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岸》 第一章 泷江的四月总是多雨。 逢清明,雨水更密。 给左清婉报了声平安,江左左在车站等网约车。 半个小时前她约了辆车,目的地泷江墓园。但这场雨下得缠绵,路上积水,司机给她打来电话说明,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了,问她要不要取消订单。 江左左说不用:“没关系,我能等。” 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就在上周,江左左跟同事对接完工作,正式离职。 但辞职后的生活并没有她所以为的自在。 辞职是一时兴起,江左左还没想好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居安思危。被奴役久了的人突然得到解放,日子仿佛没了奔头,焦虑和迷茫接踵而至,说到底还是她没跳出榕市这座牢笼。 宅了叁天过后,她决定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这事左清婉还不知道,只当江左左此行回泷江是因为清明。毕竟一直以来,她和婆婆关系最好。 这场雨下得久了,也小了。 从榕市到泷江,飞机落地后还得坐趟跨城的大巴,折腾半天,江左左终于等到迟来的车。 确定乘客上车,司机看了后视镜一眼。 当天气阴冷,雨水将城市的颜色压得很暗,冷光下的女人肤白更甚。 泷江还没进入夏天,江左左只穿了件白色的宽松衬衫,袖子挽上去,腕上的手表有些年头了,表带是肉眼可见的旧,但不与她的气质相悖。她就像过去的人,戴着一只过气的表,却让人目不转睛。 报了手机尾号,车子缓慢上路。 楚梦恬的电话来得及时,江左左接通,她那头先问:“你上车了吗?” “刚上。” “那你看完婆婆给我电话。” 距离江左左上次来见婆婆,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泷江墓园在郊区,偏僻,反而少雨,到的时候连伞都不用撑。 和以前一样,江左左和婆婆说了点自己最近的事,离开时下台阶,她看到前面有道绰约人影,个高肩宽,披着黑色雨衣,没戴帽,也没撑伞,短寸头打湿后看着很硬,一簇一簇的。 大概是工作人员,又或者也是过来看望故人。 没有放在心上,江左左上了还在等她的车。 车身穿破雨幕,停在一幢小楼,在雨中暗沉沉的,院里的木绣球爬出来,被风捣下不少旧叶和新花。 回来前江左左让人打扫过屋子,两层的小楼,家具没变,颜色是压抑的黑,左清婉每次回来都要挑剔两句。但江左左习惯了。小时候她就是在这里生活的,现在也只是回家了而已。 起居室在二楼,全开放式的套间设计,婆婆原来的房间和她的只隔着一个被改成书房的小厅,窗台前是一张厚重的书桌,桌面还有她过去写功课写烦了的涂改痕迹。 一整层都无门,毫无隐私可言。 随意铺了层床单,江左左躺上去,晚上是被冷醒的。 天色黑透,楚梦恬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因为静音,她根本没听见。 重新联系上把楚梦恬气得够呛:“你是不是睡着了?” 江左左还是困,语气恹恹的:“太累了。” 楚梦恬声音便软了些,“我到店里了,你直接过来吧。” 原本俩人计划是在家里吃火锅的,但江左左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约外面。 雨后的夜晚很安静,江左左叫了辆车,刚上车就被充足的冷气冷得打了个哆嗦。 司机注意到这点,主动把温度调高:“不好意思啊。” “没事。” 说完,江左左朝司机看了一眼,他很年轻,头发做了挑染,胳膊很细,宽大的T恤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启程时他看了眼时间,“哎哟”一声,换了电台频道才上路。 是地方电台,刚切过去,就有男声接入。 江左左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在读信。 主持人的声音低沉,咬字清晰,但平时说话应该不是这个调调。 江左左大学是学播音主持的,她下意识去想这样的声音在这行吃不吃香,很快就发现这人纯靠先天的音色,要说技巧,那基本上是没有的。 换她她也行。 可她还是把耳机里的音乐关了,听了一路的广播。 因为总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下车前她问司机要了频道号码,上网搜了主持人名单。 然后,脚步在火锅店门口停下了。 谢辙。 江左左见过很多人,不是人人她都能印象深刻。 更别提高中在榕市待过的那一年,班里有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她早忘得一干二净。 但她记得谢辙。 可谢辙为什么会在泷江呢? 第二章 泷江不大,江左左和楚梦恬小学、初中,甚至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只是同校不同班,直到大学再遇见俩人才变得熟悉。 毕业后江左左按照左清婉的要求留在榕市,楚梦恬则回了泷江,如今在一家传媒公司做投放。 火锅是楚梦恬想吃,新开的店,没什么特色的装潢,但人满为患,香气蔓延整条街,门口还有人在排队。 江左左进来的时候楚梦恬第一眼就看到她。 还和学生时代一样,她走到哪里,旁人的目光就跟到哪里。不知是不是好友滤镜,楚梦恬至今还没见过比江左左更会走路的女人。 “不是早到了,怎么这么久才进来?” 江左左把伞放进桌边的收纳篓里,坐下后说:“刚在车上听了段广播,觉得耳熟就查了一下,发现主持人我好像认识。” “谁?以前和我们一个学校的?” 江左左摇头,“你记得我高二的时候转到榕市上过一年学吧?那会儿认识的,一个班。” 打从江左左出生起,左清婉就没怎么带过她。 因为是未婚先孕,左清婉自认年轻,不想被孩子束缚,生完江左左就把人扔在了泷江。 江左左从小跟在婆婆身边,吃的饭,做的事,都由婆婆看着,哪哪都不能出错。 高二那年,左清婉不知哪根筋搭错,非要把江左左接到身边。却是无心照顾,还嫌弃江左左被养木了,一点也不像自己,没多久就又有了“新欢”。 婆婆看不下去,恰逢老人家身体出现问题,所以江左左还没在榕市待够一年就又回了泷江。 楚梦恬对江左左那一年的经历了解甚少,她问:“男的女的?” “男的。” “哦,他也是泷江的吗?” “没听说,我也才知道。” 那就是不熟。 楚梦恬眯起眼睛。 “那你怎么会记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吗?” “……” 江左左没法昧着良心说谢辙声音难听,但实话是,她会记得谢辙,不是因为声音好听,而是他这个人。 关于他的很多事,她都记得。 在那年,好几个春末午夜,谢辙读过很多书给她听。 因为婆婆在隔壁,没有门的房间,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 她不能开口回应,只能听他在电话那头唱独角戏。 但他从不厌烦。 念出的每字每句,都是哄她入眠的声音。 从火锅店出来,楚梦恬陪着江左左一起回了她家。 俩人许久未见,有太多说不完的话,今晚她要住在江家。 卧室有扇窗,窗外是被雨打湿的绣球花,在月光下一簇一簇的卧在枝桠上。 床在窗边,拉开帘子就能看到月亮,江左左刚回来,很多东西都没备齐,只有一个高枕头。 楚梦恬和她头挨着头,边玩她的头发边问:“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给自己放个假,想待多久待多久。” “假期结束后呢?还回去吗?” 江左左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 她在榕市没有归属感。小时候她不喜欢泷江,觉得这里就像一个束缚住她的大牢笼,可离开以后却发现,泷江才是她的安全屋。 “你要是想在这边找工作,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江左左当然说好。 说完又没来由地想起谢辙。 谁知楚梦恬下一句就接道:“你今天说的那个高二男同学是谁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啊。” 江左左翻了个身,和她对视。 “他叫谢辙,一个很讨厌我的人。” —— 不好意思,最近猫出了点问题,现在解决了,可以恢复更新了。 第三章 江左左从小就不缺关注。 乖巧懂事,成绩好,人缘好,再加上婆婆在泷江有一定的影响力,她的身边永远不缺朋友,女生喜欢和她分享自己的心事,男生愿意和她打成一片。 可这一切到了榕市就变了。 左清婉的母爱泛滥只有叁分钟热度。 见她一板一眼,恪守成规,却面带愁容。 “你婆婆怎么把你教成了这样?” 左清婉觉得江左左一点也不像她,太守规矩,不懂反抗,惟婆婆的话是从。 而她恰恰就是害怕江左左变成这样。 当年的她受不了才想要逃,怎么到了自己的女儿这里,还是没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变成了木偶人。 江左左所期望的母女共处的和谐生活在左清婉说出这句话后瞬时烟消云散。 亲生母亲嫌女儿太听话。 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然而在榕市生活的不适感远远还没结束。 江左左是在高二开学一个月后才插班进榕中的。 当时,谢辙是她的同桌。 有些人天生不对盘,只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左左和谢辙如是。 俩人的同桌生活过得并不愉快。 起因是谢辙不想要同桌。可班里就只剩下他的旁边有空位,班主任对他的不爽熟视无睹,只说等月考成绩出来再重新安排座位。 等他不耐烦地接受后,江左左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尘埃落定了,结果谢辙的刁难才刚刚开始。 他挑剔她写字总越界,挑剔她每次打水都要吵醒在睡觉的他,挑剔她下课去找老师问问题…… 这种挑剔既无厘头,又很刻意,江左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明明他们也才刚认识。 到最后,连班外的人都知道他讨厌她。 江左左不想生事,她直觉自己不会在榕市逗留太久,迟早都是要回泷江的,是以从来漠视他的幼稚行径。 直到那天,她帮谢辙放试卷,从他的书桌掉出一张学生卡。 学生卡上的证件照,赫然是她严肃的脸。 上周她挂失补办学生卡之前,曾问过周围的人有没有看见。 谢辙就在旁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左左看着学生卡,重新放回男生的书桌,没有声张。 往后她又观察了几天,在看到自己主动和谢辙说话后他突然红了的耳朵,终于确定,一个看上去那么讨厌她的人,可能并不讨厌她。 甚至可能, 他喜欢她。 这时,窗外又下了雨。 江左左扭头,楚梦恬早就睡着了。 听着雨声,她翻了个身,面向窗户。 其实这几年她很少想起谢辙。 包括她八年前离开榕市回泷江那会儿,也没觉得谢辙有什么值得想念的地方。 可时间一长,原以为回到舒适圈会更自在的她,再次失眠,才想到过去睡不着的时候,都是谢辙哄她入眠。 那段日子,她依赖上了褪黑素。 再后来,也就慢慢地把谢辙关进了记忆的铁盒。 无奈江左左不是冷血动物,给过自己欲望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就像此时,她睡意全无。 想起的,依然是那个会给她念书的谢辙。 谢辙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江左左闭上眼睛,细细咀嚼今晚在车上听到的声音。 和高中时有些不同了。 低沉,醇厚,穿过电流,呼吸清晰入耳,仿佛他就在身边。 蓦地,江左左小穴一缩,竟挤出水。 过去也是这样的。 那时婆婆还在,她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缩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抚慰酸涩的小豆。 这时身边睡了个楚梦恬,久违的隐匿和羞耻如水翻涌,叫她发热。 她起身下床。 趁雨声,进了浴室。 看着镜子,江左左把睡裙脱了。 恍惚间在镜中看到谢辙的脸。 不太清晰,有年轻时的眉眼,也有想象出来的更硬朗的轮廓。 他在看她。 她丰沛淋漓,将手插进了小穴。 第四章 江左左自慰的时候习惯沉默,很少会发出声音。 剥开细缝,指尖被滋润,随着抽插的动作,还有脑海中幻想的某人,一波高潮袭来,她仰起脖子战栗,余光看到镜中的自己—— 像这种沉沦在灭顶的快乐中的表情,她曾在谢辙的脸上见到过。 那天也是下雨的天气,她去找谢辙补习。 江左左在泷江上的是私立,在那里的竞争不比榕中激烈。榕中内卷得厉害,她初来乍到,进度跟不上,谢辙理所当然地揽下了帮她补习的活。 每周六,他家都不会有大人在。 地下室改成了影音房,他们一般会在那里学习。 学累了,她说她想看点东西。 谢辙心领神会,打开了动物世界。 遇到谢辙以前,江左左有两种解压方式。 看动物世界是其中之一。 至于其二,是自慰高潮。 但在遇到谢辙后,看谢辙高潮,也列进了她的解压法则。 荧幕上的动物世界在播放,江左左目不斜视,手却悄然攀向身旁男生的腿心。 耳边呼吸一重,谢辙握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单手捏篮球都轻轻松松,何况是她的,虎口一圈,随便就能握住她的两只腕。 但这时,像是失了力气,他握得并不紧。 “左左……”他声线颤抖,眼睛是润的。 她也只是说:“好好看,不要管我。” 少年的体温是热的,呼吸是热的,肉棒也是热的。 手动全程,江左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荧幕上。 直到谢辙在她手下迸发,她才真正看向他。 每当这时,她脑海中总会闪现一开始他刁难自己的嘴脸。 讨厌她? 为什么要讨厌她? 有左清婉一个就够了,你怎么可以。 高潮过后,江左左很容易进入梦乡。 隔天被楚梦恬在楼下吹头发的声音吵醒,她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难以置信自己会梦到谢辙。 只是听到声音而已。 从昨晚到今天,谢辙无处不在。 “这就醒了?”楚梦恬上楼,见她呆坐在床上,“不会是我吵醒你的吧?” 江左左皮笑肉不笑,“你说呢?” “不是我说,这次你就把门给装上吧,一点也不隔音,哪里还有隐私啊。” “一个人住,装不装都一样。” “如果这屋子再来第二个人呢?” 江左左下床,对着晨光把头发扎起来,然后回头笑:“你说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男人,都带回这里了,还用分房睡吗?” 楚梦恬一愣。 倒不是被她的话说愣的,是她的脸。 如今互联网时代,人人都会打扮,大街上的漂亮女人到处都是。江左左不一定是人群中最漂亮的那个,但一定是最有味道的那个。 楚梦恬不喜欢女人,都得承认此时的江左左很美,会让人想去闻一闻她的肩膀。 她突然想起昨晚聊到的那个谢辙。 可怜上班族,沾了枕头就想睡,后面的内容她几乎没怎么听。 “那你说,你会带谢辙回来吗?”她问。 这回轮到江左左愣住了。 没一会儿,她说:“就怕我想带他回来,他也不愿意。” 泷江沿海,雨后立夏,空气悄然过渡,不再下雨,却一直阴天。 江左左回来快半个月,在保留旧家具的基础上,一点一点将房子填满,有跳色处理,屋里终于有了点人气。 而泷江也终于出了大太阳。 楚梦恬开车上门找江左左,身上穿了件很夸张的花裙子。 江左左好笑:“要不要这么用力?” “懂什么?看我这次就把他拿下。” 楚梦恬口中的“他”是她朋友的朋友,近期的理想型,靠海开了间民宿。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她决定今天自驾玩海,由江左左陪同,过夜住的地方,正是理想型开的那间民宿。 但大海远市,开车也得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下车前,楚梦恬拿出粉饼补妆。 江左左哭笑不得,等她之余,拉下化妆镜也补了个口红。 民宿意外的大,东南亚设计,离海很近,徒步只需二十分钟。 俩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左左手机振动。 是左清婉打来的。 人到中年,左清婉比起过去变了很多,她开始依赖江左左,习惯有点什么事就给她打电话。 江左左让楚梦恬先进去,她退到一边的凉亭接听。 电话那头,左清婉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榕市:“你都回去半个月了吧?婆婆也看完了,怎么还不回来,工作不要啦?” 江左左蹲坐在台阶上,旁边有根木棍,她拣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面,说:“我辞职了。” 这事她再瞒也不切实际,索性摊牌了。 果不其然,左清婉在沉默两秒后爆发了。 江左左提早将手机拿远,微微眯起眼,望向不远处在民宿花园里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身上是黑T,肌肤是晒过的白,比浅麦色再浅一点,在阳光和草地里,颜色对比强烈。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不过很快他就进了室内。 江左左收回眼,等左清婉发泄差不多了,她温声安抚:“我不是不回去了,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挂了电话,江左左推开民宿木门,还未走近就听到楚梦恬盈盈笑声。 她弯唇,顺着声音看过去,前些天困扰她的幻想骤然凝成具象,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五官轮廓一如既往,或是更加俊朗分明,挺括的身板,更短的头发,看到她后,笑意一秒消褪在脸上。 脚底如同灌了铅,江左左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转眼就看到楚梦恬隔着台子,在他对面笑着冲她招手。 “左左,过来啊。” 第五章 江左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谢辙。 笑意下去后,男人脸上的讶异并不明显,他神色淡淡,看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江左左自认变化不大,但怎么也隔了七八年,她只庆幸,还好下车前补了口红。 她走过去,楚梦恬自然地挽过她手臂。 “这我朋友,左左。” 江左左看他一眼,没吭声。 “你好。谢辙。” 谢辙很高,看人时自带压迫感,直接听的声音果然比从电台听到的声音要放松一些,没那么端着。 江左左也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看清了谢辙眼中的戏谑。这人这点倒一点没变,想装的时候埋得可深,不想装的时候,总会刻意地透露出一些讯息。 他肯定认出她了,却一副陌生人的姿态。 “你好。”她说。 他微扬下巴,“姓左?这姓挺特别。” 江左左不禁扯了扯嘴角。 要装不认识还不简单。 赶在楚梦恬开口解释之前,她笑道:“是啊。” 说完她眉心一蹙,忽然想到楚梦恬此行的目的是追求理想型。 她看向谢辙。 谢辙也在看她。 安静时刻,对视汹涌。 下一秒,浑然不知的楚梦恬用胳膊肘顶了顶江左左,嘴里念叨:“来了来了。” 江左左转眼看去,对方身材一看就是练过,肩宽脸窄,浓眉大眼,手里抱着一盒洗漱用品,看着很重,但他拿得轻松。 没来由的,她松了口气。 男人把洗漱用品往前台一放,他撑着胳膊:“这么快就到了?怎么不提前说声,我好去接你们。” 楚梦恬笑容比方才甜了不知多少倍,“开车来的,而且这地方很好找。” “准备住几天?” “暂时决定两天。” 然后楚梦恬才想起来一样,连忙向他介绍江左左,“对了,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左左,我最好的朋友。” “久仰大名,我是林承可。”林承可笑着伸出一只手。 江左左瞄了眼楚梦恬,刚要说点什么,一旁的谢辙突然开口:“你一会儿什么安排?” 林承可顿了下,收手插回兜里,想了想说:“看女士怎么安排。” 谢辙哦了声,绕过前台往楼上去。 “我上去睡会儿。” “……” 江左左目送他的背影。 自从上次在电台里听到他的声音,这半个月,她碰上失眠,都会用手机调到他的频道听广播。 偶尔,也会自慰。 也许是还没完全适应泷江转季的气候,她的失眠频率,比回来之前高了不少。 民宿一共叁层,没有电梯,好在林承可没浪费一身的腱子肉,一举帮俩人把行李拎上了楼。 房间有一整面落地窗,推开门能越过婆娑绿影捉到一条海平线。 送林承可下楼,楚梦恬回房第一件事就是锁门。 她问江左左:“怎么样,不赖吧?” 楚梦恬的喜好一阵一阵的,一会儿弟弟,一会儿大叔,唯一不变的,是他们身材都不错,个个肌肉发达。 江左左说:“你喜欢就好。” “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好友之间的审美向来不同,不像楚梦恬那么多变,江左左的偏好单一得很。 内双。 她喜欢眼睛内双的男人。 但必须是好看的内双。至于好看的标准是什么,由她来定。 楚梦恬回想刚才在前台遇到的男人。那人眼睛就是内双,扇形眼皮,瞳色很深,五官比例好,不算小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搭配得刚刚好。她刚到店时,一楼就他一个人在,他自称是林承可的朋友,而她听林承可提起过,这间民宿,是他和他朋友一起开的,于是她便和他围着林承可聊了几句。 “诶,那你觉得刚刚那个怎么样?” 江左左在连手机wifi,分心回:“哪个?” “还能哪个,就谢辙啊——” 随后楚梦恬捂住了嘴,两眼瞪圆地看着江左左,“谢辙?” 江左左微笑:“您终于反应过来了?” “真是那个谢辙啊?”楚梦恬刚才满心满眼都是林承可,压根没把楼下的谢辙和江左左的高二同学联系起来。 “嗯。” “如果真是他,你们为什么还那样说话?” “这点你问他,我就一配合的。” “……不对,”楚梦恬扶住下巴,“你们不对劲。” 江左左乜她。 “他肯定没有忘记你。” 她猛地凑近,“说,在发现他喜欢你之后,你们是不是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普通朋友何必装陌生?何况还是自己暗恋过的人?他俩必然是有过一段不可言说的往事。 江左左却推开她的脸。 “别忘了你今天为什么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小心拿不下你的理想型。” 但楚梦恬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江左左不厌其烦,走出了房间。 叁层有叁间房,还有一个大露台,推开玻璃门,风景美不胜收。 夏风鼓鼓,江左左抵着露台栏杆,扎松的头发吹落了几缕。 其实楚梦恬猜的也没错。 如果当年她没有报复性地主动靠近,今天他们的遇见也不会这么尴尬。 最起码,他不会装不认识她。 不多时,身后的玻璃门再度被人推开。 江左左以为是楚梦恬,没有回头。 她只是说:“别再问了,我跟他什么也没有。” “……” 没有等到楚梦恬的八卦,身后的沉默让江左左心里一咯噔。 她勾过乱飞的头发到耳后,回头。 风大得叫她眯起眼,谢辙站在她眼前。 他靠着玻璃门,脸上没有了先前的戏谑,也没有夏天的热,眼睛里是冰冷的,还有漠然。 “江左左,你说的是我么?” 第六章 江左左猜到在接下来两天自己少不得要和谢辙接触。 她懒得演戏,初逢的配合不过是一时兴起,也想过后面和他相处的画面,或是继续装陌生,或是假意记起过去。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原来你还记得我姓江。” 谢辙挑眉,不置可否。 没有被戳穿的窘迫,他把门关上,眼神落在江左左身后更远的地方。 “怎么会想要回来?”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 “哦,是。”他赞同地点点头,“回家而已,哪用提前报备。” 他话里有话。 二人关系省去了那些久别重逢的问好寒暄,江左左抱着胳膊,等着谢辙夹枪带棒的下一句,却听到他话锋一转:“什么时候走?” 她一怔,摇头,“不确定。” “辞职了?” 接近五月,猜测旅游散心才正常,他一猜即中,江左左蹙眉,“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在泷江碰到?” 谢辙吃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早就跟人打听过你吧?” “……” 江左左没有及时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阳光正盛,她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五官长开了,少了稚气,多了凌厉,利落清爽的短发让不是很好相处的一张脸加分不少。而这些变化都是次要。他最大的改变,是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和她说话。 哪怕是刚认识那会儿,他讨厌她,最多也就故作试探的不耐烦,一旦她退让,这种不耐即刻就会止步。 更别提后来,他几乎什么都听她的,还不止一次地跟她畅想他们的未来。 现在他眼里没有她了。 所以开口无需斟酌语气是否合适,云淡风轻的,甚至带着看好戏的嘲弄。 然而诡异的是,看着他的脸,江左左的心跳快了。 久违的征服欲让她兴奋。这股兴奋劲,和当年她在他桌子里发现自己的学生卡时的心情如出一辙。 “不会。”她露出友好的笑,“我只是惊讶,你猜的真准。” 闻言,谢辙眼神一收,终于停在她的身上。 他眸色很深,板起脸来有点凶。 但江左左见过他害羞脸红的模样,是以不怵,脸上笑容不变。 谢辙那边就没那么愉悦了。 到底亲密交流过,他能敏感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也太清楚她是个多么干脆无情的人,看似多愁善感,实则说断就断。 她笑得越好看,他就越不爽。 连话都不想再接,他冷着张脸,转身便要推门离开。 “那你呢?”江左左叫住他。 “什么。”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江左左不知道在电台是不是他目前的工作,追问,“是在泷江定居了吗?” 谢辙忍着回复的冲动,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想确定一下。” 此时女人嗓音清甜。 如果不是两句话以前她曾一板一眼地回答过他,他可能又会被她骗。 谢辙扶着门把手,没有回头。 “不是。” 露台又只剩自己一人。 江左左继续看风景,觉得阳光很好,风也和煦。 刚才,谢辙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 回到房间,谢辙点了支烟。 他心烦意乱,从见到江左左就这样了。 也可以这么说,面对江左左,无论是陷在回忆里的,还是真正见到的,他的心就没静过。 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忘不掉她。 怎么忘呢? 一个诱他尝到禁果,又在他沉沦后抽身的人。 他又想起那天他在泷江女校的校门口,亲眼目睹她和别的男生谈笑风生。 于她,他不过是她在异乡无聊时的消遣品。 只要她想,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好。 他不是特例,也从不特别,乃至是无趣的,因为太轻易上钩了。 烟头燃尽,谢辙又点一支,没再放嘴边。 他的房间就在江左左她们隔壁,窗口的位置和露台同向。 窗外风景秀丽,每天都看,早没了新鲜感。 但他和喜新厌旧的江左左不同。 他实在念旧,又容易惦记,同样的人,同样的景,想再多遍,看再多次,都能品出比上一次更深的体会。 想到江左左和他仅仅一墙之隔,他闭上了眼睛。 想到的,是江左左第一次向他示好的场景。 —— 诶,我会尽量日更的,然后,二百五猪加更一下? 存稿基本都是细纲,需要扩写,而且我还特别喜欢修文,如果没更,那就是猫又折腾我了,它真的是我祖宗(。 第七章 作为转校生,江左左在榕中没什么朋友。 谢辙的社交圈越广,江左左能接触到的人就越少。 起初谢辙无所察觉,直到那天打球,他听到体委和别人议论她的走路姿势。 “你不觉得她屁股很会扭吗?而且,”那人边说边挺起胸,“这里也不错。” 谢辙不曾参与过这些讨论,他左耳进右耳出,喝了口水,然后胳膊被撞。 体委问他:“你和江左左做同桌,爽不爽?” 他一顿,“你们在说江左左?” “不然呢?”体委好笑,“你不是最讨厌她了,老子帮你说话你还不乐意?” 谢辙想,看来自己当时的表情定是顶难看的,否则对方也不会这样说。 既然脸都臭了,那动手也就变得合情合理。 将篮球用力往体委身上一丢,他一脸嫌恶:“在背后议论别人有意思?” 篮球正中胸膛,周围人都愣住了。体委更是疼得五官乱飞:“谢辙,你有病?” “我讨厌她是我的事,”谢辙回,“管好你的嘴。” 离开篮球场,他回了教室。 体育课,教室里只坐了几个人。 江左左坐在座位上做题,耳朵里还塞着耳机。 谢辙眼看着,耳边又想起刚刚在篮球场听到的话。 一时烦躁,他走过去,将外套随手往桌上一丢,刚要坐—— 本来还维持一个姿势不动的江左左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耳线被拽下去,下意识去捞,手碰上还在开盖晾热水的保温瓶,瞬间,水浸湿了谢辙的校服外套。 “……” “……” 俩人大眼瞪小眼。 谢辙不知是该庆幸水没泼到自己,还是该恼怒她的水把外套弄湿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国粹,末了问:“你是在逗我吗?” 江左左的耳机也被碰了水,隐约还能听到外泄的英语听力,这是调得有多大声。 她心有余悸:“我没听到。” “……” 她向上看他,眼皮压出一层薄薄的褶,瞳孔乌黑,让她看上去很无辜。谢辙压着火,用食指勾起外套领子,“洗了,晾干给我。” “那你穿什么?” “你觉得湿了我还能穿吗?” 于是在秋末,天气预报提醒市民降温添衣时,谢辙顶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没开暖气的教室里过了一天。 回到家,江左左将谢辙的校服洗完烘干,拿回了卧室。 校服铺在床上,很大,江左左拿出自己的,覆盖上去,足足小了叁圈。 她躺在一旁,回想谢辙今天的态度。 说实话,照他平常越过叁八线都不耐烦的个性,校服弄湿后居然也只是让她拿回来洗,这很反常。 她又想起自己的学生卡。 谢辙情绪外放,捡了学生卡不还,也不至于是要拿去做法害她。 所以他到底什么意思? 如此一想,之后的叁天,江左左没有将校服归还,而是关在了衣柜里。 谢辙等了两天,一直在等江左左主动归还校服。 等到第叁天,他再次看到江左左两手空空地来到教室,终于忍不住了。 “我衣服呢?” 江左左愣了一下,“对不起,我忘了。” “所以昨天也是忘了?” “昨天没干。” 谢辙深吸一口气,“今天周五了,下周一升旗你再不带,我就穿你的。” 江左左想了想,“我明天给你吧。” “什么?” “你家住哪儿,我明天把校服还你。” “……” 谢辙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把家庭住址告诉江左左。 也许他是真的想要快点拿到校服。 但江左左不识好歹,周六,她迟到了。 谢辙起了个大清早,等不到人,顺道还补了个眠,醒来是午饭时间,江左左的电话姗姗来迟。 等他摆着臭脸到小区门口拿校服,她却在他扭头就走的时候叫住他。 “谢辙,我请你吃饭吧。” 那时的谢辙太好拿捏,少年的心思一点就破。 江左左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耳根,在午后阳光下几近透明,他表情疑惑地问她为什么。 心中了然。 她笑了笑,说:“我想讨好你,你看不出来吗?” —— 不小心睡过去了,迟来的六一快乐 第八章 江左左惯会用这招,以退为进。 谢辙回想那一年,最开始的时候,江左左确实有认真的“讨好”他。但很快,他在她的“讨好”中学会了回馈,渐渐的,就变成了他想讨好她。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跤。 彼时林承可在外边叫他,谢辙睁眼,看时间,他居然睡了半个多小时。 去开门,林承可换了件花衬衫,说:“出海去。” 谢辙往他身后看了眼:“和你朋友?” “对啊,她俩等在楼下了。” 他抓了抓头发,“换个衣服。” 民宿是林承可想做,碰巧赶上谢辙回泷江,便拉他入伙。 谢辙出了钱,剩下的都让林承可管,他乐得清闲,每个月月底都会过来这边住几天。民宿开了也有两年,叁楼这间房是他专用的,不外放,衣柜里常年放着几件短袖,不是黑就是白。 脱下身上躺皱了的T恤,谢辙拿了件白的出来,套一半听到林承可走过来的动静,这厮喜欢和人比肌肉,比完还爱动手,快速拉下了衣服,他皱眉,“把你这破毛病改了。” 林承可手一转,只能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实话,你真不打算找个女朋友谈谈?” “问我之前先问问你自己。” “我怎么?我又不是没谈过。” 俩人走出房间,谢辙把门关了,不再和他扯这个话题,随口一问:“你和你朋友怎么认识的?” “朋友的朋友,吃饭就认识了。” “她朋友也是?” 林承可一滞,笑,“在这儿等着我呢?” 谢辙看他一眼。 他又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那个左左我是第一次见,不过听楚楚说过她几次,也是泷江人,之前在榕市工作,辞职了,这次是回来散心的。哦,人说不定后面还要留在这边工作。楚楚前些天还说到这个事来着,你最近不是在弄什么电台栏目么?她朋友好像也要做这个。” “你说江左左要做电台?” 林承可被他过于熟稔的语气弄得卡了半拍:“啊,对啊。” 然后谢辙就不说话了。 他还想再问,俩人已经到了楼下。 民宿一层的大厅有零食区,江左左和楚梦恬在挑冰淇淋,见他俩下来,楚梦恬先打了招呼。 谢辙注意到江左左手里的蓝莓白巧。她在这件事上倒长情,这么多年过去,冰淇淋还是只吃这个口味的。 出海要去码头,坐的谢辙的车。 路程很短,全靠楚梦恬和林承可活跃气氛。江左左偶尔应和两声,只主动问了一句话。 她问的人是谢辙。 “你常来吗?” 当时刚好要给一辆小车让道,谢辙像是没听到,没应声,后是林承可帮他答了。 “他月底都会来的,雷打不动,以前忙的时候就待个周末,现在不忙了,待十天八天的都有。” 林承可说话喜欢一次性说完,就差把谢辙平常几点起床给交代了。 江左左哦了一声,却不再问。 因为她不需要答案,她只要某人回答。 如果某人不开口,那就算了。 今年夏天来得早,雨季一过,天就开始升温变热。 阳光和海,金色与蓝,游艇停靠在两边,江左左头顶遮阳帽,草编帽沿漏了光,点在她的脸上,下车时她就戴上了墨镜。谢辙在不远处和人说话,借着墨镜,她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哪怕他转头过来看她了,她也不闪不躲。 等他移开目光,她才轻笑了一声,看向他对面的男人。 又或者,是男孩。 男孩叫小侯,个子不够高,人很瘦,和谢辙对话要仰起头,头发做过挑染,有点精神小伙,架不住脸嫩,并不难看。 江左左抬着下巴,感觉自己这趟回来,见到的很多人都觉得眼熟。 刚开始她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当船出了海,海的咸味渐浓,她和楚梦恬在房间补防晒,小侯在外面敲门,说是船要停了,问她们要不要下水。 听着这声音,江左左才记起,她回泷江的第一天,曾坐过一辆网约车去火锅店。就是在那辆车上,她听到了谢辙的声音。 小侯正是当时的司机。 原来都是认识的。 这世界真小。 江左左不打算下水,但还是陪楚梦恬一起换了泳衣。 楚梦恬为了吸引林承可的注意,特地挑的叁点式比基尼。 江左左穿的就没那么讲究,墨蓝色的连体式吊带泳衣,还是她高中时买的。好在这几年身材没怎么变,依然合身。 俩人出去后没看到谢辙,只有林承可和小侯在甲板上。 江左左眯了眯眼睛,对楚梦恬道:“太晒,我回去找件衬衫。” 楚梦恬摆摆手,“去吧去吧。” 江左左转身,却路过换衣服的房间,直往楼上去。 却和往下走的谢辙狭路相逢。 楼梯很窄,仅容一人通过。 中间隔了四层阶梯,江左左在下,谢辙在上。 谢辙垂眸,视线没有第一时间停在她脸上,而是落在了她胸前。 女人肌肤白皙细腻,泳衣包裹性强,紧绷的面料贴合着身体,两条腿修长笔直,腹部平坦,酥胸饱满,从上往下看,他能清楚地看到其中沟壑。 而他也曾见过乌云之下的山丘。 绵软的两团,是被水润过的青山。 甚至这泳衣,都是他挑的。 谢辙面不改色,没有动。 江左左不以为意,仰着头笑。 “嗨,好巧。” 第九章 她脸好小,皮肤白得像剥了壳的荔枝,好像一点都没变。就连招惹他的表情,都跟过去是一模一样的。 谢辙没有吭声,继续往下走。 江左左也没让的意思,依然在看他。 等俩人只剩一层台阶的距离,江左左赢了。 谢辙妥协地开口:“借过。” 而江左左只是问:“你要下水吗?” “不下。” “那我也不下。” “……随便你。” “谢辙。” 江左左侧过肩膀,给他让出一条窄窄的道,在他跨步下去时,她握住他的手臂,顺势滑到了他的手指。 “高中学的游泳,我好久没练习,都不会了。” 江左左的游泳是谢辙教的。 高二那年,因为一则学生水库溺水新闻,榕中的体育考试加了游泳这一项。 这个消息下来时,是在期中考试之后。 彼时江左左和谢辙的关系终于有所缓和。 就像她说的,她想讨好谢辙。 一个很有可能因为他而被孤立的人,主动直白的说想讨好他。 谢辙讨厌她就像是本能行为,但不代表他卑鄙。 江左左知道他不会漠视不理。 即使她根本就无所谓自己在榕市能不能交到朋友。 “你会游泳吗?” 周围的人都还在因为游泳课而躁动,男生调笑,女生脸红,江左左在纸条上写了这句话,推给谢辙。 这段时间他们大多是这么沟通的。 那天她对他说:“我想讨好你,你看不出来吗?” 谢辙只回:“没必要。” 但江左左并不在乎。 榕中其中一条不成文的校规,不允许学生带外来餐食进校,自家准备的便当也不可以。学生用餐要么统一在学校食堂,要么在进校之前就解决。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学生带早餐零食进学校的招数越来越多,久而久之,校警看不过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江左左习惯在家吃早餐。有时是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热豆浆,有时是早点起床煎的荷包蛋,一般她会准备两份,另一份给左清婉。但左清婉作息不规律,很少吃早餐。 于是,她想到谢辙。 谢辙第一次收到时,才恍然她说的讨好是认真的。 但他没碰。就算是还回去,也懒得开口。 而江左左似乎无所谓他收不收。 她一天只送谢辙一次早餐。被退还的东西,她是不会再送的。 如此送了一周都被拒绝,转眼又是周一,谢辙来到教室,下意识要摸出桌子里的早餐。 没有。 他看向江左左。 江左左在做听力,没有看他。 可第二天,她却又给他带了早餐。 摸到熟悉的温热,谢辙没来由的心口一松。 他拿出来,还回去时夹了张字条:不要再送了。 江左左一开始没注意,默写完单词才回:做多了。 女生的字体清秀,谢辙皱眉,写:所以昨天是做少了? 江左左收到字条,有些讶异地看他。 没有再写下去,她说:“没有。昨天起晚了,我也没吃。” “……” 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谢辙噎住,好半天才说:“随便你。” 从那天起,俩人开始了纸条交流。 碰上不懂的题,江左左推给谢辙,没几分钟就能收到他写出来的答题过程。 这样的交流如同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有人都以为他俩不和,连话都懒得说。然而事实是他俩的对话已经写满了半本草稿。 谢辙因为在睡觉,没有听到游泳课的事。 看到江左左这么问,虽然觉得突兀,但还是写了回答:会。 江左左看了,收回草稿本,趴在了桌子上。 她的脸贴着有点凉的桌面,耷着眼皮看谢辙,瞳色很深,看人很亮。 “我不会,你教我吧。” 没有声音的。 但谢辙看懂了她的口型。 他沉默地别开眼,第一次用了自己的本子给她回话。 当时没注意,后来才知道是每周都要上交的生物笔记。 他在扉页写:“如果迟到,教学付费。” —— 晚点还有,争取睡前搞一章,不算加更的 然后讲个笑话,因为前两天编辑联系不上我,怀疑我嗝屁了。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去参加高考了。 第十章 “你确定不下水玩玩?这边海水很清,还挺漂亮的。” 海上信号弱,江左左摆弄着手机,耳边是楚梦恬吹头发的声音。 刚才楚梦恬下海潜水,是林承可全程护她,上来后,从淋浴起她就在夸男人的肌肉有多优秀。 江左左递了吹风筒过去,“你还是先把头发吹干吧。” 又说:“今天状态不好,不想下。” 楚梦恬笑,“游泳健将还挑状态吗?” 泷江女校很早就建立,只招女生,封闭式教学,每周都有两节开放课,由学生自主选择课程。当时楚梦恬学的是击剑,班里人少,她跟着提不起劲,叁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来上课的人越来越少,才知道是翘课去看游泳班比赛了。 所以即使是在击剑班,楚梦恬也知道, 江左左是班里游最好的那个。 女为悦己者容,楚梦恬吹了头,又拿出化妆品化妆。 江左左玩了两把斗地主,看她还在画眼影,实在无聊,出去透气。 可惜转了两圈,都没找到谢辙,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躲她。 现在的他和以前比起来要冷漠得多。以前她碰到指尖都要脸红的男生,今天她都那样主动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推下去,拒绝道:“你可以找别人。” 可找别人哪有找他有意思。 江左左绕到吧台挑饮料,里头全是酒,只有最底层有果汁。 她蹲下去,刚打开小冰箱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对话。 是小侯和林承可。 无意听他俩的对话,江左左站起来。 却在露出半个头后猛地蹲下去。 以为自己看错,她捏紧冒着冰气的橙汁,想了想,又向上抬了抬身子。 这次看清了。 林承可在玩小侯的耳朵。 小侯一点反抗也没有,歪着脸笑,阳光洒在他挑了银色的发丝上,看上去很漂亮。 江左左默然,在心里数着数。 摸太久了。 如果不是亲密关系,哪有边说话边玩耳朵还一直不撒手的。 江左左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但对象是楚梦恬理想型的还是头一遭。 她蹲回去,本能地摸手机,没成想被橙汁瓶身上的水汽弄得手滑,磕出了一声动静—— “什么声音?”小侯问。 “……” 江左左认命地闭上眼,叹气,就要起身,却见从另一端的入口,谢辙走出来。 她眨眨眼,不动了。 谢辙个子高,从门里出来要低头矮身。 然后就看到蹲在吧台下边的江左左。她正平静地看他,没有笑意,跟一个小时前笑盈盈的样子判若两人。 眸色微凝,谢辙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小侯和林承可,瞬间懂了。 林承可问:“你去哪儿了?” “睡觉。” 他十分自然地走到吧台,果篮里有半蔫不蔫的柑橘,取一个剥了,手里都是橘子皮酸涩的汁,“你朋友呢?” “回房间了。” “你们呢?” 林承可看了眼小侯,摸摸鼻子,“休息会儿。” “差不多得了。” 见俩人要往自己这边走,他又往另一边指,“走那边。” 等脚步声走远,江左左撑着膝盖起来,把橙汁往吧台一放。 她看谢辙:“你早知道?” 谢辙吃了瓣橘子,有股熟过头的齁甜,多半放这就是摆设,换都没换过,他咽下去,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 “你明知道恬恬……” “江左左,”谢辙打断她的话,“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厢情愿没用。就算我不说,他俩也成不了。” “那就别钓鱼。” 江左左把他手里剥了一半的柑橘接过,继续剥。 “如果从一开始就能表明自己的立场,又哪会有后面的事?明知对方心思,还一味的纵容,我不信他没有别的想法。” 谢辙看着她把橘子剥完,手也湿了,她毫不介意,把剥好的橘子还给他。 空气静默两秒,柑橘味悄然迸发。 他沉声:“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江左左抽了湿纸巾,细致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你觉得我是什么想法,我就是什么想法。” 她想做的事,太多了。 谢辙随手把橘子扔进垃圾桶。 橘子已经坏了,看上去再香甜也抵不过它即将腐烂的事实。 “不管是什么,在我这里都不可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谢辙轻笑:“所以就算是拒绝了,你也还是会继续。” 这和她刚才说的那些就相悖了。 江左左很坦荡地“嗯”了声,没有反驳。 她说:“因为你不一样。” 谢辙拧眉,“哪里不一样。” 江左左认真地思考。 “你喜欢女的,这点应该没变吧?” “……” 第十一章 楚梦恬和林承可是在一个共同朋友的生日上认识的。 林承可外形条件不错,健谈又爱笑,楚梦恬对他的初印象很好,加上后来的聊天投机契合,好感度更是蹭蹭往上涨。江左左曾看过他俩的部分聊天记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也觉得林承可对楚梦恬有意思。 然而事实是脑回路同频不过是姐妹聊天。 晚上楚梦恬听到江左左描述起白天的场景,起先还试图辩解:“也许是关系好?” 江左左安静地看她:“你可以直接去问。” “拿什么立场问?”楚梦恬挫败又震惊,“问就是自作多情,我才不要那样。” “你想怎么办?” 楚梦恬沉默许久,反应却意外的平静。 “凉拌。这个不行就下个,还好没一头热陷太深,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江左左倒是有些佩服现在的她。要知道大学时,楚梦恬失恋,拉她出去喝酒,消化了快半个月才恢复状态,哪像现在潇洒?可刚要夸她一嘴,又见她变脸,忿忿地捶床。 “不行,越想越气,这里我是没法待了,收拾收拾走人算了。” “……” 江左左叹气,人确实会随着时间改变很多,但本性难移。成长后处理事情的方式也许会比从前洒脱,也不过是分了人前人后各一套情绪罢了。爱也一样。当它足够深刻,任凭人来人往,痕迹泯不灭,强垒的城墙终究会崩塌。 “说好今晚要在院子烧烤的。” “管他的,老娘现在没心情。” 江左左支着下巴,“可是我有心情,怎么办?” “江左左,你不是吧!”楚梦恬瞪大眼睛,“你真看上那个谢辙啦?” “不行吗?” 楚梦恬愣住,想到什么。她和江左左虽然同是泷江女校毕业,但真正认识是在大学,整个大学时期,江左左对男女交往一事兴致缺缺,那感觉并不是从不感兴趣,而是她已经尝试过了,觉得不过如此,所以失了好奇心。 况且…… 欲言又止。 她挥挥手,“算了。”最后还是决定吃完烧烤再走,省得江左左一个人留下为难。 但这不代表她会给林承可好脸色看。 “你说谢辙会和林承可打小报告吗?” “不会。”江左左斩钉截铁。 “这么肯定?” 江左左笑。 别人她不敢保证。 谢辙,他嘴巴最严。 就没人知道他们曾经那样亲密过。 晚上烧烤,除了他们,林承可还邀请了民宿另一对情侣。俩人要考潜水证,在这住快一个月了。 江左左和楚梦恬出来得晚,一边是谢辙和小侯在烤肉,一边是林承可和情侣坐在桌前碰啤酒聊天。 楚梦恬一见林承可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做事喜欢留退路,不会直接摆谱,只是显然不如白天热情,也不坐林承可隔壁,挨着小情侣的女生就坐下了,笑眯眯的:“你们聊什么呢?” 江左左没接着往下听,她走到谢辙那边。 谢辙穿了件棉麻衬衫,白的,也不怕脏,他给了过来的江左左一个眼神,没有开口。 江左左走近了,只低头看翻滚的肉串。 “恬恬说,吃完这顿就走。” 声音很低,不足以让旁边的小侯听到。 谢辙动作频率变都没变,还是不吱声。 江左左又说:“但是我不走。” 男人这才停了。 她笑了,“我假期很多,在这边多留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谢辙说:“我过两天就会走。” “哦,是吗?” 江左左说:“那真是太不巧了。”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谢辙撒了手,垂眸凝视江左左。 江左左和他对看,他人高马大,完全挡住身后瘦弱的小侯。 院子里的郁葱被黑夜拢了暗色,灯与火亮起的光里,偶尔有飞虫经过。 睽违多年的人站在眼前,看似变了,却还是能够嗅到令她熟悉的味道。 看了一会儿,江左左先撤回目光,往下看,从喉结,锁骨,到胸膛,再是腰。 谢辙被她审视般的眼神行动路线弄得皱了眉,耐心告罄之际,又听她开口。 “可我是为你留下来的,你走,我也会走。” 第十二章 烤完肉,几人围桌而坐。 江左左去洗手,回来时谢辙旁边没了位置,她在他斜对角坐下,小情侣中的女生朝她看了眼,没说话。 这边风景好,晚上有凉风,不热,唯一的缺点是蚊虫多,江左左刚坐没一会儿,小腿就被叮了。 她抬了下腿,想换个姿势坐,随即踢到某人小腿,下意识就向对面的小侯说了句:“不好意思。” 小侯却一脸疑惑:“什么?” 江左左一愣,移眼看向他旁边的谢辙。 谢辙手里夹了根烟,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他看过她的视线。 她稍微低头,再向刚才一样抬腿,结果踢了个空。 脚尖方向对着的,正好是谢辙。 江左左明了,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旁的楚梦恬杠了林承可一整晚,把前段时间俩人的暧昧气氛杠得荡然无存,听到她笑,小声问道:“笑什么呢?” 她说:“我和你换个位置吧,有蚊子咬我。” 楚梦恬今晚穿的是阔腿长裤。 “蚊子咬?” 楚梦恬也不再留恋林承可旁边的位置,她站起来,换座的时候在江左左耳边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我看你是被某人咬了吧。” 江左左弯唇,不置可否。 坐下后,她看见谢辙把拿烟的手往桌角退了退了,便得寸进尺地笑了笑:“能把烟掐了么?我闻着难受。” 谢辙以前就有抽烟的习惯,常常一个课间活动的功夫,再回来上课,外衣就会沾染上些许烟草气味。 她鼻子灵,闻到总是很嫌弃。 但从来不说。 也忘了是从哪天起,谢辙就自己主动戒了这毛病。 彼时谢辙还没回应,倒是林承可反应大些,他意外地瞧了眼江左左,又瞟向谢辙,那眼神像在问,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因为白天在船上,他看他俩就没说超过两句话。 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有的人表面和谐,暗地针锋相对。有的人表面陌生,暗地情愫涌动。 谢辙和江左左就属于后者。 林承可自认情史丰富,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而且他也没见过谢辙这样。 打从他们认识以来,就没有人能强迫谢辙做他不喜欢做的事。谢辙不是会给人留情面的个性,如果不爽,直接甩脸走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可此时,他明明表情很不耐烦,尤其是江左左在他对面坐下后,那股不耐烦的度一瞬达到顶峰,却又不如以往随性,依然坐在这里。 这很不正常。 一根烟刚抽一半,谢辙沉着口气,果真把烟掐了。 但下一秒,他就站了起来。 林承可心思转了两圈,实在好奇他俩的关系,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 谢辙嫌弃地抽出手。 “有屁放。” 林承可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只觉这才是他认识的谢辙。 他说:“又去哪儿?” “拿酒。” “哦,那顺便再拿两瓶饮料?女生喝。” 谢辙睨江左左,她托着腮看烤盘中的烤物,像是在打量挑剔,始终没下手。 她不喜欢吃太重口味的东西。这他知道。 转了一圈再出来,除了饮料和酒,谢辙还多拿了几瓶矿泉水。 置物箱放在桌上,林承可很殷切地挑了瓶苏打水给江左左,“这个好喝。” 江左左往箱子看了看,“换成酒吧,我要冰的。” 谢辙仰头喝酒,听到了也只是往旁边看。 林承可问:“你会喝酒啊?” “很奇怪吗?” 江左左不止会喝酒,还有点酒瘾。她才会泷江几天,客厅墙角的酒瓶就摞了叁层。 瘾是大学时染上的,但酒她从小就会喝。婆婆会酿酒,在他们年纪小的时候就会给她蘸一筷子的酒水尝鲜,等再大点,回到左清婉身边,左清婉也喜欢喝酒,家里的酒柜就没空过,她时常一个人在家,喝上几口也不会被发现。 唯一一次被发现,是她直接拿走一整瓶,去找谢辙。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 第十三章 酒壮怂人胆。 何况江左左从来不怂。她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物,就算绕再多弯也要得到。 当年在被接到左清婉身边之前,婆婆曾问过她的意见,想不想跟妈妈。她思考了很久,第二天才给婆婆答复。 她说:“我想。” 想自由,想放纵,想尝试之前被严厉禁止的所有。 只是等她真正到了榕市,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过去的牢笼,跳到了另一个新的牢笼。 那段时光里,谢辙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事。 当时她以为那是一时新鲜,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奇心都用在谢辙身上,让他当钥匙,帮她打开潘多拉魔盒。 直至后来分开,她才意识到。 无论是认真还是玩笑,一旦投注心力,就很难将扎下的根拔掉。 时间越长,就越难。 她忘不了谢辙。 所以到现在,谢辙依旧是唯一那个能够激起她各种斗志的人。 此时谢辙就坐在她的对面。 她泯了口酒,眼神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他身上。 他的话一直很少,喝了几瓶酒脸色也没有变过,脖子肤色微深,衬得凸出的喉结更加性感。 只是视线一直不肯在她脸上逗留。 刚才为了擦腿上被蚊子咬出的包,江左左将系带的凉鞋松了绑。其他声音仿佛都被塞进了真空的玻璃罩,耳边飞虫经过时细微的声音被骤然放大,把口中的酒咽下去,江左左膝盖发力,小腿又朝熟悉的方向抬起。 碰到了。 猛地,江左左和谢辙碰上视线。 谢辙瞳孔微缩,用眼神向她予以警告。 但有时候不撤退就是等于不拒绝。 江左左露出笑容,在触碰到的小腿向后撤退之前,脚尖放肆地向上。 谢辙的表情随即紧绷。 其他人都在聊天说笑,江左左神情淡定,偶尔附和,桌下和对面的连接却已从脚踝得寸进尺地游弋到膝盖内侧。 天热,薄薄一层布料,根本挡不住肌肤的温度。 可要再想向上,就有些困难了。 桌子很大,他们的距离并不算近。 不过这对江左左来说已经够了。 他的很烫,而她的是凉的。 脚趾打着圈,圈出来的不止有私欲,还有领地。 江左左微微眯起眼,眼看着谢辙眉头拧紧,一改方才的淡然,好像下一秒就要崩盘发作。 她的笑意里透露出一丝得逞,动作终于停下。 楚梦恬适时对她耳语:“你别喝太多。” “没事——” 话音刚落,江左左的表情突变。 谢辙捉住了她的脚。 楚梦恬无所察觉,还在说:“我现在看他俩哪哪都不对劲,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江左左敷衍地应了声,想要把腿收回来。 无果。 谢辙轻松握住女人纤细的脚踝,感受到她收回去的劲儿,手便扣得更紧,眼眸沉沉地盯着她。 比起那点被桎梏的痛感,江左左感受到更多的是谢辙虎口的茧的粗糙。 像磨砂纸一样将她磨透了,稍微摩挲,都是无尽的酥麻。 她的后背出了汗,不是窘迫。 是动情了。 于是在谢辙打算放过她时,她一脚踩在他的掌心。 不轻不重地碾了一下,才把腿收回来,对楚梦恬说:“我有点累,先回房间躺一下。” 楚梦恬摸了摸她微醺的脸颊,“都叫你少喝点了,用不用陪你?” “不用,你继续观察吧。” 她边说边低头系凉鞋的绳子。 绳子缠绕着小腿,在脚踝那里交叉,楚梦恬见了,有些奇怪,她是什么时候把鞋脱了的。 只有一楼开了灯,江左左借着微弱的光亮上楼。 越往上,视野越暗。 江左左还是没开灯,在楼梯口旁边倚墙停下,旁边的露台玻璃门没有关,晚风把纱帘吹起来,她看着被帘子隔去一半的弯月,还有数不清的星星,紊乱的心绪定了定。 她知道谢辙一定会跟过来。 所以在听到脚步声时,一点也不意外。 “谢辙,你还记得我带酒去找你的那晚的月亮么?” 身后一阵沉默。 江左左耐心地等,等到谢辙走到他面前。 他和她只有一步之遥。 男人太高也不好,江左左后悔没穿高跟鞋,得仰起头来看他。 尽管看得不甚清晰,只有半明半暗的面孔,还有他漂亮的眼睛。 他的眼睛总是让她想起曾经在动物世界里看过的花豹,浅瞳,睫毛又密又长,看人时侵略性十足,可靠近了,又愿意为她低头。 她伸出手,指尖点着衬衫的第叁粒纽扣,每往上一粒,都要用力地点一次他的胸膛。 “我没忘,”她说,“如果你忘了,那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好了。” 谢辙胸口起伏绵长,在她手指快碰到他喉结之前将她拦截。 “你故意激我?” “你白天不是说不可能么?”江左左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我想过了,热脸贴冷屁股不是我的风格,要不还是尊重你的意见……嘶,疼!”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诚恳得好似真的会说到做到。 女人变脸都是这么快的么? 谢辙险些控制不住力道,在她喊疼后放开了手,紧接着又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上次月亮也偷窥,这次就让它再看一次吧。 第十四章 吻逐渐深入。 江左左却思绪游移,直勾勾地盯着谢辙看。谢辙接吻的时候会闭眼睛。又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但她不会。所以他们的第一次亲吻,她将谢辙的表情变化通通看在眼里。尤其是,在他发现她在看他后,那一瞬间涨红的脸色,她觉得很好看,也很真实。 平时总喜欢摆扑克脸的男生,过去曾对她各种不耐烦的男生,在面对欲望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才是那个最真实的自己,会因为生疏而羞怯,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亲完后还会问她好几遍:“你喜欢吗?” 可惜现在不会了。 在发现江左左的分心后,谢辙后知后觉地想起她那接吻喜欢睁开眼睛的怪癖,他放开了她。 夜风还在吹。 他声音沙哑:“江左左,这就是你想要的?” 江左左笑了,勾过他的脖子,蜻蜓点水地贴了下他的嘴唇,上面还带有刚才二人吻过的湿润。 她说:“是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刚才就挺享受的。” 然后就回了房间。 楚梦恬是一个小时后才回到房间。 彼时江左左刚洗完澡,头发湿着,肩膀瘦削,挂着两条细细的吊带,正坐在床上曲腿擦身体乳。 楚梦恬深深嗅了两下,笑容暧昧:“结束了?” “……”江左左扔了个抱枕过去,“想太多。” “难道没有吗?” 楚梦恬拣起抱枕抱在怀里,说:“你走没多久谢辙也跟着走了,我一猜就知道你俩要发生点什么,都不敢回来,愣是在外边喂饱了蚊子一家。” “非常遗憾,我和他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笑得那么荡漾?” 江左左摸了摸翘起的嘴角,也没收敛笑意:“有么?” 楚梦恬冷笑两声,往旁边一瘫,说:“我明天走,你确定还要在这边多留两天?” “我也可以陪你。” “当我第一天认识你?” 江左左笑笑,“我不一定只待两天。” 楚梦恬看她。 她说:“想学冲浪,还想做很多事,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是喜欢在这里的某个人吧?” 江左左没否认,继续专心地擦身体乳。 边擦边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越是摘不下来的葡萄,我就越想吃一口尝尝味道,是酸是甜,我要亲自体验。对我来说,谢辙就是那个葡萄。” “你以前难道没有尝过吗?” “尝过,但葡萄总有成熟时,我想再摘一次。” 江左左第一次尝到的谢辙,是葡萄酒的味道。 那天,是考试周的最后一天,左清婉不在家,她从酒柜拿出酒,安妥地放进书包里,去了谢辙家。 此前俩人曾有过半个学期的补习课程,地点就定在谢辙家地下影音室。 但这次去,江左左并没有和谢辙打招呼。 按理说,期末已经过去,她不应该再去找他才是。 所以谢辙给她开门时,脸上还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江左左从背包里拿出葡萄酒:“谢礼。” “哪来的?” “偷的。”江左左眨了下眼睛,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前不久谢辙和她一起逛超市买的拖鞋,“什么味道?” 谢辙看了看手里的酒,跟在江左左身后,“泡面,吃不吃?” “我要加蛋。” 谢辙颔首,江左左在后面瞧,目光始终黏在他身上。 他俩的关系在当时很是矛盾,校内互不对付,校外和谐共处。说是普通同学,又好像比普通要特殊一些,至于特殊在哪里,大概就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无限拉扯,却又点到为止的肢体触碰。 坐在岛台边,江左左看着谢辙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新泡面。少年骨架很大,比同龄人更要宽厚的肩膀少了点完全长成的粗犷,隔一段距离看,又瘦又高,凑近了,趁机摸一把,才知道肌肉紧实有力。 江左左咬着下嘴唇,托腮回想他俩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一直追溯到二人的初次游泳教学,才有答案。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第十五章 游泳的地点在江左左家附近的一个游泳馆。 秋末的天,空气透着一股凉意,不至于寒冷,但来游泳的人肯定不如上个月那么多了。 手机里又收到了来自安委办的溺亡安全提醒,江左左摁熄屏幕,把手机塞进柜子。泳衣是左清婉给她买的,藕粉色,带荷叶边,她不太喜欢,胸脯处微紧,可见左清婉的疏忽,连自己女儿的身高尺码都没有仔细了解过,调整过几次,无果,锁骨下边徒增几道红印子。 更衣室旁边有贩卖机,江左左一出来看到谢辙背对着自己站在泳池边跟一个小男孩儿说话,她随手投了几个硬币,买了两瓶冰水,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用冰水蹭了一下谢辙的腰。 谢辙大惊,退了几步,胜在底盘够稳才没狼狈地掉进水里。 江左左看着他好像要发火的样子,可在见到是她后,这火又熄了,眼神躲闪着,最后落在蓝色水池。 “你刚和谁说话呢?” “我也不认识。” “不认识的?看不出你小孩儿缘还挺好。” “就问我点事而已。” “什么事?” 谢辙头撇到另一边,咳了咳,“怎么长高。” 看他耳朵微红,江左左吃笑,上下打量。 不得不说他的身形条件确实优越,她以前还在泷江时,除了校内的游泳课,还去过校外的浅海,那里什么人都有,身材各异,没什么赏心悦目的概念,一溜过去全是白花花的肉。 谢辙没有很夸张的肌肉,身材精瘦,占了好的骨骼比例的便宜,寻常有个打球的运动习惯就足够让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那你怎么答的?”她问。 “多吃蔬菜多喝奶。” 一点修饰也没有,谢辙原话重现。 说完眼睛余光又捕捉到那片白皙,竟有些后悔上一秒的回答。 好在多想的人只有他一个,江左左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哦”了一声,将冰水放在一边,又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 “从哪里教起呢?” “你以前从来没有游过?” “嗯,”江左左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没有。” 谢辙看了她一眼,信了。 “会憋气吧?” “还行。” “那就先学漂浮。” 江左左点头,先行一步踩着台阶下水。 谢辙才看到她泳衣后背无遮拦,只有两条绳子交叉而过,脊线一顺而下,腰窝凹陷。 他蓦地吞了口唾沫,直接从边上滑下了水。 浅水区,站稳了就不算太狼狈。 池水温度到了这个季节还是偏冷,正好能让他冷静一些。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不禁后悔,自己不该答应她的。 但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江左左憋着气将脸埋进水里,却紧张得如何都抬不起腿来,谢辙抹了把脸,只得伸手过去助她抬腿。 江左左不是初学者,下水前还有些担心自己会露馅,结果谢辙的手刚碰上她的腿,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同于抬不起腿来时的伪装,水下的肌肤触碰如同包裹了一层薄薄的膜,很微妙,还有些痒,在水里,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旁边被深色泳裤包裹的某处。 她猛地破出了水面。 险些滑倒,是谢辙及时扶住的她。 比起水中那一点点的触碰,这下他们俩是实打实地贴在了一起。 俩人都愣住了。 江左左脱口而出:“你硌到我了。” 谢辙瞳孔微缩,连忙放开她,“我没有。” 耳朵又红了。 江左左自诩早熟,发现这个年纪的男生经常口是心非,喜欢摆出生人勿近的嘴脸示人,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却经受不住一点点的诱惑,稍微触碰就露馅,表面神色再怎么泰然自若,耳根子总会率先出卖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有些幼稚的行径,在感兴趣的时候,也就变成了可爱。 江左左失笑出声,“你在想什么?我说你骨头——” 谢辙没来由地侧了侧身子。 果然听到她说:“太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