慧姐姐,你先消消气,听小七解释啊!” 苏慧娘胸脯急速喘息了两下,咬牙道:“你说!” 燕弘真心想,慧姐姐气成这样,也是因为替自己担心,为今之计只能打同情牌了,想到这里他立马摆出了副黯然的表情,缓缓说道:“智姐姐你还记得小七当年走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吗?” 苏慧娘一愣:“你想要出人投地的那番言论?” 王七郎苦笑一声:“是啊,当年我怀着壮志跟着他们回到了侯府,然而,侯府的一切却并不想我想象中的那样,他们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也不欢迎我,他们虽然不会像王氏一样打我,但说出的那些话却比在我身上抽一万下鞭子更疼。 那里面的每个人都在勾心斗角,肮脏的就像是厕所里的屎粪,臭不堪言。 至于慧姐姐说的继承侯位的话……”燕弘真苦笑一下,露出抹凄然地笑意:“就是落在阿猫、阿狗身上,也绝对不会落在我身上的。” “那、那即使是这样你也犯不上加入锦衣卫啊!” 苏慧娘见他这样,态度果然在不知不觉间软和了下来:“那不是正道。” “可这是最快的道路。” 燕弘真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想落到以后被人像扫垃圾一样扫出来,现今我没有实力,挣不过他们。 可是总有一天,我会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一丁一厘,一丝一毫,全部都要拿回来。” 苏慧娘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有些想要把韩薇县主的事情说出来,可是在看到燕弘真望着自己的双眼时,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吐出一字半语。 最终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眼中的泪水。 “多危险啊!” 她哭泣地说道:“下一回,你许是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 “慧姐姐,你放心吧。 小七是绝对不会死在外面的。 我发誓。” 燕弘真紧紧握住苏慧娘的双手。 因为他知道有个人还在家里等着他,所以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危险和困难,他都有自信解决。 “别哭了!” 燕弘真低下头,轻轻吻了下紧握住的指尖,有些调皮地说道:“小七可是受神灵庇佑的呢!” 他的慧姐姐是“神仙”呢~~~~ 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到最后,苏慧娘也没把燕弘真劝回“正路”上来。 那死孩子是个左性的,一旦认准了就是八匹大马都拉不住,苏慧娘也只能压下心中忧思,随他去了。 在家里养了七八天的伤,燕弘真身体里的毒素也排的七七八八了,于是,在一个清晨中,这死孩子又消失了,只留下封信,说是又要出去几天云云,把苏慧娘气的七窍生烟。 而同样七窍生烟的还有永平侯夫人戚氏,她一张脸,绿的要死,几乎快咬碎了一口白牙。 “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身旁的刑妈妈赶紧上来劝道:“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戚氏把一腔怨愤倾泻而出:“当初你劝着我把那个小野种接回来,可是现在呢,你瞧瞧那小野种是怎么对我的……我这下要怎么跟永贞公主交代啊!” “是,是,是都是老奴不好,都是老奴不好,当初把那野种接回来是为了助夫人一把,谁想到那小子天生就是个反骨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刑妈妈急急忙忙地说道:“夫人,老奴也看出来了,那小野种的确是个心狠的,咱以后再不往他身上费工夫了,让他爱死哪死哪去,至于您说的永贞公主那边,咱们两家只是透了层意思,又没把话挑明,公主她应该不会怪罪的。” 戚氏听了这话却依然气愤难消:“你说的倒容易,永贞公主本来就忌讳别人瞧出她女儿的病来,咱们这一往回退,公主焉能感觉不出来,肯定会怪罪的!” “可夫人也听刚刚那小兔崽子说什么了,……”刑妈妈一脸苦色的说道:“那是个混不吝的,若真要逼他成亲,保不齐真的就直接找到公主府去闹上一通,到时候岂不是更不好收拾。” 戚氏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狠狠地拍了身旁地案桌:“当初真不该接他回来!” “夫人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咱们还是想想以后要走的路吧!” 刑妈妈砸吧了下嘴,继续说道:“永贞公主那可以放一放,咱们先不着急,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侯府爵位的事情,大房那边的弘博少爷最近跟二王爷走的极近,那边已经放出风来,说二王爷会助他得了侯府爵位,夫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对付啊!” “他们做梦!” 戚氏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燕弘博想要继承爵位,势必就得过继到我的名下,成为嗣子方可,难不成你认为我会要个比我还老的儿子吗?” “我的夫人啊,话是这么说,可这事若是皇家掺了一脚那就不同了,对咱们来说千难万难地事,到了皇上那里,也不过就是一嘴皮子的事,二王爷与皇上可是亲生父子,若他真愿意替燕弘博出头,许是这事就真成了呢!” 别看戚氏嘴上叫的硬,心里其实也是没底。 自她爹爹前些年去世后,家里就再没有在朝中当官,反而时时还要她这个“侯夫人”撑着些门面,所以在燕老夫人面前她才格外没有底气,丈夫已亡,娘家又不得力,戚氏除了占个名分,手里能够动用的资源几乎少的可怜。 “你又有什么办法?” “夫人,既然那小兔崽子不堪大用,那咱们何不换一个更加听话,更加可心的?” 戚氏也是个水晶心的,听了这话立刻就知道其中的意思,惊道:“你指的是二嫂家的弘春!” 燕家三兄弟,除了永平侯燕弘真外,上面还有两位兄长,一个是年近五十的大老爷燕巍然,一个是二老爷燕诚然,这燕诚然与正常人稍有不同,他天生就是个哑巴,但性子却非常的忠厚老实,他的妻子朱氏是燕家的童养媳,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非常的好,他们成亲至今只得了一个姐儿叫做燕如真,也已经早早嫁了出去,然而,有句俗话叫做“老蚌怀珠”谁能想到都徐娘半老的朱氏又怀孕,并且在几个月前一举得男了呢,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就叫做燕弘春。 “这不可能吧!” 戚氏犹犹豫豫地说道:“二嫂好不容易才盼来个儿子,自个都宝贝的不像话,怎么可能让给咱们。” “夫人,事在人为啊。” 刑妈妈说道:“你只跟她说,只要春哥过继到您名下,就保他以后继承爵位,平常的时候也可以常常让她来看春哥,那朱氏一定会动心的。” “这……”戚氏脸上闪烁出犹豫不决的光芒。 “夫人,您想想兰姐儿,她今年也十三了,再有两年也是该看婆家出嫁了,若这个时候让大房那边得手了那咱们小姐的嫁妆……”现在整个永平侯府真正的掌权者是燕老夫人,她本来就宠爱大房那边,若是燕弘博在承了爵位,那她女儿又能得到什么?” “你说的没错!” 戚氏咬了咬后说道:“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这主仆两所不知道的是,刚刚在这里耍了好大一通的白眼儿狼燕弘真,此时却大摇大摆的朝着她们的头号敌人那去了。 “呦,这不是弘真侄儿吗?” 燕巍然的妻子于氏一对眉毛挑的那叫个高,阴阳怪气地反问道:“这是吹的什么风啊,把你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婶婶说笑了。” 燕弘真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嬉笑道:“侄儿是来找你做桩好买卖的。” “买卖”于氏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好买卖,别是又在外面闯什么祸,跑回来让我们给你擦屎的吧!” 燕弘真听得这充满讽刺的话,也不着恼,反而耸了耸肩,做出副要离去地姿态:“小侄本想助弘博大哥得了永平侯府的爵位,没想到婶婶却不领情,那就算了,侄儿这就告辞了!” “等等!你说什么?” 于氏惊呼一声,刷的下站起身:“你刚才说什么?” “婶婶不赶我走了?” 燕弘真似笑非笑的问道。 “唉呀,好侄儿,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莺儿、燕儿、还不快快给弘真少爷上茶!” 施施然地喝下了半盏茶后,在于氏迫切的目光中,燕弘真缓缓地的说出了一番话。 于氏听完却脸色大变,气道:“你要五十万两银子,你这是白日做梦。” “我觉得很划算啊!婶婶你想想,只要五十万两,你就可以让你的儿子成为名正言顺的永平侯爷,想想戚氏她以前不总是瞧不上你是商家出身的吗? 难道你就不想报复她,等老太太没了,弘博大哥的侯位坐稳了的那天,戚氏还不是随你想怎么揉捻就怎么揉捻,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燕弘真的话就像是魔鬼的低语,让于氏眼前几乎都出现了,她儿子成为永平侯爷,她成为了永平侯府太夫人,戚氏那个贱人在她面前低眉顺眼,随她打骂的画面,于氏痛快的几乎要大笑起来。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于氏压抑了内心的兴奋之情,瞟着眼睛看着燕弘真。 “说起来,在府里真正能够对弘博大哥构成威胁的也只有我了吧……”燕弘真摊了摊自己的双手:“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保证不再跟弘博大哥抢,这个最大的绊脚石没了,爵位自然就是您儿子的了。” 眼见于氏脸上动摇之色更浓,燕弘真加上了更重的一码:“我可以给你写下一封保书,承诺永不染指永平侯府的爵位。” “你让我想象,让我想想……” “婶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哦,别忘了过了今年我就十六了呢!” “可是五十万两也太多了。” 于氏一脸挣扎的说道。 燕弘真却不再搭话,只开始悠闲的喝下杯中剩余的茶水。 “二、二十万两……” 燕弘真嗤笑一声,起身就走。 “等等、等等、好!我答应你五十万两就五十万两。 不过你要先写下保书,承诺不会与弘博抢这个爵位。” “拿笔来吧……”燕弘真笑嘻嘻地说道。 看着于氏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一只待宰的母猪。 三天后的晚上,当苏慧娘打开燕弘真带会来的包裹时,几乎被里面的东西闪瞎了双眼。 一大鞑子厚厚的银票,两家脂粉铺子的地契,几只装着金元宝的小箱,一盒拳头大小的珍珠,各种宝石首饰,就那么乱糟糟地被放在一处,让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市场上的大白菜。 “你把谁家给抄了?” 苏慧娘目瞪口呆地问道。 燕弘真:“……”委屈,心想,我是这样的人吗? 捅破窗纸 捅破窗纸 对于燕弘真用五十万两银子就让自己与爵位无缘的做法,苏慧娘除了叹息一声外,也并没有说别的永平侯府内人心险恶,小七能够摘出来,远离那些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银子我给你收好了。” 苏慧娘毫不客气地把整个包裹都收了起来:“省的你拿出去乱花。” 燕弘真挥了挥手,一副笑眯眯地样子,看起来心情甚好。 如此,又是两三个月过去,这一日她从燕弘真那听到消息,永平侯府的爵位果真落到了长房手上定下了长房长子燕弘博继承。 “嘻嘻,不知道戚氏那个老姑婆会气成什么样呢!” 小孩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言语间无不充满了幸灾乐祸。 “你大伯一家这下子可是心愿得逞了!” “哈哈……”燕弘真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笑的前仰后合:“却也未必。 那燕弘博为了获得二皇子的支持,可是在他身上洒下了不少银子,在加上我拿走的那五十万两,燕家就是再富,此时也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的。” 燕家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在加上当初打元朝时,燕浩然没少干“抄家”的勾当,从中截下来不少珍宝,所以那永平侯府的家底,当真算是极厚的。 “二皇子?” 苏慧娘皱了皱眉,看了燕弘真一眼,犹豫少许,还是说道:“燕家如果真的跟二皇子搅合在了一起,以后恐怕是要倒大霉的。” 燕弘真眼睛猛地一凝,定定地看着苏慧娘。 “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只是有一句话,你要记得,以后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要跟什么皇子牵扯到一处,否则难免有滔天之祸。” 苏慧娘忧心忡忡地说道。 “好!我都听慧姐姐的。” 燕弘真果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两人自然而然地谈起了其他话题,没有在燕家、皇子什么的在做纠缠,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燕弘真还是苏慧娘都不知道,她们以后不但和皇家扯上了关系,还深深陷入夺嫡漩涡之间不可自拔世事变幻当真是让人预料不及啊! “锦衣卫”这职业,还真没有苏慧娘想象中那样,只在夜间活动,来无影去无踪的搞些阴谋、暗杀之类的事情。 他们也需要每日上差,定点报到。 就好比燕弘真,现在他每天辰时会去上差干的是守大门的职业,没错就是守大门,不过人家守的是午门和他同职的还有其他九十九名锦衣卫除了守门外轮休的时候,燕弘真就去军中锤炼,凭着一身过硬的功夫,不过区区几月,就已成了一名校尉,这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已经是极不错的成就了。 见此,苏慧娘一颗心可是落在了肚子里,总算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这一日,恰好轮到燕弘真轮休,他身边的小顺子却过来禀告说:“霍家的老爷,邀请他和苏慧娘过府做客。” 苏慧娘听了虽然微愣,不过人家都特意邀请了,她自然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于是便好好梳妆一番与燕弘真一道去了。 霍家坐落在京城西北角猫儿胡同一处三进的院子,与那些公侯人家的繁华不同这里倒像是所练武堂,这从满院子搁置的刀枪剑戟、石斧、石锁、木桩、铜人上就能感觉出来。 “鄙府简陋,招待不周,还请苏姑娘莫怪才是。” 苏慧娘刚一踏进厅堂,一位身高昂藏,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便对她抱拳而道。 苏慧娘见状赶紧行了个礼,口中道:“霍伯伯多礼了,该是慧娘先来拜访才是。” 这倒不是虚言,自打她知道燕弘真有霍家这门亲后,便欲前来拜访,奈何,这霍刚也是个可怜的他发妻早亡,也没续娶,家中内宅也没个主事的,她到底不好冒冒然的前去拜访,所以便拖到了今天。 霍刚闻言哈哈一笑,只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的好好看了遍苏慧娘。 只觉得眼前女子,长相清秀举止有礼,看上去挺亲和,而且最重要的是屁股够大,当下,心中就有了三分满意。 “来来来,里面做。” 厅堂里已经备好了酒菜,苏慧娘眼睛一扫,就知道这应该是酒楼里叫的席面。 三人落座后,霍刚先与燕弘真说些公差上的事儿,他声音如洪,加上时不时的大笑声,看上去就跟那些话本上写的绿林好汉似的,当真有几分吓人。 燕弘真却似乎完全不怕他,还频频与其碰杯,他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容,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心中欢喜。 苏慧娘便成了个陪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着他们讲东讲西的,倒也听的自得其乐。 酒过三巡,饭过五斋。 霍刚已经喝的满脸通红,便是燕弘真也有些醉眼惺忪,苏慧娘扫了下两人脚边,好嘛,八个空坛子。 “大、大侄女。” 霍刚打了酒嗝,突然把脸冲向了苏慧娘这边,语无伦次地说道:“你的事儿、我、我都听这臭小子说了,身为长辈我也没什么意见,你看是不是抓紧点时间,把这事给办了?” 苏慧娘眨眼,犹疑地问道:“霍伯伯指的是?” “你看,害羞了不是?” 霍刚哈哈大笑:“当然是你跟弘真的婚事啊!” 苏慧娘懵了! 那霍刚却继续说道:“他翻了年就十六了,也不小了,早点成亲,就能早点生娃儿,最好多生几个哈,再最好能给咱霍家过继一个,唉!我是个没用的老婆孩子都没保住,现在落的霍家后继无人,没个承香火的,你……” “舅舅!” 就在霍刚越说越扯,越说越不着调时,那边的燕弘真果断呵了一声,只见其满面绯红躲躲闪闪,羞羞答答地说道:“这是我们两的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还抬起头迅速的看了对面一眼,那副玉面桃花的表情,简直只能用“春心荡漾”这四个字来形容。 苏慧娘此时已经处于脑袋放空的状态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酒席是什么时候散的,也不知道她和燕弘真是什么时候回的苏府,只知道在回过神的时候,他们两就已经坐在了她的闺床上了。 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却依然死拽着自己手不放的燕弘真,苏慧娘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他,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记忆里的小孩子了,已经完完全全是个少年郎了。 小七他对自己有“思慕”之心? 不是那种姐弟的,是属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思慕之心? 老实说,苏慧娘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自己居然没有半点反感和不适,反而有些高兴。 苏慧娘几乎要唾弃自己了,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年岁,都能够当燕弘真的娘了,居然还不知羞耻的在这边“沾沾自喜”,实在是太没有节操了…… 苏慧娘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一颗心就跟被雷电击到似的,跳的厉害,他甜美的睡脸,呼出的带着酒味的气息,两手之间传来的炙热温度,这些都让苏慧娘跟到了不自在,她不能在这里多呆片刻了,站起身,苏慧娘落荒而逃。 随着房门被啪的一声合上,躺在床上的燕弘真睁开了眼睛,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坐起身,神情上充满了不安,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卑鄙,可是他的慧姐姐虽然对他好,可是却只把他当弟弟两人的关系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这怎么不让燕弘真着急。 今天借霍刚的醉言,总算把这层窗户纸给捅露了,可燕弘真还是心下难安,他怕慧姐姐不接受这份感情,更怕慧姐姐从此以后就厌了他,远了他,若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一辈子都当个弟弟,只要能守在她身边就好,可是、可是他就是不甘心啊!燕弘真的一张脸,因纠结几乎扭成了面团。 对二人来说,都非常漫长的一个夜晚终于过去了。 燕弘真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出现了,很明显,慧姐姐在躲着他,从那天开始,能不说话,就尽量沉默,能不看他,视线就从来不瞄着他,不再允许他进入闺房,不再对他露出温暖的笑容,两人反而比以前更加疏远。 这对于享受惯了苏慧娘“宠溺呵护”的燕弘真来讲无疑就是从天堂跌下地狱,还是十八层的那种啊! 燕弘真在地狱里畅游了半个月后,终于受不住了,他决定跟苏慧娘彻底摊牌。 有句老话说的好,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在一个黄昏时分,特意穿了身白衣的燕弘真,袖子里踹了把匕首,就那么风萧萧易水寒的敲开了苏慧娘的房门。 三刀六洞 三刀六洞 什么叫做憔悴? 什么叫做黯然? 什么叫做为情所困。 你看眼前的燕弘真便知道了。 当苏慧娘打开房门,看见的就是一身白袍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双眼通红,满脸痛苦的他。 话都还没说呢,她这一颗心就软了三分,不禁有些心疼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燕弘真一抿嘴,眼泪便小溪样流出来,他这人本就生的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这般默默流泪的表情,当真是让人心肝都痛了。 “姐姐都不要小七了,还管我死活做什么?” 燕弘真双眼中似嗔含怨,幽幽地看着苏慧娘哭道。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苏慧娘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慧姐姐,敢说自己没有避着我吗?” 燕弘真咬着发白的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样对着苏慧娘说道:“小七知道,慧姐姐打小就对我好,把我当亲弟弟来看,可是小七却辜负了慧姐姐的一片怜爱,竟对你起了思慕之心,这实属不该,可我却无论如何都管不住自己的心,慧姐姐若是因此恼恨了小七,远了小七,那就让小七用这条烂命给慧姐姐赔罪吧!” 说完,也不管在那里听愣住了的苏慧娘,滑出袖中的匕首,对着自己胸口,就那样扎了下去,刀入柄处,血水如喷泉般瞬间染红了衣襟。 苏慧娘看着眼前迅速晕开的血花,整个人呆若木鸡,这是怎么回事啊? 只是在自己面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开始自残了? “你、你、你你你你……” 燕弘真看着脸色苍白,神情惊恐,整个人已经混乱到不行的苏慧娘,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伤感”,他拔出了那把匕首,然后,又连着往身上捅了两刀。 “住手!住手!不要,不要、不要”苏慧娘疯了样扑了上去,紧紧握住燕弘真拿着刀的双手,狂乱地大喊着:“来人,来人,叫大夫,叫大夫……” 此时此刻,燕弘真已经完全是个血人了,他倒在地上,脸上是白蒙蒙的死气,却还是执着的看着苏慧娘断断续续地说道:“姐姐,愿意原谅我吗?” “疯子,你这个疯子!” 苏慧娘大哭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在身上扎刀吗?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却又是这样对我,我、我不要原谅你,我恨死你了。” “对不起。” 燕弘真的声音迅速地虚弱下去:“这辈子,我怕是断、断不了对你的心思,等待来世,来世……” 苏慧娘一颗心肝颤的那叫一个抖,此时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抱着燕弘真的头,哭道:“只要你别死,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死啊……” 真的什么都答应吗? 燕弘真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他就知道慧姐姐舍不得他。 当木香领着大夫匆匆赶过来时,燕弘真已经是晕过去许久了,后来的事情,苏慧娘很多都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是哭,一直一直的哭,哭的整个人都晕死了过去。 对于燕弘真来说这次的苦肉计虽有做戏的成分,可那三刀也是真往身上扎的,所以这一趟,就是整整三天,而这三天,对苏慧娘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她一夜一夜的守在燕弘真身边,时不时的就会去探探他的鼻息,生怕他就这么没了性命,所以当燕弘真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脸色煞白,神情枯槁,活脱脱瘦了一大圈的慧姐姐。 见他醒来,苏慧娘先是狂喜,而后又想到什么一样,脸色变了几番,最后才说了句:“你醒了?” 燕弘真微微点了点头,想要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上半身已经变成了只木乃伊。 “别乱动,小心扯着伤口。” 燕弘真听了果然乖乖不动了。 “对不起……”半晌后他这样说道。 苏慧娘常常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这哪里是在道歉,分明是在威胁我。” 用自己的命去威胁别人,这事听起来就好笑,然而,若是被威胁的那个人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任何东西都宝贵,那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 “可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方法,还能有别的什么,来表明我的真心。” 燕弘真神情失落,充满了惴惴不安。 苏慧娘沉默了片刻后,这样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的感情,也许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它或许是母子之情,或许是姐弟之情,只是因为你很少接触其他女性,而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你才会生出这样的错觉。” “慧姐姐说的错觉不错觉什么的,小七不懂。” 燕弘真直直的看着苏慧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我在脑海中想象,有一天慧姐姐会喜欢上其他男人,会成为其他男人的妻子,我就会愤怒的发狂,我会想要杀了任何抢走你的人,也许也会杀了你,因为你不要我了,当然,我最后也会下去陪你的,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都要缠着你生生世世,你永远别想要把我扔掉。” 苏慧娘听到这话,眼中泪水不禁流的更凶,哭道:“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啊,要被你生生世世的要债。” “你欠了我一颗心。” 燕弘真抓着她的手,艰难地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这里面已经是空的了,被你拿走了。” 苏慧娘听了,更是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总是再哭,好些这些天哭出的泪水,比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多,可是这里面又不单单只是悲伤,竟然还有着淡淡地喜悦。 一直以来,她想要追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份感情吗? 一份执着的,哪怕毁了所有,也绝不放手的觉悟。 苏慧娘趴在床边,哭的像是个孩子。 燕弘真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本是少年的脸庞,却有着坚定不移的执着,他是不会放手的,哪怕慧姐姐并不接受,他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绝对不。 燕弘真的伤在他苏醒以后,便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好转着,在床上躺了十七八天后,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当然,这也是托那三刀避开要害,并没有扎到脏器上的福和苏慧娘空间灵泉的功劳。 当然,那些流出的血可不会倒回去,所以燕弘真依然要过着勒绷带、吃猪肝,喝参汤地养伤日子。 不过对他来说,这大半个月可谓是“幸福满满”的,他的慧姐姐没了前段日子的躲闪,又变得与他亲近了起来,而更加重要的是,他发现在换药布的时候,慧姐姐的脸上似乎有些不自在,要知道她以前可是看见自个全裸眼都不眨一下的女人啊,这是不是一个信号,表明在慧姐姐心里,终于把他当男人看了? 每每想到此处,燕弘真就跟那喝飘了的醉鬼一样,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只觉得当初怎么没再在身上插三刀,若是这样的话,慧姐姐说不定一口就答应嫁给他了呢! “嘻嘻……”燕弘真脸上露出甜蜜的傻笑,可真是越想越美。 “你也别太得意了。” 苏慧娘一手把他养大,又怎么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先与你说了……”强忍着面热,苏慧娘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既然对我有那般念头,便该拿出真心相对,而不是以刀威胁,你这样做,岂不是更伤我的心。” 想起那日他浑身是血的画面,苏慧娘依然是惊悸不已。 “是我错了!我给姐姐赔不是,以后断不会再如此了!” 燕弘真站起身,对着苏慧娘深深一鞠躬。 他身上有伤,再站起时,免不了呲牙咧嘴一番,只是不知道,他是真疼还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苏慧娘见他脸有愧色,应是真心认错,心口堵住的那口气,总算烟消云散了。 “只是慧姐姐……”认完了错,某人又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极渴望又极可怜地问道:“那你、你接受、接受我吗?” 苏慧娘看了他一眼,脸上不自在之色更浓,然而,她毕竟是个心智成熟的,既然确定了自个的心意,又不愿意错过这份感情,自然不会玩什么月朦胧、鸟朦胧地事情,要不接受,要不拒绝,干脆利落,不耽人耽己才是她的作风。 “你若有这番心思,那咱们就约法三章。” 苏慧娘正了颜色,开口说道。 燕弘真立刻做出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一,以后要做个正派的人,绝不能以己之私,伤害旁人。” 燕弘真犹豫了一下:“若是跟锦衣卫任务有关的,那我也没有办法。” 苏慧娘便道:“你第一条便这样犹豫,可见没什么真心的。” “好了,好了,我答应还不行!” 燕弘真见苏慧娘不悦,感激赔笑着连连说道。 “第二,你我有一日,若真成了夫妻,你要对我一心一意,二人之间绝不可能再有旁人。” “我应了,我应了。” 燕弘真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点着头。 “第三……”苏慧娘脸色红了下,却还是开口道:“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你要明媒正娶。” 燕弘真现在起止是高兴了,完全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千两黄金砸中的表情。 嗯,非常,非常的,痴呆。 “怎么你不愿意?” 苏慧娘皱了皱眉头。 燕弘真咕咚一声,咽下了口水,晕乎乎地问了句:“啥时成亲啊?” 苏慧娘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她虽然年龄摆在那里,但毕竟还是个女人,这世界上又哪里有女人先开口说什么时候成亲的? 再说,她自己现下也没有完全转变好思想,总得留些缓冲的时间吧。 于是,燕弘真最后也只得了一枚面无表情地白眼儿,不过对于此时已经完全乐晕的他来说,也应该是完全不在乎的,这从他嗷嗷直叫地抱着苏慧娘,来了好几个原地三百六十度转圈圈上,应该就不难看出来。 窗户纸被捅破后,两人的关系与以前相比,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只除了燕弘真更加黏人这一点之外。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走过,在天气渐渐冷下来的时候,燕弘真身上的伤就完全的好了,也恢复了每日守门的差事,只是最近上京中之有些不大太平,午门那边已经砍了不少人的头,听说都是些江南那边的大官,与商勾结,走私盐运什么的。 而就在这事过去没多久,燕弘真就告诉她,自个升官了,由校尉变成了百户,官籍从六品。 苏慧娘看着一身飞鱼服,腰别绣春刀,脚踏乌云靴,整个人显得和平时很不一样的燕弘真,甚至有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小孩儿臭屁兮兮的开始显摆起来时,才略带怀疑地问道:“你不会去做什么坏事了吧?” 没办法,在几十年后,锦衣卫那可是心狠手辣,专杀忠臣的代名词,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燕弘真有些委屈地撅了撅嘴:“慧姐姐说的是什么话,人家好容易升官了,你不为我高兴,怎么反而泼我冷水。” 苏慧娘便轻拉了他的双手,柔声道:“我哪里不为你高兴,可却也知道,你之所以会升官,怕是拿自己的小命搏回来的吧!” 她可没有忘记燕弘真上次的中毒受伤。 “小七知道慧姐姐心疼我。” 燕弘真嘻嘻一笑,突然低下头,迅速地亲了下苏慧娘一下而后也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捂住嘴,撒丫子似的朝外跑去。 苏慧娘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半晌后才摇了摇头,有些嗔怪的喃喃道:“跑什么,我又不是老虎!”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燕弘真升官的四个月后,春节又到了。 苏慧娘又开始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公事”上,给相熟的人家送上了年礼,特别是威武伯府和常府,备的礼物更是极厚,还有“苏记茶楼”的年终盘点,这些事情一忙起来就变得没玩没了,直到春节的前一天,苏慧娘才终于得了空闲。 “这是给你的。” 苏慧娘把一套衣裳递给了燕弘真。 衣裳是红底印着暗纹的布料,苏慧娘别出心裁的在领子上做了文章,没有用斜襟或是开气的领子而是选择了双立领,衣裳也是加了棉的,而且衣边上镶了暗灰色的水貂毛,看上去当真是又漂亮又别致。 燕弘真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而后又似乎想起什么的问道:“慧姐姐……也,也给林姨和文哥做了吗?” “娘的那份,今年由藿香做了。” “至于,苏文,常小姐会有打算的。” 燕弘真听了,脸上笑意更深,抱着衣裳风一样儿跑掉了。 看样子应该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要换上试一试了。 苏家喜事 苏家喜事 翻了年,时间似乎走的更快了,转眼便到了苏文娶妻的那日。 苏家便只有这样一根独苗,怎能不好好大办一场? 于是在苏慧娘的操持下,一场喜庆、热闹,不奢华,却非常精致的婚宴如期举行了。 一身新郎官礼服的苏文显得极其精神,满脸的笑意,在他身边是充当“伴郎”的燕弘真,他今天穿着的是过年时苏慧娘给他做的那件,站在苏文身边到处给他挡酒。 不过,因为他长的实在太扎眼了些,倒是把新郎官的风头抢去了不少。 从白天一直喝到天黑,苏慧娘生怕苏文喝的太多,把“洞房花烛”这事儿给耽搁了。 忙对燕弘真连使眼色,人家向来是个机灵的,果然不出片刻,就扶着苏文冲出层层包围,一把推进了新房中。 苏慧娘看到此处,抿嘴儿直乐。 “恭喜苏姑娘了!” 便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慧娘回头看去,不是陈钰又是谁? “苏文今儿成了亲,也算了了你一桩心头事吧!” 陈钰似乎也喝了不少,一张温文尔雅的脸蛋上现出抹红晕,眼神是发着飘。 “陈大哥,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没事儿,我没事儿……”陈钰定定地看着苏慧娘,突然问了句:“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莫不是一直就这么靠着?” “我……”苏慧娘皱着眉头,刚想要说什么时,已经回转,并且耳朵比兔子还好使的燕弘真先一步高声道:“她当然会嫁的。” 搂住苏慧娘的肩头,某人笑的一脸高声莫测:“到时候也请陈大哥过来喝喜酒啊!” 陈钰看到此处,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 苏慧娘赶紧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臂,对着他说道:“那边有醒酒汤,陈大哥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去喝些吧,还有你,客人不用招呼了?” 燕弘真见苏慧娘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心下更是高兴,很乖巧的走了,当然,在走之前也没忘记对陈钰笑笑,怎一个“小人得志”可以形容。 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陈钰,苏慧娘转身也走了,她心里也是有些泛嘀咕的,莫不是这陈钰还对自己留有旧情? 那林绣珠未免也太不争气了吧…… 第二天清晨,苏文携着妻子过来给林氏请安。 苏慧娘看着一脸娇羞,眼波流转的常润娥和显得格外神清气爽的苏文,不禁抿嘴一乐,知道这二人对彼此应该是颇为满意的。 林氏性子本就和顺,自然不会有给儿媳妇下马威之类的事情发生,极其高兴的就喝了常润娥递过来的敬茶,而那常润娥也是个知礼的,第一天的早、中、晚、三餐都是站在林氏身边伺候,表足了态度。 苏慧娘最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家宅相合的画面,见此自然是感到满意的。 在她心里面一直都觉得自己占了人家闺女和姐姐的身子,应该好好报答才是,现下,苏文科举有成,娶得贤妻,林氏能够安享晚年,她心中那块负重,总算完全放下了。 也是时候搬出去了呢!苏慧娘淡淡地想到。 第一个知道这个想法的是燕弘真,对此,他表示了极其“兴奋的,热烈的,狂喜的”支持,特别是当苏慧娘表示,房子要用他拿回来的那些钱来买时,燕弘真乐的差点儿没引天长嚎,他那么聪明,怎么不明白苏慧娘的意思,这肯定就是他们日后的家啊,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人家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不出三天,他就在上京中寻到了一处宅子,宅子的原主是个四品文官,最近要外派,所以急着出手,苏慧娘亲自去看了,觉得那宅子清净又别致心里非常满意,与对方一番讨价还价后,最后以十二万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下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苏慧娘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家人说了。 常润娥的反应最大,连连说,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之类的…… 苏慧娘便笑着握住她的手:“阿娥多心了,搬出去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意思,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终究不能总和你们在一起啊,对不对?” 常润娥心里便有些纠结,一方面她挺希望苏慧娘搬走的,倒不是她讨厌这个大姑姐,只是一个家里,无非也只能有一个掌权的女人存在,苏慧娘在这一天,她这个少奶奶就是个摆设。 可另一方,她又怕别人说嫌话,说是她逼走大姑姐的,若是婆婆和丈夫也这么想,那不就大事不好了吗? 苏慧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说道:“放心吧,我怎么样,也得两三个月后才能搬过去,这事儿我会和苏文解释清楚的。” “姐!” 常润娥感激的叫了一声,为苏慧娘的体贴礼让,也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而感到羞愧。 苏慧娘什么都没说,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于是接下去的日子里,这姑嫂二人的关系真可谓是突飞猛进,若说原先还有点迎奉的成分,现在则完全变成了铁杆闺蜜。 苏慧娘在这个家里经营多年,许多事情上需要手把手的交代给常润娥,而且关于银钱上也必须交代清楚。 苏家的日常开销大致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苏记茶楼”一个是她在桃园镇上购买的五百亩土地苏家人少,也不奢侈,所以一个月的花销,顶天也就是二百两银子左右,而光苏记茶楼现在就能月赚七八百两银子,可谓是日进斗金。 这些她全部留了下来。 当常润娥拿着房产地契时,已经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那茶楼全是大姑姐一个人撑起来的,现在却完全给了他们,这—— “好了!别推辞了!” 苏慧娘硬是把这些东西塞到了她的怀里:“咱家要是光靠苏文的那点奉银,早就该饿死了。 而且你若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早日给我生个大外甥,那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常润娥听了,果然大羞,抬起粉拳就去捶打于她,姑嫂两个霎时笑做一团。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这一日,陈府那边传来口信,陈太夫人请苏慧娘和常润娥过府一叙。 两人自不会拒绝。 陈太夫人是在卧室见的她们,她半靠在福绣软枕上,陈钰正在给她喂药。 “干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慧娘见了可真是大吃一惊,赶紧上前问道。 陈太夫人先是瞧了陈钰一眼,发出声冷哼,而后对苏慧娘说道:“慧娘和润娥来了啊!快座。” 苏慧娘接过陈钰手中的药碗,坐在了陈太夫人床边。 陈钰的脸色也不太好,而且看上去有些憔悴,没有多说什么,对着苏慧娘二人微微点了下头,又对他娘告了声罪,便迅速离开了。 苏慧娘先是喂了陈太夫人吃完药后,方才轻声问道:“干娘这是怎么了? 生这样大的气?” “唉,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你们一个是我的干闺女,一个是我好友的女儿,都是自家人,我就不瞒你们了。” 陈太夫人依然显得怒气难消:“还不都是那个林绣珠,真是气死我了!” “……两个月前突然跟我说,她怀孕了。 你也知道,我盼这个孙子盼的有多着急,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就有多高兴……就差没有把她当菩萨一样供奉起来了,只要是她想吃的,想喝的没一口是落下的,可是谁知道,她,她,竟是假怀孕。” 苏慧娘和常润娥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乖乖,若真向陈太夫人说的这样,那这个林绣珠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吧! “后来她见事情瞒不过,竟然还起了去害别人的心思。 假装和春燕在园中偶遇,自个从台阶上摔下来,做出副小产的样子……”说到这里,陈夫人显然激动的更加不能自己,看那样就好像要亲手去掐林绣珠的脖子似的。 “春燕为了拉住她,也跟着跌了下去……谁知道,谁知道……”陈太夫人掩面大哭:“谁知道就这么流产了!” 苏慧娘倒抽了一口冷气,春燕其人,她倒也见过,那苏文成亲虽晚,但男人嘛,不成亲不代表不沾女色,这春燕说白了就是陈太夫人安排在苏文身边的通房丫头,不过这大户人家都有嫡庶的忌讳,在主母未没过门前,都会喝避子汤。 但是那林绣珠嫁过来也块一年半多的时间了,肚子里却一点儿信都没有,这对于盼孙心切的陈太夫人来说,无疑是不能忍受的,于是自然而然的,她让人停了通房丫鬟们的汤药。 事情最戏剧化的也是如此,那林绣珠是假怀孕可那春燕是真有了啊,就这么白白失去了个孙儿怨不得陈太夫人会露出一副气疯了的表情呢! 前世母亲 前世母亲 高门后院中的宅斗,较之朝廷上的刀光剑影有的时候也是不遑多让的,林绣珠到底是不是成心害春燕流了孩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事情败露了,让人逮住把柄了。 于是大半个月后,苏慧娘得了消息,林绣珠“自请”入小佛堂清修一年,陈太夫人正在积极给陈钰寻个良妾,听说已经相中一户姓温的人家。 不过,这些说到底也是别人家的事情,苏慧娘除了叹息一声外,也没做它想。 这一日,一封请帖被下到了苏家,苏慧娘打开一看,不禁轻疑了声,对着旁边悠闲喝茶的燕弘真道:“竟然是永平侯府下的? 不早在年前就定下燕弘博了吗,怎么如今才想起摆宴庆祝了?” 燕弘真听了眼仁一翻,嗤嗤地笑道:“还不是戚氏那女人,自打立嗣子的圣旨下来后,她就病了,听说连床都下不了了呢,过继的事情就被一推再推。” 不管怎么样戚氏是嫡母,燕弘博想要顺利继承爵位,在礼法上就要过继到戚氏底下,她虽然不能抗旨,但是想要下绊子,用这个来捞好处,还是可以办到的。 “你会去吗?” 苏慧娘歪着头问道,这贴子与其说是给她,不如说是给燕弘真的,若是他不去自个当然也就没必要去了。 “去,怎么不去?” 燕弘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起来。 如此,到了赴宴那日,两人一同前往永平侯府,燕弘真自是往前院去了,苏慧娘则是去了女客那边。 此时,屋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苏慧娘既不是诰命又不是什么公侯夫人的,自然不引人注目这却也合了她的心意,吩咐木香向主事儿的妈妈献了贺礼,苏慧娘便自个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花厅之中,坐下的女客大约有三四十人,加上来来回回穿梭其中的丫鬟们,当真是人声鼎沸的狠,而这些人中又隐隐地分为两个集团,一个是以大房于氏为首,一个却是以戚氏为首。 说来也是奇怪,按道理,于氏心愿得尝,此时正该是春风得意才是,而事实上,她的面色只能用强颜欢笑来形容反倒是戚氏,可是半分病容都看不出来,显得精神焕发的狠,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才是燕弘博的亲娘呢! 就在苏慧娘暗自奇怪时,一个穿着粉衣的小丫鬟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大约是走的太匆忙,她脚下一绊,竟向着这边倒来,苏慧娘下意识的扶了她一把,可却挡不住那泼出去的茶水,一声:“啊——”的叫声响起,却是烫到了别人。 苏慧娘循声望去,这一看之下,不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黄裙少女,正嘶嘶地扯着自己的裙子。 “双影你没事吧……烫着了吧……” 无论附近有多少声音,此时此刻,苏慧娘都已经听不到了,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女子那张脸虽然年轻,可是苏慧娘却没有一刻忘记过。 陆双影,就是她前世的娘亲。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苏慧娘脚步发软的走了过去,对着忙着一团的几人颤声道:“后院有厢房,陆小姐还是先换过衣裳吧。” 陆双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了声谢,这才和着身旁丫鬟匆匆走了出去。 “小姐,你正在发抖,出什么事了?” 木香担心的问道。 苏慧娘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虽说前世之事譬如朝霞烟云,理应忘却,但有些事情,有些人,就像是刻进了你的骨血中,那是你想忘都忘不了的。 自她成了苏慧娘后,林氏对她也是很好的,但是她心底却明白,至始至终她都是把对方当做“恩人”居多,那个哺育她,呵护她,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女人才是她心中唯一的娘亲。 当陆双影换好衣裳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脸一直被人盯着,抬头一看,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女子正难掩激动的看着她。 陆双影皱了皱眉头,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苏慧娘明显感觉出来了,在心中设置好种种防线,她起身走了过去。 “陆、陆姑娘请莫怪,我叫苏慧娘,因为你长的与我一位故人极像,所以一时失态,还望见谅。” 说罢,郑重其事的向对方一礼。 陆双影见了,心中不愉稍去:“苏姑娘多礼了。” 明明娘亲就在眼前,自己却不能与之相认,苏慧娘心中不禁涌起抹凄苦,大约是她表情太过真挚陆双影见了也不禁心中微动,只当戳在了什么伤心事上,她本就是个很善良的女子,此时便说道:“苏姑娘可否过来一座。” 苏慧娘自然不会不答应。 陆双影的父亲乃是通政司的左参议、正五品,此次是随嫂嫂而来,她自小并不长在京城,是以在这里也没有多少说的上话的朋友,娘亲是个什么性子,苏慧娘自是一清二楚,两人说不到办刻钟陆双影就对苏慧娘好感急增。 “你是说真的,那梅花真有绿色的吗?” 陆双影一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在前世时,苏慧娘的空间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奇花异种,全是因为此故。 “真有的,那花名为绿颚,长于盆栽,身长半尺,开在寒冬,花开为绿,香气馨浓,实分好看。” “唉!听苏姐姐这样说来,真是让我心痒难耐,若是那亲自看上一眼就好了!” 陆双影轻声叹息道。 压下被叫“姐姐”的怪异,苏慧娘温声道:“那花开在寒冬,现在确是春季。 你是看不到的,不过,我家里还有一盆“仙蝶兰”,若是喜欢可以送给妹、妹妹。” 那“仙蝶兰”也是花中名品,陆双影听了自然极感兴趣。 只是她与苏慧娘不过初识,怎好向人家要这样名贵的东西。 苏慧娘见她推脱,想了想后,又提议道:“那不如改天我在家里办个赏花宴,到时候请你过来一观。” 陆双影高兴的点了点头。 便在这里的两个人相谈甚欢时,花厅门口处却传来阵骚动,苏慧娘抬头看去,便见一位少女在四五个丫鬟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她年约十四五岁,一袭兰缎彩蝶纹连裳裹身,身姿聘婷,引人眼球,再细看其五官,更是有夺人心魂之感,真乃是个倾国俏佳人。 苏慧娘心中一动,便明了,这人八成就是戚氏的独生女儿,小七同父异母的妹妹,燕如兰。 果不就是如此,这少女来到戚氏身前,缓缓一拜,娇声道:“女儿来迟了,请母亲恕罪。” 戚氏脸上笑意更甚,亲自起身扶了她,说道:“好孩子,快起来,娘现在可当不起你一拜了。” “娘……”燕如兰一张小脸,霎时红霞满天,但双眼中却显出抹得意,特别是在看到于氏那不自在的样子时,心里不禁更加痛快了。 苏慧娘心里却纳闷了,觉的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而很快的,身旁的陆双影便揭出了答案。 原来这燕如兰竟是许配给了皇太孙做了侧妃。 要说皇太孙朱厚文,就不得不提到当今的太子殿下,那是个比较倒霉的人,他刚出生时父亲不过是个乡下汉子,后来他长大了,父亲又去打天下去了,父子二人不见面的时间要比见面的时间多的多的多,双方感情自然都比较淡薄,可是朱重国出于种种原因,依然立了他做太子,这本应该算是件好事儿吧,可是他的其他兄弟不干了,你说你既没有在父皇大业上有什么建树,自身也无任何才学,就因为比我们早出生几年,就占了太子的位置,谁能服啊,不紧各位皇子们不服,当初的那些功勋们也多是不愿意,太子看着就是个土包子,要这样的人做以后的皇帝,领导他们,心里面也是不服的。 在这种重重压力下,可怜的太子殿下受不住了,于是,他就开始生病了,再于是,他就一命呜呼了。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对不住这个儿子,朱重国便对太子唯一留下的这个儿子就非常非常的好而皇太孙完全不像他那个老实木讷的爹,不仅长得好,且生性聪慧,是以极得皇上的喜欢。 被看做是下一任储君的最有利人选。 掐指算来,皇太孙今年也已经一十六岁,的确是该选妃的时候了,却没想到会是——燕如兰。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众人心里都是门清的呢,是以一时间对戚氏母女是马屁如潮,吹捧不断,好似她们今日不是来庆贺燕弘博继承爵位,反倒是恭贺燕如兰出嫁似的。 苏慧娘眼角扫过满面漆黑,再受不住,甩袖就走的于氏,心里却只觉得荒谬。 这永平侯府,居然一个搭上了二皇子。 一个搭上了皇太孙。 苏慧娘喃喃了一句:“这是嫌自己死的慢啊!” 终于成亲 终于成亲 此次去永平侯府做客,最大的收获就是再次见到了前世娘亲。 然而,待回去后,苏慧娘也开始冷静了下来,明白前生今世,自己已完全是两个人,纵然心里留恋,但现实是,自己与对方不过是刚刚一面之交的陌生人而已。 苏慧娘定下心思,暗自决定这一生即使不能与娘亲再续母女亲缘,也要和对方成为朋友,只要时时能够看到她,苏慧娘也会觉得开心。 如此,她便开始全心全意的准备赏花宴,自然那些名贵花卉全部出自随身空间中。 五日后,她向陆双影下了请帖,对方果然如约而至。 两人畅游在各种名花之中,玩的好不开心。 有一就有二,在苏慧娘的“名花攻略”下,陆双影很快就与她亲近起来,也开始向苏慧娘说一些家中琐事或是自己的一些小抱怨了,两人的感情可谓是一日千里。 便是燕弘真见了,都有些吃味,在苏慧娘耳边念叨了好几天,把她弄得不胜其烦。 结果,第二天,苏慧娘就发现,她摆在院子里的十几盆墨兰,竟然全部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苏慧娘不禁大怒,结果燕弘真半个月都没敢进苏家的大门。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夏天来临了。 这一日,一身簇新打扮的霍刚领着脸蛋通红的燕弘真过府拜见林氏,正式提出,欲娶苏慧娘的意思。 林氏当时的表情大约就跟被雷劈了似的,眼睛一翻,就那么晕了过去。 苏慧娘和常润娥手忙脚乱的把她弄屋里去了,抽着空,还不忘狠瞪某人一眼,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有事先跟她通个信儿,结果这事,连苏文都惊动了,从翰林院匆匆赶了回来。 卧室里,好容易缓过气来的林氏紧紧拉着苏慧娘的手,喃喃地问道:“闺女啊,七郎这是要唱的哪出啊?” 苏慧娘脸上闪出抹不自在,低着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常润娥赶紧解围道:“娘,有人上门提亲而已,您放心,苏文还在外面,万事有他呢!” 果然,大半个时辰后,苏文走了进来,他脸色不太好,皱着眉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姐,你和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二人避开了旁人后,苏文开门见山地问道:“姐,你的意思是什么?” 苏慧娘微微低下头,有些叹息地说道:“我给咱家丢脸了。” 苏文闻言张了张嘴,握住苏慧娘的双手,语带更咽地说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我还记得,当初家里揭不开锅,娘就把你嫁给了王家那个死人,我知道,娘是为了我,所以才出卖了你,可是后来,姐姐不但不怨恨我们,还把我和娘接过来一起住,还供我上学读书,我能有今天可以说全都是姐姐给的。” 苏慧娘听到这话,心中也是起了波澜,又听他提及过去种种,想着那些艰难的岁月,更是红了眼眶。 见她动情,苏文也流下了眼泪:“弟弟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幸福,如果,你认为小七、小七可以给你这份幸福,弟弟就祝福你们。” 苏慧娘便道:“我相信他。” 燕弘真与苏慧娘一个是男未娶,一个是女未嫁。 既然双方都同意,这婚事便正式定了下来,只等男方那边请媒人过来提亲,两人正式换了八字,定下成亲的日子,这事便算是成了。 燕弘真此时此刻已经是兴奋地没边了,整个人飘飘乎乎的,连走路都打着摆子,他倒是想在临走时见苏慧娘一面,不过,却被木香给挡了。 “小姐说了在成亲之前,还是少见面的好。” 燕弘真听了也不生气,只当苏慧娘是在“害羞”这样想来,一颗心就更是跳的厉害,直恨不得两人明儿就成亲才好。 就是在这种“迫切”的心愿下,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的八月初八。 从定亲到成亲,总共个把月的时间,可以说是极匆忙的。 然而,苏慧娘却也有着自己的顾及,无论怎么说,她这也就算是个“寡妇二嫁”且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是个十足十的老姑娘了,实在是拖不起。 虽然匆忙但是该有的礼程却是全都不缺的,至于嫁衣和其他的一些婚礼准备,苏慧娘都是在随身空间里面完成的,那里时间流的慢,苏慧娘可是狠花了一番心血的,毕竟她也不希望留下什么遗憾。 两人的“新家”就是几个月前在京城中买的那处府邸,燕弘真早就把里面整治利索了,连“燕府”的鎏金门牌都挂了上去,就等着男女主人的到来了。 终于到了八月初八,成亲那日。 燕弘真一身红装骑在马上,身旁跟着的几个年轻人,他们也都是锦衣卫出身,算是燕弘真的朋友。 大红的花轿,在鞭炮齐鸣中停在了苏府的大门口。 拜别了母亲,苏慧娘被苏文背上了花轿。 “姐姐,他以后若是欺负你,你就只管回来!” 苏文声音更咽地说道。 还不待苏慧娘答话,堪比顺风耳的燕弘真立即抢着回道:“我怎么可能对慧姐姐不好,你不要再这里乱说话,告诉你,我以后可是你的姐夫,要对我尊敬点。” 苏文看了燕弘真一眼,没搭理他。 来参加婚礼的人实在说不上有多少,本来以燕弘真侯府少爷的出身,是不该如此“寒酸”的,但奈何,他先是“背叛”了戚氏,后又狠勒索了一遍于氏,是以此次娶妻,侯府那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来,只在事前意思意思的送上了几样礼物,算是打发了燕弘真。 不过在燕弘真心里,他们不来才好的,来了才是给他添堵。 从清晨忙乎到天黑,酒席终于散去,燕弘真推开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一步三晃的靠了过来。 苏慧娘听见脚步声,不知为何,竟开始紧张了起来。 系着黄色丝带的挑杆轻轻一挑,苏慧娘头上的大红盖头,便落了下来,一个抬眸,一个低头,二人的视线霎时碰撞在了一起。 苏慧娘可没有燕弘真的战斗力,率先移开了视线。 “慧姐姐,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燕弘真痴痴地说道:“如果是梦的话,我一辈子都不愿意醒来。” 苏慧娘闻言噗嗤一笑,抬起手,向着那张比自己还要艳丽三分的脸蛋上轻轻一击,嗔道:“疼不?” “不疼,你在使劲儿点。” 燕弘真抓住苏慧娘的小手,喃喃地说道。 苏慧娘脸一红,觉得两人手掌相握之处,有种火辣辣的热。 “好了,我要去洗漱一下了,你也去吧,一身的酒味儿。” 苏慧娘站起身,向着隔壁耳房的方向走去。 两个相熟的人成亲,就这点好处,彼此之间根本不用客气,起码苏慧娘是决计不会跟燕弘真客气什么的,沐浴过后,苏慧娘换上了身淡黄色的常服回到了卧室。 然后,她炸毛了。 “你这是干什么!” 苏慧娘咬牙切齿的问道。 只见此时的燕弘真早就平躺在大红色的鸳鸯绣被里,只露出一双黑黑的眼睛正“怯生生”的看着她,苏慧娘几乎快要绝倒,她实在不明白,这种好像妃子等候皇上临幸的场景,为什么会发生在自个的新婚之夜。 燕弘真见苏慧娘甩手就要走,着急了,一咕噜坐起身子,拉住了她的手。 于是,他早就脱的白花花的身体,就那样出现在苏慧娘的面前。 …… …… …… “给、我、把、衣、裳、穿、好”苏慧娘一字一字,满脸铁青地说道。 燕弘真心想,我还不是怕你把我赶出去,想抢先把床占了嘛!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地步,那燕弘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满脸正经地直接开口道:“慧姐姐,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赶紧歇了吧,要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应该珍惜。” 苏慧娘一听这话,嗓子眼就是一噎。 其实细想想,他说的这番话也不是不对,夫妻伦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难不成人家把你取回来是摆着的? 成亲之前,苏慧娘自己也是想过这一点的,然而,想是想,但真到了这一刻时,却还是很难迈出这步。 “你、你今年才十六岁,太早做这种事,对身体不好。” 苏慧娘支支吾吾地说道。 “谁家娶妻不都差不多是这个年岁。” 燕弘真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苏慧娘见他满脸坚决,眉目之间带着一扫可见的乞求,一张脸霎时红的通透。 “好姐姐,我求求你了,就应了我吧。” 燕弘真露出极致的可怜表情:“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请你相信吧!” 苏慧娘脸色出现了一丝动摇之色。 燕弘真见了立刻乘胜追击:“就看在我为你守身如玉至今的份上,腻就可怜可怜我,应了吧。” 要是就这么憋着,他得多痛苦啊。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就像是苏慧娘了解他一样,燕弘真对苏慧娘的弱点那也是一清二楚。 他的慧姐姐是个菩萨心肠的,从来都见不得别人受苦,从小到大他不知道靠“装可怜”这招讨了多少好处去,这次显然也不列外。 苏慧娘最终拗不过他,也不知怎么弄的,迷迷糊糊间就被拽到了床上,当燕弘真撅着嘴猴急似的乱啃上来时,整颗脑袋就更加不清楚了。 衣裳被扯开时,苏慧娘居然在一团糟的思绪中升出了抹感叹——这死孩子可真是不客气啊!她这样想道。 少年之人不知节制,直把苏慧娘折腾到“魂飞天外”才在堪堪天明停下了动作,却也不松手,就那么满心欢心的搂着,燕弘真觉得哪怕自己就是死在此刻,也再无遗憾了。 这一觉从天明睡到了晌午,苏慧娘才缓过气来,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燕弘真正单手撑头,喜滋滋地看着她。 苏慧娘眨了两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 “几时了?”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才午时,还早呢,慧姐姐在睡一会儿。” 这还早啊? 苏慧娘脸一红,这也就是无公婆在府,否则定会被人嘲笑死的。 “快快起来,别躺着了。” 用着软绵绵的手去推了推他,苏慧娘嗔道:“也不知早点叫我。” 也许两人已经有夫妻之实的关系,在苏慧娘心里已然重新定位了与燕弘真的关系,开始把对方当做自家男人来对待,所以就在不知不觉间撒起娇来,这玉面芙蓉,含羞带怯的表情,让一旁的燕弘真看了个眼直,身下的小弘真不知羞的又有了动静。 可是他毕竟十分珍惜对方,硬是压下身体的反应呵呵傻笑了两声,听话的穿衣去了。 苏慧娘身上实在是不舒服的厉害,特别是胸口上竟着许多痕迹,她脸色猛地涨红了起来,显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暗自嗔怪了几句,她一个念头,便进到了随身空间中,自去泡温泉水了。 两人吃过午饭,燕弘真去了前院练武,苏慧娘便到了花厅中,吩咐木香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叫到了一起。 燕府中正经的主子只有她与小七两个,然而,伺候的下人却是不少,粗粗数下,竟有二十之数,这些都是燕弘真后来添置的,苏慧娘得一一熟悉才是。 拿了花名册,木香立在她身边挨个叫着,先说姓名出身,而后说对方擅长什么,以前是否在别处当过值。 众人听得自个的大致生平都被一一记录在册,心下便是一凛,又忆起新主子爷可是锦衣卫的出身,立时便生出了三分惧怕,对苏慧娘也越发恭敬起来。 苏慧娘在管家上可谓是一把好手,上辈子偌大的侯爵府在她手里也是整整序序的,如今自然也不列外,明确职责,定下规矩,说明赏罚制度,一番软硬间施之下,众人对夫人更加敬服起来。 “从今天开始木香便是府里的大丫鬟,负责内院的事情,小顺子便是府邸里的大总管负责外院的事情。” 苏慧娘轻饮了口杯中清茶,缓缓说道:“至于其他人,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若是能力强,又忠心的,本夫人自然不会亏待她。” 众人听了心里更加火热起来,谁不想争个管事当当,那负责采买的,负责马匹车辆的,都是极好的活计,自然人人愿当。 如此,苏慧娘还待在于众人吩咐些事情,那边的燕弘真却大步走了进来。 “不是去前院练武了吗?” 苏慧娘见到他脸上汗珠一颗也无,不禁好奇地问道。 燕弘真昨日刚刚开了晕,现在脑里眼前的都是苏慧娘的影子,还哪里能够练什么武,怕是一运内功,顷刻间就得走火入魔。 “自然是想念姐姐了。” 燕弘真握了她的手,肉麻兮兮地说道。 苏慧娘脸色一红,示意他周围还有旁人,不要乱说话。 燕弘真便环视一圈,见众下人都低垂着脑袋,没一个敢抬眼的,不禁重重地哼了声:“慧姐姐只管放手施为就是,若是有那不听管教的,男的就挑断四肢扔出门外,女的就毁了容貌丢进勾栏院,我看有谁敢反抗。” 这般血腥的言论,立时就让底下众人青了脸色,对于男主人手段的狠辣,有了最直接的认识。 苏慧娘轻瞪了他一眼,可到底不好在下人面前说他,只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了。 没了旁人,燕弘真便更是大胆,对着苏慧娘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好像怎么稀罕都稀罕不够似的,苏慧娘受不了他这粘人劲儿,只好挑了话题道:“对了,我有一事问你,你那个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果然,这个话头成功浇灭了他三分兴奋,皱了皱眉头道:“你指的是燕如兰?” 这事苏慧娘确实好奇,只是从永平侯府回来后,先是准备和陆双影相交,后又是自个的婚姻大事忙忙乎乎下,倒真没跟燕弘真提过。 把那只不老实的贼手从自己腰上拿下,苏慧娘不着痕迹地把对方按坐在了椅子上。 “切,还不是戚氏那老女人使的手段,她眼见燕弘博承爵已是定数,便琢磨起了其他念头,让燕如兰与皇太孙在云乐寺中来了场巧遇……”燕弘真嘴角扬起,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讽刺:“往她总是摆出副道德模范的架势,说穿了也不过是让自个闺女去行那勾引之事罢了和那些青楼娼妇有什么不同。” 燕弘真速来与戚氏母女有怨,所以这话也不能全信,不过事情的大致苏慧娘却然已经明了,她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若燕如兰真的成为了皇太孙侧妃,会不会对你不利。” 燕弘真怨恨戚氏母女,那戚氏母女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他。 如今人家一招得势,若真要报复起来皇太孙和一个锦衣卫百户,谁胜谁败,自然一目了然。 燕弘真听了这话也露出沉吟之色,片刻后,才握住苏慧娘的手说道:“慧姐姐安心就是,若真到了那时候,小七自有办法。” 苏慧娘点点头,便也不再多问,不过这件事终究是压在了心底。 三天后,是回门的日子,两人备齐了礼物回了苏家,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林母和苏文显然也已经接受了燕弘真的新身份,虽然“姐夫”这两个字比较难开口,可苏文依然叫了出来,算是给了苏慧娘脸面。 再次日,两人又去了霍家拜访,燕弘真与霍刚又是喝了个脸红脖子粗,结果在对方抓紧生娃的嘱托中,苏慧娘窘迫的落荒而逃。 她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到永平侯府拜访一下,可又想到两家关系已然到了如今这个糟糕的地步自己巴巴的再往前凑,岂不是送上去叫人折辱,于是便压下了这个念头,只让人备了份厚礼,送了过去。 如此,又是几日过去,苏慧娘已经完全习惯了新家的生活,燕弘真也结束了休假重新上差去了。 这一日,她嫌天气太热,便让人放了只竹塌在廊下的阴影里,她坐在上面纳凉,木香在旁边跟她说着话,芳儿、翠儿两个小丫鬟一个给她打扇,一个给她剥着葡萄皮。 “小姐,奴婢昨儿可听了件新鲜事儿。” 木香活泼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 “是出去买菜的吴婆子说的”木香叽叽喳喳地说道:“她在市场上看见过一种鱼,那鱼可奇怪了竟然活在热水里面。” “这怎么可能。” 旁边的芳儿露出吃惊的表情,反驳道:“从来只听说过鱼活在冷水中的,哪有热水存活着的道理,木香姐姐说的是鱼汤里的鱼吧?” “所以这事才新鲜啊!” 木香说道:“那吴婆子可是言辞凿凿的呢,她说,她亲自把手指头插在水里试了,真是热的。” 芳儿和翠儿依然露出不相信的样子,木香急了,看像了自家主子,却见苏慧娘露出一脸沉吟的表情。 “小姐,不是,夫人您怎么了?” 苏慧娘回过神来,突然对她说道:“去把吴婆子叫过来,我有些话要问。” 片刻后,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婆子走了过来,苏慧娘便围着这事问了几句,从那热水之鱼的样子到卖鱼的有没有说是从哪里捕捉上来的。 “听说是京城南边的一座山头,叫做圃山什么的……” 苏慧娘听了,心里涌起抹果然如此的感觉,挥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她开始沉吟起来。 这圃山在后世可是大大有名的,因为那里盛产温泉,但凡是皇家权贵们都在那上面设置了私家桩子,可以说,在那个时候,能够于圃山上有个桩子,是件极有脸面的事情。 而圃山的名头之所以会这么大,却也有个因素在里面,相传开国皇帝朱重国有极其严重的寒腿之症,美美发作时都让其难以忍耐后来皇太孙朱厚文献上了圃山上的温泉桩子,朱重国试了后,病症果然有所好转,于是每天冬天,他便会有一小半时间都耗在那里,圣上所在,便是百官所向,那圃山自然就成了香饽饽。 因着燕如兰的事情,苏慧娘本来就比较忌惮皇太孙那边,若是再让其得了这个好处,她会更加寝食难安的。 慧娘有孕 慧娘有孕 苏慧娘几经思量,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与燕弘真说一下。 一开始燕弘真显得很不以为然,但是当苏慧娘把温泉的种种好处与他说了遍后,性子本来就很奸诈的他,立刻嗅出了其中好处。 “如此说来,那却是是个宝地了。” 燕弘真干脆利落地说道:“慧姐姐说的对,这样的好事可不能便宜别人,趁着大家还没注意时,咱们得抢先下了这个手。” 说做就做,第二天,燕弘真特地请了假与苏慧娘亲自去勘察了,果然在山上不同的地方看见了多处泉眼,这温泉想要形成规模还需再开采一番,把水引上来才是,燕弘真看着淡黄色,冒着热气地泉水,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头:“这味儿可是难闻。” 苏慧娘没有理他,只说道:“咱们得先把这山买下来,在慢慢筹谋。” 这件事便权权交给了燕弘真,买山、划地、引泉、建庄,一系列手笔下来,三十万两的雪花银就这样飘走了,然而,苏慧娘却并不心疼,她知道这些在以后都是会成倍回来的。 “这是咱家以后最大的生财地,你可得看好了。” 苏慧娘幽幽地对某人说到。 燕弘真立刻拍着胸脯表示,这座山姓燕了,谁都别想再从这儿拔回一根青草。 于是,燕弘真除了每日上差外,便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建立温泉庄子上,倒不在总时时缠磨着苏慧娘了,对于她来讲也算是意外之喜。 圃山上的泉眼经过勘查共有三十九处,其中品相上佳的只有六处,苏慧娘自然不可能一个泉眼上建一个庄子,只挑了其中最好的两个建了,请了几十个工匠日日劳作,估摸着在入冬之前,便可完工。 这一日,苏慧娘接到封喜帖,燕如兰将在下月初十正式嫁于皇太孙为侧妃。 她先是感到有些惊讶,戚氏居然会下帖子给自己,随后又感到有些好笑,这其中莫不是还有什么炫耀的成分? 压下心中各种念头,苏慧娘决定问问燕弘真,在做理会。 “不去!” 他的回答干净利落。 苏慧娘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到时候还是礼到人不到吧,省的两看两相厌。 “慧姐姐……”燕弘真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伸出手抱住了坐在一旁的苏慧娘:“哎!我这些日子又是上差又是弄温泉庄子的真是累死了,你给我些奖励可好?” “给自家干活也要奖励? 你可真是不吃亏!” 苏慧娘没好气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啾啾……”燕弘真特别不要脸的撅着嘴,要求苏慧娘主动去亲他。 苏慧娘脸一红,在面皮儿厚度方面,她是拍马都赶不上人家燕弘真的。 “好了啦”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飞快的亲了一下。 如此蜻蜓点水似的吻,怎么能抚平少年饥渴的内心,于是下一刻她就被按倒在了床上。 象征性的抵抗了两下,苏慧娘也就随他去了,情况渐入佳境,已经有过几次经验的燕弘真现在的手把也是越发纯熟。 “等等,先等等……”忽然地,苏慧娘好像想到什么事情一样,飞快的从旁边拽过只枕头垫在了自己的腰椎下方。 燕弘真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苏慧娘却也不解释,只伸了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于是,他便再也不能考虑其他了。 心里飞速的算着自己的安全期,苏慧娘心想,但愿这次能中。 这个“中”指的当然是怀孕了,前后两世若说她有什么最大的心愿,那无非就是拥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上一世因情况特殊,她没能做成母亲,所以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要做到。 大约是婚后的日子实在是太过逍遥了,所以这时间就走的格外的快,不知不觉地小半年就过去了,这一日燕弘真从圃山那边回来,刚一进屋,就发现苏慧娘正一脸明媚的看着他,便是旁边的几个小丫鬟,脸上也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发生什么好事了?” 燕弘真走过来,拉住了妻子的手掌。 苏慧娘抿了下嘴,再也忍耐不住喜悦,眼泛泪珠儿的说道:“你要做爹爹了。” 燕弘真一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苏慧娘用手捂着自己肚子,才明白“你要做爹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没有想象中的狂喜,燕弘真的脸反倒是有些黑,苏慧娘见了,脸上笑意顿时没了,淡淡地对着旁边道:“你们先下去!” “是!” 待小丫鬟们下去后,苏慧娘便开始发起了脾气,甩开了他紧握着的手,转身就要走。 “慧姐姐怎么生气了?” 燕弘真最受不了苏慧娘不开心,赶忙哄着道:“可是小七说错了什么话?” 你倒是没有说什么,可你脸上的表情都写着呢!苏慧娘心里极度不是滋味,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怎地他半点不见开心,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呢? “我有孩子,你不高兴?” 坐在床榻上,苏慧娘定定地问道。 燕弘真考虑了一下后,有些犹豫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 这句话本身就恼了苏慧娘,她抿着嘴,凶巴巴地看着燕弘真,只要那嘴里再吐出半个不合心意的话,她立即就回娘家去。 燕弘真见了,便想到,看看看看,这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呢,慧姐姐的心就已经偏了,若是等他出生了,那还哪里再有他的位置。 燕弘真一直都非常明白,苏慧娘是一个极其喜欢小孩子的人,这也是他小时候能成功打入苏家内部的最主要原因,只要一想到,从今以后将要有那呢个小东西,他会全方位攻占慧姐姐的内心,会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会渐渐取代他的地位,燕弘真心里就不愿意的厉害,真真觉得那玩意令人厌恶。 “我只是怕你以后爱他会比爱我多。” 半晌后,燕弘真没精打采的说道。 这总算是个勉强能够接受的理由,苏慧娘的脸色好转了些,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 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苏慧娘柔声道:“傻瓜,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燕弘真不屑的撇了撇嘴儿,他可不稀罕。 苏慧娘有预感,她的孩子将会有一个不靠谱的爹,果然,当这个不靠谱的爹知道从今天起直到孩子降生,他再不能与慧姐姐亲近时,一张脸更是扭曲的厉害,看着苏慧娘腹部的目光几乎都能穿身而透。 天大地大,养胎最大,苏慧娘开始修心养性起来,平日吃得喝的都要严格注意,大夫也是半月一看,而且保险起见,她现在又恢复了每日进空间泡温泉的行为,就这样过了最艰难的头三个月,当寒冬降临,大雪纷飞的时候,她才向娘家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林氏和常润娥隔天就过府来看了,两人都是高兴的不得了只是常润娥在高兴中也有着一丝遗憾,她可是比苏慧娘嫁人还早呢,可到现在也没半点消息,自个都不知道愁了多久。 不过好在婆婆厚道丈夫体贴,这让常润娥越加觉的自己嫁进苏家,实在是极幸运的一件事。 “我回去就给孩子做几套被褥出来。” 林氏高兴地说道:“哦,还有,小孩子的衣裳,可惜咱们不是在村里了,要不然就能要到别人家留下来的衣裳了,那穿在身上才对小孩子好呢!” 苏慧娘闻言笑了笑,只说道:“咱们把做出来的新衣裳多洗几遍,都弄皱,弄软了,给孩子穿上也是一样的。” 林氏看着大闺女还没有太过鼓起的小腹,那真是越看越高兴,直乐道:“看你这胎的形状,就一定是小子。” “对我来说,是男是女都一样的。” 苏慧娘满心满眼都是母性的光辉,整个人就跟那水做的似的,对着腹里的小家伙真是有着用不尽的柔情,道不完的怜爱。 林氏和常润娥在这里直呆到了天黑方才告辞离开,苏慧娘便自个用了晚膳,燕弘真最近这些时日有些忙,常常半夜才回来,果然,在她睡的正香时,一阵冷风灌来,随后身子就被抱入一个略冰的胸膛中,下意识的调整了下身姿,苏慧娘喃喃道:“别碰着孩子。” 燕弘真在她脸上印了个吻,嘟嘟囔囔地又不知说了些什么。 苏慧娘勉强睁开困倦的双眼,哼问道:“怎么了?” 燕弘真犹豫了一下后,小声道:“圃山那边的庄子已经规整完了。 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过去住两天。” “不去,孩子要紧。” 奔波什么的最要不得,就是坐车,也不如在家坐床保险。 “那我请几个朋友到那边玩玩儿可以吗?” “……” “你不说话,就代表同意了?” “……” 吧唧,再亲一口,燕弘真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霍刚蒋斌 霍刚蒋斌 清晨,万物初醒,晨雾弥漫,本来寂静无声的圃山上却传来阵阵马蹄声,待近处一看,却是十几匹俊壮大马纵扬而来。 “哈哈哈哈,痛快,许久没有跑马了,我这技术都生疏了啊!” 说话之人乃是一位中年清瘦之人,他骑在一匹乌云踏雪上,一边挥鞭一边大笑道。 “这可不像昔年的马上蛟龙说的话。” 与此人并列而纵的裘衣大汉哈哈大笑地打趣道。 “老了,老了,不比当年了!” 清瘦之人摇摇头:“霍兄,你那桩子还有多远啊?” “拐了这个弯儿就是了。” 裘衣大汉摇鞭一指:“蒋老弟,咱们比比谁先到可好?” “比就比,难不成还怕了哥哥?” 十几匹骏马化作道道烟尘,踩着地上细雪,转瞬间便消失在了半山腰上。 片刻后,一座木头做的庄子果然出现在眼前,而门口处,正站着一人,见他们到来,不紧不慢的来到眼前,揖首道:“弘真见过舅舅。” 却不是燕弘真又是何人? “好外甥快快见过你蒋世伯,他与你母亲也是旧识。” 燕弘真自是见礼一番,那蒋斌见了燕弘真相貌,当即就是一愣,细细观察后,方对着霍刚感叹道:“这就是欣婷的孩子? 长得果真与义山一模一样。” 义山便是燕弘真之父,燕浩然的表字。 “别提那个负心薄性的白眼儿狼。” 霍刚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儿:“这孩子的性格可是随了我们霍家人的。” 燕、霍两家的恩恩怨怨,便是包青天再世,也断不出个一二三四,蒋斌想来也是深知这一点,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在燕弘真的带领下,众人进了庄子,霍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好孩子快领你舅舅去泡泡那个什么劳子的温泉,我试试,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 燕弘真领他们来的这个庄子是整个圃山上最好的处泉眼之一,他请了工匠延着这泉眼开凿,足足挖出七八丈见方的池子,池中泉水翻涌,离着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硫磺味,而尤其神奇的是,这池子里热浪翻过,然而池边上去依然积满了白雪,雪上则是燕弘真让人移植过来的十几颗梅树,冷与热,寒与夏的对比才这一刻格外的和谐,也格外的令人惊奇。 闲话休提,霍蒋二人脱了衣裳,只在下身围了条白巾便下得水去,整个桩子除了燕弘真这个主人外,再没半个闲人在,所以就由他充当了“小厮”的活计,在旁边服侍着。 “真他妈的烫啊!” 霍刚砸吧砸吧嘴:“不过倒是挺爽的。” “古书记载,温泉有活筋通血,消除疲劳之效,若是长期泡着对身体很有好处,以前随皇上南争北战时,倒是在别处泡过一次,没想到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也生了这热泉眼。” 蒋斌舒服的喟叹一声,他早年争战身体上也留了不少暗伤,此时泡一泡,便觉得格外舒坦。 “蒋世伯若是喜欢,只管派人在这山上起个庄子。” 一旁地燕弘真笑意盈盈地说道:“这整个圃山都被侄儿买了下来,是自家的,只管用!” 蒋斌睁开眼,看了看他,片刻后,微微颔了下首,对着他笑了笑。 “你这臭小子,怎么就只知道溜须他,砸不说送我个庄子呢?” 霍刚大怒,抓起手里的一条毛巾,就朝着燕弘真砸去。 “嘿嘿,谁让蒋叔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不溜须他,还能溜须谁呢?” 燕弘真哈哈一笑,机灵的躲了身朝着外面跑去。 “这个臭小子溜的比猴都快!白疼他了!” 霍刚犹自不忿的嘟囔道。 蒋斌摇了摇头,饮了口手中美酒,神态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两人本就是多年好友,当年在战场上那也是过命的交情,是以相互间都非常熟悉,而老朋友在一起大多都喜欢回忆往事,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霍刚靠在身后的壁石上,叹气道:“唉,一晃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想想,当初的那些老朋友,现在也就剩下你和我了。” 蒋斌闻言本来清瘦的脸上也露出抹沉色,与霍刚的粗野不同,他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多思的,否则也坐不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么个要命的位置。 可是此时,身体泡在热水云烟间,身边又是至交好友,便是谨慎如他,也忍不住说出了几句真心话。 “是啊,就剩下咱们两个老家伙了。” 蒋斌叹道。 “皇上实在是太过心狠了!” 霍刚啪地下砸飞了水面,怨意难忍地说道:“他忘记了当初许下的誓言,这个天下是兄弟们拿命打下的,可是到了最后,他们没倒在鞑子的铁蹄下,反而死在了自家人的屠刀下。” 若是旁人在他面前说了这话,蒋斌二话不说,定当要对方血溅当场,再消其五族,可是对方恰恰是霍刚,所以到最后,他也只是叹息了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这枯的不仅仅是敌人的,还要有自家人的。 “其实仔细想想,你当初被贬出京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躲过了重阳行刺一案,需知道,当初可是有几万人被牵连进去的。” 重阳一案,朱重国杀遍开国功臣,虽是确保了自己的权利,可到底留下了千古骂名,也寒了许多人的心。 后来,为了平息民愤,朱重国把前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矩推出来顶罪,硬是在午门处,让其受了凌迟之刑。 兔死狐悲,作为继任者的蒋斌,心里面自然不会有多好受。 “哼……他无非是怕自己死了后,下一任皇帝压不住那些老家伙罢了!” 霍刚红着眼眶道:“他自己心术不正,却害的兄弟们惨死,我真是后悔,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了这样一个主子,爹爹和妹妹还为此赔了性命,真是不值得,不值得啊!” 人心黑暗之处便是如此,纵然你以前救过我性命,然而今朝一旦妨碍了我的利益,那也是照杀不误的,什么恩啊,情啊的,又能值当个什么? “藿兄,慎言!” 蒋斌变了脸色,声音里充满警告的意味。 “不过就是跟兄弟你叨咕叨咕罢了,咋地,你要能往外说啊?” 霍刚才不怕他,眼皮子一番,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蒋斌闻言苦笑了一下:“你啊你啊,说话还是这般百无禁忌。” “那是因为兄弟我说的是事实,以为杀光了咱们这些老人,他朱家的江山就能千秋万代了? 不说总惦记着卷土重来的鞑子们,单就是他那几个儿子,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且看着吧,早晚得乱起来,蒋老弟你自个也小心着些,可千万别步了毛矩的旧路啊!” “好了!霍兄怎地越说越大逆不道了? 这要是让旁人听去了可怎生了得,你就算不想自己,也得为你那宝贝外甥想想吧? 万别毁了他的前程啊。” 蒋斌叹息般的说道。 “哈哈哈,有你这个世叔在,还怕没了他的前程?” 霍刚露出一脸坏笑的打趣道。 蒋斌一愣,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连连苦笑道:“你啊,你啊,原来是在这下圈等我呢……” 两位老友在温泉里泡了一个时辰,方才出的池子,穿戴好衣物后,也不着急进屋,反倒是在附近溜达起来,正走着,不远处却传来拳肉相击之声,二人对视一眼,向着那边走去,果然,只见他带来的十几个护卫,俱都围成一圈,目不转睛的盯着中间二人,那二人正飞速交手着,拳影翻飞,出腿如风,竟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片刻后,胜负分出,燕弘真昂首而立,周围护卫们齐声叫好。 “这手霍家拳,可是深的三味精髓啊!” 蒋斌大赞了一声,他乃是懂行的大家,一眼就看出燕弘真的深浅,以他如今这个年龄,能有这样一身本事,很是了得啊。 “哈哈哈,这小子天资异禀,骨骼惊奇,生来就是练武的好材料,你还不知道吧,人家可是在五六岁时,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看着秘籍自己练的,这都没练死他,你说厉害不厉害?” 蒋斌听到这话,也是惊了下,的确,这都没练死他,确实够命大的了。 二人一出声,其余众人自然过来见礼,蒋斌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众人在外等候,闲来无事下,便起了切磋的心思,谁知道,这个叫燕弘真的“同行”真的非常有两下子,接连击败了七名好手,众人越发来了兴致,便斗了起来。 “好好好!” 蒋斌大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若是霍老爷子在天有灵,看见自个外孙把霍家拳练的如此登堂入室,定会浮上一大白。” 要发财啦 要发财啦 “世伯过誉了。” 燕弘真抱拳一笑,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蒋斌摇了摇头,看着他的双眼中极快的闪过抹沉思,便在他张嘴还想要说什么时,庄子外却又驶进一匹白马,上面坐着一个宦官模样的男子。 “蒋大人,杂家可是找到你了。” 那宦官擦了下头上汗珠,上接不接下气的说道。 “原来是德公公”蒋斌上前两步,抱拳道:“可是皇上有事找我?” “正是呢,蒋大人快快随杂家进宫吧!” 看样子确实是有要紧的事情了,蒋斌再不敢耽搁跟霍刚打了声招呼,飞身上马,一行人便转身向山下纵去,看着他们迅速消失的背影,霍刚突然裂唇一笑,嘲讽道:“果然让俺猜中了吧,看皇帝老儿这下要怎么办?” 燕弘真转过头,有些疑惑的眨了下眼。 霍刚也不卖官司,直接说道:“咱家马队一个月前在北边让人截了,你猜猜是谁干的?” 燕弘真何等聪明,脑筋一转,张口便道:“鞑子?” 霍刚冷笑了一声。 燕弘真却知道,自打霍家遭了难后,霍刚便绝了官途,改行做起了“运输业”,手底下有马队二十支,专门做南买北卖的事情,关外少粮,却盛产人参雪莲红花等药材,霍刚通过这来回的倒手买卖,从中谋取暴利,是以消息极为灵通。 “现在可是寒冬,水冰草亡的,鞑子日子一定不好过,不来抢掠番,才是怪事!” 燕弘真闻言眼神微微闪烁,可是半晌后却突然长叹口气,恢复了平日的嬉笑之色:“鞑子愿杀,愿抢,那是皇帝老儿该操心的事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舅舅,你休想转移话题,给我说说事情办的怎么样,我为了这圃山可是花光了所有家底,总不能干出不进吧?” “就你小子奸猾!” 霍刚笑骂了一句:“放心吧,贴上了蒋斌这层关系,就没有人再敢为难你了,只管大胆的折腾吧,舅舅有预感,你这回是要发大财了啊!” “都是您外甥媳妇的智慧!” 燕弘真笑眯了眼睛。 且不说这甥舅二人在这边叽叽咕咕的又开始打着什么主意,单说快马加鞭回了京城的蒋斌,他乃锦衣卫指挥使,皇上心腹之人,根本不必通报直接便进了“宣和殿”。 “爱卿来了?” 层层帘幕下,传来朱重国有些虚弱的声音。 “陛下,先不要说话,快些把药喝了要紧!” 帘幕里又传来女子之声。 “丽妃你先先去吧!” 朱重国咳了两声。 蒋斌低头肃穆而立,但见片刻后,一角红衣裙摆在自己身旁晃过,随着啪的轻响,宣和殿的大门又被关上。 “娘娘辛苦了!” 丽妃一出来,一个身穿绿裳的清秀宫女便附身拜道。 “嗯……”丽妃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一副明显有心事的样子。 趁其不注意,那绿意宫女飞快的向着大门的方向看了眼,似乎想要瞧出里面的皇帝陛下,此时到底如何了? “愣着干什么走啊!” 丽妃不耐飞的叫了声。 “奴婢遵命!” 绿衣宫女低眉顺眼的上前扶住了主子。 若是此刻苏慧娘在的话,定会认出,这绿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被她一手送进宫的吕俧。 便在这主仆二人各怀心事的往回走时,宣和殿里,朱重国也与自己的心腹说着话。 “陛下的腿寒之症又发作了?” 蒋斌看着半靠软枕,膝盖处包着厚厚棉絮的皇帝,语带关系地问道。 “人老了,就该遭罪了!” 朱重国叹息一声,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蒋斌知道陛下这腿寒之症极重,每年冬天一旦发病都会痛的死去活来,严重时,便像现在这样连床都下不了。 “陛下可传了太医?” “还不就是调养,调养的那些字废话,一群庸医。” 朱重国挥了挥手,又急促地咳了几声。 蒋斌看着眼前虚弱的主子,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感概,陛下他真的是老了。 “陛下,在京城北边几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圃山,那山上最近被发现出了温泉,您不妨去试试,许是对腿上的疼痛有缓解呢!” “哦? 还有这事?” 朱国重闻言眼睛微微一亮,他实在是被腿上之症折磨的够呛,哪怕是能够减轻些痛苦他也是愿意试一试的。 不过很显然,这么急匆匆地把蒋斌叫过来,可不单单就是为了闲聊天的。 “这个你看看!” 朱重国随手甩过来一本秘折。 蒋斌大开,一目十行的看了。 “什么,鞑子在边关烧杀抢掠,如今已屠杀了整整三个村庄?” 他脸色急变,怒声道:“陛下真这是怎么回事,边关军呢?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竟让鞑子杀害我大瑞如此多的子民?” 朱重国冷笑一声,脸色也是黑的厉害。 “朱表督军不利,朕已经下旨,让他立刻进京请罪,爱卿,你看何人能够接替他的位置? 替朕镇守边关,驱除鞑虏,佑护大瑞安宁啊?” 蒋斌听了这话,心下一提拎,自“重阳行刺”案后,陛下基本上把军中将领杀了一个遍,原来守雁门关的是蔡懿将军,那是个治军有方,威名赫赫的,因为有他在,是以边关稳固,外面的鞑子们不敢妄动。 可现在却是不同,打蔡懿以“谋反”罪被处死后,朱重国便把雁门关交给了自个侄子,广平郡王朱表,那倒也是个老实人,可惜实在没有领军的天分,这不,鞑子就日渐嚣张起来,雁门关已是出现了不稳的局面。 可现在的难为之处是,你已经把能替你干仗的都给杀了,现在的这些个将军都是没经历过腥风血雨的,能挡得住虎狼一样的鞑子吗? 于是蒋斌沉默了。 朱重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那么一眼,让蒋斌额上滴下了汗水,可见在他心里有多么惧怕眼前这个人。 “好了,朕已经有了决意,就派飞虎将军王广领兵五万,前往雁门关驰援。” 朱重国说道:“锦衣卫要全权配合此次行动,不得有失,明白吗?” 这就是要锦衣卫做好谍报工作了。 “微臣遵命!” 蒋斌低头拜道。 朱重国揉了揉自己抽疼的双腿,心中暗叹一声:难道朕真的错了吗? 燕府,苏慧娘处。 此时此刻,她正倚榻缝着绣活,那是一件小小的衣裳,淡蓝色的料子,已经做出一半的样子,木香也坐在她身旁,说些有趣的话逗主子开心。 正在这时,燕弘真掀帘走了进来,他穿着藏青色的棉袍,黑色的马靴上还粘着雪花,苏慧娘见了便放下手里的活计,想要起身,却被三两步走过来的燕弘真按了下来。 “坐着吧,慧姐姐跟我客气什么?” 燕弘真嬉皮笑脸的说道。 苏慧娘白了他一眼,吩咐道:“去给老爷沏壶热茶。” 木香听命出门自去办了。 苏慧娘与燕弘真并排做了下来。 “又给他做衣裳? 这都多少件了,慧姐姐也不嫌烦!” 燕弘真看着苏慧娘手里那精巧细致的小衣裳,满是吃味地翻了个白眼儿。 对于丈夫时不时就要吃味儿的行为,苏慧娘自有一套应付的办法,只见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双鞋子,柔声道:“去年过节的时候,舅舅送来的年礼里有一张鹿皮,我割下一块,给你做了双鞋,快试试,合不合脚?” 燕弘真听了这话立刻高兴起来,只是嘴上依然说道:“怎地只做了双鞋,剩下的那些皮子,慧姐姐莫非是给他留着的?” 说完,视线很是怀疑地瞄了瞄苏慧娘的肚子。 “唉,我原先是想着给你做件衣裳的,只是最近身子乏……” “慧姐姐的身子当然是最重要的,千万别累着,至于衣裳嘛,可以慢慢做,我不急的。” 燕弘真握着苏慧娘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 今年不行,有明年,明年不行有后年,他们有一辈子时间在一起呢,不着急…… 得,这衣裳看来是真要做了,苏慧娘无奈地暗叹一声,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今儿不是要在庄子那待客的吗?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人倒是来了,不过他有事,没呆多久就被人叫走了。” 燕弘真言简意赅地说道。 “慧姐姐,你且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发大财啦……” 一语成谶,大致就是如此,三天后,苏家接到圣旨,当今圣上要亲临圃山温泉庄子,点了燕弘真接驾。 当天夜里,夫妻二人围着这道明黄色的圣旨,看了又看。 最后,苏慧娘总结道:“咱们果然要发财了!” 而燕弘真却摩挲了两下下巴,笑眯眯地想着:“上头有人好办事儿,蒋世伯,您老实在太给力了。” 京城新贵 京城新贵 要说近日上京中,谁家最受人瞩目,那么毫无疑问的非昔日永平侯府出身的燕弘真莫属。 自打皇上去了他家温泉庄子后,腿寒之痛竟大为缓解,于是就那样住了下来,现在连国事都在那讨论,而燕弘真因为献庄有功,被招在皇上身边陪驾,一时间真可谓是风光无限,炙手可热。 而与此同时,圃山算是沉底火了起来,那山头宽大,温泉泉眼又不止一处,纵是得不了那最好的,可混个次一些的也行啊!于是,往日都非常冷清的燕家大门几乎快要被人踏破,来来往往的都是各个皇亲国戚、世家大臣,均是要向燕家买地来的。 人家官大,苏慧娘不敢得罪,只能陪着笑一一接待了,可是后来,她实在嫌吵的晃,再加上她现在怀孕了,最要紧的就是肚子里这块肉,其余的已经没有心思管了,于是关于圃山上的事情她全权交给了霍刚打理,那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必不会吃亏。 果不就是如此,那霍刚极是干脆,直接明码标价,一处泉眼十万两银子,更好一些的十五万两,最好的那几处更是开出了五十万两的价格。 许多人家听了报价,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骂道:“你怎么不去抢?” 可霍刚才不会在乎这些,摆明了,一手交钱,一手交地的态度。 不是没有人想过来强的,可问题是人家燕弘真现下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正热乎着呢,你这个时候动外脑经,不是自个找死吗? 于是抱着“皇上”这根天下最粗的大腿,燕家这次是大发横财,除了自家留下的两处外,其余的全都卖的一干二净,总共得了五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人家燕弘真那叫个“忠心报国”也真是够“狗腿”,五百万两的银子,都没跟苏慧娘商量眼都不眨地全都献给了皇上,口中还说着,微臣能得这些钱财全是仗了皇上的洪福万不敢自家扣着,理应全部献给陛下。 朱重国听了心里面真是感动坏了。 他看着眼前一脸谦恭的燕弘真,不知不觉的就想起了他那早死的亲爹,当年浩然他不也是倾尽家财助我成就大业的吗? 真不愧是父子,对朕都是一样的忠心耿耿啊!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燕浩然的死因,跟那些个被朱重国蓄意弄死的功臣们不同,燕浩然他是在一次喝多了回府时,从马上摔下来,拧断了脖子死的,这死法虽然相当的窝囊,但不得不说,他死的好啊!没了日后君臣间的种种龌龊,在朱重国心里留下的自然就全都是对方美好的一面。 如今再看着和燕浩然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燕弘真,朱重国自然是感慨万千的。 于是皇帝陛下御口一开,燕弘真立刻加官进爵,原先他的职位是锦衣卫百户现下则升到了锦衣卫千户,且加了御前行走一职,而最为重要的是,朱重国赏了一个爵位下来,封他为子爵。 大瑞品秩从高到底为王、公、侯、伯、子,五级,子爵虽是最低的,可好歹也是个爵位,多少人求都不来的。 当然那五百万两的银子,朱重国则全部笑纳了。 霍刚听了这消息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死,指着燕弘真的鼻子就骂他败家,五百万两啊,就这么从眼前飞走了而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后,却击掌叫好,直夸燕弘真聪明。 原先他们买下圃山的确是打着捞一笔的态度,可是后来随着皇驾来临,一切都不一样了,闷声发大财,已经不可能了,多少人眼睛在那盯着呢,你能捞多少钱,人家心里门清呢。 而且那朱重国是个多小心眼儿的人啊,他连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都容不下,还能容得下有人扯着他的旗号捞钱? 现下却是好了,五百万两银子光明正大的“孝顺”给了皇上,谁都甭惦记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苏慧娘缓缓地抚摸着自己已经渐渐隆起的小腹,淡淡地想着,上一世把温泉桩子献给圣上的是皇太孙朱厚文,这一世,却被自家男人给截了胡,若是他知道了,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谁让他纳了燕如兰做侧妃呢? 苏慧娘轻叹了口气,她还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女人啊。 于是今年的整个冬季,朱重国都留在了圃山上,只在新年的时候回了趟京城,据传,皇上的精神显得极好,显然是温泉疗养大有成效的啊!而拜此所赐,今年燕家的年礼,几乎收的破表,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收了一大推,而苏慧娘作为女主人,自然是要精心过眼,细细回礼的,而在这其中有两份年礼格外扎眼,一份是永平侯府来的,一份是皇太孙府送来的。 前者格外厚实,显出热络交好之意,后者却平平,透着一丝清高之意。 苏慧娘挑了挑眉,给两府的回礼却全都是一样的东西——上了年份的老参。 空间出品,质量绝对有保证。 这是苏慧娘和燕弘真成婚后过的第一个新年,是以两人都觉得很开心。 他们请了霍刚过来一起过年,能够看得出来,对方也是非常的高兴,毕竟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谁都不想独自而过。 花厅之中,牙黑的圆木桌上早就摆满了酒席,有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水晶肉、母船油鸭、等主菜也有蜜汁麻球、凉拌肉丝、素笋尖等佐菜,再配上好看的大红苹果、黄彤彤的大橙子、以及不知道打哪弄来的一盘西瓜,当陈是五颜六色,让人口齿生津。 自家外甥仕途大顺,霍刚心里自是高兴,免不了痛快喝一回,二人推杯换盏的俱都喝了个脸红脖子粗。 苏慧娘则在旁边小口小口的喝着温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晚上家里放了鞭炮,苏慧娘怕惊了肚里的宝贝,特意躲进了屋,待燕弘真一脸笑意的进来时,不由问道:“可是放的过瘾?” 燕弘真笑眯眯地点了下头,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以前家里过年,慧姐姐都会买炮仗回来让我放,只是根本不过瘾,你每次都买的太少了。” 说道最后,他嘟起了嘴,露出撒娇的样子。 都这样大的人了,还是这样一幅孩子气,苏慧娘暗暗摇了摇头,夫妻两个坐在踏上,肩靠着肩,腿挨着腿,晕黄的烛光在屋子里一闪一闪的,格外柔和。 她看了看身旁的人又缓缓摸了下自己肚子,只觉得满心欢喜,这一世,她总算没有看错人。 初三的时候,夫妻两个回了趟娘家,苏慧娘却得了个意外之喜,看着满面娇羞的常润娥,苏慧娘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果真有了吗?” 常润娥脸色通红的点了点头,“一个多月了。”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苏慧娘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阿娥恭喜你啊!” “都是托了姐姐的福呢!” 常润娥拉着她的手,满是真诚的说道。 在她心里正是因为苏慧娘先怀了孩子,带来了福气,自己跟着沾了些,这不就有了。 苏慧娘觉得自家最近的运气实在是旺了些,怎么好事一件跟一件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但就像是盛极而衰一样,她的麻烦事也跟着来了。 “夫人说了初七是咱家祭祖的日子,请您和弘真少爷务必回去一趟。” 刑妈妈站在堂下,一双眼睛直往苏慧娘的肚子上扫。 压下心中各种念头,她笑着说道:“请转告母亲,我和弘真到时,必定去。” 她说谎了。 她压根就没有去的打算。 那永平侯府不啻于龙潭虎穴,若是平日苏慧娘自是不怕,可现在她怀着孩子,那是一丁点风险都不肯冒的怎么可能去那样危险的地方,若到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她把这事告诉了燕弘真,那小子的表现就很耐人寻味了,他居然表示自个愿意去,苏慧娘心想,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肯定有阴谋。 不过后来的情况好像又不是苏慧娘想的那样,燕弘真从永平侯府回来的时候,倒是挺高兴的样子苏慧娘问他怎么了,他却不说,让她暗地里纳闷了许久。 出了正月,这个年便算是过完了,这一日,苏慧娘却接到一封信,打开看来,不禁大吃一惊。 寄信的人居然是多年未见的齐梅梅。 信上所言,她在家乡那边出了变故,却是她的继父,燕弘真的大哥,王大郎吃了人命官司,即将被判刑,特此来信,向苏慧娘求救。 一个女儿 一个女儿 自从苏慧娘他们来了上京后与家乡那边的联系就所剩不多了,唯一保留的就是和齐梅梅的通信不过也因为山遥水远的,一年也只通个两回而已。 上次来信,齐梅梅还很兴奋地表示她的火锅店生意干的极好,现在已经在发展第四家分店了,怎地不过半年,就成了如今模样。 苏慧娘皱着眉头想,而且那王大郎最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咋能干出杀人的勾当。 当晚,燕弘真回来后,她立刻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看着那封信,男人挑了挑眉。 “慧姐姐且安心,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燕弘真现在贵为锦衣卫千户,手心能人多着呢,自然好办事。 果然,不出半个月,那边来了消息,苏慧娘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在苏慧娘他们离开大半年后,王二郎竟找上门去,他本是柳家的女婿在富贵窝里享福的只可惜自打他岳父去世后,家里就一落千丈,王二郎不通庶务,却总想着干大买卖,几次砸了大笔银子下去后,全都赔光了,便是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么败的,很快的,就有债主上门逼债,而他那媳妇柳环也是个狠的,卷了家里最后的钱财,趁夜跟姘头私奔去了,王二郎走投无路下,只能去投奔他大哥。 后面种种自不必多说,依王大郎和齐芳的性子,自然轻而易举的就被巴上了,只是现在家里还有个齐梅梅,自然不肯拿自家辛苦赚来的银子去填王二郎那个无底洞,两人几乎是日日吵,夜夜骂,偏那王二郎是个面厚心黑的,得了人家的帮助,却不思感激,反而生怨,而且不知何时他还染了抽大烟的毛病,那玩意最是能勾人瘾头,日子久了人就废了,最令人痛恨的是,这王二郎不但自个抽,竟还勾着王宝儿抽。 那王宝儿不过是十岁小童,半大的孩子,懂个什么,抽了几次后就上了瘾,纸终归包不住火,这事到底让王大郎知道了,他就这么一个独苗,如今却弄成这副样子,焉能不怒。 当下就抓起把菜刀冲了出去,一路寻到那暗馆,踢门就进,果真看见王二郎领着王宝儿在那吞云吐雾,王大郎气地提刀纪要砍,像这种暗管都有看管的打手,岂能绕他,六七个人一拥而上,那王大朗此时也是红了眼,他手里有刀,身子也有力气,一番厮打下,竟砍死了其中一个。 燕弘真讲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下,露出一脸可惜地表情:“王二郎那兔崽子跑得到快,被砍死的那个怎么不是他!” 苏慧娘听到这里已经是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里面竟会有这样一番波折。 “那王二郎就是个祸害,谁沾上谁倒霉!” 性子好如苏慧娘也不由骂了声:“连自个的亲侄子也要去害。” 燕弘真听了便握了她的手,开解地说道:“慧姐姐不用担心,这事我已经让人解决了,只是听齐家那丫头的意思,似乎不想留在那边了,要往上京这来。” “果真如此,那也是好的!” 苏慧娘没问他到底是怎么解决地,只说:“我让人在附近租套房子,他们来了也能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燕弘真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苏慧娘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差人出去,寻房子,还别说,真找到了间不错的,三间青瓦房,带着一个小院子,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租钱,苏慧娘一连付了三个月的,她估摸着,齐梅梅他们也就这个时间来了。 不过很显然,齐梅梅比她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小姑娘已再不复当年那个细瘦漆黑,骨头棒子似的样子,已经变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算不是多好看,但胜在五官开阔,眉宇间有着股爽利。 苏慧娘请她坐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道:“怎地不见你爹娘?” 齐梅梅脸上露出抹黯然:“不瞒姨姨,我弟弟的事儿您也应该听说了吧,他现在正戒着烟瘾,时不时的就要发作,得有人在旁边看着,偏他还这样小,每每发作时就会抽搐、高烧不止,所以爹娘根本走不开。” 说着眼睛里就沁出泪水来。 苏慧娘想着王宝儿小时那白胖圆滚的模样,心里也是不好受,只安慰道:“上京有很多名医,慢慢看,病总会好的!” 齐梅梅一把擦干泪珠,拉着苏慧娘的手,满是感激地说道:“这次真是多谢姨姨了,从小到大,您都不知道帮过我们多少次了,梅梅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了。” “傻孩子,还说这些做什么!” 苏慧娘笑着嗔了她一眼:“在这上京中,我也是举目无亲的,你们来了,却是正好,起码又多个能串门的地方。” “只要不嫌我烦,我巴不得天天见到您呢!” 齐梅梅恢复了些神彩,干脆利落地说道。 苏慧娘含着笑意,拍了拍她的手。 “……说起来,好没当面恭喜您呢!” 两人说来说去,话题不由自主的转到了其他地方。 齐梅梅附在苏慧娘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当年就看出来,王七郎那小子对你心怀不轨。” 苏慧娘听了这话脸色一红。 “就没见过那么看姐姐的弟弟,跟狼似的看着,眼睛泛着绿光……” 眼见齐梅梅越说越下道,苏慧娘赶紧制止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如今小七已改了名字叫做燕弘真,我们已不是姐弟而是夫妻了!” 说道这里她不由摸了摸隆起的肚子,连孩子都快生出来,在计较以往又有什么意思。 “是啊,说起来,还真是要恭喜姨姨就快做娘了呢!” 齐梅梅满脸真诚地说道。 她乃是穿越之人,后世的神马男男恋、女女恋的都见过,对于这区区的姐弟恋自然不会有多少成见这也算是“养成”什么的吧!齐梅梅暗暗想着,不知道为什么竟忽然有了些羡慕。 苏慧娘嘴角的笑意越加柔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见到了齐梅梅的原因,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想起王家凹的那段日子,从花轿上“醒来”的惊慌,到王家生活的不如意,再到自立门户与林氏苏文相聚。 甚至连皮氏、田氏、王五娘、王六郎的脸也隔三差五的冒出来。 而这一日晚,她又做了个梦,一个已经许久未做的梦。 梦里依然是一片白雾,她走啊走啊的,忽然听见了一阵笑声,欢快,细弱,充满了无忧无虑,一听就知道是小孩子的笑声,那笑声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一时间也辨不出是哪里传来的。 便在她暗自心急声,有什么东西抱住了她的大腿,她低头一看,愣住了,底下的小女孩冲她笑呵呵的眨了眨眼睛。 苏慧娘立刻就流下了眼泪。 依稀记得在很多年前,当她把糕点喂给一个孩子吃时,那孩子对她说的话:“……姨姨,你当我的娘,好不好?” 苏慧娘永远也忘不了她脸上的那个表情,伤心、委屈,还夹着着深深的祈求。 却在她无奈的拒绝时,变成了破灭的绝望。 再然后,她就死了,被人生生祸害至死。 苏慧娘睁开眼睛,觉得脸颊处冰凉冰凉的,她捂着嘴哭泣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不舒服了?” 旁边睡着的燕弘真听见动静,立刻惊醒了过来,语带惊慌地叫道:“来人啊,去请大夫!” “不碍事的!” 苏慧娘摇摇头,拉住了他:“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燕弘真听了这话,脸色缓了缓,小心的把人拥在怀里,轻声道:“做噩梦了? 别怕,小七在这呢!” “不!是个好梦!” 苏慧娘含着眼泪微微笑了笑,把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缓缓说道:“我有预感,咱们马上就会有个女儿了。” 慧娘产女 慧娘产女 最近一段时间,上京之中很不太平,盖因为雁门关被鞑子攻破了。 这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雁门关可是扼守北方的要道,一旦被攻破,鞑子就如同撒将的野马,顷刻间间就会直杀而入,大瑞建国满打满算也才区区十多年而已,百姓们对鞑子的恐惧依旧深入骨髓,无数的流言蜚语开始在上京中流窜起来,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 燕弘真因为此事,也越加繁忙了,他是锦衣卫的出身,有不经审判直接逮人下诏狱的权利,所以那些散布流言的,煽动百姓的,趁机作乱的,全都被他带着人马抓了起来。 锦衣卫的作风就是直接、狠辣,燕弘真更是学得其中三味儿,当初有那伯爵家的一位公子,在与人饮宴时抡了几句话,结果当天晚上就被燕弘真带着人马闯了进去,不顾那位伯爷的要启禀陛下参他一本的威胁,也不顾那位一身诰命衣裳神色凛然,扬言要是带走她孙子,她就一头撞死的老太君,燕弘真直接把人据了刑架,下了大狱。 这般手段,瞬间镇住了所有人,打那起燕弘真的大名在上京中就变得无人不知了——虽然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世局紊乱,苏慧娘也难免担心,她努力搜寻记忆中里的一切,却怎么都记不起哪本史书上记载过这一场混乱了,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局势并不是那样糟糕。 果然,没用多久,朝廷开始频频发力朱重国调西山大营二十万兵力,急赴雁门关驰援,胜利的天平又开始向着大瑞的方向倾斜不过也因为此事,朱重国看出了大瑞将领方面的缺失,往后四五年内,开始着重提拔起那些军中后起之秀们,这乃后事,暂且不表,单说现在,如此,便又是一个月而过,在时间进到四月份时,雁门关那边开始捷报频传,一会儿是左路军杀敌二百,缴俘三百,一会儿是右路军杀敌四百,缴俘一千,待四月末时,又传来三军合并,于渭水河畔围截敌军,杀敌两万,缴俘无数的战报。 整个燕京霎时沸腾起来,人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始歌功颂德,而那个被歌颂的人便是三皇子晋王——朱炎。 他便是此次率兵驰援雁门关之人。 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各种对于英雄的赞美全都不要钱似的向晋王身上砸去,一时之间朱炎之名,几乎是贯彻寰宇。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下当今圣上的几位皇子。 长子,也是皇太子朱表,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只留下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孙朱厚文。 二皇子,成王朱富。 三皇子,晋王朱炎。 除了已经去世的太子外,成王与晋王算是唯二的两个年长皇子,与贪财好色,名声极不好听的二皇子不同,三皇子朱炎在其父立国的过程中,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他为人机敏好学,极擅领兵作战深得一班开国元勋之心,而也就是因为这样,朱重国对这个儿子是既骄傲又忌惮,这从他把朱富留在京城中,而把朱炎远远赶到地处偏僻,物资稀缺的晋地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这次也是因为朝中实在没有领军的人物了,这才又把朱炎给弄出来了。 朝廷上的事,离苏慧娘的生活还是比较遥远的,只要鞑子打不到上京来,那就一切好说。 随着午门献俘,军士凯旋,整个上京开始重新恢复安定时,苏慧娘也正是进入到了预产期。 为了肚子里的宝贝,苏慧娘把事先能做的一切都做了,所以此时反倒是气定神闲了起来。 如此,五月初八那一日,伴随着阵阵抽痛,苏慧娘睁开了眼睛,没有着急去叫人,她皱着眉暗自忍耐着,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肚子的疼痛不但没有减低,反而越加厉害,苏慧娘这才确定自己怕是要生了。 “木香!” 苏慧娘叫了一声。 现在夜夜就守在外面小榻上的木香立刻走了进来,看着满头是汗的主子,她脸色一白,急声道:“夫人,你怎么了?” “我要生了,去叫稳婆。” 木香听了脸色更加苍白,不过经过这两年的培训,她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了深吸一口气,她急步走了走去。 没一会儿,整个室内大亮起来,丫鬟们给苏慧娘换了身亵衣,两个稳婆也来到了她面前。 其中一个圆白胖的稳婆,伸出手,摸了摸苏慧娘的肚子。 “夫人别怕啊,您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发动呢!” 苏慧娘闻言很镇定的点了点头,对着木香问道:“通知老爷了没?” “小顺子已经去宫门外等了!” 昨儿是燕弘真的“夜值”是以并没有在家。 “别紧张,去,给我做完鸡丝面过来,我吃了,方才有力气生啊!” 苏慧娘额上开始沁出成片的汗珠,然而,脸上却全是轻柔的笑意。 已经太久太久了,她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地,两个稳婆坐在床榻旁边的小杌子上细细的整理着一会儿要用的生产工具木香坐在苏慧娘身边拿着绣帕为她拭汗,便在气氛宁静又郑重时,房门被人重重地推了开来,一个人影风一样的冲了进来。 “老爷,老爷,您不能进来啊,夫人她……”小丫鬟芳儿一脸焦急地跟在来人的屁股后头,做出阻挡样。 “滚开!” 来人不耐的斥了句,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芳儿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一咕噜的向门口滚去,在一看,人却是已经口吐白沫了。 一番变故,当真是让人看得目瞪口呆,便是苏慧娘也有半晌没缓过神来。 “慧姐姐,慧姐姐,你还好吗? 你别怕啊,小七在这呢,要是实在受不住的话,咱就不生了啊!” 燕弘真跪在苏慧娘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六神无主的说道。 “你你你你……”苏慧娘此时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使劲砸了下床:“木香,快去看看芳儿怎么样了?” 事实证明,芳儿只是被踹晕过去而已,不过很显然,即使是这样也无法阻挡苏慧娘心中愤怒的小火苗。 早就知道这小子在某些方面十分不着调了,可也没想到会不着调到这种地步,这里可是产房啊是你一个大男人能进来的地方吗? 好!就算你心疼我,硬是闯了进来,可你有必要伤害我身边的丫鬟吗? 妇人生产是很讲究个兆头的,我还没生呢,你就弄伤了一个,还有,什么叫做咱们不生啊? 你当我怀里揣着的是枕头啊,一掀衣裳,就能拿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燕弘真的各种不着调给气着了,苏慧娘肚子的疼痛猛然加剧,她皱着眉头,无法自抑的惨叫了一声。 燕弘真脸色刷的一下全都白了。 旁边的稳婆急声道:“羊水破了……” 疼痛好像没有尽头,一波接着一波,渐渐地苏慧娘开始不能在思考其他,她只是本能的听着稳婆的声音,吸气、呼气、使劲、用力……可是真的太疼了,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都尝到了血腥味,迷迷蒙蒙中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使劲儿全身力气后,突然全身一松,好似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哇哇哇哇……”洪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屋内。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苏慧娘嘴角一翘,终于允许自己陷入暗黑之中。 她睡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也只有半个时辰左右,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燕弘真,他拉着自己的手,正在默默垂泪。 伤心的,委屈的,惊恐的,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苏慧娘的心在瞬间,化做了一汪清水。 “哭什么,我不是好端端的吗?” 她声音嘶哑的说道。 燕弘真听了眼泪流的更多了,他趴在床上,两人的脸颊紧紧挨着,苏慧娘甚至都能感觉出他眼泪的温度。 “那么多,那么多的血……”他轻轻颤抖着:“流了那么多的血……” “傻子,生孩子都这样的!” 苏慧娘轻笑着说道:“我没事的,很快就会好的。” “再也别生了,再也别生了!” 燕弘真撅着嘴巴,委屈地更咽道:“吓死我了。” 苏慧娘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不过她也知道燕弘真对自己的情意,此时便不再刺激他,只说道:“孩子呢,快把她抱过来,让我看看。” 她记得应该是个女孩子吧! 不过一会儿,一个大红色绫缎包裹便被木香抱了出来。 “她可真漂亮!” 看着这小小的人,苏慧娘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 燕弘真闻言却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么个红彤彤、皱巴巴,跟个猴子似的玩意儿到底哪里漂亮啊。 燕如缘 燕如缘 燕弘真站在床榻边,双手抱胸,目光不善的看着床上的母女两。 只见晕黄的烛光下,那年轻的女子正满脸“柔情蜜意”的地看着怀里的小东西,小东西呶着红红的嘴巴,一抽抽的的更咽着,很着急,很委屈的样子。 女子抬起头迅速看了眼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身旁的燕弘真,微微皱了下眉。 然后,更让人不快的事情发生了,她转了下身子背对着他,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从燕弘真的角度上,恰好能够看到,那露出的一小截嫩白色的肌肤。 燕弘真的脸霎时,漆黑如锅底。 吃了奶水,小东西终于心满意足了,对着母亲极可爱的吐出几个奶泡泡,她眼睛一闭,开始呼呼大睡起来苏慧娘低下头,亲亲她的小脸,又检查了下包裹里的尿片湿了没有,这才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枕边。 到了这时,她才有时间稍微关注下身旁的人。 “吵醒你了?” 苏慧娘柔声道:“都跟你说了,去其他屋子住,你偏不听,非要在小榻上挤着。” 强忍了心中不快,燕弘真轻手轻脚的坐到她身旁,拽着她的手道:“慧姐姐这样也太辛苦了,咱家不是请了奶娘的吗? 你干么要自己喂她。” 慧姐姐的胸口可是他的福利,现在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抢了,燕弘真的心里当真是不爽的要命。 “我也不总喂,白天的时候,奶娘也是要帮忙的。 只是娘说了,孩子小的时候还是多吃一些母亲的奶水为好,可以增强体质。” 乡下农村的孩子哪个不是当娘的亲手喂的,孩子长大了,多数也都挺皮实,且得病率似乎要比富贵人家的孩子少了几分,苏慧娘此时是恨不得把天下所有最好的都给怀里的心肝儿,又怎么会吝啬自己的那点奶水。 审时识度一向是燕弘真不多的优点之一,现在正是小丫头片子风头正劲儿的时候,在说一些“不好的话”肯定是会恼了慧姐姐的,是以他心下有再多不满,也全数压在了心底,脸上却做出副喜爱之态,柔柔地对苏慧娘说道:“慧姐姐为她这般辛苦,待她长大后,一定要让她知道,感念你的恩德。” “傻子,我是她亲娘,为她做的再多也是心甘情愿的,哪里要什么感激。” 苏慧娘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燕弘闻言,脸上露出颤颤地表情。 苏慧娘心中其实很明白,燕弘真依然没有成为一位父亲的准备和觉悟,他太年轻,正是朝气蓬勃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对于“孩子”根本没有多少期待,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喜爱了。 “慧姐姐,怎么了?” 见苏慧娘面色似有黯然,燕弘真忙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 只是想起一事来。” 她打起精神,轻声道:“说起来咱们的女儿还没有名字呢?” 燕弘真一愣,露出为难的样子。 她就知道,这个人是决计不会考虑这样的事情的,苏慧娘暗自叹息一声。 “慧姐姐取名就好了。 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个好听的。” 苏慧娘才不会跟这个没心肝儿的一样,心中早已有了腹案,闻言只道:“这孩子投生到我的肚子里,跟咱们成就了一翻亲缘。 不如就以这缘字为名,可好?” “缘?” 燕弘真挑了挑眉,喃喃道:“燕如缘……” 他姓燕,而燕家此辈分的女孩子都犯一个如字,是以叫做燕如缘。 便是嘴上叫的凶狠,其实在他心里面,依然认为自己是燕浩然的儿子,是燕家的子嗣吧!苏慧娘摇了摇头,转过去,摸了摸女儿睡的香甜的小脸:“是吧? 娘的小缘缘。” 坐月子的日子总是特别的难熬,苏慧娘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不能见风,甚至连盐都不能吃,不过因为身边有女儿在,便是辛苦也快乐。 这一日,木香手上端着白瓷的汤碗,一点一点的喂着苏慧娘吃东西。 “这汤用的是白骨乌鸡炖的,足足三个时辰呢,去了里面的肉渣,只留下汤水和着小米、黑米、糯米、黄米熬了粥,又滋又补,您可要多吃些才是。” 便是再补的东西,里面一点盐都不放,怕也好吃不起来,苏慧娘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慢吞吞地吃着嘴里的东西,大约是常年浸泡空间灵泉的关系,苏慧娘的身体其实是很好的,便是生孩子的时候也是顺利非常,从羊水破掉到孩子出生,满打满算也不到半个时辰而已。 只是这次生产把燕弘真吓坏了,据木香说:“老爷当时脸色煞白煞白的,直威胁稳婆,说再不把孩子弄出来,他就要杀人了!” 苏慧娘几乎都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心里真是又生气又熨贴,而也因此,她产后的这段日子被看的极严,与坐牢几乎也没什么不同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粥,正想叫人把孩子抱过来时,翠儿过来禀报说,林氏来了。 果然,片刻后,一身蓝色褙子,头发抿的光溜的林氏在藿香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可把我惦记坏了,你弟妹说等孩子洗三的时候再让我过来,可我哪里忍的住……”林氏一脸高兴地看着刚被抱过来的孩子:“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像她爹!” “娘怎么不说像我呢?” 苏慧娘不依的撒娇道。 “你哪有人家小七长得俊儿,看看,这双丹凤眼,看看这小鼻子、小嘴儿的,长大了定是个大美人!” 虽然有人夸奖自个闺女是件很令人很高兴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慧娘却有点高兴不起来她想着,这孩子是我生的呢,怎么就不像我了呢,你看看这双耳朵,小元宝形的,跟我一模一样啊! 母女两个兴致勃勃地围着孩子说个没玩,苏慧娘还问了常润娥的情况,算一下,她现在也已经满五个月了吧! “前段时间,吐得厉害,人都瘦了一圈,什么都吃不下”林氏说道:“还是吃了你送来的那罐子盐酸梅后才好的。” “阿娥这样喜欢吃酸的,依我看,这一胎定是个男孩儿。” 林氏听了这话,更是喜上眉梢。 “我也是这样想呢,若这次真能心愿得偿,咱们苏家就算右后了,我就算是死了,也能对得起你爹了。” “瞧娘说的,什么死不死的啊,您的好日子现在才开始呢,再说,等阿娥的儿子出生后,还要您多多看顾呢!” “是这个话哩,他们小两口毕竟年轻,又没生育过,免不了手忙脚乱的,我得帮衬一把才是啊!” 林氏大笑的说道,可能是这笑声太响了些,惊着了怀里的孩子,小丫头睁大了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人,林氏赶紧轻轻晃了晃,嘴上道:“呦,缘姐儿,我是你外祖母啊,好孩子,真是可人疼的小宝贝啊!” 可惜,小丫头非常不给她外祖母面子,声音洪亮的,大哭起来。 苏慧娘见状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哄了一会儿,这才停止了哭闹把脑袋埋在了母亲泛着奶香的胸部中。 “慧娘啊……”林氏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你生了缘姐儿,姑爷生气没?” 苏慧娘一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娘,缘姐儿是我和小七的孩子,她的到来,我们只有高兴的份,怎么可能会生气。” 苏慧娘好笑地说道:“再说,您认为,小七他敢生气吗?” 林氏一想,闺女说的也对。 依燕弘真对女儿千依百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生气,遂也把心思放回了肚子里,只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先有女后有子,正是一个好字,慧娘,你不要着急啊!” 苏慧娘笑了笑,更加轻柔的摇了摇怀中的女儿,只要有了她,便是以后自己再也生不出孩子,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林氏走了以后,苏慧娘给女儿喂了奶水,而后便睡了个午觉,待戊时,方才醒了过来。 刚一睁开眼睛,便见帐帘外,站了道人影,细细一看不是燕弘真又是谁? 他穿了件石青色的暗纹长衫,怀里抱着个大红包裹,单手抱着的,还时不时的向上颠两下,似乎在称一下有多重似的。 苏慧娘没有立即出声,反倒是轻轻翻了个身,侧着头,看着帐帘外的那对父女。 半晌后,燕弘真似乎觉得玩腻了,他小心的掀开帘子,想要把包裹放回去,苏慧娘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副熟睡样。 大红的绸缎包裹里,小丫头不哭不闹,只睁着双大大的丹凤眼,一个劲儿的盯着她亲爹,忽地,她抬起胖乎乎地小手,向着燕弘真的脸蛋,啪唧打了一几下,然后,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起来既天真无邪又得意非凡。 洗三 洗三 洗三礼的那天,家里来了不少人,最先到的是威武伯陈太夫人和着儿媳林绣珠,而后是林氏和有孕在身的常润娥、齐芳与齐梅梅母女、苏慧娘的好友陆双影、以及燕弘真同僚们的几位妻子,便是永平侯府也派人送了洗三礼。 因为身份有别,苏慧娘怕大家不自在,特意把人分成了两拨,陈太夫人和着陆双影她们这些官宦出身的一波,林氏齐梅梅等人又是一波,大家先看了孩子,而后便坐在床榻边分别和苏慧娘说了会儿话。 首先是陈太夫人,她今儿看上去精神不错,拉着苏慧娘的手问了好些生产时的情况,苏慧娘微笑着一一答了,陈太夫人便乐呵呵地说道:“总共还不到半个时辰啊? ……你真是个有福的,少遭罪了……想当年我生陈钰的时候可是足足用了……” 苏慧娘嘴角微翘静静地听着,心里面却有些明了,为何往日不怎么言语的陈太夫人,今儿会这么健谈的原因,无非是陈钰的妾室,那位姓温的女子此时也是怀了身孕,估摸着有两个月也快生了。 想到这,她不禁把目光放在一旁的林绣珠身上,她看上去沉稳了一些,少了丝往日的跳脱,看起来非常规矩。 时间总会磨平许多东西,而高门大户里,并不是一腔真情就能换来所有,相必经了上次一劫,林绣珠也是成长了一翻吧。 第二个过来与苏慧娘说话的是陆双影,对于她的到来,苏慧娘是既惊又喜的,两人拉着手,她附在陆双影的耳边轻声打趣道:“听说你母亲正在给你张罗婚事,怎么样,有谱了吗?” 陆双影听了立刻满面通红,口中却道:“哪有你这么问了,女儿家的婚事向来是父母做主,我,我当然也是听爹娘的。” 苏慧娘却含笑不语的摇了摇头,不过,她心中却也有种奇妙的感觉,若这一世,陆双影依然像前世一样嫁给了林彦庭,那么到时候前世的自己是不是会也照常出生呢? 一想起这些,苏慧娘的心中就有种说不出的纠结感。 与林氏、常润娥等人叙了话,时间便到了午时,众人移步花厅,由当日给苏慧娘接生的一个稳婆举行了洗三礼,雕着鲤跃龙门图案的铂金水盆里,立时被众人丢入了许多金、银锞子,把两个稳婆喜的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 许是知道今儿是自己的“大日子”,小丫头也特别长脸的没哭没闹,只睁着双大眼睛来来回回的看着众人,那副粉白的,蠢萌蠢萌的表情,实在是太可人疼了。 正在仪式快要进入尾声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一个太监模样的宦官在燕弘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奉皇上口谕赏燕子爵嫡长女燕如缘,宫制云水玉如意一对。”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可是惊着了众人,在这里便是身份最高的如陈太夫人,也露出了瞠目之态。 都说,这燕弘真成了圣上面前新宠,今儿看来,果真是这样啊,要不然一个小小女娃的洗三礼,怎么就连圣上都赐东西下来了? 于是,就在这样的震惊中,洗三礼结束了。 送走了客人,家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苏慧娘让木香抱了如缘下去,留了燕弘真单独说话。 “怎么回事? 皇上怎么会赐东西下来?” 她急匆匆的问道。 燕弘真的脸上却露出股矜持之色,只说道:“昨儿当差时,皇上问了一句,没想到今儿就赐了东西下来。 我也挺意外的。” 苏慧娘很是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绝不相信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慧姐姐就是喜欢多想。” 燕弘真坐在了她旁边,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女儿洗三,皇上赐了东西,这是多长脸面的事情啊,你该高兴才是!那对玉如意呢,拿出来我看看,应该挺值钱的吧。” 苏慧娘:“……” 皇上赐东西的效果,很快就显现了出来,永平侯府那边传了信,说老太太想看看重外孙女,让燕弘真把孩子抱过去,给她老人家看看。 这个提议却被苏慧娘个拒绝了,只言,孩子太小,片刻都离不开母亲,还是等苏慧娘出了月子,在抱去给老太太看吧。 永平侯府那边得了信儿,也没说什么,苏慧娘估计应该是挺不高兴的,不过她才不在乎,就这么混着吧!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苏慧娘身上的恶露尽数去了,整个人又精神了三分,也更加有心气亲近孩子了,小丫头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没了初生时的抽皱,这个人都白胖白胖地,而且这丫头脾气极大只要一不顺心,保证就能给你哭的昏天暗地,那成串的眼泪珠子不花钱似的往下流,看起来可怜极了。 “缘姐现在白日要吃几回奶?” 苏慧娘一边轻轻摇着孩子,一边问道。 立在榻旁的年轻女子恭敬地回道:“禀夫人,小姐上下午各吃两回。” 苏慧娘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算上晚上自己喂的一回儿,孩子应该是够吃的。 “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你了,好好伺候大小姐,做好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女子屈了膝,感激下地说道:“奴婢明白。” 这女子夫家姓段人称段嫂子,是苏慧娘从一干奶娘中,最终获选的一个,获选的理由是:干净、细心、且因为月前也生了孩子,是以奶水丰富。 “我让灶上每日都给你炖滋补的东西,你按时喝了,饮食什么的也要格外注意,辛、辣、咸、海物、发物、酒水什么的一律不要沾,明白了吗?” “是!” 段氏赶紧点了点头。 “嗯,好生伺候小姐,下去吧。” 段氏临走的时候,又望了眼低头逗弄着怀里女儿的苏慧娘,夫人她有多宝贝大小姐,这段日子,她是看的明白的,衣食住行样样都废着心力关照着,真应了那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着”了,自个可真得打起全副精神了,若是出了半丝差池,段氏轻微打了个冷颤,往外走的脚步又快了两分。 日子便这样一天一天的走过,随着气温逐渐升温,苏慧娘总算结束了自己的月子生涯。 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进了趟随身空间,把自个里里外外洗了个通透,那副样子活像是要洗去一层皮似的,衣裳被子,全都换了新的,便是床上的帐子也换上了薄纱的,苏慧娘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像个“人”了。 出了月子,除了她自己外,最高兴的就莫属燕弘真了,因为他终于可以从逼仄的小榻上重新回到绵软的大床中了,心爱的人就在旁边,禁欲将近一年的男人,自是再也忍耐不住,苏慧娘也体谅他的“辛苦”半推半就下,二人自是成就了番好事。 待次日,苏慧娘酸软的睁开眼睛,燕弘真已经站在床边着衣,准备上差去了。 “永平侯府那边,希望咱们过去一趟……”苏慧娘懒懒地说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后日,我沐休。” 燕弘真穿戴好衣裳,走过来,低下身子,重重地在苏慧娘面颊上啜了一口:“咱们就那天去。” 苏慧娘脸色一红,嗔道:“吃了早饭再去上差。” “知道了,你多睡一会儿,昨晚上累坏了吧。” 燕弘真一双丹凤眼弯成了半月形,脸上尽是止不住的笑意。 看不惯他那得意的样子,苏慧娘毫不犹豫地扔了个枕头过去,非常暴力地斥了声:“滚!” 侯府做客 侯府做客 说起来,他们家与永平侯府的关系,真是个一团乱麻。 明明没有分家,然而,燕弘真却单独分出来过活。 明明家中长辈俱在,然而燕弘真成亲时却一个都没有来,明明他才是燕浩然唯一的继承人然而,爵位却是被他人夺走。 当然,这其中种种,也并非是永平侯府全部的错,燕弘真年少时的倔强性子和坏名声,也是要承担一部分恶果的。 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如今已是分辨不出来,但就像是最丑的人,也愿意往脸上遮块布一样,如今两府的关系,反而有所缓和。 一来是因为爵位已定,二者间最冲突的厉害关系消失了。 二来,是燕弘真如今风头正盛,永平侯府那边有意重修旧好。 而对于燕弘真来讲,对外树立一个好的形象,有助于他的仕途,毕竟他现在常在御前当差,一个孝顺知礼浪子回头的人,总比一个忤逆长辈,心肠冷酷的人,更加能够受到皇帝的信任。 是以,便有了今日的侯府之行。 苏慧娘在燕弘真的搀扶下,从马上下来,她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小缘缘嘟嘟着嫩嘴巴,睡的正香。 永平侯府今日是开了正门迎接他们的,门口处,新一任的永平侯爷燕弘博正满脸笑意地站在那里。 这是苏慧娘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不禁细细打量了几下,燕弘博今年应是三十出头,然而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老的多的多,他长得很瘦,颧骨高挺,眼下处有轻肿之色,一副被酒色掏干了的感觉。 “哈哈,真哥儿,可是好久不见,想煞为兄了!” 燕弘博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 “侯爷,好久不见了!” 燕弘真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两人“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你看他们这两人的样子,是决计想不到,就在不久前二人还恨不得至对方与死地呢! “这就是弟妹吧!” 燕弘博把目光放在了身后的苏慧娘身上,眼中闪过抹惊讶,毫无诚意地赞了声:“弟妹好相貌,怨不得能把咱们野马样的真哥儿,驯服的这样妥帖。” 你这是夸我训夫有道呢? 还是埋汰燕弘真惧内呢? 苏慧娘看着他那张笑的假兮兮的脸,怎么的,都觉得他没安好心。 于是,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笑了笑。 燕弘博领着他们进了府,却不是上两回来的戚夫人处,而是直接到了“福寿堂”,刚一进屋,一股子人潮热浪就扑面而来,乍眼一看,里面却是坐了不少人。 当下坐在铺着大红色蝙蝠绣纹褥垫长榻上的是一位头发银白的老妇,她的怀里搂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男孩子,正一脸慈爱的跟着对方说着悄悄话,便是苏慧娘他们进来了,也没有一个正眼看过。 老太太的两边是戚氏与于氏,在往下是设了三把椅子,居左的是燕弘博的妻子文氏、居中的是一位没见过的中年女子,她看上去粗黑了些,面相却有些朴实憨厚,只在眉宇间似有愁意,应是二房燕诚然的妻子朱氏。 除了坐着的这几人外,一些年轻俏丽的女子,也站在稍后的地方,应是在府中有些地位的姨娘一流。 “孙儿燕弘真见过老太太,见过母亲,见过两位婶婶!” 燕弘真朗声一笑,当下揖首而礼道。 戚氏的眼中迅速划过抹意外,她看了眼旁边立着的苏慧娘,脸上闪过抹若有所思。 老太太抬起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眼见气氛有些冷场,那边的于氏帕子一扬,做出副痴痴笑态,高声道:“这就是弘真媳妇吧,啧啧啧,瞧瞧,还真是个标志的,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们大家好好稀罕稀罕。”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果然,上前几步,把孩子抱到老太太身前,却不交给她,只那样低着身子,给她看。 索性人家也没有抱过来的意思,只上下大量了两下,淡淡地问了声:“取名字了吗?” “叫如缘,燕如缘。” 苏慧不失礼数的回道。 “嗯,名字取的还不错。” 老太太点了点头,算是夸奖了一句。 “祖母,毅哥儿想要抱抱她,可不可以?” 突然地,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原来是燕庭毅见大红包裹里的小婴儿太过可爱,起了亲近之心,拽着老太太的衣裳,只嚷着要抱。 “你是毅哥儿吧?” 不等老太太再说什么,苏慧娘先轻笑着说道:“这是你妹妹,缘姐儿。 毅哥喜欢妹妹,想要抱抱她对吗?” 燕庭毅兴奋的点了点小脑袋。 “可是你看,妹妹正在睡觉呢,你要是抱了她,她也许会醒的。” 苏慧娘柔柔地说道:“她没睡够就被叫醒是会大哭的。” 燕庭毅脸上出现了抹思考,片刻后稚气地说道:“那我不抱了,让妹妹睡吧!” “咱们毅哥儿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苏慧娘笑了笑,很是赞美地说道:“也是个好哥哥!” 燕庭毅害羞的往老太太怀里又蹭了蹭。 大约是有了这样一个打岔,厅堂里的气氛明显比刚才松快了一些,苏慧娘让段嬷嬷跟木香带着缘姐儿下去休息,燕弘真跟着燕弘博去了外书房,临走的时候看了苏慧娘一眼,直到对方几不可寻的点点头,一副你放心的样子,才昂首走了出去。 如此,屋子里面便只剩下她们这些女眷。 苏慧娘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无论哪个人说了什么,她都一概用微笑应对,你说赞的话,我就低头做害羞状,你说绵里藏针的话,我就装傻充愣,当听不见。 反正她们又不是在同一屋檐下过日子,今儿迈出这个门槛,还不知道哪年月在进来呢! “真哥儿现在,在皇上面前当差,伴君如伴虎的,万不可行错一步!” 老太太有些严厉地说道:“否则不但是自个遭了殃还要连累家人。” 苏慧娘心想,你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老太太说的是!” 她不疾不徐地说道:“不过夫君现在和以前不同了,性子平和了许多,人也知道上进了,您尽可放心就是。” 听了苏慧娘的话,在这里最不舒服的恐怕就是戚氏了,原想着燕弘真就这么被“撵”出府去后,肯定会过的落魄潦倒,泯然于众,到时候,没了侯府庇佑,那些曾经被他收拾过的权贵人家子弟,定不会放过他的,自个不废吹灰之力,就能除了这个白眼狼。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但没有如她所愿的“消失掉”,反而步步高升,春风得意起来。 他拥有整座圃山的事,现在满京城的,谁不知道,那就是一个金矿坐等天上掉钱啊!而更加令人“揪心”的事来了,燕弘真居然因此在皇上的面前得了脸,因献桩有功,还被封了个子爵。 这是活脱脱的打戚氏的脸啊,你看看,当年人家在侯府时是个纨绔少年,到处惹是生非。 可离了侯府后呢? 人家懂事了,上进了,出息了。 这其中能够说明的事情,众人脑筋一转就能描绘出无数版本,继母、嫡子、捧杀、呵呵……是以燕弘真这边越是春风得意,戚氏心里就越是狂风暴雨。 很明显,一旁的于氏也是看出她死对头的不爽,非常友好的开始“补刀。” “娘就是多虑了。” 人家眉飞色舞地说道:“咱们家缘姐儿洗三的时候,皇上可是都赐了东西下来呢!这是多大的福份儿啊,这说明在皇上心里是看重弘真的。 咱们家以后说不定还要沾着他的光呢……慧娘啊,以后婶婶若是有什么事求到你头上,可不能不应啊!” 苏慧娘抿了抿唇“害羞”地低下了头。 戚氏听了这话,心里就更跟针扎似的又气又恨,她死死地捏住了袖口中的帕子,装作副不在意样淡声道:“说起来,你和真儿成亲到现在,我却连一杯媳妇茶都没喝到呢!” “这还不简单,干脆就借着这个地,全了礼节吧!” 这时,一位站在妾身堆里的年轻女子,娇笑着开口说道。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苏慧娘一眼,神色淡然,没有出声。 放佛早就准备好似的,有丫鬟迅速的在戚氏面前放了蒲团,端着只红木托盘,站在一旁。 苏慧娘看着上面那青瓷花纹的茶杯,悠悠地站起身子。 “母亲说的极是,媳妇过门,本就应该先向您敬茶”苏慧娘不急不缓地说道:“只是有一事不妥……” 众人皆向着她看来。 “夫君的生母霍氏乃是先侯爷嫡妻,她虽过世了许多年,但礼不可废,还是待儿媳在宗祠中拜了她的牌位,在来与母亲敬茶吧!” 此话一落,戚氏脸上豁然变色,几乎是用吃人的目光看向了苏慧娘。 戚氏打的什么算盘,苏慧娘心里其实是有底的。 下毒什么的,估计她是不敢的,不过借机给苏慧娘点厉害瞧瞧,却是可以预期的。 有什么比媳妇敬茶时,婆婆的“训导”更加合乎情理地时机? 只是苏慧娘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答案当然是:不! 若戚氏曾经真心对小七好过,苏慧娘此时便是敬上一杯茶又能如何。 只是观她往日种种,不过是善面毒心罢了,分明只是把小七当做利用的工具,对其有利时便是好的,对其不利时就会一脚踹开。 根本不过他的死活。 像这样的人,苏慧娘又怎么可能会让她“称心如意。” 你不是想喝媳妇茶吗? 可以啊,待我先敬了原配夫人再说。 苏慧娘的话可谓是一刀穿心,直直的戳在了戚氏的心口上。 在她心底最引以为傲的便燕浩然曾经对她的“一心一意”曾经对她的“一往情深”。 如今被苏慧娘一语道破,直言她不过是个继妻,是个“二手”的。 这让心高气傲,又一项对感情有洁癖的戚氏如何受得住。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双目阴冷地看着底下的苏慧娘。 众人见状,皆没了声音,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而这一幕落在旁上的于氏眼中,可是乐的够呛只听其装腔作势的说道:“难为弘真媳妇有这个心了。 不过你恐怕不知道呢,弟妹的灵位至今都没进咱们家的祖祠呢,你就是想拜……” “够了!” 不等于氏话说完,一直默不出声地老太太突然皱着眉呵了一声,她与戚氏一向有心结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个儿媳妇,但她更不喜欢霍欣婷,而且在一个“外人”面前,这般自揭家丑,岂不是让人笑话。 果然,她这边呵斥刚出口,那边的于氏立即就闭上了嘴巴,脸上露出颤颤地表情,这也由此可知,在永平侯府内,真正能够当得了家的人是谁。 “真哥儿家的,戚氏好得是你们的母亲,要恭敬孝顺才是,岂有你这般出言顶撞的。” 老太他不咸不淡的训斥着,不过到底没再提什么敬茶的事情。 苏慧娘恭敬有礼的“左耳进,右耳出”了。 傍午时,全家人一起吃了顿饭,恰好缘缘也醒了过来,苏慧娘问了段嫂子,得到孩子已经吃了奶的答案后,方才放了心。 席间中途,二房的朱氏先退了桌,据说她的幼子近些日子身体不适,苏慧娘关心的问了几句,言谈间她发现,朱氏说话朴实,这让她想起了王家凹时的三婶子她们,是以升起了几丝好感。 老太太并没有多留他们,吃了饭,燕弘真与苏慧娘便告辞了。 “老太太赏了两匹湖绿色的细萝布、母亲给的是一柄金制的长命锁,二房的朱婶婶给的是一小袋银制的小鱼,而大伯母给的则是——赤金镶红宝石的琉璃项圈。” 苏慧娘挑着眉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怕不小于七八百两的银子呢!” 虽然借口说的都是给缘姐儿的见面礼,但苏慧娘可不会天真的相信。 “哈哈哈……一帮胆小鬼!” 燕弘真既解气又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看皇上洗三时赏东西给咱们缘缘心里拿不定主意罢了。” 这话,苏慧娘倒是相信。 香铺开张 香铺开张 要说这永平侯府如今也真是应了那句“青黄不接”的话。 无论是大老爷燕巍然还是新承爵的燕弘博都不是那种长进的,既没有在朝廷上领过任何差事,也没有在皇帝心里留有什么情分。 照此以往,不足十年,永平侯府肯定会沦落出权贵中心,变成那种可有可无的边缘人家。 他们现在对燕弘真表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无非也是看他现在“势头”渐旺,在皇帝面前得了脸面而已。 “对了,慧姐姐,我有一事问你!” 突然地,燕弘真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可认识宫里的吕贵人?” 。 苏慧娘心中猛然一动,惊疑不定地问道:“吕贵人? 你说的是吕俧?” 燕弘真深深地看了眼睛苏慧娘,片刻后,用着轻松地口吻道:“对!就是那个吕氏,她前些日子偷偷联系到了我,与我说,跟你有旧。” “她联系你干嘛?” 苏慧娘闻言立刻紧张了起来:“小七,你离她远一些,那个女人不好惹的。” “慧姐姐何须如此惊慌,她并没有要我做什么。” 燕弘真安抚的拍了拍苏慧娘的后背,轻声道:“我们两个甚至并没有当面见过,只是托人传个口信罢了。” 苏慧娘听了,并没有立刻放心,反而狐疑地问道:“你刚才叫她吕贵人?” “不错!” 燕弘真笑的一脸高深莫测:“她日前已被太医诊查出怀育龙种,皇上大是高兴,已封她做了贵人。” 苏慧娘听了,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硬要说的话,也只有“命中注定”“果然如此”之类的感觉了。 “慧姐姐,似乎对她特别在意?” 燕弘真眼神轻眨,语气里有着微微地试探。 苏慧娘看了他一眼,当下缓缓地把怎么到吕家做客,怎么无意间结识了吕氏,怎么在她的请托下把她送进了宫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小七,你要好好听我说。” 苏慧娘握了他的手,认真地叮嘱道:“我和那吕氏不过是一点浅薄的交情罢了,根本不值当什么,以后她若是、若是……想要你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要机灵些,想法子应付过去便是,但切记万不可得罪她,否则会有后患的。” 燕弘真听了这话,一双眼睛骤然而亮,他不自觉的抓紧了苏慧娘的双手,兴奋地问道:“慧姐姐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嘘!” 苏慧娘抬起头,紧紧捂住他的嘴巴。 “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燕弘真看着脸上隐有慌乱的苏慧娘,听话的点了点头,长臂一伸,把人搂紧了怀里。 “慧姐姐放心吧!小七什么都不会做的。” 他笑的一脸乖巧。 苏慧娘趴在他的胸膛上,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杞人忧天了,便是吕氏封了贵人,便是她的儿子以后会是大瑞的皇帝,可那又如何? 为了很多年以后的事情担心,这样的自己,也真是够傻,够胆小的了。 安定了内心,苏慧娘才有心情详细问明事情的始末。 终日在宫里当差的燕弘真,消息自是灵通的很,当下便一一道来。 原来,那吕氏进了宫后,先是被分配到尚衣局当差,后来机缘巧合下又到了丽妃身边,不过区区两年便坐到心腹的位置上,丽妃年轻貌美,妩媚无双,是近些年来,皇帝最宠爱的一位宫妃,然而,她进宫许多年,却始终未能诞下一儿半女,也不知怎地,便有了借肚生子的想法,这在宫廷里是很常见的事情,高级宫妃在不便侍寝又不想皇上去其他女人那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干,无非就是“固宠”两个字罢了。 那吕氏就这么被选上了,不过是一夜云雨而已,竟真的让她怀了龙种。 皇帝如今年岁已大,宫中已许多年没有新生儿降生了。 这下冷不丁的有了这么个好消息,自是“龙颜大悦”了。 苏慧娘听了也只能感叹吕氏的手段了,那小姑娘看上去老老实实,可怜可欺的,其实心智极,要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婚事不如意,就毅然决然的进宫去了,像这种有心计、有手腕、又能忍耐的女人,就仿佛是条冬眠的蛇,看上去乖巧无害,可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咬起人来,是决不会嘴软的。 马车轱轳轳,伴随着苏慧娘的叹息声,远远驶去。 如此,又是一月而过。 天气已是进了盛夏。 老早的,苏慧娘就吩咐下人,把家里的竹帘、冷布、凉榻什么的都置弄齐全了,缘姐儿现在又长大了些,精神头也足了,不再每日睡着,抱着她的时候会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人,孩子的身体也好,白白胖胖地,不见任何小儿易得的病症,只是随着气温的升高,身上有时会生些痱子。 苏慧娘便用最柔滑的三菱江缎子做了兜兜给她带着,每日用着药铺里专门调制的小儿粉,给她涂着后背、腋下、腿窝等处。 “花露水?” 苏慧娘轻摇着手中折扇,不明所以地问道:“那是什么?” 齐梅梅坐在她旁边,笑着解释道:“是一种用带着香味的水儿,给人涂了,不但有清香体质的作用,还能驱除蚊虫。” “真的有那么神奇。” 苏慧娘接过她递过来的小葫芦似的东西,弄开盖子,轻嗅了一下,果然一股在香味钻进了鼻子里。 “这就是你这些天琢磨出的东西?” 苏慧娘满脸赞叹地说道:“梅梅,你可真厉害!” 齐梅梅闻言笑了起来,脸上也是止不住的骄傲,只听其说:“这还要多谢您的帮忙,不但把三眼胡同的那间铺子租给我,还帮忙弄来了蒸馏器皿。” 齐梅梅说的三眼胡同的铺子是当初于氏给燕弘真那五十万两银子里的,她一下拿不出那些钱来便用了两间铺子来顶,原来是做些米粮生意的,只是随着商铺易主,于氏把人手都撤了,苏慧娘那时正怀着身子,也没空想这些,便先搁置了下来,如今正好租给了齐梅梅。 至于蒸馏用的器皿是齐梅梅画了图纸出来,托燕弘真去琉璃场定制的。 “怎么样? 开店的时间定了没有?” “都定了,就在三日后,趁着天完全大热起来前把店撑起来。” 齐梅梅笑着说道:“到时候,还请您多去捧场。” 苏慧娘看着英气勃勃,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地她,不禁感叹了一声,这孩子真不同于一般人,如她这样大的女孩,哪个不是深藏闺中,她却要在外面打拼生意,偏偏还干的有模有样,有的时候她都不禁起了好奇,这孩子“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怎么会这样多打奇奇怪怪的东西。 “姨姨,这个给您。” 看着手里薄薄地一张纸契,苏慧娘轻疑了声:“你这是?” “这是香铺的分利契书,您每年会从铺子盈利的总收入中,分得三层的利润。” “这怎么行!” 苏慧娘当机立断的拒绝道:“你一个女孩子,做这些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我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快收回去!” “不!姨姨,您听我说。” 齐梅梅正了下颜色,有些激动地说道:“您对我们家的好,梅梅都记在心里,可以说没有您的帮助,就没有我和娘的今天……而且,我爹爹的那件事上,您也出了大力,要不是您,我爹、还有弟弟他……”齐梅梅眼睛开始湿润了:“我知道这些钱,您许是看不上的,但这是我们全家人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好吗?”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苏慧娘叹息一声,当初会义无反顾的帮助齐氏母女,无非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情感。 齐梅梅不管她说下什么,都坚持的让苏慧娘把纸契收下。 “那这样吧,铺子的租钱,我就不收了,就当是入了分子,而且每年只要两成的分红。 你看这样如何?” 齐梅梅听了不禁破涕而笑:“行!都听您的。” 香铺开业的那天,苏慧娘谴了木香过去送贺礼,小丫头回来后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光千响的炮仗就放了整整十挂,还有那敲锣的、打鼓的……就是开庙会也没这么热闹啊……” 万事开头难,能有一个顺利喜气的开始总是好的。 果不是如此,齐梅梅的香铺生意,好的出奇。 那“花露水”也是分档次的,最高的一档是用着翠玉的鹤颈瓶装的,一瓶就要一百两银子,且非官宦人家不卖。 物以稀为贵,在加上齐梅梅的各种营销手段,这香铺果真是日益兴隆,财源滚滚。 苏慧娘听了后自也是高兴不已。 接二连三 接二连三 “这么说,温姨娘这次生的是个小子?” 苏慧娘嘴角含着礼貌的笑意:“干娘她一定高兴坏了吧!” 许久未见的容妈妈坐在绣墩上,笑着回道:“可不是呢,昨儿傍晚出生的,今儿一早夫人就派老奴来给您报信了。” “你回去对干娘说,洗三的那天,我一定到场。” “是呢!夫人还要您把缘姐儿也抱过去,说是让她认认弟弟呢!” 苏慧娘听了,自是笑着应了。 好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这边陈家添子,那边常润娥也是发动起来,经过一夜的艰难生产,她为苏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苏慧娘听了后,立刻兴奋的不得了,第二天,就亲自登门了。 因为一次生两个的关系,常润娥看上去苍白憔悴了许多,她的妊娠时间远远比普通孕妇要长,足有十一个月,不过也因此两个孩子都长的极好,看上去很壮实。 苏慧娘摸摸这个,抱抱那个,一副稀罕的不得来的样子。 “阿娥,你快看看,他们两个多好看,多可爱啊!” 苏慧娘满脸都是止不住的笑意,看着呼呼大睡的两个娃娃,她打趣地问道:“可是给这对宝贝,取了名字。” 常润娥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笑着说道:“相公老早以前就取好了,大的唤做实哥儿,小的唤做晴儿。” “实哥儿,晴儿……”苏慧娘喃喃了两声。 赞道:“这名字真是好听!” 常润娥看着这样高兴的大姑姐,心中也是慰贴的狠,虽然因为生产艰难,大夫说,她很可能再也怀不上孩子了,可是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的她,此刻已是心满意足。 有了孩子的女人,说起话来,十句有九句都会绕回孩子上,这边常润娥说晴姐不爱吃奶,愁煞人也。 那边苏慧娘就表示缘缘最近又长胖了许多,看上去就像是个球了,这边常润娥说实哥儿脾气大,除了自个以外谁抱都哭。 那边的苏慧娘就表示她们家缘缘也是一样的,粘母亲粘的紧。 就这样,两个女人肉麻兮兮地讨论了好一会儿,言语间颇有知音之感。 相比于苏家健康白胖的龙凤胎,威武伯府新出生的小公子,看上去就不是那样令人安心了。 小小的婴儿被裹在大红色的绫缎包裹里,小脸显的不丁点大,且嘴唇泛着青,全身的重量估摸也只有缘姐儿刚出生那会儿的一半左右。 看着就知道,是个有不足之症的孩子。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自然没有谁会提起这种找不自在的话,全挑了祝福的、吉祥的话来说。 而被众人恭维的两个女人,也全都满面笑意的应了下来。 其中,陈太夫人是不是真心的不好说,但是林绣珠看着倒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只见今儿的她,全程抱着怀里的孩子,时不时的做出温柔喜爱的表情,看着全然就是一副慈母之相。 苏慧娘看到此处,不禁把目光放在了林绣珠身后之人上,温氏,陈钰纳的良妾,孩子的亲生母亲。 她是个看上起很素净的女子,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应该是用了装粉遮掩的原因,她总会不自觉的看向林绣珠怀里的孩子,眼神里有着微微的愁苦之色。 不知道是为孩子的身体担心,还是因为明明是自己生的孩子,众人却恭贺别的女人的原因了。 这就是做妾室的悲哀之处了,便是生了孩子,也永远不会叫自己一声母亲。 苏慧娘上前去与陈太夫人说了些话,对方也问起了常润娥的情况。 “听你常伯母说,是一对龙凤胎。” “是呢!” 说起这个,苏慧娘立马笑颜如花。 “你们家真是有福气。” 陈太夫人不自觉的感叹了一句,当初在常润娥与林绣珠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可如今看来……想着自己那体弱的亲外孙,陈太夫人实在难以高兴的起来。 从威武伯府出来后,日头已经西落。 苏慧娘回了府,刚走进卧房便听见了缘姐儿嚎啕大哭的声音,她心中一急,脚步立即加快了三分。 只见屋子的最中央,燕弘真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转着,缘姐儿正在她的怀里,砰砰地蹬着小胖腿,哭的那叫一个委屈可怜。 燕弘真的身边站着段嫂子,她满头大汗,说了好几次让奴才来吧,可人燕弘真根本不让她接手。 “还哭? 还哭? 来瘾了是不?” 哄烦了的燕某人立刻翻起脸来:“哼,你娘平日就是太宠着你了,才会让你这么骄纵,今儿爹爹就好好修修你的性子!” 打出生起就被万千宠爱的缘姐儿,怎么可能甩他,胖丫头也泛起了倔,小嘴哇哇地哭的越加撕心裂肺。 燕弘真便抱着孩子走到了窗边,伸出胳膊作势要往外面扔,嘴里还特别幼稚的一个劲儿问道:“服不服,服不服?” 他大概是忘了,缘姐儿现在还不回说话,便是服了也表达不出来啊。 一旁的段嫂子急的是直转圈圈,偶尔的眼角扫过门口,却发现女主人正一脸难看的站在那里,她浑身一机灵,忙扯脖子喊了声:“夫人,您回来啊!” 那边的燕弘真整个身体立即僵住了,就像是卡壳的钟表,一格一格的转过了脑袋,而映入眼帘的便是妻子冷凝的脸蛋。 “爹的小缘缘啊”燕弘真紧紧搂住胸前的女儿,吧唧一口亲在闺女的嫩脸蛋上:“真是个可人疼的小妖精。” 苏慧娘:“……” 段嫂子抱着大小姐几乎是落荒而逃,待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时,燕弘真才期期艾艾地靠了过来,舔着脸道:“今儿去了威武伯府?” 对于这个会在自己不在时,偷偷欺负女儿的家伙,苏慧娘完全没有给个好脸色的意思,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钰的那个是男孩吧?” 燕弘真砸吧砸吧嘴,一脸讨好的样子:“他可真是没有福气,臭小子有什么好的? 你看看咱们家缘缘,那是又聪明又漂亮,长大了就是咱两的贴身小棉袄。” “唉!只可惜我没有教育好,太惯着孩子了。” 苏慧娘似笑非笑的说道。 “哪啊,女儿就是要娇养才好的嘛!” 燕弘真狗腿地走到她身后,讨好的给她揉着肩膀。 一顿做小伏低后,苏慧娘才算是“放”过了他。 前程问题 前程问题 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了。 燕弘真衣衫半裸,满脸餍足,笑的怎叫一个得意洋洋:“你不多睡会儿?” 苏慧娘被折腾了一宿,全身骨头都酥的很,然而,输人不输阵,嘴上便哼道:“几时了? 怎么还不去上差,莫不是腿软,没力气了!” 燕弘真听了这话,立刻急了,撑着身子就要却捉她,苏慧娘却往床里面一滚,没让他得逞。 “别闹,让人笑话!” 燕弘真却不理,逮住人,硬是在那白嫩丰软的脸蛋是狠亲了两下,才算解气。 丈夫去“上班”了,身为“家庭妇女”的苏慧娘却没什么事可做,便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洗漱。 “缘姐儿呢?” 放下手上的燕窝粥,苏慧娘随口问道。 “上午的时候,奶娘抱过来一次,见您还睡着,就没打扰您。” 苏慧娘听了这话,脸色微红,却也没说别的,只道:“我看今儿天气不错,你一会儿去把孩子抱过来,咱们到院子里走走。” 木香自然笑着应了声:“是!” 苏慧娘看着身边的丫鬟,突然问道:“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木香一愣,点头道:“奴婢过了今年就满十六了。” “想一想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刚来我们府上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 “能够到主子身边服侍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木香这话可不是敷衍,却有七分真心。 她年岁小的时候就被家里卖给了人牙子,后来就被刚进京的苏慧娘买了下来,主子人家和善,没有随意打骂的,无论衣食住行,不知道比从前好上多少。 “十六也不小了,该是找个人家的时候了。” 苏慧娘若有所思地说道。 木香没有想到主子会说到自个的婚事上,脸蛋猛地涨了通红,急忙道:“奴婢不嫁,一辈子都伺您。” “你这话要是让小顺子听见了,该多着急啊,那些个胭脂水粉,花生渍糖的岂不是白送了?” 苏慧娘嘴角高挑,眼神中充满了打趣。 木香闻言整个人更加窘迫且带着深深地慌张,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喃喃道:“主、主子、奴婢……” “好了,瞧把你吓的!” 苏慧娘亲自扶起了她,拍了拍她的手:“你的事我心中自有主意,且安心。” 木香听了此话,一张小脸更是红的通透。 便在这时,一阵咿咿呀呀地乱叫声响起,却是段嫂子抱了缘姐儿过来。 见了母亲,已经会认人的缘姐儿越发兴奋,拧着小身子,直往苏慧娘身上勾。 “好了,你这个小胖丫头!” 苏慧娘又疼又爱的亲了女儿两下,把她抱了过来。 今儿的小胖丫穿了件湖水蓝的小衣衫,月白色的开裆裤,莲藕似的四肢露在外面,孩子大了些头发也长了出来,发质特别好乌鸦鸦的又黑又顺,被人用小红绳扎了一个小揪揪,虽然只有细细的一小缕,不过看上去特别的可爱。 苏慧娘拿了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女儿亮晶晶的小嘴儿,因为“无齿”的关系,胖丫最近特别喜欢流口水,得时时擦拭才行。 就像她说的那样,今儿是个好天气。 苏慧娘抱着女儿,身后跟着木香、段嫂子两个,一起到园子里游玩。 此时后花园中早就万紫千红,各色名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这些花卉都是当年从空间中移植过去的,苏慧娘后来又找了专门懂花的人伺弄,所以也是一年比一年开的旺盛。 苏慧娘抱着女儿走在园间小径上,时不时的有蝴蝶飞舞过来,小胖丫就会伸出手指去抓,当娘的就会指着它们说,这是蝴蝶,缘缘你看,蝴蝶很漂亮吧!小胖丫头却并不十分给面子,注意力很快又被其他东西吸引过去。 就这样,母女二人愉快的在花园中消磨掉了一下午的时光,待日头西落时,方尽兴而归。 燕弘真下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床榻上一大一小挨着熟睡过去的两张脸蛋,母亲嘴角含笑,神情幸福安详。 女儿呼呼大睡,看上去就像是头吃饱喝足的小猪。 燕弘真心中一动,一种静谧地喜悦渐渐浮上心头,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这是他的家。 真好! 燕弘真俯下身,轻轻地亲吻了两人一下。 一个是唇上,一个是颊边。 “外放?” 苏慧娘惊讶的睁圆了眼睛。 燕弘真放下手中茶盏,老神在在地说道:“文弟在翰林院做了四年的编篆,该是时候下去历练历练了。” 自打与苏慧娘成亲后,燕弘真对苏文的称呼就变为了“文弟”,每次他一口一个的这么叫时,苏文的脸色都像吞了苍蝇似的难看的厉害,然而越是这样,燕弘真叫的越来劲儿。 苏慧娘却也知道他说的在理儿,若是苏文有意在仕途上走的更远,下放积攒政绩便是必要的。 “说是去哪了吗?” “不是湖广,就是黔贵” 这两个地方可是大有不同,湖广乃鱼米之乡,人民生活水平高,而黔贵就完全相反了,穷的厉害。 “常大人的意思是让文弟去黔贵,那里民风淳朴,且就是因为穷,所以当官的才好出业绩。” 燕弘真说道此处,眼中流过抹精光,可惜苏慧娘却没有看到,只听他接着说道:“文弟的性子你也知道,把他放在湖广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怕是会沾了身膻,还是安黔贵全些。” “既然常大人都这么说了,自是考虑周详的!” 常大人指的自然就是苏文的岳父,常润娥的亲爹了,那是位很有几丝眼光的老人。 “只是阿娥刚产子没多久,现在就舟车劳顿,怕是不妥吧!” 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苏文一个人就上任,常润娥留在家里,一来伺候婆婆,二来照顾孩子,这才是正理。 可是同为女人,苏慧娘想着,常润娥应是不愿意与丈夫分离的。 于是,第二天,放心不下的她便带着缘姐回了趟娘家。 把孩子交给林氏哄着,她一个人去了常润娥屋里。 “身子可是好了,看着倒是挺精神的!” 苏慧娘笑着坐在了她身边。 姑嫂两个脾气相投,感情向来不错,常润娥自是高兴见到她,拉了苏慧娘的手,她说道:“姐姐可是有空过来看我了,缘姐儿呢? 怎么没带来?” “在娘那哪!” 苏慧娘细细的看了她两眼,见她气色红润,应是养的不错,不由放下了几丝担心。 提起了苏文外放的事情。 “其实,相公早就有外放的意思。” 常润娥直言道:“只是我那时怀着身孕,他放心不下,这才拖到了现在。” “那你的意思呢?” 是跟还是留。 “我留下……”出乎意料的常润娥选择了后者:“实哥儿和晴姐儿都这样小,经不起折腾。 还有娘……贵州多贫苦,她这两年身子也不是太好,还是留在京里的好。” “阿娥……”苏慧娘心疼的轻叫了一声。 一任清知县,最少也要三年,三年夫妻相隔,这中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变故,两人的感情还能像今日这般如胶似漆吗? 常润娥的脸上难免的也有了些失落,然而,她出自书香门第,深知对于男人来说,前途抱负意味着什么,若是因为自个的私心,便拖累了夫婿前程,那她又算什么好妻子。 “只是苦了你了!” 苏慧娘深深的叹息一声。 常润娥摇了摇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吞吐,有些神秘,又有些甜蜜地说道:“不过相公说了,他会在过两个月再走的……而且……我想着相公若去上任,这山高水远的,身旁得有个服侍的人才好,便想从身边的丫鬟中提一个做姨娘,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苏慧娘眉眼高挑,打趣地问道。 “没想到却被相公骂了一顿,说,他是一心造福百姓,要做个好官去的,又不是享受游玩去的。” 看她这幅满面桃花,被“骂”了还一脸高兴的样子,苏慧娘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常润娥听了脸色猛地一红,不依不饶的要去拧打这个不给她留“面子”的大姑姐。 两人热闹地又说了会儿话,林氏便抱着缘姐儿进来了,常润娥也吩咐身旁地丫鬟,把实哥儿和晴儿姐抱了过来。 缘姐儿对于这两个比她还小的娃娃,充满了兴趣。 咿咿呀呀的不停乱叫着,苏慧娘怕她手上没有轻重,自是不敢把她和两个小婴儿搁在一起,只竖着抱着,告诉她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妹妹。 中途的时候,实哥儿醒过了一次,却是像常润娥说的那样,这是个脾性大的孩子,眼睛半睁着,哭的那叫个惊天动地,把苏慧娘怀里的缘姐吓的一愣一愣的,直往她娘怀里躲。 哥哥在这边哭了起来,身为同胞的妹妹,自然也被吵醒了,女孩儿斯文些,哭的像是只没喝到奶的小猫儿。 缘姐儿歪了歪脑袋,看上去更愣了。 苏慧娘看着抱着这个,又去哄那个的常润娥,心里由衷的庆幸了下,幸好自个只生了缘姐一个,否则的话,岂不是也像她一样“狼狈”。 不过这也算“幸福”的狼狈吧!苏慧娘亲了亲胖丫头的脸蛋,愉快的想着。 戚氏诈病 戚氏诈病 两个月的时光转瞬而至,苏文被任命为贵州清远道怀安县县令的文书也正式下达了,终于到了该起程的时候,上京二十里处,几架马车停在长亭之外。 苏慧娘、燕弘真、林氏、常润娥、以及许久未见陈钰,尽数都来相送。 “大家都回去吧……”与神色间颇为感伤的众人不同,一身白衣的苏文倒显得意气风发,只听其说道:“姐姐、姐夫、娘、阿娥还有孩子们,就劳烦你们看顾了。” “这是自然,你就安心上任去吧!” 燕弘真正色道:“家里有我们呢!” “是呢!” 苏慧娘眼睛里泛起了丝泪光,微笑道:“照顾好自己!” 苏文重重的点了点头,走到林氏身前,拜别母亲,林氏此时早就哭的不行,若不是被丫鬟扶着,非要晕倒不可。 “你和孩子们要好好的!” “嗯!” 常润娥颊边有泪,更咽道:“相公也是。” “保重。” 苏文与陈钰双拳相击。 “保重。” 看着迅速远去的马车,常润娥再也忍耐不住,扑到苏慧娘怀里嚎啕大哭。 亲自把她和林氏送回了家,苏慧娘方才与燕弘真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见妻子面有怅然,向来爱妻如命的燕弘真立刻安慰起来:“慧姐姐宽心就是,我安排了四个好手跟在文弟身边,便是有什么变故,也不会让他伤了性命。” 苏慧娘闻言便叹道:“贵州多贫苦,且气温潮湿高热,外地人到了那,极容易水土不服。” “你不是给他带了半车的药材吗?” 燕弘真不以为意地说道。 苏慧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光带药材就够了吗? 若是那样的话,要大夫有什么用!” “贵州也不是没有大夫。” 燕弘真嘟嘟囔囔地说道。 “什么?” 苏慧娘声音一提,斜着眼睛看着他。 “好男儿志在四方,要是怕这怕那的,还干什么大业!你们女人就这点不好,不过分别两三年而已,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燕弘真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的慧姐姐正在冷冷地看着她。 “相公可真是胸怀大志。” 苏慧娘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样看来确是我拖累你了,否则相公此时也应该是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跳了吧!” “我既不是什么飞鸟、与不是什么游鱼。” 燕弘真没皮没脸的贴上来,把脑袋埋在苏慧娘的胸前:“我可舍不得慧姐姐,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恨不得变成一条裤腰带,天天缠在你身上,这样咱两每时每刻就都能在一起了。” “你这是什么烂比喻!” 苏慧娘被这番明显的“阿谀奉承”给逗乐了。 伸出手指,点着他的脑袋道:“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头也不回的就跟别人走了。” “慧姐姐,这附近有一家卖酱肘子的特别好吃,让车夫拐过去,咱们买一对回去。” 看着脸上写着心虚二字的男人,苏慧娘再也忍耐不住,扑哧一笑,这个人啊,明明连女儿都有了却依然是这样孩子气,她该拿他怎么办啊! 回了家,苏慧娘立马去见了女儿,胖丫正在靠床边的竹榻上顽着,见母亲过来了,立刻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你呀,真的很像一直小乌龟!” 看着肚皮朝下,四肢做划水状,朝着她直叫唤的女儿,苏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抱住了她。 “小姐吃奶了吗?” 苏慧娘问着一旁伺候的段嫂子。 “吃过了,刚刚还午睡了一小会儿,才醒呢!” 果然,吃饱睡足的胖丫头,显得极有精神,便是在母亲怀里也不消停,一个劲儿的乱动着,苏慧娘吃不住力气,被她的小脚丫踢了好几下。 这一幕,被随后进来的燕弘真看见了,立刻唬下了脸,揪主胖丫头的衣领,就拎到了半空中。 胖丫头也是胆大,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了起来,莲藕似的四肢不停挥舞着,咕噜噜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亮。 就像是在对父亲说,跟我玩儿啊,跟我玩儿啊~~~ 她亲爹果真满足了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就像是扔球儿一样,胖丫头在燕弘真的手臂和空中来回飞舞着。 这父女两玩的“开心”了,一旁的苏慧娘可是吓的够呛,每当胖丫头落下时,都想伸手去接生怕那个不靠谱的爹,伤了自己的小宝贝儿。 “小丫头,胆儿还挺大。” 燕弘真嘴角高翘,流露出浓浓的笑意,总结道:“像我!” 苏慧娘白了他一眼接过孩子,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胖丫头的额上就见了层薄汗。 少时,两人用了午饭,新买回来的酱肘子切片呈盘,尝试一下,果真是酱香浓郁,好吃极了。 胖丫头闻到香味,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嘴巴里流出了晶莹的口水。 苏慧娘笑了笑,用着筷子沾了点肘子上的酱汁,抿到了她的唇上。 胖丫头从出生就只吃奶水,这是第一次尝到带咸香味的东西立刻瞪圆了眼睛,小嘴巴砸吧砸吧的,一副还要吃的馋猫相。 苏慧娘便笑着又给她抿了一下,而后就再也不肯了,怕吃坏了孩子的肚子。 饭后,苏慧娘逗着女儿顽了会儿,便哄着睡着了。 燕弘真则四仰八叉的躺在竹榻上,手上拿着本书籍,看的津津有味,苏慧娘走进一瞧,居然还是本兵法。 “你什么时候对排兵布阵有兴趣了?” 苏慧娘挑着眉眼,打趣地说道:“以前让你安静地看会儿书,可是比登天还难呢。” “嘿嘿……”燕弘笑了两下,却不接话。 苏慧娘便随意扯过针线笸箩,开始做起了绣活,她打算给女儿做双鞋子。 只要一想到,那不足半个手掌大小的鞋子,穿到胖丫头那肥嘟嘟的脚丫上,她就觉得可爱透了。 夫妻两个各干各的的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静谧起来,偶尔的,在抬头之间,苏慧娘的视线会扫过燕弘真那里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弘真的神情变得极其专注,时不时的会停下翻页的手指,皱着眉,思考着。 苏慧娘垂下眼睛,轻轻地,轻轻地叹息一声:“男人啊……” 苏文上任后,苏慧娘怕林氏和常润娥寂寥,便总是常常登门与她们说话,索性有实哥儿和晴姐儿两个孩子承欢膝下,她们的情绪倒是稳定的很快,这一日,天气爽朗,万里无云,苏慧娘便抱了缘姐儿欲回娘家串门去,然而,人还没走出呢,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永平侯府的人来了。 苏慧娘闻言,眉头下意识的就皱了起来,她有预感麻烦事——来了。 “母亲生病了?” 苏慧娘怀疑地问道:“此话可当真?” “怎地不当真。” 来人正是戚氏的心腹刑妈妈,只见她双目捶泪,更咽道:“已是两天未进米水了,人虚的狠!” “大夫可说是什么病?” 刑妈妈便道:“只说是气血亏损…” 气血亏损? 也不是什么急症吧!苏慧娘心中疑惑越加大了,然而,那边既然都派人来通知了,她这个做人家儿媳妇的,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啊。 吩咐段嫂子照顾好缘姐儿,苏慧娘便带着木香和刑妈妈一起登上了去永平侯府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她们到了地方,几人直接奔了戚氏的院子去的。 出乎意料的,她看见的不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戚氏,人家看起来精神的狠,一品诰命的衣裳,正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 “来了?” 这便算是打了声招呼。 “诈病?” 这个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苏慧娘心中警戒更深,然而,脸上却带着浓浓地疑惑,惊讶地问道:“不是说母亲生病了吗? 怎地……” “这两天身体确实不舒服!” 戚氏脸不红气不喘的回道。 末了,还假意瞪了身后的刑妈妈一眼:“你看看你,就爱瞎操心,不过是咳了几夜而已,太医都来开过药了,怎么还把弘真媳妇给折腾过来。” “老奴也是关心则乱啊!” 刑妈妈极其配合地说道:“夫人不是总念叨着二少奶奶吗? 老奴便寻思着请二少奶奶过来,您的病也能快些好。” 苏慧娘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唱一和地主仆两个,倒是要看看,她们这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母亲无事便好。” 她做出副放心样,自行坐在戚氏下手,而后对着刑妈妈道:“你是母亲的贴心人,按道理这话不该我来说,可你今儿这事做的实在太没道理,这般急匆匆的过来找我,言母亲病重,害我以为……”苏慧娘作势抚弄了两下前胸,随后加重了语气,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道:“亏还是久当差的老人,做事居然这般不靠谱,知道的你是关心则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咒母亲……” 刑妈妈站在那被苏慧娘连讽带贬的噎了好一通。 一张脸,黑的几乎能够沉出水来。 皇太孙府 皇太孙府 “好了!” 戚氏适时阻止了苏慧娘的“喋喋不休”站起身,用着不容置疑地口气道:“既然来了就陪我走一趟吧。” “不知母亲要去哪?” 苏慧娘满脸疑惑的问道。 “去你兰妹妹那”戚氏的脸上迅速划过抹忧色,当下向着外面走去,看着她的背影,苏慧娘脑内念头急转,却不动态,只说道:“儿媳来侯府一趟,还没有去给祖母请安呢!” “老夫人和大太太去云乐寺还愿,不在府中!” 一旁被“埋汰”了好一阵的刑妈妈,像是终于找到机会一样在旁边说道,伴随着她的话语,三四个丫鬟,开始簇拥在苏慧娘的周围。 看来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苏慧娘心里腾地下,烧起把大火。 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你先是欺骗后是威胁的,怎么不叫人愤怒。 “二少奶奶,请吧!” 刑妈妈不阴不阳地向前方引了下手。 苏慧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笔账,她记住了! 自从太子去世后,东宫真正的主人就变成了皇太孙,而真正的女主人自然就是太孙妃了,太孙妃黄氏,乃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黄石之嫡长女,不但貌美且性格温顺恭良,在京城中颇有贤名。 苏慧娘看着高坐与云烟细螺榻上的女子,心中轻叹了句,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那女子一身青色宝相花刻丝锦绣宫装,乌黑的头发挽成灵蛇髻,髻上别着一直翡翠玉兰镂空雕花簪,白玉似的瓜子脸,纤细的柳眉,再加上那通身的读书气,给人一沉稳大气的感觉。 “见过太孙妃娘娘。” 苏慧娘站在戚氏身后,二人附身行了礼。 太孙妃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扫过,特别是当看到戚氏身上那套诰命服时,眼中极快的划过抹讥讽然而,在一下瞬间,却尽数消失下去,口中只道:“原来是永平侯太夫人到了,还有这位,应该就是您的二儿媳妇,燕子爵的夫人吧!两位快快请起。” 两人站起身后,很快就被赐了座,苏慧娘会发现,相比于戚氏,太孙妃似乎对自己更加感兴趣一些,她问了缘姐儿事,苏慧娘便笑着说了些孩子的趣事,太孙妃偶尔的就会笑着声来,倒是把一旁的戚氏给晾在了那里。 “……太孙妃娘娘”戚氏脸色不好,终是忍不住地提醒道:“臣妇听说,兰侧妃娘娘近些日子身体有不适,不知道可好了没有?” “您的消息倒是灵通”太孙妃淡淡地看了戚氏一眼,声音里尽是嘲讽。 戚氏死死的捏住袖口中的帕子,显然是心有不平。 苏慧娘在一旁看的真切,抿抿嘴,露出了抹解气的微笑。 “好了,我也知道夫人兰妹妹母女情深,就不耽搁了你们了,青萍,带两位去兰侧妃那。” “是!” 一个身穿绿裳的大丫鬟从太孙妃身后走了出来。 “哦,对了!”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门口,太孙妃忽然意有所指地说道:“戚夫人,还请您好好劝劝兰妹妹,这人啊,有的时候还是安分守己的好。” 苏慧娘真是没有想到,燕如兰会住在这种地方,一件简陋的厢房,房间的窗户被木板封死,门口处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着,着哪里是什么太孙侧妃的的住所,分明是犯错被关起来的架势啊! “到了,戚夫人就是这!” 这个叫清萍的大丫鬟吩咐婆子把门打开,而后对着戚氏道:“我们太孙妃说了,还请您劝兰侧妃,让她别总是想要想要寻死觅活的掉了太孙府的份子。” 戚氏听了这话,一张脸更是黑的如同锅底。 苏慧娘轻轻递了个眼色给木香,示意她留在外面,而后便跟在戚氏身后,走了进去。 “是青萍姐姐吧,小妹这厢有礼了……”且不说在外头迅速与人搭上话的木香,单说已经走进去的戚氏与苏慧娘,刚绕过门口处的一座屏风,入目的便是飞奔而来的一道人影,只听她像是受了无尽苦楚一样的痛叫道:“娘啊,您终于来了!”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女子,简直都有些不敢认了。 在她的印象中,燕如兰是一个美丽的如同玫瑰般的女子,骄傲、灿烂、永远夺人眼球。 可是现在的燕如兰,则仿佛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再加上那不断的嚎啕之声,硬是给人一种夜枭啼哭地感觉。 “兰儿啊,兰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看着被折磨成如此模样的女儿,戚氏心里立刻就跟刀扎了似的,眼泪滚滚而下。 母女俩个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 苏慧娘全程坐上壁观,既不出声也不上前,只拖了把椅子过来,离着远远地坐了下来。 燕如兰在这时,似乎也发现了母亲身后还坠着个人,不禁皱着眉道:“娘,你怎么把她也给带来了!” 戚氏心想,傻孩子,今日若是没有她跟着,娘怕是都见不着你啊! “好了,且不要理她,快跟娘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如兰听了这话,立刻柳眉倒竖,一张消瘦的脸上布满了怨愤之色苏慧娘坐在离两人稍远一些的距离,但是这房间就这么大,加上燕如兰越说越激动的声音,她就是想不听到都难。 “明明是欧阳琴那个贱人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孩子,居然把屎盆子扣在我的脑袋上……娘,您要为女儿做主啊!” 戚氏却没有如女儿想的那样做出勃然大怒,拉着她去与太孙妃评理,最后洗清自己身上嫌疑的举动反而一脸惊疑地说道:“证据呢? 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太孙妃不敢这样做的,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 果然,这话一落,燕如兰脸上显出了慌张,她死死捏住母亲的手,慌乱的哭道:“我、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娘,我承认,我、我是不想让欧阳琴那个贱人生下孩子可是可是还没等我动手呢,她就……娘,您相信我,这次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戚氏听了这话,心里面就明白了八分,女儿怎么样也是个侧妃,若不是有铁打的证据,怎么又能搬得倒她。 谋害子嗣,这是在哪个家族都不能被允许地事情。 “太孙呢? 太孙他怎么说?”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太孙对女儿的情意了。 燕如兰听这话更是大哭起来:“娘,厚文他现在变心了,对我根本就不像以前一样了,他、他是看女儿身后没有人撑着了,便不在乎我了。” 现在的永平侯爷燕弘博,可是跟二皇子成王朱富打的火热,是满朝皆知的“成王党”,而皇太孙呢? 他与成王不合的事情,基本是也是人人心里都明白的事。 戚氏身子摇摇欲坠了两下,搂着女儿哭道:“我的女儿,娘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爷啊,你怎么去得那样早,若是你在的话,又怎么能让咱们女儿受这份苦楚!” 眼见那母女两个又哭上了,苏慧娘这才把支的老长的耳朵收了回来。 怨不得燕如兰会落到如此现场,原来是被人扣上了谋害子嗣的罪过。 说来,这皇太孙也是子嗣不茂的,成亲至今,膝下却只有一个侍妾生下的女儿,无论是太孙妃,还是进府有些年头的燕如兰都没有生下过孩子,这好容易,有个肚子争气的,偏偏还…… 那边的声音渐渐小了小来,苏慧娘望眼看去,似是戚氏正在对燕如兰耳语着什么,想来是寻些什么脱身的方法了吧。 说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那个叫青萍的大丫鬟过来提醒了一声,示意“探视”时间结束,她们该“滚”了。 便是在这时,戚氏都不忘演戏,特意招了苏慧娘到身边,让她搀着自己,做出副慈婆孝媳的模样苏慧娘也趁此给燕如兰问了礼,她表情淡然,实在说不上多亲热,不过人家燕如兰素来是瞧不上这等村妇的,理都没理她。 “怎么样,人都走了?” 太孙妃一边随意玩弄着手上的鎏金蹙刻红宝石的甲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主子,却是已经走了。” 青萍在她身亲轻声禀道。 “看样子,那位燕子爵的夫人似乎是被人给框来的……”当下便把与木香“闲聊”时透漏出的消息说了。 “哼,那老女人能做出这种事的!” 太孙妃不咸不淡地说道:“她与继子不合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现在想找人家做靠山了? 怕是晚了啊……” 弄回一个与自己对着干的继子,这种搬石头砸脚背的事情,已经让戚氏在贵妇圈里成为笑柄。 休闲一下 休闲一下 “明儿就让人把兰侧妃放出来吧!” 太孙妃淡淡地说道。 青萍听了这话明显吃了一惊:“娘娘,咱们可是好不容易……该是趁此机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才是!” “傻孩子,忙什么?” 太子妃嘴角一勾,露出莫测的表情:“那燕如兰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仗着自己貌美,便胡作非为,像这样的人根本不足为据,她闹的越大,只会让爷越厌了她,也越能显示出本宫的贤良,这一箭双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啊?” “娘娘高见。” 青萍立刻转移了话锋,心悦诚服地说道。 太孙妃听了却晒然一笑,她心里却比谁都明白,在丈夫的心里燕如兰是有些特殊的,只是对方实在太过能作,一心一意想要丈夫的专宠,女人嘛,闹些小性,吃些小醋,男人会觉得心中舒坦,可一旦超过了界,就会使男人厌烦,觉得她不贤惠、心中充满嫉妒,这就会坏了情分。 只要丈夫不在把对方当“女神”看待,那燕如兰又算得了什么? 还不是自个手里随时都能玩死的蝼蚁。 “对了,欧阳妹妹那里要照顾好了,补药什么的不能缺了。” 太孙妃笑的一脸温和贤淑:“本宫已决定向爷举荐,抬她做府里的侧妃。” 一个流了产,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育的女人,这不是再好不过的侧妃人选吗? 青萍笑着俯了下身,声音清脆地道了声:“是!” 因为同僚摆了酒席,所以在燕弘真到家时已经是月朗星稀,天色大黑了了。 推开房门,屋子里温暖的便烛光散在了身上,有守夜的小丫鬟见主子爷回来了,忙行礼问安。 “夫人呢?” 燕弘真醉眼惺忪的问道:“可是休息了?” “回爷的话,还没呢?” 芳儿低着头有些害怕的说道。 没办法,自从差点被老爷一脚断魂后,她就落下了心病,看见燕弘真就哆嗦。 果不就是如此,当燕弘真绕过屏风走进内间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头的妻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燕弘真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对于她的每个情绪可以说都是了若指掌的,几乎是在几乎是在瞬间就判断出,他的慧姐姐不高兴了。 “怎么了?” 他颤笑两声,急忙走了过来,也不头晕了,也不腿晃了,直说道:“可是嫌我回来晚了? 都是罗又亭那小子不好非拉着我喝酒,……” “好了,我又不是因为这个。” 看着急于解释的燕弘真,苏慧娘轻白了他一眼,推搡道:“先去洗个澡,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再说。” 燕弘真乖乖的点了点头,自去隔壁的耳房沐浴。 “夫人怎么了?” 他一边脱衣裳,一边声音煞冷的低声问道。 在他身旁伺候的是贴身奴才小顺子:“……今儿永平侯府来了人。” 一句话足以说明很多,也足依让燕弘真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拿着白色的大巾,苏慧娘轻轻的为他擦拭着潮湿的头发,燕弘真仰躺在妻子的膝盖上,若是往日定会露出猫一般闲适的表情,然而今天却没有如此,反而一个劲儿的打量着苏慧娘。 “你都听说了?” 苏慧娘轻声叹了一口气。 也不隐瞒,当下就把今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母亲这事办的却实太不靠谱,为了框我去,竟然连自己的身体都拿来做借口……” 苏慧娘心知肚明,自己今天是被人当枪使了一回,她心里焉能不生气? “那个老虔婆真真是该死!我不去找她的麻烦,她倒是先来难为你了!” 燕弘真脸色黑的厉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苏慧娘知道他素来与戚氏心结极重,闻言便道:“她非要拉我一块去太孙府,想来是拿我当敲门砖的,这事会不会牵连到你?” “没事儿,皇太孙现在有几分拉拢我的意思,不会因为此事就怪罪的。” 面对妻子有些惊疑的目光,燕弘真半坐起了身,解释道:“燕如兰的事情我早就得了风声,你当那皇太孙真只是为失掉一个孩子就这么生气?” 这事苏慧娘也觉得有些奇怪,那燕如兰怎么说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娘娘啊,而那个什么欧阳琴呢? 似乎只是个侍妾一流的吧,便是燕如兰真做了什么,太孙府顾着脸面,也该藏着掖着才是,怎地这样大肆宣扬,实在不合常理。 “自打雁门关失守一役后,皇上开始意识到军中在能够领兵作战人物上的缺乏。” 燕弘真缓缓说道:“他开始大力提拔中级将官,其中就有那个欧阳琴的父亲欧海洋,他本来只是个卫所的百户却在收复雁门关时立了些功劳,结果一跃而上,被封了正四品的上骑都尉,皇太孙背后的支持者尽是文臣,正缺这种手上有兵的奴才,你说他能不对那个什么欧阳琴好吗?” “原来如此。” 苏慧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燕如兰这下算是撞到铁板上了。 “我只是没想到戚氏居然这么大胆,竟然把脑筋动到你身上了。” 提起这个,燕弘真就一脸的火冒三光。 “好了啦,这次就算是我不谨慎。” 苏慧娘反而安慰道:“以后没有你的陪伴,我绝不再踏进永平侯府半步。” 燕弘真哼了一声,心里却决定非要给戚氏一个教训不可。 他果真说到做到,不出三天,燕如兰骄纵枉横、嚣张跋扈、逼的妾氏流产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那成王朱富还趁此参了皇太孙一本指责他治家不严。 就这样又是十来天过去,那戚氏倒是没在找上门来了,苏慧娘渐渐的也就不再想她们的那些乱事了,毕竟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啊! 小缘缘最近开始长牙了,米粒大小的白尖尖开始从牙堂上钻出来,大约是感觉到疼了,她最近精神不怎么好,也不太爱吃奶了。 时值一年四季最热的时节,苏慧娘不耐热,又见孩子上火,便起了去温泉庄子上转转的念头。 把主意告诉了燕弘真,对方果然说好,苏慧娘便又让人给常润娥送了信,邀她带上孩子们一块去。 说走就走,赶着燕弘真沐休的那天,全家人登上了去圃山的马车,风风火火的杀向温泉庄子。 苏慧娘上次来到这里时,圃山还只是座荒凉的无人问津的山,可是今次的旧地重游,方才感觉到这里完全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换。 只见山脚下,一条青石铺成的栈道向着山顶蜿蜒而去,时不时的就会有几辆马车来往反复,观其架势,都应是那种权富人家。 而栈道两旁,茵茵绿林中,经常会看到一些错落有致的桩子、庭院、和高升在半空中的热烟气流。 燕家的庄子占的是圃山上最好的几处泉眼之一,在接近山顶的地方。 那是一座全然用实木建成的院落,既别致又显得有趣。 苏慧娘下了马车,抱着女儿直接进了内室,稍是休息后,方才有兴趣四处逛逛。 留了段嫂子照顾缘姐儿,苏慧娘和燕弘真难得的过了一会儿二人世界。 早就听说,圃山上除了有温泉可泡外,还可以跑马,苏慧娘对前者兴趣不大,毕竟她的随身空间里灵泉不知道要比这的温泉好上多少,但是后者,她可是充满了期待,为此她还特意换上了套衣裳。 一身艳红色的骑装,乌黑的头发梳成了条大辫子,只在前额留下些碎发调皮的随着微风轻轻摇荡这幅俏丽活泼又带着英姿的模样在苏慧娘身上可是不多见的,这不,一下子就让身旁的燕弘真看直了眼。 “看什么!” 苏慧娘轻瞪了他一眼,脸上染了些微的红晕:“还不快去牵马。” 苏慧娘上辈子是学过骑马的,而且骑的还不赖。 再次上手,自然很快就熟悉起来,燕弘真为她准备的是那一匹纯白色的母牡马,这种马个性温顺,适合女子来骑。 两人跑了一会儿,苏慧娘挥鞭一指提出赛马的要求,燕弘真自是大笑的叫了声:“好!” 至于比赛结果嘛!你看某人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便可充分明白了。 山上果然是空气清新,凉快的狠。 在晚上,把房间的窗户开了,凉爽的贯堂风就就会呼呼吹拂进来,苏慧娘怕有蚊虫叮咬,特地在床的周围挂了密实的纱帐,缘姐儿现在正在练习,怎么用“四肢”走路,苏慧娘就把她放在床上,逗着她往前爬。 胖丫头和她爹一样,都是个没什么耐心的。 在爬一下摔一下后,终是“愤怒”了起来,小拳头砰砰地砸着被褥。 燕弘真在旁边还幸灾乐祸的大笑着,更过分的是他还伸出一只手点着胖丫头的脑门,使劲儿往后推着,胖丫头深感自己被欺负鸟~~~于是,她毫不客气的一口把那只讨厌的手指,咬进了嘴巴里。 用自己刚刚长出来的小牙牙,使劲儿的磨着。 苏慧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忍不住,趴在枕头上,笑出了眼泪。 有心忧虑 有心忧虑 常润娥是在苏慧娘他们到的第二天才赶过来的,只带了两个孩子,林氏说自己懒得动态,便留在了家里。 竹榻上三个孩子被放在了一起,对于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妹妹,缘姐儿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好奇她是个性子活泼的胖丫头,不但拿着双大眼睛一个劲儿的看着人家,还时不时的伸出手去戳两个孩子的小脸蛋。 实哥就像他的名字那样是个老实的孩子,被“欺负”了也不出声,挺多是委屈的砸吧砸吧嘴儿。 晴儿就不行了,被弄烦了,就会发出小猫儿一般的娇嫩哭声。 苏慧娘见了赶紧把这败家丫头抱到怀里谁想人家却不领情,咿咿呀呀的还要往上扑。 “咱们缘姐儿是喜欢弟弟妹妹呢!” 常润娥大笑的说道,伸出手,从苏慧娘那抢过了孩子,夹着咯吱窝逗弄道:“对不对啊?” 胖丫头贼尖贼尖的用力点着脑袋,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主子,少奶奶,冰碗来了。” 正在这时,木香端着托盘走进来笑眯眯地说道。 看着那红木雕花托盘上的东西,常润娥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只见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碗里装着切成细碎的冰块,上面浇着乳白色的奶状物,最顶上还有着红红黄黄的果肉,五彩斑斓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有种浑身冰爽,食欲大开的感觉。 “这是什么,以前可没见过?” 常润娥好奇的问道。 “这个叫做冰碗,是一种凉食,夏天吃了能够消暑。” 苏慧娘轻笑着说道:“是齐梅梅研究出来的,那丫头懂得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 胖丫头向来是个嘴馋的,见了好吃的立刻眼巴巴的瞅过来,咿咿呀呀的冲着苏慧娘直叫。 递给常润娥一碗,她自己拿一碗,却不敢直接让孩子吃冰,只用小银匙挖了些上面淋着的草莓果肉,一点点的抿给她吃。 “这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吃着有股奶味?” 常润娥尝试了两下,微微蹙着眉头道。 “是一种叫做雪络的东西。” 苏慧娘笑着回道。 “那位齐姑娘可真是位妙人,不但做生意是把好手,还会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家的那个百花水,你用过吗? 蓝的、粉的、黄的,各样的装在玻璃细瓶里,轻轻在身上一喷,可以留住很久的香味呢!现在已经是风靡京城了。” 苏慧娘听到这话微微笑了笑,却不接茬,只又挖了些黄桃的果肉,喂进了胖闺女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儿里。 在温泉桩子上的时光无疑是欢快的,蓝天碧野,绿树红花,无论是踏青还是跑马,都让人别样心旷神怡。 苏慧娘还让人弄了个烤架,来了回野外烧烤,玩的尽兴不已。 唯一比较遗憾的就是燕弘真的沐休只有两天,不能时时陪在她们娘两身边。 不过,他却是每天晚上都骑马赶回来,第二天天不亮再去骑马上差。 苏慧娘见他这样辛苦,便劝着他不要过来,可是人家却并不十分领情,依然勤快的来回奔波着。 在这里住着的常润娥见到此幕,心里叫了声乖乖。 她可总算明白大姑姐当初为什么要嫁一个比自己小七八岁的男子了,就冲着这份恩爱劲儿,别说小七八岁,就是小一旬也值得啊! 苏慧娘是个心软的女人,又是个会心疼人的女人,见燕弘真这般奔波,嘴上不说,心里面却十分过意不去的,于是面对着男人,就别往常多了百般温柔。 那燕弘真是个多么伶俐的人啊,几乎秒秒中就感觉到这其中的变化,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仗着妻子心中这微弱的愧意,燕弘真完全展示了什么叫做“厚脸皮”什么叫做“得寸进尺。” 一本彩绘的《夫妻关系和谐指南》的话本被摆在床头上,燕弘真就从第一页开始慢慢地、细细的一遍遍地不厌其烦的研究着,当然,是拉着苏慧娘一起研究。 他的慧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实在是太“害羞”了,总是以他年轻需要“节制”这种话头来躲避“劳动”。 这怎么行呢!现下好容易有了这种机会,抱着大捞一票的决心,燕弘真兴匆匆、喜滋滋、甜蜜蜜地迎来了只属于他的“春天。” 男人一旦解了禁,那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到最后苏慧娘都不得不靠随身空间里的灵泉来恢复力气,她又怕被常润娥看出什么,所以开始过起了白日强装无事,晚上被狠命折腾的悲惨生活。 一连小半个月,最后她终于在一次被燕弘真堵在温泉里xx后,苏慧娘的所有“愧意”正式全部告罄。 奔波? 疲劳? 骗鬼呢吧? 你看他红光满面,走路生风的样子,像是这样吗? 苏慧娘深深的感到自己被“欺骗”了,于是她勒令燕弘真不许在到温泉庄子上来,要不她立刻就回家。 大约是前阵子被喂饱了的关系,燕弘真除了抱怨几句外,倒是没多反抗,乖乖听话了。 这一日,天上下起了一阵雷雨,苏慧娘和常润娥躲在屋子里说话,“姐,不瞒你说。 自从我生完实哥儿和晴姐儿后,怎么就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她指着自己的脸啊,肚子啊的有些抱怨地说道:“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女人没嫁人前,那就是水灵灵地一朵花,嫁了人,特别是生完孩子后,衰老的速度就会急剧增快就好比是常润娥,她现在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可看着却像是二十六七。 “傻子,女人嘛,大都是如此,你看看我不也是这样。” 常润娥听了后却摇摇头,上上下下地看了苏慧娘两圈后,叹道:“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瞧着还要年轻了。” 苏慧娘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似的,沉默了瞬间,半晌后才略有不自在地说道:“哪的事儿啊……” 幸好常润娥也只是一时抱怨而已并没有深说,两人的话题很快转到了别处。 而当天晚上,苏慧娘一个人对镜梳妆时,却是细细看了自己一遍,与初次在这个身体上醒来不同此时的她已经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样子,没有脸上吓人的红斑,没有骨瘦如柴、没有面黄肌黑镜中倒映的女子完全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妇,温和可亲,却有着一种淡淡的威严。 对于自己相貌上为何会出现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苏慧娘心中肚明,那全是随身空间中的灵泉之效。 苏慧娘自己也承认,若没有这处神奇的地方,她早就在王家被折磨死了,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她把灵泉视做上天的一种恩赐,心里深怀感激。 可是有一利便有一敝。 灵泉纵然让她改颜换貌,可是却也似乎“冻结”了她的时间。 没错!她的外貌被停留在了二十一二的样子,这些年来,基本上都没有变过。 现在她年轻,别人只会认为她驻颜有术。 可是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若她的容貌依然是这样的话…… “妖怪!” 两个字,不期而遇的钻入脑海,苏慧娘深深打了个冷颤。 她猛地扣下镜子,只觉得心里慌的厉害。 有了这样一茬,苏慧娘再没心思游玩了,又在山上呆了几天后,便与常润娥起程回京了。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哈嘿哈嘿……”马车里,胖丫头依然不老实的东扭西摇。 苏慧娘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小脸蛋,心中猛然一动。 这一世,她有了燕弘真、有了缘缘、这难道不比其他的都重要吗? 随身空间是老天的恩赐,怎么能有用的时候觉得人家是宝贝,看见不好的地方了,又怨它带来的麻烦,难道自个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想到此处,苏慧娘一扫脸上阴霾露出了往日温暖的笑容。 悲伤春秋、忧这怕那的,果然不是她的性格,人啊,总是要往前看的。 只要活一天,就该积极乐观、坚韧些才好。 “真是娘的乖宝宝!” 苏慧娘吧唧一口亲在女儿的嫩脸蛋上:“要是你爹以后不要我了,娘就自个归隐去。” “咿咿呀呀……”胖丫头使劲儿的点了点头脑袋,大有此意甚合我心的意思。 苏慧娘大笑出声。 归了家,苏慧娘稍做休息,而后便叫来了各个管事,询问自己不在时,可有什么难决之事,府里诸事平顺,自然一切安好。 只是陆双影给自己留了封信,苏慧娘打开一看,不禁乐出声来。 甭管她的用词是怎么云淡风轻、又是怎么不着痕迹,统共也只有一个意思,她定亲了,对象就是自个上一世的父亲。 世事奇妙大约就是如此,苏慧娘轻轻叹了口去,不过大致是开心的,上一世自个的父母是对恩爱夫妻,这是段好姻缘,陆双影会幸福的。 有见识 有见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缘姐儿也一天天的开始长大,不知不觉的她由一个四肢乱爬的“乌龟形”动物,进化成了可以在无人扶持的情况下,自己踉跄走几步的“直立”星人。 而最近一段时间,苏慧娘正在训练她的说话能力。 “来,缘姐儿,说娘……” “啊啊啊……” “不是啊,是娘、张嘴,说娘……” “咯咯咯咯……” 奈何,胖闺女似乎一点都没有早些开口的意思,任苏慧娘怎么教都只会啊啊呜呜的乱叫着,当娘的除了摇头外,也是只能用顺其自然这种借口来安慰自己了。 这一日,苏慧娘正搂着女儿在那里讲故事,讲的是山海经的图册,胖闺女对这种带着红绿画册的绘本特别有兴趣,每次苏慧娘讲的时候,都会安静的窝在母亲怀里听着。 今日苏慧娘讲的是《精卫填海》正讲到精卫化身海鸟时,燕弘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穿了件绛紫色的茧绸衫,腰上系着黄玉的腰带,脚上踏着乌云马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的狠。 缘姐儿现在已经是认人了,知道这是她亲爹来了,立马坐在了身子,也不听故事了,扎巴着小手就要往上扑。 燕弘真拎小猫小狗似的,把孩子拎了起来。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苏慧娘笑着站起身,也迎了过来。 燕弘真便道:“皇上带着皇太孙,去了热河行宫,宫里也没什么事,我点个某就回来了。” 说着,两人便围着桌子坐下了,苏慧娘亲手倒了两杯温茶,柔声道:“那可是好,我今儿晚上让厨房好好置弄些饭菜,给你补补身子。” 燕弘真弹了两下胖闺女的脸蛋子,惹的小丫头呲牙咧嘴后,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苏慧娘提起了一件事。 “侯府那边的二婶子,日前来了咱们家拜访。” “哦?” 燕弘真挑了挑眉,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 燕老夫人共育有三子,除了长子和末子外,便是这中间的二子燕诚然。 与狡狯的大哥和聪慧的三弟不同,燕诚然是个天生的哑巴,看着就是个田间地头老实的庄稼汉,他的妻子是燕家的童养媳朱氏苏慧娘曾经也见过,觉得那是个挺老实的妇人。 苏慧娘知道他最烦那边的人,便柔声问道:“怎么,他们以前也欺负过你?” “那倒没有。” 燕弘真冷笑一下:“装聋作哑而已。” 苏慧娘摇了摇头,当下便把朱氏的来意说了一遍。 原来,这燕诚然除了前年出生的幼子外,还有一个已经长大的姑娘,名叫燕如珍,她早就嫁人多年,夫君是一任知县。 “听说那位许知县,有挪一下位置的意思。” 苏慧娘缓缓说道。 “嗤!” 燕弘真老神在在地说道:“她怎么不去求永平侯!” 苏慧娘心想,人家肯定是求过的,只是燕弘博没答应而已,要不然也不会巴巴跑来找你。 她猜的没错,朱氏确实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厚着脸皮过来求帮助的。 “先看看那位许大人的政绩,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倒觉得,这个忙咱们帮帮,也不无不可啊!” 燕弘真皱着眉,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在他心里巴不得永平候府能够倒大霉呢,要他拉扯那边的人能高兴才怪。 “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苏慧娘柔声说道:“你在京城里的根基毕竟浅薄,我娘家又只是普通农户你借不上力,永平侯府那边若又想要出什么幺蛾子,咱们只能被动挨着,可若是与朱氏有了交情咱们就等于在府里面插上一只钉子,一只耳朵,这难道不好吗?” 毕竟朱氏不仅有个女儿,还有一个年幼的儿子,她应该知道谁才是能帮的上忙的。 燕弘真听了这话露出了不可置否的表情,苏慧娘便微微笑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话,对方是听进心里头的,而且他是个那么聪明的人,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有利的。 晚上,一家三口吃了晚饭。 由于要迁就缘姐儿,所以他们是在床榻上摆的矮桌,缘姐坐在一个老虎样式的绣墩上,胸前围着布兜兜,她还不能自己用饭,得靠苏慧娘喂,今儿厨房做了,辣丝炒鸡胗麻油肚片,红烧肉,松鼠阙鱼,黄瓜凉拌菜,炒蘑片,另外还有一盘七彩冻香糕,一盘糯米金丝糕点以及熬的粘稠喷香的黑米粥。 苏慧娘给缘姐盛了半碗粥,又夹了些鱼肉,那边的缘姐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张开了自己的小嘴巴。 “叫娘,叫娘,就给你吃!” 苏慧娘仍然不死心的想要引导女儿说话。 “啊啊啊啊!” 任脖子伸的多长,依然吃不到食物后,胖闺女生气了,她冲着一旁看好戏的亲爹,乌拉哇啦的一顿乱叫,一副告状的讨债样。 然而,年龄过于幼小的她完全不知道,她亲爹就是个典型的“妻奴”,想要他帮着自个反抗娘亲,呵呵呵…… 饭后,苏慧娘打算去给孩子洗个澡,燕弘真拿了兵书坐在云案后看着,他现在特别热衷与分析过去的经典战列,不论是几百年前的,还是十几年前与前朝的那些个战役,都一一研究着,常常在手边备了纸张,每每有所心得时,都会立刻写下来,苏慧娘看了几次,虽不甚明白,但也觉得他写的那些内容,很有道理。 男人在事业上上心,总能让女人格外有安全感苏慧娘也不列外。 一个时辰后。 苏慧娘用白色的大巾抱着浑身冒着热气的胖丫头回来,见她露出疲累的表情,燕弘真放下手中的书籍,走过来,替她接过了孩子。 “这丫头一点儿也不老实,洗个澡都能折腾的满屋子水。” 苏慧娘没好气的点了点胖闺女的小鼻子。 燕弘真闻言,抬手就朝着那露在外面的小肥屁屁上打了一下:“都是你把娘累着了吧!” 胖闺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软趴趴的把脑袋阁在了父亲的颈间,明显是困了的样子。 苏慧娘没好气的看了这对父女一眼,刚想要说什么时,木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急匆匆地禀道:“老爷,夫人,小顺子在外面求见。” 燕弘真皱了皱眉头,先把孩子放到床上,又对苏慧娘点点头,方才向着外面走去。 “怎么了? 这样着急?” 苏慧娘招了木香过来:“小顺子跟你说是什么事了吗?” 木香摇了摇头:“他没说,不过他很着急,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苏慧娘心中一梗,纳闷的想着,究竟是什么大事。 燕弘真去了书房后,直到半夜,月上中天,方才又回到房中。 苏慧娘细细看了下他的脸色,见还属尚可,便知情况应该不是那样糟糕。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过问。 她这幅踟蹰之色,自然落到了燕弘真的眼里,心中不禁晒然一笑,当下便握了苏慧娘的手,温声道:“是宫里面的事,吕贵人刚刚差点小产。” 苏慧娘听了这话,立刻露出惊讶之色,忙着追问:“怎么会这样,那她现在如何了?” “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燕弘真避重就轻地说道:“太医已经诊治了,无事的。” 苏慧娘却不怎么信他的话,若真是这么平常,吕氏自己处理就好,用得着派人来找燕弘真吗?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燕弘真见她执意要问个明白,便言简意赅地说道:“宫里面有人不想要吕氏把孩子生下来,已经弄了好几回这样的事了,幸好那吕氏机灵,都避了过去。 这次,却是被身边的心腹婢女给坑了,她出了事后,那幕后之人,又在太医上面捣鬼,让吕氏一个太医都请不过来,皇上和丽妃都不再宫中,没有给她主事的人……就想到了我……” 原来自打吕氏那“暗示”过曾与苏慧娘相识后,燕弘真立刻就跟她搭上了线,两人平日根本不联系,关系称的上是隐秘,此次吕氏危难,孤立无援之下,立刻就想到了燕弘真留在后宫中的那个用来联系的眼线,这才把消息同传了出来,燕弘真堂堂锦衣卫千户,日日都在宫中当差,手里自是很有几分能耐,立刻让人在太医院动作了起来,这才保住了吕氏肚子里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 苏慧娘轻声叹了口气:“她们也真是胆大包天了,皇上有多看重这个孩子啊,竟然在这风口浪尖的,下这样的手。” 想必等皇上回京后,又该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所以说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燕弘真呵呵一笑,抱住妻子的腰肢:“要是都像我这样,只有一个娘子,哪还有这么些破事。” “此言甚是!” 苏慧娘抬起手,摸了摸他光亮的脑门:“我们家小七就是有见识!” 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 四五日之后,朱氏备了重礼前来拜访。 今儿的她穿了件鸦青的袄衫,下身是灰色的布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抹在脑后,梳成个圆髻,髻上别了只光秃秃的白玉簪子。 她已经得了苏慧娘的准话,知道对方愿意帮自家女婿一把,是以今天是特意道谢来的。 但她性子憨实,又不太会说话,纵然心中感谢,也表达不明白。 到最后,都急出了一头汗。 苏慧娘见了,立即叫木香把胖闺女抱出来救急。 浑身喷香的奶娃娃,果然最能引得女性们们的目光与关爱,朱氏面色柔和的摸了摸孩子嫩嫩的小脸,口气真诚的说道:“上次在侯府见时,还是个包裹里的娃娃,现在都长这样大了。” 苏慧娘听了便笑道:“这丫头是个小吃货,这身上竟长小肥膘了!” “孩子能吃,是福分!” 朱氏显然又不同意见:“俺家春哥就愁人了,一到吃饭就犯难。” 燕弘春是朱氏的幼子,所谓老蚌生珠,自然是宝贝的不得了,只是听说那孩子从生下来身体就不怎么康泰,总是三五不时的生点小病。 说起这燕弘春就不得不提一下戚氏了,当年她见燕弘真“指望不上”又不想大房那边承了爵位,就起了把燕弘春过继到自个膝下的意思,本以为用爵位这么个吊头,朱氏定然会答应的,然而,她完全没有料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唯唯诺诺地二房竟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自个,这可是彻底把戚氏个得罪了,当然也因此,二房的处境再永平侯府越加的艰难起来。 胖闺女坐在床榻上一个劲儿的想要往亲娘怀里奔,可坏心眼的娘却没有伸手去抱的意思,只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在那里干着急的闺女。 一旁的朱氏见这白玉般的小娃娃,憋着小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一个心早就化成了团水,她抬起袖子,从中拿出见东西,却是只白玉无瑕的蟾蜍吊坠:“乖囡囡不哭,婶婆送你个好玩儿的……”说着便把带着金丝绳的吊坠套在了胖娃娃的脖子上。 缘姐儿果然被吸引了全副注意力,也不着急找娘了,小手抓起玉蟾蜍,翻来覆去的摆弄着。 “你这小没良心的,二婶婆送了好东西给你,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苏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对着朱氏道:“我替缘缘谢谢您了。” “不用!不用!” 朱氏满脸通红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重重一叹,几乎是有些难堪地说道:“弘真媳妇,我是个嘴笨的不会说什么,你们的拉拔之恩我永远记在心里,若是珍姐儿夫妇回京了,我定当让他们亲自过来道谢……” “婶婶说的这是什么话!” 苏慧娘轻握住她的手,笑的既和气又温柔。 然而,朱氏的话却没有说完,见她这幅表情,朱氏心里越加不好受了,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的难。 为着女婿的事情,她在于氏和戚氏那,陪了多少小心,说了多少好话,然而她们却没一个肯伸把手的,她也是万般无奈下才求到苏慧娘这的,本也没抱着什么指望,谁想到,对方还真应了呢…… “以前我们也有对不住弘真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和他道歉……”朱氏眼眶红了起来,她里越发的难受。 她是个实性子的人,可却也不傻,燕弘真以前在侯府里面被欺负、被挤兑,她都是看着眼里的,可是却没有站出来,说上一丝半语的公道话,只是装聋作哑,做那墙头草,没办法,谁让他们二房在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呢,既拧不过戚氏,又干不过于氏,再有那毕竟也不是自个孩儿,于是就冷漠的放任自如,全然没有考虑过,人家燕弘真是管自家叫一声叔叔婶婶的。 “二婶婶的难处,我和弘真心里都明白。” 苏慧娘举着帕子为她轻拭着羞愧的眼泪:“您是个好心肠的人。” 起码知道羞愧,知道感激,这样的人该是值得一交的。 朱氏在苏慧娘这坐了大半天,直到离午时还有一刻之前,放在告辞离开。 她走了后,苏慧娘和缘姐儿用了午饭,厨房的灶娘坐了盘荷花糕,切成短长形的小条,上面滚着层层糯米粉,一口下气,甜甜的打糕和清香的荷花味便盈满了整个口腔,苏慧娘一连用了三块,方才住了筷。 “剩下的这些你拿去分了吧!” 苏慧娘指着盘中还剩大半的荷花糕说道。 “奴婢谢主子赏。” 木香抿嘴一乐,高高兴兴地把俯了下身。 晚上燕弘真回来的时候,苏慧娘稍稍的提了朱氏两句,当然,主要都集中在对方道歉和感激的那些话上。 “二婶婶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她轻声道:“听说二叔是个天生的哑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买进燕家做了童养媳……”在这个时代,童养媳是很没有社会地位的,这代表你是被夫家养大的做牛做马根本不算什么,便是性命也全是夫家一句话的事。 “我说什么来着?” 燕弘真一边蹬了鞋子,一边爬上了床:“就知道你肯定会被她给忽悠住,一两句道歉就完事了?”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嗤了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跟你说,永平侯府里没一个好饼,都是帮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苏慧娘知道他心里有怨,今次帮了朱氏也完全是看在自个脸面上,于是便不再说这事,很快的就转移了话题。 “……听说母亲这些日子,过的很不顺心呢!” 苏慧娘眼神微转,抿着嘴道。 戚氏的不开心就是燕弘真的开心,他立刻凝了神,露出倾听的表情。 “二婶婶说,兰妹妹回了侯府几次,每次来都是大吵大闹的,全府嚷嚷着,要戚氏给她做主……话里的意思是,皇太孙殿下似乎又纳了个侧妃,而且那册妃是有名号的,是皇太孙向陛下求来的……”说道这里,苏慧娘话音微顿,露出莞尔的表情:“这样一来,岂不是高过了先进门去没有名号的兰妹妹? 怨不得她会这样大发雷霆了。” “嗤!” 燕弘真听了先是不屑的砸吧了两声,而后又极是开心的发表了下自个的意见:“我那好妹妹可是个高傲的,一心一意的就想找个我爹那样的,要有身份,要学识,最重要的是要对妻子呵护备至,死心塌地一生只爱她一个……也不看看自个是什么德行!” 燕弘真眼皮子翻飞,极刻薄地讽刺道:“她就是想学戚氏,也得有个燕浩然愿意捧她臭脚啊。” 更何况,燕如兰离她娘可差远了。 人家戚氏不管怎么说,面上还是装的挺慈善柔和,跟朵无害的小百花似的,而燕如兰连面上的功夫都省了,她这样的性子,若是嫁了那种普通人家,凭着她侯府的出身,凭着她天仙般的美貌,许是丈夫还能容忍。 到朱厚文那就不行了,你娘家在大难不成还能大的过皇家? 以色伺人终是不能长久,便是再美若天性,你天天吵日日闹的,也只会让男人觉得你越发面目可憎而已 一个是想要“天上地下此心不变爱情”的女人。 一个不过是“看上你的美貌觉的有点心动就娶回家去”的男人 双方都没有满足对方的期望值,是以很难“和谐”相处。 苏慧娘难得见他这么“开心”,又想着那次戚氏对自己的算计,也不由有些坏心眼儿地说道:“就是,她也不过是个妾而已,人家正妃娘娘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先闹了起来。” 燕弘真立马露出此言甚是的表情,看上去满满地都是恶意。 “……还有大房那边,听说也挺热闹的”苏慧娘难免有点幸灾乐祸:“燕弘博被他老子一巴掌扇子脸上,掉了两颗大牙,听二婶婶说,若不是于氏死命拦着非要请出家法,打死他不可,我倒是挺好奇,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 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燕弘真哼了一声后说道:“我以前曾撞见过他和大伯父的两个宠妾在暗地里通奸。” 苏慧娘猛咳了一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很是不可思议地喃喃道:“不会吧!” “能让那对父子反目成仇的,除了钱外,就是女人了!” 燕弘真一脸你不了解他们的到底有多“恶心”的表情,老神在在地说道。 “这可真是……”苏慧娘都有些无言以对了,到最后也只蹦出了两个字:“荒唐!” 如此,又是小半个月过去,待苏家后花园中的各色名花们渐渐凋零,被伺候的婆子紧急转移进暖暖棚时,深秋终于来临了。 梅梅嫁人 梅梅嫁人 最近苏慧娘有两件事比较上心。 这两件事从根本上都是喜事,然而一个让她打从心底里高兴,一个却让她有些忧虑。 前者自然是陆双影的婚事,因着双方都想要赶到年前把事办完,于是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的十一月初十。 后者则是和齐梅梅有关,这丫头,居然突然跟她说,自个要成亲了。 苏慧娘深深地叹了口气,这番愁眉不展的样子,霎时吸引了一旁的燕弘真的注意,他放下手中兵卷,抬头问道:“怎么了?” 苏慧娘当下也不隐瞒,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 “……说是一个秀才,晕倒在了香铺门口,也不知怎么的就入了梅梅的眼。”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晕倒就晕倒,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自身健康有些问题,再有这女儿家的婚事大都是由父母做主,哪有自个决定的。 而且连对方的家世性情什么的都没有打听明白,就这样匆匆出嫁。 实在是太过草率。 “你是担心,对方是冲着铺子来的?” 燕弘真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重点。 “也有这个原因吧,你当知道现在的香铺是极赚钱的,一年下来,六七万两的银子根本不成问题她们家又是外来户,在京中没什么根脚,很容易让人钻了空子。” 苏慧娘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自古以来金银财帛最是动人心弦,偏人世间就有那样的男儿,为了女方家财不惜设下圈套引其情愫,而成亲后却全然变成另一副脸面,最是可恶。 “齐梅梅又不是咱们闺女,她愿意嫁就嫁去呗!” 燕弘真完全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换来的是妻子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儿:“别说那些没用的,梅梅跟咱们家有亲,她若被人哄骗了,你还能干看着。” “好好好,这事也简单,我明儿让人去摸摸那个秀才的底,到时候他是黑是白,不就清楚了。” 苏慧娘心想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她也知道那齐梅梅非是常人心里主意极重。 既然都来通知自个了,想必这婚事肯定就是板上钉钉了。 “唉!说起来,我当初还有心给你们两凑成一对呢!” 苏慧娘摇摇头,颇为感概的叹息一声。 那燕弘真听了这话,立刻翻脸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没让慧姐姐做成红娘,你一定很失望吧!” 苏慧娘看着他这副讨债的德行,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小的时候就跟个刺猬似的,谁碰扎谁,但是对齐梅梅却没那么抵触,所以我才以为你并不讨厌她的!” “不讨厌也不代表就喜欢。” 燕弘真赌气的坐在苏慧娘身边,用着执拗的声音道:“我从来就喜欢你一个人,想娶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以后不要再说这样话了!” 眼见他真的生气了,苏慧娘心中既有些愧疚又有丝淡淡的甜蜜,忙说道:“是我不好,以后不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啊!” “真的?” 燕弘真眼睛一亮,抓着苏慧娘的手,眼中流落出无数的光彩:“慧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你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小七吗?” “不喜欢的话,我会嫁给你吗?” 苏慧娘没好气的谈了他个脑瓜蹦。 燕弘真立刻不见了刚才的“惆怅”变得眉开眼笑起来,抱着苏慧娘不管不顾的就亲了上来,就像是一直极需要主人抚慰的小狗,没头没脑的乱啃着。 苏慧娘被他弄的生疼,却没有推开,在思绪乱飞间,只想着,她刚才明明是在说齐梅梅的事吧,怎么会把自己给绕进去,这歪楼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果然,第二天晚上苏慧娘就得到了那秀才全方面的报告。 秀才姓谢,叫谢锋,祖籍山西。 自幼家境贫寒,只有一母一姐,听说其人勤奋好学,多受老师喜爱。 他此来京城,是为了今次秋闺,谁想在半路时遇见了歹人,不但身上财帛尽失,更是险些连性命都丢掉了,这才体力不支晕倒在香铺门口被齐梅梅所救。 对着这份“报告”苏慧娘直皱眉头,可是就像是燕弘真所说的那样,那齐梅梅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婚事也由不上自己插手。 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劝告对方再“谨慎”一些。 可是很显然,齐梅梅并不这样想,不过大半个月,苏慧娘就收到了喜柬,齐梅梅与那谢锋要成亲了。 这两人在京城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亲戚,所以婚宴当天,作为“娘家人”苏慧娘和燕弘真俱都出席了。 后者自去外面招呼,前者却去了新娘子所在的厢房。 推开房门贴着喜字的房门,苏慧娘一眼便见到了坐在雕花铜镜前正梳妆打扮的齐梅梅,说实话,齐梅梅长得其实并没有多少美丽,她肤色有些黑,五官只能说是一般,可是却胜在眉宇间有股子爽利劲儿。 见了苏慧娘过来了,她忙站起身呢出声招呼。 苏慧娘快走几步,把她虚按了下来,笑道:“快别起来,今儿咱们谁都没有你这个新娘子大。” 齐梅梅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烧红的表情,显然是羞涩了。 苏慧娘给她的填妆礼是一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这是宫里面御造的,外面根本买不到的好东西齐梅梅长了双商人的眼睛自然是识货的,连连对苏慧娘表达了感谢。 苏慧娘见她眉宇间有着说不尽的喜悦和娇羞,心里面的担忧却越发的浓了。 刚才一路上她也看了这里外张罗的全是齐梅梅这边的人,而且她还听说,就是成亲用的宅子也是齐梅梅自个置的,更不用说对方连聘礼都给省了。 可以说,那谢锋没有出一分钱,花一分力气,就这么娶到了个媳妇。 苏慧娘真的想问问齐梅梅,你这般上杆子倒贴,到底是为什么啊? 齐梅梅瞧了眼她的脸色,她心知苏姨姨并不赞同自己的这桩婚事,甚至在几天前还给她讲了一大大道理,要自己慎重考虑下再做决定。 在心里,她其实是很尊重苏慧娘的,她善良、温柔、又是自己全家的恩人,可是这次,她却不能顾虑那么多了…… 想着自个的那位情郎,齐梅梅不禁痴了起来。 谢锋、谢锋、谢锋、……没有人知道,当她在香铺门口看到那个人时,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狂风暴雨,那张略显文弱的脸庞,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每每午夜梦回时,都会泪沾衣襟,哭的撕心裂肺。 在很久很久,久到她还不叫齐梅梅的时候,久到她还只是个从农村出来,叫做郑爽的女孩儿时。 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初恋、她此生最爱的人就叫做谢锋。 她是多么的喜欢他,而他也是多么的喜欢她啊,两小无猜,许定三生,可就是在两人结婚前夕,一场突然起来的山洪毁掉了一切,她活了下来,谢锋却死了。 伤心欲绝下,她选择离开,独自一人到外面闯荡,吃了许多许多的苦,遭了许多许多的罪,十几年后,她开了一所大饭店,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可是她的心却依然那样孤苦,直到一场车祸带她离开了那个世界,再睁眼时,物是人非,世上再没了郑爽,只有一个齐梅梅。 她曾经悄悄想过,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穿越呢?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就是为了遇见他,让两人再续前缘啊!而这次她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今儿是人家成婚的日子,再说什么也都晚了,除了讨人嫌外,还能有什么用,所以苏慧娘绝口不提那些担忧,只微笑的捡着那些祝福的话说。 如此,当外面响起震天的鞭炮,王宝儿兴匆匆地跑过来大叫:“姐,花轿来了……”的时候,苏慧娘反倒是松了口气的。 齐芳今儿也是好生打扮一番的,她穿了件深紫色的绸面褙子,带着全副的头面,鬓角处还插着一小朵红色的鲜花。 她这人一项软弱无能,万事都听女儿的,今儿唯一的主心骨就这么嫁了,心里难免不舍的厉害,不肖片刻就哭红了双眼。 穿好嫁衣的齐梅梅过来拜别母亲,母女两个难舍那分的抱了好一会儿,才被劝开。 苏慧娘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把齐梅梅迷的晕头抓向的谢锋,他身姿稍显瘦弱,面有菜色,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至,不过长得还算可以,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虽然本人不太情愿,可是作为在场不多的“长辈”,燕弘真还是得去给齐梅梅送嫁,直到日落时分方才回转,夫妻二人一起坐车回了府邸。 女子嫁人其实就如同一把赌博。 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自个这辈子到底算不算嫁对人。 只愿那个倔强的女孩儿能够得逞所愿吧,苏慧娘淡淡地想到,这毕竟是她自己选的路,以后是好是孬,都要她挺着脊梁,一个人承受。 帝子诞 帝子诞 齐梅梅成婚后不久,便是陆双影的婚礼,这一天对于苏慧娘来说是充满无比奇妙的,她亲眼看着自己前世“父母”成婚的场面,心里的百般滋味实在不能对人道也。 如此,时间渐过转眼而逝,在天气渐渐寒冷下来的时候,上京中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情,当今圣上以六十之龄喜得贵子,取名为宽。 生母吕贵人晋封为吕妃。 这是自大瑞建立后所诞生的第一个皇子,皇上龙颜大悦,决定大摆筵席,以庆帝子之诞。 不过对此,燕弘真却有着自己的独家解释,他曾无不恶意地猜测道,皇上这是存心显摆,要向天下人表明自己还“老当益壮”有让女人怀孕的能力呢。 以苏慧娘的身份,自是没资格进宫的,倒是戚氏因为有诰命的身份被召进了宫中。 去的头一天,还假惺惺的让人过来问一声自个要不要跟她一块去,苏慧娘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笑话,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想拿她当枪使啊!俗话说说得好,母凭子贵。 然而吕氏的春风还没吹过几天呢,在洗三之后,孩子就被过继到了丽妃名下,变成了别人的儿子。 苏慧娘回忆着前世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关于吕氏的“恶行”不禁心有戚戚地想着,以那女人记仇的变态性格,总有一天会全她会连本带利的都报复回来的。 初冬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小缘缘终于叫了第一声:“娘——”虽然发音更接近与凉,但也足够让苏慧娘喜出望外的了,对此,缘缘爹表示了深深的不满,认为女儿没有学会叫爹,是不尊重自己,得好好再教育一下,不过被苏慧娘强行镇压了下去,只能带着不甘不愿的念头跑了温泉庄子上去了。 自从发现有温泉后,现在的每年冬天京城中的各位皇亲国戚,公侯伯爵的,都会选择在圃山度过,这自然是因为当今圣上的缘故,皇上腿寒之症,需要靠温泉缓解才能止痛的事情现在基本是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是以冬季的圃山可以说是第二个“紫禁城”,繁华热闹的不得了。 苏慧娘倒是没有跟着去,那里人太多,不符合她想要安静度日的理念。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么样的,燕弘真去的第三日,家里面来了个小黄门,说是丽妃娘娘召见,还让她把缘姐儿也一起抱去,主子娘娘召见,苏慧娘怎敢不从,立即就包袱款款的上了来接的马车。 抵达山脚下的时候,她看见了匆匆赶过来的燕弘真,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起来。 “无事的,是吕妃无意中提起了你,引了丽妃兴趣,这才召了你过来。” 很快,夫妻两个就到了皇桩中,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路上苏慧娘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戒备严密,她心里不得不得更加谨慎下来,燕弘真只送了她到弯角处便停了下来,他是外男,是不允许踏入后院的。 苏慧娘递给他个放心的眼神,抱着缘姐走了进去。 这是苏慧娘第一见到这位冠盖满京华,丽色传天下的女子。 只见她一身大红色撒亮金克死蟹爪菊花宫装,乌黑的长发绾成堕马髻,上面别了一只五凤朝阳簪,洁白细腻的耳肉上追着大珠,当她秀首微抬时,就会随着轻轻摇晃,形成一道惑人波浪。 而此女的五官更是妩媚风流,一颦一笑,皆带着抹欲语还休,当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 单轮外貌的话,也只有如同仙子般的燕如兰有希望一较高低。 “臣妇燕苏氏见过丽妃娘娘,见过吕妃娘娘,见过皇子殿下。” 苏慧娘表情自然,如行云流水般跪拜叩道。 “起来吧。” 丽妃眼波流转对着底下俯首的苏慧娘道:“来人啊,给燕夫人赐座。” 两个粉衣宫女迅速抬来只绣墩,苏慧娘再次道谢后才坐了上去。 “燕夫人想必心里很纳闷,本宫为何召你前来吧?” 丽妃轻笑着问道。 苏慧娘适时的摆出副疑惑的表情。 “本宫是为了感谢你的。” 丽妃露出一脸的笑容。 苏慧娘立刻“惊讶”了起来。 “要不是你与吕妹妹早年相识,结下了缘分,在那次“意外”中帮了她一把,本宫的宽儿如今也不知会如何呢?” 丽妃柔情似水的看着怀里明黄色的包裹,那表情真是说不上的情意绵绵。 苏慧娘心里霎时就一激灵,明了对方指的是何事。 上次吕氏遭人暗算,险些流产是燕弘真暗自出手相助的,虽是成功保住了孩子,但到底留下了痕迹,叫人察觉出其中的联系,顺藤摸瓜的就暴漏了燕弘真夫妻两。 苏慧娘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丽妃身边的吕氏,只见她一身素绿色的棉裙,缚手而立,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谦卑。 看着不像是与丽妃同级的妃子,倒像是个什么奴婢之类的。 没有慌乱,也没有无措,只是恰到好处的流落出一丝丝的“不安。” 苏慧娘言简意赅的描述了下与吕氏相遇的经过,最后还总结似的表示,她实在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被嫡母逼婚的可怜女孩会有今天的造化,这一切都是托了主子娘娘您的福啊,至于那次的“帮助”这是作臣子应该做的,臣妇实在不敢当娘娘的谢啊。 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后宫女子最忌讳和外臣勾连,特别燕弘真还是个日日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可谓是上有宠爱,下有人脉。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出手,皇子才被保护了下来,所以总的来说是功大于过的,大可不必过于惶恐,好像她和吕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果然,丽妃对于她的“坦诚”应该是感到了满意,这从她越加高跷的嘴角上就能看的出来了。 赏了黄金百两,玉瓶一对,贡缎十匹,以及瓜果梨桃数筐后,这个话题便算是到此结束了。 丽妃让苏慧娘把缘姐儿抱给她看,小胖丫头长得随爹,看起来漂亮的不得了,让丽妃很是喜欢了一阵,便是她身旁的吕氏也悄悄的看了两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这里待了将近两刻钟,丽妃才松口放了她回去,跪拜叩谢的时候,她瞧了眼那明黄色包裹里的男孩儿,白白的,胖胖的,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儿。 谁能想到呢? 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婴孩儿,以后会成为这万里江上的主人呢。 “吕妃,你替本宫送送燕夫人。” 丽妃一派主子娘娘的架势。 而吕氏也做足了卑微小心的样子,附下的膝盖几乎要沾到了地面:“是!” 出了屋子,两人沿着回廊走着,见四处没有人了,苏慧娘方才微微站定,温声说道:“臣妇恭喜娘娘得封高位。” 吕氏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语气真挚激动的说道:“上次真是多谢你与燕大人了,否则小皇子他……” “娘娘,严重了。 您和殿下吉人天相是万不会有事的。” 吕氏听了这话却流下了眼泪,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我两次遭遇大难都是你出手相助,心里真是感激不尽,早就拿你当了亲姐姐,只盼着你也这样想,莫叫其他人坏了我们两个的情分。” “臣妇身份卑微,怎配做娘娘的姐姐。” 苏慧娘苦笑的连连摇头:“您折煞我了。” 眼见两人在这里打起了“机关”,苏慧娘怀里的缘姐不愿意了,胖丫头伸出手拽了拽母亲胸前的衣裳,疑惑的叫了声:“凉——” 苏慧娘脸色柔和的对着她耳语了几句,胖丫头立刻露出乖巧的表情,又往着娘亲怀里蹭了蹭。 见到这一幕,吕氏心头涌动,突然说:“姐姐、能让我抱抱她吗?” 苏慧娘微愣:“这丫头有些沉,娘娘小心些。” 吕氏抱了片刻后,才爱不释手的放开,面带怅然的感叹道:“姐姐真是好福气,生了个如此乖巧的女儿。” 苏慧娘知道她大约是想起了小皇子。 其实也可以理解,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还没抱热乎的就改别的女人叫娘了,这事摊在谁身上大约都是不好受的。 出了皇桩,苏慧娘也没有回府而是去了自家温泉庄子上,所幸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傍晚的时候,燕弘真回来了,夫妻两个先吃了顿饭,是苏慧娘自己下厨擀的面条,又白又厚又劲道,汤头还是用牛蹄筋熬制的,撒上绿绿的香葱,好吃的不得了。 燕弘真一口气足吃了两大碗,便是胖丫头也油嘴麻哈的吃了好几根长面条。 饭后,缘姐儿不老实的想要出去玩儿,换了一个新地方,这孩子也是兴奋的不得了呢。 苏慧娘便让木香带着她出去了,自己却留在屋里与燕弘真说着话。 知道男人想问的是什么,苏慧娘当下便把今日被丽妃召见时的事情说了一遍,燕弘真听完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桌面,盈盈的烛火打在他的脸上,显示出莫测的光彩来。 苗乱(一) 苗乱(一) “依你看丽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半晌后,苏慧娘轻声问道。 燕弘真的唇角立刻露出很不屑的弧度:“敲打、拉拢无非就是这两样。” “我也是这样想的。” 在这一点上夫妻二人倒是惊人的一致:“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丽妃娘娘似乎是有些,嗯,太热情了。” 上次吕氏差点小产的事情到底是属于宫廷阴私,绝不好大肆张扬,便是那几个幕后元凶,也都被回宫后的皇上悄悄处理了,可事隔好几个月,丽妃却突然召见了她,并以此缘由大肆赏赐,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燕弘真一向知道,他的慧姐姐是个很有见识的女人,特别是在一些事情上更是敏感的很,这不,一下就让她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燕弘真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苏慧娘的目光一下子就望了过来,皱眉道:“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燕弘真眼神游曳了下,努力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未与你说,嗯,最近一段时间黔贵那边的苗人闹的厉害,陛下有意出兵镇压。” 苏慧娘听了立刻大吃一惊,她脑海内的第一个想法是,糟糕!苏文还在那边呢!而第二个想法就是——她微愣的问道:“你、你要去战场?” 燕弘真有些不安的看了她一眼,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苏慧娘便什么都没有再说。 稍晚的时候,木香抱着缘缘回来,苏慧娘看着女儿白白胖胖无忧无虑的小脸,忽然觉得悲从心里,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这可把一旁的燕弘真吓了个够呛,他紧紧拦着苏慧娘的肩头,脸上全都是惶恐和不安:“慧姐姐,是我不好,我、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 苏慧娘苦涩的想到,不是你不好,是我太笨了。 怨不得他每夜会如此苦读兵书,原来是早就对出兵一事了若指掌了。 哭了一阵,发泄了心中因被隐瞒而产生的委屈不满。 苏慧娘擦了下脸上泪水,正色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燕弘真立马解释道:“这事得从一年前说起……” 原来那黔贵之地除了汉人外,多是苗人居住,分为红苗、白苗、黄苗、蓝苗、黑苗,每个部落都有一位土司执掌,五苗之人因为风俗和历史原因,多为敌视。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朝廷愿意看到的,毕竟黔贵贫瘠加上地处遥远,中央对当地的控制远不如其他繁华之地。 然而,这种情况在一年多前发生了改变,红白黄蓝四个苗结成了一个阵营,共同打败了黑苗,毁其寨子,掳其女人杀其孩童,完全是一副“灭族”的架势,那黑苗的土司也是个“有心”的见情况不妙,立即就让自个的儿子到京城来,告“御状”别说,那人还真来到了京城,也不知怎地,竟见到了皇上。 按说这属于苗人内部的“倾辄”朱重国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只要地区稳定,他的江山稳固,死几个苗人,算的了什么。 但是架不住那位少族长带来的一个消息啊。 他的原话是:“陛下啊,您当那四族的人,为何突然对我们痛下杀手啊,那是因为他们在我们黑苗的地界上,发现了一座金矿和一座铁矿啊。” 朱重国听了这话可坐不住了,金矿先不用说,那铁矿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啊!刀枪剑戟,哪个不是用铁做的? 你们这些苗人为了隐藏消息而屠戮了人家寨子,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造反啊! “事关机密,实在不能早些告诉你!” 燕弘真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歉意。 那朱国重肯定不会完全相信一个流亡土司儿子的一面之词,他会派人去调查,这一来一回就需要时间了。 直到消息确认无误,朱重国大怒之下决定出兵,皇宫里面才渐渐传出了风声。 “皇上有意指我做个先锋,而且你也知道,只要朝廷大军一至,那些个苗人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这实在是一个积攒军功的好机会。” 他想去下面攒军功,别人自然也能想到,譬如丽妃,她虽然美貌无双,但出身实在不咋地,家中只是个商户,虽因为丽妃的原因,父兄得了恩荫,可根基毕竟太过浅薄,难以形成助力。 她会这样急着拉拢燕弘真,打着的无非就是借他之手,拂照着些家人罢了。 听到这里,苏慧娘心里浮现出一股原来如此的感觉。 她深深地叹息一声,把自己的脑袋俯在燕弘真的肩膀上,喃喃道:“你为什么就不肯消停些呢,咱们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好吗?” 燕弘真抚着妻子长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好!等我夺回属于我的东西,等我给慧姐姐你带来最大的荣耀,等世上最没人敢难为咱们的时候,就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总是让我这样担心,苏慧娘低下头双眼在燕弘真看不见的地方快速的流露出伤感,我想要的明明就不是那些啊,你为什么就不懂呢! 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在女人的世界里丈夫、孩子、温暖的家庭就是她们所有的幸福。 可是男人不一样,事业、前途……有太多的事情会发散他们的主意力,哪怕燕弘真嘴上说都是为了她可是根本上——还是自己想要那样做吧! 自从那天的谈话话,苏慧娘便能明显的感觉出燕弘真变得更加繁忙了,他几乎是一天一天的不见踪影,便是晚上,有的时候也不会回来。 苏慧娘想着他即将要上战场,心中不舍之情更重,也不着急回府了,干脆就在温泉庄子上住了下来。 这样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而关于朝廷派兵平苗的消息,也开始大肆传播起来,不再是一个秘密了。 很多人都会猜测,今次皇上还是会让晋王领兵,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皇上指的此次领兵统帅竟是欧阳海。 此人近些年狠得皇上爱重,升官速度也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他有一个女儿叫做欧阳琴,目前正在皇太孙府做着侧妃娘娘。 此令一下,欧家一下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便是皇太孙那里也是差点被人踏破了门槛,因为小皇子诞生而微微动摇的决心又重新安定了下来,瞧!皇上最看重的果然还是皇太孙啊,要不然怎么就单单提拔了那欧阳海了呢? 欧阳海如日中天,拜此所赐,同样在出征名单上的燕弘真就没那么引人耳目了。 大约是打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圣旨下来的第三天,五万大军便集结完毕。 男儿何不带吴钩,金戈铁马,血洒沙场,扬名立万,光宗耀祖,这大约是所有男人都心中都深藏的幻想,便是燕弘真也不列外。 临行的前一晚,苏慧娘亲自下厨,包了顿大辣椒肉馅的饺子,燕弘七一连吃了五十一个,直到咽不下去为止。 “早些回来,我和孩子等着你!” 她没有哭,而是笑着说道。 燕弘真紧紧搂住了妻子的腰身,深深地吻了上去。 一夜恩爱,抵死缠绵,第二天一早,当苏慧娘睁开双眼时,身旁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直到此时,她才允许自己哭出来。 脸孔埋在似乎还残留着他气味的枕头里。 苏慧娘哭的难过不已。 他走了以后,苏慧娘便再没什么理由留在温泉庄子上了,吩咐了下面一声,便带着缘姐儿回府了。 痛哭了一阵,她心里已然是舒服了不少,苏慧娘毕竟不是那种少不更事的女子,她心中明白,既然爷们已经上了战场,那就万没有中途退下来一说。 自己只要伺候好老人,带好孩子,让这个家继续平静的维持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关于伺候老人那一条,她有了等于没有(林氏不算)所以身上胆子说不定会较之他人更轻松一些呢。 男人不在家,苏慧娘便干脆来了个闭府不出。 每日只哄着缘姐玩耍,她是个小没良心的,刚开始的时候,还转着圈圈露出要找爹爹的样子,可是不过三天,小丫头就完全把她亲爹抛在了脑后,每天傻玩傻玩的。 不过也亏了有她这么个开心果在,苏慧娘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欢笑。 倒是木香,最近显得有些不正常,常常在那里愣着神。 苏慧娘却也知道她心中为何,便单独与她说道:“我曾经与爷提起过你和小顺子的婚事。” 木香闻言脸上猛然一红,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苏慧娘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后,方才接着说道:“小顺子是个有心的,爷说了,他希望自己能够跟着爷闯出条路子,然后才来我这正式的提亲,他要用八抬大轿娶你做老婆呢!” “我哪里配,我那里配啊!” 木香再也忍耐不住趴在苏慧娘膝上嚎啕大哭。 “好孩子,就当是为了能让他们在战场上安息杀敌,咱们也得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苏慧娘湿着眼睛,笑着说道。 “嗯!” 木香脸颊带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苗乱(二) 苗乱(二) 燕弘真大军开拔的半个月后,苏慧娘见到了霍刚。 与以前一样,他还是那粗犷豪迈的样子,只是人似乎更黑了些,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进了屋,二话不说,直接抱起了棉踏上顽的正hihg的胖丫头抬起胳膊就向上扔了几下,大笑道:“我,侄孙女又胖了,好!是个结实孩子。” 苏慧娘算是知道燕弘真喜欢扔孩子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了,让木香上了茶过来,苏慧娘笑着说道:“舅舅一去关外就是大半年,连个消息也不曾传回来,着实让我和弘真担心。” “哈哈哈……”霍刚大笑着说道“在马上呆了一辈子,闲不住!”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只盒子,打开一看,苏慧娘不禁微微抽了口凉气,只见在那红绒绸缎上,躺着八个拳头大小,闪烁着淡淡荧光的珍珠。 珍珠虽名贵却并不难得,但难得是大小、成色、外观如此之好的珍珠,而且还是整整八颗,足称的上一句价值连城了。 “来缘姐儿,这是舅爷爷给你的,喜欢不?” 霍刚大笑的逗弄着怀里的胖丫头。 缘姐儿非常应景的睁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的看着盒中的珍珠,乌拉哇啦地大叫道:“娘、娘……要……” “哎呦喂,我们缘姐姐都会说话了!” 霍刚喜的满脸大胡子乱动,吧唧两下就亲在了胖丫头的肥脸上。 缘姐儿贼心眼儿最多,立刻踩着霍刚的大腿,伸长了脖子,一脸撒娇的反亲回去。 这般肉嘟嘟的,又软又香的团子在你怀里一个劲儿的撒娇,任谁的心怕都会立刻化成水的吧! 霍舅爷脸上的神色,已经可以用“情意绵绵”来形容了。 看着自顾自的陷入二人世界的“一老一小”苏慧娘默默地把那句礼物太贵重了的话咽了回去。 闲话稍叙,苏慧娘让木香领着胖丫头下去玩,当然还有那盒被小胖手死死扒着的珍珠。 “舅舅,小七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 苏慧娘迫不及待的问道。 燕弘真后来可是全跟她交代了的,当初那位黑苗的少族长之所以能躲避追杀,成功来到京城中,都是因为霍刚的原因,他手下的马队遍布全国各地,一次无意中救了那位被追杀的少族长,又护送他到了京城,面见了皇帝。 可以说,如果没有霍刚,也就根本不会有这次的“平苗”之战。 “这才半个多月,弘真他们还没到地方呢!” 霍刚大手一挥,露出脸你放下的表情:“侄媳妇你放下好了,真儿武艺高强,心思慎密,身边又有兵卒随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苏慧娘听后却并没有露出什么“放心”的神色,毕竟刀剑无眼,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 霍刚好容易回京城一次,苏慧娘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下了,没有让他回府,反正霍家也没什么人苏慧娘态度稍显强硬的让他住了下来。 反正他是长辈,不会有什么人说闲话。 除了那一大盒珍珠霍刚还带了大批的礼物过来。 关外的人参雪莲、江南的湖纱雪缎,两广的金银玉器,其中还有三张紫貂皮,端的上是名贵非常,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奇珍异品,便是苏慧娘也不由暗自咂舌了两下。 她虽然心知霍刚干的买卖极赚钱,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巨富。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吗? 黔贵毕竟太过遥远,两地通讯不便,是以整个燕京除了兵部的人外,大都失去了将士们的音讯。 不过朝廷上下对于此次出征还是很放心的,在他们想来,那些个苗人都是粗野未化之民,只待大军一至,便能碾压而过。 而就在这种全朝廷都“一派乐观”的情绪下,远征的大军却遇见了麻烦。 相比与已经进入寒冬的上京,远从万里而来的五万士兵,明显的感觉出越往西走,越加炎热的天气。 气温的巨大差别,以及远征的疲劳,让很多将士们开始了水土不服。 直到正式进入贵州时,已经有十分之一的士兵倒了下去。 无奈之下,此次远征的最高指挥官欧阳海不得不得下令全员修整择日再战。 燕弘真是锦衣卫出身,换句话说,他就是皇帝派来的心腹,是以虽然只领了个先锋的名头,但却相当于欧阳海的副手,自是有资格参加“战前会议。” 眼看着一大帮人在那里围着沙盘转来转去,或是声音激动,或是据理力争的在讨论着,他却靠在墙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一个月的行军历练,显然也让他成长了不少,往日里常穿的精致华服早就变成了闪着寒光的锁子链甲,腰上系着的是一把样式古朴的宝剑,他靠在墙上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双眼流转间却时不时的划出抹淡淡地寒光。 威仪,较之以往更是盛上三分。 讨论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欧海洋才挥手让众将退下了,燕弘真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却被人叫住。 “不知燕大人对此次攻打四苗,有何看法?” 欧海洋直言不讳的问道。 燕弘真耸了耸肩答道:“没看法。” 这样嘻嘻哈哈的态度,显然无法令人满意,欧海洋的脸色一下子不好了起来,他刚刚被提拔成将军,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众将士哪个不是对自己亲热巴结的,偏偏这个燕弘真总是不阴不阳的,欧海洋不得不开始补脑起来,他联想到了自己那还在皇太孙府的女儿,又联想到了燕弘真有个同是太孙侧妃的亲妹妹,他那妹妹还曾经害女儿流过产。 万般念头在欧海洋心里电闪而过,越发坚定了他对燕弘真的成见之心。 当然,如果燕弘真知道他的想法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的,燕如兰过的不好,他才高兴呢! 而他之所以在一路上处处表现出对欧海洋的不顺从和抵制,完全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在启程之前,他早早就与舅舅霍刚商讨过了。 此次说是“平乱”但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来捞军功,镀金的,那么这军功就有大有小了,胜利了,拿最大头的肯定是欧阳海,燕弘真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他们顺利回京后,欧阳海加官进爵从此成为皇太孙左膀右臂的场面。 阿呸!老子拼死拼活,抛家舍业的,难不成就是来捞残羹剩饭的? 燕弘真当然不愿意,所以在欧阳海决定让燕弘真一份儿功劳都捞不到时,燕弘真想的是怎么干掉他? 自己才好取而代之。 两人暗地里斗着心眼,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友好共处”的和谐样子。 待燕弘真从大帐中走出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了,他放目远眺,便见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竟有一大片黄嫩嫩的油菜花。 燕弘真不觉的便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是在温泉庄子上时,他们两个纵马飞扬,也曾在途中看见过一片这样的油菜地,不过那时菜地里并没有开花,妻子还曾玩笑般的对他说过,待过几日花开时,咱们再来骑马。 可如今,他们却身处天南海北,燕弘真难得的叹了口气,越发觉得这思念的滋味实在是太过于折磨人了。 相思惦念之人又何止是他一个,苏慧娘靠在柔软的绣枕上,胖闺女打着呼噜,已然睡成了一头小猪。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下女儿水嫩的双颊,越看越是喜爱,缘姐儿长的不像她,倒是像极了父亲,大约也是有些这方面的原因,苏慧娘才格外溺爱女儿。 “夫人,天色不早了,您也该休息吧。” 木香在旁边轻声劝道。 苏慧娘摇了摇头:“我有些闷,你坐在这,咱们两个说说话。” 大约是燕弘真不在身边的原因,最近这些时间她总是想起那段在王家凹的日子,于是带着些微的怀念,她一一对着木香诉说了起来。 小七小的时候受了多少苦,他第一次叫自己姐姐的时候,第一次在自己生辰时送的礼物。 “是一只珍珠钗子”苏慧娘满脸温柔地说道:“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珍珠……王家凹前面有一条河。 那年夏天也不知怎么地,就在上游的那边,出现了些珠蚌。 他瞒着我,日日偷偷的下河去捞,最终攒下了十几颗珍珠,就用细铁丝穿了起来,绑在了只木钗上……” “姑爷对你可真好!” 木香一脸感叹地说道:“从小就好。”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晕黄的烛火在雕花的烛台上微微闪烁着,渐渐地屋子里面的声音越来越轻…… 如此,又是小半个月过去。 这一天,天空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雪,陆双影给她下了封帖子,邀她去去家中散心。 若是别人,苏慧娘肯定会拒绝,可是陆双影却不同,苏慧娘笑着告诉送帖子的婆子,自己定会拜访的。 然而,此时此刻,苏慧娘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这次赴约会竟然会看到一个“旧人”,若是她早知如此,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应约呢? 旧人 旧人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只觉得心潮澎湃不可自抑,这里的一切她实在是太熟悉不过,在那些最艰难的岁月中,每每想起这里,都会给她最深刻的慰藉,因为这里便是她的“家”啊! 进了二门,苏慧娘便看见了站在门口处迎着她的陆双影,今日她穿了件石青色的绘花袄裙,乌黑的秀发挽成个只圆髻,浑身上下少了些少女的羞涩,多了些女人的妩媚,再加上那满脸笑意盈盈地样子,便知道她婚后的生活应该是相当愉快的。 苏慧娘死死压抑住满腔感伤,强装无事的走了过去,陆双影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亲热的说道:“你呀,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可见心理是不想我的!” 苏慧娘听了便笑着回道:“某人新婚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呢,我怎么好意思过来打扰。” “哎呀,你说什么呢!” 陆双影面色猛然涨了个通红,扭扭捏捏的扯了扯衣角。 两人边说边向着屋里走去,此间已烧了地龙,所以温度极佳,苏慧娘便脱了身上斗篷,与陆双影坐在了椅榻上说话。 “对了,你怎么没有把缘姐儿带过来”陆双影露出责怪的样子:‘枉我还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各式小糕点呢!” “外面天气太冷了,怕把孩子冻着”苏慧娘引了口手中热茶,觉的身上的寒气多少去掉了些:“至于你准备的那些糕点,大可以装起来,让我带回去啊!” 说着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逗得陆双影大笑出声。 “你怎么样?” 虽然心中知道陆双影过的应该不错,但是苏慧娘依然问出了口。 知道她所指何事,陆双影虽羞涩了下,可还是说道:“相公他很好,有学识,又温柔体贴,对我也好。” 苏慧娘抿嘴一乐,打趣道:“你看我说什么了吧? 亏你成亲前面还惶惶恐恐,担这忧那的呢!” 所谓“闺蜜”就是两个要好的女人间能说些彼此绝对不会对外人说的一些话题,而女人在成亲前一段的时间里,最容易胡思乱想。 离开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全身心的融入到另一个大家庭中,从此不再是父母手心上百般宠爱的掌上明珠,而是服侍丈夫,服侍婆婆,费心操持家务的“媳妇”,大约每个女子都会不安过的吧,陆双影自然也不列外。 “那个时候多亏了你劝我宽心呢!” 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也真像你说的那样,林家是个极好的人家。 婆婆很慈祥,相公也体贴,便是我大嫂,也是个贤惠好相处的女子。” 当陆双影提起大嫂两个字时,苏慧娘的心微微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样,露出了丝不自在的表情。 不过那也是转瞬而逝的事情,片刻后只听她抿唇笑道:“那是当然的了,林家这门婚事可是伯父伯母为你精挑细选,不知道掉了多少根头发才择定的人家,你一嫁进来就等于是掉进了蜜罐里了。” 陆双影听了这话更是脸红不已,便是眼角处都透着浓浓的幸福。 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悲伤难过时多是选择独自舔止伤口,而高兴得意时却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秀“幸福”了。 两人在这边说说笑笑了好一阵,言谈中免不了又提起了远在贵州的燕弘真,陆双影劝了许多好话,像是用不了多久大军就会凯旋而归啊,等着燕弘真给你捞个诰命回来啊之类的。 苏慧娘心里虽是担忧,却也知道对方是好意,便装作欢喜的一一接纳了。 两人向来很能说的上话,陆双影的性格是属于那种比较豪爽,不会拐弯抹角的,而苏慧娘个性柔和,谈吐朴实幽默,是以每次两个人凑在一起,都会没完没了的“八着卦”。 谈性正浓时,有小丫鬟掀了珠帘进来,禀道:“大奶奶来了。” 陆双影与苏慧娘对视一眼,两人连忙站起身子。 果然片刻后,有人走了进来,却不是一人,而是两位女子和一个女童。 那两个女子一人身穿姜黄色福绣褙子,一人身穿莲青色的棉裙子,二人相貌上颇有相似之处,应是姐妹无疑。 陆双影先向着那莲青色的女子微俯了下身子,口中亲热的称道:“嫂子怎么来了!” 此女便是林家的大奶奶,沈氏。 那沈氏笑着看了她一眼,口中却说道:“没想到你正在会客,没有打扰你们把。” “怎么会呢!” 陆双影有些撒娇的拧了下身子,对着大嫂介绍道:“这是我手帕交,苏慧娘。 她是燕子爵的夫人。” 燕弘真的大名在京城中还是很响亮的,起码沈氏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不过没有什么敌意,此时此刻,苏慧娘的心思却全都不在这上面了,她微微瞠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谭氏身后的那位女子,这张脸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是在上辈子属于她“婆婆”的面容,没错,即使年轻了将近二十岁,可是苏慧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了,还没给你介绍……”苏慧娘的耳边传来谭氏轻飘飘的声音:“这是我娘家大姐,这是我家外甥女惜姐儿。” 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女,苏慧娘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她死死的捏了下手中拳头,拼命的在新里面告诉自己,你已经不是林语嫣了,你是苏慧娘,是苏慧娘!指甲划过掌心的疼痛终于让她冷静了些。 双方见了礼后,方才坐了下去。 摆脱了乍见时的惊惧,苏慧娘终于能够以一种比较平和的心态来面这几人了。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的,她暗暗苦笑一声,当初自己都能与陆双影相识,那又为何不会再见到这些前世出现在自个生命中的人物呢,幽幽地的她不禁想起了那些差不多已经完全被遗忘的事情。 纵观自己的“前世”,平心而乱,她也算是很幸运的了。 一对无比疼爱自己的父母,仁慈的祖母,和蔼的婶娘,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宅斗场面,林家可以说是干净而祥和,但是女儿大了嘛,总是要成亲的,自从葵水来了后,她母亲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寻女婿之路。 挑了一家又一家,选了一户又一户。 不是嫌弃这个长得不好,便是嫌弃那个妯娌太多,这般严苛下,不知不觉的就把她拖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还不成亲,便算是老姑娘了。 母亲着急了起来,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放宽些条件了。 而就在这时,婶娘提出了一个建议。 言道,她娘家姐姐有一子名叫谭唯,秉性醇厚,温顺恭良,是难得的好男儿。 母亲听了不由动心,想着,那谭家也是江南大族,根底深后,再者她曾经也见过嫂子的大姐,知道那是个明事理的女人,女儿有了这样的婆婆,应该不会被无理刁难才是。 于是,那时的她就这样,嫁给了谭唯。 那个她爱过、怨过,最后却放手过的男子。 “……惜儿见苏婶婶。” 突地一声娇嫩的问候声,打断了苏慧娘的回忆。 她抬头一看,便见自个身前站了位小小的女童,女童大约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大红色带着兔毛滚边的绸袄,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极可爱的包包头,白嫩的小脸,灵动的双眼,有礼貌的问候,无不说明这是个教养很好的女孩儿。 面对着陆双影等人望过来的目光,苏慧娘脸色不变,笑着对女童夸赞道:“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今儿来的匆忙,婶婶身上也没带什么,这只镯子便送给你顽了。” 苏慧娘今儿带着的是一只白玉的镯子,成色极好,看着就知道是好东西。 那女童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看向了母亲,苏慧娘却不待她发话,立刻笑意盈盈地把镯子塞进了女童的小手里。 “谢谢苏婶婶。” 女童欢喜的道谢着。 苏慧娘便笑着说道:“快去问候你陆婶婶,她的见面礼要是给薄了,咱们可是不依的,对不对?” 一旁的陆无双立即嗔怪的说道:“好啊,你竟敢挤兑我,告诉你,这我却是不怕的,但是得让我想想,什么样的见面礼,才配得上我们如此乖巧可爱的惜姐呢?” 众人听了这话后皆是大笑出声,便是那女童也都抿了抿小嘴,露出乖巧羞涩的表情。 苏慧娘眼角的余光描过,心下却叹息一声,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女童,会成为以后大瑞朝的皇后娘娘呢? 谭家说是江南望族,但其实正式出仕的并没有几个,而之所以会在十几年后,迅速成为上京都有名的权贵,正式因为家中出了个皇后的缘故。 不知不觉的苏回想又想到了吕氏的儿子,这是对命定的夫妻呢,苏慧娘这样想到。 苗乱(三) 苗乱(三) 不知道为什么,惜姐似乎对苏慧娘格外有兴趣,即使依偎在母亲身边,也时不时的偷看她两下。 女儿的目光很快就引起了当娘的主意,大沈氏不禁对着苏慧娘说道:“我们惜姐儿很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惜姐儿。” 苏慧娘抿唇一笑,脸上表情自然而亲密。 但凡喜欢自己孩子的人,做家长的一般都不会反感,而且苏慧娘除了最开始略有失态后,随后便表现出了有礼的态度,得体的举止,所以大沈氏对她也有了些好感,说起话来亲近了许多。 特别是当她知道苏慧娘也有个女儿时,更是亲近了不少。 苏慧娘看着眼前与自己对立而坐,缓缓说话的大沈氏,心中也止不住的升起抹伤感,前世时她这个婆婆对自己其实是很不错的。 当年她去世时,苏慧娘还伤心了许多时日。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待到近午时时,苏慧娘才提出了告辞。 陆双影不让她走,非留她午饭不可苏慧娘这一天可是“受惊”不少,哪里还有心思在坐下去,只以不放心女儿的名义,脚底抹油的走了。 她回到府里面的时候,胖丫头正在午睡,苏慧娘走到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而后拚退了下人,吩咐木香,谁都不准进来打扰后,方才一个念头,进到了随身空间中,直奔灵泉池子而去。 把自己泡在散发着硫磺味的泉水中,苏慧娘总算觉得自己那颗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抬起,看着空间中,那永远清朗的天空,不知怎地,苏慧娘就想起了刚成为“苏慧娘”的那一天。 从一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侯门夫人,到一个被人随意大骂没有丝毫自尊的小寡妇,苏慧娘不是不怨的,也不是不恨的,可是她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并且对自己一遍遍的催眠着:“她就是苏慧娘,苏慧娘就是她。” 终于,她成功了。 林语嫣消失了,留下的女子名叫苏慧娘。 一抹释然的笑意渐渐爬上她的唇角,是啊,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她了,所以便是看见了大沈氏、看见了谭惜,甚至以后可能还看见谭唯,这些对于她来讲又有什么重要的吗? 她是从农村来的二嫁寡妇苏慧娘,嫁的是她从小一手养大的相公燕弘真,生的女儿叫缘姐,虽然又圆又胖脾气又冲,不过依然是她的心肝小宝贝。 温热的泉水一点点的滋润着苏慧娘的全身,同时也滋润了她的心灵,待苏慧娘从中出去时,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万般烦恼皆尽消失。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就在苏慧娘心心念念的惦记在外争战的燕弘真时,突然一个消息在京城中炸开了锅。 ——远征军攻苗兵败,大将军欧海洋战死。 上京、圃山。 皇家温泉庄子的一间书房内,朱重国重重的把手中的奏折摔在地上,一脸铁青的咆哮道:“废物,真是个废物,区区几个苗人都打不赢,朕要他们有什么用,通通都是饭桶、废物!” 被皇上的震怒声弄得惶恐不已,底下站着的一圈大臣皆尽低着头,半点不敢抬眼。 而其中当属站在最左侧的皇太孙朱厚文脸色最难看。 那欧阳海是他一力向皇祖父保荐的,只是谁想到他这么不争气,把一趟好好的镀金之旅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呢。 朱重国的咆哮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以所有人都被赶出来为结束。 这个世界最有权力的老者,坐在龙椅上直喘粗气,显然被气的不轻。 这天下是他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所以对于自己手里的军队,朱重国是极有信心的,那些个“造反”的苗人加起来统共也没有几万,还不算是那些个老有妇女。 能打仗的挺多也就两三千人,可就是这么点人却生生击败了自己的五万大军,朱重国几乎都要吐血了,大瑞丢不起这个人啊! “皇上……”贴上伺候朱重国的老太监,见他这样难受,不由犹豫地说道:“要不请晋王殿下殿下去救救急吧!” 听得此话,朱重国的目光闪电般盯射而来,那太监知道自己说错话来,吓的噗通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拉下去,杖毙了”朱国重冷血无情地说道。 那太监眼白一番,立刻就被人堵住了嘴角,不顾挣扎的强行拖了下去。 原来不知何时,这屋子的角落处竟多出一个人,细细看来,不是锦衣卫指挥使蒋斌又是何人? “你是怎么看的?” 朱重国淡淡地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此次欧海洋是太过轻敌了。” 朱重国冷哼一声,双眼中依然有怒气存在。 “朕不想听这些!说些有用的。” 那蒋斌便道:“陛下其实情况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糟糕,当初攻苗,欧大人定下的是兵分三路,合而围之的计策,但是他错误的估计了苗人的狡猾程度……” 原来,那苗寨之人都喜欢依山而住,山林中多有虎豹豺狼,不但如此那些个苗人完全没有直接与远征军冲突的意思,他们充分发挥了地头蛇的优势。 下药、下毒、驱虫、制蛊,简直无所不用极其,而那欧海洋更是倒霉的不得了,竟被人引到了一处障地,他是个北方汉子,那里认识什么瘴气,结果就领着军队越走越远,等发现不对时已经太晚了,被蒙住了口鼻的冲进来的苗人们一顿砍杀。 “……多亏了燕大人,察觉有异,带着人找到了另外两路人马。” 蒋斌说着便躬身递给朱重国一本奏章,那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所有事情的始末,便是欧阳海故意冷淡燕弘真,不给他出战的机会,这些方面俱都一一在列。 那朱重国看完后,沉吟半晌,他乃一代霸主,心思自然果敢非常。 现在在从中央派兵支援,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于是他说道:“传真的旨意,命燕弘真为欧海洋的接任者,统领三军,若是有不服者,皆斩不饶。” 蒋斌恭敬地应了声:“谨遵皇命。” 贵州战事不利,苏慧娘自然又变得寝食难安起来,她本想让人请霍刚过来商量,但奈何那人不知道又去了哪里,苏慧娘遍寻不到,知道他应是故意躲着自己,不由更是气闷非常。 而就在苏慧娘整日整夜的忧心之时,远在万里之外的燕弘真,双眼中却闪烁这兴奋的光彩。 “大人,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只待您的命令。” 身穿盔甲的小顺子声音咄咄的说道。 “好!” 燕弘真大笑一声,嘴边却扬起抹残忍的弧度,大声道:“给我烧!” 随着他的语落。 霎时间无数火光冲天而起。 老子一把火烧山,看你们还能往哪走。 燕弘真满是嘲弄的想着。 那每日一卷的兵书,确实不白看,燕弘真不像他的前任,总是追着苗人的屁股后头,他要苗人自己出来“送死”果不就是如此,这一把火烧的苗人大乱,有那想取水灭火的,被早就等在支流等要处的士兵们逮住,有那仓皇逃跑的,也被围山的部队给屠戮。 燕弘真就像是了解苗人的每一个想法样,处处走在前面,他不需要什么分兵几路的,只集合了全数兵力一个个的碾压过去。 如此不过短短三天,远征军便打的苗人毫无还手之力,燕弘真也成功抓获了那几个苗的首领土司。 朱重国大喜,直对蒋斌道:“燕弘真这小子继承了其父的几层本事,当是不凡。” 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那颗紧紧拎着的心总算又放回了肚子里,对于小七所取得的成就,苏慧娘自然是开心个骄傲的。 因为她知道,燕弘真是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换来了今日的成功。 五苗之乱虽是被平定下来,可是燕弘真却并不能立刻赶回。 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还不是因为那座金矿和铁矿啊。 他立刻派人去了黑苗的地界,找到了两处所在,严加看守。 京城这边负责为朝廷“开发矿产”的专业人员,也正快马加鞭的赶过去。 不过可惜的是,无论怎么算,燕弘真也肯定不能在年前赶回来了。 为此他还亲自写了一封长长地抱怨信,当然信中也免不了出现许多,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我爱你之类的肉麻话语。 自家男人打赢了这场仗,并且即将平安无事的归来。 苏慧娘高兴的几乎哭出来,一个劲儿地感谢着满天神佛,所以对于他的肉麻,完全采取了宽容的态度,那封信从头到尾的不知道翻开了多少次,每次看完嘴角旁都是灿烂的笑意。 如此,就在这般思念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一大早,苏慧娘便睁开了眼睛,一身簇新衣裳的木香领着芳儿翠儿,到她跟前磕头说吉祥话。 苏慧娘笑着赏赐了。 而后,便是对镜梳妆,打扮妥当后,方才叫人把缘姐儿抱过来。 “娘,娘……”见了母亲,缘姐流露出撒娇的表情,挣开段嫂子的双手,便向着苏慧娘身上扑倒,缘姐儿现在多少已经会用自个的两只小腿走路了,所以也越发调皮好动了。 苏慧娘亲了亲女儿,温柔地问着她:“早上吃奶了吗?” 缘姐儿歪着头,思考了下:“吃了!” 她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 像缘姐儿这样大的孩子,按理说,也应是开始断奶的时候了,可是苏慧娘却想着让孩子再多喝上一阵子,所以只减少了次数,并不完全掐断。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地吃了早饭,苏慧娘又亲自给缘姐儿换上了套自己做的衣裳,大红色的百福团绣袄配上褐色的蝙蝠纹小裤,脖子上挂了只白银裹着细碎红宝石的项圈。 头上还被梳成了两个小揪揪,看起来可爱无比。 过年嘛,过的就是个热闹。 一个上午,家里的管事婆子丫鬟等,挨个过来向苏慧娘磕头,她也不小气,早就命人直接抬了两大筐铜钱,在冬日的阳光下,铜钱反射出的光芒,刺的人眼睛直冒绿光。 苏慧娘手上拿着册子,这是她当初定下的规矩。 在每个年末时,奖励那些本职工作做的好的下人们。 一番忙碌,总算消停了下来,众下人或是心满意足或是眉飞色舞又或是神色不安的离开了。 办好“公事”后,苏慧娘的时间便全都留给了女儿,她领着孩子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因为刚刚下过场大雪的缘故,一些地方还有未扫净的积雪,对于这些白白的东西,缘姐儿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苏慧娘便指着它教道:“这是雪。 缘姐儿,你来摸摸一摸,雪是什么感觉的啊?” “凉……”胖闺女鼓着小脸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苏慧娘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亲手做了个小雪兔给她,胖闺女稀罕的不得了。 一个劲儿的搂在怀里。 傍晚的时候,苏慧娘与女儿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不再是那些传统的新年菜肴。 苏慧娘选择和女儿吃——火锅。 熬制的白凝的大骨头做汤底,开锅时,阵阵浓郁的香气便钻进鼻子中,胖丫头是个小馋猫,闻着味道,眼睛立刻就挣圆了,非常没出息的咽了两下口水。 苏慧娘笑着,夹起东西给她吃,缘姐喜欢吃肉,但苏慧娘却怕肉吃多了,孩子不易消化,所以多喂她吃了些涮豆腐、涮青菜之类的。 忙乎了好大一阵,才总算让馋姑娘心满意足了。 过年时,总少不了炮仗烟花之类的,苏慧娘抱着孩子在房门口看着几个小厮噼里啪啦的放着炮仗一派红红火火的模样。 缘姐是决计等不得守岁的,所以前半夜还未过,胖丫头就呼呼大睡上了,睡着的时候还紧搂着自己怀里的娃娃,那是苏慧娘做给她的,缘姐近些日子的“新宠”,连睡觉都搂着,谁碰跟谁急。 教女 教女 初三那天,苏慧娘带着缘姐儿回了趟娘家,林氏与常润娥早就等着焦急了,见她来了,不禁同时迎了上来口中道:“可总算来了!” 苏慧娘知道她们担心的是什么,笑了笑,赶紧进了屋子。 让人带着缘姐儿去找实哥儿晴姐儿顽自己与母亲个弟妹说着话。 “不都跟你们说了嘛,安心就是。” 苏慧娘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两人,笑着说道:“弟弟在贵州非常安全,还在这次苗乱中立了些功劳,小七说会奏报朝廷给他嘉奖呢!” 氏、常二人听了这话后果然大喜,特别是常润娥,她看起来消瘦的厉害,显然这段时日也是担心的不得了。 “阿弥陀发,阿弥陀佛。” 林氏双手合十连连坐着拜佛状,眼中含泪的说道:“真是佛祖保佑,让文儿和真儿都平安无事。” 看着两人这幅“劫后余生”的表情,苏慧娘心里却有着微微的愧疚,以她对燕弘真的了解,苏文之所以会到贵州上任,其中说不定就有他的影子在其中呢。 林氏近些年身子骨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忧思了个把月,乍然听到确定爱子平安的消息,整个人似乎都轻飘飘了一层,精神松懈了下去,连日的劳累便浮在了面上。 苏慧娘见了便道:“娘,要不您就去小睡下吧。 反正小七不在家,女儿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那可是好!” 林氏听了果然高兴起来,点了点头,便回房休息去了。 同样精神焕发的还有常润娥:“要姐姐笑话了!” 她说道:“你虽早早的就给了我们信儿,可是我没有亲耳听到,始终难以安心。” “你是苏文的妻子自然会为他的安全忧心,这是人之常情啊!” 常润娥连连点了点头:“姐姐。 我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 “哦? 什么事?” “是这样的,相公去任上也快一年了,又刚刚经历了这么恐怖的事情,我心中实在难以心安,所以……” “所以,你便想跟过去。” 常润娥点了点头,强调似的说了句:“娘也是这样想的。” “也好!” 苏慧娘完全没有理由阻止人家夫妻团聚:“只是贵州路远,途中恐有不测,不如你们等弘真回来后,让他拨些好手保护你们,这样也好让我放心。” 常润娥听了大是喜悦,连连点着头,她都已经打算好,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想着用不来多久就能与丈夫团聚,她的一颗心几乎都要飞扬起来了。 “说起来,也要恭喜姐姐呢!” 放下心中最大的郁结,常润娥明显也轻松了起来,打趣地说道:“此次姐夫平了苗乱,立下大功。 班师回朝后一定会被皇上嘉奖,夫荣妻贵,看在京城中还有谁敢再多嘴!” 苏慧娘听后笑了笑,心中却知道她指的是何事,一直以来燕弘真的名声都是极臭的,年少时是不敬长辈的纨绔子弟,成亲后,是谄媚与皇上的锦衣卫佞臣,京城的世家名流根本就看不上他,也不屑看上他。 要不然,这些年来,苏慧娘除了个陆双影,怎么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无非就是这个原因罢了。 可是现在确是不同,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实打实的军功更能让人闭嘴的呢? 这可不是献了温泉庄子就能捞着爵位的功劳,而是社稷之功。 “这些年也难为你们了。” 苏慧娘拍了拍她的手,感概的说道。 常润娥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笑意:“瞧姐姐说的,咱们可是一家人呢!” 稍晚的时候,苏慧娘去看了几个孩子,实哥和晴姐儿都大了些,坐在绣褥中,一个允着自己的拇指,一个摇头晃脑的到处看着。 “娘……”见苏慧娘来了,缘姐儿立刻勾着胳膊就要抱。 苏慧娘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有哄着弟弟妹妹顽吗?” 听了这话,缘姐儿明显的撇了撇小嘴儿,露出极不屑的表情,哼哼道:“太笨,缘缘不喜欢。” 苏慧娘听了晒然一笑:“傻孩子,弟弟妹妹还小呢,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就能跟你顽了。” 缘姐儿鼓了鼓脸颊,嚷嚷着要到外面去堆雪人。 天气这样寒冷,苏慧娘怎么可能答应,只叫人拿了些花样好看的点心,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缘姐儿手上拿着快白糖糕,看着母亲温柔的抱着晴姐儿,时不时的拍拍她的后背,还不忘关注一旁的实哥哥,一种被忽视的不快立刻浮上心头,她唰的把手中的白糖糕扔在了地上,还撒气似的抬起小腿猛踩着。 苏慧娘见了脸色立刻不快了起来缘姐何曾受过母亲半丝冷脸,立刻害怕起来,可是她毕竟太过幼小,只无措的站在那,憋着小嘴儿露出似哭非哭的表情,便在气氛有些僵凝时,常润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刚刚去了厨房一趟是以现在才过来。 “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圈红红的缘姐儿,心疼的伸出手连连说道:“快到舅母这来。” 缘姐惯会看人脸色,立刻迈着小腿奔了过去,一头扎在了常润娥怀里。 抱着这暖香的小身子,常润娥的一颗心都快化成水了。 “缘姐为什么不高兴啊? 跟舅母说说好吗?” 缘姐先是小心的看了眼母亲,而后装乖地说道:“我踩了糕糕。” 常润娥一低头果然看在地上看见了堆残渣,不禁大笑地说道:“这算是什么啊,缘姐儿不要不高兴,舅母家可多这样的糕糕了呢,你想吃多少都行。” 在常润娥面前,苏慧娘还是很给女儿面子的,只在心底记下这事,脸色缓和了起来。 小孩子嘛,大都忘性大,在吃过午饭后,缘姐儿就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开开心心的玩闹着。 饭后,三个孩子都要去睡午觉,在苏家,苏慧娘出嫁前的屋子还保留着,于是她便带着女儿住了进去。 解了孩子的袄子,把她放进被窝里,她自己也拔了发钗和衣躺下,缘姐儿就像以往那样自动自觉的依偎进母亲的怀里,嚷嚷着要母亲给她讲故事,苏慧娘却并不立即答应,反而和声乐色地问道:“缘缘能够告诉娘,刚才为什么要生气的摔糕糕吗?” 缘姐儿小脸萎靡,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说道:“不要娘对别的孩子好。” 原来是吃醋了啊!苏慧娘立即露出哭笑不得表情,看着瘪着小嘴儿的女儿,她失笑道:“傻孩子,晴姐儿他们是娘的亲外甥、外甥女。 娘自然会疼爱他们,就像是你舅母,想一想,舅母是不是也对你好呢?” 对于常润娥,缘姐儿还是很有好感的,立刻点了点头小脑袋。 女儿长得像她爹,便是性子也随了三分,自小就表现的很“强势”,她的小被子、小碗、小勺子、凡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谁都不能乱动,若是别人碰了一下,立准就会闹起来。 所以,苏慧娘心里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在燕弘真身上她已经有了一次教育失败的例子,所以万万不愿女儿也变成那样。 “这就是了!” 苏慧娘温声说道:“实哥儿和晴姐儿是你的弟弟妹妹呢,等你们都长大了,实哥儿就会带你到院子里玩儿,爬树、蹴鞠、抓蛐蛐,而晴姐会陪着你翻花绳,玩刺绣,你们不但是姐弟,肯定也能成为朋友的。” 缘姐儿虽然还不能深刻理解朋友是什么东西,可母亲说的那些玩耍的项目还是戳中了她的心。 “真的吗?” 她求正似的仰着小脑袋。 “是啊!” 苏慧娘笑着点点头:“还有以后无论再生气,都不可以往地上摔东西,这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知道吗?” 缘姐儿乖巧的点点头,把身子埋在了母亲怀里。 “真是娘的好孩子!” 苏慧娘轻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因为霍刚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初三过后,苏慧娘就只去了趟威武伯府拜年。 陈太夫人看见她,表现的非常高兴,苏慧娘见她精神不错,心下也是很愉快的。 陈钰的庶长子,打从出生起身子就不怎么好,就是现在看了,也是有些面黄肌瘦的感觉,小孩儿腻在陈太夫人怀里,睁着眼睛一个劲儿的看着一同过来的缘姐儿,苏慧娘便把缘姐儿一同放在了榻上,让两个小孩子顽着。 “我听说温姨娘又有喜了?” 苏慧娘坐在陈太夫人的下首,微笑的问道。 “可不是嘛!” 提起这个,陈太夫人更是眉开眼笑了起来:“不过大夫说了,她这胎做的不大稳,这天又寒的,就没让她过来。” 苏慧娘听了这话微微笑了笑,心里头有些知道,今儿为何没看见林绣珠了。 这小妾一胎接一胎的往下生,她这正牌嫡妻,能够高兴的起来,那就是通天的怪事了。 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便到了穿暖花开的四月,掐指一算,燕弘真离开已有将近半年的时光,其实早该回来的,只是朝廷派出去的矿藏专家们发现,苗疆所出土的这两座矿藏,储量竟是出乎一料的大,特别是那座金矿,几乎是全国已知金矿中第二大的。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龙心大悦,为了避免再出什么意外,是以燕弘真就被留在了那里一直到了现在。 不过,上次他来信说,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皇上不日就会下旨,让大军回京的。 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后,自是大喜过望,开始心心念念的盼着那个日子快一点来到。 如此便又过了小半月,这一日,苏慧娘正搂着女儿小睡,睡的正香时,忽而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个东西,她猛地张开眼睛,大叫道:“狗贼好大的胆子,竟敢……”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人尽数封回了口中,过了乍然惊醒的混乱,苏慧娘一下子就认出了搂着自己的人是谁了,瞬间,她是腰也软了,身子也酥了,抬起手软软的搭着男人的颈项,两人吻的是难舍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在放开了她,带着无限的欢喜与思念,他情意绵绵地说道:“慧娘,我好想你。” 这人以往都唤自己姐姐的,今儿倒是直接叫名字了。 苏慧娘心里百转千回,面上更是艳若桃李,羞涩不已:“总算舍得回来了!” 带着几丝怨嗔,她不禁红了眼眶:“都担心死我了。” “回来了,回来了……”燕弘真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再也不要走了,我实在太思念了啦。” 这人竟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信了才怪。 虽然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是苏慧娘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出卖了她。 便在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千言万语也难解时,一声孩童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娘!” 只见不知何时醒过来的缘姐儿突然指着燕弘真大叫道:“有坏坏!” 苏慧娘转过头看着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想着自己刚刚的痴太被女儿尽数看在眼里,脸上立刻燥的不行,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去。 “什么坏坏~”燕弘真眼睛一瞪,唬弄道:“咋地,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爹?” 缘姐儿眨了眨眼睛,坐起小身子疑惑的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很是好奇地问道:“娘,缘缘有爹吗?” 燕弘真听后更是大怒,伸出胳膊就把小丫头逮住,拉在怀里狠揍了顿屁屁,一边揍还一边大吼道:“现在就让你知道,你有没有爹。” 小屁屁吃疼,缘姐儿立刻不干了,扯着嗓子哇哇大叫起来。 眼看这父女二人越闹越不像话,苏慧娘赶紧出声制止到:“好了,别闹了。 你走的时候缘缘还小呢,当然不记得你了。” 把女儿从魔王手中解救出来,苏慧娘叫来了同样一脸喜色的木香,让她先抱着缘缘下去了。 “怎么回事,不是还有几天才会回京的吗?” 苏慧娘拉了男人的手,夫妻二人一同坐在床上。 燕弘真依然气呼呼地说道:“我自己偷跑回来的,大部队还离京还远着呢。” 他没有告诉苏慧娘自己因为忍受不了思念,便先扔了军队,日夜赶路,跑死了三匹马,飞奔而回。 苏慧娘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这样做明显是违反军纪的呀,她立刻紧张的追问道:“有没有人被人看见啊? 你呀,难道就不能等那么几天吗?” “等不了,一刻都等不了了!” 燕弘真伸出手解开了苏慧娘的衣裳,吻着她雪白的肩膀,用着炙热的语气道:“想的我心都要碎了。” 苏慧娘脸上猛然涨红起来,面对着男人急切的“需求”有心喝止,可是那紧紧握着自己腰肢的双手,那炽热呢喃的吐息,还有那身上传来的酸涩汗味,都让苏慧娘的甚至迷惘了起来,不知不觉的倒在了床上,不知不觉得便放纵了他…… “帐、把帐子拉上……”女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羞意,可传达出的意思却让燕弘真双眼发红。 几乎是以撕裂般的力道,男人刷刷几下就把垂在两旁的帐连拢上。 相思入骨,此时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的情感,告诉对方,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三个时辰之后,苏慧娘从耳房中沐浴出来,回到房间时,燕弘真依然睡的香甜。 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也陌生了不少,脸上不再有那种少年人的稚气,反而多了丝丝的沧桑,被晒黑了许多,胡子也茂密的长了出来,苏慧娘不禁摇头轻笑道:“怨不得女儿不认识你呢!” 瞧这邋遢的样子。 她摸着燕弘真的脸,满是心疼地想着:她的小七受苦了呢! 趁着男人熟睡的时候,苏慧娘跑到厨房亲自做了一顿饭菜,所采用的食材都是出自随身空间的无论色香还是味道,都是极好的。 燕弘真这一谁就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后转过头见妻子没有在身边,便坐起了身,这一觉他睡的很舒服,完全消除了连日赶路的疲惫。 见床头放着一叠整齐的衣物,从外袍都亵衣亵裤,一应俱全,心里不禁轻笑了起来。 “醒了?” 洗完澡换好干净的衣衫出来后,燕弘真便看见妻子正抱着女儿坐在雕花圆桌前。 缘姐儿见了他后,先是怕的瑟缩了一下,而且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带着几丝勉强地,小小地,小小地,叫了声:“爹!” 燕弘真瞪着眼睛唬了她一下,而后像变魔术似的,手上突然出现了把黄金色的小匕首,这匕首做的极其精致,不但上面的花纹精致美丽,且还镶嵌着许多红红绿绿的碎宝石。 “想要吗?” 就像是逗小狗儿似的燕弘真逗这自己的闺女。 缘姐姐一双大大的眼睛,早就瞪了个溜溜圆,两只小手呈交握状,小脑地兴奋的直点着。 “我是谁?” 燕弘真指着自己的鼻子,好整以暇的问道。 “爹!” 缘姐儿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没了刚才的不情愿,变得极其谄媚。 苏慧娘闭了闭眼睛,感觉有点丢脸。 燕弘真玩了好一会儿闺女,直把孩子玩的快哭了,这才把怀里的小匕首递到了她手里。 苏慧娘见这匕首并没有开封,只是个完全装饰样的东西,也就没有阻止。 缘姐儿果然喜欢,小小的胖爪子翻来覆去的弄着,一副开心的不得了的表情。 “饿了吧!这些菜都是我亲自做的,快趁热吃吧!” 苏慧娘笑着说道。 燕弘真自是欣然答应。 “缘缘咱们吃饭了!” 苏慧娘轻声哄着女儿。 谁想胖丫头玩的正是兴头上呢,根本不搭理她娘,而苏慧娘一旦强行去抢,她就会告状似的大喊道:“缘缘的,缘缘的,爹给缘缘的!” 苏慧娘无奈只能让人拿了条细绳过来,把匕首从后孔中传过去,挂在了她的脖子上,缘姐儿这才满意的肯吃饭了。 久违的一家人,终于吃了顿团圆饭。 饭后,燕弘真对她说自己还得立刻返回去。 苏慧娘对此深表理解,天色一黑,就催着他快走。 “小心点,别让御史台参你一本!” 苏慧娘没好气地说道。 燕弘真笑嘻嘻了两下,脸上一扫来时的疲惫,变得精神换发起来。 目送着他的身影融入到黑夜中后,苏慧娘抿了抿嘴唇,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怀里的缘姐儿还奇怪的张望了两下,问道:“爹呢?” 苏慧娘吧唧一口亲了她下,温柔地说道:“你爹很快就会回来的。” 如此,四天之后,远征苗疆的军队凯旋而归,皇上特命成王朱富、皇太子朱厚文率满朝文武于京城五十里外迎接,众大臣只见一道黑色长龙滚滚而来,每位士兵俱都是一脸精神昂扬之态,行走跑步之间,也极有章法,而且身上隐隐的有种血腥之味,明显是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 立在头前的皇太子面上带笑,心里却有点发苦,他想着,若这次打了胜仗的是欧阳海该有多好啊。 这样自己在军中不就有了一个大大的助臂了吗。 正思考间,黑色长龙中骑出一道人影,只听律律的声音响起,这人下的马来,单膝跪地,英气勃勃地唤道:“臣燕弘真见过成王殿下、见过太子殿下!”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不远处的黑丝长龙骤然停止了下来,就像是演练了无数遍那样,同样单膝跪地,轰然道:“见过成王殿下,见过太子殿下!” 一个人的请安声,怎么肯能有上万人一同请安的声音震撼? 在这一刻无论是成王还是皇太孙,都不自觉的挺起了身板,只举得内心深处洋溢着壮志豪情。 “哈哈哈,燕将军快快请起,本王……” 眼见成王满脸笑意的亲自去扶燕弘真,落在一步之后的皇太孙心里却转过了一个念头,欧海洋既然死了,那本殿下何不去拉拢这燕弘真,嗯,说起来,兰侧妃还是他的亲妹妹呢! 加官进爵 加官进爵 献俘、贺表、昭告天下,整个京城似乎都沉浸在一种久违的兴奋之中,这种热度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方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青灰色的八角大马车上,一身华服的苏慧娘头痛的捏了捏额角,身旁的芳儿翠儿见了,忙端茶递水,关下的说道:“夫人可是累了,要不靠着软垫休息一下吧!” 苏慧娘饮了口手中温茶,无奈的说道:“没事儿,就是有脑子有些发涨,你们是没有瞧见刚才的场面,都说一个女人赶上十只鸭子,果真如此,刚才我都觉得自己掉进了鸭圈里,两只耳朵嗡嗡地,都快吐出来了,偏面上还要装作一副耐心的样子,可真是为难死了。” 今儿是成王嫡长孙成亲的日子,燕弘真作为最近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自然接受到了邀请,苏慧娘作为其夫人陪同出席。 今时不同往日,苏慧娘便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自动凑过来与她攀谈,偏她性子柔和,做不出那种伸手笑脸人的事情,于是就这么深深地陷入到“鸭圈”之中了。 正抱怨着呢,车门被人推开,一身玄色长袍,腰系白玉带,头带紫青冠的燕弘真钻了进来。 “怎么这么大的酒气?” 苏慧娘嫌恶的皱了皱眉,对身旁地两个丫鬟挥了挥手,芳儿和翠儿立刻退了出来。 燕弘真脸色颇红,露出讨债的表情,故意气苏慧娘,不停的把脑袋往她身上凑,明显的是要熏死她。 苏慧娘弄不过他,粉嫩的脸蛋被蹭了好几下,对方才算是放过了她。 把自己的脑袋仰躺在妻子的双膝上,燕弘真修长的大腿使劲儿踹了下车壁,车子轻微一晃,很快就动了起来。 苏慧娘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好笑地说道:“都已经是堂堂五城兵马指挥使了,怎么还是这样调皮?” 燕弘真嘻嘻的笑了两下,把脸一转,埋在了苏慧娘的腹部,撒娇似的轻蹭着。 自古以来,对于武将们来说最快的进阶方式,就是立下军功了。 燕弘真也不例外。 他在欧阳海阵亡之时,能够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不但扫平乱军,捉拿敌首,而且成功的为朝廷找到两座矿藏,皇帝大喜之下,自也不吝于奖赏。 于是燕弘真由燕子爵,晋封为武进伯,苏慧娘加封为三品宜人,另赐宅院一座。 若说这些都是“虚”的话,那么五城兵马指挥使的位置,就是实打实的要职了。 在京城中,扎住的军队基本上分为三种,其一是皇上身边的锦衣卫们,不过他们人数最少。 大约只有五六百人,其二便是京畿卫,大约有一万人,负责皇宫内外的安全,第三便是驻扎在京郊五十里外的五城兵马指挥司了,他们人数最多,足有六万之数。 可以说是离京城最近也最大的一股力量。 每代的五城兵马指挥都是皇上的心腹之人。 燕弘真以二十几岁的年龄就能坐上这个位置,足可以说一句:“前途无量了!” 对于妻子揪自己耳朵的行为,燕弘真毫不在意,反而嘻嘻一笑道:“慧姐姐可是被那些子人吵烦了? 不然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苏慧娘好笑的抿抿嘴,暗道了句,就会转移话题。 马车缓缓向前行去,不多时便到了家中,夫妻二人携手下得车来,直径的朝着内室走去,掀开门帘子便见到了正被段嫂子哄着顽的缘姐儿,小丫头坐在床榻上,两只肥胖的小腿当啷下来,不老实的来回晃着,见父母回来了,立刻跐溜了下蹦了下来,扑向了苏慧娘:“娘、娘、你回来了!” “是呢!我们缘姐儿想娘了?” 胖丫头嘿嘿一笑,机灵的直说:“想死了!” 燕弘真看着被女儿哄的心花怒放的妻子,突然嗤了声,露出嘲笑地表情,道了句:“小马屁精。” 缘姐儿不能理解马屁精到底是神马东西,于是非常贴心的指着燕弘真道:“那爹爹就是大马屁精。” 燕弘真被噎的一更,唬着眼睛,使劲儿瞪眼着女儿。 一旁的苏慧娘早就哈哈大笑起来,这两个冤家啊! 岁月荏苒,时光悠悠,抚育小儿虽是繁杂,可这其中有苦有乐,有酸有甜,却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看着缘姐儿一日一日的渐渐长大,看着小七一日比一日越加成熟,苏慧娘心中越加欣喜无限,如此,五年的时光便这样悄然走过。 这一日,正逢盛夏时节,芳儿端着一盘子洗好的冰镇葡萄走过来,对着靠在席间纳凉的女主人道:“夫人,这是刚从井里捞出来了的,您快尝尝看。” 便见那女子一身鹅黄色纱裙,身姿慵懒,面貌秀丽,特别是一双眼睛温润柔和,仿佛一条娟娟小溪,观之可亲。 芳儿心里暗想道,这些年了夫人丝毫不见老态,反而越发滋润美丽起来了,原先和老爷站在一起时,二人看着就像姐弟,可现在,倒是显得老爷年纪比较大似的。 苏慧娘放下手中握着的书籍,微正了下身子,慵懒地问道:“缘姐儿呢? 还没有回来?” “是呢!大小姐到沈夫人家做客还没有回来呢!” 芳儿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榻上的小几上,笑着说道:“夫人放心好了,大小姐身边带了不少婆子丫鬟,还有护卫跟随,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我倒不担心。” 苏慧娘摘了颗葡萄塞进嘴里:“我只怕那丫头和惜儿玩疯了,不肯回来。” 说起这事就不得不提一下,谭家,自从那年在陆双影那结实了大沈氏后,两家就保持了比较好的联系,苏慧娘已经完全放下前世心结,所以也并不在避讳谭家。 而缘姐儿也因为自幼却少玩伴儿,所以对比她大两岁的惜姐儿充满了好感,两个小丫头,一个英气勃勃,一个柔和谦逊,倒是很快就结成了好朋友。 苏慧娘正说着呢,门外面又有人过来禀道:“夫人,成大人家的过来了。” “木香来了?” 苏慧娘立刻露出了一脸喜悦:“快让她进来。” 果然,片刻后,一位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穿着身素色的纱裙,头上挽着头圆髻,髻上插着只蝉形的银钗,整个人看上去既爽朗又精神。 “奴婢给夫人请安了!” 木香笑盈盈地深附了下身子。 “快起来,你早就不是府里的下人了,做什么还来这一套,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你的人影了。” “早该过来的”木香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只是近些日子暑气太盛,小柱子因为偷吃了凉食,闹了好多天肚子,这不,他才好,奴婢就来给您请安了。” “就你会说!” 苏慧娘亲热地握住她的手,两人愉快的聊起天来。 一旁的芳儿悄悄退到一旁,看着款款而谈的木香,心中充满了羡慕。 木香姐姐是夫人身边第一得力的丫鬟,听说夫人还没出嫁时就在身边服侍了,后来夫人做主把她与成顺大人结成了夫妻,那成顺大人原来也是爷身边的人,后来跟着爷去了苗疆,在那场战争中立了功劳,现在已经是正正经经的百户长了,夫人还放了他二人的奴籍,在京城中购了套二进的小房作为木香的陪嫁,这哪是配奴婢啊,夫人是把木相当妹妹嫁出去的啊!同是奴婢,芳儿怎么可能不羡慕。 若自己也能像木相姐姐那样对夫人尽忠,一心一意的伺候好她,是不是有一天,夫人也能这么对自己,芳儿抿了抿嘴,心里头忽然充满了动力。 “现在正是暑伏的时候,小孩子耐不住热,就会自己偷偷吃些凉食,大人可得看好了,毕竟他们肠胃娇嫩,受不住的!” 苏慧娘笑意盈盈地说道。 “是!是!” 木香满脸的笑意,连连点着头。 苏慧娘看她每次过来都是这副精神爽朗的样子,便知道,她过的不错,成顺是个有心的。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午时,苏慧娘留她吃了顿饭后,木香这才告辞的去了。 她前脚刚走,缘姐儿后脚就回来了,苏慧娘听着那离着老远都能听到的咚咚咚跑跳声,就知道是这个小疯丫头啦。 果不其然,当珠帘哗啦啦的被掀开时,一抹粉红色身影,蹭蹭两下就窜了进来。 “娘、娘、你看这是什么?” 只见进来的这女孩儿年约七八岁,穿着一身粉色桃花水萝裙,上手挽着月牙白的绫纱缎,乌黑的秀发挽成双环髻,细腻的脖颈上带着只鎏金镶红宝石的大项圈,五官精致绝伦,虽年龄幼小,但一看就知道日后定是个不凡的美人。 燕家人的相貌大多长得不错。 苏慧娘虽然没有看见过燕浩然,可无论是燕弘真还是燕如兰,都是一顶一的美丽之人,而很显然,缘姐儿也是随了这根源的。 丧事 丧事 苏慧娘打眼一看,便在女儿手中见到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草笼,里面一只黄绿色的蝈蝈在不停的鸣叫着。 “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注意到缘姐儿裙角处有一些凌乱,她不禁瞪着眼道:“莫不是又自己趴到地上去捉的。” 缘姐儿听了这话,小胸脯骄傲的一挺,高兴地直点头:“是呢!是呢!就是我捉的,娘您看它个头多大啊!” 一副我了不起吧的样子。 “你呀,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苏慧娘摇摇头,弹了弹女儿地小脑袋瓜:“在自己家疯也就算了,怎么还跑到别人家疯,也不怕你沈伯母和惜姐儿他们笑话。” 缘姐儿脑袋一扬,淘气地说道:“娘,你知道吗? 我地胜利大将军(这只蝈蝈的名字)赢了谭唯那小子的小霸王。 可厉害了呢!” 苏慧娘便笑道:“谭唯比你还小呢,居然欺负弟弟。” “切……谁让他非说自己的小霸王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蝈蝈,我的胜利将军才是呢!” 小孩子在一起总免不来做些义气之争,苏慧娘闻言也并不在意。 让丫鬟服侍着女儿重新梳洗了一翻,再回来时,已是换了套利落的短衫。 母女两个坐在凉席上说着话,不过大部分都是缘姐儿在说,苏慧娘微笑的听着。 随着孩子的长大,一些性格上的特征便不由自主的展现出来。 缘姐儿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性子有些霸道,不够柔顺,但是心眼儿好使,苏慧娘从没有要求过自己女儿变成那种标准上的大家闺秀,她只希望女儿能够无忧无虑的过完一个美好的童年,所以只要不触及到苏慧娘的底线,像这种爬树、捉虫、满院子疯跑的事情,她从不会阻止,就在这种“放羊”式的教育下,缘姐儿快乐的成长着。 “……有一个姓君的小姑娘。” 缘姐儿兴致勃勃的说着在谭家做客时的见闻:“好像是谭太夫人娘家那边的孤女,被谭太夫人养在身边,下人们管她叫做表小姐。”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动:“哦,有这回事? 跟娘细说说。” 见母亲感兴趣,缘姐立刻用力的“回忆”着:“看着好像比我小一岁,长得挺白,挺瘦,嗯,我不喜欢她。” 苏慧娘挑眉,问:“为什么?” “因为她总是一副,嗯,瑟缩的表情,好像谁欺负她了一样,而且还特别的能哭,一点小事都能哭!” 缘姐儿瘪瘪嘴巴露出愤愤不平地神色:“我的胜利将军刚把小霸王咬死,她就在旁边开始哭上了。 还说什么我太残忍了,小霸王多可怜的……哼,我的胜利也是赌上性命在战斗的!” 这位君表姑娘,怕就是前世谭唯心里面那个永远放不开的女人吧。 不知为何,苏慧娘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抹好奇,当年她嫁过去的时候,这位表姑娘就去世了,她等于是在跟一个死人斗,而且到最后也没斗过。 她也曾暗暗地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谭唯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呢? 今儿听女儿这么一提,不由更是好奇起来。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呢,一直守在外面的翠儿突然急步走了进来,苏慧娘见她面色不好,不由正了身子,镇定地问道:“怎么了?” “夫人,永平侯府那边过来报信,说老太太刚刚去了!” “什么?” 苏慧娘听到这话,不由微微愣住。 燕家的太夫人身子骨一样硬朗,怎么会说没就没。 不过想来永平侯府那边也不会拿这种事说谎,苏慧娘立刻吩咐道:“立刻派人去五城兵马司通知老爷一声,从库房里面找出孝衣白帆了,缘姐儿你和娘一起去。” 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母女二人的悠闲时光,整个府邸开始动了起来,不过一刻钟的时候,苏慧娘就与女儿登上了去永平侯府的马车。 “等到了地方,就紧跟在娘身边,该跪就跪,该哭就哭。 嗯……这是一包洋葱,你偷偷放在袖子里,若是哭不出时,就悄悄抹一下眼睛,不过要偷偷的,千万不能让人发现。” 缘姐儿乖巧的接过娘亲递给自己的东西,然后,悄悄地问道:“娘,嗯,太祖母是死了吗?” 对于她这个年龄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死亡了,苏慧娘点了点头。 对于燕老太太,无论是苏慧娘还是缘姐儿,其实真的都不怎么熟悉,除了每年仅有的几次必要登门拜访外,两家人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冰”的关系。 苏慧娘对于燕老太太的印象,多还是从燕弘真嘴上得知的。 “刻薄、偏心”是他嘴边最常提起的两个词汇,可见对于这个祖母,他有多么厌恶了。 马车轱辘辘,两刻钟后抵达了永平侯府,此时的侯府门口已是挂上了白帆麻帐,见苏慧娘来了站在府门口的大管家忙迎了上来,苏慧娘调整了下脸上表情,便拉着女而儿走下车去一路进了内堂果然见其中已经设了灵堂,一口纯黑色的大棺材被停在房间的最中央,从大房的燕弘博、于氏、文氏、燕庭毅。 到二房的燕诚然、朱氏、燕弘春,还有三房的戚氏俱都再次。 所有人都披麻戴孝,面露悲伤,苏慧娘悄悄地捏了下女儿的小手,一抹眼睛,悲哭道:“祖母啊……” “怎么没看见弘真?” 小半会儿等苏慧娘“哭”的差不多了,一旁的戚氏用着责怪的口气道:“素日里,他祖母对他是严厉了一些,可那也是对他期望甚深之顾,莫不是他心里起了怨恨,是以连老人家过世,都不肯回来奔丧?” “母亲误会了!” 苏慧娘看着戚氏,干脆利落地说道:“弘真现下已是在来的路上了。” 果不是如此,大约半盏茶后,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脱下的燕弘真便策马赶了过来,他随视一扫目光微微落在妻子与女儿身上,而后一撩下摆,噗通声跪在地上,用着“悲恸”的声音对着那棺木,呼声道:“祖母,孙儿来迟了。” 燕弘真的“戏”比她做的好,起码你若不知道两家真正的关系,恐怕非得以为他们有多祖孙情深呢! 侯府太夫人过世一应流程俱都有着章法步骤。 然而,说来也奇怪,戚氏以自己寡居不宜插手为名,于氏也一副撂挑子不干的样式,朱氏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拿不出主意,而正经的永平侯现任夫人文氏又是个立不住的,苏慧娘在这呆了一会儿,就看出来,这灵事要这么办下去,永平侯府非得成整个上京的笑话不可。 思虑再三,苏慧娘主动提出了自己帮忙的意愿,这可解救了朱氏,得了一箩筐的感激。 苏慧娘做事是极有条理的,且深悉这其中的关隘,办起事来自是得心应手,很快就撸出了个流程,但是当向府中要银钱时,却被推拒了,永平侯夫人文氏期期艾艾的告诉她,府上账面现在最多只能拿出八百两银子,再多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了。 苏慧娘听了这话,心里一噎,立即叫来了朱氏,问明事情原委,谁知得到的消息,更是让她觉得荒唐可笑起来。 原来,这太夫人会这么快就“归西”,也是与这有关。 “……老太太一开始只是偶感风寒,府里给熬了人参补身,可谁想到吃了许多日子多不见强,后来大夫过来看了,直接说,那些人参燕窝雪莲什么的都是假的。 老太太听了后更是大怒,叫了人大肆清查,而这查来查去的就查到了大房头上。” 朱氏说道这里脸上明显的也带上了浓浓的恨意:“原来是大老爷干的,他在外面包戏子、养粉头,还跟人豪赌,光一个月就花掉了六十万两银子,自己兜里的那些花完了,就打起了公中的主意,最后连库存的那些名药也被偷偷的换成了西贝货……老太太全部知晓后,气的不行,突然就中风了,傍晚的时候人就不中用了。” 苏慧娘听到这里嘴角直抽抽。 什么叫做孽障,这就叫做孽障,哪个当娘的摊上这样的儿子,可真是“要命”的。 “怨不得你们谁都不肯接手这事了。” 苏慧娘幽幽地看着她:“感情是在等我主动往里跳呢!” 朱氏听了这话面色瞬间通红,想着人家往日里对着自家多有拂照,自己却连消息都没有事先通气一下,不由又羞又愧地说道:“弘真媳妇,婶子知道这事我做的不对,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他们说了,若是你不肯接手,就叫我们二房来办,呜呜……” 苏慧娘看着她哭地上接不接下气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朱氏的可怜又何尝不是她的软弱所至呢? 不过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苏慧娘既然把事情接到了手上,便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分家 分家 永平侯府拿不出银子,苏慧娘便只有自家倒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外人看来,燕弘真现在是燕家最出息的一个,若是老太太的丧事般的寒碜,大家笑话的也会是燕弘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便是这么个理,便是里面再坏再烂,但面上一定要和和气气,亲亲爱爱才好。 于是就在燕弘真的黑脸下,苏慧娘从自家拿出了两千两银子来填补亏空。 有了银钱,随后的一切流程自是水到渠成,苏慧娘在其中运筹帷幄,淡定指挥的风采,着实镇住了不少人,便是来吊念的各家夫人都是夸过的。 都说武进伯夫人是乡下小户出身,没想到却有如此能耐,这般条理分明的办事下来,竟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礼来,着实厉害。 于是,等七七四十九天的水路道场结束后,苏慧娘便叫来了朱氏、文氏两人把账面一对,言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 朱氏当场就拉着苏慧娘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着,几乎红了眼眶,反倒是文氏,言谈间总是似有似无的打探着自家的收入,一会是二弟如今身处高位手头进溢定是极多,一会儿是看嫂子手腕上的这只白玉镯,该是值不少钱的吧!苏慧娘被她问的不胜其烦,当场就表示,自己该告辞了。 然而,便在此时,刑妈妈却突然走了进来,表示戚夫人有请。 苏慧娘挑了挑眉,与同样疑惑的朱氏、文氏两人一起去了戚氏的院子,这里比苏慧娘第一次来侯府做客时,显然破败了不少,到处都是一种萧瑟的模样,三人刚一迈进正堂,便见燕家一干人都俱是在座,苏慧娘先给各位长辈问了安,而后缓缓走到燕弘真身侧坐了下来。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显然,有些都不明白戚氏的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不知母亲叫我们大家过来,是有何事?” 现任永平侯爷燕弘博“疑惑”的问道。 只见戚氏不咸不淡地饮了口杯中温茶,然而,随后开口的一句话,却不啻于一颗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今儿请大哥、二哥、还有你们这些小辈过来,却是为了分家一事。” “分家?” 大老爷巍然豁然而立,眼睛睁的老大,嗷嗷地直叫道:“分家,分个屁家,谁准你分家了,我不同意!” 戚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嘲讽,她夫君的这个大哥,最是个草包无赖,在老家时,就是个地痞之流,平日里不事生产,反而就像是只吸血蛭不停的榨干着他的亲人,而且本身觉得天经地义毫无廉耻之心,戚氏心里早就厌烦死他了。 “哦? 大哥不同意。” 戚氏说变脸就变脸,刚还是冷如冰霜,这一刻却是泪如雨下哭的好不可怜:“大哥你自己拍拍良心好好想一想,母亲为何会突然过世。 咱们府里本来是很有些家底的不说浩然留下的那些便是燕家自身,也是丰厚之家,可是现在呢,却连给母亲办个后事的钱都拿不出,不仅如此,你的那些债主们见天的就在府邸门口闹上一回……”戚氏的指责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匕首,刮开了盖在燕大爷身上的那张遮羞布,顿时把所有的不堪都摆在了桌面上。 此时,众人的脸色,也都随之变化起来,平心而论,苏慧娘是赞同分家的。 一来老太太已经去世了,树大分家这是常理,传出去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二来,分了家,苏慧娘他们对永平侯府这边的顾忌就少了许多三来,反正他们现在也同样是在外面单过,分家了也算是正是有了个名头。 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不说大老爷那边,便是二房,从朱氏的脸上就可以明显的看出一抹不愿意,她平日虽是对戚氏、于氏等人颇有怨言,可俗话说的好,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一家人在侯府里总算是吃穿不愁,这要是分家搬到外面去了,他们靠什么生活? “老太太一走,你就想赶我们出去?” 大房的于氏突然拍案而起,老脸涨了个通红,指着戚氏的鼻子直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奶奶告诉你,谁都别想把我们从侯府里赶走。” 于氏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燕弘博现在的确是永平侯爷,可是人家是过继到了三房名下,认了燕浩然做爹,认了戚氏做娘,根本就不算大房的人了。 若是现在分家,被分出的绝对不是戚氏,而是身为亲生父母的他们。 于氏做了半辈子侯太夫人的美梦,眼瞅着就快要达到了,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情况出现,于是立刻不管不顾的大骂起来,身旁的燕大爷见了,可算是找到队友了,夫妻两个一起上阵,污言秽语的一个劲儿朝戚氏喷洒着。 戚氏倒是也好耐性,脸色淡然的竟然都受了,半晌后等他们都累了,方才转过头对着始终淡漠不语的燕弘博燕弘真问道:“你们两是个什么意思?” 燕弘真当场就似笑非笑的扬起了嘴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对面的燕弘博,而后非常不正经的说了句:“随便。” 倒是燕弘博说出来的话,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母亲说的极是!” 他微一躬身用着尊敬的语气道:“孩儿全凭母亲的的吩咐。” “弘博你说什么呢!” 于氏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死死地指着戚氏吼道:“你爹娘就要被这女人撵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啊,怎么还在这里说这种话,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啊!” 燕弘博看着张牙舞爪的于氏,眼睛中闪过抹厌恶,他生性凉薄自私,在他心里这侯府的所有产业都是他的而现在却都被大老爷给败光了,这败的都是他的钱啊。 燕弘博能不怒吗? 他想起戚氏对他说的那些话了:“你亲生父母的性子,你自己最清楚,那就是个败不尽的无底洞,难不成你要等到连这座宅院都被当掉了才能醒悟?” 分家,必须分家,只有分家,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甩开这两个大包袱。 燕弘博坚定的捏了捏拳头。 苏慧娘在一旁也渐渐看出了些味道,怨不得戚氏今儿有如此底气呢,敢情早就和人串通好了啊! “大伯母说的这是什么话? 咱们就是分家了,您以后也可以常常回来坐坐嘛,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难不成分开了就不是了?” 燕弘博凉凉的说道。 自家儿子管死敌叫母亲,管自己却叫大伯母,于氏的心里已经不是愤怒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了,伤心、绝望、不可置信、她死死的看着这个她抱了最大希望的儿子,忽然眼睛一翻,晕倒了过去。 接下去的一连串闹剧自是不必多提,总而言之,无论燕大爷怎么闹、怎么骂,都改变不了分家的事实。 戚氏想来是早有准备,连府里的账册、田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今年庄子的出产还没有报上来,所以帐面上的余钱只有八百二十一两银子。” 戚氏淡淡地,一条一条地指着手里的账册道:“按照规矩,皇上赐的二百亩供田不能动,燕家的祖田一共是七百三十亩,三房占五层,剩下的大房和二房各占两份,弘真占一份……” 苏慧娘坐在底下细细听着,其实现在的燕家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些土地了。 她快速的算了下,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他们家也能得的一百亩左右的田地,一个堂堂的侯爷府,分家的时候却只能分得这些东西,也真是够落魄的了。 戚氏一直说了两刻多钟方才止住了话头:“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照此行事如何?” 燕弘博立刻点了点头,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嘛! 眼见事不可为,那边的燕大爷也老实了起来,不过还是说了句:“等一下,还有个问题。” 众人皆都看了过去。 燕大爷脸色有些难堪,咬了咬牙,露出副无赖嘴脸:“要分家可以,可也得把家里的外债还清了再说。” “什么,你要让我们帮你还钱?” 第一个蹦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氏,眼瞅着以后就要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了”她也一概往日的懦弱,抻着脖子叫道:“那是你自己在外面欠下的债,你自己还去,休想再从我们这掏出一个子。” 眼前平日里唯唯诺诺地二弟媳都敢这么跟自己对吼了,大老爷一张脸更漆黑吐锅底,扬起手,就要去扇朱氏的嘴巴,却在半途中被人生生截下,却是二老爷燕诚然,他是个天生的哑巴不会说话,然而此刻那一双通红的眼睛却暴漏出了他的愤怒。 负心 负心 当苏慧娘和燕弘真夫妻两从永平侯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二人对视一眼,俱都在眼睛里流露出荒唐可笑的情绪。 的确如此,堂堂的一个侯爷府分家时却闹的如此鸡飞狗跳实在是斯文扫地,丢死人了。 “你可别再烂好心了哦!” 燕弘真一脸不放心地说道:“老姑婆以前那样苛待我,死后却要我出钱给她下葬,真是想想就憋屈!” “好了!” 苏慧娘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都多少日子了,你怎么还惦着这茬啊!” 钱都花了,再想又有何用。 “再说我又不傻,老太太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咱们出些钱是应当的,但这可不包括你大伯的那些外债!” 这年头讲究的是负债子偿,可不是父债侄偿,他们家没义务为大房还钱。 “不过话说回来。” 苏慧娘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时候戚氏竟跟燕弘博站到一条阵线上了?” “哼……慧姐姐可不要小瞧那女人。” 燕弘真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那女人惯会演戏,她要是想拉拢一个人,十之八九都会成的。” “哦?” 苏慧娘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那她怎么就没把你拉拢成。” 据苏慧娘所知当年燕弘真刚进侯府时,戚氏真是没少对他好的,让谁见了都会说一句慈母了。 “笑话,我这样聪明,岂会上了那女人的当。” 燕弘真哼了一声,舔着脸对苏慧娘说道:“再说,我有慧姐姐就好了,才不稀罕那个虚伪的女人。” “小七……”苏慧娘听到这话,难得的出现了一抹犹豫。 “嗯?” “你、你该不会拿我当娘了吧!” 燕弘真大怒:“难不成我会抱着我娘滚床单?” 苏慧娘面色霎时大红,心想,说的也是。 永平侯府的事情于他们这个小家来说本就是不怎么相干的事情,所以两人均把这事抛到脑后不再多想,如此,大概半个多月后,朱氏特意来了一趟,言语中表明,他们二房准备回老家去,不留在京城了,苏慧娘听后倒是很吃惊,不禁问了句为什么。 “唉!不瞒你说,我和我们家爷其实就是个乡下人,在京城这么多年虽说过的富贵吧,可是这心里总不踏实。 现在分家了,我们这一房也分得百十亩的土地,足够在老家当个地主了,我们一边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一边好好把春哥儿抚养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这辈子也就值了。” 苏慧娘细细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宇间虽留有一丝失落,但总的来说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不由笑了笑,点头道:“这样也好,当个悠闲的田翁,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啊,我有时做梦还常常梦到在乡下的那些时候呢!” “你这话跟我们家爷可是想到一处去了。” 朱氏大笑的说道:“自从决定回老家后,我们家爷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不瞒侄媳妇你说啊,你二叔这人吧,虽不会说话,但抡起种田那可是一顶一的好手,旁人根本比不上……”苏慧娘笑着在那里听着朱氏一连串的话,当然,言谈间不免提到了大房和戚氏他们。 “于氏还不想搬呢!又是喝药又是上吊的,说除非自己死了,否则他们抬出去的只能是具尸体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戚氏也是个狠的,当下就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五万两银子,说于氏他们要是愿意搬出去,就拿这些银子替他们还了大老爷外面欠的那些债。 结果,大老爷二话没说,收拾了下东西就扯着老婆搬了出去。” 朱氏砸吧了下嘴,也不知道是嘲讽啊还是讽刺的口气道:“侯府那边这些日子可是没少折腾,大老爷这些年在院子里纳了不少美妾,可这回竟一个都没带出去,结果戚氏做主,全都卖给了,你是没见着那鬼哭狼嚎的场面啊,真是吓死个人。” 苏慧娘心想,侯府现在恐怕连给下人发月列的钱都没有了,哪里还会再养这些“闲人”自然是卖了了事啊。 朱氏在这里呆到了午时后,方才告辞离开,苏慧娘看着她的背影,却感到了一种萧索的感觉。 想当年,永平侯府何等气派又是何等富贵。 可是不过区区几年,竟然就落魄到了如此地步,想来怎不叫人心生感概。 大瑞朝建立的时间毕竟还太短,这些突然从草根变成权贵的人家还并不明白,想要家族永远繁荣昌盛,光靠祖先的余荫是永远不够的,还是得后代出息,才能守的住这份富贵。 晚上的时候,燕弘真下差回来,洗漱过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苏慧娘主意到他似乎有些心,当下便问道:“怎么了?” 燕弘真放下手中的碗筷,出乎意料的看了眼对面的缘姐儿,突然说道:“皇上有意让缘姐儿进宫陪伴公主殿下。” 苏慧娘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当今圣上朱重国是个很奇葩的老人。 自从当年吕氏生下小皇子后,他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自己雄风依旧的那个时候,开始频频宠幸后宫妃子,于是就像是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孩子开始从宫中冒了出来,先是进宫多年无所出的丽妃,成功生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然后是三个低品级的嫔妃,生了三位公主。 “陛下的意思是,公主们在宫中缺少玩伴,难免寂寞,便决定选些大臣家的女儿们充当玩伴,接到宫中一起教养,咱们家缘姐儿年龄正合适,所以……”所以就被朱重国无偿征招了。 “这可怎么办!” 苏慧娘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很是忧心忡忡地说道:“咱们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你心里头最清楚,让她进宫去,岂不是干等着她闯祸。” “娘,您说什么呢!”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缘姐儿立即不愿意了,脸皮极厚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骄傲地说道:“您看天下有像我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吗? 还有爹……我真能进宫吗? 宫里面还玩儿吗?” 燕弘真白了闺女一眼,没理她,反而转过头安慰地对妻子道:“慧姐姐你放心好了,缘姐儿年龄还小,就是有了什么不妥之处,大不了让皇上给送回来罢了,而且趁此机会让她进去磨磨性子变得乖巧一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讨厌!爹,人家本来就很乖巧的好不好!” 苏慧娘听到这里也知道这事应该是不能改变的了,便止住了到口的担忧,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果不是如此,不过区区三天,宫里面就有人拿着圣旨来接人了。 苏慧娘早就一遍遍的交代过了女儿,是以此时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倒是缘姐儿没心没肺的,整个人兴奋开心的不行,最后也只是匆匆跟母亲拜别一下,就跟那放飞的小鸟似的,兴冲冲的上了马车。 “别担心。” 一旁的燕弘真握了下妻子的手心,笑的好不“温柔。” 太好了,那个烦人精终于不在家了,慧姐姐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嗯,是该xxx好呢? 还是该ooo好呢? 燕弘真在脑海里不住的想着些少儿不宜的内容,深深觉得自己性福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但现实是骨感的,妻子在女儿进宫后,完全变的“没精打采”起来,任燕弘真怎么逗,都不能让她展露欢颜。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大概半个多月,直到一件事的发生才算打破了她这幅样子。 “你说什么?” 苏慧娘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齐梅梅,倒抽一口冷气地说道:“你、你要和离?” 齐梅梅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中没了往日的灵动,显得暮气沉沉。 苏慧娘皱着眉头,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为什么啊? 梅梅,你现在可眼瞅着就要临盆了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离,是不是你夫君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听及夫君二字,齐梅梅冷笑一声,脸上闪过抹恨意:“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睛会嫁给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说道这里,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八个月大小的肚子,突然泪流满面,更咽道:“一开始的时候倒是挺好,可后来他说自己在京城享福,母姐却还在家乡受苦他不配为人子的话,我心思一软便应了他把亲人都接过来,谁想到,他那母亲就是个山野泼妇,来的第一天就要我跪下给她洗脚,说什么在她家乡都是这个规矩,这还不算,打那以后,这老姑婆就处处难为我,还说什么身为媳妇子不能再去抛头露面,硬是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到铺子……” 和离(一) 和离(一) 对于天底下所有的儿媳妇来说,婆婆都是头顶上的一把利剑,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倘若你遇见的是那种和善、明理的婆婆那自然是万事大吉,但倘若你遇见的是像原来的皮氏那样的恶婆婆,那可真就是生不如死了。 “你夫君是个什么意思?” 半晌后,苏慧娘淡淡地问道。 齐梅梅听后,脸上隐现恨意,冷声道:“每次那老太婆刁难我的时候,他都会说什么,以孝为天,要我多多忍让,这还不算,有一次,我那大姑姐竟把手伸到了铺子上去,框我娘,拿了五百两银子给她,我找上去理论,他们竟说,我既是嫁到他们家了,那我的铺子就是他们家的铺子,从自家铺中支些钱出来,算的了什么!” “荒唐!” 苏慧娘一拍身前矮桌,气的脸色发青:“你那铺子便等于是你自己的嫁妆,瑞法规定,嫁妆是规女方所有,夫家无权动用一分,而且当初娶妻时,他们家可是什么聘礼都没有拿,那钟瑞顶多就算是个倒插门的,现在倒也好意思开口谈什么铺子。” “我真是后悔啊!” 齐梅梅附案痛哭,哀泣道:“他们只是长得一样而已,可是内地里根本毫无相同之处,我、我可真是瞎了眼睛!认错人了啊!” 苏慧娘虽不太明白齐梅梅指的“他们”是怎么回事,可是看见她这样子,心里也是恨其不争的,当初她是那样苦口婆心的劝她,让她在好好想一想,可是齐梅梅硬是不听,哪怕就是倒贴也要嫁给那姓谢的。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越容易倒手的东西,越是不知珍惜他不会念着你当初对他的好,反而把这一切当做一种理所应当。 “你真的决定了?” 苏慧娘看着她那高挺的腹部,轻轻地叹了口气:“孩子怎么办呢?” “决定了!” 齐梅梅赤红着眼眶,咬牙道:“就在我那婆婆趁我怀孕时给他纳进个小妾,而他也没有拒绝时,我就已经决定了!可是我要这个孩子,他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姨姨,你一定要帮帮我,好吗?” 按照大瑞的律法规定,若是男女双方合离后,女方是无权带走孩子的。 “傻梅梅,姨姨自然会帮你!” 苏慧娘拍了拍她的手:“不过咱们要从长计议。” “这还不简单!” 当傍晚燕弘真下差回来听说这件事后,张口便道:“找两个人悄悄废了那姓谢的,他瘫了后,把人随便往个房间一放,对外就说是患病了,等一年半载后,在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掉,这样齐梅梅也不用合离了,直接成寡妇,至于她那婆婆和大姑姐,哼哼,一两个乡野泼妇,还不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那姓钟的是品行不端,但也没有必要为此伤了他性命。” 苏慧娘轻声道:“他不是还要参加此次的秋闺吗?” 燕弘真为人何等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苏慧娘所指何意,不由眼睛一亮,狂拍马屁道:“慧姐姐好计谋,像他这种沽名钓誉之辈,只有身败名裂,方才能算的上是教训。” “嗯,不过,戏还是要做全套的好,便是真合离成功了,也要最大限度的护持住梅梅的名声。” 苏慧娘眉宇低垂,淡淡地说道:“也亏她能幡然醒悟,否则的话,这痛,怕是要吃上一辈子的。” 就这样,日子又过了小半月,缘姐儿终于有了沐休的时间,可以从宫中回来了。 自打她出生后,母女两从未分离这样长的时间,这冷然见着了,自是各个激动的不知所以,特别是苏慧娘抱着似乎又长高了些的女儿,不停流着眼泪。 “娘,缘缘好想好想你哦!” 缘姐儿附在母亲怀里,小脸皱皱着,看上去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苏慧娘摸着女儿头顶的发丝,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娘看看可是瘦了。” 母女两个抱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在燕弘真“恶狠狠”的注视下,分了开来,缘姐儿呶呶嘴在苏慧娘耳边轻声叹了句:“哎呦!我怎么有个这么小心眼的爹啊!” 然后,下一秒,就摆出付欢天喜地的嘴脸,对着燕弘真甜丝丝地拜道:“女儿给爹爹请安了!” “嗯,回来了!” 燕弘真点了点头,一派严父的嘴脸,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暴漏了其土匪般的本质:“在宫里有没有被欺负啊?” 缘姐儿闻言嘻嘻一笑,特别剽悍的做出个握拳弯臂的动嘴:“谁敢? 揍不死他!” 燕弘真满意一笑。 苏慧娘:“……” 她女儿在宫中真的没有惹什么祸吗? 知道缘姐儿今日回来,苏慧娘早就亲自下厨,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菜,饭桌上缘姐儿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说起来了宫中的事情,原来,与她一同被叫进宫中的还有五六个小姑娘,都是京中权贵人家的嫡女,他们进了宫后,先是被教了三天的规矩,而后就陪分配到了各个公主身边,缘姐儿被分到了最小的永宁公主那里,永宁公主今年也才六岁多点,是个性子很文静地女孩子,但是很意外的竟非常喜欢性格风风火火的缘姐儿,两个人很快熟悉起来,没过几天就成了好姐妹。 苏慧娘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女儿声情并茂的讲述,一会儿是宫里规矩大,见着谁都得行礼,一会儿是宫里的御花园有多么多么美丽,在那里她抓了多少多少只蝈蝈。 “还碰见个小胖子!” 缘姐儿露出一脸得意,呵呵笑道:“长得圆头圆脑,呆呆憨憨的,被别人揍了都不敢还手,只会躺在地上哭,还是我看不过眼,出手相助,打跑了那些坏孩子救的他!” 苏慧娘微微一愣,看了眼对面的燕弘真。 “是淮安王。” 燕弘真悄悄地做了个口型。 淮安王不就是吕氏的儿子吗? 苏慧娘听了后微微皱了皱眉,一个皇子居然会被人打? 而且被打了还不敢还手,这是什么情况啊? 可以看的出来在宫中的这一个月里,缘姐儿也成长了不少,苏慧娘见状心里面自然是既欣慰又骄傲,当晚就提出了要跟女儿一起住的意思,结果燕弘真立刻黑了脸,不停的对闺女使眼色,缘姐儿嘿嘿一笑,对着苏慧娘撒了好一顿娇后,才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唉!明儿一早,又要走了!” 苏慧娘很是惆怅地说道。 “女儿大了嘛,早晚有一天都会离开你的!” 燕弘真搂着她的腰,强调似的说道:“能永远陪着你的只有我!” “是是是!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 苏慧娘无奈的亲了亲他的脑门,燕弘真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真是,都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对了,淮安王是怎么回事啊?” 苏慧娘疑惑地说道:“他在宫里过的不好吗?” 因为心知他是未来的皇帝,所以难免的苏慧娘会多关注一些。 燕弘真闻言却呵地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玩味的光芒,却只说了一句:“别忘了,丽妃娘娘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原来如此,苏慧娘心里闪过抹明悟,既然已经有了亲生的,那么抱养过来的淮安王,明显就开始变得多余起来:“吕氏呢? 她也不管吗?” 皇宫之中,最是个迎高踩低的势力之地,便是身为皇子,若是没有母亲的拂照,那么日子照样过得艰难。 “吕氏是个聪明的女人。” 燕弘真发出了句意味深长的叹息:“她知道这是丽妃在试探自己,所以完全不主动去接近淮安王,时时恭谨,处处留意,真是不简单啊!” 所以吕氏才能笑到最后啊!苏慧娘摇了摇头,只是可怜了淮安王,不管怎么样现在他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啊! 闲话休提,当缘姐儿再次去了皇宫的大半个月后,齐梅梅那边传来消息,她竟然提前早产了,不过所幸孩子已经足了月份,被平安的生了下来,是个女婴。 洗三那天,苏慧娘亲自登门看望,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齐梅梅的这个小家,当然,她同时也看到了那对把齐梅梅逼到如此地步的几个女人。 当看到那个一身蓝色绸衣,头上戴着全副银头面,矮矮小小,满脸菊花褶子的老太太时,苏慧娘的脑海里不自然的回想起了过去的皮氏。 当下心里,就起了三分厌恶。 “你、你是谁?” 齐梅梅的婆母,见到苏慧娘后,露出一脸的惊容。 没办法,今日的苏慧娘是盛装打扮而来的,她通身的华贵气派和不语而立的威严,身后还有好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这般阵仗又哪里是从穷山恶水而来的老太太见识过的,立刻被震在了那里。 “大胆!” 不待说什么,身后的服侍的芳儿当即上前一步,眼睛一瞪,斥道:“这位乃是武进伯夫人,当今皇上御赐的三品宜人,岂是你这样的山野刁民能够问其姓名的,还不滚开。” 和离(二) 和离(二) 芳儿横眉冷竖的斥责,霎时让这老太太心肝猛颤,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像他们这种性子无赖的人,最是欺软怕硬,你越是对他们礼貌,他们越是会得寸进尺,反而要是像芳儿这样上来就大加斥责的,反而会让她们心存敬畏。 苏慧娘懒得理她这样的人,直径向着里院走去,在主屋的门口处,竟意外的看见了齐芳,此时她正满脸怒火的与一个年轻女子争执着什么。 待苏慧娘刚一走进,那年轻女子竟噗通一下猛的跪在地上,苦苦拉着齐芳的裤脚,哭的甚是哀凄,果然她这一哭,齐芳立刻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而就在这时,一男子极快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却是齐梅梅的夫君谢锋无疑。 苏慧娘微微站定,冷眼瞧去。 只见那谢锋先是小心翼翼地拉起地上哀哭着的女子,而后疾声厉色的对着齐芳说了些什么,霎时就让对方气白了脸色。 苏慧娘心中冷哼一声,当即开口叫了声:“齐姐姐。” 此时的齐芳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猛然听见这一声叫唤,抬头看去,眼泪哗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心酸地大叫道:“慧娘妹妹你可算来了啊!” “姐姐这是怎么了?” 苏慧娘走上前去,一把扶住齐芳,冷冷地看了眼那对相互靠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语中带煞的问道:“莫不是被什么人给欺负了,莫怕,有妹妹在这呢,倒要看看哪个敢这样猖狂。” 不知不觉地那谢锋松开了抱着女子的双手,脸上露出颤颤地表情,忙走过来对着苏慧娘作揖道:“钟瑞给夫人见礼了。” 钟瑞便是这谢锋的表字。 “可不敢当谢公子的这一拜。” 苏慧娘眼皮都不抬地淡声道,说着便与齐芳进了室内。 徒留下脸色变幻无穷地谢锋与咬着薄唇,显得楚楚可怜地那位妾室。 苏慧娘刚一踏进门内,一股子刺鼻的药草味便钻进鼻腔中,一抬眼就看见了半靠着软枕,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浑像刚从鬼门关爬出来的齐梅梅。 见她这样,苏慧娘心里霎时一凉,惊呼道:“梅梅,你、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女子生产是一件极消耗体力的事情,可这孩子都要洗三了齐梅梅万不至于还是这样一幅模样吧。 “姨……娘……”齐梅梅咬着牙,艰难地叫了两声。 苏慧娘身边的齐芳当先受不住了,扑上来抱着女儿就是一顿大哭。 齐梅梅见母亲如此,瘦的跟皮包骨似的脸上也留下了泪水。 “哎呀呀,好好地日子,哭什么,真是晦气死了!” 不知何时,谢锋与其母两人走了进来,谢母看着这对抱头痛哭地母女两嘟嘟囔囔地说道:“要哭的也该是俺们吧,婆娘没用,生出来的还是个赔钱货!” “娘!” 一旁的谢锋见苏慧娘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忙扯了扯母亲的袖口,狠狠瞪了他一眼。 苏慧娘当即冷笑一声,像这起子人,她已不愿意再浪费任何口舌:“你们出去!” “这是俺们家,凭啥子要俺……”谢母闻言立即不服的叫嚣着。 苏慧娘直视着谢锋的眼睛,下巴微抬,毫不留情面地斥责道:“滚,带着你娘,立刻滚出这间屋子。” 谢锋可不是他那无知的娘亲,对于苏慧娘的身份与其夫君所拥有的权利心里头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似乎有要插手他家中事的意思,尽管心里头不舒服,可面上仍力持镇定谢锋对着不远处的齐梅梅柔声道:“梅梅,你也知道我娘是乡下来的,不懂什么礼仪规矩,说话恐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你与燕夫人解释一二,唉……不管怎么样她也是咱们的娘啊!” 说完,用着无奈的语气长长地叹息一声,一副孝字当天的模样。 当屋子里只有齐梅梅、齐芳时,苏慧娘才一撩裙摆坐在了附近的墩椅上,开口道:“孩子呢? 孩子可好。” 齐妹妹虚弱的点点头,声音嘶哑地道了句:“还好。” 正说着,便有丫鬟抱着只粉色的绣荷包裹走了进来,苏慧娘接过一看,心脏一抽,这孩子看起来面色发黄,又瘦又小,不要说与当年刚出生的缘姐儿相比,就是身为双生子的晴姐看着都比她健康。 苏慧娘暗暗叹息一声,又瞧了眼瘦的几乎脱了相的齐梅梅,母亲这般虚弱,生下的孩子又能健康到哪里去呢? “我这次带来了两根几百年火候的人参,还有雪莲、何首乌等物,等会在给你写张药方,是当初生完缘姐儿后宫里的太医给开的,对产后调理身子大有好处,你吩咐丫鬟熬了,要按时记得喝。” 齐梅梅双眼中流出感激的神色,点头更咽道:“谢谢姨姨了。” “好了!哭什么!” 苏慧娘一边轻轻悠了悠孩子,一边对着她说道:“快点调养好身子,这样才能照顾好女儿,要不然,你就真放心把孩子交给那起子人手上啊!” 听了这话齐梅梅一下子激动起来,咬牙切齿道:“他们做梦!女儿是我的,他们休要再碰一根手指。” “这才是以前那个爽利不输男儿的齐梅梅啊!” 苏慧娘轻笑着说道:“好了,现在该跟我说说你这次为什么会早产了,你身子弱……让身边的丫鬟来复述吧!” 齐梅梅贴身的丫鬟是一个叫夏雨的姑娘,从她开口说的第一个字起,脸上就由衷地带了股咬牙切齿的愤恨:“……燕夫人您在我们家姑娘出门时不是送了一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吗? 我们姑娘最是喜爱,平日都是压在箱底仔细珍藏着,谁想到就在半个多月前,胡氏那个女人竟大摇大摆的过来说是要给主母请安,可话里话外却全都是老爷怎么怎么心疼她,怎么怎么宠爱她,分明是来示威的而最可恨地是……”夏荷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她的头上竟带着一只与您送的那只金钗一模一样的钗子……我们家夫人当即就让奴婢去藤箱中寻找,那只装了钗的玉盒果然是空的。” 一个小妾带着主母压箱底的嫁妆首饰,这能说明什么? 苏慧娘几乎都快气笑了。 前后两世,她还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妾室呢! “我们夫人当即就是大怒,要胡氏立刻把钗子摘下来,可那女人却死活不承认,非说那是姑爷送给她的,两人争吵的时候……夫人就动了胎气,这才导致早产的。” 苏慧娘听后沉默了半晌,转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你啊,平日里在商场上是那般能耐,可怎么一到了内宅事情上,就这样缩手缩脚,被一个妾室压在头顶上作威作福!” 齐梅梅听到这话后,脸上显示出一抹苦涩,摇头道:“自从谢锋纳妾进门后,我对他就已经死了心,只想着等孩子生下后,便立即与他和离,既然是这样,那又何必再去理那女人,爱怎样就怎么好了!” 齐梅梅乃是穿越之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男女平等的意识,夫妻间合则聚不合则散,万没有跟你入个洞房就要磕终身的意思,既然认清了那谢锋的本性,她也就死了这条心。 而在这一点上,苏慧娘虽是同情她,但也有些不理解,身为正妻就该有正妻的样子,只要一天坐在正妻的位置上就绝不能让什么小妾爬在自己头顶上拉屎,齐梅梅不想办法打压妾室,拉拢回丈夫,反倒一心一意的想要和离,在当今这个时代,却也是很不多见的。 不过转念再想,齐梅梅家底丰厚,本身又是个赚钱能手,不像那些和离后回到娘家座山吃空、受人白眼的女子,既是这样,除了名声受损外于她也是件不差的事了。 “梅梅,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确定了要跟那谢锋和离?” “非离不可!” “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好!” 苏慧娘长身而起,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齐芳,定声道:“明儿就让大哥带人过来,给梅梅收拾妆梳当初嫁进来时带的是什么,走的时候也要一样不少的拿回去,与那谢锋写下绝情书——咱们和离。”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王大郎就带着王宝儿过来了,当然了,身后还有两个孔武有力的锦衣大汉却是燕弘真特意派来的军中好手,王大郎与王宝儿早就听过了齐梅梅的事,自都是义愤填膺地狠当齐梅梅被抬上软榻、当全副细软家当被打包封好准备抬出去时,谢家那三人彻底傻眼,谢锋脸色发白,气的几乎红了眼睛,扯着齐梅梅的手连连大喊大叫。 齐梅梅当场就冷笑一声,绝情书朝着他脸上就摔了过去,冷冷说道:“相公不是嫌弃我整日抛头露面吗? 不是嫌弃我满身的铜臭吗? 不是嫌弃我脾气不好不如你那朵解语花温柔吗? 我这就如的意思,永远消失掉了,再见,不!是再也别见了!” 和离(三) 和离(三) 谢锋会那么容易同意和离吗? 答案是:当然不会。 大瑞律法规定,“和离”是必须经过夫妻双方都同意,并且各自出示和离书,否则就是无效的而在那谢锋看来,此次完全就是齐梅梅无理取闹,使小性子而已,她曾经对自己有过那样热烈的情意,怎么会说和离就和离,并且就在他们的女儿刚刚出生之后呢? 谢锋百思不得其解。 那谢母在齐梅梅走后,倒是破口大骂了好半晌,直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媳妇,不孝、不贤、还只会生破烂货,要她何用? 走了更好!然而,她这般的谩骂也只持续到了当天晚上,齐梅梅走的时候,可真是完全贯彻了苏慧娘的主张,基本上是带走了家里的一切,所以陡然间,谢母发现,往日里伺候自己的丫鬟们全都不见了,甚至连三餐都无人去做,去向儿子要钱,得到的却是没有二字。 谢母一下子就慌张起来了,再不说齐梅梅不好,反而一个劲儿的怂恿谢锋去丈母娘家把“闹别扭”的齐梅梅接回来。 谢锋倒是听话的去了,然而,却吃了个闭门羹一连堵了七天,却被告知齐梅梅去它处修养起了,不在家。 这可是把他气坏了,心底下定决心待齐梅梅回来后,非要给她点厉害看看。 而也就在此同时,关于谢家的小道消息开始在左邻右舍间传播开来,什么嚣张小妾逼走正妻,什么谢秀才忘恩负义吃里扒外,什么贪婪婆婆欲逼迫儿媳拿出家产,一件一件,俱都说的有模有样就像是在他们眼前发生似的。 这并不怪人民群众想象力太丰富,实在是这些话语都有出处,首先当初齐梅梅成婚时,说是嫁人其实就跟“招婿”是一样的,在这一点上,可以说齐梅梅是有恩于谢锋的,其次,谢锋在妻子怀孕的时候纳了个美妾,而且这美妾还是个嚣张跋扈的,不但敢私自拿主母的嫁妆,还害的主母早产差点死了,这样的狐狸精便是当场打杀了都是便宜她,可人家到现在还是好好的呢,哦,听说就在主母回娘家的第三天,她就被大夫诊出有身孕了。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最后,那谢秀才的娘亲,好家伙,左邻右舍提起谢母来,那可真都会狠狠地呸一口,恶毒,刁钻,嘴损,来到这胡同不到半年,基本是都跟这附近的老邻居们干了个遍,所谓墙倒众人推,原先大家看在齐梅梅的面子上还能维持一二,现在则全无顾及,每当那谢锋出门,都会感受到有无数人在朝他指指点点,挤眉弄眼的,这让素来以文人自居,以后决意要走仕途的谢锋如何受的住,是以不得不紧闭了家门,成日苦闷哀叹,外加咒骂齐梅梅不懂事。 如果说,谁对这夫妻二人和离之事而感到由衷高兴的话,那无非就是胡氏了。 “相公,还在用功读书呢? 歇一歇吧,喝碗妾身煮的莲子粥。” 谢锋放下手中书卷,看了眼面前站着的胡氏,只见她一身素色长裙,柔柔弱弱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目光全然是心疼爱慕,不由心中一动,拉着她的手道:“阿瑶,我现在才知道,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那个人。” “相公!” 胡氏叮咛一声,娇弱无疑地靠在了谢锋怀中,弟泣道:“都是阿瑶不好,没有一个好的身世,不能像主母那样对相公有所助益。”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 谢锋面色一变,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吼叫道:“就是因为她,让我现在变成了个笑柄!” 胡氏暗地里抿嘴一笑,声音越加柔声,白腻的小手缓缓抚摸着谢锋的胸膛,温声道:“相公何须发这样大的火气? 那齐氏所为,无非就是仗着自家有些钱财罢了,士农工商,她也不过是最低贱的商家出身而已,相公肯娶她已经是够委屈自个了,偏那齐氏还是个不知好歹的,这样置相公的脸面而不顾,让妾身瞧了,可真是心疼死了。” 那谢锋听见这话,一下子就觉得胡氏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自从他取了齐梅梅后,那些同僚同学们,每次见面都少不得拿此打趣一番,时间久了,谢锋心里焉能好受? 所以在不知不间便把这股子隐秘的“怨恨”加住在了齐梅梅身上,每当母亲刁难妻子时,他心里不但不会觉得心疼愧疚反而有种压了她一头的快意。 “……而且相公如此大才”胡氏仰着头,一双妙目里满满地都是对夫君的崇拜:“今年秋闱定是能中的,到时候有了功名,那些子乱嚼舌根的人自然都会乖乖闭上嘴巴的。” “瑶儿此言甚是!” 谢锋听了眼睛果然大亮,他对自己的才学一向颇为自负,在他眼里自己接连两次的不中,不过都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这一次,定然是会考中的。 “真不愧是我的解语之花啊!” 谢锋笑的一脸风流倜傥:“不知道比那头母老虎强上多少呢!” “相公……” “娘子……” 且不说这一对男女是怎么迅速火热的纠缠在一起的,单说,此时的苏慧娘,夜已深,夫妻两个却躺在床上说着闲话。 “……我让梅梅去了咱家的温泉庄子……”苏慧娘轻声道:“那的空气好又幽静,是个修养的好去处。” “嗯,就让她在那里呆到秋闱结束在回来吧!” 燕弘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到时候一切就都料理好了。” 苏慧娘没问他到底想怎么料理,只轻轻地点点头。 赵鸿胪是谢锋在京城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在他陷入如此风雨飘摇地时候对方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待他,着实让谢锋感动不已。 “大丈夫何患无妻!” 两人酒上心头,俱是一副面红耳赤地模样:“那、那女人想要和、和离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赵鸿胪摇着手臂,笑的一脸嚣张:“区区一个娘们,只有咱们休掉的份,还想要和、和离,那是做梦!” “赵兄说的对!” 谢锋可下是找到知音了:“那贱人仗着自家与那武进伯夫人有些关联,便不把我放在眼里,着实可恨!” “权势迫人眼,谢兄那武进伯可是当今皇上的心腹之臣,不是你我这样功名未成之人可以对付的,千万不能硬碰啊!” 谢锋何尝不知道这些,满脸阴郁地重哼了一声。 “只待我这次金榜题名,看还有谁敢小瞧我!” “谢兄说的极是!” 那赵肱骨哈哈一笑,而后从袖口中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他:“这些小钱贤弟先拿着,万事只等到秋闱之后再说!” 谢锋见了银票心中大是感动,自从齐梅梅走了后,家中就再无银钱,这段时间全靠着胡氏当卖些首饰过活,这对于早就大手大脚享受惯了的谢锋而言,不啻于是一场折磨了。 闲话休提,转眼间便又是两月而过,这谢锋倒也不再去齐芳或是铺子上寻妻,只一心一意的于家中备考,而那赵肱骨先后几次资其钱财,二人更是相交莫逆,几成知音。 就这样,时间便到了秋闱的那一天。 一大早,谢锋就起床了,谢母、胡氏还有谢锋的姐姐,三人也俱是早早的就起来,对谢锋是嘘寒问暖,看着他的眼神,满满地都是期待,特别是胡氏一会儿担心这,一会儿担心那,谢锋便笑道:“考试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赵兄都已为我打理妥当,瑶儿不必担心。” 胡氏看了眼丈夫身旁那只极其精致的竹箱,不禁有些惊喜地说道:“这是八宝斋出售的状元箱吧,听说里面不但装着的笔墨纸砚还有雨布、煤锅、等一应用品,光一只这样的箱子,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呢!” “真的呀!” 不待谢锋说什么,谢母和谢姐二人满脸放光的就凑上来,东摸摸西蹭蹭的:“这这么个箱子,值这样多钱啊!锋儿啊,你可得好好珍惜,说不定下次还……” “老夫人!” 胡氏猛然叫了一声:“您说什么呢,相公这才定会高中状元,哪里还有什么下次!” “对对对!弟弟定能行的!” 谢姐赶紧接话道。 谢锋有些厌烦的看了母姐一眼,心中暗自摇头,不屑的嗤了声:无知。 坐着马车去了贡场,普一到地方,这里却已是人山人海,谢锋已经考过两次,是以比较有经验,便也不着急,只在马车上闭目休息。 待到一声锣鼓齐鸣后,便知道众考生该进场了。 此时那贡场外面已是排起了长龙,有那手持刀枪的官兵们守在两旁目光如刀般的来回搜索着,每一个考生进场时都会被细细检查,从身上穿的衣裳到随身携带着的物品,谢锋知道这是在检查作弊呢。 若是在这里被搜出了什么,考生不但会立即被取消考试资格,并且会被官员记录在案,这辈子就等于是绝了仕途。 从清晨等到正午,终于轮到了谢锋。 站在那里,他一脸坦然的任人搜身。 两个官兵搜他的身,另外还有两个在检查着谢锋的随身藤箱。 “小心些,别把砚台打破了,那可是上等的湖州砚!” 看着粗手粗脚的他们,谢锋不禁皱着眉头说道。 其中一个正低头往外拿东西的士兵闻言,忽然抬起头,轻轻地瞟了他一眼,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高高举起藤箱向着地面狠劲儿一砸,谢锋面色一变,霎时对着他怒目而视。 然而便在此时,这士兵却突然惊疑出声,指着不知何时从箱子里掉出的一本薄册喊道:“大人,此考生作弊。” 谢锋一下蒙在了那里,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蓝皮的薄册,这这这这—— 进宫 进宫 当苏慧娘再次听见谢锋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是秋闱结束的大半个月之后了。 “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苏慧娘看着眼前的齐梅梅笑着说道。 果然,相比与三个多月以前,齐梅梅明显健康红润起来,且脸上也重新恢复了朝气,可不就是精神了嘛!不仅如此,她怀里的娶名淑儿的女孩儿也长大了些,看上去白白嫩嫩的。 “都是多亏了姨姨!” 齐梅梅真诚地说道:“这次真是让您替我操心了。” 苏慧娘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她地手:“说这些干什么,对了,那谢锋怎么样了? 可是还敢来纠缠你?” 齐梅梅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些惆怅又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与我写下了和离书后没多久就带着他母姐,还有那个胡氏回了农村老家,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上京半步了。” 原来那谢锋在贡场门口被人搜出舞弊的证物后,并不服气,当场就愤怒的反抗,然而他一届书生怎么可能弄的过那些有功夫在身的军士,当场就被扣上了枷锁,扔到了监牢之中,他那母姐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啻与惊天噩耗,一下子就僵愕在那里,最后还是那胡氏出了主意,让人去香铺中寻找齐梅梅,她有钱又认识京城中的贵人,肯定能解决这件事。 齐梅梅当场就提出了想要谢锋出来,行!先把和离书拿出来,要不然,她一届女流恐怕也是爱莫能助啊! 谢家人起先还与其撒泼扯皮了好些日子,然而,牢里面的谢锋首先受不住了,他一文弱书生,竟然跟一帮江洋大盗们关到了一个牢房,其中受到的“关照”已无法用言语形同,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凌迟之刑,所以在惶恐和绝望中他想都没想的立刻同意了这个要求,当场就写下了和离书,让母亲带给了齐梅梅。 谢锋考场作弊,名声已经算是彻底毁了,以后连继续考下去地资格都没有了,齐梅梅倒也不欲赶尽杀绝。 “不管怎么样,我和他也算是夫妻一场。” 齐梅梅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这辈子就这么着吧!” 苏慧娘闻言叹息一声,谢锋作弊之事,明显是燕弘真在后头使的手笔,不过她却并不觉得那谢锋可怜,如他这种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地男人就该被这样惩罚。 如此,齐梅梅和离之事,便算是彻底告一段落,那谢锋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两人的谈话中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齐梅梅一边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一边尽心抚养着女儿,日子过的却也是充实快乐,而且在淑姐儿八九岁时,齐梅梅又遇见了一位性格忠厚老实的男子,她便再嫁了,这一次的婚姻极其美满幸福,两人还在不久后又给淑儿添了个弟弟,齐梅梅也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是一年年底,燕弘真的舅舅霍刚已经决意“金盆洗手”不再把心思扑在马队上了,毕竟年纪在那呢,已是经不起折腾了,苏慧娘提出把舅舅接到家中与他们一同住后,然而,霍刚却说什么都不干,不仅如此,闲不住的他考虑再三,居然从京城的善堂中领样了两个四五岁的男孩儿,认了义子,放在身边教养。 苏慧娘想到此处,心中便有了些微的愧疚,她可是还记得霍刚当初所说的那些关于“多生儿子,承香火”的话,可是一晃这样多年过去了,她除了得了个缘缘外,便在没有怀过一次孕。 暗地里,她不是不着急的,缘姐儿虽好,可总归是个女孩儿,家里没有男丁撑着,要不了多少年,肯定就会没落下去的,而且从私心上讲,她也是想给燕弘真留下只血脉,但奈何就是天不遂人愿。 赶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苏慧娘接到了远在贵州的苏文的家书,书中言道,林氏与孩儿们都很好,并且苏文的调令已经下来了,当初苗乱时,他因为组织衙役镇压过动乱,维持住了一县稳定,是以被记上了一功。 在三年后,由贵州怀远县县令升到了怀远道道学,之后的三年,在道学的位置上做得也是平平稳稳,这一次的官绩考核中户部评定为优,是以会在年后三月份的时候回转京城,等待户部调令。 苏慧娘接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心中也越发期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可以让苏文他们早些回来。 这让一旁的缘姐儿很不是滋味,撅着嘴巴嘟嘟着什么:“娘都有我了,怎么还总惦着别人话。” 害的苏慧娘点着她脑门,笑了好一通。 其实每一个春节,都不过是把上一年的程序重新走一遍罢了,可是这就是日子,这就是生活,人们身在其中也往往乐此不疲,过完了春节,大年初一的时候,宫里面设宴,一家三口进宫谢恩。 燕弘真自去前殿面圣,苏慧娘与缘姐儿却去了延禧宫丽贵妃娘娘处,皇后早逝,现在是丽贵妃暂带凤印,统领后宫。 苏慧娘按照等级在延禧宫外等着召见,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燕弘真地位渐稳,苏慧娘的身份也提升了上去,所以光是站在那里,就有那些侯爷伯爵的夫人前来攀谈,她已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自是应付自如对任何人俱是彬彬有礼,女人在一起,在谈话中大都会不知不觉的说到孩子们,一会儿是这位夫人夸奖缘姐儿天生丽质好似仙女下凡,一会儿是那位夫人说缘姐儿看着就是个冰雪聪明蕙质兰心的,言辞中颇有打听婚事的意思,苏慧娘心里有些囧然,缘姐儿过了今年也不过才十岁而已,现在说什么谈婚论嫁着实是有些太早了。 不多时,丽贵妃娘娘宣了她与其他几个命妇进了殿内。 时光总是会偏心的优待一些女人,譬如苏慧娘又譬如说眼前的丽贵妃娘娘,只见坐在鸾凤金椅上的女子,一身非萝蹙金双层五凤吉服,漆黑的长发绾成只灵蛇髻,髻角上海插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明明应该是三十多岁的女子,却硬是有一种风流气度,顾盼流转间韵味风华俱显,凭着这般才貌,也难怪她在一帮年轻嫔妃中,仍然圣宠不衰了。 给丽贵妃请了安后,几位命妇又分别给另外几位皇妃请安,他们分别是生了淮安王的吕妃、生下永阳公主的于妃、生下永景公主的岑妃以及生下永宁公主的齐妃。 丽贵妃娘娘似乎格外喜欢苏慧娘,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笑盈盈地样子,比之其他几位命妇那是热情的多了。 正说话间呢,一阵咚咚咚地脚步声响起,转眼间,好几个小孩子叽里咕噜的奔了进来,当先的是一位浓眉大眼,长相机灵可爱的男孩子,只见他一身明黄色棉褂,腰上系着碧月带,脚上踏着玄色靴,一路小跑的来到殿前直奔丽贵妃而去,嘴上撒娇似地喊道:“母妃、母妃、孩儿来了!” 听这小童口中称呼,苏慧娘心中一动,便明了这孩子应该就是丽妃的亲骨肉,五皇子齐鄂王朱聪了。 “你这孩子,忒地没有规矩,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了? 没看见母后正忙着呢?” 丽妃嘴上嗔怪,然而面上却全然都是一副宠爱之色。 一旁的吕氏见状却突然插口道:“五皇子可是想念你母妃了,所以才这么急忙跑过来?” 朱聪是个机灵的孩子,闻言立刻点了点小脑袋。 丽妃听了后,脸上表情越加宠溺,笑的几乎成了一朵花。 “孩儿见过丽母妃,见过吕母妃、见过……”站在当下的是一个稍大一些的男孩,大约九、十岁左右,同样是皇子的装束,但是与精灵可爱的朱聪相比,这位皇子就显得不是那样耐看了,他长的很胖,白软白软的,给人一种憨傻痴肥的感觉,不过举止倒是有模有样,此时正规矩的给几位皇妃请着安。 “平儿来了!” 丽贵妃当下笑着叫道,疼爱的朝着淮安王朱平招了招手:“快到母妃这来。” 苏慧娘在几位孩子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起了身,能在宫中这么跑了跑去的小孩子,肯定是皇子公主无疑,而此时借着站起的机会,她倒是可以好好看看,这个以后会接人大统的人,嗯,怎么说呢,苏慧娘想着——似乎只是个很普通的小孩子啊。 “……燕如缘,本殿下可找着你了!” 就在苏慧娘兀自“沉思”间,五皇子朱聪眼睛直闪的一个劲儿的看着她身后站着的女儿,得意洋洋地说道:“父皇新赐了我一匹小马,是西域那边进贡的千里马哦,走,我领你去看看!” 缘姐儿听了后一双大眼睛霎时亮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心动。 大怒 大怒 从宫里面回来后,苏慧娘特意把女儿叫到了身边,问道:“你与五皇子关系很好?” 缘姐儿耸了耸肩:“有的时候能在宫中碰见,不算太熟。” 其实说起来这其中的渊源,还得从两人的性格上讲起,缘姐儿活泼开朗,骨子里还有种天生的正义感,最喜欢打抱不平,而那五皇子是个被宠溺惯了的小孩,性格有些霸道。 再一次偶然间,缘姐儿恰好碰到五皇子正在“欺负人”一时不忿就上前阻止了,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地就打到了一起去,缘姐儿就这么把五皇子胖凑了一顿,所幸两人都小,皇上也没有责怪,就这样两人算是“相识”了起来。 苏慧娘不知道这其中渊源,此时听见女儿这样一说,不禁狠吃了一大惊,呆愣半晌后才皱着眉道:“娘不是与你说过,在宫里面要处处小心,不可由着性子胡闹吗? 五皇子乃皇上亲子,天家贵胄,你怎么能和他打架。” 缘姐儿听后,脸上露出心虚地表情,讷讷道:“那、那是刚进宫时发生的事了,女儿现在明白规矩了,绝不会再犯。” “你呀!” 苏慧娘摇头道:“再说那五皇子比你要小好几岁呢,你也好意思跟人家动手。” 缘姐儿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嘟囔道:“是他自己没用嘛!” 大约是苏慧娘怀她的时候,泡多了空间里的灵泉,这孩子体质好的惊人,而且浑身又有一股怪力,寻常就是比她大的孩子,都没有她力气足。 三月份的时候,天气回暖,冰雪悄然融化,苏文他们终于赶在月末之前回到了京城中,苏慧娘和燕弘真亲自去城门外五十里处去接的,远远地就看见了那辆青灰色的大马车。 “吁——”一声嘶鸣后,马车停了下来,当先一人从车辕上跳了下来,待苏慧娘仔细一看,这一身白衫,面有青须,一脸风霜,嘴角边却有着淡淡笑意之人,不是苏文又是谁? 一别六年,他真的不一样了。 姐弟二人相见自是好一阵激动,苏慧娘几乎垂下泪来,随后林氏与常润娥还有两个孩子也出来相见。 一家人激动兴奋的说了会儿话,才在燕弘真的敦促下,回转马车向城内驶去。 抵家后,众人先去梳洗,随后出来相见。 林氏紧紧抓着女儿的双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直呼道:“想死娘了!想死娘了!” 苏慧娘见她一边叫一边哭,心下也是激动并着酸楚:“这些年娘的身体可好? 冬日时可还有咳症。” “好好好,一切都好,贵州那边天气暖和,娘已经没了咳症,你弟妹孝顺,实哥儿和晴姐儿也是省心的乖孩子,娘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你,离这么远,来个信都这么不方便。” “娘,咱们不都回来了嘛!” 一旁地常润娥听了这话大笑的说道。 只见今儿的她穿了一身鸦青色绣纹棉裙,上身还套着件月牙白的比丝甲,头发挽成了圆髻,髻脚上插着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手腕上还戴着对白玉镯,整个人看上去圆润了不少,精神头极好说话开朗大方。 不见刚进门时的规矩古板,整个人散发着开朗积极的感觉,看来有夫君在身边和没有夫君在身边,对于女人来说可真是个不一样啊!苏慧娘心里暗笑了两下打趣地说道:“呦,敢情就娘想我啊,你这没良心的就不想想我? 难为我整日惦记着你。” “瞧姐姐说的!” 常润娥笑的一脸开怀:“怎地不想你!这山路遥遥的,我都还没忘记给你带两箱土特产呢!” “算你有心!” 苏慧娘抿唇微笑。 不多时,实哥儿和晴姐儿过来给她问安,苏慧娘一手一个牢牢搂住,脸上尽是喜悦:“唉!走的时候还是刚会坐着的奶娃娃呢,转眼间便长这么大了。” 实哥儿长得跟小时候一样虎头虎脑的,晴儿姐倒是长成了个清秀的小姑娘,穿着绣着兰花的小褂子,看起来文文静静地,两人其实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可是因为祖母总是时不时就提起这个姑姑,又时不时的总会从京城中收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所以对于苏慧娘,两个孩子是非常喜欢的,此时见了,也没有陌生的感觉,都甜甜地叫了声:“姑姑!” “对了,缘姐儿呢? 怎地不见她啊?” 林氏疑惑的问道。 苏慧娘便把女儿进宫陪伴公主读书的事情说了。 林氏和常润娥听了更是啧啧称奇,一个劲儿的感叹着。 从苏府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不顾苏文他们的挽留,苏慧娘和燕弘真上了回府的马车,见妻子脸上依然隐有激动之色,燕弘真不禁笑道:“文弟这次应该会在京中谋个职缺儿,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慧姐姐不必如此。” “我知道!” 苏慧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下眼睛:“也不知道怎地,就是觉得高兴。”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林氏和苏文等人看做了是真正的亲人啊! 就像是燕弘真所说的那样,两个月后,苏文被任命为吏部左郎中,官居正五品。 用京城中所有熟知苏慧娘的人的话而言,她真是个好命的女人,上无公婆,下无妯娌,老公忠心,女儿乖巧,生活富足,有权有势,而就是这样的她,最近一段时间,却发了场惊天之怒,气的甚至直接回了娘家,而不顾苦苦哀求的丈夫。 “……能确定吗?” 常润娥瞧了眼脸色铁青的大姑姐,小心翼翼地说道:“姐夫,他真的……” 苏慧娘突地流下眼泪,恨恨地说道:“阿娥你也知道,我膝下只有缘姐儿一个孩儿,她虽好,可终是个女儿,我、我是多么想在生下一个儿子啊。 为了这,我喝那调养身子的苦药汤,到处拜佛烧香,只求菩萨能圆了我这个心愿……”苏慧娘哭的委屈不已:“谁想到,我这边这样努力他、他却偷偷地给我下了避子的药。” 常润娥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同情和许多的不可思议。 她同情的自然是苏慧娘,在这个世道,对女人来说生下一个男孩儿那有多么的重要啊,别说什么男女都一样的话,女儿再好,那也是要嫁出去的,只有儿子才能传承香火,顶立家门,以后自个老了,那就是比什么都硬实的依仗。 远的不说,便说那永平侯府的戚氏吧,那也是个有手腕的然而,便是这样的她,就因为没有儿子,就得一辈子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如今还有谁记得当初名满京城与燕浩然情深意重的永平侯夫人啊? 不可思议的则是燕弘真,在常润娥眼里,燕弘真对妻子那可真是做到了千依百顺这四个字,按理说,不应该罔顾妻子的意思,干出偷偷下药,只为了避孕这样的事情啊。 “若不是我偶然间发下了,他还不知道要瞒着我多久呢!” 苏慧娘一脸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苏慧娘说到做到,往后的半个月里,无论燕弘真来苏府多少趟,苏慧娘就是不见他,没办法之下,燕弘真迅速把女儿搬了出来。 见了女儿,苏慧娘自然是极其高兴的,因为在宫中她等于是和公主一块被教养的,所以看上去比以前多了几份威势。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在母亲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狡猾”的丫头。 “娘,您千万不能原谅爹!” 缘姐儿一脸的义愤填膺:“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敢给我找后娘!” “说什么呢!” 苏慧娘被女儿一番话弄得没头没脑:“什么后娘?” “对,娘你这几天不在府中还不知道……”缘姐儿露出犹豫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赏了爹爹八个漂亮歌姬的事情。” 苏慧娘一听这话,心肝火唰的下就开始熊熊燃烧起来,好啊,自家离家不过才半个月,燕弘真就敢收歌姬了? 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脑的她,没有看到女儿一闪而逝的狡猾笑意,当即稍微收拾了下东西,便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在家中看到什么美丽妖娆(缘姐儿形容)的歌姬,倒是看见了一枚跪在搓衣板上的燕弘真。 见了这般情况,苏慧娘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刷的转过头向女儿看去谁知那丫头早就脚底抹油,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慧姐姐,小七知道错了!” 燕弘真咬住嘴唇,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神色,连连道:“你就原谅我吧!” 俗话说得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能做到这一步,苏慧娘心里已然是什么气都没有了。 求娶 求娶 燕弘真到底是怎么道歉,怎么求饶、怎么说了无尽好话的,咱们暂且不说,你只要知道,到最后苏慧娘还是原谅了他便行了,只有一点,苏慧娘要燕弘真保证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尽管后者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避孕”一事便暂且告一段落,家里复又重新恢复了和平。 缘姐儿见到父母和好,更是高兴不已,搂着苏慧娘的脖子便是一顿撒娇。 “平日里总是和你爹拧着,到了真章时却还是向着他。” 苏慧娘点着她的小脑袋,摇头苦笑道:“你啊你啊!” 缘姐儿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唉!谁让他是我亲爹呢!” 苏慧娘到底还是怕燕弘真偷偷给自己吃的那些药会影响到身子,特意找来了精通调理的大夫,细细诊查了一遍,幸好并无大事,只要停了药物修养段时间,再行房后,应该就能很快怀上身孕,苏慧娘听后,可谓是大喜过望,一个劲儿的盘算着日子。 不是她太着急,实在是岁数摆在那里呢,算一算,她今年都已经超过三十岁了,算是大龄妇女了,再不生,怕以后根本没有机会生了。 然而,令人无比失望的是,在以后的两年中,无论苏慧娘怎么努力,怎么心急,她的肚子仍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而燕弘真也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再在其中做什么手脚,无奈下,她也只好死了这条心,许是自己命中就没有儿子呢。 “真是对不起。” 每每看到燕弘真的脸庞,苏慧娘的心都会涌起浓浓的愧疚。 而与妻子不同,燕弘真似乎对于生儿子这件事完全不在意,甚至隐隐地压抑着自己的高兴,还装模作样的安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已经有个缘姐儿,足够了!” 也只能这样了,苏慧娘想着,至于给丈夫纳小妾的念头,她更是想都没有想过,这也是一种自私吧,苏慧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年的时光足够让缘姐儿从一个青葱的小姑娘,变得成熟了许多,她现在已经不总进宫了,毕竟公主们也渐大了,不再是需要玩伴的时候了,对于女儿苏慧娘虽然溺爱,但是该严格管教的时候,她也是绝不留手的,是以,现在的缘姐儿无论坐立行走都是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表面上),虽是深藏闺阁,但是京城各个权贵家的夫人们都清楚,武进伯家有个貌美如花性子爽朗大方的女儿,而与其随之而来便是各种隐隐约约地打探,至于打探的事情,除了婚事外还有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嫁女儿也是一门极深的学问,女婿不是说找着就能找着的,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打探和观察。 对方的家世、本人的品性、是否上进? 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 林林总总没有四五年的时间根本看出来什么,于是抱着广撒网,勤捕鱼的年投诉,苏慧娘这半年多来也是频频参加各种贵夫人之间的交流会,倒也有着几分收货。 自己女儿自己知道,缘姐儿现在看着乖巧,其实性子跟她爹似的又倔又烈,所以最好找个性子温和、厚道、能受得了女儿“欺负”的。 “夫人,咱们到了。” 马车外传来小厮恭敬的禀告声。 苏慧娘立刻止住了脑子里的念头,在芳儿的服侍下走出了马车。 “武进伯夫人,您可来了,我们老夫人就盼着您呢!” 一个穿着酱色缎衫,头上别着只银角钗的妈妈,眉间带着抹轻愁,勉强笑着开口道。 苏慧娘点了点头和她一起向着院内走去,行走间,她轻声问道:“干娘的病怎么样了?” 那妈妈低沉地叹了口气:“老夫人从去年起,身子就越发的不如了。” 苏慧娘闻言脸上也微微的划过抹愁色,说着间,两人就进了内室,此时屋子中已是站坐了不少人,苏慧娘首先便看到了站在床头的陈钰,已是中年的他,看上去还是和过去一样温文尔雅,苏慧娘对着他微微笑了笑,而陈钰也回给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站在陈钰身边的则是他的妻子林绣珠,此时的她,早就不见了早年间的活泼跳动,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看上去非常的苍老,在二人稍后的地方,则是两位岁数放佛的少年,却是陈钰的两个儿子,陈荣和陈寿了,这两人都是妾室温氏所生,因为林绣珠无子,所以在府中倒是充当了嫡子教养。 “慧娘来了!” 倚在紫荷绣枕上的陈太夫人见苏慧娘来了,不禁向她招了招手,轻笑着说道。 苏慧娘赶紧走上去,握住了她的双手:“是!慧娘来了,干娘,您怎么样?” “老毛病了,不碍事!” 陈太夫人笑了笑,随后有些嗔怪地看了眼四周:“都是些沉珂而已,钰儿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身体要紧,马虎不得。” 苏慧娘细细都打量了陈太夫人两下,只见其脸上黯淡无光,充满病容,便是说话也有气无力,知道她这次的确病的不轻。 “干娘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她心下难受,说出来的话,便带上了些埋怨。 “好孩子,干娘真没事!” 陈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见这母女二人在这边说着贴心话,那边的林绣珠在无人看到之处狠狠攥了下手中绣帕,她心中有恨,一恨婆婆对自己不公,这苏慧娘不过就是个干女儿而已,可陈太夫人就对她如此之好,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儿媳妇就是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实在是不公。 二恨,苏慧娘,原来她还不知道,为何丈夫就是不喜欢自己,可就在去年,她知道了……所以心中就更加的恨了。 “钰儿、荣哥儿、寿哥儿,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杵在这了!” 陈太夫人有些虚弱的对着底下的儿孙说道。 却一眼都没有看像一旁地林绣珠。 陈钰是个孝子,闻言自是领着孩子们退了出去,倒是林绣珠整个人木着一张脸,无声无息地跟个幽灵似的。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时,苏慧娘便知道了,陈太夫人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可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她说的竟然与缘姐儿有关。 “……您,您是想……”苏慧娘有些吃惊的眨了眨眼睛,陈太夫人点了点头,用着愧疚地口吻道:“干娘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可是我的身体又……所以……” 她说的有些吞吞吐吐,可却并不妨碍苏慧娘领会其中的意思。 陈太夫人想要与自家结亲,为荣哥儿求娶缘姐儿。 其实这种面对面的直接谈论儿女婚事,是非常不妥当的,可是因为两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再加上这附近只有他们二人,无论成还是不成都不会传出去,所以倒是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 苏慧娘的脑海里迅速转动着各种念头,荣哥儿的品性她也是很了解的,那孩子随了他父亲,是个温和的孩子,人也很本分,从未有过任何失礼之处。 虽然只是个庶子吧,但看威武伯府眼下的这个状况,只怕以后的爵位还是会落在他头上。 人好,家世也不错,两家人知根知底关系深厚,但是只有一点非常不好,那就是他有个嫡母,而且这个嫡母还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婆婆想要为难儿媳妇,那简直是容易的令人发指。 眼见苏慧娘皱着眉头,一脸的纠结犹豫,陈太夫人的眼中不禁带上了一抹期盼。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了,便想着在临死前,把长孙的婚事定下来。 缘姐儿绝对是其中最好的人选,人长得好,性格也好,最关键的是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若是将来上京中再有什么波折,凭借这这份关系,也能保证威武伯府平安康泰。 “干娘,您容我好好想一想。” 苏慧娘实在无法对着病重的老人家说出决绝的话,只说道:“这事回去后,还得与我们家老爷商量一下。” “好好好!” 陈太夫人听可果然是大喜过望。 紧紧攥着苏慧娘的手,激动地说道:“你愿意考虑就好,干娘真怕被你一口拒绝呢!” 苏慧娘微微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陈太夫人毕竟体弱,没过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苏慧娘服侍她吃了药,这才出得门来。 然后,出乎意料的竟然看见了林绣珠,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双眼木然的看着自己,苏慧娘心中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 林绣珠抬起手递给她一只盒子,似笑非笑地说道:“慧娘妹妹,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苏慧娘皱着眉,接了过来。 那林绣珠也不看她,直接转头就走。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苏慧娘打开了那只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方手帕。 素白的、带着鹅黄色绣便,简简单单的一方手帕。 苏慧娘不知道林绣珠给自己一只帕子干什么。 噩耗 噩耗 心知有异,她便再次细细看来,果然在那帕下一角看见了个小小的绣字,那字叫:“苏。” 苏慧娘当下便明白了这是自己的帕子。 皱眉沉思间,一段遥远的,几乎已经完全不再记得的往事,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一日,王家凹、大雨、树下、淋湿的男女,低眉间一闪而过的柔意……许多的片段涌如脑海中,然后,苏慧娘愤怒了。 就像是一把火在她心中熊熊燃起,直指林绣珠,从没有哪一刻,她这样厌恶过一个女人。 这件事情苏慧娘没有告诉燕弘真,甚至连陈太夫人求娶缘姐儿的事情也没有说,因为她在心底已然是有了决定,这门亲事绝对成不了了。 再次见到陈钰是在那之后的四五日,两人是在苏府花厅中见面的,苏慧娘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盒子递给了陈钰,陈钰疑惑的接过而后当场打开,在看到里面的那方手帕后,突地面色大变,豁然起身。 苏慧娘脸色平淡,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这是你妻子给我的。 陈公子……”她静静地说道:“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 陈钰定定的看着她,脸上忽青忽白,半晌后,突然问道:“在你心里,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苏慧娘皱了皱眉,她以为自己在很多年前就把这件事说的很清楚了。 “陈公子……”大约是此时陈钰的神情太过哀痛,苏慧娘微微放缓了些口气:“很抱歉,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做朋友。”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呢?” 陈钰悲伤地说道:“你当初提的那些条件,我也都可以答应,为什么就是不能给我个机会呢?” “你并没有不如任何人。” 半晌后,苏慧娘说道:“区别只在我喜欢他,而不喜欢你,只是这样而已。” 心之所向,神之所往。 这种事情从来就是骗不了自己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钰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手中的盒子:“是钰冒犯了,燕夫人放心,此事绝不会再次发生。” 苏慧娘看着他略带颓唐地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陈钰不知道,在他心底也许并不是那样喜爱自己,不过就是得不到所以越发在意罢了。 就像以前的谭唯,心里惦记着那个死去的“美好”而不顾周边现实存在的幸福。 多么傻啊,她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自那以后,苏慧娘偶尔再去威武伯府看望陈太夫人时,对方都没有再提起过两家孩子的婚事,就像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一样,而且她也没有再见过林绣珠,听说她进了后院小佛堂,为婆母康愈,日日诵经礼佛去了。 缘姐儿的婚事并没有因为这样一个插曲,而乱了苏慧娘的步调,她依然缓慢而有序的细细查找着,女儿今年也不过十二而已,不着急。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进了七月,天气开始炙热起来,苏慧娘已经吩咐下人把家里的冷布、竹榻、帐帘什么的都换了一个遍。 不过此时,家里却只有苏慧娘一人,燕弘真和缘姐儿俱都去了热河行宫,前者是为了陪驾、后者是为了陪公主。 朱重国年事已高,人却依然精神,最近特别喜欢“家庭生活”走到哪里都会把几个孩子带到身边,这一次除了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外,便是皇太孙家的两个孩儿、成王家的三个孙儿,以及晋王的长孙都是一块带着去了。 丈夫、女儿不在家,苏慧娘一下子就懒散起来,最近也不知怎地总觉得疲劳的厉害,动不动就想要睡觉。 这一日,她正半躺在竹椅上午睡,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林夫人来了。” 林夫人便是苏慧娘现在的好友陆双影了,如今的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 只不过于上一世不同,林语嫣并没有降生在这个世界中,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对男孩儿双胞胎。 被人碰见大中午的在睡觉,苏慧娘面色就有些挂不住,赶紧起身收拾了下,让人把陆双影请进来。 “瞧你……”陆双影看着鬓角凌乱的她,轻笑地说道:“大中午的还睡觉,真是个懒婆娘。” 苏慧娘面色一红,嗔道:“你搅了别人的好梦,倒数落起我来了。” 两人相熟多年早就没那么多顾忌了,陆双影抿着嘴唇坐到了她身边,芳儿立即奉了茶水上来。 陆双影此次也不过是来串个门罢了,两人家长里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就转到了孩子上。 “唉,我们家两个哥儿就是小了些,否则定要与你做个亲家。” 苏慧娘闻言噗嗤一笑:“我看你呀,是想女儿想疯了吧。” “谁说不是呢!” 陆双影眉眼带笑地说道:“儿子好是好,但却不如女儿贴心。” 苏慧娘摇了摇头,上一世,陆双影是先有了自己,然而又在五六年后才诞下嫡子的,这一世却是大大的不同了,有的时候苏慧娘也会想着,是不是所谓的“上一世”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根本不曾存在过呢? “你呢? 还没有消息吗?” 陆双影轻声问道。 苏慧娘摇了摇头。 “唉!你也别想那么多了。” 陆双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地说道:“你们家老爷对你多好啊,就是没有儿子,他也能护你一辈子的。” “我知道!” 苏慧娘轻声道:“……我知道。” 对于生儿子这件事,她现在基本上也算是死心了。 见她情绪有些消沉,陆双影稍稍自责了下,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事情,在这里直呆到了夕阳西下,陆双影这才心满意足的带走了苏慧娘家后花园里最漂亮的五盆水仙。 大约是勾起了“伤心事”苏慧娘晚饭的时候并没有多吃,只抿了两口碧梗粥,就这样一连半个月过去了。 苏慧娘掐指算着时间,丈夫和女儿怎么滴也得再一个月才会回来,不觉更是意兴阑珊。 然而,所谓噩耗,便总是如晴天之雷,永远在你想不到的时间,乍然来临。 所以当苏慧娘坐上马车,恍惚地前往热河时,她绝对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如今这个画面。 雕栏画栋的寝殿里,乌木做成的大床上,她的女儿闭着眼睛,满目苍白的躺在那里。 苏慧娘腿软的几乎与面条无异,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她现在甚至连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缘缘、缘缘、你怎么了? 娘来了……好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娘来了啊!” “慧姐姐!” 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燕弘真紧紧搂住妻子的腰身,满脸焦急地吼道:“缘姐儿没事,太医说了不要紧的,呼吸、呼吸……” “咳咳咳咳……”苏慧娘拼命地咳嗽着却没有理会身后的他,只一个劲儿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缘姐儿受伤了,胸前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燕弘真说的根本就是假的,什么叫没事? 如果没事的话,缘姐耳为什么不睁开眼睛,骗子!苏慧娘心中愤恨交加,如果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燕姑娘是伤了肺腑。” 太医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禀告着:“臣已是全力救治了,但能不能挺过来,还的看那位姑娘自己了。” 御座上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老者,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脸色严峻,本是不满皱纹的眼角却有着森然地凌厉。 “下去吧。” “是!” 太医走后,一直坐在御榻旁不远处的女子倏然站起身来,仔细看去,不是那丽妃又是何人。 “唉!这一次,真是多亏了武进伯家的那位姑娘了,要不是她,现在躺在床上的可就是平儿了!” 说着丽妃便低头垂下了眼泪。 朱重国脸上的颜色越加的不好了。 “皇上,臣妾总觉得这次的事件不是巧合……”丽妃露出一脸锥心痛骨地表情:“那熊冲着谁去不好,怎么就冲着孩子们那边去了,不仅是平儿、便是聪儿也就在附近啊……”说道这,她露出了更为明显的痛恨表情,几乎是武断的说道:“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朱重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脑海里,成王的脸、晋王的脸、以及皇太孙朱厚文的脸纷纷闪过,半晌后,他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自打苏慧娘来了后,连续三天缘姐儿依旧时而清楚时而糊涂,苏慧娘想到了自己的随身空间,于是每日都会亲自喂女儿喝下些泉水,就像她小的时候那样,所有的一起,苏慧娘都不假它人之手,小心的、细心的、痛心的照顾着她。 燕弘真有的时候在有的时候不在,从那天起,夫妻两个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再次怀孕 再次怀孕 苏慧娘的眼角下有着浓浓的淤青,苍白的脸上是深深地疲惫,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床上依然昏迷着的女儿,有轻轻地脚步声在靠近,熟悉的气味在身后蔓延,那人抬起手几经犹豫,但还是没有敢去触摸她的肩头,苏慧娘没有回头,那人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怎么还不醒呢?” 苏慧娘双眼中尽是哀恸,她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替女儿承受这般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后,脚步声再次于身后响起。 “燕夫人……”那是道稚嫩却又嘶哑的声音,他轻轻问道:“缘姐儿醒了吗?” 苏慧娘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年,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未曾醒来。” 这少年眼眶霎时红的愈加厉害,低着头,死死捏住拳头,更咽地不停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为了救我,她才会……” “淮安王殿下请不要这样说。” 苏慧娘看着他哭的上接不接下气的样子,心中虽是酸楚,可却无论如何也升不起什么怪罪的感觉:“缘姐儿会醒过来的,您无需自责。” 淮安王朱平此时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闻言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更咽道:“燕夫人,能让我亲眼看看她吗?” 苏慧娘缓缓的站起身反手微微拉开了挡着的床帐,朱平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床上病弱的缘姐儿只觉得心里面跟裂开了一样的难受,忍不住爬在床边,大哭起来。 “呜……呜啊……那、那熊本来是要攻击我的,是她我把推开的,是她救的我,燕夫人,是我害了你女儿,都是我不好。” 苏慧娘听了后也是泪流不止,霎时间,屋子里充满了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恸哭声。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缘姐儿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起来,起码不总是发烧了,人也是清醒的时候多,苏慧娘见了心中可谓是大喜过望,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终于在大半个月后,太医确诊缘姐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只要安心静养便好。 苏慧娘听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一下子放松的缘故,她竟然感到眼前一黑,然后,便再没了知觉。 同时在场的燕弘真脸色瞬间惨变,一把接住妻子后,连连对太医大吼大叫,吓得老人家几乎破了胆子。 当苏慧娘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燕弘真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见她醒来,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我怎么了?” 苏慧娘的声音有些嘶哑的问道。 燕弘真听闻脸上露出似悲似喜的颜色,总之一副很纠结的样子。 苏慧娘眉头一皱,豁然就要坐起身子:“是不是缘姐儿她——” “缘姐儿没事儿,你安心!” 燕弘真赶紧按住她的肩头。 “是你自己、你、你又怀孕啦……” 苏慧娘听到这话立即傻在了那里,她的喉咙中发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你说什么?” “是真的,太医说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燕弘真瞄了眼妻子的腹部,叹息地说道:“因为这个,再加上你这些日子劳累过度,才会突然晕过去的。” 此时此刻,苏慧娘心里真是说不上来是何等滋味,半晌后才缓缓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担忧地问道:“没事吗?” “嗯,按时喝下安胎药,这段日子便不要下地,好好躺在床上养着。” 燕弘真伸出手缓缓描绘着妻子疲倦的眉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慧娘抬起头看着他,男人这些日子显然也过的极其煎熬,他清瘦了许多,有青色的胡茬从下巴处冒出,看着她的双眼中布满歉意,苏慧娘又怎么会不知他的疲惫,白日要在皇帝身边当差,晚上又要陪在妻女身边,日日夜夜不得休息,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苏慧娘见状心中霎时一疼,女儿已经平安好转,自己又意外的得逢喜讯。 此时心中早就没了怨憎。 不知不觉的便抚上了他的脸颊,叹息道:“好了,不要说了。 只要缘姐儿平安无事,我什么都可以原谅。” 燕弘真低下头,埋进了苏慧娘的颈肩,有温热的水滴滚在了肌肤上,苏慧娘微微颤抖了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女儿出事,恐惧的又何曾是她一人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慧娘又睡了过去,燕弘真拉了下她身上的被子,细细的掖着四下被角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有黑色的影子悄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单膝跪地,恭敬地叫了声:“大人!” 燕弘真再没了刚才的疲惫,双眼之中泛着层层的煞气:“说。” “……那幕后之人,做的极其干净,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可是属下还是发现在出事当,四皇子和五皇子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被人熏过药的,那药无色无味,但却可引野兽发狂,所以……顺藤摸瓜,查到了尚衣局一个叫秀娟的宫女上……不过可惜,此人已经在几天前抱病身亡了。” “所以死无对证吗?” 燕弘真冷笑一声,双目中尽是阴鸠。 “……也不尽然。” 那黑影说道:“属下几经查访发现那秀娟死前曾经……”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下去。 半夜的时候,外面挂起了一阵大风,天上本来皎洁的月亮也被乌云挡住,就像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一场大雨轰然而下。 苏慧娘在床上连躺了三天,终是放不下那边的女儿,不顾众人的劝阻,依然下地去看望。 进屋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这里有着几个小访客。 四皇子朱平。 五皇子朱聪。 以及最小的永宁公主。 苏慧娘走上前行礼拜见过后,方才走到女儿床边,缘姐儿此时正半靠在枕头上,见娘亲来了,立刻红了眼睛,伸着双手,软软地叫了声:“娘……” 苏慧娘一颗心肝儿立刻纠结成一团,流下了眼泪,颤抖着问道:“还疼吗?” 缘姐儿摇了摇头,哭着说道:“娘,你快点坐下。 爹说,你为了照顾我,差点就……呜呜娘……” 眼看这母女二人就差抱头痛哭了,那边四皇子朱平的脸上不禁一白,死死的咬了咬下唇,他本性宽和仁德,虽是稍显软弱,却是个心底厚道的孩子。 平日里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其实并不是很得朱重国的喜爱,而母亲那边却又是……所以他算是那种常被忽略的类型,一种孤独的感觉总是围绕着他。 可是就是这样的他,那个女孩儿却舍身相救,他永远都忘不了,她把自己扑倒在地时的表情。 那个漂亮的像是鲜花一样的女孩子。 那个常常笑的一脸灿烂的女孩子。 那个曾经会在他被欺负时挺身而出的女孩子。 那个为了救他差点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的女孩子。 那个他偷偷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子。 朱平的一双眼睛柔柔的看着床上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缘姐儿,露出一脸也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能醒过来,真的是太好了! “燕夫人你不要哭了。” 最小的永宁公主红着眼睛靠了过来,安慰地劝说道:“缘姐姐已经没事了,她会好的。” “就是、就是”那边的五皇子朱聪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而后那张白嫩嫩地小脸上出现了恨恨地神色,连指带比划地嚷嚷道:“全都是朱厚谦的错!要不是他猎了那头破熊,缘姐儿怎么可能会受到这样的伤……” 朱厚谦乃是晋王的长子,很多年前就离开了父亲的封地,独自在皇宫中生活。 他继承了其父的武勇,在功夫上极是了得,这次在行宫中围猎,就是他独自猎到了一头熊,皇上听闻大喜,当着众人的面几次夸奖与他,然而,就在献礼时,那头本来奄奄一息不能动态的灰熊,不知为何却突然狂性大发起来,再生撕了两个侍卫后,直奔四皇子而去…… 几人在这又呆了一小会儿,方才告辞离去。 苏慧娘此时的情绪已是好了很多,她握着女儿的手,细细看着她的脸蛋,半晌后才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把娘吓死了!” 缘姐儿吐了吐小舌头,露出抱歉抱歉的神色:“娘,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嘛!” “你还说!” 苏慧娘提起这个就是一肚子的火:“你这丫头,胆子怎么就那么大,还敢跑去救人,你自己就是一个孩子好不好!” 周围那样多的侍卫宫女的,怎地就显着你了。 苏慧娘脸色发白的说道:“你难道就没有想到,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你的父母怎么办,难道辛辛苦苦养了你这样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宁可这次受伤的是五皇子朱平而不是她从小捧在手心中的宝贝女儿。 怒火 怒火 事实证明她女儿并不是那种喜欢见义勇为的人。 “……当时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 缘姐儿瘪着小嘴儿,一脸的愤恨:“竟然撞了我一下……” 然后,被撞到的她又一不小心撞到了淮安王,最后又一不小心替人家挡了一灾。 苏慧娘:“……” “咳咳。 总之就是你太不小心了。” 半晌后,她才这样说道:“嗯,这件事情只咱们两个知道就好,不要在对其他人说了。” “那是当然了。” 缘姐儿一张小脸几乎纠结成毛团儿:“总不能白伤一回吧。” 苏慧娘看着这样的女儿,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缘姐儿是对那淮安王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这般不顾性命的,幸好不是这么回事。 “等回京城后,娘亲自到云乐寺给你好好烧几柱祈福香。” 苏慧娘摇头道:“也能去去晦气。” “是啊,是啊!娘您多少两柱啊。” 缘姐抽着小鼻子:“我实在是太倒霉了。” 事实证明,女儿的这趟霉,并没有白挨。 毕竟她“救”的可是皇上的儿子。 于是乎,在缘姐儿醒来的三四日后,许许多多的珍赏被圣上赐了下来,不仅如此,丽妃娘娘也代表皇上前来探望,言语间尽是对缘姐儿的赞赏,一口一个英勇,一口一个忠义的,满嘴的夸赞。 苏慧娘见了其实心里面是不怎么开心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此事能够淡化下去,过的几年后就会被所有人遗忘但很显然的,丽妃娘娘并不这样想,她弄出一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武进伯家的姑娘是为了救淮安王才会受这么重的伤的架势出来,这让苏慧娘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当然,除了缘姐儿伤势在渐渐好转以外,对于此次“事故”的调查也终于新鲜出炉了。 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谋杀”,这全都要看当今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热河行宫一处正殿之上,朱重国高座龙椅,左边站着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蒋斌,右边站着的是五城兵马指挥使,武进伯燕弘真。 龙阶之下,却是跪了不少人,从左往右,分别是成王朱富、皇太孙朱厚文、以及晋王长子如今已经二十几岁的朱厚谦。 此时的气氛无疑是凝重的几乎透不过气来,顶着皇上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底下三人俱都露出了汗流浃背,胆战心惊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一盏滚烫的瓷盏从龙阶上狠狠砸下来,伴随着刺耳的碎裂声,朱重国一字一字地说道:“好、好、好、原来你们几个都盼望着朕早点去死啊!” “父皇……皇爷爷……”底下三人脸上冷汗更多了,纷纷叫嚷着:“儿臣冤枉……皇爷爷请保重身体……” “皇上息怒。” 便是左右两侧的蒋斌和燕弘真也赶紧单膝跪下,一个劲儿的劝说着。 朱重国却丝毫没有任何“息怒”的意思,心中那把火反而烧的更旺了,“皇爷爷,此次意外都是孙儿的错。” 晋王的长子,朱厚谦跪在地上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样子:“孙儿愿意负起一切责任,甘愿受罚。” 那熊是他亲手猎到的,本是想要想要借此在圣上跟前露个脸,哪里又想到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此时此刻,他心中也是悔恨不叠的。 “厚谦侄儿,你这次的确是闯大祸了!” 一旁的成王立刻露出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抖着硕大的脸蛋子,啧啧地说道:“射了只半死不活的狗熊回来。 惊扰了圣驾,还险些让两个小皇弟命丧当场,知道的,说这是意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弄回头凶兽,好……” “二皇叔,你休要血口喷人。” 朱厚谦急眼了,他名字里虽然有个谦字,但却是个十足十的暴烈脾性,武勇之人,闻言立刻涨红了脸,一副恨不得揍成王一顿的样子。 眼见两人就要掐起来了,龙椅上,朱重国的脸色越加不好了。 皇太孙朱厚文见的分明,立刻做出副贤良之态,左右相劝着。 对这边说:“皇叔这话严重了,谦弟也不是有意的。” 对那边说:“谦弟不该如此顶撞皇叔,他可是咱们的长辈啊!” 朱厚文言语温和,说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不肖多时底下二人俱都轻哼一声,罢了吵闹。 燕弘真见到此幕,却突然嘴角微勾,露出副莫测的笑容。 “还在做戏!” 忽然,皇上狠狠地拍了下椅背,腾地下站起身从龙阶上几步而下,来到成王朱富的身前,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前,就是狠狠地一个窝心脚。 成王啊的一声惨叫出来,肥圆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 “孽子,你心术不正,意图谋害手足,朕今天就灭了你,来人啊……” “父皇冤枉、冤枉啊!” 成王迅速的,以完全不符合他身体灵敏的速度,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扑倒了朱重国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哭的惊惧不已:“儿臣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臣是冤枉的啊。” “好,朕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蒋斌,给朕把人带上来。” “是!” 不多时,一对男女就被人压了上来。 蒋斌半垂着头颅,揖手道:“禀皇上这二人便是宫女秀娟的兄嫂。” “秀娟? 什么秀娟?” 成王肥胖的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朱重国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陛下面前,你二人还不速速招来。” 蒋斌双模一瞪,怒喝一声。 底下的那对男女立刻露出惊骇的表情,当下那女子就哆哆嗦嗦地说道:“秀、秀秀娟是我丈夫的妹妹,在宫里的尚衣局做宫女,半个多月前,她托人送了一封信还、还有一块玉佩回来,然后,然后突然就死了。 皇上,都是那死丫头惹得祸,造的孽,跟我们夫妻可半丝关系都没有啊,皇上求求您,饶命,饶命啊……”这女子显然也是惊惧到了极点,不停的跪下磕着头。 蒋斌顺势呈上了一只托盘,托盘上便是女子所说的信件和玉佩。 当看到这两样东西时,成王的脸上瞬间惨白起来,无数的冷汗从他那光亮的大脑门上渗出,整个人开始哆嗦起来。 “你敢说这不是你的东西?” 朱重国高举着那只玉佩,然后在所有人的眼前,把托盘中的信件狠狠摔在他二儿子的脸上:“你收买那个宫女,让她在老四和老五的衣服上薰了药物,引得兽类发狂,那宫女自知难逃灭口,便在临死前写下了这封信,以及留下这块朕当年亲手赏给你的随身玉佩……老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冤枉、冤枉、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 此时此刻,朱富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他性子贪婪痴傻,本就是那种酒囊饭袋的类型,此时面对着朱重国的雷霆之怒,除了声嘶力竭地喊冤外,竟是再也不能分辨其他。 “一应事实俱在你还想抵赖。” 朱重国脸上尽是阴鸠之色,丝毫不理会他的苦苦哀求,恨声道:“你今儿能谋害幼弟,明天就能弑杀君父。 朕岂能再容你。 从今日起,朕要废了你成王之位,贬为庶民,幽禁在府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府邸半步!” 朱富闻言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脸上嚎啕道:“冤枉、冤枉,儿臣没有做、儿臣没有做啊!” 然而,无论他怎么哀求,显然都无法改变朱重国的心意,很快就被人拉了下去。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晋王世子朱厚谦显然没有从这种神转折中回过神来,脸上依然是惊愕的表情而皇太孙朱厚文却在嘴角边,难以自抑的划出道弧度,他紧紧握了下拳头,心脏噗通噗通的在兴奋的狂跳着。 “皇祖父……”他抬起头一脸情真意切地说道:“二叔的确是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可是还请念在他……” “够了!” 朱重国不待他说完,立即不耐烦似的摆了摆手:“朕累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朱厚谦与朱厚文对视一眼,二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那夫妻二人依然瘫跪在地上,显然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朱重国见了心烦,那蒋斌立即一个眼色下去,自是有卫侍上前飞快的堵了嘴角,把他们拉了出气。 待大殿上只剩下这君臣三人时,朱重国才叹息一般地问道:“弘真啊,你家姑娘可是大好了?” “托皇上鸿福。” 燕弘真恭敬地说道:“小女现在已是大好了,不过大夫说,现在还是不能妄动,得耐心静养段时间方可。” “嗯,此次皇儿能够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她呢!” 朱重国赞叹地说道:“一个小姑娘能有如此勇气,着实可叹,弘真啊,你养了个忠勇双全的好女儿啊!” 回京 回京 成王被废的事情,不过半日便已是传的人尽皆知,苏慧娘自然也是听闻了的,不过她的心里可没有半分的“难过”,反而是有一种解了气的感觉,总算她女儿没白遭一回殃。 处置好成王后,朱重国在热河行宫又呆了几天便起驾回上京了,因为缘姐儿有伤在身,而且苏慧娘现在的身体也不易奔波,是以他们一家人被特许留在行宫继续养伤,便是燕弘真都因此被放了半月假,可以陪在妻女身边。 缘姐儿被那疯熊一爪子拍到了后背,不仅伤了肺腑,还在身体上留下了道丑陋的疤痕,每次换药时,苏慧娘看着那渐渐结痂的伤疤,都会心疼的直掉眼泪。 不光如此,孩子在心里上也留下了许多阴影,晚上睡觉时常常惊醒,苏慧娘便把女儿接到了自己房里,同榻而卧,有了母亲的守护和安慰,缘姐儿的开始渐渐安定下来。 就这样一转眼,又是一月过去。 “缘姐儿,你看,这个灯笼你喜欢吗?” “呀,好可爱的小兔子。” 远远地就传来女孩儿惊奇的呼唤声:“是你做的吗?” “嗯!” 憨憨的,有些羞涩的声音响起。 “它晚上的时候会亮吗?” “把里面的蜡烛点上就行了,不过拿的时候得小心点,要不然该着火了。” “真的呀,那今天晚上可得试试。” 女孩儿喜滋滋地说道。 “你、你喜欢吗?” “嗯,当然。” 女儿很肯定地说道,而后还不忘表扬道:“你手真巧,还会做灯笼,唉!我就不行了,连针线什么的都做不好,为了这个,我娘她还总是说我笨呢!” “没、没什么的……”很明显那个憨憨地声音变得更加羞涩起来:“嗯,我、我那还有小狗、小马、孔雀、老虎之类的灯,你要是喜欢的话……” “疑? 都要送我吗? 这怎么好意思,不过真的有老虎的吗? 它多大啊? 看起来威不威风啊?” 就在屋里的两人讨论的越加热火朝天时,苏慧娘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先是轻轻瞪了眼半靠在软枕上的女儿一眼,而后又向着那位圆胖的少年附身行礼道:“臣妇见过淮安王殿下。” “夫人多礼了,快请起。” 朱平脸色大红,就像是做坏事被大人抓住的孩子一样,微微露出些不安的神色。 苏慧娘在他和女儿之间微微瞟了一眼,心下暗自叹了口气。 一旁的缘姐儿却丝毫不能察觉出母亲的“忧虑”反而高举着手中花灯,叽叽喳喳地说道:“娘,你看呢,这是朱平送给我的,好看不。” “不得放肆!” 苏慧娘敛了下神色,斥了声:“殿下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缘姐儿听了立刻露出颤颤的神色,美丽的大眼睛有些委屈的眯着,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那边的朱平见了立刻摇着脑袋,急急忙忙地替她开解道:“燕夫人不碍事的,你不要说她。 我、我、喜欢缘姐儿叫我的名字。” “恩!嗯!” 那边的臭丫头立刻打蛇上辊的直点脑袋,一副你看吧,是他自个乐意的表情。 “唉,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苏慧娘再次摇了摇头,对着朱平郑重其事的道了歉:“还请殿下原谅则个。” 朱平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真的生气,他害羞的挠了挠脑袋,一溜烟的向着外面跑去当然,在跑到门口时,还不忘对缘姐儿嘱咐了声:“我晚上就拿着那盏小老虎的花灯过来……” 缘姐儿自在的挥了挥手手一副快走快走的样子。 朱平越加屁颠的跑了出去。 “对殿下要尊重。” 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时,苏慧娘用充满“严肃”口吻的语气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 缘姐儿瘪了瘪小嘴儿,觉得母亲实在是小题大做,她为了那个死胖子差点把小命都搭上了,多指使他一下又怎么样嘛。 “对了,娘……”缘姐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换上了副甜甜地表情,撒娇似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地啊,总在床上躺着都快身子都快生锈了。” “太医说了,还得再有四五天方才可以走动。” 其实缘姐儿伤势恢复的非常好,一来是各种御赐药材的吃着,二十苏慧娘随身空间水的疗效。 缘姐儿听着还得趟四五天,心情便微微低落下去唉声叹气地晃荡着手里的小兔子的灯。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门外又走进一人,却是燕弘真无疑。 缘姐儿见了立刻甜甜地叫了声:“爹!” 燕弘真嗯了一声。 眉毛微微挑起,表情虽然不显,不过看上去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在后来的时候,苏慧娘曾听女儿说,当时那熊扑上她时,还在挺远处的燕弘真立刻飞身赶来,一剑就把那熊头给给生生削了下去,而且这也是缘姐儿第一次看到那样恐慌和紧张的父亲,后来想想,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格外欢喜甜蜜。 苏慧娘听了后,当场就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了声:“傻孩子。” “怎么站着?” 燕弘真进来后,一开口说的就是:“快坐下,身体不好还不老实呆着。” 前一段时间苏慧娘因为过度忧心和劳累,已经是动了胎气,小心将养了好些日子才算缓过来,不过这也把燕弘真吓得够呛,是以这段时间,看的格外紧张。 “就是娘,女儿已经大好了,您不用总是过来的。” 缘姐儿立刻把手中的小兔子等扔到一旁,拉着母亲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母亲地肚子:“娘,弟弟什么时候才会出生啊?” “还不到四个月呢。” 苏慧娘笑着摇了摇头:“早着呢!” 她的肚子现在并不见隆起,衣服下的身体依然不见任何起伏的线条,有些时候苏慧娘都会怀疑自己真的怀孕了吗? “唉,还要那样长的时间才能见到弟弟啊!” 缘姐儿唉声叹气地说道。 “傻孩子,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苏慧娘笑着说道:“难道不喜欢妹妹吗?” “不!一定是弟弟!” 缘姐儿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神棍的嘴脸:“我有这个预感。” 苏慧娘失笑的摇了摇头,缓缓摩挲了下腹部,脸上不自觉地也带上了一抹期待。 “要我看这一胎还是个姑娘。” 这个世界偏偏就是有人喜欢泼冷水只听那边的燕弘真不阴不阳地说道:“绝对是女儿。” “爹!” 缘姐儿听了这话有些不满了,小丫头皱着秀丽的眉毛,毫不留情的揭穿了父亲的意图:“你该不会怕弟弟出生后,会抢走娘的关心和注意力,所以才说这种话的吧!” 犹记当年,当她还小的时候,亲爹就曾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欺负自己,还刻薄的给自己定下了n条规矩,力图分化她们母女之间的美好感情。 燕弘真闻言一对眉毛唰地下竖了起来,黑着脸,便要斥责女儿,谁想却被妻子抢先了一步。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苏慧娘觉得自己应该出面维护下丈夫的尊严:“快给你爹道歉。” 缘姐儿吐了吐舌头,在她心里对于父亲还是非常敬怕的,忙撒娇似的对着爹爹甜甜一笑。 果然,晚些的时候。 淮安王又过来了。 也不知道和缘姐儿在房间里嘀嘀咕咕了什么,只是走的时候满脸笑意,看上去非常高兴的样子。 苏慧娘便对燕弘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十二三岁正是不上不下的敏感时候,由不得她多心。 “淮安王在宫里过的也不怎么好……”燕弘真做出副这个孩子也挺可怜的样子,叹息地说道:“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就不用管那么多了吧,再说,咱女儿可是救了他一条小命的,稍稍亲近些也是正常的,慧姐姐你多心了。” 苏慧娘却并不这样认为,她又不瞎不聋,怎会看不好出淮安王的心思,也许现在只是朦胧的,有一些好感,但架不住这般天天见面的啊,那位可是将来要做皇帝的人,如果可以的话,苏慧娘是绝不希望自己女儿和其扯上什么关系的。 “我可警告你!” 苏慧娘沉下脸色,一字一字地说道:“不要把脑筋动到闺女身上,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怎么会!” 燕弘真笑的一脸纯洁无辜:“缘姐儿也是我的女儿啊,难不成我会害她。” 苏慧娘直视着他的双眼,半晌后,轻轻地哼了一声。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缘姐儿已然是大好了,平日走路什么的完全不费劲了,只是还不能做剧烈的运动,而且永久的在后背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就这样,在时间即将进入秋末的时候,燕弘真一家登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 撞见 撞见 相比与来时的惊慌焦急,回去的旅途倒像是秋游似的,悠闲的狠。 燕弘真似乎也并不着急返京,而是和妻女一起慢悠悠地坐着马车。 自然,那淮安王朱平也是跟这他们一块回来的,苏慧娘至今还记得当初他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时的样子。 “缘姐儿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不走,要亲眼看见她好起来才行。” 多奇怪,往日里连高声大不敢提,总显得懦懦弱弱的儿子,竟然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坚定的表达出了内心想法。 朱重国注视了他良久,才在燕弘真与苏慧娘跪在地上连呼不敢时,沉默地点了下头。 大半个月后,他们抵达到了上京。 早就接到消息的苏文、林氏、常润娥等都早早的等在了城门口,一家人见了自是激动不已,特别是林氏搂着缘姐儿直掉着眼泪,场面弄的是欣喜中带着几丝心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氏抽泣地轻拍着缘姐儿的脑袋:“好孩子,还孩子。” 一路进了家门,苏慧娘便被常润娥拉住了双手,上下直看着,脸上带着几丝惊喜地问道:“真、真有了?” 苏慧娘笑了笑,大方的点了点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常润娥湿润了眼眶,一个劲儿地说道:“当初听到缘姐儿出事的时候,可是吓死我们了,幸好、幸好……可真应了娘那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了!” “让你们也跟着担心了!” 苏慧娘见她动情,眼眶不禁也有了几丝涩意。 府里的一切和苏慧娘走时并无什么不同,不肖几天,她就把积压的一些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天来,威武伯府那边、陆双影那边、以及谭府那边都来人过来探望。 苏慧娘打起精神勉强应付了过去,因为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她似乎变得嫉易嗜睡,常常上一秒还在说这话,下一秒就会打起盹儿来。 这副样子被燕弘真看在眼里,立刻就心疼上了,强行下令关闭府门,以夫人怀孕需要静养为名拒不见客。 苏慧娘嘴上虽是嗔了几句,可是心里大抵还是受用的。 如此,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好好安养胎儿。 缘姐儿身体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又见母亲怀孕辛苦,便主动提出了“管家”的要求。 苏慧娘听了,自是求之不得,女儿到了年岁,正该好好教教呢。 于是,这母女两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对于怎样理家缘姐儿也开始逐渐上手。 时间渐过,转眼便又是两月而逝。 这一日,威武伯府却传来噩耗,陈太夫人病逝了。 老人家从几年前开始身体就亏损了,常常缠绵病榻,这一次,终是没有挺过来,走了。 苏慧娘作为最初接到这个讣闻的人之一,心里面是非常难过的。 次日,她便带着缘姐儿前去悼念。 威武伯府的到处都是白绫麻帆,灵堂内一只漆黑的楠木棺材被摆在最中央,陈钰、林绣珠、以及陈荣陈寿等都披麻戴孝地跪在两旁。 死亡总会让人感到窒息的悲伤,回想着往日陈太夫人对自己一家的拂照,苏慧娘再一次流下泪来,给陈太夫人烧了一炷香,默默地念了声,干娘,一路走好后。 她方才缓步走到陈钰身前,更咽地说道:“陈大哥,你要节哀顺变。” 陈钰的脸上满是憔悴,一双眼睛略带着无神,当听到苏慧娘的声音后,他微微抬起头来,黯哑地回了句:“多谢。” 苏慧娘见他这样心里面也是充满叹息的,用生不逢时或是命运弄人这两句话来形容这个男人,应该是最恰当不过的。 当今圣上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借着重阳行刺一案,杀遍了开国功臣,后来虽是下了罪己诏,又给这些人家平反了,但是却再也不肯重用他们的后人,所以这些人家也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凋零下去,威武伯府也不列外,本来以陈钰的才学,便是出堂入仕都毫无问题,然而,实事所迫,这一腔抱负终是不得施展,只能顶着个空头爵位,虚度年华。 男人便是这样,若事业上不能成功,家庭上还不如意,看起来就会格外的苍老憔悴。 苏慧娘眼角一瞟看向了旁边的林绣珠,现在的她看上去已经是活脱脱地老妇了形象了,双眼木然,脸上半丝表情也无,整个人就像是段腐朽的木头,毫无生机可言。 因着上次的“手帕”事件,苏慧娘对这个女人是半丝好感都无,是以此时也是没有任何同情之感的。 这林绣珠变成如今这样也算自作自受,毕竟她的手上还沾了那温氏的性命。 陈太夫人去世后,苏慧娘很是抑郁了几天,缘姐儿见母亲有些闷闷不乐,便提议母女两一块去云乐寺散散心,苏慧娘想着当初女儿受伤时自己向菩萨许的愿,此时也该是还愿的时候了,便应了一下来,于是,便挑了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坐上了去云乐寺的马车。 作为离京城最斤的名寺古刹,云乐寺无论何时都是人头攒涌,信徒极多,今天也不列外。 不过,因为苏慧娘平日里没少往寺中捐献财物,是以在寺中也有着可供自家休息的禅房。 来接待他们的是云乐寺的主持了缘大师,苏慧娘与其说了会儿话,又自发的捐献了二百两银子后,对方才阿弥陀佛的走了。 缘姐儿见了就撇撇嘴说:“这和尚也太喜欢钱了。” 苏慧娘瞪了她一眼,斥道:“休得胡说,小心佛祖惩罚你。” “我说的是这和尚,又不是佛祖。” 缘姐儿笑嘻嘻地从娘亲身旁跑开了:“娘,您身子不便,先在这里歇会儿吧,女儿替您向佛祖进香去。”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苏慧娘使了个眼色,立刻就要一溜的丫环婆子跟了过去。 “这孩子,脾气这样跳脱,没一会儿是稳重的。” 一旁的芳儿听了便抿了抿嘴,笑着回道:“大小姐性子好着呢,这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人人见了都会喜欢的。” “还是安静些的好。” 苏慧娘摇了摇头:“你看晴姐儿,比她还小两岁呢,却跟个小大人似的,又懂事又素净,多好。” 主仆两个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话,外面便有小沙弥端着茶盘进来,云乐寺后院有一口清泉,泉水甘甜清冽每当有贵客来临时,小沙弥都会用这泉水煮茶奉客,也算是云乐寺的一块招牌吧。 “主子,奴婢把酸梅罐子也带来了,您尝一些吗?” “嗯。 拿出来吧,正好想吃呢!” “都说酸儿辣女,看主子这样能吃酸的样子,这一胎定是个小少爷。” “就你会说话……” “主子,奴婢听说听说这云乐寺里还供奉了送子观音,要不您一会儿去去拜拜,也能让她保佑您生个聪明健康的小少爷。” 苏慧娘听后心中不由微动,这样虽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可总归能安下心,不是吗? 当下便说道:“也好。” 送子观音的佛殿在云乐寺偏西北的方向,苏慧娘一路走去,这里信民也很多,不过大都是些成了婚的妇女。 苏慧娘从上香到祈拜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而后又在这殿中望了一会儿,与那负责讲解的大和尚谈论了几句,方才出得殿来。 主仆几个慢悠悠地往回走。 算算时间,缘姐儿也应该回来了吧。 “你们要干什么!” 突然地,一个惶恐的大呵声突然响起。 声音尖利,应是女子无疑。 苏慧娘不由止了脚步,微微皱起眉来。 “过去看看。” 她淡淡地说道。 只见在那左右无人之处,几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哥,正围着两位少女,其中大叫的便是挡在前头的高一些的那个,她穿着青绿色的衣裳,看起来应该是哪府的小丫鬟,此时正死死护着身后的女孩。 “告诉你们,我们小姐可是上京谭家的表小姐,容不得你们放肆,识相的话就快点让开,否则等府里的护卫来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谭家,什么谭家。 嘻嘻……我们可没听过上京中有个什么谭家。” 那几个公子哥儿哈哈大笑地说道。 这几人都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调戏良家妇女,当下便有一人上前几步,对着那绿衣少女身后的女孩说道:“小娘子,莫要害怕,你长的如此动人,着实让哥哥们心中爱慕,……你躲什么嘛。 快出来,让哥几个好好亲近亲近……”说着便长臂一伸,就要去抓那女孩儿。 “不要!” “住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那女孩儿的惊叫声,后者则是苏慧娘的怒喝声。 君瑶 君瑶 那几个纨绔弟子听见身后传来的呵斥声,先是一惊,待转身后便见到了一位身着华服,面貌端丽的女子,正满脸冷然的看着他们,又见那女子身后跟着一大帮的丫鬟婆子,便明了这肯定是上京中的哪家贵夫人。 然而,这纨绔子弟也是讲究个高低的,有些人眼色好,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所以总是活的很滋润,然而有些人却是些没脑子的,只凭自己的好恶行事,很显然,这几个人属于后者。 “呦,又来了个小娘皮。” 打头的那个见身旁的几个同伴似有退缩之意,不禁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他自认为在京城中也有几分脸面,是以并此时并不真心惧怕。 “你可知小爷是谁?” 这男子粉面桃花,笑的一脸淫邪:“告诉你,小爷可是当今皇太孙的大舅哥,日后的国舅爷,你这小娘子休要多管闲事,否则小爷抓你回去一块洞房。” 苏慧娘听到这里脸上已经是漆黑一片,连道三声:“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当这国舅爷的!来人啊,把这几个小贼给本夫人拿下。” 苏慧娘出行,身边都是有护卫随行的,今天也不列外,当下便有两人急步而来,在那几个纨绔弟子目瞪口呆中被抓鸡崽似的捆成一团。 领头的那个纨绔由自不罢休,在那里疯狂咒骂,苏慧娘立刻命人堵了他们的嘴。 做完这些,苏慧娘便带着那两个受惊的小姑娘回到了自家禅房之中。 此时,缘姐儿已是上香回来了,见母亲一脸铁青的走进来,不禁轻轻疑了声,而后又看到随之走进来的女孩,更是惊呼道:“君瑶你怎么在这?” “缘姑娘!” 这名叫做君瑶的女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五官清灵,身姿荏弱,此时因巨大惊慌而面目苍白,瑟瑟发抖,着实就像是只小兔子,给人以无比怜爱的感觉。 苏慧娘扶着自己的腰部,刚才动了怒气,此时肚子便有了些不舒服,这可吓坏了一旁的芳儿,紧忙从随身携带的箱盒中取出太医精心配制的安胎丸和着温水,让主子服下了。 自然,趁此机会,有人对缘姐儿描绘了刚才发生的那幕。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缘姐儿整张里涨的通红,咬牙启齿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竟敢……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没有王法了。” 她这边怒声着,那边的真正受害者却再不停啼哭着,一副受到极度惊怆,完全丧失理智的感觉。 半刻钟过去了她再哭,一刻钟过去后她还在哭。 “行了!你不要再哭了。” 缘姐儿没有什么朋友爱的皱了皱眉头,她担忧的看了母亲一眼,而后道:“我娘身子不舒服,你别总发出这种让人心烦的声音啊!” “对、对不起,呜呜……对不起……”这女孩哭的越加上接不接下气,有好几次似乎都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这时,苏慧娘也已经缓过气来了,她坐在暖炕上微微皱了皱眉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温声道:“过来,别怕。” 那小姑娘胆子极小的缩了缩肩膀,怯怯地走了过来。 苏慧娘细细地看了她几眼而后道:“我是缘姐儿的母亲,与谭夫人是好朋友,你不必害怕。” 谭夫人便是前一世谭唯的母亲,苏慧娘的婆婆,这一世两人倒成了相熟的朋友。 “君瑶听大婶婶说过您的。” 这小姑娘红着眼眶,长长几睫毛上眨着泪水,半晌后才软绵绵地说道。 “你今天是跟谁来了的?” 苏慧娘开门见山的问道。 小姑娘神情一缩,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自己跑出来的?” 苏慧娘脸上这下变得不好看了。 果然,小姑娘讷讷地点了点头。 她身后的那个大一些的丫鬟,赶紧替她们小姐解释起来。 原来谭府的小少爷,大沈氏的儿子,谭唯,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地常常缠绵病榻,大夫来看了许多次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这个叫君瑶的小姑娘也不知从哪听说,这云乐寺后山有口灵泉,若是用泉水煮药会有奇效,于是就带着丫鬟偷偷摸摸的跑了出来,这才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你这人真奇怪,若那灵泉好使,谭伯母早就让人来求了。 再说,这云乐寺离着上京可有十好几里呢,就你们两个小姑娘跑出来,啧啧啧……”缘姐儿在旁边摇头晃脑地竖了下大拇指:“好气魄。” 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小姐夫人们出行那都必须是有人跟着的,倒不是非要讲究什么排场,最重要的还是安全上的考量,大瑞立国也有十几年了,各项礼法越加完善起来,对女子们的要求也愈加严苛了,特别是像那些未出阁的女孩子,更是注重自身名节,若是传出去什么不好的风声来,那一辈子就算是毁掉了。 “为了唯弟,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小姑娘擦了擦脸上泪水,第一次抬起头来:“只要他的病能够好转,让我做什么都值得。” 苏慧娘:“……” 缘姐儿:“……” 母女两相互看了一眼,最后还是苏慧娘沉吟地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呆会我会叫人送你回府。” 那小姑娘听了神色出不禁出现了抹惊喜,然而,却也有着一丝丝的犹豫。 “这件事情不会再有人知道。” 苏慧娘淡声道:“你放心好了。”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不待这小姑娘道谢,她身后的丫鬟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给苏慧娘磕着头。 总算还有一个靠谱的。 安顿好了那受惊的主仆两后,缘姐儿便靠在母亲身旁一脸八卦地说道:“娘,您见到了吧,这就是我以前跟您说过的那位谭家表小姐……她喜欢谭唯呢。” 苏慧娘心想,傻子都能看出她喜欢谭唯。 “好了,这事岂是你个小丫头能说的。” 苏慧娘轻瞪了女儿一眼:“自古以来这儿女嫁娶之事,都是父母该操心的,这种私相授受地念头,根本想都不该想。” “又不是我喜欢谭唯。” 缘姐儿撅撅着小嘴儿,有些不满地说道:“娘怎么冲着女儿来了呢,再说本小姐才不会做这种没羞没臊的事情呢,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其实关于这位谭家的表小姐,苏慧娘知道的恐怕比女儿都多的多,毕竟上一世,这可是把谭唯勾的魂不守舍,死了都牢牢占据其心位置的女人。 然而,今日一见,苏慧娘却感到大失所望,这姑娘实在是太过“柔弱”了,从开始到现在,除了说起谭唯的那句话外,便就是一个劲儿的哭,苏慧娘都有些不可思议了,自己上一世,居然就败在了这种“小白花”手里,除了叹一句“各花入各眼”外,再也别无它想。 傍晚的时候,燕弘真亲自来接的他们,自然也是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结果这位爷二话没说,让人就地打断了那几个纨绔子弟的双腿,扔回了各家门口去。 那些心疼儿子、心疼孙子的人家有不干的,禀到了御史台,结果人燕弘真先一步告了上去,直指皇太孙朱厚文,特别是当他把“国舅爷”的那番说法,绘声绘色的学了一遍后,当今圣上的表情那是相当之“微妙”啊! 你要知道,作为一个老人,作为一个年过七十却坐拥天下的老人来说,什么事会让他最忌讳。 那肯定就是“死”这个字了。 朕还没进棺材呢,你就盼着接位了? 皇帝心里不是滋味了。 于是乎,朱厚文开始倒霉了,被他皇爷爷叫进宫里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弄得是晕倒转向,回去紧急一查,原来是内宅惹的祸。 其实那纨绔的姐姐不过是皇太孙府里一个生了儿子且很得宠的侍妾而已,那纨绔也根本算不上什么皇太孙的大舅子。 朱厚文的烦心事儿,摞摞烂烂的暂且不说,大沈氏倒是在不久后亲自过来一趟,言名表谢,苏慧娘见她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便知道了谭唯的病应该还没有好转。 “……前些日子,家门口来个游方道人,说的很是灵验……”大沈氏轻轻叹道:“我们也是病急乱投医,便请他进府为唯儿看看,谁知那道人却说,是因为府里里有人的八字不好,冲着唯儿了,这查来查去的就查到了君瑶身上…她也是从小就在我们家长大的,因为身世凄苦,老太太就特别宠爱了几分,我们都拿她当自个家姑娘看待……” 所以这事,便不好处理了。 那君瑶再亲难不成还能亲的过谭唯? 可要是就因为这么一句术语把小姑娘就这么赶出去,她们又的确有些于心不忍。 风云(一) 风云(一)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思不由一动。 在前世时,她也曾暗暗打听过那位表小姐的事情,关于对方为何会在如此年轻时就故去,充满了疑问。 虽然,府里都说,那位小姐是因病去世的,但苏慧娘与谭唯毕竟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总是被她知道了些真相。 而这“真相”之离奇,也足够让人目瞪口呆的。 原来,在谭唯年少时曾经得过一场怪病,久治不愈下,便请了道人相看,就像是此时大沈氏所说的那样,查到了这位表小姐身上,后来总总自不必多说,谭家为了儿子,便把这位表小姐送走了,当然,不是扔出去什么,而是送到了远在乡下的老家,当时打的主意也不过是避一避,若是谭唯病好了,再把人接回来也成。 但是这位表小姐偏偏是个“多愁善感”的,自打知道了事情的原尾后不吃不喝了好几天,最后竟写下一封绝书,上吊自杀了。 那书信不知怎地传到了谭唯手上,信里面没提过任何怨愤之语,只满满地都是自责,说谭家养了自己一场,没想到却因为自己的命格克着了谭唯,她已经无颜在活下去云云,而且字里行间全都是对谭唯的一腔情意,说什么只要心爱之人能够好起来,她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只望老天垂怜,让自己下辈子再与谭唯一续情缘云云。 谭唯的性子本来就是那种优柔多情的,自己初恋的对象是为了自己而死的,这种震撼一直一直的留在了他心里,随着时间愈久,对方的音容相貌也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种痛苦的、震撼的、酸涩而甜蜜的感觉却总是钻进他的心里,令他一生难忘。 “命数之说,毕竟不可全信。” 苏慧娘面色不变,淡淡地说道:“更何况只是个不知哪儿来的野道人的话。” 那君瑶没爹没娘的,在普通人眼泪自然是那种“命格”不好的,野道人指任她,也是有迹可循的。 “这样吧,缘姐儿这些天常吵着要到温泉庄子上顽去,我让她给你们家娴姐儿,还有这位君瑶姑娘下帖子,邀请她们一起去桩上小住,那姑娘既离开了,应该就碍不着谭唯了,到时候在看看,有没有好转吧!” 大沈氏听了,觉得这个办法很可行,忙不迭的又对苏慧娘一顿道谢。 缘姐儿听说母亲愿意放自己去温泉桩子,别提多高兴了。 “娘,我可以给带实哥儿和晴姐儿一块去吗?” “当然可以。” 苏慧娘笑着一脸温柔:“不仅弟弟妹妹们要去,连你舅母也要跟着去呢!” “疑?” 缘姐儿眨了眨眼睛。 “傻孩子,娘现在身子不便自然是不能去的,只你们几个我又不放心,你舅母是个妥帖人,有她跟着才是万全的呢!” 缘姐儿闻言眼皮薇薇耸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小小的失望。 至于她失望的是母亲不能同去。 还是失望母亲给她找个“看管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收拾了下东西,三天以后,缘姐儿她们便直奔圃山温泉庄子上去了,那个叫君瑶小姑娘似乎还不知道野道士的“言论”看上去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自己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苏慧娘淡淡地想着,这一世你们两个到底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就看命运吧! “怎么了? 不高兴?” 苏慧娘正兀自怔愣间,不知何时燕弘真走了进来:“可是身子不舒服?” 见他眉头微皱,苏慧娘回过神来,抿唇一笑,招了招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今儿倒是下差的早。” “衙门里左右也是无事。” 燕弘真一掀下摆坐在了妻子身旁,转过头,露出关心的神色,温柔地说道:“可是舍不得缘姐儿,我现在就让人叫她回来。” “才不是!” 苏慧娘赶紧拉了他一下:“你别多事啊。” 燕弘真在旁边微微地撇了撇嘴。 他看了眼妻子已经耸起来的腹部,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有一个跟我抢你的缘姐儿已经够让人烦心的了,现在倒好,又多了一个。” “说什么呢!” 苏慧娘好笑地看着他:“我就在这里谁也抢不走,再说……你和孩子们是不一样的。” 燕弘真双眼微微一亮,有了几丝灼热:“慧姐姐,在你心里我是最特别的那个对不对?” “你说呢?” 看着这样的燕弘真,苏慧娘再没了刚刚的微惆,满心满眼里都是甜蜜的幸福,是啊,这一世她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东西了,往日的那些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燕弘真最喜欢看苏慧娘脸红的样子,那般羞涩的,微喜的表情,是多么的美丽啊!他倾下身子用力的亲吻着那张形状姣好的嘴唇,苏慧娘叮咛一声,却没有推开,两人吻了许久,眼见便要干柴勾烈火,苏慧娘才喘息地喃喃道:“别、孩子……” 上一秒还满是柔情蜜意的男人,立刻露出翻脸不认的讨债状:“借口!怀缘姐儿的时候也不是没做过……” “你……” “好姐姐,我会轻一点的……嗯,想死了……” 一直守在门口处的芳儿脸色瞬间通红,悄悄地往外面挪了十几步,她看了眼窗外依然白亮的天色,于是脸色更加红了。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过去,缘姐儿在温泉桩子上过的极好,她基本上每天都会给家里捎信,向母亲汇报一下生活琐事,有了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们陪伴,显然让她高兴的狠。 不知道是那野道士真有本事,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自从君瑶小姑娘离开了后,谭唯的病情果然开始慢慢好转起来,大夫过来看后也都啧啧称奇。 这对谭家来讲无疑是件天大的喜事,但从某些方面来说,对君瑶小姑娘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了,因为这不就从侧面证实了她“命不好”了嘛。 命数这种东西,最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是谭家等人心里有了这个疙瘩,便是君瑶没有像前世一样“为爱自尽”怕也不会被谭家接受的。 当然,以上这些,也都不关苏慧娘的事情了,随着月份渐大,她的“瞌睡”病,是越加的严重了,现在每日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度过的。 “下雨了吗?” 这一日傍晚,苏慧娘睁开眼睛,艰难地撑起了身子。 听见动静地芳儿等人立刻走了进来。 “夫人醒了!快别动了。 秋雨使人寒,您还是在床上躺着吧。” 苏慧娘嗯了一声,靠在了软枕上。 “老爷呢? 还没有回来?” 她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还没呢!” “是嘛,让人备着马车到五城兵马司那去看看,别淋着雨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等苏慧娘独自用完晚膳,独自又开始犯困时,燕弘真依然没有回来。 大半夜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砰砰地敲门声,苏慧娘一下子就惊醒了起来,片刻后,芳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她脸色发白,几乎是颤抖的对着主子小声说道:“夫人,老爷刚才让人传信过来,说、说——” “说什么?” “说当今圣上昏迷了过去,怕是——怕是——要不好了——” 苏慧娘心里霎时激灵了起来,她皱着眉头快速的算了一下,在前世时,朱重国是足活到八十岁才宾天的,按此算来,他应该还有三四年寿命的。 “他还说什么了?” “老爷还转告夫人,让您不用担心大小姐,他已经请霍家舅爷去了圃山那边。” 苏慧娘听到这里一颗心才微微放下了些。 她看了眼被雨幕垂打的窗外,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很明显皇上昏迷的消息被严密的封锁了起来,起码第二日的上京城内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此时的祥和也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开始。 紫禁城皇宫之中。 皇太孙朱厚文立在床榻之旁,面上虽有悲凄之色,然而双眼中却闪烁着点点精光。 “皇爷爷怎么样了?” 他对着身旁的一众御医皱着眉头问道。 御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一人走出来,颤颤惊惊地禀道:“回太孙殿下的话,皇上本源有失,嗯,有恩……脱阳之状……所以……” 所以可能不大好了。 这太医说的吞吞吐吐,然而,话里面的意思却是人人都能听懂的。 “一帮废物,皇爷爷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朱厚文做出副痛心疾首之态,大骂道:“赶紧看诊下药,若是他老人家……本殿下诛了你们九族!”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众太医跪在地上纷纷磕头着。 气氛正僵凝时,有内侍匆匆跑过来在朱厚文身边耳语了几句。 朱厚文听了,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三分。 “二皇叔已经被削去了爵位,且皇爷爷有过圣命不准他出府。” 朱后文敛下神色淡淡地说道:“且告诉他,皇爷爷只是小恙,让其安心便是。” 风云(二) 风云(二) 皇宫之内,暗涛汹涌。 延禧宫丽妃处。 五皇子朱聪有些不安的依偎在母亲怀中,时不时的会抬起脑袋看着宫门外。 “娘娘……”丽妃的贴身侍女急匆匆地走过来。 “怎么样可是联系到了我娘家?” 那侍女摇了摇头,小声禀道:“宫里面已经戒严了,消息传不出去。” 丽妃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巨大的失望之情,她死死咬了下嘴唇,显然此时也是六神无主的。 “皇上那边怎么样?” 半晌后,她问道:“可有醒过来?” “依然昏迷着。” 那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说是不好了呢。” 丽妃的脸上霎时一白,抱着儿子的手臂是一紧再紧。 “娘娘,你要早作打算啊!” 这道理丽妃何尝不明白,然而事情发生的速度实在太快,谁都没有想到皇上会突然病危。 所以有些事情根本就来不及准备。 要是皇上就这么去了……丽妃看了眼怀中的儿子,眼中闪过抹怨愤不服之色。 聪儿是陛下幼子,天资聪慧,本就极受他父皇喜爱,若是皇上再能多活几年,让聪儿再长大些,未尝没有机会挣一挣的,可是现在——不行,她绝不甘心就这样坐以待毙。 “给本宫换衣。” 丽妃站起身,死死地拽住儿子的手掌,一字一字地说道:“本宫要亲自为皇上侍疾。” 就在丽妃有所行动时,延禧宫的一处偏殿内,许久未曾出现的吕氏正双手合十的跪在佛像面前她的表情非常虔诚,然而,却在眉宇间,有着一丝丝不自然地狂热。 许久后,她停下敲打木鱼的双手张开双眼。 “你怎么来了?” 她淡淡地问道。 站在她后面的不是淮安王朱平又是何人。 面对着母亲冷漠的态度,朱平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他踌躇地叫了声:“孩儿不放心娘亲,所以——” “回去!” 不待他把话说完,吕氏便开口打断道:“回自己殿里,好生呆着去。” 在生母这里,朱平得到的永远都是这样不咸不淡地冷漠,于是,他躬了下身,神色黯然地退下了沿着青玉的走廊缓缓行着,却在拐弯处撞见一人。 “见过淮安王殿下。” 朱平抬头一看,先是吃惊了一下,而后露出几丝真心的笑容叫了声:“燕大人。” 玄衣银甲,面若桃花,却别有一番凛然威势,不是那燕弘真又是何人。 “殿下这是要去哪?” 朱平面上黯然之色一扫而过,答道:“回庆毓殿……燕大人,父皇他,可还好?” 他本性虽醇厚善良。 但毕竟不傻,这几日宫里面的波涛汹涌如何察觉不到,然而,皇太孙朱厚文却以皇帝需要静养不宜打扰为名,阻止了所有欲要探视之人。 “皇上定会龙体康复,殿下放心便是。” 燕弘真对着他微微笑了笑,一派长辈的和煦模样:“不过在此之前,殿下还是在自己宫中静待才是。 以防有那宵小之人趁机作乱。” 朱平听到此话后,心中一凛。 对着燕弘真揖了下手,以示感谢。 看着朱平快步消失掉的背影,燕弘真嘴角边的笑容慢慢消失下去,脸色闪过莫测的阴影。 养心殿,皇太孙处。 东宫太子府一干心腹俱都在此,其中一人格外引人注意,只见他年约五十几许,胡须花白,然而却精神翟烁,此时说起话来,周身之人俱都露出认真倾听之色,可见其地位不凡。 此老便是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的黄老。 他不但是已去世的太子老师,且生的女儿又嫁给了皇太孙朱厚文做了世子妃是最坚定的“太孙”派一员。 “殿下,可打听出来,皇上是否立下了遗诏?” 朱厚文摇了摇头:“皇祖父并未立下过任何诏书。” 黄太傅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自古以来先皇宾天后,接替皇位的都是皇子,历史上还没有一个是皇孙直接继承大宝的。 朱厚文虽是太子之子,但毕竟不是太子,在没有传位圣旨的前提下,便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这般情况,朱厚文心里面也是一清二楚的,然而,尽管如此,他的内心却还是如同大火中的野草疯狂燃烧着名为“野心”的欲。 火。 他等的已经太久太久了,从青葱的少年,到如今三十而立的中年。 他一直一直在等待着,等待他皇祖父驾崩,他登临帝位的这一天。 可一年年过去了,皇祖父却依然身体硬朗,后宫中的小皇子小公主一个个的往外蹦,他就像是能永远活下去那样,让朱厚文有些绝望。 但是—— 现在却不同了,这可谓是天赐良机啊,最强的竞争对手晋王此时还远在封地。 成王被废,几乎被驱出皇族,底下的两个小的,年龄幼小,根本不足为惧。 而自己却在朝堂上经营多年,身后又有大部分文官支持,就这么顺利登机,应是不成问题的。 “殿下……”看着神情隐有狂热的朱厚文,黄太傅提醒似的说道:“皇上可是还没去呢。” 这便是个时间差的问题了,若朱重国就这么死了,那他就闪电般的登上王位,到时候木已成舟,谁能奈何的了他,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可越是拖着对朱厚文就越不利,探子来报说,晋王已经接到消息,正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着。 那可是不是个好对付的男人,与他对上,朱厚文的胜数,起码要减少一半。 突然地,一道想法无可避免的从朱厚文的内心中升起,要是皇祖父能快点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就好了! “殿下,不能妄动啊!” 黄太傅似乎看出朱厚文内心的想法,提醒似的说了句。 “太傅此言差矣。” 显然,有人很不同意他的想法。 只见一位年轻文士走上前来,他面无白须,一身青衫看起来极有精神:“太孙殿下,乃是太子之子,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而且国不可一日无君,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现在已是弥留之际怕是没有多长时间的活头了,咱们现在就应该筹谋日后拥护太孙殿下登基之事才对。” “不错!” 此言一出,立刻赢的了许多人的赞同:“黄大学士,以及内阁的于、秦两位阁老,都是殿下的支持者,若此时行事,胜算极大啊!” 拥护从龙之功已经让这些人开始渐渐失去理智,变得狂热起来。 “若是立身不正,便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又能如何?” 黄太傅态度强硬地说道:“太孙殿下,您现在就应该放下所有事情,一心一意为皇上侍疾才是正理。” “黄太傅……” “此言,某不敢苟同……” 便在周身谋士开始七嘴八舌议论不休时,朱厚文双目中却快速的闪过一抹寒光,此时此刻他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几乎是触手可及了,他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干等着吗? 不! 他不甘心。 上京城,燕府,苏慧娘处。 一连几天的秋雨,让气温急剧下降起来,苏慧娘推开窗子,霎时,一股阴冷的气流便迎面吹来。 她皱着眉头,神色间却充满忧虑,女儿不在身边,燕弘真又从出事那天起就没有回过家,这怎么不让她心中惴惴? “夫人,您快关了窗户吧!” 芳儿端着茶盘走进来,见苏慧娘站在窗前,忙紧张的劝说道:“您现在是最要紧的时候,万不能受凉的。” 苏慧娘闻言抚了下已经七个多月的肚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如此,又是两天过去。 纸这种东西终是包不住火的,一些关于皇上病危的传言开始在上京城内流传,几乎就在刹那间,整个京城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暗涛汹涌起来,许多皇亲国戚,权贵士族,要么选择闭门不出,要么是选择活动频繁。 燕府自然是属于前者,苏慧娘早就下了命令,紧闭府门不出,并且一直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小顺子也带着人回来了,整整六十人的校卫队,在加上府内原有的护卫,一众百十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于明处暗处,守护在燕府四周。 便是嫁出府许多年的木香也带着孩子随夫君过来了。 苏慧娘靠在软枕上与许久未见的她说着闲话。 见主子说话时,总是时不时的走神,木香便道:“夫人,要不您睡一下吧,也好养养神。” 苏慧娘昨儿晚上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了许久,根本没睡多少觉,此时难免有些犯困。 于是木香便端来一杯安神的暖茶,又在熏炉中燃了块香片,方才退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这一觉,她睡的非常沉,若不是半夜时,门外面响起的躁动声,她恐怕会一觉到天亮。 “木香”苏慧娘坐起身,喊了一声。 “夫人……” “外面怎么了?” 她抿着嘴唇,神色紧张地问道。 闹剧 闹剧 一夜无眠直到天亮,第二日,苏慧娘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印着紫色瓷花的屏风外,现在的燕忠顺,以前地小顺子恭敬地禀告说:“……夫人,属下接到消息,昨儿夜里晋王殿下带人回到了京城,在宣武门那与禁卫军发生了冲突……”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中一惊,不由挺直了身子问道:“可知道晋王带了多少人过来?” 小顺子犹豫了下后说道:“约有二百来名吧,不过那些护卫各个都是好手,昨儿起冲突的时候,那近些禁卫军根本不是对手,被一冲,就破了城门。” 苏慧娘倒吸一口凉气,怨不得昨儿晚上会吵闹成那样呢,相必此时晋王已是带人进入了皇宫吧。 三皇子晋王,向来武勇过人,在军中极有威信。 且身为藩王手里本来就有几万的护卫军在手,若是他想有什么异动,天下非得乱起来不可。 苏慧娘猜测的没有错,此时此刻,在皇宫之中,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朱厚文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怒火犹如火山爆发般不可抑制,连那张本来温文的脸蛋也变得扭曲起来,他死死地捏着拳头,用着恨不得刮了面前之人的眼神,冷声道:“三皇叔带着手下兵马叔夜闯皇宫,是要谋反不成?” “胡言乱语!” 晋王今年也已经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他长相粗犷,身材高大,此时瞪眼一哼,血腥狠辣之气便扑面而来:“朱厚文,你倒有脸在这里质问本王,父皇病危你为何隐而不报?” 朱厚文闻言脸色霎时一变,他着实没有想到,晋王会在这样快的时间里就赶了过来,定是他瞒过了自己派出的探子,实在可恨! “现在立刻给本王让开。” 晋王上前一步,大呵道:“本来要面见父皇。” “太医说了,皇祖父现在需要静养,不宜打扰。” 对于他的话,朱厚文完全不为所动,坚持不让。 满殿之内,无人敢上前劝说,叔侄二人就像是对鸡眼那样僵在了那里,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暴雨前的阴沉。 晋王到底更加凶暴一些,当下连连冷笑两声,伸出手来,跟拎小鸡仔似的把挡在面前的朱厚文狠狠推倒在地。 “太孙殿下……” “大胆……” 眼看主子受辱,太孙派的一干人等不干了。 纷纷面红耳赤的上前指责起来,而此时此刻最怒火冲天的便是朱厚文了,他在这样多人面前,受到了如此大辱,一双眼睛立刻涨红了起来,晋王此次硬闯皇宫,也不过带来了百十人而已,而守护宫廷的禁卫军统领却是自己人,何不趁此一不做二不休的干掉对方。 心念电转,朱厚文猛然站起,大喝一声:“晋王擅闯皇宫,意图谋反,禁卫军听令,给本殿下拿了此人!” 他这一般叫唤,底下的人立刻就蒙了。 不过武人到底比文人们反应快,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那样哗啦啦,几百名银甲护卫潮水般从四面八法涌入,刹那间,就把晋王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银白色的冷厉兵器在阳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冷芒,映照出了晋王勃然大怒的神色与朱厚文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样子。 然而晋王虽是愤怒,但面色上却并无一丝害怕,反而冲着朱厚文连连冷笑起来,同样大呵一声:“朱厚文你这个狼子野心的狗东西,父皇对你那样宠爱,你却不思报答,反而对他下了毒药,意图弑君,像你这种犯上作乱之徒,本王今日就要清君侧!” “你血口喷人!” 朱厚文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慌乱之色,他也感觉出周围大臣们的投来的那些怀疑眼神,当下立斥道:“你这乱臣贼子,休要话说八道。 禁卫军听令给我把这贼子抓起来!” 眼瞅着一场血腥宫变就要在这大殿中上演,忽然,有一宦官急急忙忙地从后头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呼喊道:“太孙殿下,太孙殿下,陛下,陛下他醒过来了!” 朱厚文听到高呼,脸上出现了明显错愕的神情,然而却在一秒,向着后殿狂奔而去。 寝宫之内,已经昏迷足足五天的朱重国的确苏醒了过来,此时正靠在内侍身上,由锦衣卫指挥使蒋斌亲自服侍喂药,观其神态,并不像是回光返照,反而是大有好转的样子。 朱厚文见状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如瞬间变得苍白若纸,勉强立住身形,他走上前激动地叫道:“皇祖父,您终于醒了啊!” “父皇!” 与其一同进来的,还有晋王朱燕,他脸色也不怎么好,本来嘛,明明已经不行了的人,突然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这怎么不让人感到惊愕。 朱重国看起来依然是一脸虚弱的样子,然而一双眼睛,却闪烁着冷电一样的厉芒,突地,他摔碎了面前的药碗对着底下大喝一声:“蒋斌,我这两个孽畜给朕擒了!” 不待叔侄两傻眼,隐藏在寝殿四周的几十个锦衣卫们瞬间出现在了屋里,不顾两人的挣扎,三下五除二的便将人擒了下来。 “父皇……皇祖父……”燕王与皇太孙满目惊慌,连连叫唤道。 然而,无论两人怎么挣扎想要解释,朱重国去全然不理。 很快晋王带来了那些护卫,还有朱厚文引为后盾的禁卫军们纷纷被人缴下器械,毕竟下达这个命令的人是皇上,谁敢反抗,谁就是谋逆。 从午时到傍晚,一场即将爆发的血腥宫变,就在一场极其戏剧化的转折中落下了帷幕。 对此,最为高兴的怕就是丽妃母子了,皇上醒过来的当天就欢天喜地要去服侍,结果却被没有被准许,现在能够接见到皇上,被允许留在寝殿内的皇家子孙,居然只有淮安王朱平一人。 看着在自己身边来来去去,脸上有着止不住光彩的朱平,朱重国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就是这个他平日最不看重的儿子,却在自己病危的时候,日日夜夜守在身边,连那本来肥圆的脸蛋都活脱脱瘦下去一层。 而当自己醒过来时,他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种欣喜中带着庆幸的神情,让朱重国的心也跟着酸酸涩涩起来。 收拾好情绪,朱重国难得声音温和地说道:“平儿不要忙了,这些天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朱平何曾见过态度如此温和的父皇,神色间立马就有了些惊喜与诚惶,这让朱重国看了,心里越家不是滋味起来。 便在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是五城兵马指挥使燕弘真求见。 待到朱平退下后,朱重国神色淡然地问道:“如何?” 燕弘真闻言,脸上出现些微犹豫地表情。 “朕问你如何!” 朱重国怒呵道。 “微臣该死,皇上息怒。” 燕弘真露出惶恐的表情,迅速让人抬进来一口红木大箱,打开来看,朱重国立马被气了个仰倒,浑身几近抽搐的在颤抖着。 只见那箱子里一件明晃晃的五爪龙袍闪的几乎能晃瞎人的狗眼,东冠、朝珠、百玉带,一整套皇帝装束全部陈列在那里。 “这是都是从皇太孙府出被搜出来的。” 燕弘真低着头缓缓说道:“除此之外,还在府中搜出了大笔金银玉器,以及皇太孙和诸大臣来往时留下的书信……”那些书信上写的,自然是都些允诺之言,若本太孙荣登大宝,你将会如何何如……总之就是两个字“拉拢”。 “好好好!真是朕的好孙儿!” 朱重国气的简直就快晕厥过去,一双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寒芒。 “不仅如此……”燕弘真低着头,在无人看到之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地光彩,他说道:“臣还查出,陛下昏迷时每日所服用的汤药,都会莫名其妙的多出或者少了一种……” 朱重国此时已经不是气愤了,还是想要杀人了。 就像是晋王指责地那样,朱厚文的确是在药物上动了手脚。 他实在是太想让朱重国快点死了,然而,若是直接下毒难免就会留下痕迹,到时候他肯定会惹上嫌疑,所以在药上动一动手脚,或是少上一味,或是换上一种形状相似但药性完全相反的,那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朱重国脸色青紫的喘息了好半会儿,心里已然是再没了半分犹豫,像这种不仁不孝之徒,如何能够担当大任。 他本来就是那种多疑狠心的性情,此时下了决心,当下便道:“传朕的旨意。 废去朱厚文皇太孙的名号,驱出皇族,贬为庶民,压进宗人府,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微臣遵命!”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不会顺着人们意想中的方向前进,朱重国这边刚处理完皇太孙,外面就传来晋王之子,朱厚谦率军谋反的消息。 求人的态度 求人的态度 晋王此次进京抱着的就是与皇太孙一争帝王的心思,对此他自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兵分两路,一路是自己率百十名轻骑以最快速度赶往京城,一路是两万大军化整为零,向着上京集结。 到时候,若朱厚文不肯妥协,自己便强行发动宫变,在没有传位圣旨的情况下,身为人子,并且军功赫赫地他,胜算显然更大。 然而,这算盘打的虽好,但是非常不幸的是,人家朱重国居然自己醒过来,人没事而啦~~~结果,就是晋王和朱厚文一起被涮了,纷纷被下了大狱。 那晋王之子一看着不好,牙一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带着藩帝的两万大军向着京城攻了过来。 但很显然,他是注定要失败的。 因为就在离京城不远处的地方,便是五城兵马指挥司,其中五万大军已完全集结完毕,燕弘真采取包头断尾的战术,只用了两个个时辰,便击败了对方,并生生擒住了晋王之子,朱厚谦。 “你这个骗子,小人!” 被五花大绑的朱厚谦双眼通红的看着面前银甲沾血的燕弘真,一张脸几乎扭曲的仿若厉鬼:“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会助我成事的吗? 骗子、骗子……” 燕弘真闻言冷笑一声,艳丽的眼角划出抹奚落的弧度:“我若不这么说,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带人谋反,要怪就怪你自己蠢罢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燕弘真露出一脸阴冷地笑意:“没有什么为什么,不要说的自己好像多无辜似的,若不是你与晋王心里面真的存了那般念想,又怎么会上了我的当。” “燕弘真你不得好死!” 朱厚谦疯狂大吼道:“我要禀告皇上,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捣鬼,是你让人传信到晋地,让我们相信皇上是真的病危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煽动的。” “那又怎么样?” 燕弘真冷冷一笑,满是不屑地重复道:“那又怎么样?”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晋王父子谋反一事已成定居,不过两个阶下之囚罢了,又能怎么样。 关于这一点,想必朱厚谦心里也是明白的,见燕弘真一脸寡情的阴冷,想象着自己即将到来的下场,朱厚谦忽然抱头痛哭,扑到燕弘真的脚边苦苦求道:“燕大人,我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我愿以万金孝敬大人,只求您偷偷把我放了吧!” “世子殿下真是糊涂了。” 燕弘真淡淡地说道:“来人啊,把他拉下去。” “不——”眼看自己被刑具所拘,朱厚谦大叫一声,忽又发起疯来:“燕弘真我诅咒你,你不得好死,你老婆日日偷汉、你女儿世世做娼、你儿子代代为奴、你——噗嗤——”一股鲜血冲天而起,朱厚谦带着狰狞表情的头颅,咕噜噜欧诺个脖子上掉了下去。 燕弘真抖手把擦了下手中软剑,看着着无头尸体轻声说道:“本想让你死的舒服些的,没想到,哼…来人啊!” “主子。” 很快有那黑衣人闪身进来。 “拖出去碎尸喂狗。” “是!” 武城兵马指挥使燕弘真于上京郊外五十里处伏击叛军,大胜,俘虏四千人,其叛军头领晋王世子朱厚谦被俘后畏罪自尽,燕弘真因平叛有功,得幸于皇帝,加封为武进侯,其夫人苏氏,加封为一等诰命。 赏赐之事,暂且后叙,只说眼下,此时上京内随着皇帝病愈的消息和乱军被平的消息传来,人心越渐思定,再没了前几日的惶惶不安,然而,此事毕竟牵连过大,无论是皇太孙还是朱厚文身后都有一大帮在帮扶着,这两个一倒,底下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旷日持久的“夺爵抄家”开始了。 永平侯府有个做太孙侧妃的姑娘,想不被牵连恐怕都不成,于是,叛变平息下来的第二天,侯府上的牌子便被人摘了下来,现任永平侯燕弘博被下了大狱、一干女眷被禁于府中,没有皇命允许一干人等不允许迈出府邸一步。 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时,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她对那边是绝对没有什么感情的,更不可能做出替他们请命之类的事情。 燕弘真现在非常繁忙,自从“出事”后一连月余都未曾归家,苏慧娘心中着实惦念不已。 缘姐儿早在城中安定下来后,就被霍舅爷送了回来,小丫头完全不知道京城中发生的风云变幻,还一个劲儿的对她讲述着温泉庄子上的事情。 如此,这一日中午,苏慧娘倚着软枕母女正两说着话时,外面传来吵嚷之声,小芳一脸铁青的掀帘走了进来。 “怎么了?” “主子,侯府那边的于夫人来了……”芳儿紧攥着手掌,显然被气的不轻的样子:“她知道主子不愿见她,竟买通了灶房的一个采买,换了她的衣裳,打扮成她的样子,骗过了门房,现下正在院子里闹着,说今天见不着主子,就一头撞死。” 苏慧娘听后脸色一冷,于氏想要干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这才以自己怀孕为名闭了府门,就是怕永平侯府那边来闹。 两家本是亲眷,若是袖手旁观在别人眼里自少不了一个薄情寡义、不顾手足的印象。 可是真要自家出力气去捞那起子人,别说燕弘真,就是苏慧娘自个都是不愿意的。 “算了,让她进来吧!” 苏慧娘脸上写着晦气二字。 于氏进来的时候显得极是气势汹汹,她涨红了脸,死死的盯着坐在主位上一派贵妇架势的苏慧娘,心中不禁妒怒交替,当初,燕弘真娶了个比自己大还是个农村寡妇的女人时,于氏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谁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就要轮到她向这个女人低头,求饶了,她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闲座!” 于是口气极横的指责道:“府里面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你倒好,不思怎么去帮家里一把,反而在这里悠哉度日,到底安了什么心思啊,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大胆!” 母亲被人辱骂,缘姐儿不干了,当下豁然起身,凤眼圆睁对着于氏大声斥责道:“你这个泼妇竟敢到我家来,欺负我母亲,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来人啊,给我把这泼妇扔出去。” “你敢!” 于氏嘴上说的厉害,可是一看缘姐儿俏脸含煞的样子,心里面不由起了怕意。 缘姐儿聪明的很,当下便发觉出对方的怯意,嘴角上不屑嘲讽的笑容越加深刻。 于氏见了心里恨的要死,不知道骂了多少遍“小贱人……”然而,燕大小姐随父,不仅长得像,便连性子也像,既倔强又霸道,哪能容着于氏在这胡来。 随着一声令下,立即就有那力气大的婆子过来擒她。 于氏寻死觅活,好容易混进来的,哪里能这样就被人扔出去,不仅死死咬了下舌头,露出副服软的样子,对着坐在那看不出喜怒的苏慧娘扯着笑脸道:“侄媳妇、侄媳妇、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你的长辈吧,你不能这样对我。” 苏慧娘使了个眼色,底下拉着于氏的婆子微微松开了下力道。 “求人就要有求人态度。” 苏慧娘毫不客气地说道:“伯母一把年纪了,怎么连这一点都不懂。” 于氏脸上被刮擦的厉害,一阵红一阵白的,再加上缘姐儿在旁边那充满讽刺的笑容,都让她心里恨的要死。 苏慧娘看着这样的她,心里面也在思考着。 要说这于氏也算是“漏网之鱼”那永平侯府被牵连进皇太孙的案子里,如今已是被夺爵下狱,全家老小都被关在府里,不允许跨出一步。 偏这于氏因为“分家”的原因早早就被撵了出来,倒是给漏掉了。 “侄媳妇!” 于氏走上前几步,硬的不行便来起了软的,只见她满脸鼻涕泪的呜呜哭道:“你要救救弘博啊,都是戚氏那个贱妇撺掇他的,那孩子跟皇太孙根本、根本熟啊!” 这肯定就是假话了,戚氏是一个很有心计手腕的女人,她要想拉拢一个人,显有不成的,燕弘博就是个列子,本来燕弘博是成王那边的,可是不知不觉的在戚氏潜移默化的教育下,竟然转移到了皇太孙这边,他这个人本就是喜欢钻营的,在朱厚文集团里没少上蹿下跳,听说又是给皇太孙收集古玩,又是给皇太孙献上美人的,整个上京都知道,永平侯燕弘博,是皇太孙殿下的一条狗。 如今狗说自己根本就没给人家做过狗,谁能相信呢? 对于于氏唱作俱佳的表演,苏慧娘完全无动于衷,半晌,直到对方哭叫的嗓子都干哑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大伯母,我一个内宅妇人,管的是这后院中的一亩三分地,可管不着朝廷上的事,您找错人了!” 嫁女 嫁女 于氏听见苏慧娘推脱,脸上霎时就扭曲了,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她嘶哑着声音说道:“侄媳妇,咱家现在最出息,在外面最有脸面的便是弘真侄儿了,他又刚刚立下过平叛大功,若是他愿意到皇上面前为弘博求情,想是陛下会愿意放过的。” 于氏死死地盯住苏慧娘接着说道:“侄儿媳妇,弘真对你最是宠爱,你说什么,他都会听的,伯母求求你,你就帮帮我们吧!” 说着竟一咬牙,噗通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起来。 苏慧娘见了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小七的性子她了解的很,那最是个记仇的人,他年少时在侯府饱受欺凌嘲讽,心中早就存了怨恨。 此时侯府败落,他不上去踩一脚,于氏就该烧香了,怎么还有脸来哀求。 而就在她张张嘴,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地,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大伯母倒是会求人,知道我娘子心善,便仗着面厚心黑欺上门来,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进来之人,不是燕弘真又是谁。 就像是一道阳光打入心扉,霎时就让苏慧娘的整个心底都敞亮起来。 夫妻二人遥遥对视一眼,忽然,莞尔一笑,那感觉是说不出的亲密与柔情。 “爹!” 缘姐儿大叫了一声,脸上露出欢喜的表情。 眼见一家三口,在那玩起了“久别重逢”的戏码。 一旁的于氏心里之恨意更是难以抑制。 儿子在牢里生死不知,自己被人从侯府赶出来,只能窝在巷井街头苟活过日,唯一能够自傲的“侯府老夫人”身份,也随着府邸被摘牌而告终,与此相对,从一开始就被视作心头患的燕弘真却越过越好,不仅身受皇宠官运亨通,而且—— 于氏的目光盯在了苏慧娘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心中歹念顿生,抱着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好过的念头,猛然大叫一声道:“侄媳妇啊,我求求你啦……” 边说便一头向着苏慧娘撞去,事情发生的太快,便是燕弘真都没有来得及阻止,脸色豁然大变。 在千分之一秒,苏慧娘却冷静地伸出手护着自己的肚子,向着旁边闪了开去,然而,那于氏就是奔着她去的,身子一扭,霎时就搂住了苏慧娘的一条腿。 缘姐儿机灵,见母亲身子往下倒立刻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垫背。 就在这时,燕弘真一脚猛踹,于氏哇——的一口血水喷出,被踢出去了半米远。 “慧姐姐、慧姐姐、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燕弘真神情慌乱的看着坐在地上,脸上露出微微苦痛之色的苏慧娘。 “没、没事儿!” 苏慧娘对着他摇了摇头:“缘姐儿,你没事吧?” “娘,我没事儿。” 娘两个被燕弘真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燕弘真见苏慧娘看上去真的并无大碍的样子,一颗心才算放回到肚子里,他转过头看着趴在那里,不知是生是死亡的于氏,眼中阴冷之光更甚。 “小七!” 苏慧娘眼见不好,赶紧轻呼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于氏绝对不能在他们家出什么事。 燕弘真深吸了口气,淡漠地说道:“送大伯母回府。” 像拖死狗样,于氏很快就被拖了出去。 缘姐儿与父母说了会儿话便退了下去,独留燕弘真夫妻两个在屋,苏慧娘刚才毕竟闪了下,此时便半躺在床上休息,燕弘真坐在她身旁。 “吓死我了。” 燕弘真握着她的手,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 苏慧娘微微笑了一下,叹息道:“我又何不是如此呢? 你知不知道,自从京城乱起来后,我的心里有多担心你。” 虽然两人所说的“担心”并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是燕弘真自然是明白妻子话中之意的,他微微一笑,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神采飞扬起来,就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 苏慧娘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儿,莫名地有种发现什么黑幕的错觉。 “慧姐姐安心就是,皇上已经苏醒过来,晋王叛乱一事也已平息,再没什么危险的了!” 苏慧娘暗暗把刚才那股子念头扔在脑后,脸上露出庆幸地表情:“这样就好,大家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日子便是,做什么总盯着那个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平白让野心毁了性命前程,全家老小。”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慧姐姐这样心胸豁达看的开的。” 燕弘真笑着说道:“人的欲望跟野心是会膨胀的,得了一便想要得到十,得十便想要得到百……” “你也会那样吗?” 不待燕弘真把话说完,苏慧娘抬起头,美眸看着他,柔和地问道:“你也会那样吗?” 燕弘真注视她良久,最后重重地叹息一声,小心的把她搂在怀里:“……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吧你交换出去的。” 苏慧娘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伸出手回抱了他。 果然,如燕弘真所说的那样,一个月后,上京中逐渐平静了下来,而永平侯府那边,燕弘博被判了流放,全家夺爵。 顺带一提的是,燕如兰作为皇太孙的侧妃,在此次事件中也被牵连进去,与府里的其他女人都被送进了皇庙中修行。 而就在这时,苏慧娘的肚子发动了。 经过长达七个时辰的折腾,苏慧娘在天明时分,产下一男婴,婴孩儿重五斤四两,母子均按。 就这样,日子一日日过去,转眼间便又是三年而过。 “娘……”随着一声好听的呼唤,一道人影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只见她上身着晚霞紫绫如玉云纹衫,下身着清缎掐花月牙裙,长得亭亭玉立,一张小脸几近绝色,不是缘姐儿又是何人? “都已经快要出嫁了,还是这样跳脱!” 苏慧娘嘴角边扬起抹愉快的笑意,招了招手,示意女儿坐到她身边。 “姐姐,姐姐。” 在苏慧娘怀里的还有一个小人,他年约三四岁,长得很是乖巧可爱。 “轩哥儿也在!” 缘姐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给娘亲行完礼后,方伸出手掐了下弟弟地小鼻子。 姐姐是除了娘亲外,燕弘轩最喜欢的人,此时见到小脸立马笑开了,拧着小身子就要让人抱。 苏慧娘轻打了下他的小屁屁,嗔道:“淘气!” 看着她们姐弟两个顽闹了一会儿,苏慧娘便让奶娘抱轩哥儿下去,自己与缘姐儿说着话。 “唉!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她发出深深地感概:“还记得刚出生时的样子呢,那样小小,软软的……”说着,苏慧娘便红了眼眶。 “娘——你、你若舍不得女儿,那,女儿就不嫁了!” 缘姐儿见母亲伤心,忙孩子气似地说道。 “傻子!你的婚事是皇上御赐的,哪能说不嫁就不嫁!” 苏慧娘轻瞪了女儿一眼,叹道:“再说,人家殿下对你这样好,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你捎一份,你舍得不嫁他?” 缘姐儿闻言脸一红,嘴上却倔强地喃喃了两声那个死胖子之类的话。 苏慧娘看到这样的女儿,心里面也是极为感触的,她真是做梦都想没有想到,皇上会把缘姐儿赐婚给淮安王,并且就在两个月后,女儿便要正式成为淮安王妃了。 这跟上一世是绝不相同的,上一世嫁给淮安王的是谭唯的姐姐,娴姐儿。 而这一世,却变成了她的女儿。 “嫁了人后,就绝对不可以像现在这么跳脱任性了。” 苏慧娘柔声道:“特别是你要做的是皇家儿媳妇。” 缘姐儿微正了下脸色,点头道:“母亲放心,女儿心里明白的。” 苏慧娘实在不知道这桩婚事是好是坏。 若是按照上一世来说,最后朱平会登基为帝,那么她女儿就极有可能成为大瑞的的皇后娘娘。 可事情大约不会这样“美好”,首先便是朱平的寿命问题,与他那活到八十还精神瞿烁的父皇不同,朱平是个短命之人,只当了七年皇帝就撒手人寰了,这才有了王太后挟稚孙左右朝政,凤威倾盖天下的局面。 按照这样来看,即使她女儿成为了皇后又能如何,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不过就是个寡妇而已,以后慢慢人生路,都要自己清冷度过,再尊贵的头衔又有何用。 “娘,您怎么了?” 见苏慧娘兀自怔愣在那,缘姐儿担忧地叫了一声。 “没什么。” 苏慧娘摇了摇头,把万般思绪暂且抛在脑后,对着女儿微微笑了笑。 九月初八,大喜,宜嫁娶。 苏慧娘天未亮便睁开了眼睛,睡在她身边的燕弘真不由笑道:“你翻来覆去一夜了,总算熬到天亮了。” 轻瞪了一下,没理他。 上下两辈子,苏慧娘都是第一次嫁女儿,心中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缘姐儿出嫁的那一天是忙碌的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看见女儿一身大红嫁衣的样子时,苏慧娘不禁泪如雨下,心中充满了不舍与骄傲之情。 又一门亲 又一门亲 “好了,慧姐姐,不要在哭了!” 看着倚在门口处双目依然恋恋不舍看着远方的妻子,燕弘真嘴角高翘的说道:“花轿都走了一刻钟了。” 苏慧娘闻言抬起手中帕子擦了下双眼,有些更咽地说道:“没事了,咱们回去吧!” 你这样根本不像没事吧,燕弘真心里叹息一声,搂住妻子的肩头,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地说道:“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就只有我啊。” 苏慧娘看了他一眼,嘴角抽搐了下,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说这样肉麻的话。 “夫人……”正说着,芳儿从身后快步走了过来:“夫人,少爷吵着要姐姐,正哭的厉害呢!” 苏慧娘听了再也顾不上旁的,立刻向屋中急步走去,一旁的燕弘真微微瞪大了眼睛,想着,得,这还有一个碍事的呢! 如此又过了三天,正是缘姐儿回门的日子。 她嫁的是皇子,按理来说是可以不用回来的,但是缘姐儿不仅回来了,身后还多了个胖子。 两人进了屋,苏慧娘和燕弘真先行了君臣之礼,缘姐儿和淮安王随后又对他二人行了长辈之礼。 苏慧娘以前是见过好几次朱平的,那时候她可没想到,这人以后会成为自个女婿。 所以这时再见那感官立刻不一样了,原先觉得对方长得有些痴肥,现在则觉得对方长得还是很圆润富态的,原先觉得对方性子软弱了些,现在则觉得,软弱些好啊,心软的男人念旧情,便是以后变心了,女儿也能维持着份位,不至于被人欺辱去。 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了,大概就是如此了。 苏慧娘自是有私房话要对女儿说,娘两个扔下那对翁婿,自去说话。 “怎么样,王爷对你可好?” 成婚不过三天,其实能看出来什么啊? 但是当娘的都盼着儿女过的好,都希望能亲耳听见一声:“娘,我过的很好。” “敢不好?” 缘姐儿高昂着头颅,一片霸气冲天的样子。 苏慧娘见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带点警告的说道:“你可别任性啊,他不仅是你夫君,还是王爷呢!” “娘,你不知道,他就喜欢我这样。” 说起这个缘姐儿似乎也带上了点苦恼:“我要是对他稍微温柔点吧,他就立马摆出副伤心的表情,我要是对他凶呢,他就会很高兴,一整天都乐呵呵的……” 苏慧娘听了这话立刻黑线不已,那淮安王不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居然有这样的习性。 “反正娘你放心好了!” 缘姐儿做出副搞定他完全是小kiss的表情,口中却有些羞涩地说道:“他、他对我挺好的。” 要不是他对你好,你也早早就喜欢上了他,我这当娘的,能同意这门婚事嘛,拼着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你落那火坑里去啊~~苏慧娘在心里面暗暗惆怅了一会儿,不过不管怎么说,看女儿现在这副娇羞满面,幸福肆意地样子,她总算也得了些安慰。 “夫妻间的感情贵在真心。” 苏慧娘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淮安王的事情你也知道,他自幼不受父母宠爱又长在宫里那样一个冷漠的地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是很寂寞的。 你既嫁给了他便是夫妻一体,他的开心就是你的开心,他的痛苦就是你的痛苦,要学会心疼人,也要学会怎样做好一个妻子。” “嗯!” 缘姐儿重重地点了下头:“娘的意思女儿明白了。” 苏慧娘见她真的明白了,方才露出笑脸。 “……话说回来”缘姐儿大眼睛咕噜噜一转,复又露出调皮之色,挽着娘亲的手背撒娇似的说道:“娘这一辈子,还不是把爹吃个死脱,我可是您的女儿,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 苏慧娘听了这话脸色猛然大红。 这怎么能一样,她和小七之间早就不只是男女之爱那样简单,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深厚而刻骨的东西,感情自然是坚凝的狠。 缘姐儿夫妻两个在府里吃完了午饭,方才在轩哥儿姐姐不要走嘛~~~的撒娇声中回府去了。 “皇上现在很看重淮安王。” 燕弘真突然开口说道。 抱着轩哥儿的苏慧娘闻言一愣,这却也难怪,成王、晋王、皇太孙,三个皇位候选人现已全部歇菜,能继承大统的就剩下四皇子朱平和五皇子朱聪了。 “成亲之后,皇上有意让淮安王进差。” 这便是允许他这个儿子开始参与朝政的意思。 朱重国虽更喜爱幼子一些,但朱聪到底差了兄长三岁,到现在还是个半大少年而已。 虽然早就知道事情可能往这个方向发展,可是当听到这话时,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地说道:“丽妃娘娘一定很不高兴吧。” 燕弘真冷嗤了一声,负手而立道:“那又如何,早在皇上把缘姐儿指婚给淮安王时,她就应该死了这条心。” 苏慧娘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缘姐儿成亲的四个月后,又有一门亲事被结成了。 “定下了岑侍郎家的幼女,是个知书达理的闺女……”大沈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絮絮叨叨地说道。 苏慧娘听了心里一突,暗道,此世那位表小姐不是没死嘛,两人这样都没有结成姻缘,显然是缘分不厚。 这些年来,两家走的比较近,她和大沈氏说话也投的来,当下便直接问道:“你们家那位表小姐……没闹?” “笑话,她就是闹又能如何!” 大沈氏凤眼一瞪,极有气势地说道:“她命中带煞,碍着我儿这样的女人怎么能成为我谭家的儿媳妇。” 不能成为谭家的儿媳妇,没说不能进谭家的门。 煞不煞什么的,恐怕不是主因,关键还是对方的家世与谭唯实在太不相配了,作为谭府唯一地男嗣,他娶的妻子必须是能在各种意义上“帮的上忙”的,无论是前世的林语嫣,还是今世这个岑家小姐,家中都是几代经营,有亲族在朝中当差。 而那位表小姐有什么呢,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便是活着都要看谭家人的脸色,这样的条件,显然是没有资格成为谭唯妻子的。 “而且她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大沈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早只如此,我当初拼着忤逆婆母的名声,也绝不会让她进我们谭家大门的……这哪里是帮助孤女,这是引狼入室啊。” 大沈氏的话其实并不尽实,这中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明说。 后来,陆双影过府时,苏慧娘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谭唯果然不负“情圣”的脾气,在知道自己不能与心爱的女人成亲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失态,哀求、愤怒、反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能阻止站在同一战线的谭家长辈们。 大沈氏当下就对儿子说,若他在闹,自己立刻给把君瑶嫁回老家去,让他一辈子都再也看不见。 谭唯听了立刻心儿慌慌,掩着面哭的不行,他这边哭,人家君小姐那边就把白凌子挂在房梁上,反正一句话,在经过长达十几天的各种狗血后,两边都做出了妥协,谭唯乖乖地去娶那位岑家小姐,君瑶姑娘则被允许以妾室的身份进门。 这对与“求求你们,就把我当做一条小狗小猫,只要能让我在卑微的角落里,偷偷地看一看他就好……”的君瑶姑娘来说,应该也算很心满意足了。 “且瞧着吧,这不算完。” 陆双影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大沈氏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现在唯哥儿被那小狐狸精迷的不行,若是出手整治,怕会让唯哥儿生出不好的念头,可进了门便不一样了,一来她变成了个妾,再不是什么表小姐,身为婆母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二来,唯哥儿偿了愿望,心里的执念肯定就没那么深了,到时候找个机会把这二人分开,唯哥儿还不是会跟自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苏慧娘听了这话,觉得颇有道理。 其实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对于悲剧的铭记永远比喜剧的时间,多的多的多。 上一世,君瑶以一种颇为震撼的方式离开了谭唯,所以谭唯记了她一辈子,青春年少,那里面肯定有爱情,但是这种爱情就真的那么深刻吗? 难道不是在日复一日的愧疚中不知不觉的美化了对方的形象,到最后,他爱着的那个到底是君瑶还是一个已经面无全非的女人呢? 苏慧娘暗暗叹息一声。 缘姐儿成婚半年后,淮安王府传来喜讯,淮安王妃有孕了。 苏慧娘听到这个消息后,自是大喜过望,第二天就亲自上门看望女儿,回来后,脸上的笑容就没停歇过。 新帝 新帝 缘姐儿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年过八十的朱重国到底没有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季,病逝于圃山行宫。 一时之间,天下素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四子淮安王朱平,人品敦厚,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苏慧娘跪在一群诰命中间,耳中传来的是前方内阁马大学士那激昂的几乎响遍整个宫庭的宣读声,四皇子继位,这本是所有人心中都可以预料的事情,是以此时,也并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出声反对什么的。 “谨遵圣旨。” 千百人呼唤的声音震耳欲聋。 而当一双眼睛哭的通红的朱平站起身,亲手接过圣旨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平深吸一口气,用着几乎更咽地声音说道:“众爱卿平身。” 伴随着冬日的朝阳,大瑞王朝第二位君主诞生了。 新帝继位标志着新老皇朝的交替,无论是朝堂上权利的顷铡,还是后宫里新老嫔妃的变换,所有人似乎都变得忙碌不堪起来。 而朱平上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赋予了他老丈人莫大的权利,五城兵马指挥使,上国柱、光禄大夫、左军都督,帝国超一品大员,一时之间,燕弘真权势滔天,人人为之敬畏。 至于苏慧娘,自是把精力全副用在了女儿身上,缘姐儿怀着身孕,却要操持这许多事情,自是劳累不已。 如此,匆匆碌碌,转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 与先皇不同,朱平是个性子软和,能听进人言的皇帝,大臣们发现,现在的主子似乎比前一个更好伺候,于是,君臣之间相互试探了几回总算找到了些平衡点,朱平也终于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光,渐渐地坐稳了身下的龙椅。 他成了皇帝,缘姐儿自然就是未来的皇后。 登基大典结束后没多久,便举行了封后大典,这样可以最快速度稳定局势,是以缘姐儿虽是辛苦但还是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典礼那天,苏慧娘跪在地上,看着她的女儿一步步走上白玉阶梯,登临后位,母仪天下,心里面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不过大约还是欣喜的成分居多吧。 皇帝皇后的一应大典俱都完毕,接下来便该轮到太后了,这里面却有一个难隘,新帝的亲娘虽是吕氏,但是他在名义上却是丽贵妃的孩子,所以按照礼法该是敬丽贵妃为太后才是。 为了这处朝廷上下没少争论。 最后还是内阁马大学士,以前朝东西两宫太后的列子说事,最后定了丽贵妃为东宫母后皇太后,定了吕氏为西宫圣母皇太后。 两宫并列,彼此间并无高下之分。 如此,先皇的最后一个新年就这样结束了,新帝改国号为建安,时间进入到了建安初年。 凤藻宫内,已经八个多月的缘姐儿半靠在绣金的软枕上与母亲说着话,聊的正开心时,外面有宫女匆匆走了进来在缘姐儿耳边说了些悄悄儿话,谁想,缘姐儿听到这些话后,神色猛然一变,脸上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你们都下去!” 缘姐儿挥了下手,霎时殿内所有伺候的宫女内侍们,俱都消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怎么了?” 见女儿神色不愉,苏慧娘不由担忧地问道。 缘姐儿冷笑两声,对着母亲道:“还不是东太后那边又有状况了。” 东宫太后指的便是过去的丽贵妃了。 “娘您说说,这宫里面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尊贵体面,何曾少过她一分,偏偏她就是不满,一会儿嫌御宫司进贡的冰敬碳数目不够,一会儿嫌居住的宫殿位置不好不够大气,便是每日吃喝上能够揪出错来,日也闹夜也闹,旁人还不能说一句嘴,但凡有皇上与我有一丝不耐,立刻就哭天抹泪的嘴上喊着先皇。” 缘姐儿一张绝丽的小脸气的发青,显然对于那女人已经是忍无可忍“上个月,她说自己身体不适,非要我亲自去服汤喂药,我就在她跟前站了半天,差点动了胎气,若不是皇上及时赶来,我都不敢想象。” 说着便流下了泪来。 身为母亲,最不能忍受的大概就是孩子被人欺辱了,苏慧娘听到这里脸色瞬间撂了下来。 “观太后以前行事,也不像是个傻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哼……还不都是为了鄂王。” 缘姐儿含着眼泪,委屈地说道:“先皇临去时,曾下过一道诏书言明在自己归西后,鄂王便要立刻离京前往封地……西太后舍不得儿子,便要皇上忤逆先皇遗旨留他在京城……” “这可不行。” 苏慧娘听到这里后,连连摇首,斩钉截铁地说道:“鄂王还是早日离京才是,先皇下的这道旨意未必不是为了他好。” 远去封地,从此做一个逍遥富贵的王爷,难道不比留在京城成为新帝的眼中钉强? “……可是西太后就是不同意……为了这事,成天变着法的折腾。” 缘姐儿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皇上心存仁厚,对鄂王还是很有几分兄弟情义的。” 因为缘姐儿幼时曾作为公主陪读在宫中呆过一段时日,所以不管是朱平还是朱聪都是很熟识的想当年她英勇的从几个“坏蛋”手中救出挨欺负的朱平时,那背后的罪魁祸首便是朱聪,小孩儿只是好玩,才找人去堵哥哥的。 幼时往事虽是孩童间无心的调皮,但不可否认的是,朱平名义上的母亲丽贵妃,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亲生儿子,这不免就会忽视和冷落朱平,导致两人关系渐行渐远,朱平性子的确温和,但今时不同往日,权利和地位往往会改变一个人脾性,已是皇帝的他,是否还能容忍鄂王这个潜在威胁,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好了,这件事情我会和你爹说的。” 苏慧娘到底不忍女儿烦心,开口安慰道:“你现在只管把身体养好了,给娘生个白白胖胖地大外孙子才是。” 缘姐儿听到这话脸上愁容尽去,她现在身怀六甲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在去理那女人,而且缘姐儿深知父亲的手段,想来那个老女人可以安生一段时间了。 “我就知道,还是娘最疼我!” 缘姐儿撒娇似的说道。 苏慧娘摇了摇头,摸着女儿秀丽地长发,叹息道:“你啊,还是快些长大吧!” 果然,当天晚上她便把女儿的愁事告诉了丈夫。 燕弘真听完后,嘴角上扬起抹冷笑,说了句:“不知好歹。” 指的自然是西宫太后。 苏慧娘见他一脸张扬肆意的狂傲之态,心里面其实是有着担忧的,不由说道:“稍微警告一下便好了,不要做的太过分,那毕竟是陛下名义上的母亲。” “慧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燕弘真点了点头,忽地长臂一伸,把妻子搂入怀里:“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咱么就在那天搬回去吧。” 苏慧娘一听,心中微叹,她抬起头看着男人,真的很想问问他,都这么多年了,他真的至于如此耿耿于怀吗? “慧姐姐……”燕弘真见她久未出声,脸上不禁露出抹颤颤之色,苏慧娘见他露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中到底一软:“好了啦,都听你的!” 燕弘真听了立刻开心起来,撅着嘴便要往她脸上亲。 苏慧娘不禁面上一热,嗔道:“都是快当外祖父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喜欢胡闹。” “我跟我老婆亲热又什么不对。” 已是中年之纪的燕弘真依然是年少时般神彩张扬,哈哈大笑地说道:“便是等咱们都变成了老爷爷老奶奶,头秃眼花了,我还是想什么时候亲你就什么时候亲你,一辈子都亲不够。” 对于燕弘真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这样肉麻话的本事,这些年来苏慧娘已经领教了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都还是被逗的面红耳赤。 不过心底大约还是并不反感的,这从她每次听后,都会悄悄翘起的唇角上便能看的出来。 对付西宫太后,燕弘真确实没有采取什么强硬地“措施”他只不过让女儿请出了另一宫的太后东宫对西宫,一时间,后宫里面是精彩好戏连绵不断。 话说,因为西宫太后曾经做过东宫太后的宫女,先皇在时,也不是那种受恩宠的,若不是生了个儿子,此时,也就是像一般太妃那样孤独的在佛堂中枯老罢了。 可是时运所至,人家儿子成皇帝了,反而与过去的主子平起平坐了,后者自然是扬眉吐气了,可前者怎么能服气,是以两人最近掐的厉害,那吕氏也一改往日的低调本,像是要把十几年的怨气一起散发出来样,气势高调的不得已,几次与东太后对上,都没让对方占了便宜。 往事 往事 春暖花开的三月,缘姐儿诞下长子,皇帝大喜,取名为朱厚熙,昭其天下立为太子。 皇帝有后,其座下龙椅显的越发稳妥起来,大臣们也定下心思辅佐新君,整个朝廷复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转动起来,东太后也因皇上一句“待鄂王成亲后,再离京不迟”的话而暂时安静了下来。 这是事隔多年后,苏慧娘再一次站在过去的“永平侯”府前,心中满是感慨怅然而与她相比,燕弘真显然意气风发的多,当初被迫挤兑的离开,他心中未尝不是充满怨恨,今日却昂首挺胸的回来,所谓扬眉吐气也不过如此。 永平侯府自打被圣上摘了牌子,便破败了下来,家中下人也只剩下寥寥无几,偌大的宅院显得越加清冷寂寥。 这一次来的,可不单单只有他夫妻二人,身后跟着光马车便有整整二十一辆,里面装着的全都是一应家当。 “娘——”不知何时,轩哥儿从车上蹦了下来,好奇的左摇右看,指着这府邸道:“这以后就是咱们的新家吗?” “没错!” 不待苏慧娘说什么,燕弘真当先哈哈一笑,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拉住妻子的手掌,一家人向着府邸内走去:“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武进侯府了!” 从此世上再无永平侯府,只有权倾朝野的武进侯。 交代芳儿照顾好儿子,苏慧娘与燕弘真倒是没有着急整理家什,因为在此之前,有一个人他们是必须见的。 当掀开内室的帘子时,一股子刺鼻的中药味便迎面扑来,苏慧娘脚步微停,有些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床上形如枯槁的女人就是戚氏。 “咳咳咳……”那女人见他们来了,有些昏黄的眼睛猛然一亮,嘴上却充满怨恨地说道:“很高兴吧? 看见侯府被抄家夺爵,看见我病的快要死了,你们两个很高兴吧?” 苏慧娘皱了皱眉头。 “是呀!” 燕弘真朗然一笑,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清爽俊朗:“你变得这么惨,我当然很高兴。” “孽子!” 见对方真的好不犹豫的承认了,戚氏脸上立刻扭曲了起来,强自撑起身体,指着燕弘真大骂道:“我自认为带你不薄,你却处处恩将仇报,真个是黑心烂肺的白眼狼,我现在真是后悔,为何当初听信谗言把你这个遭天谴的的东西接回府来,不仅害了我,害了兰姐儿,还害了整个永平侯府,老天爷啊,你若有眼便降下道雷霆,把这只白眼狼活活劈死。” “笑话。” 对于戚氏如恶鬼般满脸扭曲的指责,燕弘真露出完全不以为地表情:“害了整个永平侯府的可不是我,而是你那个宝贝女儿呢,别忘了她可是废皇孙的侧妃呢,而且当初不是你极力撺掇着燕弘博投靠过去的嘛,怎么现在反倒赖上我来,真是还无道理。” 戚氏从来都知眼前之人是个伶牙俐齿的,闻言脸上更是漆黑一片,干瘦的胸脯急速起伏着,一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嫡母!” 戚氏恶狠狠地声音道:“我要到皇上那里去告你忤逆,倒要看看你怎么有脸在朝廷上立足。” 她这话自然做不得数,人家燕弘真现在早就今非昔比,他女儿可是皇后,便是皇帝都是他女婿,戚氏去又能到哪里去告? 不过是一时之间吐出的恨话罢了,完全没有当真的必要,燕弘真对此心知肚明。 他看着眼前的戚氏,从上到下的看着,半晌后才在对方越加愤恨地目光中幽幽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倒很真实。” 燕弘真搬过把椅子,直接坐到了齐氏身前:“你知道吗? 一直以为我有多讨厌你。” “就为了你那个死鬼娘亲?” “没错!” 燕弘真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想想看,整件事情对她有多么的不公平,她为了燕浩然连命都搭上了,可是对方再她死后,却连个排位都不给她立,而且拒不承认自己娶过她。 我舅舅家落难求到他跟前,他却冷冷地坐上壁观。 可是反过来他对你多好啊,娇着,宠着,爱着,怜着,给你置田弄产,提携你的兄弟姐妹,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娘她哪里不如你呢? ……后来,我明白了,她原来是不如你演戏演的好啊!” 戚氏听到这话却冷冷一笑,笑容中有讽刺也有着丝丝带着甜蜜地回忆:“我与浩然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纵是你娘在前又能如何,最后,赢得他心的人是我,只是我!” “可是最后成为他妻子的要与他合葬在一起的,永世受到后人香火的可不是你哦。” 戚氏听到这话脸色猛然一变,惊诧地睁大眼睛喃喃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找到我娘的当年的埋身之所。” 燕弘真看着脸上刷白的她,心情越加高兴:“作为嫡妻和自己的丈夫葬在一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嗯,三天后,就是个不错的日子呢,正适合开祠堂,修族谱,迁新坟。” 这个时代的人特别笃信来世,人们相信当两个男女合葬在一起时,他们在来世就会续写今生未尽的缘分再做夫妻。” 在戚氏心底最引以为豪的便是燕浩然曾经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此时听见燕弘真的这番话,脸色不禁猛然煞白起来,露出最深刻的恨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浩然爱的人是我,不是你那个死鬼娘。” “哦?” 燕弘真挑了下眉头,看着戚氏满是讽刺地反问道:“你确定他爱着的是你? 而不是那个被你亲手推下池塘淹死的孪生妹妹?” “你、你……”戚氏双瞳猛然睁大,就像是活见鬼一样,浑身上下不停颤抖着。 燕弘真见状脸上嘲弄之色更重:“我爹看着聪明其实也是个糊涂鬼,连当初一见钟情的女人都能搞错,不过也是你演的好,这么多年了,竟是一丝马脚都没露不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燕弘真幽幽地说道:“当初你把自个妹妹推下池塘,然后顶替她,嫁进侯府时,心里面真的那么安心得意吗? 难道在午夜梦回时,你没有听到她一遍遍说着,姐姐我好冷,救救我的声音吗?” “不、不、不——”戚氏凄厉地大叫一声,身子蜷缩在一起,大吼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浩然救救我、救救我。” “他不会来救你的。” 燕弘真站起身,双目之中满是寒冰:“若他知道你是个为了嫁进侯府,连亲妹妹都可以痛下毒手的人,你说他还会喜欢你,爱你,拿你当做天上的仙女一样对待吗?” “不要!不要!” 被人一言戳破埋葬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秘密,戚氏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燕弘真,突然恸哭了起来,三两下的就要去抓他的袖子,苦苦求道:“浩然,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把美嘉推下去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掉下去,真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呜呜……我爱你,我爱你啊!” 戚氏仰着头痴痴地说道:“那年你到我们家来提亲,我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着你,就是那么一眼,我就爱上了你,当时我就想着,若是能嫁给这样的男儿该有多好,该有多好啊……” “所以你就杀了那个自小体弱并不常出现在人眼前的孪生妹妹,然后李代桃僵。” 燕弘真满脸厌恶的甩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冷冷地说道。 苏慧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中寒气呼呼地往外冒。 眼前的戚氏明显已经神志不清到把小七看做了燕浩然。 “不!浩然,不要讨厌我,不要恨我,不要……”戚氏蜷缩着身体双手捂住耳朵疯狂的大叫着。 燕弘真似乎也失去了性质,不愿再看这疯妇一眼,他转过身拉住妻子的手,二人向着门口处走去:“哦,对了……开祠堂那天,你一定要到场啊,毕竟作为继妻还要给嫡夫人磕头敬茶呢!” 当身后的房门再次关合上后,苏慧娘声音有些不稳地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戚氏她真的……?” “早就跟你说了,那女人惯是个心狠手辣的。” 燕弘真哼了一声:“这些年来,侯府除了大房的毅哥儿和二房的春哥儿外,无论是燕魏然还是燕弘博均再没有一个生下子嗣的,你当这是为什么?” 无非是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所以也看不得别人生下儿子罢了。 叙话 叙话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谁能想到,那个从来都斯斯文文,一派贤良的女人,手段竟是如此肮脏。 幸好,当初他们一家是早早搬了出来,在这一刻,苏慧娘不由有些庆幸的想着。 就像是燕弘真说得那样,三日后,霍欣婷的牌位时隔多年后被迎了回来。 对此,苏慧娘曾经悄悄问过他,燕弘真说,他根本没有找到他娘真正的尸骨,迎回来的也不是只衣冢棺罢了。 “就算找到又能怎么样?” 燕弘真耸了耸肩间,难得脸上露出微微的怅然之色:“像燕浩然这样薄情寡义地男人,这辈子碰见了就已经够倒霉的了,至于下辈子,哼哼……还是擦亮眼睛,找一个真正值得去爱的人吧!” 苏慧娘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开祖祠的那天,她再次见到了离开京城已有许多年的朱氏,她看上去还好,就像是乡下财主的富太太,身边站着自己的小孙子,看起来爽朗富态的狠。 他们在老家那边靠着祖田过活,远不知京城中发生的波涛汹涌。 苏慧娘也没有与她详说的意思,只是客气的招呼着,轩哥儿倒是对他那小孙子感到好奇,两人相见了没多久,便手拉手出去玩了。 戚氏果然也出席了,可以看的出来她是被人精心打扮过的,可是透过那颓唐的双眼和枯槁的双颊便可明白,这个女人已是病入膏肓,虽活尤死了。 至于大房那边,除了被流放外地的燕弘博,大老爷、于氏、弘博媳妇,以及岁数不小的燕庭毅等人俱都来了。 气氛尴尬而凝滞,便是彼此对视间都有着深深地火药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武进侯爷之生母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特追封为一等诰命夫人……”黄门的内侍站在大堂中间朗声诵读着,底下各人俱都平息静气的听着,大家都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不过苏慧娘想着,那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吧!一应礼程走过后,已是夕阳下西了,霍欣婷正式入主燕家祖祠,这个从来都没有被承认过的媳妇,在事隔多年之后,到底重新回来了。 燕浩然与霍欣婷合葬在一起没多久,后院中的戚氏便亡故了。 燕弘真听到这个消息时,表现的很平常,大约在他眼里,对这个女人早就没了什么“兴趣”吧。 她的后事是苏慧娘吩咐下人办的,不隆重,却也不草率,只是简简单单地安葬了。 如此,诸事平息,时间也渐渐地向前走去。 转眼间,便是两年而过。 两年之中,燕弘真在朝堂上威严越重,人人为之敬畏。 而且他又是皇后的亲爹,一个外戚的身份,令他得了不少人的攻歼,幸而皇帝爱重缘姐儿,对这个老丈人也多有敬服,本身并不以为意。 凤藻宫中,苏慧娘与好久未见的女儿说着私房话。 自打生了太子后,缘姐儿便再也没有怀过孩子,她自身是并不急的,可人有人偏偏不愿看她这个皇后如此幸福安然,就是要给她找麻烦。 “……这一次,连西宫太后都同意了。” 两年的皇后时光,她那个从小骄爱着长大的女儿,也再不复往日的天真,已经是既明丽又尊贵的皇后娘娘了。 “说是后宫空虚,要给皇上广选秀女,延绵皇柞呢!” 缘姐儿凤目微挑,看起来好不讽刺。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思一沉,皱眉道:“你与皇上硬碰硬了?” “怎么会,我又不傻。” 缘姐儿撅了撅嘴,眼中流落出狡猾的光芒:“皇上心思最软,只要我一哭,他什么事都会依着我的。” 于是,忧心丈夫另结新欢,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在暗中偷偷流泪却硬是不愿道出口的悲情景象就此上演。 燕大姑娘本就长得国色天香,实是世间少见的绝色美人,那朱平被她自小迷到大,早就爱的跟什么似的,见状心里面立刻就化成了一滩水,当下抱着妻子指天对地的表示,其他女人自己都不要,只要老婆你就足够了。 而且有一点缘姐儿没跟母亲说,当年她“无意”中替朱平挨了狗熊爪子一下,背上留下了硕大的疤痕,后来虽是被苏慧娘用了空间水擦了一段时间,可到底是留下了条粉嫩的疤痕,夫妻两个每每肌肤相亲的时候,朱平都会想起那件事,心里自然是又怜又爱的,只当缘姐儿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小夫妻两的感情自是如蜜里调油般,一日比一日更好。 “唉,这就是当初我不愿让你嫁进皇家的原因。” 苏慧娘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嫁给那等平常人家,凭着咱家家世,定不会让你受到委屈,便是你丈夫想要纳妾,咱们家也能挟持住。” “娘,这世上的好事哪能尽数被人占了。” 缘姐儿笑着对母亲道:“我既得了这天下间最独一无二的尊贵体面,便是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么,再说,皇上、皇上他对我是极好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这种事情推得了今年,推不了明年,这偌大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的!” “这有何不可?” 缘姐儿头颅一扬,跟她老子似的,狂妄非常地说道:“以前没有女人做到过不代表女儿也做不到,我就是要让皇上一生一世只守着我一人。” 苏慧娘:“……” 她有些被女儿的“雄心壮志”吓住了,虽然理智上告诉她缘姐儿说的这些话,有多么的“大逆不道”可是心里却是充满了高兴,是呀,缘姐儿这么漂亮,这么聪明,拿住一个性子软绵的胖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事得慢慢来。” 不知不觉的苏慧娘的嘴角边流露出淡淡地微笑。 “我知道,温水煮青蛙嘛!” 缘姐儿手一摇,满是狡狯地说道:“我爹那么厉害,这被子还不是被你吃了个死脱,我是娘的女儿,当然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啦~~~” “你呀~”苏慧娘摇了摇头,不知道千百年后,她的女儿会不会在史记上留下妒后的骂名,不过妒后就妒后吧,只要她这一生幸福安和,便是最好。 母女两个说笑了一会儿,话题又转到其它方面。 “娴姐儿与实哥儿的婚事落在了这个月初八……” “唉,若不是赶上了先皇宾天耽搁了婚事,那两人早就该成亲了。” 苏慧娘听到这里心下也是唏嘘不已的,在上一世,嫁给朱平做了皇后的人本应该是娴姐儿的,可大约是她这只蝴蝶的原因,历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与过去不一样了,娴姐儿没有嫁给朱平,只是平平常常的在几年前与一位江姓公子定了亲,可不幸的是,那位江公子在一次坐船游玩时,醉酒掉下了河,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娴姐儿便这么给耽搁了下来,如此,又过了三四年,待事情平息后,大沈氏便又急着给女儿找婆家,可毕竟是定了回亲的,有意思的人家并不多。 对于娴姐儿苏慧娘心里是真的很喜欢的,又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害的本该是她的东西旁落,心中着实过意不去,便积极的加人到给她找婆家的行列,一来二去的,便找到了自个的亲外甥身上。 实哥儿今年也已经是二十出头的男子汉了,跟他爹不同,这孩子打小功课不行,但却是个习武的好材料,燕弘真特意给他请了两个好手交他功夫,小小年纪身手已很是不简单,如今正在御林军中领着差事,当了个佐将。 对于苏慧娘的眼光,常润娥是极相信的,又亲自见了娴姐儿,观她长相美丽,举止大方有礼,心里已是有了六七分的满意,再加上苏慧娘在旁边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事情便这样定下来了。 只是那时候又赶上了先皇宾天,京城中两年之内,不允许举行喜事,这才拖到了现在。 “到时候,我会亲自赏只凤头钗下去。” 缘姐儿笑着说道:“也算是给娴姐姐填妆。” “那可是最好。” 苏慧娘点着头,同样是满脸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苏慧娘从宫中回到了家里,燕弘真还没有回来,轩哥儿正自个坐在矮桌旁练着大字。 这孩子,随了他舅舅,喜文,爱读书。 “娘!” 见母亲回来,燕挺轩仰着小脸对苏慧娘甜甜叫了一声。 “天晚了,明天再练吧,仔细自个的眼睛。” 苏慧娘随意瞟了眼桌面,那上面已经写满了三张大字。 轩哥儿今年才六岁,能写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听话的点了点头,轩哥儿乖巧的走过来与母亲撒着娇,嘴里说着,想姐姐了,让娘下次带他一起进宫云云。 苏慧娘自然是心情极好的一一应了。 婚事 婚事 娴姐儿的婚礼隆重而热闹的举行了,京城中半数权贵人家不是亲自到场便是让人送了贺礼过来,让常润娥与大沈氏倍感有面,便是走路都轻飘飘了三分。 作为实哥儿亲姑姑,苏慧娘自是要到场的,她现在乃是武进侯夫人一等诰命身,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和当太子的外孙,在场之人哪再有比她身份更高的,是以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不停恭维的画面,也就出现的那样理所应当了。 与肆意张扬的燕弘真不同,苏慧娘是个极其低调的女人,京城众人除了少数几家,对于她都不是那么熟悉,今儿好不容易有机会认认脸,自然都得巴巴上前了,苏慧娘耐着性子,面带微笑的一一周旋着,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不得不递个眼神给一旁看好戏的陆双影,幸而对方还是比较讲义气的,找了个理由把她“弄”了出来。 趁着花轿还没到,二人躲清闲的跑到后院的一处厢房内。 “婚礼办的这样热闹气派,大沈氏肯定高兴了……”陆双影打趣地说道:“想当初她还为了娴姐儿愁得跟什么似的呢!” 这却也不能怪大沈氏,从岁数上来讲,娴姐儿比缘姐儿还大上两三岁呢,可缘姐儿现在连孩子都生了,而她还待字闺中,这能不让大沈氏着急上火吗? “姻缘自天定。” 苏慧娘笑着说道:“这说明缘姐儿这辈子命中注定就是要做我们苏家的媳妇呢!” “谁说不是呢!” 陆双影连连点着头:“女大四抱金砖,说不定用不来多久,娴姐儿就能给你们苏家添丁进口呢!” 苏慧娘听了这话更是高兴,两个已过四十的女人在这里笑的开心不已。 好朋友在一起说话往往就容易歪楼,而如果这两个好朋友性别同为女的话,那则极容易从歪楼转为八卦。 苏慧娘的好奇心其实没有那么重,但架不住人家陆双影的八卦程度啊。 所以不知不觉的,两人的话题转到了娴姐儿的弟弟,谭唯身上。 “这已经是掉的第二个孩子了……”陆双影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地说道:“都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了,就这么被那女人折腾没了。” 她指的除了谭家那位君瑶表姑娘外,还能有谁呢? “她这次又做了什么?” 苏慧娘惊讶地问道。 “还不都是老一套,岑氏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跪在了人家门口,那岑氏也真是够厉害,愣是装作没看见,孩子不就这么没了?” “谭唯一定会心疼吧!” 心里虽然为那个流掉的孩子感到惋惜,不过苏慧娘的话里依然有着住不住的调侃。 “心疼又有什么办法,岑氏如今也是怀着孩子呢,再说那君瑶还不是自愿跑出去跪着的,谁也没有逼她不是?” 当初说好了的,只愿当小猫小狗养在身边的君瑶在进门后,表现出来的可全都不是这样。 这边谭唯刚和岑氏脱了衣裳,那边就传来君姨娘吐血晕倒的消息,这边谭唯刚想努力一把在今年科举上博个功名,那边的君姨娘就悄悄的跑到书房去做了那红袖添香的旖旎之事,本来好好的一个还算上进的孩子,被这位君姨娘成天东哭西闹的累在家室中,这怎么不让谭家长辈感到气愤? “唉!我是真的不明白,这位君姨娘是怎么想的?” 陆双影摇着头一脸的匪夷所思:“她不是口口声声爱着谭唯吗? 可做出的这些事情,不像爱,倒像是往死里害他一样。” 苏慧娘听了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叹了声:“那岑氏倒是有些可怜。” “万别小瞧了她,那也是个厉害的!” 陆双影说道:“唯哥儿性子是没有主见一些,但毕竟不傻,许多事情一个人说,两个人说,所有人都说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是会犯嘀咕的,宠妾灭妻的事情他还不敢做出来,那岑氏也是个明白人,从来不再明面上去为难君姨娘,可是背地里,哼哼……唯哥儿现在心里怨恨君姨娘不顾身体,害了肚里的孩子,对她冷淡了许多,且看着吧,离她失宠也要不了多久了。” 此时此刻,她们两个谁都没有想到,陆双影所说之言真的一语成谶。 在后来的日子里,谭唯的这对妻妾间又进行了无数次的“斗法”。 但奈何,君姨娘是个除了哭泣哀求之外,再没任何本事的女人,在加上她因为掉过两次孩子,此生不能再有身孕的原因,谭唯对她的宠爱也日渐减少,性格有些泼辣的岑氏完全取代了她的地位,成了夫君的主心骨。 再再后来,谭家老太太过世,大沈氏以回乡守灵的名义,硬是把君姨娘带在身边,这一走就是十年,待再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深爱的男子已经是“儿女满堂”了,她一生追逐的“爱情”就这样破灭了。 大约一刻钟后,外面响起喧闹的声音,应是花轿来了之顾,苏慧娘与陆双影不禁止住话头,携手向外走去。 如此,又是大半年的时光走过,转眼间便到了一年年底。 每年这个时候,燕家的门庭总是人来人往热闹不休,今年也不列外,苏慧娘坐在炕上,身前摆着算盘,手上拿着的却是长长地礼单。 燕弘真今日难得下差的早,正坐在对面悠闲的喝着茶。 “白玉琉璃翡翠玉佛、赤宝珊瑚树、夜明珠……”苏慧娘越读眉头皱的越浓:“各个都是珍品,这礼物送的未免也太昂贵了。 这位王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哼……这位王大人可不就是西太后娘娘的那位亲舅舅吗?” 西太后姓名吕,然而因为嫉恨嫡母的关系,并不提携吕家,反而对她娘亲那边的亲戚大加封赏起来。 “西太后的手真是是越伸越长了。” 苏慧娘听闻也不禁感叹了一句:“现在连前朝的事情也敢插手了吗?” 不用说,这个王大人能拿的出这些珍贵的宝物,肯定是吕氏给他谋取了某些丰厚利益的原因。 “有一句话慧姐姐说的很对。” 燕弘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那个女人就是条睡着的毒蛇看着挺乖巧可爱,可你一旦露出些微的破绽,她就立刻就会伸出獠牙,咬死你。” 欲望与野心最能摧毁一个人原本的性格,更不用说,吕氏本来就是个阴冷偏激的性子,自从皇上登基后,吕氏就一天比一天不安分起来。 然而,此时此刻,夫妻两个谁都没有想到,在半年后,吕氏竟然做出了一件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事出突然 事出突然 太子满周岁的时候。 新帝突然病重。 燕弘真和苏慧娘是在午夜时接到的秘信。 “怎么会这样?” 苏慧娘脸色煞白,隐现惊慌之色:“陛下去热河行宫前明明是好好的啊!” 天气酷暑,就在半个月前皇帝奉两宫皇太后一起去了热河行宫。 “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燕弘真皱着眉头,显然这件事情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底下跪着的宫人便道:“娘娘准备立即前往热河行宫,侯爷,娘娘说,太子就交给您了。” 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刚满周岁的太子便要立刻登基了。 苏慧娘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她太了解女儿的性子,听见这话便明了,她有了与皇帝同生共死的决心。 这怎么能性行! 苏慧娘立刻翻身而起,匆匆穿上衣裳,对燕弘真道:“我跟缘姐儿一起去,若有什么事,也能劝着一些。” 燕弘真听后倒是没有阻止,皇帝病重的消息,显然现在还没有公开出来。 他绝对不能妄动,否则倒容易露出马脚。 “也好……”燕弘真点了点头。 极其快速的吩咐了一番,苏慧娘听的认真,少顷夫妻二人同时前往皇宫。 缘姐儿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宣武门那,苏慧娘上了车,燕弘真自去宫内照顾太子。 “安心,有你爹坐镇京中,熙儿绝不会有事!” 苏慧娘看着眼眶通红,满脸憔悴的女儿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 缘姐儿咬着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从上京到热河行宫就是快马加鞭,也足要三天方能赶到,带领着五十几人的亲卫军,跑死了五匹马,苏慧娘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行宫。 皇帝比想象中病的还要重。 缘姐儿看着躺在床上,脸色青白,活像没了魂魄的皇帝,脚步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便是苏慧娘也惊了好大一跳。 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呢? “到底怎么回事?” 缘姐儿毕竟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撒娇耍赖的闺中少女了,擦了泪水,凤眼圆张,绝丽的脸上满是煞气。 “陛下为什么会病成这样?” 一直以来,伺候皇帝的张德刚噗通声跪在地上,浑身牙齿打颤,一副惊恐至极的模样。 “狗奴才,本宫问你话呢,你没听到?” 缘姐儿满是煞气的呵斥一声。 那张德刚便连连磕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陛下、陛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因为……呜呜……”他哭了上接不接下气,满脸的鼻涕眼泪:“那日、西宫娘娘召了陛下过去,说、说是有一奇物,要陛下欣赏……陛下去了时,西太后便叫人摆出一只瓷瓮,指道,奇物就在瓮中,陛下好奇,便揭开了盖子……谁想到,谁想到……那里面竟是……” “竟是什么?” 苏慧娘与缘姐儿对视一眼,同时呵问道。 “那里面竟是没了四肢手脚,被挖掉眼鼻舌耳,只剩下半截身子,一个脑袋的东太后娘娘……” “什么?” 缘姐儿连退三步,眼睛惊恐的张了老大,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便是苏慧娘听到此事时,也是抖如筛糠。 “娘娘,奴才所说句句属实啊!” 张德刚哭的满脸扭曲:“太吓人了,那太吓人了……陛下、陛下当时就惨叫一声晕倒过去,太医说是惊了魂魄了……” 那样的惨景,是可以吓死人的。 更不用说,瓮里面的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了。 “疯了,吕氏她是疯了。” 苏慧娘喃喃地跌坐在椅子上,觉得整件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那可是先皇的宠妃,现任皇帝的嫡母,东太后啊。 她、她竟然、竟然就…… 正说着,外面突然来报,西太后娘娘向着这边来了。 “娘!” 缘姐儿现在依然处于惊吓中,想着那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事情的女人就要来了,心下难免慌张,不自觉的看向了母亲。 “别怕!” 苏慧娘用力握了下缘姐儿手。 果然,片刻后,吕氏走了过来。 只见她穿着孔雀蓝似的太后礼服,头上戴着东珠顶帽,鬓角处簪着凤凰点头钗,被十几名宫女簇拥着,极有气势的朝着这边走来。 “皇上如何了?” 吕氏一派急切地问道。 苏慧娘与缘姐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与印象中那个淡的就像是背景板似的吕氏不同,今日的她完全给人一种飞扬跋扈的感觉,就像是被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猛然爆发一样,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一种病态。 缘姐儿深恨她害了丈夫,口中便道:“母后还有脸问出这样的话吗? 陛下为何会受惊? 难道你不知道吗?” “大胆,你竟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吕氏眉眼高挑,脸上闪现出一股疯狂之色,指着缘姐儿叫骂道:“你不过是个皇后而已,只要哀家一句话就能让皇儿废了你……哀家、只有哀家才是这个皇宫里最最贵的女人。 来人啊,给我般这个贱人拿下” 疯了这女人绝对是疯了。 苏慧娘深吸一口气,当下便道:“皇后娘娘,太后似乎身体不适,还是回去安心静养的好。” 缘姐儿听后,眼中厉光一闪,遗传自父亲的果敢开始复苏,只说道:“母亲说的极是,来人啊,送太后娘娘回去休息,没有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接近太后一步。” 这边是要囚禁她了。 太后的话没有人听。 皇后娘娘的话却被准确的执行了,要知道这热河行宫中大部分的守卫,可都是燕弘真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哀家,哀家是太后,皇帝是我儿子,作死的贱人,要造反吗?” 不管吕氏怎么挣扎,依旧被人连托带拽的弄了下去。 “她真的是疯了!” 缘姐儿摇了摇头,遂提步向里间走去,她现在心忧丈夫,已经是不能够在考虑其他了。 皇帝的病情依然没有什么起色,连续发着热,紧闭着眼睛,时不时的说着胡话,现在已经是不能进水,整个人气若游丝,眼见便要不行的样子。 太医说,皇上是惊了三魂六魄,以至邪气入体,现下已是药石无用了。 缘姐儿知道后,却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强,每一天都陪伴在皇帝身边,不停地不停地跟他说着话,他不尽食,她便也不吃饭,他不喝药,她便也不尽水,他一直睡着,她便一直睁着眼睛。 不出三天时间,缘姐儿便瘦的脱了形。 看上去不比床上的皇帝好上多少。 这一切,苏慧娘俱都看在眼里,暗中不知道留掉了多少眼泪。 不知道是不是上苍被缘姐儿痴心感动了,又或者是皇帝听到了妻子的声音,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他恢复了神智。 有些像回光返照。 苏慧娘站在那里满脸泪水的听着她女儿说着话。 其实只有一句。 “你不要害怕!” 缘姐儿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蛋:“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呢。” 皇帝睁着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忽地流下了泪来。 缘姐却对他笑了笑。 这大约就是奇迹。 那天晚上,皇帝的烧开始退了下去。 燕弘真是在半个月后抵达热河行宫的,皇帝半倚在软枕上接见的他:“……母后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皇帝喃喃地问道。 燕弘真低着头,未有作答。 “朕愧对嫡母。” 皇帝流着眼泪,更咽地说道:“朕是罪人。” 燕弘真抬起头面露关心之色,轻叫了声:“陛下……” “母债子偿,生母犯下的过错,本该有我来偿还。” 皇帝更咽地说道:“可是我实在舍不得缘缘和皇儿……我有罪。” 西太后残忍的解剖了东太后,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肯定是不能传出去的,所以东太后注定是要“白死”了。 “此事便交给微臣吧!” 燕弘真叩首道:“陛下还请安心养病才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还要仰仗您呢!” “朕明白了。” 皇帝点点头,擦了下满脸的泪水:“此事就全权交给燕大人了。” “遵旨!” 燕弘真从皇帝那里出来,没有去见妻女,而是直接到了西太后所在的宫殿。 此时这里已是门窗紧闭,周围被人层层把守住了。 燕弘真寻来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青铜大锁,推门而入,霎时一股粉尘的气温迎面而来。 “你果然在吸这个!” 看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燕弘真的脸上露出奇妙的笑意:“丹砂、雄黄、白钒、曾青、赤食、相合而成,名为——五石散。” 大结局 我爱你 大结局我爱你 “还给我!” 吕氏一声怒吼,像只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向燕弘真扑来。 似她这种人,怎么可能碰到其衣角,燕弘真随手把烟枪状的东西一扔,那吕氏立刻扑了上去,先是狠狠吸上一口,待嘴鼻吐出烟雾时,脸上便露出了飘飘欲仙的表情。 吸了那东西,她整个人似乎更加兴奋了,苍白的脸上涌上一抹浓浓地潮红,忽然对着燕弘真兴奋地说道:“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那老不死的果然大病一场……晋王和朱厚文一定会等不及的……哈哈哈……老不死的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死了后,老不死的就会看重平儿的,嘻嘻……我儿子要成为太子啦……我以后就是太后啦……看你们谁还敢瞧不起我,哈哈……” 吕氏披散着头发在那里蹦蹦跳跳,明显陷入到了某种幻觉之中。 燕弘真随意搬过来把椅子,坐了上去,对着这个疯狂的妇人倒是挺有耐心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的计划是成功了,现在你儿子已经成为皇帝了,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高兴? 我当然高兴啦……”吕氏乐的就像是个无知的三岁幼儿:“你知道吗,我成为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那嫡母还有她生的那几个女儿,通通杀掉,谁让她们总是欺负我。” “所有欺负过你的人你都要杀掉吗?” 燕弘真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问道。 “那是当然的了!” 吕氏掐着腰哈哈大笑地说道:“那些曾经辱骂过我,欺负过我的人,我都要让他们尝试到后悔的滋味。” “是呀,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真的不是那么讨厌你。” 燕弘真轻轻地叹了口气:“仔细想想,咱们两个说不定很相像呢!” 他的自言自语显然没有传进吕氏的耳朵里。 女人叽叽咕咕一会儿大笑着,一会高声叫骂着。 “……还有丽妃那个贱人!”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吕氏的双眼中突然闪烁着狼一样阴冷地光芒,尖声嘶叫着:“那个贱人从来都拿我当狗一样看待,仗着自己漂亮? 仗着自己受宠? 呵呵呵呵……我就刮花了她的脸蛋,砍掉她的四肢,看她还怎么得意,看她怎么跟我争儿子……”田氏用力抓着自己的前襟高声叫道:“皇帝不需要两个娘,只有我就够了,哈哈哈哈……” 燕弘真看着眼前的女人,眼中嘲讽冰冷之色更重,他心中明了这女人已经是完全废了,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其实是一颗好棋子的,他淡淡地想着,只不过现在没用了而已。 三日后,热河行宫传来丧讯,东太后娘娘突然因病去世。 西太后也因此大受打击,一病不起。 东太后的丧事是燕弘真一手操办的,她尸体的样子,明显不能再让其他人看见,于是便秘密地焚化了,只留了口空棺。 待鄂王朱聪从京城中赶来后,燕弘真以天气酷热,恐尸体发臭的因由迅速将其下葬,朱聪倒是怀疑母后死去的原因。 大闹了好久。 然而,无论是皇上皇后还是燕弘真苏慧娘,都采取了听而不见的方法,而凡是接触过东西两宫太后的宫女太监们,俱都被燕弘真寻由处死。 虽是造了无边杀孽,但到底是以最大限度的把秘密保存了下来。 热河行宫带给皇帝陛下的这个阴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却,于是,东太后下葬的半个月后,皇帝与皇后娘娘便起驾回宫了。 “那女人不会再使坏了吧?” 苏慧娘轻声问道。 “她这辈子都会留在热河行宫疗养的……”燕弘真嘻嘻一笑:“皇帝陛下这辈子怕都不想再见到她那张脸了。” 苏慧娘听到这里,方才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 亲家母是个虐杀成狂的疯子,老实说,她也很害怕的啊! 皇帝的性格本来就比较软弱,又受到了那样的惊吓,整个人的身体便有些虚弱了下来。 虽是将养着,但精神力却是大不如以往,是以朝政之事,有大部分都交给了最信任的老丈人处理,就这样短短的五年时间,燕弘真由武进侯,变成了燕国公,人送外号,燕半朝。 苏慧娘四十五岁生日那天。 全京城的人达官显贵,均来道贺。 便是皇帝都派出了太子殿下前来。 一身国公夫人大礼服的苏慧娘毕恭毕敬地给那个长相清俊的少年行礼。 “外婆不必如此!” 太子殿下亲自扶起了她笑着说道。 便是身旁的燕弘真都捋着下巴上新留出的清须道:“就是!他是你外孙,你给他行礼岂不是乱了伦理。” 声音中无不是骄满。 苏慧娘却没有听他的依旧给自己的外孙行全了君臣之礼。 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花团锦绣般富贵的场面,苏慧娘心中颇有所感,几十年的事情从脑海中流水般划过,在花轿上醒来时的惊慌,被王家那些人折磨时的痛苦,与林氏苏文家人般的感情,还有小七……苏慧娘微微歪着头看着坐在那里,气势极盛的男人。 这个已经权倾天下的男人,还是那个自己记忆中的小七吗? “外婆可是喜欢这出戏?” 太子指着面前三层楼高的戏台子,朗声说道:“潘家班擅唱昆曲,在闽南一带颇为有名,母后曾说外婆喜欢听昆曲,孙儿这才寻了过来。 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满意、满意”苏慧娘点头夸赞道:“太子殿下真是个仁孝的孩子。” 那少年听后,面上这才露出些笑意。 苏慧娘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蛋,心下也是极为唏嘘的。 太子殿下性格果敢尖锐,不像他那优柔的父亲,倒与先皇有几分相似。 这也是最让苏慧娘忧心的地方,他日若太子登基,以他的脾气能够容忍的了小七吗? 在豪华的寿宴,也有散场的时候。 寝室内,燕弘真递给她一只发钗。 紫檀木雕刻的兰花形钗子。 “手艺还是这么好。” 苏慧娘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只是样式太新了些,我年岁大了,不适合戴这种样式的了。” “胡说!” 燕弘真看着妻子那张似乎几十年如一日的脸庞,痴痴说道:“慧姐姐容颜从未改变,倒是小七,面貌已经不复从前了。” “傻子……”苏慧娘轻轻摇了摇头:“给我戴上吧……” “小七!” “嗯?” “我觉得京城太闷了,哪天出去走走吧……听说江南那边特别美丽……” “好,等过几年,咱们就去。” 这一过就又是八年。 八年里面发生了许多事情,轩哥儿成婚了,娶的是勇国公家的嫡女,那女孩明丽爽快,外加有点小粗暴,不过却合了轩哥儿的心,小两口和和美美,婚后一年就给苏慧娘添了一个大胖孙子。 有新生便有死亡,陈钰在两年前病逝了,是在去赴任的路上染病而死的。 苏慧娘参加了他的丧礼,回来后难受了整整三天。 林氏也去世了,她是寿尽而亡,走的时候儿女子孙俱都守在床前非常安详。 苏慧娘想着她不能再等了。 于是,那天晚膳她偷偷的喝下了一些东西。 第二天,燕弘真便接到了妻子病危的通知。 天塌地陷,不过如此。 什么朝野之争,什么同党异伐,通通都被燕弘真扔到了脑后。 若是苏慧娘就这么没了,他要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趴在床边,握住妻子的双手,他一直哭,一直哭,就像是个小孩儿。 守了整整四天四夜,苏慧娘才睁开了眼睛。 第五天,燕弘真向皇帝提出了辞官的要求。 举朝震惊。 皇帝连下了九道圣旨挽留,然而燕弘真心意已定,待苏慧娘身体好转后便收拾行李——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里。 扬州秦淮河畔,一艘小舟之内。 苏慧娘五指轻推,手里的花灯便顺流而下。 忽地,身上一沉,原来是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身子还未痊愈,小心见风。” 苏慧娘看着他,忽然问道:“后悔吗?” “什么?” “为了我,放弃了几乎可以掌握天下的权利,你后悔吗?” 燕弘真深深叹了一口气,越加搂紧怀中的女子:“你做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我吗? ……太子不是皇上,你怕他容不下我。” 尹相之所以受世人敬仰,便是因为他不眷恋权利,并且知道进退。 苏慧娘希望燕弘真也能成为“尹相”。 “……而且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燕弘真看着她,这样说道。 苏慧娘眼眶一红,流下了泪来:“对不起!” “嗯!原谅你。” 燕弘真轻笑着说道:“只要以后不要这样吓我就好了。” “小七……” “嗯?” “谢谢你!” “嗯!” “小七……” “嗯?” “我爱你。” “嗯!……嗯? ……”燕弘真豁然睁大双眼,脸上涌起抹剧烈的潮红之色,几乎是颤抖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苏慧娘见他这样,很是疑惑地问道:“难道我以前没有说过吗?” 燕弘真瞪着眼睛,不说话。 圆溜溜地样子有些滑稽。 “傻瓜!” 苏慧娘伸出手抱住他的颈项,在那因吃惊而张开的嘴上印上重重的一吻。 “我爱你——” 从今往后,无论你想要听多少遍,我都愿意对你说。 我爱你,感谢老天,让我此生遇见了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