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节 ?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作者:明月满枝 简介: cp:权势滔天摄政王x妩媚撩人小妃子 檀云秋虽然不是皇帝,却总揽朝政大权 他的皇帝侄子见了他都要瑟瑟发抖更别提满朝文武 他心狠手辣,眼里无人,更是因为腿疾喜怒无常,最恨有人当着他面讨论他的腿,从没有人敢找死,却有一人除外 那人是皇帝后宫中一位极不起眼的小妃子 她将他引去了无人之地,大着胆子坐在他的腿上,她长得很美,眼睛水汪汪,无辜又天真 她就是顶着这样一幅纯真无暇的面容,将贴身的帕子塞进他的领口 “妾名华玉” 世人皆知檀云秋阴厉狠辣,灭绝人性 宫变之日,人人都道后宫众人无人生还,却不曾想,檀云秋脱下染血的脏衣,将一女子小心抱出,那女子躺在他怀中,竟熟睡得无知无觉 阅读提示:1v1 sc,女主重生。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天作之合重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华玉┃配角:檀云秋┃其它:病娇,偏执 一句话简介:病娇偏执摄政王x妩媚撩人小妃子 立意:不要被眼前的困境打倒,总会有人来爱你,每个人都值得被爱 第1章 大片乌云笼罩上空,天色阴沉沉。狂风吹开门窗,将桌上的笔砚吹落在地,“啪”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女人们呜呜咽咽的哭声。 屋内。年轻的帝王病恹恹躺在床上,他的面色苍白,如同一张摇摇欲坠的纸,被风一吹就会残破不堪。他半睁着双眼,张口去含递到嘴边的药汤,怎奈全部洒落在衣领上。 “皇上如今一口药都喝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坐在帝王枕侧,将汤碗放回宫人端着的托盘之上。她垂眸,盯着帝王被药浸透的衣领,呆了好半晌,才将视线转移到床畔跪着的宫妃。 “......孟娘子。” 那是一位素服娇颜的女子。 “皇上素来最疼爱你,他如今滴药不进,你来,他或许就会张口了。” 皇后招手将女子招到近前,将汤碗递到华玉手中。 华玉身穿藕荷色衣裙,发髻简单,配饰更是少。纵使如此,难掩满身娇媚。她起身时,应是跪得久了,踉跄一下,纤细腰肢略弯了弯,真如风扶弱柳。 她快走几步到了床前,眼圈红红,豆大的泪珠含在眼里,欲掉不掉。 “......皇上。” 华玉轻轻喊了声。原本气息奄奄的帝王,果然强睁开了双眼,看清眼前的人后,他似乎用尽了力气,才强撑起笑意。 “华玉,你别哭。” 华玉的眼泪越发忍不住,泪珠接连从她眼角滑落。 ...... 当今皇上年少继位,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岁。打娘胎里就落下来的毛病,出生时他的身体就不好。 皇上的父亲周英帝,在位只有短短三年。周英帝在位时,大小病不断,子嗣更是艰难。长大成人的,也就只有当今皇上与一位公主。 公主的身子还好些,可皇上却不同了。纵然朝中大事由摄政王统辖,可皇上的身子还是一天弱似一天。 到了如今,只剩下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 从晨间到午夜,皇上一直躺在床上,气息也渐渐弱了。皇后已经吩咐人去准备后事,想着以此冲一冲皇上病气,或许还可以有一线活过来的生机。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床上的人已经惨白了面色,只能从嘴中吐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华玉强忍着哭意,侧身趴在皇上的唇边。 “您慢些说,我就在这儿。” 皇上半睁着眼,语气微弱,粗粗/喘着气。 “......还记得掬水亭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也是现在这样的衣裙,我说过,你穿藕荷色的很好看,现下还能再看你一眼,就像初见时的样子,我......我很开心......” 华玉眼圈红红,她定定看着病床上挣扎着说话的帝王。心口闷闷的。 “皇上会好起来的。” “不会好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这些年,若不是皇叔,只靠我治理大周,恐怕熬不到如今......皇叔,皇叔他如今在哪儿?” 华玉垂眸不语。 自皇上病重,摄政王便派兵将整个盛京团团围住,各地亲王也被下令留在驻地,不可随意走动。整个大周天下,早已掌握在摄政王手中。 想必他日日夜夜盼着皇上身死,他好继承大统。 可皇上现下,却心心念念想见他的皇叔一面。 “如今夜深,王爷想必安睡,皇上要见王爷?” 皇上闭着眼,许久才开口。 “不必了。华玉,我有一事想求。” 华玉擦擦眼泪,低着声道:“皇上折煞我了。” “我待你,可好?”皇上声音微弱,强睁着眼盯住面前貌美无双的女子。 ...... 华玉恭顺地跪在帝王床前,她眼底的泪珠还未干,脸颊两侧已经有两道深深的泪痕。她的双唇嗫喏了几下,垂下双眼,直视帝王布满血丝的眼眸。 “皇上待我,情深义重。我初入宫时,位卑人轻,是皇上让我不再受人欺负,衣食无缺。皇上待我的恩德,我一生难忘。” 华玉声音柔柔,如同她整个人一般。柔得像水,轻轻一眼,低低一声,都让人如同被暖风细细拂过。 皇上看着华玉,许久未言。并未因为她的的话而显露出任何的表情。他陷入了沉思,许久,重重咳嗦了几声,眼神中流露出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哀求与歉疚。 “既如此,那......那你陪着我好吗。” 一瞬间,华玉愣住。待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眼角的泪珠也仿佛随之凝固,待在脸颊的一侧,不肯坠落。 “皇上,你的意思是要我......殉葬?” 她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皇上却将眼睛闭上,侧着头,不肯多说一句话。 ...... “妃孟氏......性情温良,端庄淑睿,谦让恭敬,清闲贞节。昔在朕侧,常侍左右,未离朝夕......深得朕心......今朕仙去,不忍舍弃,特封贵妃,同入棺墓,陪朕左右......” “贵妃娘娘接旨吧。” “先帝待你之心,天地可鉴,这是荣宠,娘娘该开心才是......” 华玉跪地。 深冬腊月,天寒地冻,她的双膝却没有任何感觉。屋内燃着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跳跃的火焰生出丝丝暖气,笼罩在屋内。 她以头抢地,深深吸气。许久,才起身接过圣旨,微微笑了起来。 “深谢皇上。” 华玉接过圣旨,拜谢了传旨的太监。转身,向室内走去。身后的太监唤了她一声,华玉回头一笑,继续往里走,走到镜台前,坐下。 自皇上病重,宫内的一切已无人打理。铜镜不再光亮,镜面模糊。华玉看向镜面上,那位始终带着浅笑的女子,她打开妆奁,从中拿出华钗,仔细插在发中。 宫人上前,为她穿贵妃华服,妆扮发髻面容。不过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其明艳容貌,直逼眼目,让人不敢多直视一眼。 “这样就妥当了吗?”孟娘子问道。 “回贵妃娘娘,已经妥当。”宫人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道:“娘娘,你该上路了。” 华玉应了一声。 她的视线在宫人端着的托盘上来回看去,许久才指着一杯毒酒,问:“喝下它,多久会发作?” “此酒是宫中秘制,喝下去不过半刻。” “可会很疼?” “这.......娘娘放心,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眨眼就过去了。”太监含糊其辞地说着。 想来毒酒入肚,怎会不疼。 华玉拿过盘中的酒盏,白玉瓷瓶里装着浅浅的淡液,她只迟疑了片刻,便一口饮下。她将杯盏放下,宫人霎时跪了满地。 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死去。 华玉静静坐着,视线看向窗外。 外面一阵喧哗,钟鼓齐鸣。 “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吗?”华玉问道。 “今日新皇登基,现在这个时刻,外面应该是在鸣鼓。是以娘娘听得清楚。” “新皇登基......”华玉闭了闭眼睛,身子歪靠着床柱,“是摄政王吗?” “正是。先帝并无子嗣,摄政王多年统摄朝政,且先帝遗诏已下,仙去后由摄政王继位。” 华玉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但她仍然不忘问道:“其他妃子呢?她们也会和我一样,陪着先帝而去吗?” 太监闭口不言。还是跟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道:“摄政王登基前,便下了大赦天下的旨意,先帝宫中的妃子都被送往了普济寺......” “那就是只有我了。”华玉淡淡一句。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节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听不清楚旁人说话了。她只能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似乎又进来了一个宫女,想是在问她走没走。又听见了几声模糊的交谈。 疼倒是没有很疼。 她是最不怕疼的了。 华玉仍旧端正坐着。她并不知晓,她的口鼻处已经有鲜血流出,甚至有些胆小的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吓得惊叫出声。 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身体渐渐瘫软下去。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最后似乎有人推门进来,眼前一晃而过的绛红色衣衫。周围开始嘈杂起来,痛呼声、求饶声......还有重物被扫落在地的声响。 她想将自己的耳朵捂住,却找不到自己的双手在哪里,只能任由这些声响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耳中。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难看。 可是,就算是难看也没什么。 她再也不需要用美貌去争夺宠爱了。 ...... 此前还明媚的天色,霎时间被乌云笼罩。风雨欲来,门窗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宫人跪了满地,皆垂着头,在瑟瑟寒风中,畏惧得大气都不敢多喘。 屋内。 鲜妍明媚的女子如同枯萎的花,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发髻插满华贵的珠钗,颜色艳艳夺目。纵使价值千金,也只能陪同女子埋入暗无天日的棺木。 一只手扶上了女子泣血的眼角。轻轻将泪痕擦拭,随之融化的是女子敷好的粉,粉消,露出女子本就夺目的肌肤。此时已慢慢转凉,毫无生机。 男子久久站立。 许久,才吐出一句叹息。 “......秀秀。”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大家等久了!稍后还有一更~ 第2章 “姑娘,你醒醒——” 孟华玉睁开双眼,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她不敢置信地唤道:“......燕娘?” 心中阵阵疑虑。 她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薄薄的冬装,面带担忧。 这是随她入宫的婢女,燕娘。 燕娘原是华玉母亲的婢女,华玉母亲死后,她便留在华玉身边照顾。 一入宫门深似海,有燕娘在身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后来,燕娘被人害死了。 如今,竟然又见到了她。 华玉一瞬间忍不住,泪珠一颗接连一颗落下。 “姑娘怎么又哭了。在屋外便听到姑娘在屋里喊疼,进来一看,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是不是魇着了?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华玉被燕娘扶着坐起,果然出了一身冷汗,被凉风一浸,身子冰透透的。她拥着被子,缩在里面。眼神不住地在燕娘身上打转,许久,她扯住燕娘的手指。 燕娘连忙将华玉的手捂在掌心,低头哈气。 “宫里早前已经发放了炭火,给咱们的就只有那么一点。奴婢去找他们理论过,可宫里的人最会踩高捧低。咱们屋里也只能省着用,姑娘忍耐些。” “姑娘昨日交代奴婢的事已经打听好了,昨日下了一场大雪,皇上今日正在掬水亭赏雪。” “姑娘喝碗热水暖暖身子,衣裳珠钗奴婢早已准备好,去晚怕遇不见皇上。” ...... 孟华玉穿上新做的过冬衣裳。 藕荷色的小袄,杏色的下裙,布料虽然不是极好的,穿在她身上,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袄上的绣花是她亲自绣上去的,如同真花,仿佛真能闻到花香似的。 镜中的女子肌肤白皙,杏眼含情,唇角不勾自笑。发髻插一朵纱堆的粉花,燕娘调整了纱花的位置,仔细打量镜中的华玉。 “姑娘美极了。” 燕娘的眼角都在笑。 “姑娘不要怕,奴婢早就打听过了,皇上身体虽然弱些,但是面容清俊,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待人也和善,以姑娘的美貌,今日必能入皇上的眼。” 华玉没有作声,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镜里的女子还是少女容颜,明眸皓齿。 ......她似乎是回到了十六岁,她入宫的第一年。此时的她,并未见过皇上,也没有令人艳羡的盛宠。 她只是宫中一小小的美人。 “入了宫,便是皇上的女人,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如今天寒地冻,咱们屋里的炭火却是极差极少的,即使姑娘的身体再好,也受不住一直冻下去,况且女人的身体本就受不得凉,姑娘今日一去,若入了皇上的眼,日子也好过些。” 燕娘只当华玉心中害怕,苦口婆心劝她。按照燕娘的私心,她是不愿意自家姑娘入宫的,可是既然入了宫,除了讨好皇上,别无他法。 运气好些的,能够老死宫中。运气差些的,被人当了棋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良久,华玉道:“我知晓了。” ...... 宫中从来都不缺美人。偏偏孟华玉的样貌,就算是扔在美人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更何况经过悉心打扮,其出众程度可想而知。 孟华玉去了掬水亭,遇见皇上。皇上只看她一眼,便被勾了魂魄。自此后,孟华玉一路高升,从美人升到了妃子,无论皇上去何地,都由她亲侍左右。 皇上待孟华玉极好,要什么有什么。以至于到了死,也不肯让她离开左右。赐她贵妃荣耀,一杯毒酒,送入黄泉。 ...... “姑娘,该去了。” 华玉打了个冷颤,蓦地回过神。 燕娘不解地看着她。 华玉静静坐着,许久,她以手撑头,闭上眼睛,揉了几下。 “燕娘,我头疼。” 燕娘到她身边,用手一摸,额头冰凉。 “想来是睡着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冻着了。姑娘且等着,奴婢请太医来。” 华玉叫住她:“不必。只是有些疲倦,休息一会儿就好。” “如此,姑娘若是不舒服再唤我。” 燕娘出去,门关上了。华玉这才将小袄脱下,压在木箱的最底下。随后,她又胡乱翻出一件外袄穿上,这才将胸中的浊气缓缓吐出。 ...... 一整晚,华玉都没有睡好。 她做了许多的梦,有好的,亦有坏的。醒来时,身上汗涔涔的。她下床,倒了杯凉水喝下,这才清醒。 天亮时,传来皇上封妃的消息。 原来是昨日皇上在掬水亭设宴赏雪,有位姓赵的娘子跳了一支舞。据说舞步是早已失传的前朝娘娘跳过的舞,美人一舞倾城,皇上当晚便留宿在赵娘子的宫中。 “皇上封赵娘子为淑妃,可真是天大的荣宠。一来,赵娘子并未诞下皇嗣。二来,赵娘子的父亲只是员外郎,并非高官,如何一夜承宠就大封妃位?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 燕娘一面给华玉梳妆,一面说起闲话。 “说来也巧,这赵娘子姑娘也认识,她就是刚入宫时,跟姑娘同住一个房间的赵惠然。姑娘昨夜没去,倒失了面见皇上的机会,不过既然与赵淑妃有这个交情,往后也有照应。” 华玉低低重复道:“照应?” 燕娘的话再次将华玉拉入前世中的一切,她与赵惠然交好不假。可是人心易变,更何况二人本就同为皇上的妃子,期间难免吃醋。便是这一醋,将燕娘害的没了性命。 “姑娘在想什么?” 燕娘察觉到华玉的面色不对,问她。 华玉道:“还未入宫时,燕娘便告诉我,在宫中一切都不比家中。要小心行事,要谨慎。所遇见的人,不能交心,不可不防备着,怎么燕娘倒忘了?” 燕娘一怔。有一瞬间,她似乎觉得面前的姑娘变了一个人,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姑娘说的对,是这个理。只是奴婢有一事想要问,姑娘你在宫中,可曾被什么人欺负了吗?亦或是,有人惹你不愉快了?” 华玉一笑:“我去哪里,都有燕娘陪着。有人欺负我,你怎会不知。” 燕娘一想,确实如此。 “姑娘能这样想,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在宫里,多交好几个人,也不是坏处。姑娘曾与赵淑妃有交情,今日她封妃,姑娘若是不去恭贺,难免叫人多想。” 华玉垂眸,好一会儿才起身,翻出枕边的木匣。从中挑出一块帕子。 “从前在一处,她便说过喜欢我绣的花草,这是我绣的最好的一块,你将这个交给她。我昨日夜间冻着了,今日身体还未好转,就不去了。” 华玉精于女工,绣技不比宫中的绣娘差。 燕娘接过帕子便离开,回来时,带着淑妃赐的汤药。 汤药放在一侧,华玉一口未饮。待人都离开后,她便将其倒掉。静静坐了许久,摆好笔砚,方要练字。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外面发生了何事?” 燕娘回道:“与咱们无干。是宫里的戏子吃多了酒,冲撞了摄政王,正在外面求饶呢。” 华玉本来还端正坐着,听到与自己无干,方要下笔。却听到摄政王三个字,霎时怔住。她像是被抽掉了魂,木呆呆地坐在椅上,笔下好大一团墨汁滴在纸上,她恍若未觉。 良久,她忽然起身,朝着门外小跑而去。 ...... 下个月是太后生辰。太后信佛,宫中的戏班子早早地就开始排练戏曲。其中有一出《目连救母》是太后极喜欢的。 莫双正是目连的扮演者,平日深得太后欢心。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节 昨日他得了太后赏赐,便吃了不少的酒。今早上还是醉醺醺的,又因为这条路很少有人经过,他便越发大胆。连摄政王都没认出来,踉跄着冲了过去。 待听到斥骂声,这才回转过神,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爷饶命......” 莫双的牙齿都在打颤。只因眼前这人不是旁人,而是旁人提都不敢提的杀神。 宫中无论何人,任凭你多嚣张跋扈,到了摄政王的跟前,都只有低头的份。 谁都怕他,没有不畏惧他的。 “拉下去。”摄政王冷声道。 莫双的两条腿瘫软在地,张口道:“小人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生辰,特意赐小人唱戏......小人方才眼花,并未瞧见是王爷,求王爷宽恕小人吧!” “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人,”摄政王重复一声,语气渐冷,“将他拖下去。” 莫双还要求饶,被人捂着嘴拖走。 ...... 华玉站在不远处。 与摄政王只有几步之隔。 她可以清楚地看见摄政王的衣着。他穿着深紫色氅衣,脖颈处围了一圈玄色狐毛。他坐在木制的轮椅上,椅下是两道长长的雪辙子。 他半垂双眼,两道剑眉微微蹙着,唇色微红。其威不怒而露,容貌举世无双。一场大雪覆盖了整条甬路,他处在白雪之上,面容却比寒冰还要冷三分。 华玉与他从没有任何的交集。提起摄政王,没人是不害怕的,连她也无二。 可是在她前世弥留之际,最后那一抹绛色的衣袍。绛色,唯有帝王才能穿的颜色。是最尊贵的颜色。况且那日,是摄政王的登基之日。 除此之外,还有那句令她微颤的叹息。 那人道“秀秀”。 “秀秀”是她的乳名,自她母亲死后,她就很少再听人提起过,却从摄政王的口中听到。 作者有话说: 存稿多多,日更不辍! 以后都是稳定在下午四点多更新章节~ 推荐下本要开的古穿《养成了一个病娇》 下下本古言《侯府美人》或者《家奴》 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哈哈哈哈,大家明天见! 本章留言发红包~ 第3章 又开始下雪了。虽然是些小雪粒,落在人脸上,冰凉得有些刺骨。 莫双的呜咽求饶听不到了。 檀云秋舒展了眉头,下巴微颔,将半张脸缩在领边的狐毛内,他的面色本就是玉似的莹润透亮,被玄色狐毛一映,越发显目。 雪粒被风吹起,在他身边打着旋乱转。落到他高束的发髻,落到他半掩的长睫。 檀云秋只是安静坐着,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往前走。地上留下越来越深的两道车辙印子。 华玉仍旧站在原处。眼看着檀云秋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双腿凝固般,一动都动不了。 眼前的男人安静得仿佛立在雪景上的画儿。 她定定望着。 倏忽,檀云秋眉头一皱,视线抬起。 华玉的心忽然停住,在他眼神注视下,竟连呼吸都不敢大喘。脸侧的雪粒仿佛大了些,如同刀子般剐在她的脸上。 此前还觉得漂亮得过分的男子,现在,她只觉遍体生寒。 只因男人的眼神太过寒凉。 更甚至,华玉还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了对自己的厌恶。很深很深的厌恶,让她一瞬间迷惑起来。仿佛前世的那声秀秀,是她的错觉般。 华玉强忍着心底的颤意,抬眼,直视檀云秋审视的目光。良久,久到他已经快到跟前,华玉才在男人压迫的视线下,低垂了目光。 华玉往旁边一站,微微弯了身子。 檀云秋从她身边经过。 华玉只低着头,先是看到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而后是他束在发髻上的玉冠。有几片红梅落在两侧,随后,是清淡又稍显浓郁的梅花香。 渐渐远去。 ...... “姑娘今日怎么忽然就跑出去了,往后可千万不要这样,若是冲撞了摄政王,可不是小事情。姑娘就算不认识他,总也听过他的名讳,可不是谁能惹得起的。今日那小戏子还不是太后身边的宠儿,他说拖走便拖走......” 燕娘翻出一床厚被,笼在华玉的身上,继续道:“瞧瞧姑娘冻的,手也太凉了些。咱们这里地方偏僻,顺着门前的甬路一直往北是梅园,摄政王今日大约是去赏梅了,这些日子,姑娘还是躲着些吧。” 华玉默默听着。 前世虽然未与摄政王有过多交集,却知道他喜爱梅花。每年冬天,皇上必定邀摄政王往梅园赏花,梅园也是一概不许旁人进入的。 规矩虽然霸道些,却从未有人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前世以她得宠的程度,也从未入梅园半步。就连单独与摄政王见面,那也是从来没有的。若细细说起来,今日还是她头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他。 正是因此,她才不解。 依今日所见,摄政王并未对她有任何好感,反倒处处透着疏离、厌恶。同时她也可以确定,前世临死之际,那声秀秀并不是幻听,而那人,也必定是摄政王无疑。 可以随意出入宫闱,身着绛色衣裳的人,除他并无二人。 华玉几乎立时就可以确定,现在这个时候,摄政王似乎并不认识她,反而因她今日的打量心生厌恶。 那么前世的时候,他又是何时得知自己的乳名,又是何时生出了那样的心思? 华玉托腮,缩在柔软的被褥内。秀眉微微蹙起,正在发呆时,忽听外面宫女说话。 “赵淑妃请孟娘子到永安宫一续。” ...... 皇上幼年继位,因为自小身体孱弱,从不在女色上过多沉溺。他如今已有十七,除了中宫皇后,再就是最近刚招入宫中的女子,总共不过几人。 但皇上对此仍不热络。 昨日他却一反常态,不仅留宿赵娘子的宫中,甚至还破例将赵娘子升了妃位。如此一来,不仅赵娘子得了皇上的宠爱,连她的家人也得到不少好处。 皇上一连几日都宿在赵淑妃的宫中。这些时日,进出赵淑妃宫殿的人络绎不绝,皇上的赏赐更是堆了满屋。 赵淑妃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翠儿是从小在赵惠然身边服侍的婢女。赵惠然争气,她这个在身边贴身服侍的腰板自然也直。 “娘娘小时候便有相面人说过,娘娘乃是极富贵之人,如今果然不假。” 赵惠然笑出了声。 初进宫时,她也忐忑。并不知往后的枕边人会是什么模样,可远远瞧见皇上,她满心的不安悉数化为悸动。她从未想过皇上会如此俊美,自此后,日夜辗转反侧,期待着被皇上宠幸的一天。 可皇上却很少踏入后宫,甚至有好几次,她找机会到皇上跟前,他也一眼未抬,似乎她并不得皇上的心。 谁料几日之后,局势大变。自掬水亭一舞,皇上一改往日的冷淡,对她很是温柔小意。 赵惠然正暗自欢喜,宫人报孟娘子来了。她这才懒懒地从塌上坐直,等着孟娘子走到跟前。 华玉刚进永安宫,便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四肢一软。她垂首往前,随着宫人的带领来到赵惠然的美人塌前,行了一礼。 赵惠然道:“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华玉恭顺道:“我前些日子身体受寒,未能亲来恭贺娘娘,娘娘恕罪。” 赵惠然笑:“何必如此见外。你我二人初入宫中,同住一屋,交情是旁人都比不得的。况且妹妹容貌在我之上,他日入皇上眼,必定比我还要贵极。” “华玉怎及娘娘半分。” 华玉言谈卑弱。 她来此,并未悉心妆扮。脸上一层薄薄细粉,未起到修饰作用,反倒显得很是憔悴。观其穿着,只一件半旧的淡翠色小袄。腰身也不突出。 赵惠然细细打量,稍稍放心。故作亲热地将华玉拉到自己身侧,先是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而后又说起这些时日皇上对她的宠爱。 宫女站在一侧听着,脸颊羞红。 华玉亦垂头静静听着。 “家人当时要我入宫,我百般不愿,随便嫁给一个男子当正头娘子,也比宫里强。谁曾想到,皇上竟是那样温柔的人。在掬水亭时,我心底紧张,生怕皇上瞧不上我,到底是我多想了。” “皇上非但留宿,你可知他还说了什么?” 华玉如她意问道:“说了何话?” 赵惠然歪着身子,靠在塌上。她梳高髻,带百花冠,穿藕荷色碎花对襟袄。记起那晚承宠时皇上说的话,她的脸蛋登时红透。 “他说见了我,像故人重逢。这是什么话,一国之君,竟也这样打趣人。” 赵惠然咯咯笑了几声,眼角去瞥一旁的华玉,见她垂着头,一幅木呆呆的模样。想来就算有副好容貌又怎样,皇上是断断不会喜欢这样无趣的只有脸蛋的女子。 “睡熟了,竟还不忘在梦里打趣我。说什么‘生白首,死同穴’的话......” ...... 孟华玉走了。 赵惠然觉得屋内热,让宫人撤了些炭火。她脱下外袄,翠儿立马拿来一件薄衣。 “不要这件。” 赵惠然道:“前些日子皇上赐了几匹藕色的缎子,你拿去尚衣局,让她们做些时新的外衣。” 翠儿多嘴道了句:“娘娘从前并不喜欢素色衣裳。” 赵惠然冷看翠儿一眼,翠儿立马垂头。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节 赵惠然道:“谁说我从前不喜欢?尤其这藕荷色衣裳,是我最喜欢的。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翠儿离开,将殿门掩好。 赵惠然拿了一把小铜镜细细打量镜中人。镜中的女子穿着素色衣裳,发上带花冠,妆容素淡。 与从前的赵惠然,大相径庭。 更像是,前世那位独得皇宠的孟娘子。 赵惠然嘴角的笑容消失,凝视镜中的自己。她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一梦回到了年轻时候。这个时候,孟华玉并未面见皇上,也没有得到皇上的恩宠。 真是大幸。 她终于不必像从前那样,日夜在房中期盼,总也盼不来皇上,无数个日夜,独守空房。也再不必,看孟华玉那副得宠的嘴脸。 如今两人身份对换,她要将前世她失去的恩宠,全都夺回来。 ...... 华玉白着脸从永安宫离开,回去的路上,她的双脚发虚。每走一步,像赤脚踏在冰凉的雪上。 红墙白雪。 她扶着墙,停住脚步,干呕了几声。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燕娘不明所以,上前扶着华玉,却被她躲开。她只得心疼地站在一旁,回道:“是。” 甬路上没有人。细细长长的甬路,两侧门打开,风从两边吹来,是最冷的。 华玉的头发丝被吹得乱飞。她慢慢蹲下身子,小声道:“......肚子疼。” 生白首,死同穴。仿佛入肚的毒酒,让她再次回想起前世临死的每一幕。难过、痛苦、无助一齐涌上来,险些将华玉淹没。 华玉摸了摸眼下,没摸到血迹。又去摸鼻子,而后是嘴巴,再之后是耳朵。全部摸了个遍,她这才放心,轻轻吐了口气。 待她冷静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她始终都忘不了,在皇上临死之时,要她殉葬,她内心的无助、绝望。当时的她,只有自己。身边没有燕娘,父母也不在身边。孤身一人,在深宫中。 她死时才十九岁,娇艳得花朵般的年纪。 那杯毒酒,疼得很,持续时间也长。最后,华玉都分不清,她是因为药效发作而亡,还是疼痛难忍死的。 如今重来一遍,有幸回到从前。那样的滋味,她再也不愿尝第二遍。 “燕娘。” 燕娘道:“奴婢在。” 华玉扶着墙,站直身子。脚下的雪窝发出“嘎吱”的声响。她慢慢往前走,语气坚定。 “我要我们岁岁年年,平安顺遂。” ...... 华玉在甬路待得时间久,回去生了一场病。燕娘没少往太医院跑,可一连半个月不见好转。久而久之,孟娘子的名字彻底被淡忘。 而此时,本应体弱休息的孟娘子,脱去衣裳,进了半人高的浴桶。 浴房内热气缭绕,热水浇入,激荡出更多的热气。水面漂浮的花瓣四散,一瓣叠着一瓣,掩盖住水面下方,女人洁白滑腻的肌肤。 华玉双手扶在桶壁。 水珠凝在她的锁骨之上,渐渐聚拢成堆,而后像珠子,沿着高耸的山窝滚落。 她在水里,被包围着,擦去脸上的水痕,将身子洗得如剥壳的蛋,带着浅浅的梅花香。 燕娘不明白,华玉在屋里呆了许久,从不外出,现在这个时候却忽然要洗身,还令她撒了满满一捧梅花。整个浴房内弥漫着梅花香,她看着刚出浴的美人,被惊得呆了呆,这才回神,用大巾裹住华玉。 “明日冬至,皇上的车驾已经去了郊外行宫,这几日都不在宫中。姑娘如此打扮,又是为何?” 华玉未答,问道:“皇上不在,前朝都交给了谁。” “自然是摄政王。自皇上登基,朝中的一切都由他管,只因他双腿不能行走,否则,依奴婢所见,这冬至祭祀一事,也用不着皇上。” 华玉静静听着。 “摄政王现如今住在宫中的慈恩殿。一位亲王,却时常留宿宫中,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华玉“喔”了一声,进了寝室,坐在镜台前。燕娘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为她梳妆。 ...... 燕娘先前的夫君,家里是开香料铺子的,燕娘时常帮衬着,对香料颇精通。后来她夫君早逝,燕娘念着他的情,也就绝了改嫁的心思。 一心服侍华玉。 燕娘手巧。先将华玉乌发挽成百合髻,当中簪朵淡色纱花。又取来一小瓷盒,里面盛着细腻的英粉,是用粱米研磨、过滤,选取中间最细、最白、最滑的精华制成的。 不仅在华玉的面上施粉,衣领下,也涂了薄薄一层。 镜中美人。胸前如雪,脸如花。 燕娘赞道:“姑娘美貌,任谁见了也走不动。奴婢见了姑娘,脸都羞红了,更何况男子。只可惜皇上不在宫中,若他见了,姑娘何愁无宠。” 华玉左右摆头,细细端详。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腮上若有似无两抹桃花粉,朱唇似凝着露珠。脸颊白腻,脖颈亦纤细如玉。 华玉面上并无多少喜色,问道:“现在几时了?” “天色暂明,约莫着刚过申时。” 华玉道:“如此正好,天还未黑。” 华玉从床前提起宫灯,往外走去。 燕娘问道:“天快要黑下去了,姑娘要去哪儿?不妨明早再去吧。” 华玉道:“正是此时才好。” 华玉望望外面的天色,日光蒙蒙,将要落下。 摄政王每日事务繁忙,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影,唯有傍晚时分才会去梅园小坐一会儿。 燕娘一脸迷惘,她并不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华玉见她过于担忧,细想片刻,如实相告。 华玉道:“去梅园。” 作者有话说: 开文第二天,本章依旧发红包~ 第4章 燕娘大吃一惊:“你、你去梅园做什么!” 华玉并未隐瞒,直言道:“见摄政王。” 燕娘的脸登时白了,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来回打量华玉。想起她此前种种所为,再瞧眼前华光耀目的女子,恍然大悟。 “姑娘疯了不成——” “你入宫,已是皇上的女人。摄政王是皇上的叔父,便是姑娘的叔父,姑娘怎可以有此想法?且不说这些,摄政王的脾性姑娘是有耳闻的,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多少想要巴结他的权贵,任凭珠宝美人送去,可曾见摄政王手下留过情?” 华玉微微颔首,问道:“燕娘还打听到什么?” 燕娘只当她害怕,继续道:“旧年有一桩,是皇上刚登基时的事情了。原在先帝身边服侍的公公,叫李福的,就在皇城后面的巷子住。宫里头有规矩,凡是曾经在宫里服侍过圣人的宫人,每年的最后一天,可进宫领赏钱。那李福也是个倒霉的,谁曾想他遇见摄政王,又好巧不巧地挡了他的路,连求饶都没喊出来,就被杀了。” “这还不算,李福的家人也被找出来,全家上下十口人,一条命都没有留下。” 此时天色渐渐黑下去,只华玉手里提着的宫灯亮着光。她居住的宫殿本就偏僻,平常也没什么人经过,寒风寂寂,越发瘆人。 华玉左右看了看,往燕娘身边靠去。内心开始打鼓,生出些微的退缩之意。 “......燕娘快别说了。” “姑娘既然害怕,就回去吧。前面便是梅园,若真是惹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华玉停住脚步,迟疑地往梅园望去。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正沐皇恩,如鱼得水。皇上待她极好,要什么便有什么。 想起这些往事,心底还是有丝愧疚,毕竟,她也确实曾被皇上珍惜对待过。 可这丝愧疚,丝毫不足以消弭死前她受到的痛苦。 她不愿再重复前世所走过的路,所经历过的事情。 皇上的身体是打娘胎出来就落下的毛病,他的早逝是必然的。若真如前世那般,华玉承宠,而后封妃,被宠爱,到最后,依旧难逃殉葬的命运。 唯有彻彻底底地将这丝可能断绝。 那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 华玉收回目光,语气较先前坚定许多。 “燕娘,我心意已决。” 燕娘实在不明白:“姑娘还未见过皇上,连皇上的为人如何都不清楚,如何要这般,将自己逼入无可挽回的境地呢?” 华玉停顿片刻,慢声道:“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得到皇上的宠爱,可最后,燕娘死了,我也死了。” 燕娘微怔,良久无言。 “可、可这只是梦啊......” “虽是梦,却极真。” 华玉不再多言,将宫灯交给燕娘,嘱咐她在外面守着,而她则进了梅园。 燕娘望着她的背影,想要出声阻止,又想起那日华玉在屋中哭着喊疼,想必正是那时候做的梦。她不免心疼起来,终是没再说什么。 ...... 梅园内,花树交错。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节 檀云秋坐在梅树旁,掌心上翻,接住几朵被风吹落的梅花瓣。他垂眸,安静地看着。 不一会儿,青松从外走来,跟茂竹对视一眼。 青松开口道。 “大周素来与北境不睦,广平临北境。有探子来报,说最近广平城中出现了大量的北境人。广平王素日里就对你多有不满,广平城中已经出现了要替皇上铲除你的口号——” “广平王恐怕已经勾结北境人,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茂竹青松是龙虎卫的佼佼者,自小跟在檀云秋身边,明为书童,实是暗卫。 而龙虎卫,是直属于檀云秋的精兵良将。 在大周朝,亲王并无实权,只在朝中挂着虚名,大部分时间,是不允许前往盛京的。 但檀云秋不同,他虽是亲王,却是先帝亲自册封的摄政王,辅助幼帝治理朝政。大概先帝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位双腿不良于行的年轻王爷,只不过短短几年,便做成了如今一手遮天的局面。 纵使朝臣多有微词,碍于他的权势,仍旧不敢多说什么。 檀云秋没说话,只静静看着掌心的梅花。 青松茂竹对视一眼,不敢多言。屏息站在一旁。 良久,檀云秋道:“随他去。” 他把掌心往下翻,梅花瓣落在地上。 “他要做什么,都不要阻止。你只派人盯紧些。” 青松领命,方要再说,被檀云秋阻止。 “有人来了。” 青松茂竹对视一眼,往梅影里藏去,盯住前方。 檀云秋坐着,两手交叉置在腿上,捂着袖中的暖炉,视线懒懒扫过去。一株花树后,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声响,交错茂密的梅花也因来人,微微抖落下几瓣。 他问:“是谁。” 话落,不过眨眼的功夫,从花树后走出一位女子。 她穿桃红色对襟袄,下着粉白裙子。窈窕身姿,步伐芊芊,慢慢走近。月色渐渐来了,她起初垂着头,直至走近才敢抬起。 入目,是一双溢着水珠似的杏眼,正含情带怯地望着他。颊边两抹飞红,欲说还休。 恍若神宫仙子。 华玉微微吐息。 她在之前,还信心满满。进入梅园后,逐渐被惧意代替。尤其望见月色下,男人清冷的容颜,她越发想要退缩。 可是来都来了,若是就此回去,她真的愿意,步入前世的后尘吗? 答案是她不愿意。 虽然摄政王的脾气并不好,甚至只要她迈出这一步,就会随时面临惹怒他被杀死的后果,但她总要赌一把。 眼前的男人,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大周的帝王。 若她有幸,能有一二入他的眼,日后总能想办法保住平安。就算日子久了,被厌弃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活着,能使她身边的人活着。 华玉吐出口气,鼓足勇气望过去。直视男人的目光。 檀云秋凤眼半眯,神情冷凝。 他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看,即使坐在轮椅上,仍让人感觉寒气阵阵扑来。 华玉微低着头,步子越来越慢。在他逼视的目光下,仍旧往他面前走近,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颤着音道:“我......我......” 话音未落,她便因为太过紧张,一脚踩在了石子上。脚底一疼,整个人往前扑去。 檀云秋坐着,茂竹青松藏在黑影中,并未在他身边。他只得冷着脸,被女人抓住衣领。随后,她摔在怀里。 华玉一瞬间懵住。 她的手紧攥着檀云秋的衣领,她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双腿上。她的身子本就纤弱,在他怀里,被整个包裹住,显得小巧可怜。他穿着的氅衣料子极好,柔软温暖,比华玉寝室的被褥还要舒服。 方才在梅树下浸的一身寒气,仿佛立马就被驱散。 “下去。” 檀云秋忍着怒意开口。 华玉本就害怕,他一说话,身子越发止不住地发起抖。她的脸颊红透了,比桃花粉还要艳丽的飞红。 她想要找个洞口将自己埋起来,奈何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 她想起那日挡住摄政王路的小戏子,只是挡住了他的路,便被拖下去杀死。还有燕娘方才讲的李公公。他们二人连摄政王的衣角都未碰到,就造成了那样的后果。 ......那她呢? 华玉垂着头,下唇被用力咬住。 她现在不仅仅碰到了檀云秋的衣领,甚至还坐到了他的怀中。屁/股下是男人残废的双腿,是他一直不能被人提及的存在,宫里的人都知道摄政王的双腿不能看、不能说。 华玉虽然没看亦没说,却实实在在地坐在上面。 此时此刻,与惧意并存的,是她逐渐跳的飞快的心。“咚咚”仿佛要跳出来。 不仅她的脑袋懵住,连话也不会说。与她来之前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她只是看了摄政王一眼,便害怕得什么也忘了。 她现在一动不敢动,连眼睛也不敢抬起。她能感受到男人仿佛要将她生吞的眼神,仿佛她在他身上多呆一秒,就会被立马扔出去。 华玉咬住唇,实在没了法子。只得一鼓作气,将事先准备好的帕子掏出,胡乱地塞在他的怀里。 “我......我名华玉。” 这句话,她在心底演练了许多遍。眼神要含情脉脉,姿态要楚楚动人。摄政王再凶也是男人,她对自己的相貌一向自信。 可真正来了,却慌得什么也记不住。 说完,华玉立马从檀云秋怀里离开。 因为太过紧张,她先是跌在地上,脸面什么的也顾不上了。生怕晚一步就会被摄政王拖走杀死。她起身,一溜小跑着离开。 ...... 檀云秋黑着脸,动也不动一下。 茂竹青松从黑影里走出,跪在地上。 檀云秋唇边扯出一抹冷笑。眼神越发寒凉,盯着面前跪着的两人。 他呵笑了一声。 “很好看?” 青松无言。 茂竹却道:“像天上的仙女。” 檀云秋隐忍怒气,双手紧紧攥着扶手。 “——回府!” 茂竹一头雾水。青松推推茂竹,小声道:“你方才胡说什么,你动脑子想想,王爷怎会问你那女子的容貌?”说完,青松上前推着檀云秋出宫。 ...... 自昨晚之后,华玉一直闭门不出。 虽然按照之前的设想,帕子送出去了,名字也说给摄政王听了,可结果与她设想的,成天壤之别。 在她设想中,夜黑风高,她妆扮艳丽出现在摄政王眼前,哪怕一时勾不动他的心,日后也能被他记在心中。现实却是,她不仅触到了摄政王的禁忌,还在他面前出丑。 宫中女子,哪一个不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言谈举止处处都是规矩。可她当着摄政王面跌倒不说,还一连跌了两次。 最后一次,她直接跌坐在地。 满地泥土,她的裙子是粉白色的,染了脏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果真是丢大了。 华玉越想,脸颊越红。她干脆用帕子蒙在脸上,将她整张脸蒙住,躲在帕子底下生闷气。 燕娘进屋被唬了一跳。 “姑娘这是做什么?小心憋住气。” 华玉越发想要找个洞钻进去,她忙将帕子拿下,坐直身子道:“无事。” 她问道:“外面在说什么,怎么那么吵?” 燕娘倒了碗热水放在华玉面前,略带担忧地看了华玉一眼,斟酌道。 “昨晚摄政王没在宫中留宿,反倒回了亲王府。据说......王爷回府后,将当天的衣裳全都扔掉了,还发了好大的火,王爷身边的两个书童也受到牵连,各被打了板子......” 燕娘小心观察华玉的脸色,发觉她果然露出后怕的神色。 昨晚,华玉从梅园小跑而出,她便猜想到姑娘所做的事情并未成功,直至今早听到关于摄政王的事,越发确定。 燕娘只得安慰她:“昨晚天黑,摄政王未必看清姑娘的容貌,想来时日久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华玉“喔”了声,眼睛瞪大。 “......可,王爷知道我的名字。” 燕娘吃了一惊:“咦?他如何得知?” 华玉垂着脑袋,小声道:“我告诉他的。” 燕娘微怔,半晌无言。 “这......这也无事!摄政王日理万机,前朝有许多事都等着他处理,他怎会有功夫打听姑娘的来历,只是名字而已,不妨事的。” 说起来,现在的华玉在面对摄政王时,比起前世,是少了些畏惧的。若是前世,她在他面前,连话都不敢说。昨晚上,却能够完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毕竟那声“秀秀”给她的震撼太强烈,她只听过母亲唤过她的小名。除此之外,再无人唤过,尤其还是一位陌生的男子。 所以,她内心还是存着微弱的期冀。 “王爷他,他真的很生气?” 华玉心中依然知晓结果,可还是问了出来。 燕娘如实回答:“果真如此。姑娘往后还是绝了这份心思吧,摄政王岂是姑娘能招惹的,一不小心就是丢掉性命的事。”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节 “姑娘忘记那日被拖走的戏子了?他还有太后做靠山,还不是被随意处置,姑娘在这宫中,没有靠山,若真惹到他,又有谁能救姑娘呢?” 燕娘苦口婆心地劝她,企图让华玉绝了依附摄政王的心思。 华玉大概也是怕了,神情沮丧,脑袋微垂,低低应了声。 “我知道了。” 燕娘终于宽心:“姑娘想通就好,往后可千万离他远些。” 华玉只得再应一声。 第5章 近来,广平城中出现了一起民间势力,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将矛头直指摄政王。 这件事情,朝中也都有所耳闻。 今日上朝,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做出头鸟。良久,一位周姓的御史,叫周成的,他道。 “臣以为,皇上已经成年,且皇上自幼勤勉,完全可以独理朝政。” 有人附和。 周成挺直腰板,继续道:“摄政王大可不必过多操劳,就此放开手吧。” 朝中开始传出三三两两的交谈声。 檀云秋位在百官之上,与他不足几步距离的,便是皇上的龙椅。檀瑾宁穿绛色龙纹圆领袍,自周成开口,他便屏息望着檀云秋。 良久,檀云秋道:“皇上何意?” 檀瑾宁正襟危坐,推辞道:“我如今年纪还小,事事仍需皇叔在旁教导。” 周成急道:“皇上您年已过十七,如何还小?!” 檀瑾宁抿紧唇,用余光偷瞄檀云秋。见他面色并无发怒之意,这才将悬起的心落下。微微呼出口气,笑道。 “周御史不必多说,广平城的传闻,我已经知晓了,那起贼人的话,怎可以当真?皇叔待我,是再好不过的,若我离了皇叔,那可真是极大的损失。” 檀云秋半眯双眸,姿态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周成极力劝说皇上。又有几位臣子站出来,言谈之间皆是对摄政王把持朝政的不满。 檀云秋一一扫过去,良久,才道:“他们说的很有道理。” 檀瑾宁一怔。 众人也都愣住。 方才以周成为首的众人,见摄政王开口说话,再无一个人敢多言,纷纷退回原位,缩着头,小心觑着摄政王的脸色。 檀瑾宁问道:“皇叔此话是什么意思?” 檀云秋微微笑道:“皇上初登基时,实在年幼,虽我也年轻,可碍于先帝旨意,只得领命。辅理朝政多年,如今皇上也大了,我也确实如周御史所言,劳累非常。” 他唇边带着浅笑,视线短暂落在周成身上。周成浑身一僵,待他目光离开,这才发觉后背依然冰凉。 檀云秋语气稍顿,继续道:“大周,往后终究是皇上一人的大周,是该要锻炼一下,我也正好借此休息。再过一月便是年节,往来祭祀一事,便可由皇上亲自办理决断。” 檀瑾宁面露欣喜,但仍不忘道:“皇叔不可这样,没了您,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 檀云秋捂着手炉,轻咳几声:“近来染了风寒,皇上须体谅我的身体。往后无事,我就不便再住在宫中了。” 檀瑾宁忙道:“宫中太医医术最好,皇叔还是留在宫中吧!况且我实在有许多事需要皇叔帮助,皇叔在宫中住着就是,谁敢有闲话,我第一个不饶他!” 檀云秋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应允。 ...... 早朝后,檀云秋被留在皇上书房。 皇上初初独理朝政,仍有许多事情不明,在书房留了他有大半天,直到晌午才放人。 虽说早朝时,摄政王亲口应允要将手中权势放给皇上,可皇上不敢接,朝臣亦不敢对此多言。对于此事的结果便是,摄政王依旧是摄政王,只不过往后许多事情,可由皇上亲自决断,他只在一旁辅佐。 皇上对此摩拳擦掌,甚有激情。 摄政王的面上也并无不满,仿佛真如他所说的,愿意乐得清闲。 ...... 从书房出来,径直往西,拐了个弯,又过了条长长的甬路,前面便是掬水亭,长河从中穿过,亭中四面连接游廊。 檀云秋忽然叫停。 他望着眼前环绕的长河。河面结冰,远远望去,被日光反射光亮,直逼双目。 他问:“那人是谁?” 茂竹回道:“属下打听明白了,那女子姓孟。其父是扬州府天水县的县令,因为得罪当地的豪强,又恰逢宫妃大选,这才将孟娘子送入宫中,以求庇护。孟娘子如今入宫已有小半年,正住在西六宫最北面的小屋未央轩。” “皇上至今,并未见过她。” 青松道:“......如此说来,只是一亳不起眼的小妃子。昨晚她既然敢如此怠慢王爷,不如让属下将她处理掉。” 檀云秋并未多言,他只是静静望着冰面。许久,他伸手将领边的狐毛拢起,半张脸缩在里面,柔软的狐毛将他的脸颊包裹,暖融融的。 他道:“把她抓来。” ...... 青松在未央轩外等候良久,一直不见孟华玉外出。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若进去直接将人打晕带走,过后又太张扬。 他回去禀报给摄政王,得到他的应允后,抓走了晌午时分,去厨房的燕娘。 ...... 燕娘一直未归,华玉几次催促宫人去问。 宫人去厨房问了,都说并未见燕娘来。华玉心下着急,站在门边焦急地张望着。派去打听的人回来,都说不知道燕娘的踪迹。 华玉想不通。 她如今并未博得皇宠,宫中的妃子也实在犯不上因为嫉妒而杀害她身边的婢女。 如此,到底是何原因? 燕娘又在何地? 申时刚过,便有宫人来回话。 “几日之前,摄政王往梅园赏花,在内停留片刻,丢失了一件极为贵重的物件。宫人都仔细询问过了,梅园本就偏僻,素日里谁也不敢随便进入。倒是孟娘子/宫中的燕娘去过,想来她嫌疑最大。” 华玉一惊。 “燕娘......燕娘并未进去过啊。” “孟娘子怎知道?已有不少人瞧见,冬至前一日夜间,燕娘拿着一盏灯在梅园附近张望。她不可疑,又能是谁呢?” 宫人面带笑意,仔细解释一番:“那是王爷极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发了好大的火。燕娘如今被关入龙虎卫的大狱,孟娘子你自求多福吧。” 华玉如坠冰窟,后背透湿一片。 她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本以为那晚的事情就此过去。没想到,摄政王并未忘记,今日这事,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只因她不知天高地厚,企图勾/引他。 待宫人走后,华玉并未多想,她即刻离开,前往慈恩殿。 ...... 慈恩殿居最东面,原是祈福祭祀的宫殿。后来摄政王入盛京,辅佐幼帝,便在此居住。 此宫离华玉所在的未央轩最远。她一路小跑快去,路上并不敢有耽搁。 龙虎卫的大狱,令人闻风丧胆。内里的刑具,虽没有人亲眼见过,但只听描述,便异常骇人。凡是入了龙虎卫大狱的人,从未有完整出来过的。 华玉越想越怕,步伐渐快。 终于赶到慈恩殿,宫门大开,并无人看守。她走进去,入目是一尊极大的青铜鼎,目测有两人之高。她不敢多看,低头往前。 周围无一人。 华玉很快便入了正殿。四周空荡荡,只中间摆着一紫檀木所做的方形大桌,上面无任何装饰。寒风硕硕,她立于屋内,与在冰天雪地中并无差别。 许久,华玉正不知该如何时。茂竹从东偏殿走出来。 “此处是摄政王的居处。” 华玉见他并未对自己的到来露出惊讶神色。心下定了定,便知晓他是清楚她今日是为何而来的。 “今日被抓走的燕娘,是我身边的婢女。入梅园的不是她,是我。我想见摄政王,还请大人通传一声。” “......且等一等。” 茂竹进了东偏殿。不一会儿,他再次出来,要华玉进去。 ...... 一层棉帘遮住外殿的冷风,屋内正中摆放铜火炉。炭火燃烧着,屋内尽是暖和气。 檀云秋坐在轮椅上,面前是一张小方桌。上面只摆放笔墨纸砚。旁边的香几上放着一铜盘,内置伽南珠。 他垂眸盯着桌上的书籍。无非是些志怪奇谈,他饶有兴致地翻看着,许久不曾变换动作。 棉帘掀开时,有凉风进入。随后,脚步轻轻,有人站在面前。 他知道。 那女子来了。 檀云秋仍旧看着手中的书籍。那女子并未说话,安静站在一旁。 他不由得开始想,她到底是为何要做出那样的行为? 她是皇上的妃子,虽未承宠,可到底是因为还未面见皇上。往后的结果如何,并不可知。她若真是因为家中之事,迫切想要承宠,像那晚所做出的事情,对象应该是皇上,而不是身为摄政王的他。 于理,他是王爷,她是后妃,二人并不相干。 于情,他是皇上的叔父。她的所作所为,置伦理纲常于不顾。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节 且,她一点都不惧怕他吗? 那日戏子拦路时,仿佛也是她站在一侧,远远望着。甚至还与他对视良久,她的眼神清澈干净,就那么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实在是令人费解。 檀云秋正在凝神思索。华玉再也等不及,双腿跪在地上,往前膝行几步,直至与他还有几步之隔,这才停下。 “......我有罪。” 檀云秋的视线落在女人身上。 她今日并没有盛装打扮,妆容素淡。那晚上恍若仙人的一瞥,在今日,似乎并没有因她的素颜而消解半分。 她仍旧是美的。 腰肢盈盈一握,下裙掩盖下,双腿弧度隐隐可现。 她的眼睛大又圆,里面藏着微微的颤意。她明显是害怕的,却又装出一幅镇定的样子。 一个人的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 眼前这女人,有一双很干净的眼,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能被人轻易地觉察出。 檀云秋收回视线,问道:“你有何罪?” 华玉仰着脸,还未说话,便因他的目光生了骇意。她跪着的双腿发着抖,连嗓子眼都在抖动。 她穿着冬袄,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借此掩盖下,她用手掐了掐左臂下方的软肉。 这才开口。 “我不该随王爷入梅园,更不该坐在您怀中......” 檀云秋眉眼一皱。 华玉又道:“我承认,那日所为,确实有故意勾/引的想法。可也只是想将帕子交给王爷,让您知道我的名字。从没想到,我会摔倒。坐在您怀中,更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的话,让檀云秋不免又想起女人在自己怀中的样子。 她那晚穿得极少,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都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她应该是熏了香,梅花味很浓,浓到让他怔了片刻,再次回神,女人已将帕子塞入他的领口。 她说,她叫华玉。 檀云秋咬牙切齿:“......孟华玉!” 华玉忙应声:“我在。” 檀云秋见她一幅可怜的模样,对他的怒气一无所觉。她满脸无辜,仿佛那日发生的事情,是他强逼的。 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本王是皇上的叔父!” “我知道。” “你果真知道?” 华玉点头。 她再次膝行几步,近到离着他的袍角不过一拳距离。她抬眼,直视男人满含怒气的目光。 再次重复道:“我知道,您是皇上的叔父。” 檀云秋穿紫袍,带玉冠,面容清俊秀美。丝毫没有半点岁月的痕迹。细细想来,他当初摄理国政,也不过才是个半大的少年,如今也只二十出头。 他的眉眼微微上挑,眯眼看人时,有说不尽的冷意扑面而来。 华玉忍着惧意,抬眼相对。 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害怕也无济于事。 方才那位应是摄政王身边的书童,他此时站在偏殿外等候。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 檀云秋呵笑了一声。 华玉身子一僵,不待多想,直言道:“虽是如此,可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自入宫以来,连皇上一面都未见过,且又有淑妃承宠,谁知道往后又会有多少个美人入宫?我自知空有美貌,而无心计。若真要争宠,想必往后只有一死的份。” 檀云秋静静听着,并无任何反应。 华玉再次往前。她的胸/脯本就如山峦起伏,虽与摄政王有一拳之隔,可还是轻微地擦碰几下。 她的脸颊羞红,视线飞快地扫了眼自己衣领下方的部位,而后又故作镇静地移开。 “我虽然绝了争宠的心思,可深宫寂寞,我如今,也才过及笄之年......那日见了摄政王一面,这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檀云秋久久无言,他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抹笑,带着嘲弄与讽刺的笑意。 华玉微怔。 她花朵一般的人,跪在他面前哀求诉情,他的脸色一如初见,冷得仿佛寒冰。甚至在她说完后,面色更冷了。 她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才能叫他消解怒气。 正在思索间,他道:“你既然知罪,又何必来这里?况且已有婢女替你恕罪,杀了她,放过你......” 华玉一急,脱口而出:“王爷不可!” 檀云秋问道:“哦?既然如此,那你想如何?” 华玉咬住下唇,眼底噙着两汪泪泡。她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交叉置与身前,对着檀云秋磕了一头。 “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我愿意受罚。” 檀云秋盯着她。 室内静悄悄的。许久,传来几声抽泣,显然能够听出女人在极力隐忍,可还是有几声流出。 “去甬路,跪满两个时辰,我便放了她。” 如今天寒地冻,积雪未化。跪一会儿身子便能冻僵,更别提两个时辰,又是在两面通风的夹道上。 这分明是要人死。 华玉低头谢恩,起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05 18:23:29~2022-03-06 19:1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太快更文!10瓶;凉茶薄荷糕、ylmf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檀云秋喜静,因此便选了位在东北角的慈恩殿。此殿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往。 殿门口是一条东西向的白石甬路。 华玉跪在石面上。 路面冰凉,不一会儿,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 “下雪了。” 茂竹望眼窗外。 檀云秋仿佛并没有听见茂竹的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书。许久,他动了下身子,将手炉交给茂竹,要他去换些炭火。 茂竹领命,离开。 屋里摆着铜火炉,并不是很冷。檀云秋穿得厚重,在屋内待了这么长时间,隐隐有些发热。他将茂竹递来的手炉放在一旁,吩咐他。 “把窗打开。” 外面果然下起了雪。远远望去,雪粒有指肚般大小,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后来越来越密集。地面渐渐地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檀云秋凝神盯着。 有风从外面吹来,吹乱了他额上的碎发。有些凉,屋里的热气瞬间就被凉气带走。 檀云秋垂眸,盯着方才被华玉磕了一头的地方。 那女子虽然走了,她身上的气息仿佛在屋子里残留着,直到方才将窗户打开,吹进了些凉风进来,味道才淡了些。 他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何况那女子只是掉了几滴眼泪。这些完全无法消除那晚上她所做出的行为给他带来的怒气。 可她用很真诚的目光对他说。她说她无意争宠,她说深宫寂寞,这才对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实在是可笑。 宫中寂寞的人有太多太多,又何止她一个...... 冰凉的雪粒不断被风带入屋内,凉丝丝的。 檀云秋搭在扶手的指尖泛冷,他将手缩进袖口。 “把她放了吧。” “王爷是说谁?” “今日抓走的宫人。” 茂竹小声道:“可她偷了您极贵重的东西,如今已经下了大狱。” “东西已经找到,并不是她偷的。” “那......孟娘子呢?” 檀云秋眯起双眼,问他:“何意。” 茂竹道:“王爷此前说,要孟娘子在门外甬路上跪足两个时辰才可离开。如今还不足半刻,是否还要她继续跪着?” 檀云秋无话。 茂竹仔细端详他的神色。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8节 “现下外面下起了大雪,别说两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跪下去,命也得丢半条。王爷若真是生气,不若留着她的命,暂且将她放了,往后再处罚就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檀云秋闭上眼睛,往后靠在椅背上。 他道:“嗯。” ...... “王爷说了,今日之事暂不计较,孟娘子回去吧。” 华玉笔直跪着。 茂竹又道:“燕娘也被放出来了。孟娘子回宫就能瞧见她了。” 华玉这才惊讶地抬头。 “......王爷不气了吗?” 她不太相信,仍然跪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动作。 今日来慈恩殿求情,她其实也没有多少胜算。摄政王一贯的冷漠无情,旁人的性命在他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来这里,本就是冲动之举,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让他放人。 摄政王只手遮天,得罪了他,任凭谁来求情也是无济于事的。 华玉既后悔那日在梅园的冲动之举,又愧疚于连累了燕娘。 所以她现在跪在雪地上,石面冰凉刺骨,也没有任何怨言。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明明还不足时辰,他竟然要放过自己? “王爷是这样说的,孟娘子还是快回去吧。” 茂竹好心,又多添了句:“孟娘子往后可再别做这样的事了,多亏王爷今日心情好,要是心情不好,你连在这里求情的机会都没有呢!” 华玉向茂竹道谢。 她小心起身,膝盖凉得没了知觉,茂竹又吩咐慈恩殿的宫女扶着她。 华玉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茂竹欲言又止,良久,他忽然道:“王爷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话音停住,他叹口气,进了宫殿。 他从前怎样? 华玉并无心思思索,她只一心回宫。 ...... 燕娘果真被放了出来,她在狱中并未受什么大罪,只是被关了半天,衣裳脏了,除此之外,并无任何身体上的惩罚。 她见华玉双腿微瘸,一时心疼:“大冬天的,怎么好让人跪在地上,他心也太黑了!姑娘等着,奴婢给你烧壶热水......” 华玉坐在床榻,她用棉被捂着膝盖,静静等着燕娘。 燕娘将汤婆子放进被褥中。又端来一盆热水,要华玉将脚放进去,来来回回换了有两三盆热水。华玉的身上终于冒了热汗。 “出了汗,寒气就都散了。姑娘快点捂好了,别再冻着。” 华玉听话地钻进被褥。 燕娘收拾好,进屋看见半躺在床上乖巧的姑娘,心下叹气,道她。 “姑娘你倒底是怎么了,什么样的梦,竟让你好端端的一个人,偏去招惹他!如今经历这一遭,快些把心收了吧,任凭摄政王是神仙,也别再去了......” 华玉现下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没有说话。只闭着眼睛,不一会便昏昏欲睡。 “淑妃娘娘来了。” 她怎么来了? 华玉连忙从床上起身,还未穿好衣裳,就见赵惠然从外面进来。 “妹妹快躺好了,天寒地冻,又在外面跪了许久,真是可怜。” 宫里消息传得快,不到一天,未央轩里的孟娘子因得罪了摄政王被罚跪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你怎么会得罪了摄政王?他平日并不常住宫中,便是在宫里,也只在前朝和慈恩殿,你住得未央轩离着他是最远的,到底是因为什么。” 未央轩的宫女道:“虽与慈恩殿离得远,但这几日,摄政王每日都会到梅园。孟娘子离着梅园近,一来二去,许是无意冲撞了。” 华玉看了那宫女一眼,似乎是叫小娟的。 赵惠然了然道:“想来也只是如此。” 华玉一时无话。 赵惠然打量的目光让华玉浑身不适。如果可能,她并不是很想与赵惠然打交道,可如今赵惠然是妃子,而华玉只是一小小的美人,并没有做主的权力,只得顺从。 “多谢娘娘,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一眼。我并无大碍,只是前几日王爷在梅园丢了件东西,又因这附近只我住在这里,便猜想是我宫里的人拿去的,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如今王爷东西找到了,也就无事了。” 华玉低眉顺眼,任由赵惠然打量。 赵惠然半晌无话,许久才笑道:“竟是如此。” 不可否认,赵惠然心里微微失望。 刚听到孟华玉被摄政王罚跪的时候,她内心是窃喜的。毕竟前世,皇上为了孟华玉几乎再不入后宫半步,独她一人承宠。如今赵惠然虽然是重生到过去,并且抢占先机得到了圣宠,可有孟华玉在一天,终究是心里不安。 原本以为,今日之事,以摄政王的手段,孟华玉是活不成了。 万万没想到,她又活着回来了。 提起摄政王,赵惠然便想起前世,那段令她不愿意提起的日子。 前世皇上死后,赵惠然及后宫妃子被送入寺院,谁知不过几日便被新皇召回,将她们全部送入皇陵。 与孟华玉一起,陪同皇上入葬。 如此心狠手辣之人,怎么偏偏今日手下留情了? 纵使赵惠然再想不通,结果如此,她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得假惺惺地关心一番,便离开了。 ...... 华玉一连几日都在未央轩,并未外出。 “姑娘,不日便是太后生辰。大周历代皇帝极重孝道,皇帝也不例外。早在太后生辰的前一个月便请了宫人排练戏曲,如今各宫也将礼品送去,只差咱们这里了......” 华玉本在低头刺绣,闻言抬起头来,一笑。 “燕娘别急,你看这是什么?” 燕娘一瞧。 是一幅观音图。 绣上观音慈眉善目,仿佛真是来普济凡人的神仙。 燕娘大喜:“太后信佛,姑娘将此送去,必能得到太后喜欢。” 华玉并未多说,低头继续。 太后是高氏女,名门出身,一入宫便是皇后,与先帝举案齐眉,只可惜先帝体弱,子嗣艰难。太后曾经育有一子,不足月便夭折了。 现如今的皇上与公主,都非太后亲生。 正是因此,太后信佛教,时常请大师来宫中讲佛。她待宫人心善,待前世的华玉也极好。华玉本就擅长刺绣,时常陪在太后身边说话。相处的时日久了,自然也有了些感情。 所以华玉在得知不日便是太后生辰时,绣了观音图。 太后收到华玉的观音图,果然称赞一番,赐了她许多华贵首饰与锦缎。 加上临近年节,宫中事务繁多。 皇后向来不问世事,太后便代为操劳。天气渐冷,太后难免冻着了身体。生辰这日,本是为太后刻意准备的戏曲,太后未看完便回宫了。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先行离开了。她怕因为她的原因,耽误了皇上的兴致,特叫奴婢告诉皇上一声,今日天气好,太后已经命人在掬水亭设下宴席,近来宫中添了新人,皇上繁忙多日,也该让新人陪着舒舒心......” 周湘说完,低头。 檀瑾宁领命,吩咐宫人移步掬水亭。 周湘适时补充道:“孟娘子绣的观音图,太后极喜爱。皇上若得空,可去太后身边瞧瞧。” 檀瑾宁笑笑,目光扫了眼宴席上的妃嫔,转身离开。 ...... 华玉难免懊恼。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方才檀瑾宁看向她这里时,她连头都不敢抬。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她打心底不愿意再跟皇上有任何瓜葛。 现在这个时节,天气冷。燕娘已经不止一次向她抱怨宫里炭火少了,她既然不愿意讨好皇上,那便只有借着太后生辰这日,讨太后的欢心。 果然太后赏赐一下,未央轩的炭火便好了不少。 只是今日周湘在皇上面前提起她,倒是在华玉的意料之外。 一路上,华玉并不敢抬头,只得跟在皇上仪仗后方,缓步行走。 檀瑾宁坐在四人抬的肩舆上。肩舆四周铺着柔软暖和的毛皮,他微闭双眸,轻轻咳嗽几声。 立马有宫人上前,将痰盂递上。 “走慢些,风大。” 宫人只得放慢脚步。 华玉看过去,只能看见檀瑾宁乌黑的后脑,以及他侧头时苍白的面色。 他看起来很不好受,听说他最近开始理政了,难怪面容带着疲惫。其实他这样的身体,应该多加休养,最忌讳劳碌,可偏偏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那样做。 华玉出神想着,眉间微蹙。 “妹妹,在想什么呢。” 赵惠然走近,轻声问她。 华玉小声道:“无事。” 赵惠然道:“妹妹绣技果然了得,今日有太后在皇上面前夸赞,想必不日,便是妹妹的风光之时了。” 华玉不语。 赵惠然也不再多说,细细看了孟华玉一眼。见她并未过多打扮,仍旧是素服素颜,可容貌依旧明艳动人。 赵惠然心下不爽。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9节 待到了掬水亭,她坐在檀瑾宁身侧,令人将孟华玉安排在掬水亭最外侧的宴席。如此,皇上便见不到她了。 掬水亭四周搭上绣帘。 檀瑾宁背后立着一巨大的紫檀木底座的屏风,前方不远处设着一铜火炉。他面前的小案上摆满吃食,由宫人将碟中的小菜夹到他面前的碗中。 檀瑾宁并未动筷。 赵惠然问道:“不合皇上口味?翠儿,你去吩咐御膳房,让他们做几道皇上爱吃的送了来。” 檀瑾宁倒不是没有胃口,而是这几日天气变凉,他的身子有些不适。 “不必麻烦了。” 吃了几口,他想起周湘的话:“孟娘子在哪里?” 赵惠然回道:“孟娘子身子不适,这几日刚刚好转,我怕她过了病气给皇上,便将她安排在外宴了。” “既然身子不适,就更不能在外面了。里面还暖和些,让她进来吧。” 赵惠然只能听从。 ...... 华玉能够感受到檀瑾宁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方才翠儿让她进内宴,她起初紧张,可进去后发现皇上并未看过来,而且翠儿给她安排的位置极偏僻,她就稍稍放心。 只是仍有些如坐针毡。 华玉知晓她不可能一直躲着皇上,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想好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或是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他。 她没有做好准备。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檀瑾宁往她这里扫了一眼。而后,他的目光便一直看着她。 良久。 檀瑾宁道:“福全。” 福全是他身边贴身服侍的内监。 “小人在,皇上有何吩咐。” “你将这碗热汤送给孟娘子,叫她暖暖身子。”他的小桌上刚送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灵芝乌鸡益气汤。 华玉不得不起身道谢。 檀瑾宁凝神看她。 女人腰肢芊芊,步伐款款而来。她柔声说了句谢语,他并没有听清,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她一直低着头,露出一段如玉似的脖颈。 檀瑾宁起初还觉得掬水亭有些冷,但现下好像感觉不到一丝凉风。他就这么定定看着孟华玉,直到福全提醒他,他这才红着脸道。 “何必道谢,快去尝尝,凉了就不好了。” 宴到中途,檀瑾宁因前朝之事离开。 当天晚上,檀瑾宁去了未央轩。 ...... 檀瑾宁进未央轩时,燕娘正在给华玉梳妆。 燕娘见皇上进来,刚要出去,便被皇上阻止了。 檀瑾宁道:“不必管我,你继续。” 檀瑾宁换了常服。他惯常穿的是一件天青色的圆领袍,外罩狐领斗篷。一进屋,他便将斗篷脱下,坐在靠窗的绣墩上。 他静静看着孟华玉。 屋内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华玉知晓檀瑾宁的脾性,他为人和善,从不在意小事。所以她就打定主意不开口,老实坐在椅子上,任由燕娘打扮。 燕娘很快退出去,还带走了福全。 华玉垂头,背对檀瑾宁,她的后背因为檀瑾宁的注视略微发僵。 实在拗不过,华玉转过脸去,面对着他。 她的视线极快地略过他。 “......皇上?” 檀瑾宁红了脸,他垂下头,双唇动了动,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听说,听说你之前病了,现在怎么样了?吃了什么药?可还难受吗?” 华玉道:“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华玉恭顺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 檀瑾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下去,屋内因为他的到来,换了火盆。炭火烧得旺盛,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他抿了一下唇,有些发涩。 往常他去后宫,不过略微坐一坐,糕点茶水一样都不少。今日他已经派福全提前打过招呼,可房间内却一样东西都没有。 奇怪的是,他竟一点都不生气。 华玉自然注意到檀瑾宁的小动作。她迟疑了一会儿,起身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檀瑾宁接过,喝了几口。 华玉道:“皇上恕罪。我大病初愈,恐无力服侍皇上。” “无事,我只是来坐一会儿。” 旁边是一张矮桌,桌上放着几张绢布。檀瑾宁拿起来细细端详,发现绢布上绣着几朵小巧精致的梅花。应该是用来做手帕的。 他夸赞道:“这梅花绣得极好,仿佛真的似的。” 华玉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檀瑾宁又道:“我记得皇叔最喜欢梅花了。前面就有一处梅花园子,改日我带你去瞧瞧。里面的梅花开的极盛、极美,正巧前几日下雪,如今雪还未化,白雪红梅最好看了。” 华玉细想片刻,道:“我记得,此处只准摄政王进入。” 檀瑾宁笑道:“旁人自然不行,但他是我的皇叔。虽然他不喜欢旁人进入,但是我总是可以的。” “那日我曾遇见摄政王,他坐在轮椅上......” 华玉话还未说完,便被檀瑾宁打断。 “休要提这句话,若是被皇叔听见,又要发好大的火,他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腿了。你往后遇见他,连看也不要看。” 华玉点点头。 从前她并不关注摄政王,对他的事情全不知晓。今日,檀瑾宁既然提起了他,华玉自然是想从中知晓更多的事情。 “王爷他,是为何变成如今这样的?” 檀瑾宁一时无话,静静注视华玉。 华玉目光坦然,带着小心掩饰的好奇。 她似乎只有十六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对事情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檀瑾宁在华玉近乎期待的目光下,完全无法做到闭口不谈,只得无奈笑笑。 “皇叔的事是禁忌,连我也不敢多谈,你竟还问我......”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发红包~ 第7章 周英帝继位时,大周国力衰微,与大周是宿敌的北境趁机而入,在大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朝廷缺人。 文武百官无一人敢上,纷纷上谏求和。 不惜以割地和亲为代价。 谁也没有想到,当时年仅十八的檀云秋,早已被人遗忘在大漠的废太子之子。 他召集大漠兵士,披战袍,凭借一杆红缨枪,直入北境腹地。 北境军节节败退。 檀云秋浴血奋战,终将北境军赶到千里之外。当时的他,是大周子民心中的战神,是天降的救世主。 此后,檀云秋被封亲王,入盛京。 几月之后,随周英帝春狩。 在狩场内,周英帝被刺客刺杀,檀云秋不惜以身体相护。 最终,周英帝获救,而檀云秋的双腿也在那场刺杀中废掉。 ...... 华玉是在以后知道檀云秋的过往。 现在,她只从檀瑾宁的口中得知,檀云秋是为救先帝才废掉的双腿。 檀瑾宁刚刚说完,福全便进来。 “皇上,周御史求见。” 檀瑾宁有些不耐烦:“这么晚了,他怎么又来了。” 华玉劝道:“想必是有要紧事。” “能有什么要紧事,他们各个见了皇叔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可谁知一转头,都纷纷来我面前说皇叔的坏话!” 檀瑾宁叹口气,离开了。 华玉站在门外送檀瑾宁,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这才吩咐宫人关门。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0节 燕娘将御膳房送来的食盒摆在桌上。 “宫里的人最会捧高踩低,皇上来了咱们这里,他们便献起殷勤,往常何时给咱们送过糕点,如今都来了。” 食盒内装着御膳房新做的糕点,是给各宫当夜宵的。 掀开盖子,里面装着酥酪并几块新鲜花样的糕点。 华玉兴致缺缺:“如今夜都深了,吃了恐积食。” “正是呢。” “你拿去让值夜的宫人分了吧。” 燕娘很快回来。 华玉已经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 “......姑娘,睡了吗?” 华玉睁开眼睛,懒懒地趴在床沿,她双臂交叠,下巴搭在上面。 “燕娘要说什么。” 燕娘犹豫片刻,开口。 “姑娘别嫌我多嘴。今日我打眼瞧着,皇上在掬水亭见姑娘第一面,就移不开眼。都说赵淑妃最得盛宠,可今日宴席上赵淑妃对皇上说的话,他全没听进去,只顾着看姑娘了。果不其然,皇上忙完就来了姑娘这里。” “且皇上这人实在和气,一直笑着。姑娘没瞧见,皇上一见姑娘,脸都红了......” 华玉静静听着。 檀瑾宁长相极好,天生一幅温柔和善的模样,每每见到她,总是还未言语脸却红了。 她以为自己再见到檀瑾宁,会勾起前世的回忆,以至于让她忘记死时的痛苦,再一头扎进嫔妃争斗中。 可事实是,并没有。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远离前世所有的一切。 “......姑娘,你在听吗?” 华玉应了一声:“在听呢。” 她有些犯愁。 她现在已然入宫,身份上是皇上的女人,若想要避开前世的一切,那么就只能依附摄政王。可是摄政王对她的讨好并不感兴趣,甚至隐隐厌恶。 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封死。 华玉思索片刻,实在不知该如何做。 她对摄政王有些打怵,那日自慈恩殿回来,实际是死里逃生。若让她再做一遍在梅园的举动,她实在是没了勇气。 良久,困意袭来。 华玉渐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燕娘兀自说着,待低头去看,发现华玉枕着手臂睡着了。她安安静静的,一点声也没有,半个身子露在被褥外。 旁人瞧着只会觉得乖巧柔顺。 像只收了爪的猫。 燕娘给她盖好被子。拨了几下炉内的炭火,火立马又旺起来。她将铜罩子盖上,这才在外间睡去。 ...... 夜深了。 永安宫内,烛火仍亮。 赵惠然并未入睡,她睡不着,坐在床边等待着。良久,翠儿进来。 “如何?皇上留宿了吗?” “娘娘安心,皇上去了书房。” 赵惠然舒了口气。 她起身坐在镜台前,仔细端详镜中的女人。 “翠儿,我美吗?” “娘娘自然是美的。” “是吗?可我怎么觉着,我一点也比不得她......” 赵惠然呆了半晌。 镜中的女子还年轻,肌肤滑嫩,容貌自然是好的,可她却无端地感受到了恐慌。这阵恐慌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她似乎又回到了前世独守空房的时候。 人人都说孟娘子美貌倾城。 人人都羡慕孟娘子独占皇恩。 赵惠然也不例外。 她羡慕,又不甘。 “娘娘多虑了。孟娘子不过是得了太后的欢心,皇上碍于太后的脸面,今晚才去的她那里。前些日子,皇上除了咱们这里,可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可见皇上并不是花心的人,他对娘娘的情谊,岂是孟娘子能比的?” 翠儿将热茶递到赵惠然手中,道:“娘娘喝口茶,安安心。若皇上有心,如今后宫嫔妃早多得是了。” “......你说得有道理。” 赵惠然喝口热茶,心中仍觉忧虑。 “今日在掬水亭,皇上看她的眼神,我从未见到过。” 翠儿轻声道:“娘娘若真是不安心,何不整治她一番?您是妃,她只是美人。” “若是被人发现就坏了。” 翠儿细想片刻,开口道:“奴婢记得,前些日子孟娘子曾得罪过摄政王。” “确有此事,我也记得。” “娘娘何不借他之手,将孟娘子......” 赵惠然与翠儿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她将腕上玉镯摘下,戴到翠儿的手腕上。 “好丫头。” ...... 翌日清晨。 小娟拿着扫帚清扫未央轩门外的甬路。平常与她交好的宫人找她闲聊:“昨晚孟娘子赐了糕点,我竟才知道,天底下还有那样好吃的东西。” 小娟不以为意:“你就这点出息?若是跟了个好主子,何止这点吃的,便是用的穿的,都要比旁人好太多。” “你定是没吃着羡慕,我不跟你说了。” 小娟耸耸肩,见四周无人。正想偷懒,忽听有人唤她的名字。 “谁呀?” 翠儿站在宫墙边,笑着叫她:“是我,翠儿。” “翠儿姐姐,你怎么来了。” “倒也无事,就是娘娘赏了我许多物件,我也用不完,便挑了几件好的送给你。你且拿回去收好了,可别让人看见抢了去。” 小娟满心欢喜地接过。 帕内包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并一双精致的银簪子,此外还有两串钱。 “这样贵重的东西,竟然给了我。” “这有什么的,跟在淑妃娘娘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也就是你,生得讨巧,我愿意多照应着,前些日子淑妃娘娘还夸你机灵,只可惜你已经在孟娘子身边,若不然啊......” 翠儿笑笑,没继续说下去。 “天寒地冻,竟叫你一个姑娘家的扫地,我们娘娘可从不这样......罢了罢了,是我多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娟咬住唇。 满心的不甘与委屈都被勾了出来。 她快步追上去,求着翠儿道:“好姐姐,你叫淑妃娘娘把我要去吧。” ...... “小娟来了。”翠儿附在赵惠然耳边轻声说。 赵惠然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小娟怯生生地,又因为年纪小,难以掩饰住的欢喜从她眼底冒出。她到赵惠然的跟前,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淑妃娘娘。” 赵惠然的唇角带着浅笑,她微微起身,虚扶了小娟一下,小娟仍旧跪地,她便不再继续,坐回塌上,身体往后倚在凭几上。 “翠儿都跟你说清楚了?” 小娟语气颤抖:“是,翠儿姐姐都说了,只是......只是奴婢不敢......” 小娟知道,天上没有白白掉馅饼的事。 只是淑妃娘娘要她办的这件事,实在令她害怕。 “孟娘子身边只有燕娘贴身服侍,孟娘子不在屋内,燕娘从不让人出入,虽说看管得严些,但是总还是能找着机会进去的......只是,孟娘子的贴身物件虽然好拿,可、可叫奴婢交给摄政王,这可如何办呀!” 小娟急出了泪珠,她并不想放过这到手的好事,可是摄政王她并不敢靠近。 实在是两难。 “翠儿,快去将小娟扶起来。” 翠儿扶着小娟坐在旁边的椅上。 赵惠然道:“你虽然害怕,可这件事非你不可。你是未央轩的宫人,只要你去,摄政王才会当真。再说了,你只是个传话的人,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呢?若真是将你抓起来,皇上跟前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到时候,直接将你要到永安宫,做我身边的贴身宫人,你看怎样?” 赵淑妃如今正得盛宠,旁人都削尖了脑袋要到永安宫谋份差事,在这里,哪怕是做最下等的活,都比别宫的有脸面。 更何况,若这件事成了,她便是赵淑妃身边的贴身宫人,往后谁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1节 小娟细想片刻,终究是扛不住诱/惑。 “奴婢谢娘娘抬举。” “娘娘且等着奴婢的好消息吧。” 翠儿送完小娟后回来。 “此事若成还好,若不成,小娟会不会将娘娘供出来?” 赵惠然翘了翘唇角,半垂着眼,像是在回想什么,许久她才道:“供出我?依着摄政王的脾性,她若能活下命来,才是奇事。” 满宫里的人,都怕与摄政王扯上瓜葛,哪怕是赵惠然已经重活了一次,仍旧不敢面对他。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则传闻,有官员想要借摄政王的权势升官,搜罗天下美女,无论是扬州瘦马还是大同婆姨,凡是姿色出众身段出挑的,皆被送入亲王府。 可那官员并没有等来升官的圣旨,反倒是被摄政王手下的龙虎卫抓入了大狱,死相凄惨。 由此可见其人冷心冷性,更兼有狠辣心肠。 若是被他得知,宫中一小小的妃子竟敢勾、引他,不死也残。 赵惠然哼笑一声:“若此事真能成,倒解了我心头大患。” ...... 檀瑾宁一连几日困在前朝,再没来过后宫。 华玉心情甚好,难得拿出绣具,继续绣那日未曾绣完的梅花帕子。 她坐在窗边的绣墩上,仔细看着手中的花样。 窗外传来一声惊叫。 华玉放下绣具,站在门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孟娘子恕罪,是奴婢跌倒了。”小宫人跪地认罪。 华玉忙让她起来:“摔疼没有?” 小宫人摇摇头,眼里带着泪花。华玉叫人带她下去,给几块糕点哄哄。 燕娘问道:“宫外的甬路是谁打扫的?” “是小娟。” “她人呢?” “早上就没见,不知去哪里了。” 燕娘沉下脸:“孟娘子脾气好,能饶了你们,我却不行。自己的活都做不好,怨不得叫人罚。等她回来,你们告诉她,罚她半月月例,叫她往后上心些。” “今日摔倒的是别人,若皇上来这里,摔倒了可怎么办?” 宫人呐呐称是。 华玉道:“燕娘所言,便是我所想,你们都记住了。” 华玉转身进了屋内,见了燕娘,她这才想起今早上起来时,找不到那件绣了她小字的肚兜。 只因平日里都是燕娘收拾的,她就没放在心上。 只是这件肚兜上的花样她最喜欢,绣的是鹊上枝头。 昨晚上她找出来放在枕边,想着第二日换上,今早上却找不见了。 “燕娘。” 华玉叫了燕娘一声,燕娘正在收拾华玉镜台上摆着的妆盒,闻言应了句。 到底是贴身物件,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 “......无事。” 燕娘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华玉倒是红了脸。 她虽然是活了一世的人,可到死也才十九岁。如今虽说回到了从前,可有些事情却还要经历第二遍。 譬如,胸胀。 她的胸脯自来比同龄人大,不束腰还好些,若将腰带束得紧一点,胸脯便越发颤巍巍似座小山。因此她的肚兜做的要窄小些,如此走起路才自在。 华玉的思绪越飘越乱,继而又想到那日在慈恩殿的大胆之举。 她的脸红透了。 并非羞的,而是懊悔。 她小心翼翼地,用她以为最大胆的方式,甚至是完全突破她自幼被教导的戒律,企图消解摄政王的怒气。能够做出这一步,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勇气,可摄政王并未领会,这便足够让她羞愧地钻进地缝...... “姑娘,姑娘?” 华玉猛然回神。 燕娘将信封递到她手中,道:“家里寄来的信。” 华玉愣了片刻,让燕娘收在镜台前的匣子里。 “姑娘不看看?” “也好。” 信里问了她在宫中的生活,又交代了几声家中的情况,最后,便是嘱咐她要小心服侍皇上。 内容她在前世已经看了许多遍,都会背了。 并不是些不能示人的话。 天刚黑下去,华玉脱掉鞋袜,进了被褥。 闭眼不过几息,房门被推开。 华玉睡觉时屋内从不留光,蜡烛都被吹灭。只有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渗进来。她屏住呼吸看着房门,上面挂了一层厚厚的棉帘。 掀开棉帘的,是一道长长的奇怪的黑影。 华玉瞪大眼睛望着,一时不知是什么东西。 “燕、燕娘?” “燕娘快来......” 华玉急得求救,话音未落,宫烛点燃。 她长久处在黑暗中,火光一亮,她下意识眯起眼睛,适应之后,看向前方。 来者不是别人,是檀云秋。 华玉早已经坐起来,她拥着被子,整个人裹在褥子里,只露出一张白着的小脸,她害怕得瞪大双眼,时不时轻眨几下。 似乎是不确定,许久,才试探开口。 “......王爷?” 茂竹垂下眼,不敢多看。 檀云秋神色冷凝,并未出声。 现下夜深,他怎么来了? 华玉不敢多言,生怕哪一句话惹他生气。细瞧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好似在忍着怒气。 她越发不敢妄动。 屋内静悄悄的。 华玉放弱呼吸,起初垂着眼,可身上那道来自檀云秋的近乎威压的目光令她浑身不适,她感觉裹在褥里的四肢都因他的到来冷下去。 她掀开褥子。 她身上只穿寝衣,薄薄透透的一层料子,隐隐可见内里红色的肚兜。她全然顾不上了,光脚下地,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停下,跪下去,仰起头。 “王爷在生我的气吗?” 华玉的眼神充满胆怯,或许是屋内的寒风,她的身体冷得发颤。纵使如此,她还是鼓足勇气直视檀云秋的双眼。她忍住想要退缩的动作,乖顺地仰着脸,任他打量。 很快,她的眼眶便浸出点点水珠。 檀云秋的目光近乎无情地审视着她。 女人纤弱如同蒲柳,扬起的脸蛋微微泛白。虽然她离他不过半步,方才朝自己走来的模样,似乎镇定自若。可她的视线飘忽不定,泪珠更是暴露了她的恐惧。 倒底还是个小姑娘,还以为有多大的胆量。 檀云秋难免露了抹嘲讽的笑。 “......这是你的?” 檀云秋将团在掌心的东西扔在华玉的面前。 华玉从地上拾起来,将那团皱巴巴的东西展开,看清是肚兜时,她僵住了。 正红色的肚兜,绣着鹊上枝头的图案。 拿在手里,肚兜上那股长期贴近胸、脯而沾染上的味道,一缕缕钻进她的鼻息。本来难以嗅到的奶香,在此刻的华玉面前,浓烈得竟有些辛辣。 她的脸颊瞬间就因此烧红。 “.......确,确实是我的。” 她支支吾吾,垂下头,不敢再看檀云秋半眼。 她的视线飘忽着,落在他放在膝上的手。 那只手修长,不知比她的手要大多少。竟能将她贴身穿的衣物,完完整整、一丝不露地团在掌心。 一时之间,华玉彻底慌了。 不知是怕,还是羞的。 檀云秋冷冷地看着华玉局促到不知该如何的样子。 良久,他道:“那日我已经饶过了你,本以为你能安分守己,谁知,你竟然还敢如此做。” 华玉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2节 她的双眼噙着两汪泪:“是我宫里的人给您的?” 檀云秋不语。 “不是我做的,请王爷信我。” “那日在慈恩殿,我已经知道王爷的心意,王爷饶了我,我自然不敢再去招惹。况且人都是怕死的,我怎么还敢那样做呢?” 檀云秋始终镇定自若,自上而下审视跪在地上的女子。 “我为何要信你?” 他嗤笑一声。 华玉的眼泪在他这里无济于事。 作者有话说: 哎呀呀,小檀真牛(“褒义词”) 感谢在2022-03-06 19:12:06~2022-03-08 22:3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玉玉玉呀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华玉仰着脸,泪珠在她眼中越聚越多,似要盛满她的委屈。她望着檀云秋冷漠的面容,实在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或许......或许他并不想听她的解释? 因她之前的作为,已经在檀云秋的心中落下个不安分守己的印象,他本就不是耐心听人解释的性子。 况且,若要解释,又该从何处说? 肚兜确实是她的,宫人似乎也是她宫中的。 解释,是说给愿意听的人。 而摄政王,显然不是为了听她的解释来的。 华玉心中焦急不安,她咬住下唇,轻微的刺痛叫她稍稍镇定一些。 “若......是我做的,王爷要怎样?” 华玉抬手,将眼下的泪珠擦干净,她往前几步,近到快要贴上檀云秋的身体。 直至檀云秋喝止,她才停下。 檀云秋弯下腰,直视华玉的双眸。 她的双眼极亮,泪珠被眶在四周,晶莹剔透。她委屈极了,倔强地抿起双唇,不同于之前怯弱的模样,倒显出几分孤注一掷的勇气。 “若真是你做的啊......” 他漫不经心地道:“孟娘子是皇上后宫的妃嫔,而我是皇上的皇叔,自古以来,私通外男是要处以死刑的,更遑论引、诱叔父......不知孟娘子有没有这个勇气?” 华玉没有。 她的胸脯起伏得渐渐剧烈。 檀云秋有一双好看的凤眼。他专注地盯着华玉时,竟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他是温柔地、带着善意地跟她对话。 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的面容可以说是无情的,甚至是冷漠的。 在华玉因为他的话而露出难以遏制的惧意时,他甚至翘了翘唇角。 华玉打了个哆嗦。 她的双腿发软,毫无预兆地坐在了冰凉的地面。她似乎被吓傻了,眼神散漫。 蓦地,她抓住了檀云秋放在膝上的手。 “你做什么!” 檀云秋大喝一声。 华玉并未因此受到任何阻碍,她抓住他的手,按在了寝衣内的肚兜上,绣着牡丹花蕊的地方。 “王爷。” 华玉抬眼,声音轻轻的。 “若真是我做的,那我便不仅仅是将肚兜给您。” 檀云秋张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手被孟华玉抓着。 掌心下的触感实在强烈,像一道毫无预兆的惊雷,兜头劈在他的身上。 檀云秋的面颊渐渐染上了一层又一层浓烈的红。 他在华玉单纯、赤诚、溢着泪珠的目光里,竟然看到了里面,略显惊慌的自己。 他移开视线,抽了抽手。第一下,没有抽出来,他用了些力气,这才从孟华玉的手中抽出。 那双柔软的、小巧的手,竟让他几次无法挣脱。 “孟华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檀云秋坐在轮椅上,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从华玉的手中抽出,轮椅因此往后移了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方才在孟华玉四周,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薄弱。 他缓缓喘息几声,渐渐恢复冷静。看向华玉的眼神,似藏着即将燃烧的怒火。 他再一次喊她的名字:“孟华玉!” 华玉跪坐在地上,应了一声。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似乎不害怕了。 若檀云秋要她死,她除了死,又能做什么呢?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后果,渐渐地,每次面对檀云秋而产生的惧意,也由此减淡了许多。 她甚至安慰自己。 方才她碰了摄政王的手,甚至还拉着他的手做了那样羞耻的举动。 可摄政王并没有要杀死她。 檀云秋久久凝视孟华玉。 他想不明白,为何这女子总会用近乎单纯的不谙世事的目光望着他,可她在这样目光下做的事,却是大胆到不顾伦理纲常的行为。 “......回去!” “......茂竹?” “小人在。” “我说回去!” “啊......是!” 檀云秋走了。 他前脚刚走,燕娘从外面进来。 燕娘一把抱住坐在地上的华玉:“姑娘?姑娘?他怎么你了,姑娘别怕......” “我没事。” 燕娘并不相信,她忍着哭意,抱紧了华玉。 华玉起初有些怔怔,反应过来后,才缓缓地笑了一声。 “他没有杀我。” 她的话音难掩窃喜:“我做了对他来说,大不敬的事,可他没有骂我,也没有要杀我。” 华玉在心中偷偷地想着,或许,这条路是可行的。 燕娘欲言又止。 “姑娘......” 华玉察觉到燕娘的脸色并不好看,问道:“怎么了?” 燕娘叹口气道:“是小娟。姑娘刚才没瞧见她,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话都说不完整......奴婢把她带进来。” ...... 华玉看向跪在她面前的宫女。 宫女的身上没有伤口,衣裳是完整的。可她的面色却苍白无力,仿佛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她跪在地上,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 事实上,她确实没受皮肉之苦。 可她受到的伤害却比皮肉之苦还要强百倍万倍。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便不可避免的浮现白日见到的血淋淋的场面。 她听到了脚步声朝自己走来,惊地啊了一声。 燕娘停住脚步,狐疑地看了宫女一眼,小声道:“摄政王前脚刚进屋,她后脚就被扔在院子里。奴婢检查过她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就是说话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 “姑娘,要不请太医来瞧瞧她?” 华玉略显疲惫地摇摇头。 “燕娘糊涂,如今夜深,公然请太医医治,岂不是让旁人都知晓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燕娘恍悟。她蹲下身子,双手虚虚扶着宫女:“那奴婢先带她去休息,她这个样子,姑娘问什么她也答不上来。” “不必。”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3节 华玉走过去:“我知道你,你叫小娟。” 小娟缩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比起身旁浑身带着善意的燕娘,华玉的语气神态都要严肃许多。 华玉直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 小娟没说话。 燕娘大惊。她方才一直被拦在外面,压根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小娟可怜,加上摄政王的风评不好,她便下意识护着小娟,没成想,这里头还有偷东西这层事。 燕娘渐渐收回双手。离得她远了些。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摄政王今晚怎么会突然来呢?” 华玉起初也想不明白,直到看见小娟,才渐渐明了。 她之前被摄政王罚跪的事情,宫里的人几乎都传遍了。虽然旁人都认为华玉是为了给燕娘求情才罚跪的,不知道内里的真相,可倒底是知道她得罪了摄政王。 如若有第二遍,摄政王还会再饶她的命吗? 于是,就可以买通她宫里的人,拿到她的贴身物件,偷偷交到摄政王手中。 若摄政王没收,孟华玉必然会被摄政王怒火波及,结果是死。 若摄政王收了,便可以揭发二人奸/情,摄政王是辅国亲王,自然不会有事,孟华玉只是后宫妃子,无可仪仗的家世,自然也是得死。 只是,倒底是谁要这么害她呢? 她如今并无皇上恩宠在身,甚至在后宫中,可以说是一位默默无名的小妃子,实在是担不起别人如此深谋的算计。 “燕娘。” “奴婢在。” “她既然敢偷我的东西,便会有第二次,我身边是断断留不得她的,你把她赶出去吧。” 小娟并未求饶。 待小娟离开后,华玉吩咐道:“你跟上去瞧瞧,她要去哪里。” 燕娘应了声离开,很快,她回来。 “姑娘,她进了永安宫。” 华玉微讶,有些想不明白,她皱眉片刻,也无半点头绪。 如今赵惠然已然是宠妃,又有何动机置她于死地呢? 她打了个哈欠,实在熬不住,便暂且将此事抛在脑后,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还未亮,华玉被一阵阵惊叫声吵醒。 “孟娘子,门外死人了!” “是小娟!” 华玉有些怔怔,还未睡醒般,许久才“啊”了一声。不等宫人服侍,她已将衣裳穿好,脚步匆匆到了未央轩门外。 小娟气息已绝,躺在冰凉的石地上。 华玉想要近前瞧瞧,被燕娘拦住。华玉站得远远地看了一眼,心下有些难过,又有些唏嘘。 前世她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人,有素未蒙面的,也有她身边亲近之人。可再一次看见,哪怕她自己也是死过一遍的,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良久,她吩咐人将小娟的尸体抬走了,又打点些银钱给了小娟在外的家人。 回到屋里后,华玉坐在窗前往外望着。日光渐渐升起,光芒笼罩大地。略微刺眼的日光落在她眼底,她有些不适地揉了揉眼睛。 “姑娘,这件事情与你并不相干,你不必自责。” 华玉道:“我并不自责。只是突然觉得,命运无常,生死不由己罢了。” 就像她的上一辈子,即使是宠妃又如何,皇上一句话,她还不是要赴死? “姑娘可曾想过,满宫里的人,可有谁有胆子去左右太后的生死?亦或是皇后娘娘、皇上,更别提摄政王了,往外说,那些权贵臣子,哪一个的性命是能被人轻易左右的?” “正如小娟,她只是一个宫女,卑微至极,若是挡了谁的路,成了谁的棋子,生生死死不过是上头人动动手指的事。” “姑娘如今还年轻,入宫不过半年,说那样的话,未免太丧气了些。” 燕娘上前,站在华玉的背后。华玉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累极了的模样,她往后靠着,靠在燕娘的怀中。燕娘将手放在华玉的发顶,轻轻地来回抚摸几下。 华玉闭上眼睛。 良久。 “燕娘说得对,方才那话,太丧气了。” 她心里想着,现在已经不是前世了。 她还未得到皇上的宠爱,必然,也不会再得到前世的结局。 华玉安安静静地被燕娘揽在怀中,她气息浅浅,正要迷迷糊糊入睡的时候。宫人前来传报,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她。 华玉只得收拾片刻,匆匆赶去。 作者有话说: 女儿真猛 第9章 凤鸣宫,偏殿。 皇后坐在镜台前,双环为她梳妆。 皇后略显不耐地皱起眉头:“慢些。” 双环拿着凤钗的手一顿,只得放慢速度。 “娘娘既然不愿意管这些闲事,何不让她们自己解决。” 皇后微闭双眸,道:“凤印在我手上,理应管理六宫。前一阵,太后生辰,我称病未去操办,全赖皇上一人操持的,这件事情已经让太后对我不满。昨日的时候,周湘领太后的命令来探望我,你以为她是真的关心我?不过是借着看病的由头,敲打我罢了。” “娘娘既然不愿管宫中闲事,何不把凤印交给太后,您也清闲些。” 皇后笑笑:“怎么可能呢?我身后是王家,若是凤印不在我手上,怕是朝臣有异议,太后也是不肯的。” 皇后是王家嫡长女,名月兰。 其父是历经三朝的元老,位在三师,其母是原忠勇侯的嫡次女,家世贵极高极。 况且,辅国佐政几乎一手独揽大权的摄政王,是她的表兄。 皇后单手撑着脸颊,望着镜中的自己,久久望着。良久,她起身去往正厅。 ...... 华玉走进鸣凤宫正厅。 皇后在正前方的小塌上坐着。两旁各有四张黄花梨木玫瑰式椅。左前第一张椅上坐着赵惠然,其余皆坐满了各宫嫔妃。 华玉的视线先是快速地略过赵惠然,而后落在了皇后的身上。 皇后穿月季红色交领大袖花锦袍,头戴花钗小冠。她半垂着双眼,懒懒靠在旁边的扶手上,并未注意到华玉。也仿佛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她的脸上涂着浅浅的粉,颊边两抹淡淡的红。仿佛静静开放的一朵娇花,并不过分惹人注意,却极耐看。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她永远都穿着鲜艳的红裙子,神情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前世,华玉得宠多年,皇后除了送去赏赐,并无过多的言语。甚至几次,还出手相救。 华玉的思绪渐渐沉浸在上一世中。 当时只有她一个人殉葬了,也不知道其他的嫔妃都如何,但皇后肯定是不会太差的,毕竟她是摄政王的表妹,依着摄政王的权势,想必皇后比当皇后时过得还要好? 走进正厅,华玉回过神,给众人行礼。 方要入座,被赵惠然打断。 “妹妹怎么才来,今早上醒来就听见未央轩死了位宫女,可把我给吓坏了,妹妹可害怕?” 华玉细细端详了赵惠然片刻,见她脸上只有关心的神情,除此之外,再无旁的情绪。她往旁边移了半步,摇摇头道:“起初是有些怕,可瞧见那宫女,便只觉得可怜。也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 华玉抬眼,坦然望着赵惠然。 赵惠然笑笑,移开目光:“妹妹这话,是有人要害你宫里的宫女?” 华玉道:“我并不知道。” “孟娘子这话实在是好笑,人是你宫里的,今早上也是在你门前发现的,又有谁会去害一个小宫女?更何况,娘子只是美人罢了,别是不知道哪天心情不畅快打死了个宫女,再随口诬陷给旁人。” 赵惠然是宠妃,身边自然不缺巴结之人。 皇后不管事,平日里想要见她的人几乎都被她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便极少与宫妃交往。 如此,满屋的人,大都是赵惠然交好之人。 她们都有眼,都有耳,能看出听出赵惠然话语中的意思,自然是要帮衬几句的。 孟华玉只是美人,得罪了并没有什么。 赵惠然是宠妃,多巴结一下总没有坏处。 赵惠然道:“孟娘子是心善之人,怎会打死宫女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孟娘子难免会有心情不舒畅的时候,何况我听闻,死的宫女只是孟娘子屋里洒扫的,人卑命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华玉看了徐嫔一眼,并未多言。 皇后皱起眉头。 屋里渐渐开始喧闹,皇后用手按压了几下眼尾的位置。 “不日便是年节,宫中最忌讳打打杀杀。虽说只是死了一个宫女,但毕竟是孟娘子/宫里的人,不给些惩罚也说不过去。不若罚俸一月,以示惩戒。” 赵惠然垂头,面有不甘。 昨晚,她一直没有入睡。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小娟已经将肚兜交到摄政王手中,摄政王也从小娟的口中得知肚兜是孟华玉的。 可是偏偏,摄政王没有下令杀死她。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4节 赵惠然从小娟的口中得知,摄政王知道肚兜是孟华玉的后,生了好大的气,甚至连夜去未央轩审问孟华玉,就连他人离开时也是怒气冲冲的。 明明都那么生气了,为什么不能杀死她呢? 赵惠然不明白。 赵惠然细想片刻,并不想让此事就这么过去:“前些日子,皇上随口提过,如今年岁不好,各地都有灾荒,恰逢年节将至,要我谨言慎行,勿做神灵厌恶之事。皇上还说,若宫中有人犯了杀戒,定要狠狠处罚。” “不过,未央轩死了人,也不干妹妹的事。” 徐嫔质疑道:“如何不干?既然是孟娘子的人,那肯定与她脱不开关系,更何况,年节这样重要的事情,甚至连狱中的人都会得到赦免,怎能让宫女随便死去,若皇后娘娘纵容此事,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向大周交代?” 皇后迟疑片刻,觉得此话有道理。 “如此,那便......” 华玉扫了赵惠然一眼,见她微蹙眉头面带担忧望着自己,心中觉得好笑。 她此前只是觉得,小娟是因为没了利用价值才被杀死的,倒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的事情等着她。 不论她认或是不认,都是百口莫辩的事情。 赵惠然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治她。 华玉低声道:“皇后娘娘,我有话说。” 皇后道:“你说。” 华玉语气从容道:“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入宫以来,药汤未断,因此未央轩中许多事情都无力去管。谁曾想,出了今日这事,我自认是管教不严的后果,可徐嫔说是我杀的,我并不认。” “娘娘要如何惩罚我,我都无怨言。只是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担。” 华玉站得笔直,话语从容不迫。 她孤身站在正厅中间,屋外寒风硕硕。她穿得本来就极少,似乎连裙角都被吹得微微飘拂,哪怕屋里有炭火,也并不能消融她周身环绕的寂寂寒风。 燕娘心疼,直言道:“今早上我们娘子得知小娟死了,难过了许久。她身上本就无多少银钱,却派奴婢送去给小娟的家人,娘子如此心善,到了徐嫔娘娘的嘴中,却成了恶人.......奴婢实在心疼我们娘子。” 华玉的眼睫眨动几下,神情动容,看了燕娘满脸心疼的样子,她悄悄伸手,扯扯燕娘的袖口示意她无事。 这屋里,这宫中,真正心疼她爱护她的,也就只有燕娘一人了。 皇后果然动摇:“你说得也有道理,既如此......” 话音未落,赵惠然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孟娘子冲撞了摄政王,便被摄政王罚跪了两个时辰。当时寒风朔雪,如今天气已然晴朗,想必跪上个把时辰,也无大碍。” 皇后微怔,让宫人掀开窗上挂着的软帘,向外看了一眼。 确实如赵惠然所言,天气晴朗。 只是倒底是冬月,寒风阵阵,地上积雪虽化,却石面冰凉,若是真跪上一个时辰,腿就废了。 皇后有些不忍,本想拒绝赵惠然的提议,可再一细想赵惠然开口的第一句话,这才将眼前的孟华玉与之前打听到的人联系在一起。 原来,就是她得罪了表兄,被罚跪的。 皇后的视线,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孟华玉。女人腰肢纤细,亭亭站在面前,仿佛娇弱蒲柳,又仿若神宫仙子,眉眼含情,是一位极美的女子。 “就......依赵淑妃所言。” 皇后说完,面露疲倦,叫宫人扶着,回了内殿休息。 ...... 华玉有些愕然,她微微瞪大眼睛,目送皇后离开。实在难以相信。皇后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一位善良且从不为难旁人的女子,原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总会动摇。 谁想,最后却同意赵惠然的话,要她去外面跪着。 她只不解了片刻,很快便被其他的情绪占领。她很失落,也很有些无可奈何。她再一次感受到,被人轻易左右生死的无力感。 燕娘扶着她的小臂,站在凤鸣宫正厅。 华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泛冷,四肢亦有些打颤。她望着满屋的人,有些面带窃喜、有些则流露同情,还有些在出言诋毁。 她想哭,不过她忍住了。 她已经被罚跪过一次,那一次地上都是积雪,虽然只跪了不到半刻,但似乎也是能够挺住的。如今,外面日光高升,瞧着也并不是很难熬。 华玉告退,往宫外走。 赵惠然叫住她,在华玉回头的那刻浅浅一笑:“妹妹可别怪我,我只是随口一说,谁料皇后竟然同意了。你也别怪我没有给你求情,皇后的话都出口了,我只是妃位,怎可越她而上呢,妹妹你要体谅我。” 华玉欠身道:“劳淑妃娘娘关心。” 赵惠然见她姿态如此恭顺。 孟华玉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想必很是委屈。 可是那有如何?孟华玉若活一日,便有可能再得盛宠,到时候,她就只能再像前世那般,想要皇上一面也不能够。 自古以来,事事如此,她总要为着自己多谋划。 ...... 从凤鸣宫到宫门口,有一条长长的石雕刻成的凤舞九天的道路,唯有皇后可以行走。 华玉顺着道路两侧,走出宫门,站在长长的甬路上。四周红墙环绕,人影寂寥。前方的宫殿,便是皇上的龙驭殿,她的视线朝向龙驭殿的方向,停顿半秒,终是将目光垂下,慢慢跪在地上。 无人看见,华玉垂着头,眼圈红了。 燕娘站在她一旁,待人都离开后,悄声道:“姑娘,这么跪下去,会要命的。奴婢去找皇上吧,皇上定会帮着姑娘的!” 华玉迟疑,并未开口。她默默注视眼下的石砌甬路,内心有些动摇。 四周人影寂寂,寒风吹来,将她的裙角吹得飘拂,从发髻上掉落的散发也随着起伏。发丝打在华玉的脸上,华玉伸手,将碎发挽在耳后,不过出来一会儿,脸颊就被冻得发疼。 她实在拗不过冷风摧残,张张嘴,方要说话,耳边传来一阵车轮在地上滑走的声音。 她蓦地抬眼。 远处,甬路的尽头,那道朱红色的宫门开着,檀云秋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华玉的视线中。 华玉抿着唇,视线被眼眶的泪珠模糊得晶莹。她没来得及掏出手帕,只用袖角擦掉眼内欲掉不掉的泪珠。 “燕娘,不必去。” “可姑娘不能一直跪在这里啊。” “我也不想跪。” “可......” “摄政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动动你们发财的小手,点个收藏发条评论吧~! 第10章 今年灾害不断。 先是北方发生蝗灾,而后南方又是水涝。 粮产大减,流民不断增加。 朝廷已经下令开粮仓,发放米粮。 只是南方水涝一事,却有些困难,暴雨不断,若是不派人前去整改,灾情只会越来越重。在此前,调派官员一事,都由檀云秋经手,但近来皇上初理朝政,檀云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派去的亲信被调换下来,现下去南方治理水患的,是周成。 周成,与太后的胞弟高国公是儿女亲家。 檀云秋坐在轮椅上,椅上搭着柔软的狐毛做成的毯子,他穿深紫色圆领锦袍,外披藏青滚毛边氅衣,袖中藏着小巧精致的雕花袖炉。他双手在袖中交叉,稳稳握着暖和的袖炉,闭眼小憩。 水涝桥塌,死伤无数。 浙州一带百姓早已心存不满。 更遑论,浙州本就早已遍布他的亲信,周成此去,不死也伤。 檀云秋并未因今日之事心情不快,反倒眉眼舒展,静静闭着双眼。 “王爷。” 茂竹低声开口。 “孟娘子在前方。” 檀云秋在听到孟娘子三字时,眉头不经意皱起,心中泛起淡淡的不耐。他握紧手中的袖炉,睁开眼睛,往前看了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孟华玉。 “发生了何事?” “小人这就去打听。” “不必了。”檀云秋声音淡淡,他将眼睛再次闭上,道:“府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办,青松,你吩咐人备好马车,今日回府。” 青松应了声快步离开。 茂竹推着轮椅,渐渐离着孟华玉近了。 华玉双膝跪地。 四周寒风硕硕,她冷得身体发颤。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檀云秋身上,眼见他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随后又将眼睛闭上。似乎,很不愿意看见自己。华玉心中泛起失落,但很快这丝失落就消弭在令她颤颤的风中。 她的声音又低又急,带着微弱的哭腔。 她唤他:“王爷。” 檀云秋闭着眼。 他的眉尖越发蹙起,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轮椅在石路上滑走的声响,他不知为何,心中的烦躁越盛。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望着前方,甬路尽头那道朱红色的门。 余光里。 孟华玉穿一身浅浅的青色小袄,她跪在地上,眼里噙着两汪委屈可怜的泪珠。她的身后是红色宫墙,高高的宫墙,并未掩住冬日的风。似乎还越来越大了,连她的裙边都吹得飘拂不定。 檀云秋握紧袖中的小炉,视线从宫门,落在墙边一侧。 华玉高高仰着头,语气急急道:“王爷。” 她双手握在一起,很快又放到脸颊两侧捂了捂,连声音都开始发起抖。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5节 “王爷,我冷。” 短短四字。 檀云秋唇角稍稍抿起,内心嗤笑。 她冷,又关他何事? 檀云秋面色如常,眉眼冷淡。只扫了一眼孟华玉,很快便收回视线。茂竹推着他,渐渐离着华玉远了。 女人被冷风吹得面颊通红,眼睛亦是如此,眶着的泪珠仿佛马上就要决堤,盛满了委屈失落。白日阳光大盛,她在日光下跪着,容貌清晰地刻进脑海。 卑弱,可怜,颤巍巍如同风中一朵即将被摧残的花朵。 檀云秋的指尖被袖炉捂得发热。 耳边风声似乎越来越大。 “茂竹。” “推回去。” 茂竹领命,将檀云秋推到孟华玉面前。 檀云秋视线冷冷,直盯着华玉。 “因为何事?” 华玉见他转身又回来,眼底的失落渐渐褪去,被喜悦代替。无法预料的欣喜在她晶莹剔透的眼眸中绽放,她的唇边亦露了浅浅的笑。 语气亦喜亦颤亦委屈。 “那日将肚兜给您的宫女,她死了......我并没有杀她,也没有想要害她......” 檀云秋的脸色在听到肚兜时,几不可察地泛红,藏在袖中的手不自然地蜷缩几下,旋即,他又若无其事地将半张脸缩在领边的狐毛中。 后面她又说了什么,没听清。 “王爷,您信我吗?” 华玉仰着小脸,目光巴巴望着他。 檀云秋怔怔,随口“唔”了声。 “先起来。” 华玉依言,方要起身,双膝因为在冰凉的石地上长跪的缘故,没站起身,往前踉跄一下。 燕娘及时将她扶住。 华玉颤着双腿站直。 “回去吧,不必跪了。” “可皇后......” “是我让你回去,皇后若问,直说便是。” 檀云秋说完,不再多留。 华玉小跑上前:“谢王爷。” 檀云秋闭着双眼,没有说话。 华玉望着檀云秋的背影,见他出了宫门,转身,再也看不见后,眼下很快落下一滴由委屈变为欣喜的泪珠子。 嘴角翘了翘。 “燕娘,我们回去。” ...... 华玉步伐缓慢,直至进了未央轩,脚步渐渐变快,到了内屋,她将下裙笼在怀里,蹲下身子,双手对搓几下贴近火炉取热。 她的脸蛋冻得通红,脚底也有些发僵。 蹲了片刻,寒意仍在。 她揭开铜罩子,炉火并不旺盛,内里隐隐冒出黑烟。里面的炭火早已经凉下去,只剩余热。宫人见她不得宠,连面子功夫也不做,她出去半晌,屋内早已没了热乎气。 华玉垂眸片刻,并不恼。 她拿起旁边放着的铜火箸,揭开放置炭火的拨片,去拨里面的灰。将灰拨出来,堆在下方的簸萁内,她低着身子,朝里面慢慢吹气。 火渐渐又旺起来。 燕娘端着托盘进屋。华玉正收拾好一切,乖巧地蹲在旁边,双手轻轻地搓动几下。 “姑娘吃点热茶暖暖身子。” 托盘上撑着碗冒着热气的茶汤。 华玉双手捧着,凑到唇边,边吹着气边小口吃着。 燕娘看了眼炉火,见火苗正旺,又掀开拨了几下,屋内的热气渐渐来了,主仆二人对坐在火炉旁,静静坐着。 过了会儿,华玉觉得自己的身子暖和过来了,便坐在床榻边,脱掉鞋袜,露出一双洁白小巧仿若美玉的双脚,她钻进棉被里,将脚藏进去。 她拍拍床边:“燕娘也过来。” 燕娘正要过去,忽见门帘掀开。 檀云秋从帘外进来,茂竹紧随其后。 华玉坐在床榻之上,拥着棉被,不知所措地瞪大双眼。似乎不太相信眼前看见的,她快速地眨眨眼,再看过去,檀云秋依然稳稳坐在轮椅上,在屋门口的位置。 原来这不是幻觉。 华玉起先还放松的脊背、肩膀,瞬间紧张得绷紧,藏在被下的双手不自觉交握在一起,环绕住她蜷起的双腿。 她并不知道檀云秋所来何意,只得怔怔地坐着。 从檀云秋的视角中,孟华玉的神情微带惊慌,迷鹿般莹润透亮的双眼盈着不安紧张与些微畏惧。 她拥着厚被,本就娇小的身子藏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似乎有些害怕他,悄悄看了眼她的贴身婢女,怕被人瞧见似的快速收回。 檀云秋的唇角不自然地勾了勾,旋即,他的面色沉下,唇角的弧度消失不见。 “都下去。” 燕娘迟疑着,华玉给她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燕娘只得退出去。 他又道:“茂竹。” 茂竹应声:“小人在。” 他道:“你也下去。” 茂竹领命出去。 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华玉悄悄地吸了口长长的气,胸脯起伏得有些快。 檀云秋静静坐在轮椅上。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华玉的身上,久久无言。 华玉不解其意。 她心里想着,之前不该做的她也做了,今日又得到他的帮助,只这么害怕得一动不动,实在说不过去。 更何况,他来了自己的屋里,虽然瞧着仍旧不太好惹,可并没有像昨晚那般,连头发丝都充满怒气。 ......难道他是来,问她要谢意的吗? 不然实在解释不通,他忽然来这里的目的,还将左右宫人都遣走了。 华玉想明白了,也说不清心里是喜还是怕。 她将被子掀开,未穿棉袜的双脚赫然露在外面,凉得她往后缩了一下,她察觉到檀云秋的目光,脸颊越发红了。女子双脚娇贵,是不可给外人瞧的。 只是,现下瞧都瞧见了,更何况,她已然做了比这还要露骨百倍的事情,只是一双脚也没什么了。 华玉抿着唇,在檀云秋的目光下,连棉袜也省得穿了,光脚落地,走到他的面前。 她低头,目光颤巍巍地看着他。 檀云秋坐在轮椅上,双手若无其事地交叉在袖中。比起紧张的华玉,他从容多了,视线扫过华玉,而后垂眼,盯着华玉下身素色的长裙。 华玉不自然地偏了偏身子。 “门口凉,我推王爷进来。” 她的声音低低,不敢确定地询问了他一句。内心仍在忐忑中,檀云秋嗯了声,她的心情并没有放松。双手握着轮椅的上方,不足半拳,是男人高束的发髻。 前几次的近距离接触,都是在华玉害怕的情绪中,在她并不知道后果的情形下进行的,带着赌一把的心情。现在却不同,气氛并不像前几次那么紧张。 华玉缓缓吐出口气。 稍微用了点力气,将男人推到了火炉旁。她并没有立即移开,悄悄扫了眼近在咫尺的檀云秋。 男人脊背宽阔,藏青色毛领护着他的脖颈,衬得他的脸侧肌肤白润似玉。她只敢偷偷扫一眼,随后垂下目光,说了句“王爷今日之情,我不敢忘。” 默了片刻,华玉问道:“王爷所来,为了何事?” 现下还是白日,屋里的人又都被打发下去。华玉自然想得有些多,且她自己知晓,也早已做好准备,能够给摄政王的,也不过是这副身子。 若能换日后平安无忧,也是值得的。 她胡乱想着,脸颊越发红。 檀云秋并未回话。 华玉无法,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借着拨动火炉的动作,蹲下身子,专注盯着前方。 檀云秋自上而下看了华玉一眼。 “你父亲是扬州府天水县的县令。” 华玉微讶,倒是没想到他会打听自己的家世。这也没什么,她嗯了声。 “如此,可曾读过什么书?” 华玉思索片刻:“家中只有教习女工的老妈妈,说起读书,也只有小时请女先生教过几年。” 檀云秋道:“认字便好。” 檀云秋从怀中抽出一本书,递到华玉面前,见她接到手里,便道:“翻开,念给我听。”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6节 他姿态从容,气质华贵。炉内火光跳跃闪动,他的脸颊被热气熏得略微泛红,但这仍无法消解他眼中的冷意。他低着眼,注视着半蹲在地上,姿态卑弱的女子,眼中毫无半分怜惜之意。 华玉将书籍拿在手中。 低头去看。 一本薄薄的小书。 泛黄的封皮上写着“女诫”二字。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有小红包。 大家如果有多余的营养液麻烦投点吧~装点装点门面 =v= 第11章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 “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 “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 华玉双手捧着《女诫》,慢声读着。 她自认字时便会背诵女诫,其中字字句句,已然熟悉。她的声音细细慢慢,伴着炉火“噼啪”的声响,语气温柔绕在耳中,仿若催人入眠的小曲。 “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华玉悄悄抬眼。 檀云秋双眼微闭,眉宇稍蹙,藏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不耐。他单手托脸,另一只手捂着精致的小炉,鎏金画彩的炉身,握在男人手中,平添贵气。 他的身上一直缠绕着股淡淡的香气,仿佛果香,又仿佛蜜香,仔细闻,还能嗅到轻微的苦味。 头一次,她安静地呆在摄政王身旁。 视线不受控制地打量起他的脸。 眉若刀刻鼻似峻山,点朱唇漆墨眸。她此前并未细细看过他,以至于总是惊骇于他周身的冷峻华贵气度,此刻细看,才恍觉,他当真有副极美的相貌。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洛神赋》中的几句,本是形容神宫仙子,但此刻,华玉却有些怔怔,以至于她想起这句话,脑海中浮现的是檀云秋静静小憩的模样。 她的脊背慢慢放松,声音低下去,口中仍然念着卑弱之语,视线扫过檀云秋的面容,而后落在他的腿上, 云龙纹绸袍下掩着男人残掉的双腿。 她的呼吸弱了几息,出神望着。 “孟华玉。” 檀云秋忽然出声。 华玉有些受惊,猛然抬头,与男人含怒的视线对视上,她屏住气,冷静地端正身子。双腿已然有些发僵,她并不敢乱动。 她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檀云秋面色发沉,孟华玉方才的目光直勾勾的,他暂且忍住。可后来,她竟一直盯着他的双腿。藏在袖中的手蜷缩几下,被手炉一烫,他这才缓了口气。 孟华玉的目光仍旧充斥着盈盈水光,仿佛时刻就能立马沁出泪珠般。 他不再对望,看向她手中的书籍。 “方才的话,再读一遍。” 华玉想想,道:“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 檀云秋依旧盯着她手中的书籍,在她开口后,嗤了一声,面带嘲讽的笑,随后又道:“下一句,念。”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再念。”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再念。” “......” 檀云秋目光冷淡,仔细凝视女人的脸色,企图从她脸上找出羞愧的痕迹。他细细端详,却没有看出半分端倪。她仿佛没有脾气的面人,一遍遍地念着。 语气慢慢又柔软,眼神没有半点不甘。 檀云秋坐在椅上,半低着身子。炉内火光跳跃,暖气袭来,仿佛带着小火点,立时烫在他脸上,叫他越来越烦躁。 他将捂在手中的小炉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掌心没了袖炉,被凉气一浸,并没有丝毫好转。他仍感觉到热气席身,叫他坐立不安,偏偏他又不能动。 他含着怒气叫她的名字:“孟华玉。” 华玉注意到檀云秋面色不豫,她并不知道他的怒气何来。他叫自己念,她听话顺从。 哪怕重复去念一句话,她都没有流露半分不快,语气始终不紧不慢。 “王爷还想要我念哪句话?” 华玉问他,目光真诚懵懂。 檀云秋语塞,不再跟她拐弯抹角,直言道:“孟华玉,你当真不知道我的意思。” 华玉张张嘴,无言片刻。 她目光坦然道:“不知道。” 檀云秋气笑了:“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 华玉抿着唇,面色如常。 她恭顺地跪在地上。无论是身为女人,还是身为宫妃,面对摄政王,她始终是卑弱的那个人。 正如女诫所言。 可是,若要她行为举止全如女诫,时刻按照她从小受到的教习,如今,她还要讨好皇上,像前世那般,陪他去死吗? 无论是否多活了一世,她死也不过十九,如今更是才过及笄之年。要她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做出勾引的动作,更遑论还要当着他的面一遍遍念那些话。 她怎么不羞愧呢。 可是...... 华玉道:“王爷,我确实不知道。” “王爷叫我读《女诫》,其中的意思,我从小就知道。女子卑弱,男子为天,事事应该恭顺。王爷要我读,我便读,王爷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意思,我确实不明白。” “我自入宫,便是皇上后宫的人,理应是皇上的女人,可我屡次招惹王爷,甚至举止有违伦理。王爷曾说过,此种种行为,不顾纲常,应处以极刑。” “我自然害怕,可是王爷......” 华玉姿态纤纤,眉眼柔和。 她语气低弱道:“无论我曾做过什么,您是摄政王,我若惹您不开心,您随时可以要我的命。” 檀云秋面色如常,藏在袖里的手交握在一处,微微用力。 “可是您忍心吗?” “若您忍心,今日又何苦救下我?甚至,又何苦来我这里,要我读这些话......” 华玉往前膝行几步,双手捏住他拢在一起的袖角。 “您要我知廉耻,要我离您远些,可您却救我,甚至踏足皇上都不曾来的寝室。” “我实在不明白,您是何意。” 室内寂寂,半晌无言。 只闻炉火烧灼的声响。 檀云秋端坐在轮椅上,面前,有一女子跪着,她的双手捏住他的袖角,软软小小的一双手,他微微用力就能将其甩开。可笑的是,他依然端坐在轮椅上,双手藏在袖中,半分不动。 耳中响起女子柔声质问。 他的视线之中,并无实物,虚虚落在半空。 以他如今权势,杀死一人,如同捏死一只蝼蚁。 更何况,只是一位小小的连皇上都不知道名姓的后妃。 檀云秋呆怔半晌,忽而垂眸。 女子面上盈着惹人怜惜的表情,她仰着头,脖颈纤细,如同易折的柳条。可她懵懂天真无辜的眼神下,似乎还有在他眼里显得愚蠢的镇定。 她怕他。 她又在努力地装出一幅不怕他的模样。 檀云秋静静看着。 良久,他唇角露了个稍显嘲讽又寒凉的笑。 “孟华玉。” “只这一次,若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檀云秋说完,叫来茂竹。 他的身影消失在华玉的眼底。 华玉的双腿软在地上,手中的书籍掉落。燕娘急忙进来,将她扶起让她坐在床上。问她发生了什么,华玉只是目光空空的,没有回话。 燕娘急得不知该如何,倒了杯热茶给她。华玉抿了一口,说了句“无事”,而后就让燕娘出去,她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们的营养液 本章依旧有小红包~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7节 第12章 华玉抱膝坐在床榻上,一坐就坐到了半夜。 她有些不明白,檀云秋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 语气难掩怒火。 华玉不敢相信,若当真将他惹急了,他会不会直接将她掐死。毕竟,他虽然双腿有疾,可他看起来胸背宽广,手也比她的要大许多,更遑论,他还权势滔天。 而她在他面前,真如一小小蝼蚁。 难道以后,真的要如他所愿,离他远些吗?毕竟华玉的初心,也只是保命而已,若靠近他会被杀死,那她所做的又有何意义? 及至半夜,华玉的眼皮才开始发沉。 她强撑了一会儿,没撑住,渐渐睡去。 ...... 寒冬腊月,大雪未断。 满宫里被铺了层厚厚的雪妆。皇上近来要处理的事务变多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书房度过。他整个人累得昏昏沉沉,加之朝中杂事甚多,还有些无甚内容的请安折子。 皇上被搅得心情不畅。 恰逢此时,宫中传来喜事。 赵淑妃有孕了。 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皇上大喜。不仅赐了赵淑妃许多锦缎珍宝,还将她迁居到了离龙驭殿最近的宫殿,长乐宫。又依她所言,将与她交好的妃子赐到长乐宫偏殿居住。 不仅如此,还要为她建宝楼。 “淑妃有孕,皇上大喜,赐许多珍宝,另外还要以淑妃之名在宫中建造一座宝楼,如今国库的银子都用在赈灾上,朝臣自是不同意,已将皇上提议驳回......” 青松回道。 檀云秋在府中称病几日,不曾入宫,亦不曾上朝。 他坐在长廊内,廊下挂着鸟笼,笼上立着一只翠绿鹦鹉。鹦鹉口中“王爷、王爷”唤着。他面色如常,静静注视一会儿,才出口道:“果真还是小孩。” “一个女子,也至于此。” 青松茂竹守在一旁。 “皇上最听王爷的话,王爷如今是否要进宫。” “入宫做什么?” 茂竹道:“朝臣都进言不要皇上建宝楼,王爷您要是跟皇上说,皇上自然会听。到时候,那些满口胡言的朝臣便会知道,凡事还得王爷出面。” 青松悄悄瞪了茂竹一眼。 檀云秋闻言,嗤的笑出声。 茂竹道:“小人又说错话了吗?” 廊上的风渐渐大了。 檀云秋叫茂竹将他推进屋里去。 “他们向来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管的太多了。如今,我正如他们所愿,不管了。” 各地灾荒不断,年幼的帝王还算勤勉,可如今,却为了一女子要大花银钱建造宝楼。 此事若被天下人知道,不知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如此,正合他意。 果然,不过几日,众人实在无法劝说一意孤行的年轻帝王。 老臣无奈。 其中不乏有想要借此升官发财之人。 纵使檀云秋以病相称,仍有人将礼送到他的府上。 建造宝楼是份美差,有许多好处可捞。 更兼有,宝楼建成之时,便能在皇上和淑妃面前露脸,所得赏赐只是牛毛,贵人跟前露了脸得了好处,往后升官加爵便不愁来日了。 只是,茂竹青松有些犯愁。 “这份礼,该如何像王爷交代?” 青松道:“你负责王爷日常居多,自然你去。” 茂竹无法,只得上前。 “禀王爷。” 檀云秋正在书房练字,这几日无事,正得清闲。 “我说了,凡是送礼,一概不收。” “是苏家送来的。” 苏家,是檀云秋母亲的娘家,曾是煊赫一时的忠勇侯府。只是如今苏家嫡支除了王太师家的大娘子,便再无他人,只剩下表亲。 檀云秋默了半晌:“何物?” 茂竹道:“女子。” ...... 苏家也曾是百年世家。 武帝时,苏家长子有从龙之功,阵前杀敌、英勇非凡,被封为忠勇侯,子孙世代承习封号。 忠勇侯育有二女,长女嫁给当时的太子。太子是元敬皇后的唯一嫡子,受皇上和朝臣器重,贵不可及。 水涨船高,忠勇侯府凭借长女高嫁,在盛京成为炙手可热的高门豪族。人人羡其威风,谁又知道,不过转瞬间,太子因私藏府兵器械被人告发,流放在离盛京千里的大漠。 而忠勇侯也被牵连,褫夺封号,恩宠尽失。 有句话道“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 无人相帮,避之莫急。 忠勇侯郁郁而终。 没了忠勇侯府庇护的苏氏族人,在盛京已然站不住脚,渐渐搬离此地。 没几年,武帝驾崩。传位给当时已然年长的庶长子,称桓帝。再然后便是桓帝之子英帝继位。 这个时候,大家早已忘记远在大漠的废太子是生是死,更遑论盛极一时的忠勇侯府。 苏家也绝了再回盛京的心思。 没想到,没几年的功夫,废太子与原忠勇侯长女之子檀云秋,因北境之战闻名。他不仅回了盛京,还成为英帝身边得力的臂膀。封亲王,在盛京大建亲王府邸。 这两位堂兄弟,似乎并没有因上辈人的事而有任何隔阂。 及至英帝早逝,檀云秋被封摄政王,佐理国政。 这几年,苏氏族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听闻檀云秋封亲王,自然也想出了百种方法认亲,皆碍于其叱咤雷霆的名声却步,到了现在,摄政王已有二十好几,眼见着快到而立之年,身边却无女子侍奉。 苏氏族人记上心头,从族中选出一位极美极柔的女子送去。以求博得摄政王庇护,再让苏家族人能够在其羽翼下成为富极一方的大族。 ...... 檀云秋看着立在眼前的女子,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民女名月柔。” 作者有话说: 1《金瓶梅》: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 本文男主绝对守男德哈 另外提醒大家一句,现在疫情还挺严重的,除非工作或者有事,娱乐场所能别去就别去了,尽量待在家里!谁也不确定下一秒你待过的地方安不安全(我八号去的某商场,病例九号去的=_=) 第13章 苏月柔目光怯怯,偷偷瞄一眼正坐前方的摄政王,惴惴不安。她起初并不想听族长的话,毕竟摄政王高高不可及,她只是普通民女,自然不敢肖想。可其父酗酒,欠债无数,逼得她与母亲做活贴补家用。 债主找上门来,若不还钱,便要他们一家人以命偿还。族长来劝说她,若她肯入盛京侍奉摄政王,那其父母便由族人赡养,债也尽数勾销。 苏月柔点头同意。 苏月柔自小就生了副好身段,容貌秀丽非常人可比。其面如芙蓉,冰肌雪肤,纵使穿着粗布衣裳,仍难掩娉婷的姿态。 檀云秋坐在上首,视线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无言。他面色如常,立在左右的小厮都无法看透他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苏月柔娇娇弱弱,双目含泪。 最能引起男人垂怜。 想来,摄政王也是不例外的。 可他已有半晌没有动作。 让人捉摸不透。 檀云秋目光所及,是女子落在地上的影子,再一细看,原是发了怔。他虽然称病在家,要处理的事却仍然不少,他摄理朝政多年,岂是一句放手便能放干净的?下面许多的人事需要他处理,整日不得闲。 如今,听闻是苏家来人,他才肯拿出功夫来。 对于母亲,檀云秋始终敬重想念。 因此,对于苏家族人,他也愿意多给些好处。 “苏家其他人怎么没来?只有你一人?”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8节 檀云秋垂眸,抱着手炉,漫不经心问道。 “这几年,苏家并未到过盛京。自从王爷进京,我们才有所耳闻,族长一直惦记您,如今听闻王爷染疾,族长焦急不安。便送我来服侍王爷。” “我虽是平民女子,然在家中常侍父母,若王爷有需,尽可以告诉我。我虽无能,端茶倒水等事皆熟练,定会小心服侍,只愿王爷身体安康。” 苏月柔说话时,嗓音细细柔柔。檀云秋一直看着她,仿佛入了神似的。良久,才收回视线,语气毫无半分面对弱女子的怜惜之意。 “茂竹,”檀云秋道,“我不需要他人服侍,给她些银钱送她回去。” 檀云秋话刚落,苏月柔便跪在地上,她哭诉道:“求王爷留下我。我已经无家可归,若将我送回去,实在没有地方去,王爷大恩大德,我什么也能做的......” 苏月柔泪眼朦胧,跪在地上。膝行往前,正要碰到檀云秋的袍角,被檀云秋大声喝止。 苏月柔身子僵住,颤巍巍的,目光怯怯看着他。 檀云秋面色泛沉,长眉蹙起。 他的眼神冷冷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不一样的。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的脸色越发黑沉,像是吞了一头牛般,面上的怒气涨得都快要喷薄而出。他很是不自在地握紧了手炉,企图将那句令他烦躁的话赶出去。 “把她送出去。” 说完,檀云秋令青松将他推出去。 一路上,檀云秋心神不宁。廊外翠竹碧松,崇山叠嶂。半处雪,半处翠绿。鹦鹉立在笼中,唤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檀云秋叫停。 他注视着笼中的鹦鹉。问道:“皇上最近在宫中,都做了什么?” 青松一板一眼地回答:“自赵淑妃喜事传出后,皇上便一直留宿在长乐宫。白日也极少在书房,大都是留在长乐宫,与淑妃一处。” “还有呢?” “......小人不明白王爷意思。” “还去过其他宫妃处吗?” 青松如实回答:“只去过长乐宫。不过,因为赵淑妃有喜,皇上还赐曾住永安宫的徐嫔、未央轩的孟美人,陪同赵淑妃住在长乐宫。” 青松说完好一阵,檀云秋才嗯了一声。 他垂着双眼,好一会儿,才略显疲惫地将眼睛闭上。廊外有片雪珠轻飘飘地吹进来落在他的额头上,他凉得皱皱眉,好半晌才松开。 静静在廊上待了许久,檀云秋叫青松推他回屋。 ...... 长乐宫主殿。 华玉站在一侧,服侍赵惠然喝安胎药。 自从华玉入住长乐宫,每日不及辰时便要起身,在厅中足足等许久,等赵惠然睡醒洗身整理好一切后,她便侍在左右,随时听她的差遣。 华玉见赵惠然饮尽安胎药,接过空碗。 “虽是安胎药,闻着却极苦。蜜饯酸甜,不仅能解药之苦,还是娘娘爱吃的。” 她从盛着果子糕点的盘中,拿起一颗蜜饯枣子,递到赵惠然的唇边。 赵惠然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孟华玉竟然记着她爱吃什么,可她们二人今世并无过多交集,她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不爱吃。孟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华玉目光柔柔,轻扫了眼她的神情,道:“是我爱吃,便以为娘娘也喜欢吃。还请娘娘恕罪。” “......你从不吃甜腻之物,如今怎么又爱吃了。” 赵惠然清楚记的孟华玉的喜好。 前世,二人还以姐妹相称时。孟华玉占尽恩宠,赵惠然难掩心中妒忌,买通了宫人,在宫外的药铺买了几味药,并不伤人性命,只是食之会让面颊生疮,容貌尽毁。赵惠然将其下在糕点果子中,原以为一切顺利,可孟华玉竟然不吃甜食。 凭她如何劝,孟华玉只是推诿。 到最后,她离开时,也没见孟华玉吃一口。最后,自然是不了了之。 “糕点甜腻,我确实不经常食用。蜜饯却是酸中带甜,吃多了苦的,偶尔吃些甜的。也不至于太苦。” 赵惠然心中的猜忌消下去。 今晨便觉得孟华玉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话语也像是在打探什么,她心中隐隐不安,有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难不成孟华玉也跟她一样,重活了一辈子? 可这并不可能。 若孟华玉也跟她一样,为何不曾找机会接近皇上?以孟华玉前世对皇上的了解,再次博得圣宠极容易,她怎会甘心屈居美人之位? 实在不可能。 赵惠然靠着引枕,周围有宫人殷勤服侍。孟华玉恭顺地站在一侧。许是这一幕,让她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难得地让孟华玉退下。 ...... 华玉走出去。 她低着头,步伐缓慢。 偏殿就在一侧,不足几步的距离。 燕娘跟在她身后。 “姑娘,你怎么了?” 燕娘瞧着华玉的脸色不对劲,关心问道。 华玉暗自冷静道:“无事。站得久了,腿有些麻。” 她回了殿中,神色如常。时值冬月,屋内却无炭火,自来长乐宫居住,缺衣少食是常态。宫人服侍也不尽心,凡事总是靠主仆两人操持,加之淑妃就在近处,常常夜里唤华玉到她跟前服侍,扰得华玉心身俱疲。 原还想不明白。 赵惠然为何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 原来如此。 一切都解释通了。 掬水亭博得皇上宠爱,处处针对身为美人的孟华玉...... 突如其来的恩宠,莫名其妙的敌意,都只是因为赵惠然也是活了一辈子的人。她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走了孟华玉走过的那条路,所以她才会处处针对孟华玉。 因为前世,孟华玉是妃。赵惠然,只是小小的美人。 华玉不自觉地僵直脊背,有些发汗。后背被浸湿了一块,屋内无炭火,凉滋滋的。她暗自忍耐下去。整个人仿佛被突如其来的恐慌笼罩,她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像是陷在了绝境之中,无法逃离。 如今,她已经知道了赵惠然重生的身份,自然便知晓了赵惠然迫切想要除掉她的心思。 若赵惠然真的动起手,她如何抵抗? 华玉陷入深思。 燕娘忽然推门进来,告诉她:“福全公公方才来了,要奴婢告诉姑娘一声,皇上今晚上来姑娘这里,要姑娘好生打扮打扮。” 华玉嗯了声。 她慢慢起身,坐到镜台前,打开妆奁,看了好一会儿。她拿起墨石,细细描摹柳眉,用指尖点取口脂涂在唇上。 柳叶弯弯,桃花点点。 她刻意扬起唇角。 镜中的女子,眉眼亦随之弯起,笑靥动人。 ...... 今日摄政王进宫,檀瑾宁留在书房许久,他眼瞧着皇叔脸色并不好看,便不敢早走。直到皇叔累了,前往慈恩殿休息,他才敢离开。 他到了长乐宫,刚进宫门口,便被淑妃叫去了她的殿中。淑妃说她的肚子不舒服,他便留在她身边陪了会儿,后来见时辰有些晚,他正想离开,可淑妃要他留下陪着。 檀瑾宁正在两难中。 燕娘忽然来了。 她说:“白日皇上托公公传信今晚要来孟娘子屋中,孟娘子等候良久,见皇上许久不来,托奴婢来问皇上一句,若皇上不去,她便睡下,不等了。” “莫要睡,我这就去。”檀瑾宁旋即吩咐福全:“去请赵太医来,淑妃身子不适,要他好生看看。” 他说完,步伐匆匆离开。 “......皇上!” 赵惠然留不住,满脸不甘,却不敢当面发泄。她哀哀切切地看着皇上的背影。许久,扫落桌上的烛台,“哗啦”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有小红包哈! 求营养液、评论、收藏呀~日常一吆喝=v= 第14章 前世。 雪夜。 寒风怒号,窗外枝丫压着层厚厚大雪,“轰”地一声坍塌。深夜人静,长乐宫灯火通明。 不久,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位女子从宫门慢慢往屋内走。 精致华服裹着女人窈窕的身,长裙曳地,拖出一道长长雪路。她便是景帝最宠爱的妃子,孟娘子。 孟娘子进了屋,宫人上前来扶,被她一手拂开。 “娘娘......” “燕娘已去,娘娘节哀!”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19节 “您身体要紧!” 孟娘子两眼空空,望着大殿之内,然后,她环视左右,眼下两行清泪,蓦地,顺着脸颊流下去。 她与赵惠然,初进宫便以姐妹相称,同住一屋。后来虽然不住在一处,却也时常凑到一起,情同姐妹。她幸得皇上看重,封为妃子,待赵惠然一如往常,从未变过。 谁知。一朝荣宠,早已埋下嫉妒的种子。 赵惠然虽为美人,可其父却刚刚升了尚书,三品大官。她因父职,被晋为赵妃。 一切就这样慢慢地发生了变化,赵惠然本就是盛京贵女,从小千宠万宠长大,怎可久屈人下?何况孟娘子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外官,久而久之,心中不平越来越大,大到赵惠然已经不惜撕开和善的表面,露出她的本性。 “孟华玉,如今你我同为妃位,只是一个我看不顺眼的下/贱宫人,我想要处死便处死。” “难不成你还想要我以命抵命吗?” “我父如今是吏部尚书,我家与太后母家成了儿女亲家,我亦得太后偏爱,你以为你告到皇上面前,他就会帮你?” “几句无关痛痒的斥责,我不怕。” “倒是你,燕娘可是你身边的婢女,陪你一起入宫的老人啊,她死了,你肯定很难过吧......” 赵惠然句句讽刺,环绕耳边。 孟娘子晕倒在地。 宫人手忙脚乱将她抬到床榻上,又去请太医,请皇上。 好久,孟娘子才醒来。 孟娘子睁开眼就看见满脸着急的皇上。皇上待她一向好,有求必应。她胸中的委屈立马涌上来,不禁又哭起来。 “皇上!” “莫怕,我都知晓了。” 孟娘子眼圈红了,心中又恨又气亦又悔。 “燕娘是我身边婢女,从小伴我长大,在我心中,燕娘早已成我的家人,如今却......却被乱棍打死,落了个冲撞宫妃的罪名,这根本就是无需有的罪名!我只是饿了,燕娘去厨房取食,却再也回不来了!” “若我不肚饿,燕娘不去厨房,这一切原是可以不发生的......” 孟华玉难掩自责。 她哭得如同骤雨狂风下摇摇欲坠的花,身姿颤颤,泪痕点点。 皇上早已经心疼得不得了。他的眼圈也气红了,心疼地将女人揽在怀中,拢着女人纤弱的身体,安抚道。 “不怪你,你不要自责。我即刻就下旨,赐燕娘品秩,建墓穴......” 人死都死了,要这些身后的荣华有何用? 孟娘子双手扶着皇上的胸膛,抬起泪花点点的脸庞,问道:“赵娘子无故杀人,皇上就不罚她吗?” 皇上神色凝住,久久未言。 孟娘子再次问道:“赵娘子屡次挑衅,我都忍了,可是这次,她却杀了我的燕娘,皇上真的不能罚她吗?” 皇上的脸上露出无力的神情,他被女人充满依赖的、祈求为她讨回公道的目光看得心有愧疚。他转开脸,不去看她,只是道:“不能。” 良久,皇上道:“秀秀,你知晓的。” “赵惠然的父亲,如今是朝廷三品大官,赵家与母后母家又结成儿女亲家。” “我虽位在高座,可朝政由皇叔把持,我半分做不了主,便是太后的话,我亦不能反驳......” 皇上脸颊白了。 因为他的无能,因为他的无力。 他重重咳嗽几声。 “我向你保证,往后,我绝不踏入赵惠然的宫殿。若她犯了错,我也绝不姑息......” “只是这次,我是真的没有法子。” 孟娘子久久望着眼前的皇上,终是一句话没有再说,任由皇上将她拢在怀中。她枕着男人的胸膛,脸上的泪痕冰凉刺痛,她强忍着胸中的呜咽,闭上眼睛。 窗外狂风又起,拍打窗户。 枝丫上的厚雪轰然落地。 这个冬日,冷得让人骨子里打颤。 ...... 寒冬腊月,华玉穿薄衣站在屋外,静静望着朝自己走来的皇上。 檀瑾宁起初低着头,应是察觉到了华玉的视线,猛然抬头,二人相望,他的脸颊先红了,视线呆呆的,许久,才移开目光,看着华玉身前半寸之地。 华玉的双目如染春情,明亮、干净,久而望之,让人浑身俱颤,半边身子都能酥掉。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檀瑾宁。 看着他如同前世每次看见她一样,还未靠近脸便红了。他视线不在自己身上,可华玉还是能够察觉到他时不时偷瞄的目光。 檀瑾宁起初步伐很快,快到了华玉跟前,才放慢速度。 华玉虽穿华服,面容却是精心妆扮过的。皇上未来之前,她只有五分的成算,毕竟现在赵淑妃是宫中盛宠之人。见了皇上,见了他脸颊染红的神情,她的成算又添了几分。 “皇上万福。”华玉行了一礼。 檀瑾宁伸出双手,方要去扶她的身子,又不知想到什么,猛然收回,越发慌里慌张道:“不必行礼。” 过了会儿,他的视线在华玉的脸上飞快扫了一眼:“外面冷,快进屋。” “是。” 檀瑾宁有些局促,他始终不敢抬眼,方才在门外匆匆一眼,已让他身心震颤。那日在掬水亭第一面,恍然如见神宫仙子,今日一面,她待自己似乎少了前些日子的疏离,温柔小意。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孟娘子面前,连话都说不出完整一句,似乎,脸也烧红了。 檀瑾宁抱着手炉,端正坐在椅子。 “咦?屋内怎么这样冷?” 华玉安静站在一侧,未言语。燕娘欲言又止,叫了半声皇上又吞回肚子里。 檀瑾宁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 “发生了何事,你大胆说。” 燕娘道:“皇上不知,孟娘子胆子小,如同燕雀一般。入宫半年之久,在未央轩中,半步都不敢多走。她心又和善,待宫人宽容,久而久之,宫里人便再也不把我们娘子当回事。便如这炭火,奴婢千求万求,才只求回那么一丁点,没几天就烧完了,我们娘子在这里住着,没有一天是不受冷的,这还不算厉害的,宫里发放冬衣,我们娘子也是挑剩下的,里面的棉絮薄薄一层,御寒都不够呢!” 白日皇上曾派福全来过永乐宫,宫里人都知晓皇上今晚要来孟娘子屋里。宫人再大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短了孟娘子屋里的炭火。 炭火送来,华玉便让人烧上,足足烧了半天,再没叫人往里添过新的。天黑时,炭火也燃尽了,屋内只余冷气。 华玉小声道:“燕娘住口。”她又对皇上道:“莫信她的话,我在这里住着,并没有短缺了什么,宫人待我也极好......” 檀瑾宁早已存了一肚子气,乍见华玉小心翼翼的目光,胸膛里溢满了心疼。 “你也别太护着他们了!” 檀瑾宁大声出口,旋即重重咳嗽几声,福全立马拿来痰盂。檀瑾宁背转过身去,咳嗽了好半晌,才颤着声道:“拿炭火来。” 华玉冷眼看着。 檀瑾宁吩咐完福全,回转过身子,对华玉露出歉疚的笑,他道:“生来的毛病,我无事,你不必害怕,”顿了顿,他大喘了几口气,将手炉放在华玉掌心:“我已经让福全去罚他们了,他们是奴婢,你是我的妃子,若是被人欺负了,要跟我说才行,不能一直忍着。若不是今日你身边的人告诉我,冬日漫长,你该如何熬过去呢?” 檀瑾宁温柔看着她。 华玉亦抬眸直视。 她穿着极少,方才在门外站了许久,早已被寒风浸透了身子。掌心手炉精致小巧,暖暖热气烘着她的手。她站在檀瑾宁身前,目光平静无波,良久,她将手炉放回檀瑾宁手中。 “皇上暖暖手,我并不冷。” “怎会不冷?”檀瑾宁笑笑:“我是男子,你拿着。” 他脸上露了个羞涩又故作成熟的笑意,双手交握放在唇边搓动几下,又哈了口气。看向华玉的眼睛亮亮的,不过半刻钟,屋内重新架好了炭火,宫人拿来新的火炉交到檀瑾宁手中。 屋内很快便被暖和气环绕。 檀瑾宁的脸色由白转红。 华玉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稍稍吐了口气。方才檀瑾宁白了脸,她终究是有些担心的,见他脸色变好,这才开口道:“皇上既然去了淑妃屋中,怎么不留下?” “说了来看你,怎好让你空等着。” 华玉沉默片刻,开口道:“我方才站在屋外,听到淑妃屋中有声巨响,似乎是淑妃生气了?皇上不如再去她屋里吧,她如今有了身孕,不能生气的。” 华玉声音柔柔,低眉顺目站在檀瑾宁身前。 檀瑾宁坐在椅上,捧着手炉。炭火将他的脸颊熨红,他扫了眼华玉,又垂下。 他心中郁郁,闷声道:“我才刚来,你就赶我走。” 华玉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自从在掬水亭见了华玉,檀瑾宁总胸口闷堵,他以为生了病,可太医说并无事。他想不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辜负了人一般,令他自责悔恨。很奇怪的是,华玉于他,仿若故人的感觉,比那日在掬水亭初见赵惠然,更深更深。 二人相对,久久无言。 檀瑾宁先开口道:“淑妃是家中长女,自小被父母宠爱,性情跋扈些,如今你二人同住一宫,她是有身孕的人,有些事,倒是辛苦你忍耐。” 华玉眼神变得无波无澜,只是安静看着他。 他继续道:“怀孕之人本就辛苦,她待你如同姐妹,特意央我将你也赐来长乐宫,她虽然是一宫之主,可到底没有精力全全管着长乐宫的事,底下人难免有偷懒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赵淑妃是一宫之主,长乐宫的嫔妃受她管制。如今华玉屋内少了炭火,自然是赵淑妃管理不力。但淑妃有身孕,难免有力所不到之处。 檀瑾宁的本意,并不希望华玉与淑妃心存芥蒂。他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淑妃如今怀有身孕,自然好生照顾。可是华玉...... 明明只见过几面,他却不忍看她难过伤心。 只能出言解释。 华玉垂眸,内心失望,面上却始终如常。 “各宫嫔妃都是姐姐妹妹处着,淑妃辛苦,我也知道,是以我并不敢怨怪她。只是有些担忧,皇上陪她惯了,今日来我屋里,怕她不适应。故而开口劝您陪她。” “太医在,你无需担心。” “那我就放心了。”华玉浅浅一笑。 檀瑾宁再次红了脸,他结巴道:“如今夜也深了,安歇吧。” 华玉应声:“是。”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0节 檀瑾宁躺在床上,面朝上。华玉将身侧的蜡烛吹灭,爬到床上去,身子紧紧贴着床边。被褥盖住她的身子,边角一丝缝隙都未留。 檀瑾宁往她身边靠来。 华玉小声道:“皇上且慢。我今日似乎冻着身子了,有些头疼。” “......如此,我去唤太医。” “皇上勿去,我睡一觉就好了。” 檀瑾宁用手轻轻碰碰她的额角,温度似乎是有些热,便低声道:“那你快睡,若有不舒服,定要跟我说。” 华玉应了声,闭上眼睛。檀瑾宁离着她极近,她的四肢因此僵硬起来,等他躺回去,她悬起的心才慢慢落下。 整夜,她断断续续做了许多噩梦。 睁眼便是枕侧檀瑾宁的面庞,仿佛又回到前世,让华玉遍体生寒。 作者有话说: 这个男人不能处! 本章有小红包 求评论求收藏求营养液,看我挥舞的小手~~ 第15章 翌日晨间,天还未亮。 宫人已将皇上衣饰备好,檀瑾宁起身,他刚刚坐起,华玉便睁开眼睛。 “再睡一会儿。”檀瑾宁伸手试试她的额头,温度凉下去。再看华玉朦胧睡眼,语气不自觉地放低。 华玉道:“我服侍皇上穿衣。” “时辰还早,你再睡一觉。” 檀瑾宁已经穿好鞋袜,站起身,张开手,福全拿着袍服上前。宫人将屏风抬进来挡住床榻,描金屏风后露出华玉窈窕模糊的身影。檀瑾宁凝神瞧着,唇角翘起,脸颊红红。 “......皇上,”福全小声道,“该上朝了。” 檀瑾宁猛然回神,嘱咐道:“皇叔进宫,我不好不陪,午膳便不来了,晚上再来。” 华玉柔声应道:“是。” 现在这个时候,对华玉来说并不算早。若是皇上未来,她现在应该站在赵淑妃的屋内,等候赵淑妃起身,伺候她梳洗。 宫人端着盆架进来,燕娘拿着面巾在盆中沾湿。华玉接过,将脸擦干净,又净了手。穿好衣裳后,华玉往淑妃屋里走去。 恭顺勤恳,并未有半分懈怠。 ...... 长乐宫主殿,赵惠然坐在镜台前。镜里的女人面目扭曲,一夜未睡,倦容深深。 “她来了?” “是。” 赵惠然越发觉得胸口闷堵。她始终无法忘记,前世孟华玉得宠时,皇上对她千般宠爱的模样,简直是要把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送她。虽说如今,她在外人眼中,得皇上盛宠,可内里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清楚。皇上待她,虽好,却很疏离。尤其每次看她时,总会走神。 这完全与前世皇上看着孟华玉时,那种温柔缱绻的目光无半分相似。 “嘶——” 赵惠然头皮一疼。 梳头的宫人跪地求饶。 “下去!” 翠儿道:“娘娘别气,气坏身子。” “我如何不气,”赵惠然面露担忧,“昨日夜里,我百般哀求皇上留下,可是那小贱、人一句话,皇上还不是巴巴去了,若是孟华玉一朝得宠,皇上将我忘记怎么办?!” “娘娘如今怀有龙子,这在宫中,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皇上怎会忘记娘娘。” 赵惠然面色沉沉,用手摸摸肚子,唇角渐渐抿起。面露古怪。 “她整日来,整日看着她那张脸,实在让我厌烦。” 翠儿自小服侍赵惠然,最懂赵惠然的心思。她身为赵惠然的贴身宫人,自然也希望赵惠然能够恩宠永固,于她身边的宫人,也有好处。 “娘娘既然厌烦她那张脸,自然有办法让您再也看不见。” 赵惠然道:“什么办法?” “她如今在娘娘手下,自然得听娘娘吩咐。若在她的饭食中下一味热药,久食便会面色生疮,形容难看......” 此法前世用过,并不可行。 “孟华玉不吃又怎样?况且你说得那法子太慢了,我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 “给娘娘问诊的李太医,他与咱家有交情,他精通医术,久在宫中,对于这些法子,娘娘一问便可知晓。” 赵惠然入宫后,请脉问诊都由李太医负责。 她点点头,让翠儿叫李太医来。 ...... “如何?可有法子?” 李太医面露为难,他与赵惠然之父有交情,在宫中便多加照拂赵惠然。只是,赵惠然提出的这个要求,实在太危险了。 赵惠然道:“太医不必担心,事成之后,必有重金答谢。你只需告诉我,若想毁掉那贱/人的容貌,可有什么又快又无法根治的法子没有?” “有是有,只是......” “你无需迟疑,尽说便是。” “此法甚毒。” “但说无妨。” “......有一种香粉,以密陀僧二两、轻粉五钱、白檀二两,并麝香一钱、蛤粉五钱,制成极香极白的面粉,与寻常涂面的香粉并无二致。只是此粉以五毒汁液加水研磨、晾晒,最终制成......” 赵惠然急问道:“然后呢?你快说!” “用法有二,娘娘要听快的,还是慢的?” “快有多快,慢有多慢。” “若要长久之法,自然是将此香粉赠给那人,令她日夜涂抹,不过半月,面容尽毁,再无可救;若要急速之法,将此粉捻一指撒入热水中,生发其毒性,撒在那人面上,不消半刻,任凭她容貌塞神仙,此后也必定无颜再见人了。” 赵惠然面露喜色:“请大人速速制成,必有重谢!” 翠儿拿出十两银锭交给李太医。李太医眼睛直勾勾盯着,双手捧过,道了声谢,便退下去了。 “孟华玉呢?又去书房了吗?” “皇上一连几日宿在孟娘子屋中,孟娘子似乎也颇得皇上宠爱,白日里时常在书房陪着,长乐宫连她的人影都瞧不见,今日天刚亮,她便去了书房,再没回来。” 赵淑妃咬紧牙齿。 “要她再快活几日,往后,想要见皇上的面可再也不能够了。” 翠儿吃吃笑了几声:“全如娘娘所愿。” ...... 自从那晚皇上在华玉屋中宿了一夜,往后几日,便一直在她屋里。晚上服侍皇上,白日,华玉便去淑妃宫中待一会儿,只是期间一直没有见过淑妃的面。 料想,赵惠然应该是气极了吧。 今早晨,华玉在长乐宫又听到主殿打破瓷器的声响。让华玉不由得,眉眼弯了起来,难得露出这样开心的神情。 只是,这笑容很快便僵下去。 前方,檀云秋坐在那里,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华玉。气氛瞬间变得古怪又压抑。 华玉的步伐变慢,眉眼低垂,视线盯着地面,路过檀云秋身边时,微微福了福身子,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孟娘子留步。” 华玉身子一僵,慢慢转过身去。 茂竹道:“您帕子掉了。” 一块白娟手帕落在地上,离檀云秋的轮椅,不过一步的距离。华玉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面色为难。她咬住下唇,大言不惭道:“大人看错了,那不是我的。” 茂竹语塞,悄悄扫了眼檀云秋。 气氛久久沉寂。 华玉妆容浅淡,发髻挽成百合状,上身穿新裁的玉色妆花小袄,浅红绸裙。她手中提着食盒,精致小巧的瓷盒,她拿在手中,亭亭站立。 前方不足几步的距离,是檀瑾宁处理政务的书房。 檀云秋问她:“去哪儿?” 华玉如实相告:“皇上的身体受不得凉,这几日风大,皇上一直在书房,想是从不歇息的。我怕他身体过度劳累,便送热汤给皇上解解乏。” 她的声音不急不慢,始终垂着头。她能够感受到檀云秋打量的目光,这道目光凌厉得如同磨光的刀刃,她的身子不由得开始发颤。仍旧故作镇定地站在他面前。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华玉实在是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她只得静静站着,站在檀云秋面前,由着他看。 ...... 檀云秋坐在轮椅上,寒风寂寂直往他脸上吹拂。他的视线阴沉沉的,从华玉的头看到脚。看着她精心梳妆过的发髻,她就连衣裳也换成了新裁的。 她站在面前,不卑不亢。看着恭顺极了的模样,就连说话的语气亦是低低弱弱,仿若蚊呐。可就是看着这么安静顺从的一个人,明明帕子是从她身上掉落的,却还谎称不是她的。 他双目看得清楚,本以为她又要故技重施,谁知,却见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前几日还敢口口声声质问他,如今却似要划开界限。 檀云秋握着手炉,指尖轻轻地拨弄几下炉壁上的花纹,喉间溢出一声“嗤”的嘲讽笑音。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1节 华玉被这一声笑弄得浑身如同笼罩一层薄薄坚冰,不敢动亦不敢大声喘、息。 她悄悄抬眼,去看男人。 他坐在椅子上,视线沉得仿佛乌云压天,就那么盯着她看。她忍着惧意,仔细地想要分辨他眼中的情绪,可她什么也看不出来。男人的双眼如同黑压压的漩涡,连他的情绪都一起藏在里面。 华玉有些挫败地垂头,往前一步。 燕娘急道:“姑娘!” 华玉小声对她道:“燕娘莫怕,我有分寸。” 华玉问他:“王爷为何这样看我。” 檀云秋声音凉凉道:“孟美人如今深得皇宠,皇上一连几日都宿在孟美人宫中,瞧着,连朝政都不太上心。孟美人如今又要为皇上送汤,面色甚喜,只怕我也不便去书房了......” 他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 华玉悄悄看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只听他又道:“不愧为皇上宠妃,连本王也拿当戏子耍。” 他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目光直勾勾的,让华玉顿感压抑。她的胸腔扑通扑通振动,提着食盒的手亦有些发软,但她还是选择往前走。 直至走到檀云秋面前,离他半步。 华玉略微提高声音道:“......我没有!” 她从未拿摄政王当戏子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檀云秋没言语。 华玉喘口气,继续道:“王爷也知道,我是孟美人。美人之位,在这宫中,谁都可以差遣,便是皇上来我屋中,那也是天经地义,我是绝不敢推辞的。” 檀云秋的眼神瞬间凌厉。藏在袖中的五指,慢慢收紧,扣着手炉上的花纹,将指肚逼弄得如遇针刺。 “更何况那日王爷所言,我一直记在心中,又怕又难过,想去见您,却不敢,生怕再惹王爷生气。虽然皇上在我屋中宿了几日,无非是见我这里幽静,可以睡个好觉罢了。” “现如今,宫中人人都道我得宠,可是他们怎知,皇上从未碰过我,又何来恩宠一说呢?” 檀云秋眉头微松。 面前的女子,眼眶含泪,薄唇轻启。面容有苍白之色,眼神虽一如既往明亮干净,却添几分疲倦。 果真......病了? 华玉用袖角沾沾眼下,借此悄悄看眼檀云秋。她胸腔振动得越发激烈,长长吸口气,话未出口面颊如同烧云般红起来。 “我怎敢以戏子比王爷。此前待王爷种种,皆是真心。王爷若不信,我的性命随您处置。” 作者有话说: 古言预收,劳烦宝们看一眼~喜欢请收藏吧=v= 《侯府美人》 权势滔天x寄人篱下(男主暗恋成真!) 文案: 人人都说平阳侯世子夫人是飞上枝头的麻雀 那个有着远山芙蓉、仙姿玉貌的女子 即使与世子成婚多年,仍旧改不了小门户的作风 婉宁从小寄养在候府 由老夫人指婚,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 本以为婚后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可成婚不到三年,世子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与她有七分像。世子说他想娶的一直是她。 婉宁得到了一纸休书 可她无处可归 * 被休那日,大雨滂沱 婉宁蹲在地上,茫然无措像一只迷路的小兔 突然间,一柄油纸伞挡在她头上 男人清俊高雅,挺拔欣长 他一身黑衣立在身前,腰侧悬一把宝剑 他是平阳侯府最有出息的人,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京中但凡提起陈四爷的名讳,皆噤若寒蝉、诚惶诚恐。 婉宁颤巍巍叫他一声:“表叔” 此后某日 陈瑾山归家,看到一幅让他永远不会忘记的景象 婉宁泪光点点、含怕带怯地缩在榻上,露一截白皙无暇的肩头 他忽然就记起那天晚上,她指尖泛白,生怕被抛弃似的攥着他的衣角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 嫁给陈四爷,是婉宁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她真的嫁了 从此,再也没人敢嘲笑她是飞上枝头的麻雀 因为陈四爷的刀从不会手下留情 第16章 良久,檀云秋“嗯”了声。 他的视线从华玉的身上移开,目光放空,盯着她裙角的一侧,看她脚下踩出的雪道。 最近几日,小雪不断。宫人刚扫干净,立马又落了雪。凉风绕着人吹,吹得人身上寒浸浸的。华玉穿着的浅红绸裙,随着凉风掀飞,时而露出藏在裙下那双精致的绣鞋。 她似乎是冻极了,又似乎是没从他那声“嗯”里回过神。依旧站在原处,肩膀缩了几缩,想要将她露在外面的脖颈藏起来。 “进去吧。” “......嗯?王爷的意思是?” 檀云秋闭上双眼,道:“汤要凉了。” 华玉连忙告退。进了宫门,再一会儿,檀云秋的身影看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 她觉得最难懂的人就是摄政王了,他的喜、他的怒都让人捉摸不透,阴晴不定的。 华玉也说不准她该如何面对他,说怕也怕,说不怕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怕了。 她细细想想,摄政王的怒气也不是没由来的。 毕竟前几日,她的种种行为都在讨好摄政王,如今不过短短几日,外人眼中,她便得到皇上恩宠。从摄政王的角度来看待,似乎确实很像是被她戏耍了。 华玉有些讪讪。 也难怪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 所幸她的解释起了作用,暂且平息了他的怒气。 日后要怎样与他相处,该不该继续如往常那般讨好她,华玉现在并没有头绪。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 宫门外。 檀云秋一直坐在原处,他半眯着双眼,注视着女人的背影,由近及远,渐渐看不清楚了。唯有那抹红裙还映在眼底。 “风大了,王爷回宫吧。” 檀云秋嗯了声。 茂竹推着他往慈恩殿走。 还未走动,檀云秋叫停。 檀云秋弯下身子,伸手将脚边的帕子捡起来。是一块桃红色的绢帕,绣着喜鹊登枝。他的掌心握着小小的帕子,忽然想起,那时被塞到怀中的肚兜。 两只栩栩如生的小鹊立在枝头。在下方,有两个小字。 “......秀秀。”他低声念了一遍。 帕子被他捏在掌心,浅浅淡淡的香气钻入他的鼻中。他的视线有瞬间的朦胧,静静望着早已没有人影的远处。默了片刻,然后,他叫茂竹推他回了慈恩殿。 ...... 华玉将热汤送进书房。 她并不多看,等檀瑾宁喝完,便要走。 檀瑾宁这时却叹气道:“高国公是太后胞弟,他育有两子,长子已经娶了我唯一的皇妹,如今幼子成人,竟还要央我为他赐一门婚事,点名了要从盛京贵女中挑选,如此,也太霸道了些!” 华玉方要告退,闻言停住了脚步。 “高国公次子?” 檀瑾宁道:“他如今也已十六了,可文才武术样样不通,只知道斗鸡走狗。他的兄长起码文采了得,皇妹嫁他也并不委屈,可这位,谁家贵女又肯嫁?高国公就是仗着太后,才敢如此!” “你说我该如何?总不能草草赐一门婚事吧!” 华玉沉思片刻,问道:“皇上如今可有人选?” “并没有,所以我才头疼。”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2节 华玉神情恍惚一瞬。 前世,凭华玉再得皇宠,仍需要看赵惠然的脸色。甚至在赵惠然打死燕娘后,想要让她得到报应还不能够。 无非就是因为这场赐婚。 这场婚事,是赵家升官、赵惠然封妃的开始。 当时,华玉隐隐记得,皇上似乎也向她抱怨过,但她并不懂,没能出上什么主意。后来,似乎皇上去了赵惠然的宫中,然后几日,高国公次子与赵家幺女便被赐婚。 有没有可能是赵惠然向皇上提议的呢? 所以才有了高家与赵家的婚事。 若是现在,华玉能为皇上解决这一烦恼,他便无需去赵惠然面前说,与此同时,赵惠然也就不知道这件事情,赐婚也就不会发生了。 而赵家,也仅仅是小门户。不会攀上太后,从而步步高升。赵惠然,也就失去了高官父亲做倚靠。 “皇上恕我无知,高国公可曾上阵杀敌过?” 檀瑾宁虽然不懂华玉为何这样问,还是道:“并无。” “那他为何会被封为高国公?” “他是太后胞弟,仅在朝中担个虚名,并无实权。” 华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高家沐皇恩,得此封号,自该对皇上感激不尽,皇上要赐什么人给高家,他都会欢喜才是。” “你不懂。”檀瑾宁叹口气,道:“他怎会感激我?他不缠着我要好处就算好的了!无非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由着他罢了!” 华玉满脸惊讶。 “怎能如此?” “您是大周的天子,大周百姓,以及王公大臣都是您的子民。惯子如杀子。我说句僭越的话,若高国公一直这样纠缠您,而您次次都满足他,未来恐酿成大祸。” 檀瑾宁怎会不知这样的道理。 “你说得极对。可这婚事可怎么办?” 华玉故作扭捏道:“我不敢说。” 檀瑾宁看她一眼。 只见华玉双目灼灼。方才进屋时,她始终垂着头,眼神也总是恍惚,并未正眼看过她,现下,却双眼明亮,湛若星辰。 檀瑾宁红着脸垂头。 “你直说便是,若是真解了我的愁绪,你想要什么,我都允了你。” “那我说了,”华玉的语气不急不慢,从容道:“高家已有一子娶了公主,这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高家幼子若是再娶盛京贵女,那高家便成了盛京的望族,小恩小惠使人感激,若是恩宠太大,日后,恐贪得无厌,更怕养成狼豹,后悔莫及呀。” “如此说来,盛京的女子,他是别想了。”檀瑾宁露出了然的表情,旋即朝着华玉一笑,“多亏你在我身侧,若无你,我不知还要头疼几日。” 华玉一笑:“为皇上排忧解难,是我应该的。” 檀瑾宁心头暖暖的,鼓足勇气牵着华玉的手,在掌心握了一握,松开。 “今晚......你的身体好些了吗?”他的目光暗含期待。虽然一直与华玉同睡一屋,可至现在,还未有夫妻之实。 华玉沉默,张张嘴不知要说什么。 “我......还有些难受。” 檀瑾宁面露失落,很快又被他掩盖下去。他心想着,反正华玉现在已是他的妃子,夫妻之事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若不愿,他便等着。 “既然还未好,便叫太医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身子。你莫怕,我不逼你。” 华玉道:“谢皇上。” 华玉垂头,面上闪过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冷淡。她静静地立在一侧,后来,檀云秋进书房来,华玉才退出去。 燕娘默默跟在华玉身后,方才华玉与皇上的谈话,她站在一侧,全听到了。前面的她自然不懂,只是后面的那些话,皇上明明是在说男女事,可姑娘怎么拒绝了? 燕娘始终不明白华玉心中想得是什么。她在旁瞧着,皇上对姑娘明明很是上心,可是姑娘待皇上却很冷淡。燕娘贴身服侍华玉,自然知道华玉与皇上并未行周公之礼。她不是很理解。 “方才姑娘拒绝皇上,所为何意?奴婢实在不明白,他是天子,是姑娘的夫君,那摄政王虽说面容是好看,姑娘年纪轻轻,一时迷惑也是有的,只是他是皇上的叔父,姑娘尽快收心吧!” 华玉“噗”地笑出了声,她用手掩着脸,笑意渐平,这才如实道。 “燕娘,我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你已如我家人一般。如今之事,我说实话与你,皇上并非我良人,若依附于他,或许几年之后,新帝登基之时,你我都会死。” “姑娘你的意思是,摄政王他会......” 华玉伸手,捂住燕娘未出口的下半句话。她的眼神柔得似水,唇角稍翘起,露出安抚笑意。 “我也只是猜测。但是,燕娘要信我所做。我不会拿你我的性命开玩笑的。” 燕娘瞪大眼睛,好一会儿道:“往后奴婢再不多问一句,全听姑娘做主!姑娘既然如此想,定然有姑娘的道理。” 华玉眉眼弯起,笑意从她唇角流出。 “有燕娘在,真好。” “奴婢会一直陪在姑娘身侧的。” 华玉重重嗯了一声。 二人回宫。 第17章 华玉回了长乐宫,迎面碰上翠儿。 翠儿笑盈盈道:“孟娘子可算是回来了。” “淑妃娘娘有事寻我?” 翠儿道:“娘娘自从怀了身孕,便总爱发脾气,奴婢在娘娘身边也没少挨骂,这些日子倒是辛苦孟娘子了。厨房新做的枣泥山药糕、花样果子,娘娘叫奴婢给孟娘子留着,娘子回去尝尝。” 华玉道声谢,回了自己屋里。 另一边,翠儿将赵惠然交代的事情做好后,回到屋里。赵惠然问她:“给她了?” “是。” “她可不爱吃这些甜食,恐怕也怕我在里面下了药,一口都不敢吃呢。这些果子干净得很,她若是吃了,也算她有口福。” 赵惠然捏起一小块山药糕吃着。 翠儿附和道:“娘娘说得正是呢。孟娘子是小门小户出身,恐怕一辈子都未吃过这样精致的糕点,今日娘娘让她开了眼界,她要一辈子感谢娘娘才是。” 赵惠然笑得合不拢嘴,赏了翠儿几块糕点。翠儿欢喜地双手捧接,随着赵惠然小口咬着。 赵惠然又问:“你可都打听好了?” “娘娘放心,奴婢都打听好了。孟娘子每日来咱屋里,请娘娘的安,回去后她便去皇上书房,不到午时从书房回宫,此后一直待在屋中,晚膳后,她会外出闲逛一会儿。” 赵惠然了然地点点头。 “如此。明日你多带着几个人,务必将此事办妥。” 翠儿胸有成竹道:“娘娘放心。” 赵惠然将包着香粉的纸包交到翠儿手中,翠儿小心收起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露出古怪笑意。 ...... 李太医得到赵淑妃的银锭后,回去便制了香粉。制成后,立马交到赵淑妃的手中。 淑妃令他身边一位衷心的小太监用胳膊试了,此香粉遇热水后毒性立马生发,洒到身上,皮肉几乎是立刻便腐烂成黑。所幸当时李太医在,这才将小太监的胳膊救了回来,不至于腐烂难看。 赵惠然令人打听了华玉一天的行踪。 晚膳后,她出去闲逛的半个时辰,正好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孟华玉只是女子,身边跟着的燕娘虽然瞧着有几分力气,却也不过是个妇人,想要辖制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容易了。 赵惠然仍旧不太放心,她让翠儿领着身边衷心的太监们一同去,一行一共四个人。 不怕制服不了孟华玉主仆二人。 待到了天黑时刻,两条麻袋将两人打晕带走,带到无人之处,将香粉洒上,届时,什么天仙容貌,全都成了灰。 至于此后会不会被查到。赵惠然完全不怕,一来孟华玉无依无靠,父亲是个小官,并无用处。二来宫里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无凭无据,也就不了了之了。且现在不是前世,如今的宠妃是她赵惠然,皇上待孟华玉,只是一时的兴趣,见她容貌尽毁,就厌弃了。 谁还想要去寻求下手之人是谁? 赵惠然甚至想过就此了结孟华玉的性命,可苟且活着比死去要痛苦太多,前世她被孟华玉压制多年,实在无法忍受孟华玉就那么痛快地去了。 想来想去,还是毁掉孟华玉的容貌让她最痛快。 ...... 月光淡淡,假石嶙峋。 华玉穿着小袄,披了斗篷。下巴往下缩缩,将巴掌大的小脸缩在斗篷领子内,湛亮的双眼看着脚下长长的甬路。 今日皇上在书房安寝,她得了空,便顺着长乐宫门前的甬路走来了掬水亭。她并未往亭里走去,而是一直往前。 盛河之水蜿蜒环绕,水声淙淙。一条长桥直通盛河对面。太后经常听的戏园子荟萃园就在那里。 华玉走一步停一步。 “再往前便是梅园,眼下这个时刻,摄政王也不在里面。四周无人,怪瘆人的,姑娘快些回宫吧。” 燕娘往四周看看,总觉得不对劲。 华玉点点头。 “好,我们现在回去吧。” 华玉胃口小,吃一点东西便容易积食。所以她养成了饭后消食的习惯,今日走得有些远,没成想,竟然走到了梅园。 她转身往回走,抬眼间,恍惚间前方似乎飞快闪过黑影。她停下脚步,再一细看,什么也没有。 寒气瞬间笼罩全身。 华玉默默站着,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孟华玉。”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3节 华玉惊的“啊”了一声,猛地回身,却见檀云秋坐在月光下,视线狐疑盯着自己。 “王......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她实在是吓傻,双目怔怔,完全忘记对男人的惧意,直愣愣盯着他瞧。双唇微张,胸脯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吐出口气。 差点吓死了。 华玉在心中想道。 她拍拍胸脯,想起檀云秋就在眼前,又尴尬地将手放下。站好了,她不敢再直视檀云秋的目光,将视线垂下。 “为什么来这儿。”檀云秋问她。 华玉“喔”了声,还有些发怔,没有立马回答。 檀云秋上下打量了华玉几眼,道:“跟我过来。” 华玉应了声,小步跟上。 华玉随着檀云秋进了梅园,她不敢乱看,一直跟在他身后。园内梅花盛开,四周是游廊,寒风渐小,不似在盛河边那样冷。 华玉双手交握,搓了几下。 她有些摸不着头绪,不知道檀云秋怎会让她跟着来到梅园。梅园是不许旁人进的,她唯一进过一次,还将檀云秋给惹怒了。这里的记忆实在不算好。 华玉的脸颊羞得红透透的。 所幸夜深,也看不太清楚。 檀云秋让茂竹退下去。燕娘虽然担心华玉,却也不好反驳,只得退下。 只剩下二人。 华玉站直了身子,盯着脚下一方小小的土地。静静等待檀云秋开口。 他叫自己跟着她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的吧? 她在内心猜测着,越发惴惴不安。 梅香阵阵,檀云秋的头顶之上,有一枝斜来的梅花枝。淡红色的簇簇梅花,像是簪在了男人的发髻上。他面容俊美,凤眼微凉。 乍一看,好似谪仙下凡。 月光虽浅淡,洒在檀云秋唇上,如同涂了淡淡唇脂。朱红薄唇。他微微抿着,姿态从容坐在轮椅之上,双眼微抬,注视离他不过几步的华玉。 他披鸦青色氅衣,下巴藏在毛领内。比之从前,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他道:“你来梅园,是为了见我。” 华玉有些局促。 她略微后退半步,视线飞快扫过男人的双目,而后落在他交叉的双袖上。鬼使神差道:“是。” 她咽了咽,抬起眼直视他的目光。 “......是,我特意来见您的。”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有红包~ 求收藏求评论求营养液=v=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玉玉玉呀20瓶;我爱学习?~8瓶;呆桃女朋友6瓶;侄一侄一、mercurykkk 5瓶;gill 3瓶;加更或麻袋、蔷薇微雨2瓶;一只香粉果、亦山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天幕之下,华玉的双目灿灿似星子。 她起先有些紧张,胸脯都在剧烈起伏着,后来,似乎放松了些,目光坦然与他对望。 凉风环绕,她静静站着,柔柔似春水。 檀云秋在她的目光中,有些微的恍惚。片刻,胸中荡起令他难以言喻的涟漪。而后,他的面部线条都似乎发了僵,硬得如同坚冰。 不可否认,女人有一身好皮囊。 也就只有这身皮囊了。 檀云秋垂眼,唇角漫起一丝鄙夷的笑意。 他问:“那日的话,你说得是真的?” 华玉一时被问懵了,细想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问的是那日在书房门外,她说得那些话。 华玉深吸了口气,小心觑了眼男人晦暗不明的脸色,道:“那日在书房,遇到王爷,实属意料之外,我心里惶恐,不知该如何面对您,故才谎称帕子不是我的,盖因那日,王爷说若我再对您有不轨之心,您再不会姑息,所以我害怕了。我不知再见您,该如何做。但是此前,我所做的种种,皆是真心想要得到王爷的垂怜。” 檀云秋重复一遍:“......垂怜?” 他垂下头,反复拨弄手炉,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倏忽,他呵笑一声,视线锋利刺来。 华玉心里知晓,她在檀云秋面前所做的种种,已将自己的尊严抛开,置于低地。 如此,羞又有何用? 她已经顾不得羞了。 “......我所求,只愿王爷能多看我几眼,若能得王爷垂怜,偶尔想起我,能让我有几刻在王爷身边服侍,我便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我不敢多求。” 华玉语气低低,眉眼低垂,再恭顺温柔不过的模样。梅花园内,寒风夹着花香扑面而来,她的裙角翩飞几下,又乖乖贴服在她的身上。 檀云秋的面容并未因她几句话有所缓和,反而处处透着冷硬,仿佛他并不信她的话,连眼神都透着逼视。 “看着我。” 华玉抬眼,泪光闪闪。 檀云秋语气泛凉:“皇上是大周天子,你是他的嫔妃,这些心思,你何不用在他的身上?正如那日为他送去热汤,成为贵妃指日可待。” 贵妃二字出口,华玉身子猛地打了个战栗。 泪珠立马被逼出来。 华玉恍惚了片刻,跪在冰凉的雪地上。 “我怎会不愿意呢?贵妃荣耀万千,仅次于皇后,怕是宫中所有女子的愿望。”她轻飘飘一句话。 檀云秋的面容瞬间冷下去。捏在掌中的手炉发出“咯吱”的声响。视线逼视华玉,如同簇着熊熊怒火,皆因女人一句话,此前仿若被人玩弄羞辱的愤怒立刻笼罩全身。 “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做皇上名副其实的女人,慢慢往上,不必再做卑微人下的美人。可是,我做不到。我......我也不知为何,每每见到皇上,晚间我总会做噩梦,王爷相信前世今生吗?或许真的有前世,而我便是那个惨死在后宫的女人吧,我害怕这样的结局。” 华玉如临前世,悲伤绝望慢慢涌上来,她眼中的泪珠再也无地可留,纷纷涌出,顺着她的面庞流下。一颗接连一颗,如同珠玉般,落在地上。 檀云秋静静望着。 手炉内的炭火燃烧,被他平稳地握在手中。他的指尖蜷缩起来,轻轻敲打着炉壁。 “我可不比皇上好相处,若跟了我......” 华玉脱口而出:“我不怕!” 她的神情近乎决绝。仿佛在崖边行走,雾气朦胧,眼前忽然出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曲折小路,她别无他法,只能踏上去。这一刻,梅园的花瓣簌簌飘落,落满她的身下。而她,似乎如同这些落地的梅花,虽然艳丽,花瓣却有些残缺。 华玉没忍住小声抽泣下,又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老天罚我!” ...... 檀云秋自出生便是天潢贵胄,太子长子,自小受尽荣宠。皇祖父亦将他捧在掌心。偌大盛京,没有地方是他不敢去的,就算闹了事,亦有人争着替他料理。可在他十五那年,太子被废,全家被贬出京,远赴大漠。 大漠苦寒,父母先后死去,只余他自己。 一瞬间,云端落下,落入污泥。 而哪些本该庸碌一生的人,却被捧上皇位,坐上至尊之位。他的皇兄周英帝,先天体弱,于国事家事俱无用处,堪堪靠着朝中大臣支撑着。他的皇侄,如今的少年天子,虽勤勉刻苦,可性情优柔寡断,况且身体虚弱难担大任。 是他们抢走了本该属于檀云秋的一切。 他怎会不恨呢? 如今大权在握,权力交叠已成必然。可是,他心中的恨意,他被生生夺走的那些年,以及......他的双腿,又找谁去还呢? “我名华玉。” “肚兜确实是我的......” “此前待王爷种种,俱是真心。” “......若有半句虚言,叫老天罚我。” 皇上的后宫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不安分守己的妃子。她貌若天仙,身姿窈窕,语气柔柔。不过几日,便成为皇上宠爱的新人。 檀云秋在书房,不止一次听见皇上对孟美人的夸赞。 这样一位美人,又是皇上心爱的妃子,若是被他要了,日后,倘若被皇上或者文武大臣发现了,该是好一阵子的笑话吧? 他只是想想,便觉浑身舒畅。 若能有几分让皇上让整个皇家颜面丢失,似乎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无妨。 甚至,他很期待。 寒风渐渐大了。 檀云秋垂眸,那双晦暗不明的眼内,因为华玉故意忍着却还流露出的抽噎声,稍显动容。他默了片刻,开口道:“你先起来吧。” 华玉起身。地面冰凉,她的膝盖跪了一会,已然发僵,趔趄一下,往前扑去。她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了檀云秋的身体,她能够发觉到檀云秋的语气有所缓和,她怕自己万一跌倒时碰到他,他再发火,可怎么办? 上一次,华玉倒在檀云秋怀中,那样寒冷仿佛被架在刀架子上的感觉,她可不敢再尝试第二遍。 华玉咬住下唇,眼睛微微闭起。 梅园内是泥地,石子遍地,磕一下,会有些疼。 只是,她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檀云秋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掌心在手炉的熨帖下,热得烫人。 热意沿着华玉的胳膊往上,烫得她颤栗一下。 她的目光怔松,带着些微的震惊。 檀云秋冷声道:“......站好了。”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4节 华玉“啊”了声,稳住身子。 檀云秋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将下巴往毛领内缩了缩,抬眼。二人久久对望着,华玉略显无措,亦有些意料之外地不知如何应对的慌张,她连忙移开目光,盯着脚下的花瓣。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雾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华玉十分不适应檀云秋打量的目光,但是没办法,她不敢说出拒绝的话,只得老实站着。视线微微下垂,盯着裙角掩盖下露出的一点绣鞋,双手交叉置于腹部。 一派温柔和顺的模样。 她的身体向来是极好的,哪怕寒冬腊月,她的屋中时常缺少炭火,衣裳也不是最厚的。但对华玉来说,也是能够忍受的。 只是睡不够觉。 这些日子,檀瑾宁一直宿在华玉的屋中,华玉整晚整晚的失眠,睁眼看见檀瑾宁,前世听到他说要自己殉葬时那种不敢置信的绝望感立马向她席卷而来,她就像置身在巨浪之中,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如此熬到晨间,檀瑾宁离开,华玉依然无法休息,她要去赵惠然的寝室。 反复多日,她眼下便有两团很重的乌青色,任凭燕娘有再好的手艺,仍然无法将它遮挡住。 檀云秋自然也注意到了华玉的眼下。他只轻轻扫了一眼,没在意。 他随口问道:“听说你与赵淑妃交好。” 华玉如实道:“并无多少交情。” “哦?可我怎么听说,是她向皇上提议要你去长乐宫住的?长乐宫离皇上寝宫最近,主殿又是赵淑妃的寝宫,想必,你若是想要承宠,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檀云秋的脸上再次浮现嘲讽之色。他的目光冰凉凉带着审视。好似只要华玉露出一丁点想要靠近皇上的意思,他便能立马翻脸不认人。 华玉看他一眼,眉头稍稍蹙起。 若她真想承宠,如何现在还站在他面前!她应该出现在皇上的寝宫才是! 她真想反驳几句,可倒底知道分寸,眼前人是摄政王,除非她命不想要了。 “......宫中的事情真真假假,旁人嘴中说得又有几分是真的呢?淑妃如今有孕,无法侍奉皇上。皇上又日日来长乐宫。若我真的有心,又怎会拖到如今?我实话与王爷说了,皇上来我房中,我只推脱身体有恙,只是说会儿闲话,其他的事情再没有了。王爷不信我说的,大可派人去看眼侍寝册子......” 檀云秋道:“不必了。” 过了会,他看着华玉认真的面容,道:“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你何必如此。” 华玉偷偷觑他一眼,四周黑压压,看不很清楚,隐约可见他的脸色不似方才那般阴沉。她放下心,缓缓吐出口气,又一想他说的话,越发觉得此人阴晴不定。 她老实站着。檀云秋坐在跟前,视线起初在看她,后来落在几步之外的垂花门上。 夜风凉凉,华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垂花门外黑影重重,她害怕得往檀云秋走近几步。 声音略微发颤:“......王爷在看什么?” 檀云秋将指尖放在唇边,“嘘”了声。他朝茂竹青松看去,二人立马知道他的意思,向垂花门走去。 ...... 翠儿并四个小太监藏在垂花门外,弯着身子努力朝着里面望去。 摄政王怎么会跟孟华玉在一起呢? 翠儿满心疑惑,使劲将耳朵凑上前去,想要听清楚里面二人的交谈之语。 “在听什么?”茂竹笑嘻嘻地问道。 青松站在一旁,注视门外的五人。 “废话什么,带进去。” 青松话落,身手敏捷将几人打倒在地。一捆麻绳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带进了梅园。 ...... 梅园的小屋内。 华玉坐在椅子上,看着被绑成一捆的翠儿等人,没说话。静静等着檀云秋开口。 “将东西拿上来。” 青松从翠儿手中拿出一块包成一团的帕子,并一拇指大小的瓷瓶。他打开瓶口,放在鼻间轻闻片刻,只觉有股淡淡香气,他也并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小人无能。这似乎只是普通的香粉。” 翠儿求饶道:“这是淑妃娘娘平日里用惯的香粉,她赐给奴婢的。奴婢日日不离身,并不是毒药。方才大人也闻过了,只是普通的香料。” 华玉垂着头,她靠在椅背上,有些后怕。 难怪那时候在盛河边,总感觉有人跟踪自己,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只是翠儿跟踪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 ......夜黑风高杀人夜。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华玉不敢置信瞪大双眼,视线在太监们的身上来回看去,越看心中惧意越深。 华玉侧头看向檀云秋,他闲散地倚在椅背上,眉眼半垂,面庞冷硬。 心里不禁想道,他会帮自己吗? 赵惠然是淑妃,且再如何,赵惠然的父亲也是京官,无论从二人的身份还是娘家的身份,赵惠然都比孟华玉要盛一筹。 更何况,之前华玉对檀云秋做出的种种行为,似乎都让他很厌烦,他会不会就此放过翠儿呢? 若是放了翠儿,那她怎么办? 今日翠儿所为,摆明了赵惠然要害她,况且,今日翠儿看到了她跟摄政王在一处,肯定要回禀给赵惠然,到时候,摄政王为了保住自己的清誉,很有可能会将她牺牲。 华玉有些头疼,亦有些不知所措。 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一时没有头绪。 檀云秋看向她,好半晌,他才看向青松,示意青松继续问下去。 “老实说,你们在梅园外做什么?” 翠儿害怕地看眼上首的檀云秋,对上他漫不经心的视线,一刹那,仿佛寒冰覆体,她的身子瞬间冷下去。牙齿止不住地颤抖道:“......奴婢是跟着孟娘子来的!如今夜深了,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啊!” 小太监们附和道:“大人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们什么也没看见啊!” 华玉如坐针毡,她左右看了眼,想要开口质问翠儿的来意。恍然想起如今她只是美人,况且摄政王在旁边,一切都由他来做主,她只好静静坐在一旁,暗自着急。 翠儿垂头片刻,辩解道:“宫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与孟娘子交好。孟娘子深夜外出,淑妃娘娘放心不下,便派奴婢几人后脚跟随着孟娘子,没想到孟娘子与王爷相识,奴婢几人只好在外等候。孟娘子,你也替奴婢说几句话啊,好歹跟淑妃娘娘姐妹一场。” 华玉不语,她与翠儿对视。翠儿满眼祈求,是真的怕极了摄政王。翠儿的双唇亦微微颤抖,似乎认定了华玉与摄政王有不正当的交情,把华玉当成了救命稻草。 “孟娘子,淑妃娘娘怕你深夜外出危险才叫奴婢几人跟着的!你好歹替奴婢说几句话啊!” 华玉咬着下唇,本来泛红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她听着翠儿的辩驳,气得浑身战栗。 蓦地,华玉站起身,瞪圆了的双眼看着翠儿一行人,提高了语气道:“我不信你说的!” 华玉迎着满屋人的视线,脸颊因为委屈愤怒憋得红红的。她向来温顺和善,是最没有脾气的一个人。哪怕赵惠然刁难她,她也不言不语,默默做了。 在翠儿眼中,华玉便是那种有委屈也不会向外吐露的蠢笨之人,是最好拿捏的。空有外貌,逆来顺受。 华玉看着翠儿。 翠儿亦看着华玉。 良久,翠儿道:“孟娘子,你、你怎么说起胡话了,我们娘娘待你如同姐妹。皇上赐她长乐宫居住,我们娘娘巴巴地把你也要了去,宫里但凡有好东西都让人送给你,怎么如今,你到说奴婢说得是假话!” “你——!” 华玉的胸脯起伏得微微激烈,她长长呼口气,情绪渐渐稳定。 此时不好与翠儿争辩什么,若是因此惹檀云秋不快,她亦受牵连。 只是现下,她该如何脱身? 她并不清楚檀云秋的态度是什么,宫妃与摄政王深夜相会,传出去,毁了的亦有摄政王的名声。 或许,他并不在乎名声? 如此可就难办了。 她能不能脱身,完全取决于檀云秋的态度。 华玉默默无言,侧着身子,目光看向檀云秋。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下文名文案,别找不到我哈! 本章有红包~ 第20章 夜已经深了,屋外寒风怒号。 屋内,气氛静悄悄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目光皆望向上首坐着的檀云秋身上。男人穿深紫色袍服,领边一圈柔软温暖的深黑狐毛,他的半张脸陷在里面。凤眼半垂,纤长的弧度勾出令人心惊的媚气,与他如刀锋般的俊眉碰撞,并无过分的弱,亦无过分的刚强。 他静静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便如同世间最温柔的男子。可屋内的众人皆不敢因他外表的温柔而大意,盖因他周身环绕着如同寒冰般的温度。像是一把经过精心磨砺的刀刃,稍有不慎,便会刀出血溅。 檀云秋知道,华玉在看着自己。 他仍旧垂着双眼,仿若世外之人。眼前的一切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若是将翠儿放了,那么不久便会传出宫妃与摄政王有染的消息,到时候,虽然他会受些弹劾,但皇家的颜面却丢失了,似乎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他慢慢翘起唇角,一抹无情的笑意浮现在唇边。 他看向华玉。 只能牺牲掉她了......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5节 华玉站在那里,不发一言。她的眼圈红了,似乎是因为委屈,眼眶内框着满满的泪珠,倔强得不肯落下来。她的唇被她咬得发白,她并不知晓。她整个人怔住了,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她的视线才慢慢清晰,专注的、坦诚的、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她看起来真是无助极了。 檀云秋握紧了手中的手炉,屋内的温度冷下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整个人都随之抖了一下。他定定地看着女人清澈得一目了然的双目,看着她眼中翻腾的泪意。 她长得是很美的。杏眼含情,桃花粉面,柳腰纤纤。这样一位恍若神宫仙子般的美人,用这样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自己...... 檀云秋移开目光。再不去看女人含泪的双眼。 皇上对孟华玉,只是普通的喜欢。皇上最宠爱的人是赵淑妃。这样一位小小的在宫中都没有名姓的妃子,若真是传出与他的事情,似乎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无非处死了事。 檀云秋垂眼,掌心贴着温暖的火炉。良久,他才道:“青松,将瓷瓶给我瞧瞧。” 青松将瓷瓶交到檀云秋的手中。 檀云秋拿在手里,并未去闻,他拿着瓶身轻轻晃动几下,瓷瓶里传出水声晃荡的响动。他又看了眼包在手绢内的香粉。 他问道:“瓷瓶里装着的是什么?” 翠儿的身体因为檀云秋的注视瞬间僵硬,檀云秋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剑,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如临深渊。 翠儿强忍着打颤的双唇:“这、这是香粉水,王爷或许并不知道。香粉是需要用水过滤晒干的,这是还未晒干的香粉。” “哦,这样啊。”檀云秋的脸上露出笑意。他将瓷瓶口放在鼻下仔细闻闻,连眼中都溢着笑意。 “这样好闻的香粉,想必涂在脸上定会很好看吧。” 翠儿硬着头皮道:“......自然。” 檀云秋道:“那你涂给我看看。” 翠儿惊恐得瞪大双眼。香粉里掺着五毒汁液,怎么能够抹在脸上呢?她刚想拒绝,话还未出口,便被逼退在檀云秋笑盈盈的面容中。 “......是。”翠儿应了一声,她极不情愿地伸手去拿桌上放着的帕子。 “不是这个。” 檀云秋一脸好说话的模样,将瓷瓶递过去:“用这瓶。” “不,不行,”翠儿的身子猛然软掉,她跌坐在地上。双目惊恐瞪大,嘴里喃喃道:“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 檀云秋脸上的笑意仍在,只是透着几分寒凉。他将瓷瓶交到青松的手上:“给她涂上。” 青松应了声:“是。” 茂竹上前将翠儿的嘴巴捂住。青松则将瓷瓶内的液体倒在了翠儿的脸上。只听“滋啦”一声响。 “再倒。”檀云秋漫不经心地伸出指尖,指着跟随翠儿来的太监们,随后像是冷极的样子,飞快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屋内声声惨叫。因为皮肤烧灼的刺痛感令人扯破喉咙喊叫,万分期待能有人将其解决出来。可随之而来的是无人能救的绝望感。 华玉不忍再看,视线微微移开。侧目,便发觉檀云秋正在打量自己。她勉强弯弯唇角,向他表达谢意。她现在脸颊泛白,双眼也被恐惧萦绕,即使笑也不会多好看。 许久,檀云秋道:“将他们拖下去吧。” 茂竹青松领命。 忽然,檀云秋叫停。 檀云秋饶有兴致地侧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华玉,问道:“要不要留下他们的性命?”他用可惜的语气道:“倒底是几条人命啊。” 华玉面色怔松,要她去看面容模糊的翠儿等人,她是没有胆子的,但是要她为翠儿等人求情,她也是不会做的。 今日若不是檀云秋,丢掉性命的人就是她的。 华玉的声音依旧从容冷静:“全凭王爷做主。” 檀云秋微微一笑:“我听你的。” 华玉直愣愣盯着檀云秋看。男人的面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眼神凉气四溢,他姿态慵懒坐在轮椅上,抱着手炉,热气烘得他人懒懒的,说话的声音都显得与往日温柔许多。 他的目光看向华玉。看着她难以抉择的纠结面容,面上的笑意越发大起来。 华玉朝着檀云秋行了一礼。 姿态翩翩如弱柳。 “还请王爷,将他们处理。王爷今日大恩,我永生难忘。” 她又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若无,我便告退了。” ...... 华玉自梅园出来后,脚步变快。燕娘跟在她身后,险些追不上她的步伐。 突然间,华玉伸手捂住胸口,干呕了好几声。什么东西也没有吐出来。只是方才亲眼目睹了那样的场景,让她肚内翻江倒海。 燕娘安慰道:“她们想害姑娘。害人不成终害己。姑娘不必自责,那都是他们应得的。那是他们的报应,恶人自有天收!” 华玉勉强笑笑:“燕娘多虑了。只是晚上吃的多了些,又看见那样的场景,一时不适应罢了。” “如此咱们快回屋去吧。姑娘喝口热水暖暖肚子,如今夜也深了,明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华玉嗯了声,往长乐宫走去。她回去时,看见主殿烛火亮着,她神情冷淡地望了一眼,便回了自己的屋中。 第二日,天将将亮。赵惠然派人传她。华玉不急不慢地梳妆完毕,朝着主殿走去。 第21章 长乐宫主殿。大厅正中央放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一位盖着白布的尸体。在木板的四周,水渍染得地面湿漉,一股难闻的气味在大厅中蔓延。 赵惠然面色阴沉看着中央的尸体。 “那贱/人怎么还没来?” 宫人回道:“孟娘子正在梳妆,想必马上就来了。” 赵惠然的双眼通红,恨意难耐。她手掌紧握,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今日晨间,宫人忽然抬进来一具从水中打捞出的尸体,经过辨别确定是翠儿的尸首。赵惠然不敢相信,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浑身立刻发凉。 白布下的翠儿,面容腐烂让人辨别不出本来的模样,又在水中泡了一夜,全身肿/胀,十分吓人。 赵惠然险些惊叫出声。 等她镇定下来,慢慢想清楚。只觉得这件事情与孟华玉脱不了关系,毕竟昨天晚上翠儿是跟随孟华玉出宫的,怎么孟华玉好好的,翠儿却死了。而且翠儿的面容很明显是香粉的缘故。 难不成,是孟华玉将香粉倒在了翠儿的脸上,又趁机将翠儿推进了水池中? 赵惠然恨不得将孟华玉剥皮抽骨以泄其愤。 翠儿小时就在身边服侍,她为人聪明伶俐,很得赵惠然倚重,平日里有什么样的难关,也是主仆二人互相商议。 如今,乍见翠儿的尸体,还是那样被残忍对待的模样。赵惠然心中便燃起簇簇怒火。 宫人很快回话:“孟娘子来了。” 赵惠然的双目顿时化为利剑,狠狠注视着门外,那道令她恨得牙齿痒痒的身影。 ...... 华玉一进主殿就闻到了难闻的气味。 她在来的路上便听到了长乐宫中宫人的交谈。听说是翠儿的尸体从盛河中打捞出来,死相凄惨。 华玉听到此,便明白了赵惠然今日要她前去的用意是什么。 翠儿昨夜是一直跟着她的,如何今日晨间却死在了水中?那么,很有可能是华玉造成了翠儿的死亡。 但实际上,这些猜测只能构成赵惠然怨恨、怀疑孟华玉的原因。至于这样的怀疑,赵惠然却不能对外人说出半句,只因华玉是因为夜晚积食才出宫散步,她出宫时只与燕娘一起,翠儿又是为何跟着呢? 且翠儿是赵淑妃身边的婢女,为何要跟在孟华玉的身边? 解释起来,不仅赵惠然的怀疑站不住脚,就连翠儿出宫的用意都会被人怀疑。 华玉步伐从容迈进主殿。她低垂眼眸,刺鼻的气味让她眉间皱起。她扫了一眼位在中间的尸首,压下肚中翻腾的恶心感。 很快,华玉便感受到来自赵惠然的目光。那道目光充满怨毒、痛恨。她并没有畏惧,只是满心的疑惑与不解,没想到赵惠然对她的恨意竟然会这么大。 前世是为了争宠,今世她只是无名的小妃子,都要难为赵惠然千方百计地做出毒香粉来害她。 华玉心凉的同时,又有些害怕。 并不是单纯的害怕赵惠然对付自己的手段,而是觉得后宫争宠竟会让一个人的面目变化得如此可怖。 “不知淑妃娘娘叫我来做什么。” 赵惠然冷冷盯着孟华玉。她企图从孟华玉的脸上看出半分闪躲的情绪,可是她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孟华玉面容从容冷静,垂着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这样气定神闲的态度,让赵惠然的怒火蹭蹭上涨。 “孟华玉!” 华玉应了声。 “初进宫时,你我同住一屋,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姐妹,可从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翠儿是我的贴身婢女,她从小跟在我身边,你与她也有几分交情,却也敢下此毒手!” 华玉道:“我不知娘娘在说些什么。” 赵惠然道:“不明白我说什么?把白布掀开,我要你好好看着翠儿的脸跟我说话!” 宫人方要上前,被赵惠然喝止,赵惠然指着华玉道:“让她去!” 华玉并无不可,她依言上前,蹲下身子。捏起白布的一角,将白布整个掀开。 翠儿腐烂肿/胀的身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旁边站立的宫人忍不住干呕几声,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又有胆小的没忍住,惊叫了一声。或是吓得软倒在地,或是捂住眼睛...... 华玉亦有些被吓到,不过好在她忍住了。面上的表情依旧从容,她默默看了尸首一眼,站起身。她看向赵惠然,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清清冷冷,不带半分情感地看着流露出痛心难过的赵惠然。 华玉道:“淑妃娘娘节哀。” 赵惠然恨极了孟华玉事不关己的模样:“是你对不对?翠儿是你杀死的!” “娘娘糊涂了,我怎会有杀人的胆量。” “你怎么会没有?孟华玉你别装了!” “淑妃娘娘想必是伤心糊涂了,翠儿姑娘是你身边的婢女,自然时时刻刻侍候在你左右,我又哪里能遇见她?便是遇见了,我是女子,她亦是女子,又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杀害呢?更何况,我与翠儿姑娘无冤无仇,平白害她做什么?” 华玉目光坦然道:“翠儿姑娘虽然满身是水,像极了溺水而亡,可我瞧她的五官腐烂,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侵蚀的。不若娘娘去查一查,谁人身上有这种毒药,可以令人面容尽丧。”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6节 赵惠然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瞪着孟华玉,面色不快道:“你在胡说什么?就是你,你别再狡辩了!” 华玉心中讥笑。 赵惠然怎么敢去查呢?毒药就是从她这里拿出来的,若是真的查下去,唯一的毒手便是赵惠然自己。 华玉方要再说,只听宫人传报—— “皇上来了。” 檀瑾宁匆匆赶来。他先是扫一眼华玉,而后便看向赵惠然。赵惠然瞬间哭了起来,她的双眼通红,泪珠从里面倾泻而下,一见了檀瑾宁来,她便扑到了他的怀中。 “......皇上救我!” 檀瑾宁急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你如今怀有身孕,要千万小心,有什么事便与我说,我给你做主!” 赵惠然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渐渐地,她的声音变为抽泣。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从檀瑾宁怀中抬起头来,目光委屈又难过地看着他。 “翠儿死了。她被人害死了。” “你与我说,是谁害死的?” 赵惠然摇摇头:“我不敢说。” 赵惠然垂下视线,扫了一眼华玉,恨意顿现。 檀瑾宁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下意识道:“不可能是她!” 赵惠然凄凄笑道:“为何不能是她?皇上怎么如此确定的呢?昨日夜间,我正准备睡觉。却发现孟美人出了长乐宫,夜间风凉,她身体又虚弱,我怕她感染风寒,便叫翠儿跟上她,叫她回来。可没想到,翠儿就这样丢了性命......” 赵惠然的眼下倏然流下两行清泪,她的眼中满满都是痛苦。翠儿没了,对她来说,终究是痛心的。若是能够借此除掉孟华玉,也算是翠儿为她尽的最后一份心。 檀瑾宁面露迟疑,望望孟华玉,张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 华玉冷眼看着两人。 她静静站在一侧,对比哭得梨花带雨的赵惠然,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她的身体因为檀瑾宁带着怀疑的打量,渐渐凉透了。 赵淑妃见檀瑾宁面色松动,有几分想要相信的模样,趁机又道:“后宫争宠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皇上只有一个皇上。我如今怀有身孕,难免惹人眼红,只是没想到我待孟美人一片真心,到头来却被她如此对待!今日是翠儿,往后还不知道要怎样我呢!” 赵惠然的双手覆在小腹。 肚子里面,有属于两个人的孩子。 见了赵惠然这样的动作,檀瑾宁的面色彻底冷下去。他转身,看着华玉,面露失望,质问道:“......你果真是这样的人?” 华玉觉得好笑。 仅仅因为赵惠然的一面之词,就要治她的罪,丝毫不去怀疑赵惠然语句中的漏洞。 是呀,赵惠然有孕,有了属于皇上的孩子,所以她如今说什么,皇上都会相信的。自然而然的,受伤害的,便只有华玉一个人。 不知怎的,华玉只觉得周身被凉气环绕,侵入骨髓般的冷意,让她的四肢微微打颤。她默默看着赵惠然藏在檀瑾宁的怀中,得逞地笑了。檀瑾宁则用失望、难过的眼神看着她。 这宫里,似乎并没有人愿意站在她的身边。 她始终都是孤身一人的。 华玉垂眸,语气淡淡道:“并不是我。” 说了,怕是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华玉这样想。 气氛久久沉默。而后,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之内,忽然被阵阵车轮辚辚的声响划破。 檀云秋坐在椅上,披着厚厚的氅衣。他一进屋内,便皱皱鼻子,那股难闻的味道刺得他面露不快。 他伸手指一下中央的尸体,吩咐道:“把她扔出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猜猜我会爆几章? 推荐一下我的古穿预收文 《美强惨养成手册》 【美强惨x小太阳】 姬玉昙生来不祥,纵使贵为皇嫡长子,仍被众人唾骂 他自小遭尽冷眼,忍辱负重,终有一日登临帝位。独掌权势,天下尽在他手,他大开杀戒,举朝上下人心惶惶,谁人提起姬玉昙,皆是一副惧怕模样,生怕一日身首分离 姬玉昙灭人性,断六亲 臣民唾骂他,诅咒他,亦畏惧他 姬玉昙生前如厉鬼,死后不等入棺,尸首便被丢弃、扔入泥沟...... * 睁眼,醒来。 寒风寂寂,姬玉昙望着漆黑的夜,身上伤口无一处不疼。记忆涌来,这一年,他因惹怒父皇而被扔在回宫的路上,自生自灭 前世里,他拼着一口气,爬回了百里之外的皇宫,今世...... 一位姑娘迎风而立,红裙飘飘,她解下披风,盖住他浑身染血的身 “我叫落雁。” “小郎君,你随我回家,我给你疗伤。” * 《大粱一梦》是近来风靡全球的女性向恋爱养成游戏,落雁是此类游戏的忠实玩家,她进入游戏,完成任务。本以为游戏结束就可以离开,却不曾想被姬玉昙知晓了一切。 姬玉昙笑看着眼前故作镇静的落雁,慢慢逼近她 他解下外袍:“别走好吗?” 落雁脚腕处系一条纤细的红色薄纱,被姬玉昙挽在指尖,轻轻一扯,便陷落他怀 姬玉昙笑声越大:“你走不掉的。” ※女主是温柔可爱的小天使,男主是病娇疯批的大坏蛋 ※女主真身进入男主所在的世界 ※男主重生,有前世记忆 第22章 青松拉着木板,将翠儿的尸首拉去外面。 屋内仍然残留着难闻的气味。 檀云秋的脸上遍布阴云,在门槛边呆了许久,皱皱鼻子,实在无法忍受,将下半张脸藏进领边。他扫视了眼屋内的众人,视线最后定在华玉身上,停顿几秒,移开。 “推进去吧。” 茂竹将檀云秋推进去。 檀瑾宁见了檀云秋,整个人都拘谨起来,他从茂竹手中接过轮椅推手,站在檀云秋的身后,将檀云秋推去了主位。檀瑾宁则坐在另一侧。 “......皇叔怎么来这儿了?” 檀云秋神情淡淡的:“我不能来吗?”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檀瑾宁忙摇摇头。他端正坐在椅上,后背挺得笔直,视线不停地偷瞄一旁的檀云秋,心中忐忑不安。他实在是不清楚皇叔今日怎么来长乐宫了...... 檀云秋道:“继续。” 檀瑾宁显得不知所措,他向来畏惧皇叔,皇叔一开口,他整个人便紧张起来。未细究皇叔话里的含义,便开口显得有些呆呆的。 “侄儿愚钝,不明白皇叔是什么意思?” 檀云秋盯着手炉上的花纹,反复拨弄几下,开口道:“听说长乐宫死了个人,我来瞧瞧。你们都不必管我,该怎样就怎样,方才进行到哪里了?我在外胡乱听了几句,好像意思是......” 檀云秋抬起双眼,直直盯着华玉。 “凶手是孟美人。” 华玉一怔,走上前。她抬头,跟檀云秋对视一眼。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唯有在与他对视时溢出淡淡的委屈。 檀云秋问道:“你就是孟美人?” 华玉回道:“正是。” 檀云秋姿态懒散靠在椅背,眼神一直落在华玉身上,足有半刻。屋内的气氛因他的到来,变得诡异又安静。 赵惠然缩着身子站在一侧,泪珠挂在脸上要掉不掉。她垂头,一眼都不敢多看上首的檀云秋,仅仅因为他的到来,她便感觉浑身冷得发颤。现在的檀云秋,比前世她死时见到的已成新皇的檀云秋想比,气势温和许多。 虽然这点温和,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赵惠然悄悄打量一眼,发觉檀云秋有让孟华玉开口的打算。她便害怕孟华玉真是说出些什么让皇上改变想法的话,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对摄政王的惧意。 “......我有话说。”赵惠然走上前。 檀云秋视线从华玉身上移到赵惠然身上。 赵惠然的双腿一哆嗦,跪在地上。 “翠儿是我身边婢女,杀她便是为了打击我。若是我因翠儿的死,情绪波动累及肚中胎儿,那么到时候,我便是什么也没有了,孩子、皇上,都不属于我,最终得逞不是孟美人又是谁呢?” “孟美人与我同住一宫,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更何况翠儿一个区区宫女,孟美人想要杀害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赵惠然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水,从她眼下流下。 这一幕,落在谁眼底,都觉得赵惠然说得在理。且无论如何,她肚中的孩子,就为她增加了一份筹码。这可是檀瑾宁第一个孩子。 华玉一直不清楚檀云秋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样子的,她想要说话,可又怕说多错多,只静静站在一旁。紧张又期待地盯着上首那人。 檀云秋的姿势一直未变过。 他拢着厚厚的氅衣,毛领盖住他半张脸。他的睫毛长长的,他垂着眼,眸子被睫毛盖住,只露出眼下一方小小阴影,像是睡着了般。唯有露在外面的双手慢慢敲打掌心手炉,一下又一下,在安静的大厅中发出“嗒嗒”的声响。 良久,他道:“孟美人怎么说?” ...... 华玉在这样久久安静的氛围中,紧张感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檀云秋的无言让她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那是一种她看不清来路亦看不清未来的恐惧感。 她并不清楚,檀云秋想要自己生、还是死。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7节 檀云秋是掌握大周生死之人,连皇上性命都由他左右,更何况华玉。 她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等待。 她其实很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她站在中央,她是许多人眼中的犯人,就连前世对她百依百顺的檀瑾宁,都因为赵惠然的缘故,对她冷眼相加。 她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是失望更多,还是释然更多。 “我昨夜......” 华玉语气一顿,看向檀云秋。男人的脸色带着戏谑,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华玉便想起昨夜的事情,她对檀云秋说得是,她是特意为了见他才去的梅园。 可实际上,她只是饭后消食。 檀云秋问道:“哦?昨夜如何?” 华玉咬住下唇,目光中,是檀云秋一脸看好戏的笑,他面庞裹着冰霜,眼神却满是戏谑。华玉一时间涨红了脸,她用豁出去的语气道:“我昨夜饭后消食,行至梅园,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进去了。” 赵淑妃道:“梅园是摄政王的地方,翠儿绝不敢进去!” 华玉垂眸:“若我看到的人影不是翠儿,那一路上,再没碰见过旁人。” 檀瑾宁偷看一眼檀云秋,他虽心喜华玉,可到底不信她所言,加之赵惠然肚中有子,心不知不觉就偏了。他开口道:“......梅园从来都是皇叔的地方,连我也不进,翠儿是惠然的婢女,她自然也知晓,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随便出入梅园的。” 赵惠然带着哭腔道:“正是这样!一定是孟美人见推脱不了,便要往翠儿身上推卸,翠儿如今人死了,她被你冤枉,又能怎么办呢?无非我这个主子,还能为她讨点公道......” 华玉并未多言,她看着檀云秋。 檀云秋亦看着她。 檀云秋起初还靠在椅背上,听完华玉所言,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手臂半弯搭在扶手上。他的唇角慢慢勾起,满脸兴致。 “皇上也觉得翠儿是孟美人杀的?” 檀瑾宁伸手拍拍啜泣的赵惠然:“皇叔,孟美人性子一向好,我也不知怎的,她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你想要如何?以命偿命?” “这......” 檀瑾宁犹豫道:“她到底年轻,身边人有个坏的,也就被带坏了。我所想,不如将她身边人处死,罚她在宫中禁闭半年,皇叔以为如何?” 华玉的脸色因这句话瞬间变白。 檀云秋饶有兴致地看她。 女人白着一张脸,起先还冷静自持,仿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脸大义凛然。檀瑾宁话落,她的脸色立马就变了,杏眼含了汪汪泪珠,欲掉不掉。 她的目光一如初见,还是那样清澈见底让人一眼察觉到她的情绪,此时,里面满满都是哀求。 华玉心中着急,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若真是因为她,又要再害死燕娘性命,她真是不知该如何了。重来一世,什么也无法改变,已经不仅仅是无力感了,更多的还有愧疚无奈,以及对前路的绝望。 她张张嘴,方要说话。却见檀云秋盯着她。檀云秋的双眼微微上勾,垂眼看人便添些妩媚,他面上这份妩媚又裹着层冰似的。 说再多,都无用。 求檀瑾宁不如求檀云秋。 华玉掩在袖中的双手握在一处,几根手指卷了几卷。她的唇张张碰碰,在檀云秋的目光下,无声说了几字—— “求求王爷。” 檀云秋握着手炉的手停住,目光晦暗不明,紧紧盯着华玉的双唇,良久,他移开目光。嘴角悄然勾了抹不知是嘲讽还是漠然的笑。 良久。 他开口:“昨夜......” 华玉紧张起来。 “昨夜确实有人进了梅园。”说这话时,檀云秋看了华玉几眼,而后他看向身侧的檀瑾宁。檀瑾宁的身子猛然坐直,等待檀云秋接下来的话。 “我昨晚恰在梅园。见进来一人,还是女子,本想离开,可谁知,那女子目的不纯,竟胆大到想要近我的身......” 檀云秋轻轻笑了一声。 华玉的脸颊烧红。男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如同烧红的铁钩,每一眼,都叫她坐立难安如处火海。她不敢抬头,只老实站着,盯着裙下的鞋头。胸腔“噗通噗通”跳得激烈。 他话中的人,分明是华玉。 檀云秋的语气转冷:“......我心中不喜,便叫人把她扔进了盛河。今日听说长乐宫死了个宫女,恰是从盛河打捞出来的,便来瞧一瞧,万万没想到竟还连累孟美人被冤枉,实在是我的不是。” 赵惠然满脸愕然:“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檀云秋呵笑一声,目光阴沉。 “赵淑妃以为如何?本王在撒谎吗?” 赵惠然的身子因他的打量徒然变得冰凉,她的四肢僵硬住。张张嘴,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只敢往檀瑾宁身边靠去,祈求得到檀瑾宁的庇护。 檀瑾宁向来敬重檀云秋,亦畏惧他。 檀云秋说得每句话,檀瑾宁皆奉为圭臬。 檀瑾宁面露愧疚:“是我错怪了,”他重重咳嗽几声,从袖中掏出帕子捂住口,良久才平息,继续道:“华玉,是我错怪你,我向你道歉。” 华玉道:“我无事。我并不怪皇上。”她转而面朝檀云秋,弯弯身子:“谢王爷。今日恩情,我永不敢忘。” 檀云秋嗯了声。 赵惠然忽然道:“翠儿的脸,分明是被毒物毁容了......” 檀云秋漫不经心道:“哦?是这样吗?可我见她时面容还好,许是在水中不知被什么东西碰过吧,亦或是......她身上本就带着不干净的东西。” 赵惠然不敢再说,低着头怕得四肢微微打颤。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今日一切都好好的,最后摄政王竟然来了。她难免有些怨恨孟华玉,怨恨孟华玉的运气每次都那么好,前世能够一举得宠,今世孟华玉只是美人,想要她死,却也费百般周折。 不过,来日方长。 只要孟华玉住在长乐宫一日,她便有机会整治她。 ...... 华玉知晓赵惠然恨毒了自己。 她试探道:“我自知身份低微,淑妃娘娘如今又怀有身孕,若因为我惹她不快累及肚中胎儿,我心中也十分愧疚。不若,我再住回未央轩......” 檀瑾宁本就愧疚,怎好再让华玉搬离? “不可!” 檀云秋开口道:“长乐宫离皇上寝宫最近,以孟美人的身份确实不好长久住在这里。以我所见,栖玉宫便很好。” “......栖玉宫?”檀瑾宁想了一阵,想起那是一处在东北角的小宫殿,“此宫位置偏僻,不可居住。” “如何不可?此处峰峦叠嶂,绿翠环绕。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檀瑾宁自知先前理亏,语气小心翼翼问华玉:“你意下如何?” 华玉下意识看向檀云秋。 檀云秋漫不经心地半倚在轮椅上,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栖玉宫,位在皇宫东北面,因四周假山林立,又离龙驭殿最远,从未有人居住。 况且,栖玉宫的北面,紧邻慈恩殿。 华玉颔首:“我身体素来不好,若真能得僻静之处养病,倒要好好感激一番皇上的心意。” 檀瑾宁虽想要她离自己身边近些,可到底因为先前的事情存有愧疚之心,又见她言辞恳切,便答应。 “如此,你便移居栖玉宫,”顿了顿,檀瑾宁补充道:“此地清净,况且宫中只有你一人居住,你就住在主殿。” 华玉道:“谢皇上。” ...... 进入栖玉宫。院内四周皆是秀竹,从正门拐弯,过一条南北游廊,是穿堂。堂中设着塌,后面架一屏木雕底座围屏,上面是水墨勾勒的山水。左右壁上挂着四季鲜花图。 过穿堂,便是大厅。西面是华玉的寝室,东面则是午间小憩之地。 此处虽名为宫殿,建造得却小巧。依照江南园林所造,处处精致。 日光西斜。 屋内。 华玉换上晚间睡觉穿的小衣。淡绿色抹胸,粉色褙子,下身则是荷花白裤。虽说是小衣,却是华玉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冬日天冷,屋内炭火烘得暖暖的,她便找出夏日的衣裳穿。 “奴婢昨日去伙房,听见长乐宫的娘娘发了好大的火。屋内的瓷瓶都被她扔掉了,碎了满地,新去的宫女被她打骂得每日哭个不停。皇上念她怀有身孕,并不苛责,倒是太后听见此事,派人将赵淑妃接去了寿喜宫......” 华玉扬起脖颈。 燕娘将玉粉扑在她的脖颈上,顺着往下又在她的胸脯上扑了薄薄一层。女人的身子本就白皙滑腻,如此一涂,在烛光下,仿佛闪着细碎的光点。 华玉满意地看看镜中的自己。 “太后竟然让她住在身边了。” “正是呢。不过奴婢听说,太后似乎也并不是很喜欢赵淑妃,其中还出过这么一件事情。” 华玉正拿着口脂细细涂唇,闻言好奇道:“何事?燕娘快跟我说说。” “高国公次子正是娶妻的年纪,多番进宫请皇上赐婚。高家那位次子,斗鸡走狗,是盛京有名的纨绔,人人避之不及。皇上将一位外官的女儿赐他为妻,说来也怪,人就是讲究缘分.......” “如何如何,燕娘快说!”燕娘语气一顿,华玉便有些等不及,扯着燕娘的手指摇晃几下。 燕娘笑着继续:“那家的女儿是小地方出来的,行为举止不似盛京贵女的做派,质朴单纯,刚嫁入高国公府,人人都道定会被高家欺负,没想到不过几日,高家那位次子竟也不出去鬼混了,老老实实在家陪着她,不止如此,也知道读书上进了......” “如此倒也甚好。只是赵家有位庶女,也正是婚嫁的年纪,被一同赐婚给高家,便是她,害那女子流产。高家次子气地赶了赵家庶女回赵家......” “高家本来好好的事,偏被赵家害得失了一子,虽说不是赵淑妃的缘故,但到底是赵淑妃的娘家人,太后心中怎会没有半点介怀?” 赵家庶女还是入了高家,虽然是以贵我的身份。也恰恰证明,赵家如今的地位不如前世,否则,赵家女子怎甘心为妾? 赵家庶女被赶回赵家,丢脸的是赵家,亦是赵淑妃。 华玉认真听着,良久,她笑了笑。 “太后喜诵经念佛,赵淑妃日后,怕是要日日跟着太后。既然住在寿喜宫,皇上也不好留宿,如此,她可算是舒心了。” 怎能不舒心?怕是摔瓶打碗都要小心翼翼,万万不能被太后听到动静,一言一行都要注意。 想到此,华玉心中暗爽。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8节 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 华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站起身,她猛地回头一看,却见,原来放置百宝架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扇打开的门。 檀云秋正坐在那里。面容阴沉盯着她。 ...... 华玉对于檀云秋的到来并不意外。 自搬来栖玉宫,华玉便等着这一日。她知道,摄政王并不会平白无故地帮助她,定然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 她别无所有,唯有这幅身子...... 让她意外的是,在她的卧房竟然有条密道直通。 华玉的呼吸渐渐平静,往前走几步,发觉檀云秋的脸色并不好看。 她微讶,不解自己又做了什么惹他生气。她很是明白,他用这样的脸色看她,定是因她的所做所为,而不是外人。 华玉犹豫片刻,轻唤了一声:“王爷。” 檀云秋冷淡地嗯了声。 华玉走上前:“我来服侍王爷。” 茂竹见檀云秋默许,顺着密道退出去。贴心地将密道的门关上。 燕娘亦被华玉支出去。 燕娘想留在屋中,她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华玉此时的穿着,并不遮体,胸脯只着抹胸,脖颈下方有大片肌肤裸露着。小衣小裤料子薄又透,烛火下,身体曲线看得分明。 燕娘走之前,回头一眼。只见华玉已经推着檀云秋,去了床边。她再不敢多看,推门出去,守在外面。 ...... 卧房中央放置火炉。 华玉不十分清楚檀云秋今日所来为何,但见天色已晚,他前来,似乎也只有那一个可能。她便推着檀云秋到了离着火炉与床榻最近的位置。 华玉默默站在一侧。 炉火燃烧,屋内火光通明。檀云秋坐在一旁,垂着双目,面色沉了几分。忽而问道:“你方才在笑什么?” 华玉如实道:“我不喜淑妃,如今淑妃在太后身边。太后每日晨间诵经拜佛,淑妃定然陪同左右,她不舒服,我便开心。” 檀云秋默了许久,抬头轻扫一眼,见她的穿着,脸颊蓦地一红,迅速低头,视线盯着眼前跳跃的火光。语气越发阴沉难测。 “你怎会对太后的日常这么熟悉?” 华玉一怔,明白过来他是为何生气了。 “我派人打听的。” “为何打听?” “为了博得太后的欢心,好让太后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借此得到皇上的宠爱......” 檀云秋的面色沉得如同暴雨来临前的乌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扶手,眼神又凶又冷。 “即是为了承宠,不若来找我。我替你美言,可比太后的话要强多了......” 果然是因为这样。 檀云秋话还没说完,站在前方的华玉忽然俯下身子。她拿起檀云秋的手,起初拿不动,另一只手也握上去,才拿起来。旋即,双手捧着那只大手放在了她的唇上。 檀云秋惊得瞪大眼睛。又是慌又是不知所措。 华玉的脸离檀云秋的脸不过两拳。 华玉的面颊红红,如同傍晚天边烧红的云霞。她的眼睛亮得好似盛着水,而她的唇,唇色艳艳,一层透亮的红色覆在她的唇上。 檀云秋的指尖微热,乍一碰到女人的唇。令他浑身不适,从后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令他呆呆定在轮椅上,久久未动。 他慌道:“......你,松开手!” 华玉问他:“王爷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檀云秋的视线左右看,并不去看近在咫尺的华玉。 “......能有什么味道?!” 华玉松开檀云秋的手指。又将身体往他身边靠去。她的胸腔跳得激烈,但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了,真正做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梅花香。” 华玉继续道:“我唇上的口脂,加了梅花瓣。身上亦涂着梅花香的香料,王爷仔细闻闻......” 檀云秋皱皱鼻子,只闻鼻息间一股淡淡的清香。确实是梅花。他慢慢抬眼,近在咫尺的,是女人亮得如同洒上碎星的胸脯,白的如同脂玉。 他的眉头蹙起。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华玉,她的身子依旧俯着,仿佛要坐在他的怀中。他的视线再往上抬,是女人溢香的唇,再往上,是那双无辜单纯却又勾人的双目...... 檀云秋的脸颊在这样的气氛下,慢慢红透了。他的眼神却变得冷静。 他道:“确实很香。” 华玉浅浅一笑:“王爷喜欢便好。” 他明知故问道:“为何会用梅香?” 华玉站直身子,往檀云秋身边走近。 “我特意打听了王爷的喜好。王爷喜欢梅花,每到冬日,日日都会去梅园,我便猜测,王爷定会喜欢梅香,于是,我的妆奁内,所有的香料都加入了梅花。” 檀云秋冷硬的面庞,因她的话有了缓和。 华玉的胸中像装着一头鹿,快要跳出般。 她对檀云秋,又怕又感激,还存着那么丝讨好的心思。因此,有些事她就不得不主动去做。 她在檀云秋晦暗不明的目光下,紧张地咬住下唇,久久,她才松开。声音轻轻带着邀约般,问道:“王爷要尝尝......梅香的味道吗?” 作者有话说: 原文名不能用啦,随便改了一个,想文名实在太头疼了! 本章留言有红包~ 感谢在2022-03-16 17:44:10~2022-03-24 13:0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玉玉玉呀4个;4134485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雾25瓶;58728016、伽小鱼10瓶;加更或麻袋2瓶;mercurykkk、凉茶薄荷糕、我爱学习?~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华玉眸如春水,腮颊点朱。唇瓣肉嘟嘟溢出浅淡的花香,红艳艳如同屋内燃着的红烛。她眼中含着羞涩,亦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会怎么样呢? 华玉暗忖,没有思绪。 她也怕,也羞。可这怕与羞,在夜色朦胧烛火高照的卧房内,显然不足一提。二人双目久久相对,她实在不清楚檀云秋的想法,只见他眸光晦暗难测,薄唇微抿,分辨不出是如何。 男人在女人卧房中还能图什么呢? 华玉咬住下唇。这样诡异安静的氛围令她分外难熬,她索性大着胆子,在心底给自己鼓足了劲,她垂下头,唇瓣落在他的脸侧。又快又急,轻轻一碰,华玉便站直身子往后退几步。 视线所及,男人的脸侧有抹刺眼的红痕。 檀云秋久久未动。 华玉垂头小声嗫喏道:“......夜深了,我伺候王爷宽衣?” ...... 华玉的动作又快又急,出乎所料。待檀云秋反应过来,颊边只余双唇凉柔的触感,轻得仿佛羽毛拂过,再然后,连这丝触感也消失不见。 檀云秋眸光深暗,抬头。华玉腮颊泛红,双眸溢珠,乖顺安静站在一侧。渐渐地,他的掌心溢出层密麻的汗珠,似乎有股子热气在他的四肢百骸乱窜。 他阖起双目,静待了片刻。 他的双眼隐隐显露赤红色,面庞却越发冷静自持。他的双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线条,周身散发出的冷气拒人千里。他抬眼轻扫华玉,女人似乎被他的神情吓到了,身子哆嗦一下。 他从袖中掏出帕子,将脸颊一侧狠狠擦拭几遍。 “......今日我饶你性命,以后不可如此!” 华玉脸颊泛白,讷讷称是。显然被吓到了。 蓦地,檀云秋从袖中掏出一卷书册,扔到了华玉的怀中。 “随便一篇,念来我听。” 说完,他闭上双眼。似有小憩之状。 ...... 华玉翻开书册,盯着其中的小字,恐慌渐渐平复。 她慢声念道:“......余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将,与皇帝交战十五年;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纵皇帝怜而生我,我何面目见天下人乎......” 出自《资治通鉴·后唐纪》。此篇讲梁将王彦章被后唐俘虏,唐庄宗怜其才能,想要用之,但王彦章不事二主,最后被杀之。 华玉语气稍顿,悄悄看眼檀云秋,发觉他已经小睡过去。于是,她翻了几页,方要再念。却听他道:“后面那句,为何不念?” 华玉只得再次开口:“......岂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此我所不为也。” 檀云秋唇角稍勾,笑盈盈看着面色纠结窘迫的华玉:“孟家是诗书门第,孟美人想必也是饱读诗书,满腹锦绣。还要劳烦孟美人替我解释,此为何意?” 怎么就偏巧翻到这一篇了呢? 檀云秋身为王爷,却总理国政,早已存下不轨之心。在他面前,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之话,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然已经出口,华玉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彦章誓死不事二主,感念梁君恩德,是为忠臣,自然可歌可泣。然‘民为国本’,国无百姓则不成国,又有君舟民水。倘若能得一明君,侍奉左右,治国安民,国富民强,又不失另外一种选择。” 檀云秋身子前倾,直直看向跪在身前的女子。他笑问道:“依你所见,倘若不得明君又如何?” 华玉背后绷直,冷汗浸透她的衣衫。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压迫又肆意,她轻喘口气:“......若非明君,水涨舟覆。天道使然。”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29节 檀云秋目光黑沉,久久盯着华玉乌漆漆的发顶。发髻之上,簪几朵精致的纱花,往下看,是女人光洁滑腻如同脂玉的额头。 “好一个天道使然。若是孟美人,又该如何选择呢?” “我所求不过安稳度日。” 华玉姿态娇柔,微微垂头。双膝跪在地上,两手交握置于腹部。瞧起来,是再温顺不过的模样了。 ...... 檀云秋静静凝视面前的女子,她的年纪似乎还很小,像朵含苞欲放的娇花,让人不肯催折。那日在长乐宫,她泪光点点,双唇嗫喏几下,求他救她。不可否认,他动摇了。那样娇弱可怜的人。 他不禁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他年轻气盛,打马过盛京城。是人人都艳羡的少年郎。若非腿折,或许如今早已娶妻,妻子是否也如面前的她,温柔翩跹呢? 旋即摇摇头。 他的眸光变得深谙难测,却隐隐戾气横生。檀云秋的掌心发热,汗珠密密麻麻。视线凝在华玉身上,那股子热气窜得似乎更厉害了。 檀云秋将手伸过去。华玉抬眼,起初迟疑,而后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那只小手落在他手中,不足一半,果然还是个小女子,他的手指慢慢握住。 “起身吧。别总是跪在地上。” 华玉摸不清他的意思,只道:“是。” 华玉视线微垂,悄悄打量檀云秋。他眸如点漆,眉目舒展,嘴角噙着抹不知喜怒的笑。若在往常,他怎会轻易碰自己?如此便说明,他的心情还不错? 她胡思乱想,暗自揣度。柔弱无骨的小手被檀云秋握在掌中。他的手实在滚烫,不过几息,华玉便觉得她的手不再冰凉。 “你如今,可过及笄?” 华玉道:“年前已经及笄,过了今年,便有十七了。” 果真这样小。 檀云秋松开手,旋即将双手掩在大袖中,他气定神闲坐在轮椅上。面前的女子,穿着打扮,意图明显。虽有妩媚之态,于他来说,却还是个小女子。 他阖起双目,又让华玉念了几首诗。小睡了片刻。窗外玉桂高挂,寒风凄凄。他叫停,手指轻扣几下扶手,“嗒嗒”声响。百宝架后,那扇门再次打开。茂竹垂头从中走出,推着檀云秋往密道走。 华玉急声道:“我愚钝!实在不明王爷今夜是何意,还望王爷明说。” 一个小女子,他能有什么意思? 檀云秋背对华玉,久久未言。华玉见他没有往密道走,反而停在门口,也不追问,静静等他回答。气氛沉默良久,檀云秋本不想回答,可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华玉泪眼婆娑的可怜神情,他心中又想,他如今这年纪怎好跟她一般见识? “无什么意思。”顿了顿,补充道:“炭火添足些,明日我还来。” 华玉的心顿时落下,唇边渐渐浮现笑意:“我等王爷来!” 檀云秋的身影消失。半刻后,华玉走过去。花梨木百宝架立在那里,她左右看一看,并未发现密道的开关在哪里,索性放弃。夜也深了,她略洗了洗,睡过去。一夜好眠。 ...... 凤鸣宫。王月兰坐在镜台前,拿一把小木梳梳头。她偏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又收起。面带惆怅道:“摄政王几时住在宫中的?” 双环道:“没几日。” 王月兰将小木梳“啪”地放在镜台上:“休要骗我,他在宫中多日,我还只当他在府中难以见面,这几日都未出过凤鸣宫。小时,他还时常带我玩耍,如今大了,竟也不愿理我了。” 双环素来知道王月兰的心事,宽慰道:“娘娘还当这是小时候呢?如今王爷总理国政,有许多事情需他处理,虽在宫中留宿,可整日呆在书房,也实在难得空闲。” 王月兰也深知如此。她打开匣子,拿出一支鎏金凤钗,斜插髻上。吩咐道:“将那件木红色地织彩宝相花纹绸裙拿来,今日我穿这一身。” 双环道:“这是王爷送来的绸缎!奴婢都给收在一处了,还有一些小玩意,满满几大箱笼,旁人可没有这样的福气,可见王爷心中还是有娘娘的!” 王月兰脸颊红了,拿着帕子去捂双环的嘴:“你休要胡说!” 双环嘻嘻笑几声。去箱中拿出裙子。王月兰梳妆完毕,去了凤鸣宫的小厨房。 她今日难得好心情。做了栗子糕,淋上桂花糖蒸熟的,满屋皆是甜香。她尝一口,满齿生香,装在食盒中让双环送去了慈恩殿。 ...... 檀云秋在宫中留宿的这几日,每晚会到栖玉宫小睡一会儿。华玉起初还认为檀云秋别有所图,后来发现,他来她这里,似乎只是让她读文章。 华玉紧张的心渐渐放松。 这日,日光大好。她坐在东间的小塌上,与燕娘一起,捣弄梅花香料。 燕娘欲言又止。 华玉便道:“燕娘有话直说,总看我做什么?” 燕娘问她:“王爷可曾对姑娘动手动脚?” 那倒是不曾,动手动脚那人反倒是她。 华玉摇头。 燕娘松口气。 “如此便好。” 华玉拿着小棍捣石臼内的梅花瓣,她动作未停,诧异道:“这有什么好?早晚的事情,我既不愿跟皇上,便只能跟他。虽说我也不想太早,可再晚些,恐生变故。” 燕娘被这番话震惊地呆在原地,张嘴许久,却发现喉中吐不出半个字。 华玉许久没听见燕娘的动静,抬眼一瞧,顿时笑了起来,道:“我早与你说了我的打算。我在心中也做足了准备,燕娘何必担忧。” 燕娘垂眸,看着石臼中的梅花瓣,想起这几日她从别处听到的传闻,不知该不该对华玉明说。 “燕娘有话想说,便直说。总这样吞吞吐吐,怪让人好奇的。” “奴婢听说了一些关于摄政王的事。都是些陈年旧事,姑娘想听奴婢便讲,若不想听,也无妨,都是些小事情。” 华玉甚感兴趣:“我更要听了,燕娘快说!” 燕娘支支吾吾半晌才小声道:“摄政王与皇后有旧情!” 此话如惊雷在华玉耳旁炸开。 ......怎么可能呢? 华玉静默片刻:“或许是旁人乱说的,当不得真。” 燕娘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皇后娘家是王太师府,王夫人是原忠勇侯次女,与摄政王的母亲是亲姐妹。二人幼年时,曾结成娃娃亲,只待成人后便可成亲......” 华玉疑惑道:“那皇后怎会入宫?” “这就牵扯到当年废太子一案。” 华玉倒杯茶放在燕娘手边,示意她接着说。燕娘咕咚喝完热茶,继续道:“咱们是小地方来的。盛京城的事,许多都不知晓,原来摄政王的父亲曾是武帝时的太子,后来因为谋逆被处全家流放。当时摄政王还是少年郎,与王家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既然是太子,为何会谋逆?” 燕娘道:“奴婢怎会知道这些!” 燕娘接着先前的话继续:“摄政王回京之前,王家已经将女儿送入宫中,如此两人便错过了!可谁知,皇后与皇上的感情并不和睦,一年见一次面也是有的,真真是相敬如冰!起初皇后在宫中并不好过,虽有王家倚靠,可不得皇宠,上头又有太后压着,日子难些。自摄政王入盛京,把持朝政后,再没人敢轻视她,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但凡摄政王有的,都是成箱成箱地送入凤鸣宫......” 华玉知道这些。 皇后宫中的物件,没有差的,尽是各地珍宝。前世里,后宫的人再怎么闹,皆不敢闹在皇后面前,都是因为她背后有摄政王这座大山。 “奴婢先前也不知道。那日去厨房取食,听厨娘说起来,皇后日日在宫中做糕点送去慈恩殿,慈恩殿竟也收了。还有人瞧见,皇后与摄政王一同在梅园赏梅,也就只有皇后,可以随意出入梅园,换作其他人,早被摄政王处置了......” “年少情起,一往而深!摄政王年近而立,身边却无任何妻我,不是为了皇后又是谁?” 华玉的脑袋乱成了一团麻。 若真是这样说起来,那么前世,摄政王登基,会再娶王家女为后吗?破镜难圆,姻缘却可再续! 二人正在说话间,却听院内传来笑声。燕娘打帘去看,见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双环。双环拎着食盒,进屋便道:“好清幽的地方,孟娘子居此再合适不过了!” 华玉道:“双环姑娘怎么来了?” 双环将描金食盒掀开,拿出里面用白瓷盛着的桂花糖蒸栗子糕,甜香满溢。她道:“皇后娘娘近日身体可算是好些了,她在闺阁中便擅厨艺,如今住在宫中,反倒不好施展,正巧前几日摄政王送了许多新鲜板栗,娘娘手痒,做了许多。吩咐奴婢给宫里的娘娘都尝尝呢。” “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双环笑而不语。去看坐在桌上的华玉。华玉今日穿着水仙红对襟袄,粉白裙子。发髻简单挽着,堆几朵纱花。杏眼雪腮,琼鼻朱唇,水灵灵似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 “鲜少见孟娘子穿的这样鲜艳活泼,到底还年轻,这样穿正好看,那日见你满身素衣,也不打眼,”双环笑嘻嘻瞅着华玉道:“孟娘子这样瞧着,像极了一个人,娘子猜是谁?” 华玉正咬了一小口栗子糕,桂花糖沾在她唇边,满口甜腻,她拿帕子掩住嘴。咽下去。抬眼不解地望着双环,眼睫快快地眨动几下,越发灵动活泼。 “我猜不出,双环姑娘告诉我吧。” “......像我们娘娘呢!” 双环又嬉笑几句。道一句还要去别宫里送糕点,便离开了。华玉将栗子糕给了燕娘,她则坐在镜台前,细细端详里面的人。 真的像吗? ...... 每逢初九日,各宫娘娘都要去太后的寿喜宫听大师讲经。大师穿紫地金绣佛像袈裟,合掌而坐。口中讲述《金刚经》,太后端坐一侧,凝神听着。皇后则位在左侧下首,其余嫔妃依次站立。 华玉站在嫔妃末端。檀瑾宁后宫妃子并不多,是以,哪怕她站在最后,仍然居于屋内。 她垂眼站立。 佛音空灵环绕耳侧,她的思绪随之飘扬。似乎看到前世她死后,满宫皆是缟素,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为什么哭?她不得而知。她只觉得眼前是一台台棺材抬入皇陵,最前方是金丝楠木棺,盛放龙体。华玉似乎没有看见属于她的,到哪里去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华玉骤然回神。哭声不再,而是佛音袅袅。 华玉站直身子,往前望去。 皇后端坐,穿一身华服,头带凤簪。她眉眼半阖,琼鼻小嘴,仔细端详,确实与华玉有几分相似。华玉微怔,再一细看,却见皇后的小袄上,绣着梅花。不仅如此,下裙裙边亦装饰连绵不辍的梅花纹。 华玉垂眼,不再多看。 讲经完毕。众人告退。 身后传来几声交谈。 是太后身边的周湘,她道:“昨日双环送来的栗子糕,太后可喜欢吃了,她老人家素日不肯多吃糕点,昨日竟吃了大半个。奴婢记得,往年皇后亲手酿的梅花酒,亦很香甜。” 皇后谦虚道:“周姑姑谬赞了,不过随便做做,打发时间。太后若喜欢,改日我还做了送来。” 周湘继续道:“皇后且留步。太后得了几株兰花,花色淡紫,大似鹰爪,共有二十多萼,甚是好看!太后素知您喜欢侍弄梅花,也知道如何养,已派人送去凤鸣宫。” 皇后眉眼弯起,笑道:“如此我就不推却了。劳烦周姑姑替我深谢母亲美意。” 华玉侧身而立。待皇后离开,她才起步回栖玉宫。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0节 第24章 前世。 龙驭殿。屋外寒风怒号。殿内寂静,层层棉帘遮挡。紫檀雕螭案上,折子乱糟糟摆着,泛黄书卷散在四周。 茂竹青松垂首站立。 卧房内。檀云秋穿绛色圆领袍,腰间束玉装革带。他清俊伟岸,背门而立。双目阴沉盯着架子床上躺着的女子。 女子面色惨白,双眼紧闭。陷在柔软的褥子内。 檀云秋的双目渐渐染上赤红,久盯了片刻,才唤茂竹端水进来。他拿起架上的棉巾,沾在温水中打湿,拧干。水珠顺着他的手背滚落在地,他着皂靴,急步踩上。水痕顿时浸湿了整块地面。 他坐在床边,用湿透的棉巾擦拭女人的面颊。女人的眼角嘴角的血痕俱已干涸,他擦了许多遍才将擦干净。露出女人干净洁白的小脸,她惨白面色,已无气息。 他屏息坐着,小心翼翼。 茂竹青松对视几眼,俱不敢多说。 许久,宫人来报:“赵妃娘娘不肯入皇陵。正在宫中哭诉。” 檀云秋垂眼,面无表情。指肚轻轻地,去碰女人的面颊,触手冰凉。他仿佛被利刃割伤,疼得一缩,额头耳后隐隐浮现显目的青筋。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回皇上,赵妃的父亲,现如今是吏部尚书......” 檀云秋面色越发凉透:“无能小儿!若非倚靠与高家婚事,他如何能担此任?速速将其革职,连高家一同查办!” “太后那边......” 檀云秋的脸色如同暴雨前的乌云。 “太后是忠勇侯嫡女、太子之妻,是我亲封的元和皇太后,是我的母亲,你口中的太后又是谁?” 檀云秋凤眼半眯,寒气凛然。 宫人立马跪地:“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檀云秋胸中溢着团燥气,疏解不开。他让宫人都退下去,至于先帝后宫中的妃子,无论娘家如何权势,皆被下令送入皇陵,陪葬先帝。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前朝众臣已无力无胆与他抗衡,他手中握有精兵良将,更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虎卫,甚至许多老臣亦归顺于他。 到了如今,他多年夙愿终于实现。 只是...... 檀云秋的目光再次落在女人面上。 他清楚记得,女人有双灿灿若明月的双目,总是怯生生地望着他,她喊一声“王爷”,便巴不得赶快走开。仿佛他是洪水猛兽,多待一刻便会被拆吃入腹。颤巍巍可怜得如同落入兽夹的小兔。 他不清楚,怎会对檀瑾宁的女人起了心思?他只记得,那日,檀瑾宁同孟华玉在掬水亭赏荷花,夏日荷花满池。孟华玉语笑晏晏,双目湛亮,二人不知低语了什么,檀瑾宁俯身吻住女人的唇。再抬头,孟华玉满脸羞红,双眼如同浸在水中般溢着水泡。 是孟华玉先注意到了他。她顿时从檀瑾宁怀中起身,垂头站立,像是做了坏事,飞快地唤了声“王爷”,再也不言语。 檀云秋沉声回应。二人走后,他看见落在石桌下的帕子。桃红色的帕子,绣着喜鹊登枝,再往下,是一行小小的字,“秀秀”。 而此时此刻,架子床上,女人再也没了笑容。她柔软的身子陷在褥里面。檀云秋的面容越发阴沉,双唇紧抿,垂在身侧的双手蜷缩几下,他慢慢走近。俯身,凑到女人的唇边。早已没了气息,一丝气也没有。 他恨恨想着。 她再也不会笑了。 她从没对自己笑过。 ...... 檀云秋登基多日,后宫空悬无人。更有甚者,听说他将先帝后妃藏在卧房中,日日相拥而眠。更可怕的是,那名后妃不是旁人,而是先帝在时,最宠爱的孟娘子。一杯毒酒,已入黄泉的孟娘子。 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以王太师为首的众臣,纷纷劝谏檀云秋早立皇后。此时,理学盛行,存天理灭人欲。王家女曾为先帝皇后,虽已和离,如今在闺中,但无人敢去提亲。众人纷纷猜测,以新帝的性情权势,定会不顾世俗,将王家女再立为后。 可等啊等,新帝对于后宫并不着急,不仅无后,连妃子也无一个。 ...... “我名华玉。” “我心慕王爷,句句属实。” 檀云秋于梦中惊醒,双眼赤红缭乱。他大喘几息,定睛去看床畔之人。指腹去探她的鼻息,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在痴心妄想什么?旋即嘲讽一笑,他慢慢蜷起身子,将整个人抵在孟华玉怀中,攥着她冰凉透骨的手。 久久无眠。 第25章 华玉从寿喜宫出来,往栖玉宫走。 檀瑾宁拢着斗篷,站在寒风凛冽的盛河边。他的脸颊露出薄红,见华玉出现,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似乎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华玉并不想面对檀瑾宁,无论是前世还是在长乐宫里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定罪。但檀瑾宁是皇上,她若视如无睹,还是不敢的。 华玉上前:“皇上。” 檀瑾宁看着华玉。他的目光有些怔怔,视线扫过华玉的额头,依次是双目、琼鼻、朱唇,漆黑的眼底瞬间划过丝若有似无的愧疚。 “你在栖玉宫......可还适应?” 华玉道:“多谢皇上关心。并无不适。” 檀瑾宁道:“那就好。” 河边凉风硕硕。华玉的腮颊发丝被吹得飘起来,漫无目的地盖在她冷得透出红意的面上。檀瑾宁将斗篷解下,披在华玉的身上,华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檀瑾宁垂下眼,掩住内里的失落,继而不容拒绝地拢在华玉的身上。 “今日在寿喜宫,我见你面色不好,唤了你几声都不见应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多谢皇上关心。并无事情发生,或许是因为佛音空灵,有些忘神吧。” 华玉垂头,一时有些迷惑。 她感觉檀瑾宁似乎有些变了?可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明白。 之前檀瑾宁每每见她时,总是脸红心跳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以至于华玉在他的面前颇能自处,并无任何尴尬。可是今日面对他,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无措感。 华玉悄悄抬眼,正巧与檀瑾宁的目光对视。男人面颊薄红,双目漆黑,见她望来,眼底瞬间绽放笑意。华玉微愣,继而垂下视线。 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心有愧疚吧! 华玉并不想跟檀瑾宁面对面站在河边。这落在外人眼中太过亲密了,她往后退了半步。 “皇上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檀瑾宁摇头。 “既然没有。那我先告退了。” 檀瑾宁忽然道:“华玉——” 华玉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看他。檀瑾宁摇头一笑:“无事,你走吧。” 华玉再不看她。往前,急步回了栖玉宫。 ...... 檀瑾宁仍然站在盛河边,望着华玉的背影。及至背影消失,再看不见,他却仍不愿收回视线。久久凝望着。 蓦地,他的眼眶中逼出了一滴泪。 福全急道:“皇上怎么了?这里风大,回宫吧。孟娘子已经走了。” 檀瑾宁道:“是啊,她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 耳边风声萧瑟清晰。如同他每晚的梦境,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他每次睁眼,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他真正所处的世界。 梦里,他与孟华玉百般恩爱。他许下誓言,除孟华玉外,再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后宫如同虚设。孟华玉待他,亦温柔小意。 可是怎么醒来,与梦中是完全相反的景象呢? ...... 檀瑾宁回宫,换了身衣服,匆匆赶去书房。赵淑妃的婢女春莺来叫他去长乐宫用午膳,檀瑾宁心下烦躁,并无好气,打发走了春莺。他步伐急切,今日跟皇叔商定好了在书房处理政务,他迟了,皇叔定会说他。 檀瑾宁入书房,并未看见檀云秋。长呼了一口气,坐定。过了半刻钟,檀云秋才来。 檀瑾宁立马起身过去:“皇叔。” 檀云秋面色冷淡,似乎没有听见檀瑾宁的声音。檀瑾宁又唤了几声,他才从喉中挤出一声不冷不淡的“嗯”。 见檀云秋面色不好,檀瑾宁越发大气都不敢出。他向来畏惧皇叔,因此只老实地坐在一侧。亲手将折子捧至檀云秋面前,檀云秋接过。 折子是浙州刺史递上来的。 浙州水患,已经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更甚至死伤不计其数。纵使朝廷开放粮仓,也只是一时之救。浙州人心惶惶。道路之上,随处可见匪徒强盗。周成自请去浙州治理水患,可他去了半月有余,并无任何成效,反倒被路上流民所伤,在官邸卧床数日,实不堪用。 “当时周成自请去浙州时,我本不同意,可是母亲亲自前来为其说辞,我不得不应。谁知他竟然对此一窍不通,既不知安抚民心,亦不懂水患治理,他去了这几日,倒是将浙州的官吏都请了一遍!” 檀云秋面色淡淡道:“太后若不帮周成一把,朝堂之上岂不都成了我的人?” 檀瑾宁急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檀云秋轻笑一声:“我早说了,你大了,许多事可以自己处理。无需我在旁边,否则,不仅朝臣怕我有二心,就连太后亦容不下我。” 檀云秋轻抬凤眼。眸光平静无波,却叫檀瑾宁后背一紧,冷汗瞬间湿透了袍子。他瞪圆了双眼,有些无措道:“我待皇叔之心,日月可鉴!我自生来,便没了娘,父亲又是帝王,未及我长大成人便撒手人寰。是皇叔将我养育,在我心中,皇叔如同亲父,我心中若有对皇叔半点不敬,便叫老天罚我!” 檀云秋的胸中似有股浊气,疏解不出。 他今日路过寿喜宫,看见盛河边站着的男女。男的面容俊秀,女的容颜娇媚,二人年纪轻轻,相对而立,真好似一对金童玉女。他自看见这样的场景后,脸色便一直不快。胸中闷闷得压着一股气,这股气在看见檀瑾宁后变得越发压抑。 以至于檀云秋连折子也看不进去。 檀云秋的脸色起初还因为檀瑾宁的几句话有些好转,可在听见他最后一句发的誓言,耳熟得仿佛是从那小女子的嘴中说出的。他心中那差点就被吐出的浊气再次回来,堵得他面色发沉。 檀云秋的双手拢在大袖中,紧紧交握在一处。他抬眼,看着面色白皙容颜俊秀的少年郎,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皇上之心,我自然知晓。” 檀瑾宁松口气。 “只是,”檀云秋轻轻一句,檀瑾宁的心瞬间又吊起来,屏息等待他的后半句话。檀云秋继续道:“皇上如今年幼,前朝有许多事情需要皇上钻研学习。人的精力有限,万万不可因为男女之事而分了心。”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1节 檀瑾宁讷讷称是。 檀云秋不再多言。二人在书房到了夜深,檀瑾宁身体扛不住,便告退回房休息。檀云秋又留了一会儿,才离开。茂竹推着他往慈恩殿走,路过栖玉宫时,停顿片刻。而后,就看见福全在前打着宫灯,檀瑾宁紧随其后进了里面。 檀云秋的双眼漆黑如墨,静待了片刻。溢出丝嘲讽笑意,冷声让茂竹推他离开。 ...... 栖玉宫,卧房内。 华玉坐立难安。自听闻檀瑾宁进入栖玉宫,她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重来这一世,她并不想再与檀瑾宁有任何的瓜葛,可是今日在盛河边,檀瑾宁语词关心,双目含情。令她着实担心。 她是檀瑾宁名正言顺的后妃,若他真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反抗呢? 正在思索之际,却听门外脚步匆匆。不一会儿,福全打起帘子,檀瑾宁进入卧房。见着屋内的华玉,他扬唇一笑。 “华玉!” 华玉皱起眉头。檀瑾宁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等华玉上前,檀瑾宁已经到了她面前,自顾自地握着华玉的双手。 “今夜你来侍寝。” 檀瑾宁道。目光紧紧盯着华玉。 华玉微微抿起双唇,仰起头,任由檀瑾宁打量。她的鼻息间混入酒香,还有檀瑾宁身上的龙诞香。她尽量使自己的面容冷静,微微笑道:“皇上吃醉了?” 檀瑾宁道:“并未。只半杯而已。” 华玉试图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却无可奈何。她泄了力气般,柔弱无骨似的站在檀瑾宁面前。语气低低道:“既然未醉,皇上怎么说胡话了?” 檀瑾宁不解其意:“什么?” 华玉不急不慢道:“淑妃如今有孕,情绪是最受不得起伏的。她心中爱慕皇上,皇上心里疼她,日日守护在她身边,如今却忽然来了栖玉宫,若被淑妃知晓,她若难受了又该怎样?到底是有孕之人,皇上体谅体谅她。” 华玉眉目冷淡,语调柔柔。 檀瑾宁见她如此,不费尽心思留下自己,却要把他往外推,胸中便好似挤压着一团燥郁。 “我已有数日不曾往后宫来。” 檀瑾宁道。 他话里的意思,是他这几日一直独处,并未召见过任何嫔妃,连赵惠然都不曾。 华玉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可是,他去谁宫中,与她并不相干。 “既然如此,皇上更应该去淑妃宫中,想必她日日期盼皇上......” 檀瑾宁忽然扬起声调道:“休要再提她!” 华玉噤声,微讶。她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檀瑾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的情绪突然变得这么大。 往常,皇上疼爱赵淑妃,可怎么今日看他的脸色,似乎连赵淑妃的名字都不能提起...... 很是令人费解。 华玉悄悄抬眼,暗自揣度。却猜不出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 檀瑾宁的头部仿佛炸了一声惊雷,他视线呆呆地注视华玉。忽然伸手按住眼侧的位置,他颤着声音道:“我好像认错人了......” 华玉问道:“什么认错人了?” 檀瑾宁的身子本就不适宜饮酒,不过半杯就已经醉醺醺,他脑袋如同炸裂般的难受。再站不住,顺着床沿滑落在地,半蹲半坐在地上。 华玉站了片刻,蹲下身子看他。 檀瑾宁脸颊薄红,视线朦胧落在华玉身上:“我此前一直断断续续做一场连续的梦,梦里我跟一位女子很是恩爱,可是醒来,我却记不起那女子的名姓,甚至她的面容。直至那日,我在掬水亭看见赵惠然,隐隐觉得她就是梦中的女子......可是,可是我在几日之前,终于看清了梦里女子的脸......” 华玉白了脸。 檀瑾宁继续道:“是你。” 华玉的四肢突然发僵,她的掌心沁出薄汗。檀瑾宁的目光变得温柔又深情,隐隐透出悔恨。她移开目光,轻喘了片刻,忽而抬眸直视檀瑾宁。 “都是梦。是假的。” “怎么会?梦里很真......” 华玉笑道:“皇上都说是梦了,怎么会是真的?我入宫不过才半年,与皇上总共不过见了几面,倒是赵淑妃,她与你相伴数日,又为你怀有一子,皇上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她听见,该伤心了。” 檀瑾宁听进了华玉的话,与此同时,他对梦中的情景又深信不疑,这样撕裂般的感受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混沌。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假,只顺着华玉的话问:“真的只是梦?” 华玉语句肯定:“是梦。皇上喝醉了,睡一觉醒来就会想明白了。”不等檀瑾宁说话,华玉已经叫了福全进来,福全将檀瑾宁扶到了床上。 檀瑾宁沾床睡过去。 华玉站着。许久才吐出一口郁气,坐在窗边的小凳上,以手撑头。 就算不是梦又如何?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路,走一遍就够了。 月色寂寂。困意袭来,华玉渐渐睡过去。 ...... 与此同时。慈恩殿内,檀云秋坐在廊下,仰头望月。 青松道:“周成此前对您百般不敬,仗着有太后做倚靠,屡次弹劾您,早已惹人不满。当时事发时,工部侍郎陈鹤、虎威将军王勇都在旁边,俱未出手,任由周成被乱民轰拽下轿,就算他此行回来,再入朝怕也是不能够了。” 檀云秋的面颊藏在狐领内。他嗯了声。吩咐道:“既然他卧床,这份差事便给了陈鹤,让他务必处理好。” 青松应声:“小人领命。” 陈鹤通水利,水患一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只因陈鹤是檀云秋身边的人,多为人所忌惮。檀云秋已然一手遮天,若各地都由他的党羽把持,天下岂非乱套?朝中有少数人暗暗支持太后,妄求太后能压制住檀云秋。可这样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先不提皇上对檀云秋信赖如同亲父,就凭太后一妇人,娘家只有有名无实的高国公,又何来权势抵抗过檀云秋? 他登不登位,只凭他愿不愿意。 至于允了周成去浙州,也不过是想要他受点教训,与檀云秋作对,无异于虎头拔毛,性命堪忧! 檀云秋垂眸,双手拢在袖中。 青松领命离开,茂竹仍站在旁边。 檀云秋忽然开口道:“现在几时了?” 茂竹回道:“已经三更了。” 檀云秋的眉眼渐渐冷下去,如同覆盖层薄薄的坚冰。他披着厚厚的氅衣,高大伟岸的身姿囚在四四方方的轮椅上。他眉目清俊,却难掩戾气横生。他唇如点朱,此时却显得有些僵硬。从晨间看见那一幕后,胸中压抑着的郁气,越滚越大。他蓦地伸手,用力按压几下额头两侧。 ......皇上宠幸后宫妃子,再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合理的了。 他眉眼越发沉怒,久久望着廊外黑压压的天色。半晌,他冷冷道:“回屋吧。” 茂竹大气不敢出。默默推檀云秋进了内屋。 天色沉暗,月色隐下。檀云秋并无睡意,点灯坐在大案后,垂首批阅折子,及至天将明,才吩咐人洗漱更衣。而后,去了朝堂。 ...... 第二日醒来,檀瑾宁额头微疼。 他转身便看见宿在外侧的华玉。心尖某处蓦地就软了下去,他微微俯身,方要贴近女人的面颊。华玉睁开了眼。华玉伸出双手,抵住檀瑾宁的胸膛,她无措地快眨了几下双眼。 “皇上醒了。天不早了,今日还要早朝,我这就叫福全进来,给您更衣。” 华玉喊了几声福全。又叫几声燕娘。 宫人依次进来。 华玉松口气。 檀瑾宁张开双手,任由宫人为他穿好朝服。 他道:“你进宫半年之久,却还只是美人之位。是我想的不周到了。福全传旨下去,即日起,封孟娘子为妃。” 华玉急急道:“皇上不可!” 檀瑾宁问她:“为何不可?” 华玉语塞。 于如今的她来说,位份太高未必是件好事。登高必跌重。她如今,一无子嗣,二无可以倚仗的家世,三无攀附皇恩的心,若大封妃位,难免惹人妒忌。更何况,赵惠然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她不想被搅进后宫争宠。 甚至,皇上昨夜宿在栖玉宫,第二日就封她为妃,若传至人耳,只会在心中想。孟娘子得皇上欢心才会破格升妃。其他人这样想,华玉并不在乎,可这件事摄政王必然会知晓。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靠近摄政王,让他相信自己对皇上并无他心,若因封妃之事,让摄政王觉得她是花言巧语之人,岂非前功尽弃? 华玉缓缓开口。 “皇上威仪万千,是天下人的表率。宫中自有规矩,嫔妃升降必得按照功过才可,怎可为了我置其于无物?我身卑位轻,得皇上怜惜已经很是幸运了,万万不敢奢求妃位。” “况且我身体素来虚弱,皇上来此,不能尽心侍奉,已经很是愧疚了,若皇上因为怜惜我,而将我升妃。我自知力不能及,只是一时的荣耀,却要连累皇上为我担负美色的骂名,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檀瑾宁的后背忽然一僵。 他想起昨日皇叔的告诫,皇叔虽然语调平淡,可是话音却似含着刀锋。使他现在回想,仍如临其境,面色不由地发白。 他已经破格升赵惠然为淑妃。若再封华玉为妃。美色的昏名怕是要落在他头上。这样的名声,他其实也并不畏惧,但只要一想起皇叔阴沉的面容,檀瑾宁有些打怵。 檀瑾宁面色犹疑。 华玉姿态从容,气质淡如兰。身若蒲柳纤纤。 “你说得对。只是美人之位实在太低,你既然不愿为妃,那便封嫔吧。只是嫔而已,你断断不可再拒。” 华玉无法,行礼谢恩。 檀瑾宁收拾好去了朝堂。下朝后,福全捧着封嫔的圣旨来栖玉宫宣读。 “孟娘子,您接旨吧。” 华玉起身道:“谢皇上大恩,有劳公公了。燕娘给赏。” 等人都走后。华玉仍然站在原处,她将圣旨交给燕娘。她则目光怔怔望着门外。日光高升,地面冰雪消融。宫人三两结对,拿着扫帚扫着地面的余冰。 她缓缓吸了口气,放下棉帘。纤长浓密的睫毛飞快眨动几下,而后归于平静。 燕娘将圣旨收好,笑吟吟:“恭喜孟嫔娘娘!” 燕娘似乎是觉得华玉的面上并无任何喜色,连忙收了话头,改为安抚道:“姑娘心虽不在皇上身上。但得封嫔,是意外之喜。美人之位何其轻,人人都可踩上一脚,如今为嫔,这栖玉宫主殿,姑娘住着才是名正言顺。”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2节 屋内宫人早已屏退。华玉坐在窗前的小凳上,双脚离地,朝前踢蹬一下,裙角翩飞,双脚微微摇晃起来。她抬眸朝着燕娘一笑。 “燕娘为我梳妆吧。” 燕娘不解:“这是为何?” 华玉语气慢慢道:“见摄政王呀。他今夜定不会来,只能我去找他了。” 摄政王手握天下大权,就连皇上亦在他的掌中。他是何等的权势滔天,又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华玉虽有几分姿色,能入摄政王的眼,得他几分垂怜,已是万幸。今日封嫔圣旨一下,被摄政王得知。难免会觉得华玉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人前一幅面孔人后一幅面孔。当着摄政王是一套,当着皇上又是一套。 若华玉今日不将事情说开,得罪于他,往后性命难保。 华玉命宫人抬进盆架。她将双手置于水中。铜盆水波荡漾,细腻的香粉入水即化,生出淡淡甜香。水中所放香粉名为玉骨生香散,长久浸泡,可令肌肤细腻生香。 华玉张开五指,令指缝亦被水香浸泡。 约莫半刻钟,华玉将手拿出。取过棉巾细细擦拭干净,而后坐在镜台前,任由燕娘妆扮。 华玉乌发四散。燕娘站在其后,为其分做数股,五指灵巧地将每股发髻编于脑顶。又将数股在两侧结成高髻。此为飞仙髻,虽得女子追捧,却因其发髻高盘,非面容妩媚身姿窈窕者才得其美,并无多少人梳此发。燕娘打开妆奁,拿出一根玉簪花插在高髻正中,又为华玉面上施桃花粉、点唇脂。 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燕娘赞道:“姑娘美极了!” 华玉接过月白色软绸披帛,搭在肩侧。转了转身子,下裙随之微微荡漾,颜色素淡。 她道:“换那条榴花红色绸裙子来。” 华玉换上新裙。垂眸看眼艳丽活泼的裙子,面朝燕娘笑笑。 “走吧。” ...... 华玉站在檀云秋回慈恩殿必经之路。 假石嶙峋,翠竹林立。月色淡淡。华玉提一盏宫灯,灯色晕黄,她静静站着。 不多时,石面传来阵阵车轮声响。 摄政王来了。 华玉小步走上前,轻声唤道:“王爷。” 茂竹青松立在檀云秋身后,见她出现,停住脚步。檀云秋抬眸望去,神色微怔,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笑道:“恭喜孟嫔娘娘了。” 他眸光凛冽如寒风,嘴角勾起抹古怪笑意。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胸中那股子浊气又涌上来了。他捏紧扶手,从华玉面上移开目光,落在旁边的怪石上。 “还愣着做什么,回慈恩殿。” 华玉并未多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此处虽然人烟稀少,但隔墙有耳。她小步跟至慈恩殿门口。 青松道:“孟娘子留步。王爷要休息了。” 华玉视线落在檀云秋的后背,语气颤颤:“劳烦大人转告王爷,我有话对王爷说。若王爷今日不想见我,那我便日日来。” 青松语塞。 良久,檀云秋道:“让她进来。” 华玉瞬间笑开,提着裙边小跑到他面前,语调轻快道:“多谢王爷!” 作者有话说: 1孔雀东南飞: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第26章 服侍檀云秋的宫人从不敢懈怠,殿内总被炭火烘得暖暖的。一进大殿,华玉的身子整个被热气包裹住,霎时间寒气消融。 檀云秋并未屏退左右。他坐在上首,审视华玉。 他脱去大氅交给左右的宫人。露出内里穿的夹绒的暗玉紫色圆领窄袖袍,束着玉装革带。这色有些老气,穿在他身上,似乌压压的天际陡然响起几声惊雷,越发显得他威严持重、高不可攀。 他坐在轮椅上。脊背挺直,双手按压扶手。大殿气氛静悄悄的,无人敢大声喘气,一丝声音也没有。他胸中因为这份安静,那丝浊气越来越膨胀,渐渐装满了他整个胸膛。让他觉得喉咙艰涩。 华玉立在中央。胸腔起伏地快了些,微微吐息。 檀云秋的视线冷且硬,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她因燕娘获罪不得已来慈恩殿求他。他眼神中满满都是对她的不屑。更甚至,现在他的目光中,还有怒火。 “王爷。” 华玉轻声开口。 檀云秋凤眼冷凝:“你有何话要说?” 左右宫人皆不住打个寒颤。 华玉心中亦怕。 “我有许多话。还望王爷怜惜,耐心听我说完。” 檀云秋从喉中溢出满是嘲讽的呵笑。 华玉不等他说出难听的话,先开口道:“永宁五年夏,因家中为求庇护,送我入宫。这些事情,王爷您也查过了,不需我再说。我入宫,本就是迫不得已。长夜漫漫,我未曾见皇上一面,更无任何情谊可言。我在宫中,如蝼蚁,生死不由己。皇上是天子,我身为宫妃,我之居处是天子之地。旁人我尚且不敢抵抗,又何况皇上的召幸......” 檀云秋的面色陡然阴沉。双目似燃着熊熊怒火,他紧捏住扶手,力度过大,指肚被木刺扎入。猛然冒出血泡。他亳无知觉般,只瞪着面前的女子。 他似浑身被怒火笼罩,喉咙吐不出半字。 只沉声喊她的名字:“孟华玉!你竟敢......” 面前的女子梳着他从未见过的发髻,涂了粉腮朱唇,打扮得天仙似的,他本以为她要解释什么,却不想她是来炫耀皇上恩宠!如今她是孟嫔娘娘,便有胆子来他面前随意玩弄吗? 他越发气胀。 华玉急急道:“王爷息怒。” 她鼓足勇气,抬眼看去。只见男人双目赤红,恶狠狠盯着她。 她心中暗忖。如若不是他双腿不良于行,或许今日他定会起身近前,狠很罚她。 可他无法起身。 华玉吸口气,依旧慢声道:“宫中女子,若得皇上召幸,自然感激涕零。能一朝承宠,更是累世的福气。我从前亦如此想。可昨日皇上召幸,我却满心惶恐、满心不愿、满心抗拒,与皇上......” 华玉垂眸,唇齿间那四字滚了又滚,烫得她腮颊烧红。她有些难以说出口,到底是受过教育的官家姑娘,可是这丝女儿家的羞耻在此刻却不值一提。 她走的这条路,意味着将过去所学全部抛之脑后、弃之脚底,尊严耻辱皆放下。 她早已经没了回头路。 “......与皇上行男女之事,天经地义,可是我却很是抗拒。万幸,皇上昨夜饮了少许酒,进了栖玉宫已经醉了大半,与我说了几句话便睡过去,我自皇上进卧房后悬起的心,才落下。” 檀云秋的脸色由青转白。 指肚传来的痛意疼得他一缩,他将手松开。扶手上俨然已经沾染血迹。他并未察觉,只审视面前的女子,揣度她话中有几分真意。 檀瑾宁深夜入栖玉宫,这样天仙貌美的人,他真会无动于衷吗?何况酒本热物,入肚如催/情的药,当真什么都未发生? 檀云秋道:“你休要胡言,当我如三岁小儿般好骗吗?” 他如此说。 他的后背却松弛下去,松松靠着椅背。胸中那口浊气,转了几转,竟有些消下去的迹象。他目光所及,是华玉温柔貌美的面颊,还有那双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双目。 “皇上若未宠幸,为何今日封你为嫔?孟华玉,我要你对我说实话!” 华玉往前几步,却见檀云秋因她的靠近,双目反倒染上越来越多的赤红色。 她有些迟疑地停住脚步。 ......还是、还是有些怕的! 她并不是铁打的人,檀云秋如同杀神似的面容,眼神寒浸浸的,关于他的恶行,三岁小儿听了啼哭不止,更何况她如今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但这份惧意只停留了一瞬,到底被华玉压了下去。 华玉暗自喘口气,再次往他身边走近。 “铿锵”一声,青松身侧的刀剑出鞘,方要迈出去,却被茂竹阻拦,只得作罢。 离着檀云秋只有几步的距离,华玉停下。 檀云秋双肩宽厚伟岸,眉目冷峻。他应该是个很高的男人,站立时如挺拔松竹。如今却囚在这四方的轮椅上,任人低身才可平视。 华玉并未走太近。 几步的距离,刚好够她能看清楚檀云秋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也刚好不至于让她低头才能与他对视。 “我所言句句属实。皇上每夜宠/幸与否,都有专门的宫人记录在册,我实在无需以此来欺骗王爷。至于皇上将我封嫔,或许是见我可怜,亦或是因为其他,我并不能得知。” 华玉的双目澄澈明亮。 檀云秋定定看着。 胸中那口浊气彻底吐出。 “......我若还是不信呢?你待如何证明。” 他脸上又带上那副令华玉很不舒服的轻视。 华玉移开视线,不再与他目光对视。她压下心中泛起的如同水波般细微的情绪,小声道:“请各位大人出去好吗?” 檀云秋未动。亦未多言。 良久,青松茂竹领着左右宫人退出去。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两人。 二人目光久久相对。 华玉败下阵来,面色羞红移开目光。挽在她臂弯的披帛落在地上,软绸质地轻盈,落地无声。却似一击闷棍,打在檀云秋身上。他不敢置信,凤眼直直盯着面前的女子。 这个......大胆的女子! 华玉上身穿着夹绒的对襟褙子。此刻,柔软温暖的外衣沿着她的肩膀、臂弯,而后滑落在她的腕部。她的手指略微翻转,褙子落在她的脚下。内里是一件淡色的抹胸,上面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小鹊儿。如同落在白雪堆上,刺目惊心。 女人的肌肤仿佛是玉堆里生出来的。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3节 她似乎是有些冷,肩膀缩了缩。 她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在檀云秋近乎怔怔不知如何的目光下,她将腰间的束带解开。榴花色的裙子如同翻落在地的花瓣铺在脚底。 华玉羞么? 怎会不羞。 她面颊涨红,杏眼含珠。视线只敢盯着檀云秋放在扶手上的双手,再不敢乱看,屏息等待。 华玉怕吗? 她亦怕。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她伸出手,拿起檀云秋抚在扶手上的大手,勉强握在掌心。 “王爷若不信,可亲自检查。” ...... 华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檀云秋有片刻的怔愣,脑中所有的想法都因为她的动作而飞出去,再也寻不见了。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看着她动作慢慢,将几乎能够蔽身的衣服除去。她杏眼朦胧,俯身抓住他的手,往前抻去。 ......要做什么? 檀云秋的面颊似被火点燃了,原本清俊寒凉的面庞,只剩下如飞霞似的红晕。他的呼吸随着华玉的动作屏住,胸膛中那股早已吐出的浊气似乎又回来了,这次这口浊气变得更加剧烈,竟让他喉间滚烫得似吞了满口火星。 烫得半句话说不出。 “你、你这女子!” 檀云秋仓惶移开视线。 他盯着脚下榴花色的落裙。 “松手!” 华玉并未听从,她像是提着一口气,非要像他证明什么似的。握着那只滚、烫的大手,还未触碰到她的地方。那只大手猛然收回,似林间鸟惊飞。 檀云秋面色煞白一阵,转而又变成火烧霞。 他的身姿是很挺拔的。因为长期在轮椅上,无法行走。他多了丝孱弱气息,但这丝孱弱未能削减他给人的锋芒。他依旧高大伟岸,却也脆弱卑微。 此刻的他,本来应该面目肃沉地端坐在轮椅上。可却有些惊慌地紧靠着椅背,面上是努力装出来的镇定。双手颤颤落在膝上。 “孟华玉!” 华玉的语气有些执拗:“王爷不信我,我证明给您看。” “我信你所言!” 华玉并不很信他的话:“我方才的话,句句属实。王爷却百般怀疑,如今,我亲身证明给您看,好让您相信我未说谎。” 檀云秋急道:“......我信你所言!”他喘口气,紧接着道:“皇上自幼身体多病,酒量短浅,只一口就能醉,昨夜他只能沉睡,做不了其他......” 他竟然信了。 华玉抿起唇。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刻,那些被抛之脑后的羞耻尊严统统归来,如同阵阵寒风,不断侵逼着华玉。她着抹胸小裤立在大殿,立在檀云秋面前,虽有火炉取暖,可她却开始冷得发颤。 她双手环抱在一处。 眼眶红了红。 接下来该做什么? 华玉的大脑短暂空白。她来此,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为此不惜放下身段,让他亲自检查。可他没有检查,他说他相信自己了。 那么,他不再生气了对吗? 她来此的目的算是完成了,可是完成之后再做什么,华玉却有些不清楚了。她颤着身子,目光垂落在脚边的落衣。面颊蹭得一下子红起来,连同脖颈耳根亦染上薄红。 比她敷的桃花粉还要艳丽。 华玉双唇嗫喏道:“王爷......” 檀云秋没听见她开口。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他的视线久久盯着脚边的落衣,面上红意未退。他俯下身子,将那件夹绒的褙子拿在手中。 “你靠近些。低下身子。” 华玉不解其意。依言往他身边靠近,俯低身子,双目直直盯着男人的面容。 檀云秋将褙子披在华玉身上。他偏头到一侧,眉眼微阖。 “把衣服穿好了。” 华玉听到他这句话,怔了怔。回过神后,她将褙子穿好,停顿片刻。见檀云秋仍旧阖着双目,他面颊清冷白皙,此刻耳根却留一抹显目的红。她不敢细看,弯腰将落裙拾起,穿好。 华玉低声道:“我穿好了。” 檀云秋淡淡嗯了声。 檀云秋的面色恢复冷意,红意褪去。他的声音亦随之平静,抬眸看了华玉几眼。见她衣容整齐立在面前,不知为何,竟在心中悄悄吐口气。 他唤道:“茂竹。” 茂竹只敢在门外应声。 “将手炉拿来。” 茂竹低头将手炉送到檀云秋手上,随后离开。 手炉暖热。 他伸手递到华玉面前:“拿着。暖暖手吧。” 华玉伸手接过。双手握着手炉。精致小巧的手炉,雕着腾龙飞跃的花纹,周围装饰祥云。一丝淡淡的沉香从中飘出,被暖意夹杂着侵入华玉周身。 她不再冷得发抖。 她问道:“王爷我可以蹲下身子吗?” “随你。” 有了他这句话,华玉不再畏手畏脚。她慢慢往火炉靠去,随后弯腰蹲在旁边。仰面看着身侧的檀云秋。 檀云秋依旧高不可攀,如同没有星子做伴的黑夜,让人捉摸不透。他面庞绷直,冷峻又疏离。可细细打量,原先拢在他身上那曾厚厚的令华玉胆颤的坚冰似乎消了些? 他眉目舒展,双手抚在膝上。 竟让华玉感觉到那么一丝......平和? 她悄悄将这荒唐的感觉从脑中抛出。 这可是摄政王,最狠心无情的摄政王呀。 华玉捧着手炉,忽而叫他:“王爷。” 檀云秋看过去。 华玉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檀云秋不懂其意。她方才做出那样大胆的举动,很是吓了他一番,他现在看见这女子动身,便下意识想要后退。可他坐在轮椅上,无法动半分。 他问:“你想说什么?” 华玉吸口气。 “......世上之人,从来不做无利之事。自我入宫,日日噩梦相伴。后妃争宠,不异龙潭虎穴。王爷也是瞧见过的。那日还要幸亏王爷出手,我才侥幸存活。而我的诉求也很简单,我只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炉火跳跃,火光微晕。 华玉蹲在炉旁,白皙小脸被火光映照分明。她好似陷入噩梦中,隐隐浮现后怕。又坚定地说。 她想活下去。她不想死。 檀云秋的唇角动了动,本想勾起抹嘲讽的笑,说一句你的生死与我何干?可这话只在嘴边滚了几下,继而消失不见。他连笑都没能做出来。 他道:“那就好好活下去。” 第27章 福康三年。那场于猎场内的刺杀,成了檀云秋永远的噩梦。 ...... “别管我!快去保护皇上!” 年少的檀云秋坐在马上,纵使被刺客围杀,不见半分惊慌,镇定自若、神采飞扬。他单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从箭囊中飞速抽出长箭。他双眼瞄准,不足几息,长箭经他手在空中划过,随后扎中周英帝身侧的刺客。 “砰”一声,刺客倒地。鲜血横流。 英帝的御驾被侍卫保护着往前跑去。 檀云秋领一队人马断后。 檀云秋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小将,他身手敏捷,虽未及弱冠,在军中却很得将士信任。他动作迅捷,打马刺入黑衣甲胄的刺客中间。 原本倍数于他们的刺客,顿时消了大半。 檀云秋的面目被飞溅的血模糊,他抬袖擦一把额头滚落的汗珠,露齿一笑。 “区区几人不在话下!” “王爷威武!” “王爷神勇!” “王爷......王爷战无不胜!” 耳边风声慢慢,渐渐却变得越来越快,如同烈鼓般震响耳内。檀云秋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抬头往山坡上看,果然看见黑衣甲胄之人提刀涌来,人数越来越多。 渐渐成包围之势。 檀云秋的面色忽而凝重:“你们去!追上皇上,请军来支援!” 不等回话。檀云秋已经打马往反方向跑去。 果然如他所料。刺客追随他去。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4节 他今日着月影白色锦衣,佩戴箭囊,长弓被他置于马上。他双手紧握缰绳,往前飞奔不敢有半刻停息。飞驰的风像一把磨好的利刃,不停地将他身上的伤口割开。他眼中混入血珠,又很快被疾风吹落。 马蹄声渐快。 檀云秋的锦衣染成红衣,他咬牙,眉目冷峻。回首盯着追随他来的刺客。用尽全力挽弓搭箭,蹭得一声巨响,长箭射在为首之人的甲胄上。“铿锵”一声,马上之人被那股大力掀翻落在地,黑衣之下露出一角藏青衣袍。 与此同时,檀云秋的力气也彻底消耗殆尽,他从喉中挤出一声长长的笑声。眼中神采随着日头淹没,消失不见。 他随父流放大漠,十八回京,成为英帝的臂膀。英帝是他的堂兄长,他自认尽忠恪守,却不曾想“狡兔死走狗烹”。胸中烈焰被凉水浇透,身后只有刺客,并无他人。 此地,竟是他的葬身之处。 被血喂饱的泪珠从他眼眶滑落。又迅速被风带走。 “为大周,死不足惜!” “为大周,死有何惜?” ...... 檀云秋于梦中惊醒,倏然起身。 他眼眸赤红,哼哧喘着粗气。胸膛起伏剧烈,渐渐才平息下去。然而他的脸色并没有好转,腿部传来阵阵如同刀割般的痛意,他眉头紧皱,额上隐露青筋。 被褥之下,那双曾经修长有力的双腿,此刻,上面遍布狰狞的刀痕。 檀云秋咬着牙,试探地移动双腿。左腿还可以略微动几下,右腿却半点也不能动。仅仅动了几下,他额上的汗珠便滚落而下,面色亦因为痛意惨白。 “——王爷。” 茂竹掀开棉帘。 “王爷您又疼了吗?小人这就叫太医来!” “不用!” 檀云秋道。 檀云秋每动一下,腿部传来的痛意就仿佛钝刀割在他的身上。当年,他侥幸活命。或许说,刺客的本意不是要他的命,而是折辱他,让他成为废人。他的双腿被生生砍了好几刀,狰狞交错。他奄奄一息躺在山脚,到了半夜,下开了雨。四月的天,本就大雨不止,等人找到时。哪里还有曾经那位意气风发的小王爷,他早就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具沉重且累累伤痕的躯壳。 檀云秋挣扎坐在椅上。 他从袖中掏出瓷瓶,里面盛着止痛丸。他足足吞了十数颗,那宛若剜心剔骨的痛才渐渐消散。他斜倚在轮椅上,垂头大喘了好久。眼底的赤红才慢慢褪去。 茂竹试图阻止道:“不能吃太多的。” 檀云秋不听。 他渐渐坐直了身子。从袖中掏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汗珠,盯着茂竹。问他:“你手中拿着什么?” 茂竹回过神:“这个啊,回王爷的话,是孟娘子差人送来的。” 茂竹将东西交到檀云秋手中,夸赞道:“孟娘子实在是有心。她为了给王爷做引枕,费了好多个日夜。方才小人瞧了瞧,枕上的花纹也很精致,比宫中绣娘还要好很多呢!” 华玉送来的是一件引枕。她选了她有的最柔软的缎面,添上了棉絮。缎上绣着寓意健康平安的流云百福纹样。 檀云秋将其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片刻。引枕的下方,云纹之上竟然还绣着几朵鲜艳盛开的梅花。 他久久凝视着,唇角勾了勾。 他就这么喜欢梅花? 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不仅身上涂着梅花香,就连给他的引枕都绣着梅花。 这个女子...... 檀云秋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昨夜她站在面前,她神情坚定又羞涩,做那大胆至极的动作。想想,他面上不经意地染上了几抹飞霞。 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呼出几口气,面上的笑意不再。 他将引枕扔到茂竹手中。 “你随便处理了。” 茂竹垂下眼,有些不甘道:“王爷真不用吗?” 檀云秋语气渐冷:“扔掉。” 茂竹只得应声:“是。” 茂竹拿着引枕往外走去,他掀开棉帘。脚还未踏出去,便听檀云秋又道:“回来。” 茂竹转身走过去。 “拿过来。” 檀云秋将引枕拿在手中,而后将引枕放在腰后,身子往后倚着。他垂眸片刻,见茂竹还愣愣站在面前,忍不住出言道:“还站着做什么?推我去书房!” 茂竹道:“......回王爷的话。各国使臣都已经进京,明日在会极殿举行大朝会。后日要去兴国寺烧香。此后还得去南苑设宴。年节繁忙,王爷这几日恐怕一直都不得空去书房。” 檀云秋干咳了两声:“......是我记差了!”他抬眸扫视茂竹一眼,果见茂竹忍着笑意,他心下越发不舒服,沉声道:“往后不可与她宫中宫人相近!” 茂竹不敢再多言,低低应了声是。 ...... 栖玉宫内。华玉正坐在西间靠窗的小塌上缝制衣裳。 她今日去小库房看了几眼。库房内并没有多少东西,但因为她刚刚升了嫔位。皇上给了赏赐,里面有几匹色泽鲜艳的绸缎。 华玉本就无多少衣裙。她闲来无事,便想着给自己新绣几件穿。 燕娘道:“今日厨房准备了芙蓉豆腐、煮老鸡、鱼酢、蒸腊肉,蜜浸诸果......” 华玉等她说完:“少拿些来。我吃不多。” 燕娘道:“明日到底是年节,厨房做得食菜粥果花样也多,图个喜庆。奴婢给姑娘少拿些来,多少都尝尝。其中有样事事如意,姑娘必得尝几口,图个好彩头,明年一整年姑娘都能事事如意呢!” “我听燕娘的。” 燕娘见华玉低头绣衣,很是不解道:“这些事情交给宫人们去做。姑娘何必自己动手?” “自己做的更称心。” “虽这样说,可您到底是嫔妃,有什么事吩咐宫人就好。姑娘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您说想要什么样的,奴婢来绣。” 华玉道:“还是我来吧。虽说我现在是嫔,却始终名不附实,难保哪一天被人抓着错处,罢免了也不是没有的......” 燕娘连呸了三声:“姑娘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快些别说了!这样的好日子里,怎这样说?” 华玉只是看着燕娘笑。也不愿惹她不快,不再多说什么。 燕娘自顾自合掌望天嘀咕了一阵。这才吐出口气。 这时有宫人来传报:“孟娘子。太后请您去寿喜宫。” 华玉问:“什么事?” “花容公主进宫,正在寿喜宫陪太后说话。别的嫔妃也都去了。” 华玉不敢耽搁。收拾一番去了。 ...... 周英弟子嗣单薄,长大成人的只有当今皇上檀瑾宁与花容公主。 花容公主的生母本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很得太后的信任,后来被英帝宠幸,成了嫔妃。虽然花容公主的生母位份不高,但因太后没有子嗣,花容公主就养在太后身边。与太后感情深厚。 花容公主及笄之年,由太后指婚,嫁给了高家长子高存之。二人本就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不必旁人说。高家长子在盛京城内,又是文质彬彬的才子,是许多姑娘家想要嫁的郎君。 花容公主与高存之,郎才女貌。是盛京人人都羡慕的好婚事。 ...... “宜安,驸马待你可还称心?” 花容公主仪态端庄,面容恬静。她坐在太后的腿边,闻言垂头。面颊裹上浅浅的红,道:“驸马待我一直很好,劳母亲担忧了。近来要操持小叔的婚事,婆母年纪大了,我虽是公主,却已嫁为人妇,府中的事情自要操持着。忙碌许久,身体便乏累得很。因此,便抬了身边的人给驸马做贵妾。没成想,这么一出竟被有心人拿到母亲面前胡说,害您担心了。” 太后道:“高国公府不比旁家,他们是我的至亲,亦是你的至亲。你与存之结为夫妻,不知母亲心中有多欢喜,万万不可因为妾室闹了不快。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花容公主笑意浅浅:“母亲多誉了。” 正在这时,宫中的嫔妃先后都到了。华玉行了一礼,坐在下首的小椅上。赵惠然姗姗来迟,坐在左侧第一把椅上。 太后扫了眼众人,笑问花容公主:“徐家是武将,又不在京中,他家的女儿怎么样?先前我还听说,鸿飞百般的不愿,哭着闹着要退婚,我无法,又指配了赵家二姑娘一同过去,如今怎么却听着些风言风语的。” 鸿飞是高国公次子。 高国公毕竟是太后的胞弟,太后也多为扶持他。花容公主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尊贵无比,而高家只是有名无实的国公府,太后仍下旨让公主嫁去。且没有另辟公主府,直接将国公府扩建,公主与驸马住在新建的园子内。国公爷次子婚嫁时,太后自然也想将盛京贵女赐婚过去,可到底碍于皇上的脸面,同意了与徐家的婚事。 太后自知给高家的荣耀太多,可国公爷是她唯一的弟弟。亦是她唯一的倚仗,她只能通过赐婚为高家装点门楣。 自然而然的,对于身为武将之家的徐家,太后看不过眼去。碰巧那日赵淑妃来请安,说起家中有位待字闺中的小妹。赵淑妃如今得皇上宠爱,赵家又是京官,甚至比徐家还要合适。 只是皇上的赐婚在前,太后也只得作罢。 谁想高国公来她这里哭诉,太后便让他问问赵家可愿意让二姑娘为妾,若愿意,她便亲自下旨,给她这份荣耀。 果然,赵家愿意。 只是没想到,后面还闹出小产这件污秽事。 花容公主道:“小叔的脾性,母亲也有所了解。他是幺子,婆母公爹难免宠爱些,他性情又活泼,不愿读书不愿为官,从来都是在京中与各家纨绔混在一处。谁也管不了他......” “这我知道。” “弟媳虽是武将之女,性情却很温和。初嫁来时,二人虽也时常拌嘴,但后来,小叔却再不去外面混了。有一日,我去婆母院里,路过小叔的院子,竟看见二人在院里吟诗作对呢。娶了媳妇,果真是比以前长大了。” 太后道:“如此,倒也极好。” 赵惠然等了许久,未听花容公主谈起她的小妹,心中便有些急躁。见二人不再谈高家的事情,难免有些心急,直言道:“我小妹是经太后赐婚,虽为妾,却是贵妾。如今,却被遣返家中,还请公主为她说说情。不然往后她可怎么嫁人?” 花容公主垂首不语。默了片刻,才安抚道:“赵娘娘糊涂。我虽有心相帮,可我毕竟是小叔长嫂,怎可过问小叔家事?赵娘娘若真心疼妹妹,不若问问她自己都做了什么吧。” 赵惠然怎么会心疼妹妹?只是同位赵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不容易妹妹攀上高家,高家背后倚仗的是太后。对于在宫中的赵惠然,若能与太后相亲,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可自从妹妹被赶回赵家,连太后待她都不似以往,尝尝冷眼。 更严重的是,若妹妹这门婚事毁了,那么父亲如何升官? 赵惠然焦急万分。 太后心中不悦。外面的风言风语她早就知道,如今当着赵淑妃的面问起高家的事情,也是敲打赵惠然,让她莫要张狂。只是得了皇上宠爱,尾巴便要翘到天上去。 况且,高家与赵家的婚事确实是经过太后赐婚,到了这样的地步,太后也很自责。只是这份自责,她自己说出来可以,倘若经别人的嘴说出,那就是不敬。 赵淑妃竟然堂而皇之的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太后指配的这门,结局烂透的婚事。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5节 太后冷着脸道:“你如今怀有龙子,莫要管他人闲事!” 众人都看出太后面色不悦,不敢多言。赵淑妃垂头,掩住眼底的不甘,讷讷称是。 花容公主笑着解围道:“我在府中便听说,母后得了一幅观音绣像。观音面目慈悲,见之果若真面。我今日进宫,母亲可否让我看看?” 华玉静坐一侧,当自己是透明人。 花容公主与太后是母女,二人说话自然没有旁人插嘴的份,她也乐得清闲。后来话题到了赵惠然身上,华玉渐渐来了兴趣,见赵惠然被太后训诫,事情的走向俨然走到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轨迹。 听公主所言,高家与赵家的婚事再无可能。 那么前世赵家所倚靠太后升任的吏部尚书,恐今世也得不到了。 华玉心中甚喜。 只是没想到,花容公主提及了她。 华玉挺起腰腹,垂首端坐在小椅上。 太后让宫人将置在香室的观音绣像拿来,脸上带了笑意。招手让华玉走到身边,华玉步伐慢慢,到了太后跟前。 “我就说这孩子是好的。绣技也了得,若不是已成为你兄长的妃子,我都想放在身边伺候了。真想学学人家是怎么绣出来的,我一见啊,真像见到观音临世。” 华玉道:“太后多誉了。若真能在您身边伺候,那是我的福气。” 太后喜笑颜开:“这孩子嘴真甜!” 花容公主亦顺着太后的心意夸赞几句。 太后很快就累了,让众人都退下去,她要回屋小憩一会儿。花容公主与众嫔妃退出去。临近年节,为图喜庆,花容公主这几日都留在宫中陪太后,仍住在她从前住的宫室,名水榭。 华玉往前走几步,却听公主留她。 华玉停步。 “花容公主唤我有何事情?” 花容公主道:“只是几句闲话而已。” 花容公主往前走着,华玉跟在她身边,亦往前走。二人出了寿喜宫的宫门,拐弯,沿着盛河慢走。 “赵家二姑娘是个狠心人。弟媳与小叔成婚,不久便怀有身孕,从太医诊断有孕不足半月,便无故小产。后来经查,原因很简单,弟媳素爱吃甜食,她所吃的果子糕点中,被下了红花,久食之,故才酿成悲剧。” 这是府中密事,花容公主竟对自己说。 华玉道:“公主为何对我说这件事情?” 花容公主着沉香色对襟大袖,素色绸裙。发髻带着嵌玉的花冠。她眉目恬静淡然,几丝黑发拂过她的面颊,无故带上几抹惆怅。 “并无其他深意。只是我今日在母亲宫中,瞧见赵娘娘看你的眼神不太好,或许是我看差了,走眼了也未知。故来告诉你几声。” 华玉道:“多谢公主。我往后定会留心。” 花容公主笑笑,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了,燕娘才小声道:“公主为何对姑娘说这样的话?她与赵淑妃有过节吗?” 华玉摇摇头:“方才太后夸我的绣技,我也感觉到了。赵惠然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她竟那般恨我。公主或许也是惊心于赵二姑娘的毒计,怕我也遭难,便来提醒我吧。” “公主本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 华玉想起前世,花容公主的结局。年纪尚轻,不足二十,便因怪病去世。死后,她尸首还未满一年,高家长子又娶新妇。 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如此年轻之人死去? 华玉使劲想,却没半点头绪。 ...... 另一边,花容公主往水榭走去。 她进了宫室,屏退掉左右宫人。撑着脸颊望着窗外。 “柏年,你出来吧。” 花容话落。一位青衣少年落在屋内。 “公主有何事吩咐?” 花容淡淡道:“并无事情吩咐。只是好久不曾回来宫里,看着曾经的卧房,竟然有些唏嘘。你来陪我说说话。” 柏年是花容公主身边的暗卫。平时大部分时间都藏在暗处。此刻,他人有些局促。 “回公主。小人嘴笨,怕说多了惹公主不快。” 花容公主脸上的愁绪不再,看着柏年笑了起来。 “你无需说话,就站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柏年低头。 “是。小人听公主的。” ...... 入了夜,宫中张灯结彩。 明日便是新的一年。各宫的人都喜气洋洋,盼望着新年能有好的事情发生。或者求金钱,或者求恩宠,或者求一口饱饭。总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期许。 赵惠然却在这片喜色之中格格不入。 今日她不仅被太后训斥,甚至还亲眼目睹华玉被太后夸赞。两厢对比之下,她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事事都要跟孟华玉比较。自听闻她被皇上封嫔,就一直坐立难安。 更何况,皇上已经许久未来看过她了。 想着想着,心中气焰越发旺盛。她伸手,大袖扶上桌上的瓷瓶,还未落地她又收手。若动静太大,会引来太后的问询。气不过,她狠狠打了春莺几下。 春莺跪在地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赵惠然道:“我要你这一无是处的贱婢有何用处?只会让我息怒,可曾为我解过半分愁绪?” 春莺瑟瑟发抖。 “奴婢、奴婢蠢笨......” 赵惠然闭上眼睛几息,道:“明日拿我的帖子,请母亲进宫来。我有要事相商。” 春莺讷讷称是。 赵惠然屏退了左右宫人。掌心覆在小腹上。她的面色并没有柔和多少,反倒多了几丝古怪。她的掌心渐渐用力,狠很地按压几下腹部。 自掬水亭后,皇上只宠幸了她那一夜。 她再想要孩子,只一夜怎么可能成事? 如今眼见着孟华玉越来越得宠爱。这个“孩子”也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说: 好啦!本章有红包~ 第28章 赵惠然道:“母亲救我!” 赵夫人大惊失色:“我儿,发生了何事?你莫怕!” 赵惠然扑在赵夫人怀中,她双臂被赵夫人扶着,整个人如同失去力气般,由着赵夫人与春莺一同将她扶到椅上坐着。 赵惠然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下来。 她是赵夫人与赵员外郎唯一的嫡女。容貌出众,伶俐讨巧,从小就是二人的掌中宝。及笄后她果然不负父亲重望,选入宫中。本以为这是她锦绣荣华之路的开始,却成她一生执念的开端。她妄求得到皇上的宠幸,前世到死都没能实现,今世,从掬水亭到如今,寥寥数月,她尝到皇上宠妃的滋味,便再也不想将这份荣宠拱手他人。 可世事无常,皆非她愿。 皇上待她虽然温柔关心,可是在赵惠然的眼中,与前世那个为了孟娘子连天上星子都能摘的帝王相比,始终不一样。渐渐地,皇上待她越来越不似从前。最近几月,她派春莺去皇上跟前,只想他来身边看看自己,可他总是推拒。 果然不过几日,就传出孟华玉封嫔的消息。 赵惠然怎能不恨? “母亲不知,我因身孕被接来寿喜宫,本是恩宠。可是,期间却传出小妹被赶回娘家的事情,偏偏小妹害的人是高家次子,是太后的亲侄子,因为此事,太后冷落我。我如今在宫中,外面看着风光,可实际上,我想要去皇上身边,都得经过太后的准许......” 赵夫人惊讶:“这、这岂不成了□□?!” 赵夫人面色愤愤道:“你是皇上妃子,凭什么要被那老妇辖制?她又不是皇上生母!你那庶妹我虽然瞧不上眼,可被高家赶回来,丢得却是咱们赵家的脸。你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高国公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打我的脸!” “母亲慎言!隔墙有耳,小心被人听去。” 赵夫人嗤笑一声:“你跟我说实话。本来好好住在长乐宫,怎么又来了寿喜宫?” 赵惠然面目扭曲道:“都是孟华玉那个贱/人害的!” 接着又说:“皇上如今也不来瞧我了。就算派人过问,也是问我肚中的孩子,可是母亲知道的,我这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孩子?当时母亲告诉我,让我假孕以稳固宠爱,可是现在月份渐大,我的肚子却还是平坦的,时间久了会被人察觉的。母亲帮帮我......” “我儿莫慌。既然皇上在乎‘你的孩子’,那便有办法。” 赵夫人握着赵惠然的双手,轻轻地拍打几下。 “你当时进宫时,母亲便嘱咐过你。既然入了这吃人的地方,就做不得心软的妇人,你可还都记着?” 赵惠然点头。 赵夫人又道:“假孕的方子是问李太医要的,他知道你太多东西,万万留不得。等他死了,就再没人知道你的肚子是真是假。到时候,只需将此事嫁祸给孟嫔。” “......若皇上不信怎么办?” “你肚子里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男人最在乎的还是血亲骨肉,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消遣。孟嫔纵有几分姿色,得皇上一时欢心,在至亲骨肉面前又有几两重?此事虽要扯上孟嫔,但你要明白,若能因此事让皇上自责对你产生怜惜,那么便是来十个孟嫔你也不怕了!” 赵惠然终于笑开:“女儿明白了。” ...... 春寒料峭。华玉怔怔地坐在地上,榴花色的裙子铺开,掩住地上的草石。 她的膝盖应该是破了皮,有些疼。露出掌心一瞧,掌心被磨得泛红,渗出细细的血点。 燕娘心疼扶她:“姑娘起来。” 华玉抚开燕娘的手,仍然坐在地上,不起。她静静注视着与她不足几步的赵惠然。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6节 方才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赵夫人扶着赵惠然经过,华玉侧身让行。等二人离开后,华玉刚要起步,便发觉裙角被人踩住,再然后就发生了眼前的事情—— 她跟赵惠然跌倒在地。 准确地说,是华玉将赵惠然推倒在地。 赵惠然半躺在地上,面容痛苦。 “赵娘娘流血了,快去传太医!” 赵惠然的裙下浸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素色下裙。 赵惠然似乎是痛极了,喊着:“母亲救我,我好疼......” 赵夫人脸色发白,指着华玉道:“赵娘娘是怀有身孕的人,她的身子娇贵,你去问问长乐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小心伺候,生怕赵娘娘磕着碰着?可你倒好,你自己脚下站不稳跌倒就罢了,何苦要拽上赵娘娘!若她无事一切好说,若她有事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讨一个公道!” 华玉默默听着。 她微微仰着头,去看赵夫人:“娘娘若因我而出事,我任凭责罚。可是方才,有人踩住......” 华玉话音未落,赵夫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赵夫人要打她吗? 赵惠然是赵夫人的女儿。女儿出事,母亲心疼气急也是应该的,可是赵夫人这气似乎也太大了些。 无论如何,华玉都是宫妃。 赵夫人若上手打,没理的便成了她。 华玉没有躲开。她闭着眼睛承受着来自于赵夫人的巴掌。“啪”一声,落在华玉白皙的腮颊上。如同冷风刮过肌肤。瞬间,被打的那张脸就红了起来。 疼,可疼了。 华玉闭眼,又睁开。胸脯起伏得渐渐剧烈,她大呼了一口气。冷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的身子缩了缩。燕娘挡在她的面前,拦住了赵夫人的第二个巴掌。 “赵夫人自重。” 赵夫人白了脸,方要再说。却听赵惠然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母亲别为我着急,孟嫔不是有意的。她是没站稳才跌倒的,并不是故意的......” 这时候檀瑾宁匆匆跑来。他一见赵惠然裙下的鲜血,人就站不稳。福全在旁边扶了他一把,檀瑾宁这才定住心神。 “传太医!快去叫太医!” 赵惠然道:“皇上您来了,这件事情不关孟嫔的事,您千万不要为了我去责怪她。也是怪我,好端端何苦跑出来......可是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您了,我只想见见您......” 檀瑾宁抱起赵惠然:“你先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宫。” 赵惠然依偎在檀瑾宁怀中。面色虚白,神情微弱。她有气无力地喘着气,眼神迷蒙着层淡淡的雾气。这副模样落在檀瑾宁的眼中,只觉得万分自责。 都怪他!这几日一直想着梦里的事,反倒是冷落了惠然! 檀瑾宁抱着赵惠然,安抚道:“你莫怕,太医很快就来了。”说完,急步回了长乐宫。 ...... 华玉见众人都随着赵惠然离开,她这才伸手让燕娘把她拉起来。 起得时候有些费力。毕竟她是实打实地跌倒在地上。 方才不起,是见赵惠然一直躺着,显然磕得不轻。若她起身,被人诬陷成故意推倒可怎么办?她干脆坐在地上,静静等着赵惠然开口。 没想到,她竟然会假意为自己求情。 华玉站直身子,伸手摸摸红肿的半张脸。 华玉侧头问道:“燕娘我变丑了吗?” 燕娘愁得煞白了脸:“姑娘怎么还有兴致问这个!” 华玉见她并没回答自己的话。有些泄气地垂头,轻轻地摸了摸,继而疼得她呼了口气。这才老实地将手缩回袖中。 ...... 另一边。檀云秋远远望着。 华玉倒在地上。如同一只离巢的幼鸟,孱弱、可怜。甬路铺满碎石,她那样的皮娇肉嫩,磕一下估计就红了,更遑论直扑下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怜的。 檀云秋静静坐着。他的双手掩在大袖中,慢慢握紧了。他想起华玉对他说,她说她想好好活下去。在宫里头生活,不亚于战场,人心诡谲难测,是最难防的。 她自然是有些小心机。不然,也不会数次出现他面前,妄图勾动他的心。但她也很单纯,竟然傻傻地到他面前,乞求得到他的垂怜。 他是摄政王,是辅国佐政的王爷。 而孟华玉,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妃子。在他面前的所作所为,实在荒唐可笑、不自量力。 檀云秋抿紧唇。面上显露几分古怪的纠结。 良久,他道:“过去。” ...... 华玉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眼望过去。檀云秋坐在轮椅上,被茂竹推着往她身边走来。 华玉红着眼睛。不忘伸手挡住被打的半张面颊。 “把手拿下去。” 华玉声音低低的:“王爷我可以不听吗?” 檀云秋披着黑色的大氅,同色毛领围着他的面庞,将他的面颊衬得分外冷峻,他定定注视着华玉。凤眼半眯,仿佛有凛冽的寒气从中渗出。 华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檀云秋伸手,他的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慢慢地隔着衣袖握住华玉纤细的手腕。他手炉不离手,掌心被烘得暖暖的,甫一握住华玉的手腕,华玉便被从他掌心传来的热气烫得整个身子一抖。 檀云秋将华玉的手拿下去。 他盯着华玉的半张脸看。 “疼吗?” 华玉红着眼睛摇头。杏眼里偎着满满的泪珠,晶莹剔透挂在她的眼下,欲掉不掉。她摇头的瞬间,似乎委屈极了,咬住下唇。 檀云秋的眼底被刺了一下。他的眼睫飞快眨动几下,视线从华玉的面上移开。他起初还静得下心,可掌中的手腕纤细柔软,又带着轻微的凉意。他像是被冰到了,快速地松开手,静默片刻。他的手再次抬起,落在华玉红肿的半张脸上。 一碰上。华玉就疼得缩了一下。 他再次问道:“......疼不疼?” 这次华玉没有摇头。她沉默了几息,点点头。 “为什么不躲开?” 华玉低声回道:“她是淑妃母亲,她想打我,我并不敢躲。” 华玉望进檀云秋深如寒潭似的眸中。 她总是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眼神沉沉似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茫茫天地。他被囚在四四方方的轮椅上,却如神祇,让人只敢远远望着。 她在檀云秋的视线注视下,有些紧张。 他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反而走到她身边,问她疼不疼......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檀云秋从喉间溢出一丝嗤笑:“竟然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华玉局促地站直身子。 却听他又道:“她算个什么东西。” 华玉不敢多说什么。 她静静站在他面前。 檀云秋忽然让她伸出手。 华玉依言照做。 原来是他拿了一盒药膏出来。白色瓷瓶,置在掌心有些凉。 檀云秋补充了一句:“我随身带着的。” 华玉道了声谢。本想回去后再抹,可被打的地方一阵一阵地疼,她怕晚了会留下痕迹。就当着檀云秋的面拧开盖子,用指尖沾了一点涂在脸上。涂得并不均匀。 华玉左右看看。她提着一口气,带着试试的心思将掌心的小瓷瓶放在檀云秋的面前。语气颤巍巍道:“我看不到伤在哪里,王爷帮帮我。” 其实檀云秋早就看见了。她方才往脸上涂,根本就没有涂对位置。她的随身宫人就在旁边,他也没说为什么不让燕娘帮忙。反而伸出手,接过瓷瓶。他的动作显然带着几分不耐烦,可是华玉却没感觉到脸颊的痛。相反,温热的指腹在她脸上打着转,竟有那么一丝温柔的错觉? 华玉沉默地垂着头。几乎屏住呼吸。 那里赫然红/肿。 檀云秋的面色渐沉。 茂竹不忍看:“孟姑娘是宫里人,赵夫人实在是僭越了。” 茂竹并未称呼华玉为孟嫔,而是叫她孟姑娘。 华玉朝他笑了笑。 脸颊忽然一疼,她接着又白了脸。 檀云秋用的力气略大了些,他脸上并无任何歉意。做完了一切,他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几擦,气定神闲。 反倒是华玉面色透红。 “多谢王爷。” 檀云秋淡淡嗯了声。 他忽然开口道:“昨夜宫里死了个人。” 华玉不解何意。 “是......是跟赵淑妃有关的吗?” “给她请脉的太医。昨夜因醉酒,失足跌入水中。今晨捞起来,已经断气了。” 华玉怔怔,而后,渐渐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恍悟地“啊”了声。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7节 若是赵淑妃怀有身孕,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平安诞下,往后必定富贵荣华。那么,她此时应该老实呆在宫中,安心等待孩子降临。 可她没有这样做。 反倒是和赵夫人演了一场戏。 故意营造出一幅,是华玉无意害赵惠然跌倒的情形。如此,赵惠然既可以博得皇上的同情,又可以在皇上面前为华玉解脱,博得个善良温柔的好名声。而华玉,在外人眼中虽然是无意之举,可到底让皇上失去了孩子,即使皇上不责罚她,太后也会责罚。 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华玉的表情并没有松快多少。 赵惠然既然假孕,肯定做足了十全的准备。况且去长乐宫请脉的太医不止一位,既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那就说明从脉向看,赵惠然与有孕者并无差别。 只是猜测而已,并无证据,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华玉正在思索间。忽见赵夫人带着宫人往这里走来。 赵夫人的面容下藏着那么丝得意的神情,见了华玉便开口斥责道:“我今日进宫本是陪赵娘娘散心,可是赵娘娘被你推倒,如今已然小产!当时众人都在旁边,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你下手推倒的赵娘娘,这件事情你可赖不了!” 华玉问她:“......皇上说要怎么处罚我?” 赵夫人见她不卑不亢,没有半点惊慌的模样,越发像是被踩住了尾巴,语气很不好:“我的女儿因你遭难,你却半点没有歉意,反倒出口顶撞我。你莫要仗着曾经的几分恩宠便以为成了真正的娘娘,你此时,已经是待罪之身,别在我面前拿出娘娘的架势来,这可不是宫里的规矩!” 华玉半晌无话。 赵夫人显然不是个讲理的人,句句趾高气昂,仿佛她是天上的凤凰,而华玉只是树上小小的麻雀。 华玉垂头,面容怏怏。 若跟随她去,结果可想而知。 檀瑾宁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况且,就算他不处罚自己,这件事情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肯定也是要处罚她的。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赵淑妃的奸计公之于众。 可是没人会相信华玉的话。 她只是小小的嫔,亦无可倚仗的家世,连活命都是妄求。 ......摄政王会帮自己吗? 华玉目光期许望向檀云秋。 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掌心微微汗湿,在冷风中立马变得透凉。 ...... 檀云秋也是无意间撞见的这件事情。他本来是没有闲心去管的,可是他看见华玉坐在地上,委屈又无辜。她当时显然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隐隐约约还有那么一丝未知的恐惧。 于是,他就鬼使神差地让茂竹推过去。 给她药膏,亦是看她可怜。她有那样美貌的脸蛋,如今半张脸红肿,虽然不难看,可瞧着让他心中有些不爽。 至于为什么不爽,他没有细究。 他静坐在轮椅上,半张脸藏在毛领中。凤眼沉沉,冷风吹过他的脸侧,将他的面容勾勒得越发冷硬阴沉。他双手交叉置于袖中。 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时,小嘴一张一合能说极了。 如今,却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幸灾乐祸地对着华玉笑了下。华玉似乎不明白他笑容的含义,眼神越发恳求。 他怔了一下。 默了几息,手掌从袖中拿出,放在扶手上重重地“叩叩”几下。 “茂竹。” “小人在。” 檀云秋伸出手,指着赵夫人:“此人是谁?” 赵夫人在此之前显然没有注意到檀云秋的存在。她沉浸在计谋得逞的喜悦中,一心想要为女儿铲除孟嫔,只顾着斥责,并未注意到旁人。 此时,赵夫人显然被内心后知后觉升起的恐惧慑住。她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摄政王,眼睛瞪大,原本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源自面前人的恐惧。 茂竹在心中对着赵夫人翻了个白眼:“此人是赵淑妃的生母。” 檀云秋抬起眼,视线落在赵夫人身上。 赵夫人浑身一凉,双腿已然软倒。跌跪在地。 “赵夫人为何见了我不行礼?” 赵夫人讪讪笑道:“王爷恕罪,民妇并未看见王爷。” 檀云秋“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轻轻笑了几声。继而他皱紧眉头,面色突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本王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赵夫人却说没看见?怕不是没看见,而是眼中没有本王吧!” 赵夫人大惊失色:“民妇从未这样想啊!” 赵夫人忙低头磕地:“民妇嘴笨不会说话,还请王爷饶恕民妇!” 檀云秋看一眼华玉。见她姿态瘦弱,站在风中仿佛立刻就能被吹走般。她裙玦飘飘,发丝婉转落在脸庞。心中很是嘲讽一番,而后看向燕娘。 燕娘是妇人,体态丰腴,手掌粗大。 檀云秋道:“祸从口出。赵夫人方才所言,本王还以为是你赵府眼中无我呢。既如此,掌你几下嘴,你认不认?” “......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 檀云秋看向燕娘:“你去。” 燕娘早已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他刚下命令,燕娘便上前,桎梏着赵夫人的面颊,左右开弓,狠很扇了十数下。赵夫人的双脸立时红肿起来。嘴里呜呜咽咽说着求饶的话。 “轻些.....轻些......” 燕娘并不听。 华玉被这老妇打了一巴掌,这口气早就存在燕娘心中,此刻借着这次掌她嘴的机会施展出来。 华玉站在旁,看着。 檀云秋垂头,似乎听不惯面前的求饶。静等了片刻,才开口叫停。 “好了。去寿喜宫吧。皇上还在等着呢。” 说这句话时,檀云秋看向了华玉。 华玉朝他微微一笑。而后去了寿喜宫。 ...... 赵惠然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看着双面红肿的赵夫人走进来,她吓得坐起身,失声叫道:“母亲!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赵夫人连忙抬袖掩住面颊。 母亲方才是听命去唤孟华玉的,定是孟华玉心存不满,故才报复的。赵惠然信誓旦旦道:“皇上在这里,母亲快说出来,给你做主。” 赵夫人架不住赵惠然的追问,双唇嗫喏几下,语气颤巍巍道:“是.....是摄政王。” 赵夫人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车轮的声响,继而是宫人恭敬中略带畏惧的声音。 “王爷万福。” “王爷万福。” 赵夫人一慌,跪在地上。 摄政王在门口停步。华玉则掀帘进了淑妃的卧房。 华玉道:“皇上唤我来是想要问什么?” 华玉不卑不亢站着。 檀瑾宁看着华玉,并没有责备她。若是淑妃说华玉故意将她推倒,他定是不信的。毕竟他清楚华玉的为人,可是淑妃说华玉是无意的,他便信了七分。虽然孩子没有了,他心里有些痛,但他并不怪华玉。 “淑妃说是你不小心跌倒,无意间才置她也摔倒的。是这样的吗?” 华玉轻声道:“是。” 华玉垂着头。檀瑾宁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记起梦中的华玉每次受委屈时,总爱低头不让人看清楚面容。他心里柔软下来,温声道:“即是无心,那便没事。你莫要害怕,我不罚你。” 赵惠然哑然失声。 为什么重来一世,皇上对孟华玉仍然这样好? 赵惠然低声啜泣道:“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缘故。若是我再小心一些,也就不会造成今日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太后那里,该怎么交代呢?” 赵惠然掩面低泣。 檀瑾宁一时无话。 华玉道:“太后心有菩提,是善良明事理的人。若我确实有错,我亲自请罪,是什么结果我都愿意承受。只是有一事需要皇上解惑......” “什么事情?你且说来听听。” “当时我站在甬路上,身旁只有燕娘一人。我跌倒,她扶之不急,尚能理解。可淑妃娘娘身旁有赵夫人相扶,另有多名宫人在侧,我何其有力才可在自身跌倒的情况下推倒淑妃娘娘?” 赵惠然哭道:“孟娘子何意?难不成是我故意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吗?” “父母爱子是人之本性,我并无此意。只是,娘娘在众宫人相护的情况下倒在地上,下裙几乎立马就被鲜血染红了,此情景很是可怕。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话说妇人怀孕生子是一道鬼门关,许多妇人因为血崩离世。我怕淑妃娘娘......不若请日常为娘娘请脉的太医瞧瞧,是否是素疾?若不是,皆大欢喜,若是那便尽快调养,娘娘贵体重要。” 赵惠然面露恨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的身体有病吗?” “娘娘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檀瑾宁道:“福全,去太医院请李太医来。” “回皇上的话。李太医已经死了。” 檀瑾宁面色凝滞,问道:“......死了?怎么回事。” 福全回道:“今晨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好大的酒气,应是昨晚醉酒后失足跌入水中的。” 华玉像是被吓到,叹口气:“宫里当值的人从不许饮酒,李太医怎么如此不守规矩。” 檀瑾宁看向华玉。 华玉惊魂未定,目光却坦然回望。 檀瑾宁默了片刻,拧紧眉头又看眼赵惠然,随后道:“去把给长乐宫请脉的太医都叫来。” 赵惠然惊诧道:“皇上这是何意?” 檀瑾宁面色冷下去,他细究华玉话中的玄机,不由得想起后宫争宠的腌臜手段,语气不容置喙:“请太医来也是为了你的身子好。” 不多时,太医院几乎大半的太医都来了。一一上前为赵淑妃诊脉。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8节 “赵娘娘脉相虚浮,元气大耗,应多加调养。” “臣所诊亦是如此。” “臣亦是。” 赵惠然放下心去。 却不曾想,这时候檀云秋忽然在帘外道:“皇上万金之躯,身体安危事关国运,枕畔之人还是查清楚为妙。” 于是,太医又依次为赵淑妃把脉。 赵淑妃敢怒不敢言。 这时,一位赵姓的太医忽然说道:“娘娘屋中有股奇特的香味,细闻之略泛苦意。老臣曾在一篇奇方中见过这味药方的描述,以十二月的兔脑研磨成泥、加乳香一钱研细,再加以丁香一钱、麝香一钱,团成丸药大小。每日以水冲服,久之......” “如何?” “此丹名为催生丹。但是,无孕之人若是久服之,便可使其脉如滑珠,与有孕者并无差异。” 赵惠然道:“你胡说!无凭无据,只凭你一张嘴,定是受了旁人的挑拨!皇上,他想要诬陷我!” 赵惠然忽然指向华玉:“是你对不对?皇上,是她想要害我!她谋害我孩子不成,竟还想要害我!” 华玉正全神贯注听赵太医的话。此人发须皆白,年已过六十,常为檀云秋请脉。她正听得认真,没想到竟真有这等奇药,暗自记下。冷不防被赵淑妃指着斥骂,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她瞪圆了眼睛,大呼口气。 赵太医躬身走到妆台前:“冒犯了。”随后,他将镜架掀开,从一块小方格内找到盛放催生丸的瓷瓶:“在这里。皇上请看。” 赵惠然与赵夫人面面相觑。 明明已经扔掉了?怎么会突然又出现! 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明了。 檀瑾宁虽然脾气好,可是他并不是傻子。方才华玉说起李太医时,他便存下疑云。如今找到催生丸,再多辩解也没什么用处了。那日,在掬水亭他只宠幸了赵淑妃一夜,过后再提不起兴致。想想,怎么可能有孕呢? 檀瑾宁失望道:“你竟是这样的人。枉我还自责,本想此后好好待你,可你竟然做出这等手段,甚至还想污蔑他人,实在是蛇蝎心肠!” 赵惠然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可以忍受前世檀瑾宁的冷待,可是今世,檀瑾宁亦曾温柔对她。人一旦得到过什么,再失去时,痛苦是未曾得到过的数倍。 “皇上信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莫要狡辩!” ...... 檀云秋坐在帘外,昏昏欲睡。 他道:“将曾问诊赵淑妃的太医,与赵夫人一同抓进大狱。此事,务必问清楚。”他抬袖不经意地揉下眼睛,带着埋怨道:“啰哩啰嗦也太久了!” 赵夫人连同太医很快被抓走。 屋内的人包括檀瑾宁皆大气都不敢喘。 华玉亦老实站着。 檀瑾宁小声道:“皇叔。赵夫人毕竟是赵家夫人,入大狱不太妥吧?”龙虎卫的大狱向来闻风丧胆,若进去,半条命得搭在里面。 檀云秋斥他:“你是皇上。莫要妇人之仁!” 檀瑾宁低头不语,抿抿唇。眼眶稍红。 帘外响起车轮的声响。应是摄政王走了。 华玉往外看一眼。厚重的棉帘挡住视线。她不愿再待在赵惠然的卧房中,除了听她的哭诉与诬陷,再没有旁的了。 “皇上既然查清楚了真相,便没有我什么事情。我想回去了。” ...... 华玉出了寿喜宫。步伐渐快,小跑追上檀云秋。 “多谢王爷!” 檀云秋阖着双眼,并未出声。 华玉见他的面容还算柔和,便再次提议道:“今日若不是王爷相助,恐怕我早已被淑妃诬陷。入大狱的人便成了我。王爷今日大恩,我没齿难忘。但凡王爷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尽数给王爷!” 她这话说的,大义凛然。 檀云秋睁开双眼,打量着华玉,从头到脚,眼神越发古怪难辨。 “我想要的东西你能给吗?” “王爷想要什么。” 檀云秋听她这句话,久久无言。 他张嘴想要说出个什么来,却一句也说不出。 他怔在了女人过分澄澈真诚的眸中。他感觉心内空空,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华玉站在原地,见他久久未言,有些失落。旋即视线落在他身上。忽而瞥见他身后倚着的一角熟悉的花纹。走近一看,确实是她绣的引枕。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我给王爷绣件椅搭吧!” 她眉眼弯起,冬日暖阳照进她的眼底,有细碎的光从中溢出。 “......王爷才高气远,有四方之志,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纵一时心有不快之事,然仙鹤落泥沼,身有伤痕,仍不是燕雀可比拟的。我身卑位轻,王爷帮我许多,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帮上王爷的、可配上王爷的东西。唯有绣些小物件还可以拿出手。天冷风寒,我给王爷绣件椅搭,填上暖和的棉絮,王爷别嫌弃行吗?” 华玉面容明媚,朱唇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笑意。 檀云秋静静看着她。掌心下方的扶手,忽然之间似乎有些凉了。凉得他整个人都因此发了僵。他隐隐感觉到双腿的痛意。这双曾陪他驭烈马、战沙场的腿,此时只能囚于轮椅之上。 然而她说,纵使如此,仍非燕雀可比。 他胸中集聚着一团令他燥郁的浊气,他抬眼望进华玉灿灿双目中,手指蜷缩着握了起来,随后又松开。他吐出了口气。 “好啊。” 檀云秋的目光如同沉沉黑夜,静静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华玉。 华玉正在凝神想着用什么颜色的绸子什么样子的花纹才配他。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下意识看过去,轻轻一笑。 檀云秋盯着她,长睫久久未落,许久,他似乎是走了神,旋即垂下头。双手掩在袖中,交握片刻,又松开。怎样也不舒服。 他有些没好气地道:“......茂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推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有小红包哈~ 第29章 等檀云秋的身影看不见了。 华玉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自己! 今日若是没有摄政王,大概她会百口莫辩,最好的结果便是被贬回美人吧。 最差的就是死了。 想到死,华玉打了个冷颤。旋即摇头将这个字从脑海里甩出去。 “燕娘。”华玉问道:“将才淑妃屋里的催生丸是怎么回事?” 燕娘并未随着华玉进淑妃的卧房,而是站在帘外等候。她凑到华玉耳旁小声说:“奴婢亲眼看见,是茂竹大人将那瓶药给了赵太医。” 华玉没有回答。她步伐慢慢地朝着栖玉宫走,路上一直垂着头,低声喃喃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她捉摸不透,没再多想。 晚上。这个时间,她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但是她并没有睡着,反而是隔一段时间问一下燕娘寿喜宫的消息。临近一更天,外面天色黑沉沉的。 燕娘急步走近。华玉正披着外衣坐在塌上。 “有消息了。” 华玉犯困的眼皮瞬间有了精神,连忙坐直身子,拍拍身侧的位置要燕娘坐下来:“燕娘快说。” 燕娘道:“龙虎卫的大狱一向令人闻风丧胆。太医有些还未被抓进大狱,就溺了满裤,一字不漏地全都说了。不过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去请脉时,赵淑妃从不让他们细察,给了银钱,去应个脸就回去了。一切都是已经死了的李太医负责的。这下子,赵夫人不审也得审了,她虽是赵淑妃亲母,可大狱内的大人们果真有手段,赵夫人进去不足一个时辰,便召了。” 华玉问道:“与咱们猜的一样吗?” 燕娘道:“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赵夫人说一切都是她的主意,是她想要赵淑妃固住皇上恩宠,才出的主意。太后听闻这件事情,生了好大的气。让皇上将赵淑妃迁入冷宫,撤了她淑妃的身份,如今该称她一声赵美人。” 华玉“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句话,竟很应景。 淑妃当时传出有孕的消息,皇上大喜,要为淑妃建造宝楼。如今宝楼的图纸刚完工,淑妃已进冷宫。 华玉唏嘘片刻,吹灭床头的灯烛。躺下,不过半刻便沉沉入睡。 翌日清晨。院内喧闹。 华玉努力睁开略显沉重的眼皮,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还不算大亮,晨光熹微。燕娘掀帘进来,回道:“户部的赵大人正跪在龙驭殿前,求皇上饶恕赵美人的过错。” 华玉一听,忙掀开褥子,穿好衣裳鞋袜。 “我去瞧瞧。” 燕娘欲言又止。到底没有阻拦,跟着她往龙驭殿去。 ...... 赵大人寒门出身,科举中第,在榜下被伯爷家的小姐看中,招入家门为婿。凭借伯爷的帮助,他才能从一个小小的寒门士子进入油水颇大的户部,并在户部站稳跟脚。他与赵夫人总共赵惠然一个嫡女,还是长女。从小颇为宠爱,只她心气高,便送她来宫中。 没想到,转眼间,长女被贬入冷宫。 赵夫人也被下了大狱。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39节 赵大人老泪纵横哭诉道:“求皇上替臣做主!小女虽然犯下过错,贬入冷宫也是她应得的!可是家妻又犯了什么过错?她到底是伯爷家的小姐,是我的妻子,怎好直接抓入大狱!一夜未归啊!” 龙驭殿前。文武百官分列两队,手执笏板停下脚步,窃窃私语。 檀瑾宁很快从寝宫走出,直走到宫门口。 “员外郎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呢!” 赵大人双眼通红道:“您是皇上,您才是大周的天子,摄政王他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他能够带着近卫随意出入宫闱,入皇宫如入家门!想抓谁便抓谁,他这样的行为与乱臣贼子何异?” 檀瑾宁面色尴尬,收起想要扶他起身的手。 “员外郎慎言!” “让他说。”檀云秋的声音传来。众人脑袋一缩,就见檀云秋坐在四人抬的肩舆上。他眉眼半阖,单手撑着面颊,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而后,肩舆在赵大人的面前放下,檀云秋站直身子,借着长拐的力道坐在早已准备好的轮椅上。 这一幕,众人都不敢看。匆匆将眼垂下。 檀云秋重复一遍:“员外郎方才说我无法无天,又说我是乱臣贼子?” 赵大人梗着脖子道:“王爷抓走我妻子,她在狱中整整一夜未归,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王爷视我等的生命如什么?想杀便杀想剐便剐!您终究是摄政王,怎可越过皇上,乃至太后去!” 檀瑾宁早已退到后面。垂着头,一幅怕檀云秋迁怒他的模样。 檀云秋情绪莫辨:“应赵大人的要求,将赵夫人带来。” 青松离开。很快便回来。 赵夫人被两位宫人架着胳膊,她还穿着昨日穿得一身衣裳。此时血迹斑斑。赵夫人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宫人将她放下,她连跪地的力气都无,软趴在地。 赵夫人一靠近,便有股浓烈辛辣的臭味弥漫。 檀云秋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掩住口鼻:“赵大人将心放下去,赵夫人还活着呢。” 赵大人气得面红耳赤:“你——” 檀云秋眉眼冷沉,扫了眼环列在两处的百官,私语声戛然而止。龙驭殿前,气氛安静诡异。檀云秋的笑声忽然响彻众人耳内,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而是从喉间挤出声轻笑。令人毛骨悚然。 他道:“赵夫人身为外眷,插手宫闱,暗使赵美人假孕,蒙霍君心,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难道我抓不得吗?赵大人也说,皇上是大周天子,万事皆应以皇上龙体为重,涉及龙嗣,何其重要。难不成依照赵大人的意思,我要抓个人,还要告诉大人一声吗?” 赵大人面容灰败:“怎么、怎么会是如此!” 赵大人跪着爬到赵夫人的身边,触手一片血迹,他骇得大吸了一口气。虽未死,却与死人无差。这一刹那,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大骂:“......王爷也知皇上最重!若你真的清楚,此时便应该卸掉摄政王的身份,回亲王府去!为何偏偏留在宫中,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图谋不轨!自古以来,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铿锵”一声。 檀云秋抽出青松腰间的长剑。长剑出鞘,刀刃泛着冷光。刀尖直指赵大人的咽喉。再往里进一寸,便死。 “赵大人好骨气。” 他的眉眼如同他手中拿着的长剑,阴沉恐怖。正是晨间,日光零落洒在众人身上,如同镀上一层薄薄的冰霜。透过这层茫然迷蒙的霜气,映入眼帘的,是摄政王似笑非笑的面容。 “赵大人有句话说对了。我要你死,你绝不能活。” 话落,长剑忽然转至赵大人胸口,刺破官服,直入胸膛。不过几息,长剑拔出。鲜血濡湿了青色长袍。赵大人惊恐瞪大双眼,软倒在地。 百官皆面色发白。跪在地上。 “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啊!” 檀瑾宁双腿发软,看着不足几步倒地的赵员外郎,他抖着双腿道:“皇叔......皇叔息怒......” 檀云秋垂眼,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 他呵笑一声:“他还未死。再入一寸,必然毙命。” 檀瑾宁小声道:“那、那我传太医来,这里总归是上朝的地方,死了个人不太好看,对皇叔的名声亦不好。” 他还需要什么名声? 檀云秋淡淡嗯了声。 檀瑾宁立马让人把赵大人连同赵夫人一同抬走。众人惊魂未定,恰此时檀瑾宁宣布身体有恙,众人求之不得,纷纷告退回府。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 华玉站在高台上。 她披着风帽,藏在里面的小脸煞白。她清楚地看见檀云秋拿着的长剑是如何刺入赵大人的胸膛,而后那人就如同一只没了生机的物件,软倒在地上。 他拿剑杀人,与杀畜牲没有区别。 华玉忽然感觉整个身子都冷得厉害。 她昨日的话说差了,这哪里是一直受伤的仙鹤。 他分明是豺狼,哪怕落入猎户的陷阱,受了伤,他的獠牙依旧锋利,依旧,残忍狠辣。 与虎狼谋皮,福兮祸兮? 华玉怔怔站着。忽然之间,檀云秋抬起脸,冰冷的视线直射在她身上。 他竟然发现自己了! 华玉猛地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蹲下身子。 而后理智渐渐回归。 她瞬间懊恼。 刚才为什么要蹲下! 如果她现在再站起来,结果会怎么样? 华玉笼住双膝,蹲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看向龙驭殿前,早已没有了人影。她悬起的心却并没有放下,反而堵得厉害。 “燕娘怎么办,摄政王刚才发现我了。” 燕娘方要说话,可她张开嘴,却忽然愣住。台阶之上,檀云秋的身影慢慢出现。 “姑娘。”燕娘提醒华玉,“摄政王来了。” 华玉“啊”了一声,啊字的尾音还没有吐出来,就咽进喉咙里。她局促起来,双手双脚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她故意扬起唇角笑道:“王爷怎么来这里了?” 檀云秋的身后笼着初升的日光,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故作震惊的女子。 她站在高台上。风帽遮着她煞白的脸。她的目光似乎盛着汪嶙峋的水,亲眼目睹他杀人时,水面忽然炸开。跳跃的水珠映照出她颤抖的身影。 有那么可怕吗? 檀云秋扫了一眼他搭在扶手上的手,很放松地垂落。他的手骨节分明,被日光洒上层细碎的光。越发将溅落的血点映照分明。 他蹙起眉头。 “你过来。” 华玉瞬间紧绷起来。她有些不情愿地却又装出一幅很情愿的样子,走到他身边。 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的语气很不好。 华玉双手紧攥着,以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檀云秋将握剑的手抬了抬:“给我擦干净。” ......竟然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华玉如释重负,拿出帕子。她蹲下身子,小心捧着檀云秋垂在扶手上的手,用帕子慢慢轻轻地擦拭着。有好一会儿,手背渐出红痕。 她始终低着头,掌心发凉。跟摄政王的手完全是两个温度。她能感觉到,她的指尖一碰到檀云秋的手,他就被凉得往后抽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手接触到他。用帕子包着指腹。 “王爷擦好了。” 檀云秋将手收回袖中,双手悠闲地交叉起来,置在腿上。 “为何还蹲着不起身,”他的尾音微上扬似在猜测:“......怕我了?” 华玉站起来。起初垂着眼,慢慢地跟他对视。 摄政王心思敏感,又多疑。 在他面前说实话才是最不容易出错误的。 但是这实话该怎么说才能说到他心坎里,让他不会发怒。 令华玉有些头疼。 华玉道:“......怕,也不怕。” 檀云秋语气不明:“哦?我竟然不知孟美人是什么意思。” 檀云秋眯起眼睛看她。戾气在眼底蛰伏。 华玉道:“我在今日之前,从未看见过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便瘫软在地上。不瞒王爷说,见到这样的场景,哪怕离我很远,我也感觉仿佛下一秒那把剑就会刺在我的身上。所以我实在是无法控制地感到怕。” “但是......” 华玉咽了口气。 “......方才那位大人污蔑王爷,对王爷口出不逊。若是我,必然也会被他惹怒。我是我,那位大人是那位大人,我心中只会敬重、依赖着王爷,并不敢也不想惹您生气,所以我就不怕了。” 檀云秋侧着头看着台下的景,华玉说完许久他都没有出声。仿佛刚才她说的话,他并不屑听。 台子高,风难免大。檀云秋藏在大氅后面,瞥一眼衣着单薄的华玉,忽然叫她过来:“低一些。” 华玉的手猝不及防地被握进檀云秋温热的掌中。在这一刻,他周身环绕的冷气似乎全部消融了。 他嘴边噙着笑意。双手对搓几下,将掌中的小手也搓得暖融融。 华玉正在怔忡间,忽听他问:“为什么来这里?” 华玉立马打起精神道:“我听到了赵大人求情的消息。来看看。” 他“哦”了一声,旋即问道:“这样的结果怎么样呢?” 他以为会再次看到华玉思索的模样。每次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她总会故作震惊地抬起视线,要认真回答,好叫他满意,有时还会带上如果回答不好就会被惩罚的畏惧。 实在是好玩。 可这次她竟然没有。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0节 她朝着檀云秋微微一笑。 “谢谢王爷。这样的结果很好。” 赵家永无翻身之地。冷宫里的赵惠然失去倚靠,以后想要出来比登天还要困难。 而华玉,也终于可以在后宫中,短暂地过几日安心舒适的日子。 ...... 华玉还是妄想了。 檀云秋在高台上停留一会儿,青竹便把他叫走了。听话音好像是盛京城中有人持刀作乱。她没敢细听,随后也走了。 半路上被周湘拦住。 “孟娘子随奴婢去寿喜宫吧。” 寿喜宫内。太后端坐在塌上,手中拿着串佛珠,系着平安穗子。 花容公主坐在太后脚边的绣墩上。拿着小锤子轻敲太后的小腿。 太后问道:“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孟娘子了。我年纪大了,不中用。唯有一个花容,因我舍不得,把她嫁给了弟弟家的长子。到底嫁出去,也不好时常陪着我。如今眼瞧着,就你懂事听话,怎么也不来?” “是我的罪过。只因我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头疼脑热,不敢带病叨扰您。” 太后面笑心不笑。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实话。” 华玉忙跪在地上:“我愚钝,不知太后是什么意思。您是在生我的气吗?” 太后面色发沉,并未出声。 这时候,花容公主走到华玉身边,架着她的双臂将她推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母亲心最善良,怎么会生气?娘子别是眼花了吧!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那日在赵美人屋里,听说摄政王也跟着去了?最后还将赵夫人抓进了大狱。母亲听了这事,又心疼你,又后怕的......”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华玉感激地朝她笑笑。 太后跟檀云秋的关系一直不和睦。毕竟,皇上再不是亲生的到底还是名义上的母子。如今朝政大权不仅掌握在檀云秋手中,连皇上都分外信任他。 更何况,华玉记得,当时为了给太后准备生辰,有位太后很宠爱的戏子因为冲撞了摄政王,便被拖下去处死了。 二人关系可见一斑。 而那日,赵惠然的事情闹得满宫沸沸扬扬。 太后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不仅有所耳闻,连其中的细节都知道得一字不落。因此便有些怀疑,摄政王是故意袒护孟华玉的。 太后目光审视。 华玉道:“太后心疼我,我实在是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日我在旁边站得好好的,冷不丁被人踩住裙子跌倒在地,然后就见赵美人也跌倒了。我自来嘴就笨,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行,本以为定会惹怒皇上。可谁知,路上碰见摄政王。我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他听见赵美人的名讳发了好大的脾气,许是赵美人曾得罪过他?以至于后来到了淑妃房中,连抓了许多人去大狱。我也因此洗清了嫌疑。” 接着道:“......对了。今日赵大人在龙驭殿前骂摄政王的话,想必太后也听见了,他既然敢在御前这样骂,在家中定骂了数遍,或许被摄政王的耳目听到了也未可知。” 太后问她:“如此说来,孟娘子该要好好感谢摄政王才是。” 华玉满脸迷茫:“为何?若是没有摄政王,皇上和太后也会相信我的,我并无害人之心啊......” 她的眼神充满怯懦。 太后脸上的怀疑渐渐消散,她停下转动佛珠的手。面上又带上华玉熟悉的和善笑意:“好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摄政王此人,你也有所耳闻,在他手底下死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他简直就是个大恶人!” 太后气极了,咬着牙道:“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敢执剑斩杀朝廷命官,改明儿那把剑是不是就得架在我的脖子上?!” 太后怒气渐渐上涌,众人劝了好几句,她才平复。 众人说话的功夫,周湘进来传报:“今日在城内有人持刀行凶,伤了数十人,驸马爷也被伤到了。国公府里来人叫花容公主回去。” 花容公主仍旧坐着。 太后急问:“伤得严不严重啊?” “太后放宽心,说并不严重呢。” 花容公主起身:“母亲恕女儿不能相陪了。” “你快去吧,存之这孩子打小聪明伶俐,没挨过打。如今突遭横祸,指不定多疼,你这做妻子的该多关心才是。” 花容应了声是,告退了。 太后也乏了,让华玉回去。 ...... 回到栖玉宫。华玉将外衣脱下,解开发髻。 浴房已经备好热水。 燕娘抱着衣裳跟在身后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在城里行凶呢?巡防的人也没看见,怎伤了那么多人。” 皇上体弱,摄政王把持朝政。底下一堆人眼红,都妄求坐上那个位置,铤而走险的事就多了。 华玉道:“咱们在宫里住着,有禁军把守。比外面安全很多,燕娘莫自寻烦恼。” “是呀,姑娘说得对。咱们好端端在宫里住着,我去想外面的事做什么?” 华玉朝她笑笑没再说话。 浴房热气氤氲。桶内盛着热水,水面荡漾着嫣红花瓣,混着炉内散发出的香气,整个屋子被花香笼罩。华玉将外衣脱下,搭在架子上。又脱下肚兜,小裤,她抬腿迈进桶内。老实坐在里面。 她白净的双臂搭在桶壁。乌鸦鸦的长发散在身后,发尾沾湿贴在身上。热水使她身上每个毛孔都舒适地展开,华玉弯着眉眼浸在水中。 “燕娘你开门了吗?怎么突然变冷了。” 华玉往门口瞧。屏风挡住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门口的棉帘摆动几下,似乎刚刚被人掀开过。 空气中好像忽然混入了陌生气息。 华玉紧张地抱紧双臂,缩进水中。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在水面上。她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再次问道:“燕娘是你吗?” 就在华玉紧张地想要喊救命的时候,燕娘的声音传来:“是奴婢。” 华玉的心顿时放下,她带着埋怨的语气嗔她:“......燕娘怎么不说话,吓死我啦!” 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水面发出哗啦一声响。水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弹落在地。 地面濡湿一片,皆是水渍。 旋即,除了燕娘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 华玉立马绷紧身子,瞪大眼睛去看。从屏风后渐渐露出来的,除了燕娘担忧又带着歉疚的面容,还有檀云秋那张冷淡却戏谑的脸。 ......他怎么来了! 华玉满面震惊。 檀云秋却显得从容很多。 “你出去吧。” 燕娘三步两回头地离开。 屋内只剩下两人。 华玉忽然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檀云秋穿着紫袍束玉冠,端正冷淡。 他离她不过几步的距离。而她却一、丝、不、挂地在木桶中。水温像是突然就变得热了,烫得她努力屏住呼吸才能忍受面颊传来的热度。 “......王爷怎么来了?”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子吧。 华玉憋住气。 视线仅仅落在他身上,仿佛都能被烫到。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27号晚上再更哈~ 第30章 檀云秋从花儿巷回来,径直来了孟华玉这里。 花儿巷是盛京出了名的寻花问柳地。持刀作乱就是在此地发生的。那起贼人蒙面持刀,见人杀人,嘴中大呼“清君侧”,又言“为大周除祸害”。 甚至直言摄政王的名讳。说其为大周祸乱的根源,而前朝百官则俱为他的走狗。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 自从檀云秋成为摄政王的那一日起,无论是盛京城内,还是各州县里,到处都有起兵作乱、甚至举着匡扶正义的旗帜要将他铲除的人。 但最终都震慑于龙虎卫的威严下,不了了之。 像今日这样,堂然皇之在天子脚下盛京城内,直言摄政王名讳,除了广平城中那位觊觎高位良久的广平王,再想不出第二人。 一个老匹夫而已,早晚都会落在他的掌心。 檀云秋知道这件事情是出自广平王之手,他毫不留情,下令在花儿巷将抓获的贼人全部斩杀,一个活口也不留。 龙虎卫的大刀向来快且准,可是今日却在花儿巷整整折磨贼人近数个时辰,哀嚎啼哭伴着肆流的鲜血,染透了整条巷子。 围观众人早已吓得四处流窜。 巷子里住着的娇小姐们面目惨白,三魂尽失六魄全无。 直至檀云秋离开。众人才敢抱着哭出声来。 ...... 檀云秋离开此地时,衣袍难免沾染上血迹。腥臭难闻的气体,混合着巷子里油脂香膏的气味,令他整个人面沉如墨。 贼人的唾骂诅咒尤响在耳侧。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1节 胸口似涨着一团浊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闭上眼睛,眼前便是刀山血海的场景,以及巷子里女人们的身体在乱晃。 他的双眼蓦地赤红一片,拿出帕子捂住嘴,胃里翻腾倒海般的难受。他干呕了好几声,面容瞬间惨白下去。眼底咳出几滴泪珠。 “王爷您怎么了?” “......无事。” 夜黑风骤,乌云瞬间席卷天际,闷沉沉的。 檀云秋垂眼便看见手背上溅落的血点。明明被女子擦干净,却又再次被溅上的污浊。他的心情瞬间如这天色,沉暗得难以分辨,仿佛暴雨马上就来了。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女子。 那个胆子颇大、举止孟浪却又纯净单纯的孟娘子。 她总是装出一幅崇拜又喜悦的模样对着他。甚至满脸欢喜地说要给他绣椅搭,可是她小心翼翼掩藏的畏惧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今日在高台上。因为他的靠近,女人不由自主颤抖的身子,以及语气中那颤巍巍的讨好求饶。 若他现在去,满身血污地去到她的面前,她眼中的畏惧是否连藏都藏不住了呢?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反应。 ...... 屋内热气缭绕,熏着淡淡的清香。 檀云秋坐在距离木桶一步之内的距离。他的鼻尖甚至能够感受到桶内水珠泛出的热气。熏得他周身似乎都带上梅花的香味。 他定定看着水中的女子。 华玉满面惊慌,她的双臂环绕在胸前,挡住春、光。脖子以下的位置沉在水中,借着荡漾的波纹和花瓣,堪堪遮住。但她还是觉得羞。 整张脸都红了。 她再次问道:“王爷......为何而来?” 檀云秋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他这样的反应,让华玉越发紧张。鼻尖的汗珠混和水珠,倏然从她的鼻头滑落,落入她紧合的朱唇缝隙。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闻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气味,混着腥、臭的血与劣质香料,熏得她眼前发晕。借着烛光,她看清了紫袍上干涸的血迹。 她忽然干呕了一声,蓦地就想起赵大人被刀刃刺破胸膛的瞬间。 整整一天,她还是没能将这可怕的一幕从脑海中剔除。想起来,还是很怕的。怕得身体止不住地发颤。 檀云秋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嘲讽笑意。他伸手,修长手指掐住华玉的下颌,逼迫她仰着脸看着自己。 “闻到了什么味道?” 华玉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无力地挣扎几下,仍旧被用力桎梏着。 她道:“血的味道。” 他再次问道:“知道我出宫做了什么吗?” 她回道:“大概能猜出来......城内发生持刀杀人的事情,若与王爷无关,王爷不会出去。但您亲自去了,就说明这件事情是关于您的。龙虎卫是您手下的精兵,威猛非常人能敌。龙虎卫一出,那些贼人必定被抓获。王爷此去,是为了惩除奸恶、除暴安良!” 檀云秋似乎满意地笑了笑。 “我记得,孟娘子曾经对我说过,想要报答我,对吗?” 华玉心中咯噔一下。 终于要来了吗。 华玉低声回道:“我心中感激王爷恩情,永不能忘。王爷想要我怎样报答,都听您的。” 檀云秋唇角勾起,笑了一声。 华玉的下颌被掐得难受。她左右摆了摆头,问道:“王爷可以松开吗?” 他不为所动。 “......那王爷轻些行吗?有些疼。” 他的指尖似乎是僵了片刻,而后慢慢地松开。 华玉早已经习惯了檀云秋的阴晴不定。 有时候一句话就能惹得他勃然大怒。 她小心觑一眼男人晦暗难辨的神色,在心中偷偷骂一句神经病。 问了她话,她回答了,他反倒不出声了。 还是得靠自己。 华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臂拢着身体。 这一天早晚要来到的。 她闭上眼睛,慢慢站直了身子。 桶内的水声“哗啦”一声大响,花瓣瞬间漾开,被水珠夹杂着砸在地面。水痕湿了大半的地面,连着男人的袍角也被湿透了。 有些冷。华玉抱紧双臂,睁开眼睛去看面前的男人。 檀云秋看似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烛光摇曳,暖黄色的火光将他的面容照亮,殷红的面颊像是天边烧红的云霞。他眉眼冷淡,先前藏在里面令人畏惧三尺的戾气仿佛被砸在他身上的水珠湿透了,只剩下震惊、无措,还有一丝难言的慌张。 他抓紧扶手。 “这就是孟娘子给我的报答吗?” 华玉没说话。她低着头,迈出桶去。走到檀云秋的身边,蹲下身子。她的手指立马变凉了,勾着他束在腰间的白玉带,解开放在一侧的架子上。 触在手心,檀云秋的胸膛滚烫。 华玉仰着脸问他:“这是我唯一能够给王爷的。” 华玉腮颊浮现淡淡的桃花粉,眸中清润纯净,映出面前冷冽清俊的男人。他紧紧合着双唇,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他似乎,只敢看着她的脸,往下移半寸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是一个女子。 ......是她主动送上来的,不是吗? 檀云秋的右手伸出,捧着华玉的面颊,细细擦拭几下,水珠湿了他的指腹。他忽然低头,方要触上朱唇。 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步伐。 “——王爷,皇上到处找您呢!” 戛然而止。 檀云秋停在离华玉不过半寸的距离。阴沉从他面上一闪而过,他直起腰,从架上抓过衣衫扔在华玉身上。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随后吩咐人将他推出去。 华玉掩在衣衫之下。 脚步声离开。 她忽的,从肺中吐出口长长的气。 比起在檀云秋面前难以遏制的恐惧,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他身上那股令她恶心的臭味。 如今他离开了,她难掩欢喜的心情。嘴角下意识地就翘了起来。 她拢着散乱的衣衫,站直身子。平息了好一会儿,唤燕娘替她拿了一身新衣。 出去的时候。下起了雨。 ......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 一声惊雷响彻天际。 皇宫笼罩在一片沉郁的气氛中。 檀瑾宁向来温和的面上带上几分薄怒。他从福全手中抢过伞,匆匆迎上檀云秋。宽大的伞面罩在檀云秋的头上。 “皇叔我找了你许久,你去哪里了?” “随处逛逛。” 檀瑾宁信了他的话,旋即愤愤道:“高家那个杀千刀的!宜安嫁去,本以为会被好好对待,可是如今竟然害她嚷着要去死!” 檀云秋的面色瞬间古怪:“皇上找我,就为了说这个事?” 檀瑾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他小心观察皇叔的面容,见他沉着脸,比天际的乌云还要沉冷。他打了个冷颤,小声道:“我知道皇叔事忙,可是这件事情,只有皇叔出面才能解决。” 檀云秋没出声。 檀瑾宁知道这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有宜安一个妹妹,她到了出嫁的年纪,我本想给她指门好婚事。太后说高家子不错,宜安也赞成,便促成两人的婚事。本以为是和美的一件事情,可是皇叔也知道,高国公府因为太后偏爱,在整个盛景城都是横着走的。连宜安,大周唯一的公主嫁去,却还得伺候高家一家人。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今日花儿巷伤人一案,高家子竟然也在内!那是个什么地方,谁都清楚!” 檀云秋嗯了声。 檀瑾宁愤愤道:“宜安要与高家子和离,可太后不让。如今宜安,被罚跪在寿喜宫门外。求皇叔为她说说情,太后还能听皇叔几句。” 檀云秋嗤笑一声:“我去为公主求情,求什么?” 檀瑾宁窒住:“自然是......让宜安和离。” 檀云秋面色徒然变沉,毫不留情道:“我曾说过皇上数遍,莫要妇人之仁。这是公主的家事,是高家与太后的事,我怎好去插手?”他从喉间挤出一声笑:“皇上是嫌我与太后的关系,还不够僵是吗!” 他眉目冷淡,满面写着冷情。 檀瑾宁嗫喏着无话可回。 “我劝皇上还是回宫安歇吧!” 檀云秋转身离开。 他袍子上溅上的雨点越来越多,盖住方才在浴室内的水渍。他面庞冷硬,带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 旁人是死是活,关他何事? 他曾经的所求都破灭,碾碎在尘埃里。 他带着满身血污重新活过来,曾经满盈热血的心早就在油锅里滚过数遍,如今只剩下残骸,凭着恨意不甘才勉强拼凑出原先的模样。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别人。 ......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2节 花容公主跪在寿喜宫的台阶下,瓢泼大雨湿透了她的珠钗华服。 “母亲曾要我出嫁从夫、孝敬长辈。女儿不敢说做得很好,可是在高家,但凡公婆有什么吩咐,女儿都一一去做了。就连高存之想要纳我身边的宫人,我也给他了。可是他不该羞辱我!他去花儿巷,我忍了,我装作不知道,可是今日他竟然要纳花儿巷的妓、女入门!我是大周的公主,怎能与娼、妓共处一室!” “还望母亲准我与高存之和离!” 太后撑着头坐在椅上。 周湘道:“外面下雨了。” 太后冷笑道:“让她跪着,跪到想明白为止!” “是。” 花容公主满面泪珠。 今日高存之在花儿巷被伤,便一口认定此地不安全,非要将那女子带回家中。她此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竟如此羞辱人。花容公主当即忍不了,进宫求太后做主。可太后只将高存之召进宫训斥一番,并不允诺花容提的和离之意。 良久,周湘带着宫人出来。 花容扬起泪痕湿透的面容,眼带希冀。 周湘吩咐宫人将花容公主身边的宫人抓起来。就地按在地上,扬起木板噼啪打在身上。 花容公主怒道:“这是做什么?” 周湘端正仪态,冷淡道:“这些人跟在公主身边,非但没有尽到劝慰公主职责,反倒怂恿公主顶撞太后。公主莫要拦着,他们死了,自然有更好地跟着公主。” 花容公主眼底的光慢慢黯淡。 “可是我跟......他过不下去了啊......” 周湘道:“公主此话差了。女诫曾言‘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公主与驸马的婚事,是太后所指,荣耀是旁人不能比的。既然驸马有了错处,太后已经训了他,他定不会再提纳妾之事,公主应该大度,让此事就此翻篇。如此,才是一位好妻子。” 花容公主轻笑几声。 从小伴在她身边长大的绿珠、翠禾,还有柏年。被按在冰凉的地上打着板子。几人咬着牙一句疼也不喊。他们都是知道公主心事的人。 “......好了,不要打了。劳烦周姑姑告诉母亲一声,今日是我莽撞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周湘叫停,严肃的面上未见半分笑意:“公主明白就好。太后也是为了您好。” 花容道:“我知道的。我心里很感激母亲。” 花容公主随周湘进了太后寝宫,在里面待了半晌。随后寝宫灯熄了,花容从里面出来。 柏年看着公主步伐慢慢走来。他眼中藏着心疼,等她走近,虚虚伸出胳膊扶一下她踉跄的身子。 “公主慢些。” 花容朝他笑笑:“我无事。你疼吗?” 柏年立马站直身子:“小人不疼。” 花容道:“不疼就好。”几人搀扶着她往水榭走去,路上一片泥泞,她忽然呢喃一句:“可是我疼呢。” 花容公主第二日就回了国公府。 因此此事,太后震怒许久。她万万没想到,曾经在自己面前乖得像猫儿一样的花容,竟然会提出那样大胆的要求。 周湘道:“太后息怒,花容公主一时想差了也是有的。只是如今皇上后宫新进了许多年轻的女子,若是这些女子中,有不识女德的,只怕会更乱。” 周湘曾是英帝时期的教养姑姑。 太后赞同道:“皇后那个病秧子,从来不管后宫里的事儿。我如今年纪大了,心也不似之前那么细了。花容这件事倒真是给我提了个醒。前几任后宫,也曾闹过几件腌臜事,那还是在先帝们雨露均沾的时候,咱们现在这个皇上,身体文文弱弱的,几乎不踏入后宫,底下那么多的妃子,难免有差的。” 周湘道:“奴婢正是此意。” 太后即刻便吩咐周湘着手准备讲授女诫的事宜。在此前,皇后向来不管事,太后也是一心礼佛,很少过问。如今周湘在后宫里转的频繁了,果真叫她碰上了一件大事。 原是那日天昏,她在西角门拌了一脚。拾起来一看,竟是一块肚兜。西角门内,是后宫嫔妃的居住。西角门外,便是宫中禁军可以踏足的地方。 既然肚兜是在此地捡的。必定是宫中那个不知羞的小妃子与侍卫苟、合。 周湘将这件事说给太后听,太后果然震怒。 太后怒道:“你带着几人,去将后宫妃子给我抓来!” 周湘忙劝道:“太后不可。如此岂非打草惊蛇,就是真的有什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该销毁得也就全都销毁了。不若让奴婢趁着夜黑,将宫中嫔妃都搜一遍,如此她们想要藏也就藏不了了。” 太后揉几下胀痛的额头。 “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 燕娘收拾床榻时,在华玉床下发现一条白玉腰带。 燕娘诧异道:“这怎么会在姑娘的床下?” 华玉一看,连忙夺过来。 那日在浴室里,她被热气熏昏了头,做出那等让她每每回想都羞愧得恨不能挖地洞钻进去的事。虽然事未成,但是留下了摄政王的腰带。 她本是想着拿回来销毁的,结果放在床下就忘记了这件事。 华玉双手捧着:“燕娘拿去毁了吧。到底是男人的东西,出现在我宫里,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 燕娘道:“正是呢!奴婢这就去毁了它!” 二人正在说话间。忽然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姑姑。” 华玉诧异。 周湘怎么来了。 她让燕娘将腰带收好,迎了出去。 “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华玉低声询问。 她一直很不喜欢跟周湘搭话。周湘从来都不笑,沉着脸,怪可怕的。 周湘道:“奴婢奉太后命令,搜检六宫。还请孟娘子把你宫里的人都叫出来,莫要让人走露了风声。否则太后怪罪下来,奴婢也帮不了您。” 华玉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开始查宫了呢? 她内心慌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要销毁摄政王腰带的时候来了,这下子可怎么办。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盼望着不被搜出来。 华玉有些紧张地站直身子,胸腔“砰砰”跳得剧烈。她不敢正眼看周湘的一举一动,只用余光默默觑着。而后就见周湘从塌底下抽出一截腰带。 华玉的心砰砰跳几下:“或许是皇上遗落的......” 周湘细看腰带几眼,不为所动,冷着脸道:“孟娘子跟奴婢走一趟吧!” ...... 华玉到了寿喜宫,还未等太后询问就扑倒在她的脚下,小脸哀哀切切道:“太后明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它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宫中!” 周湘将查到的腰带递到太后面前。 太后见是孟华玉,早就沉了脸,她用失望的语气道:“枉我看重你,你却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 事到如今,不能认。 华玉语气坚定道:“我并不知道。” 太后质问她:“那你说是谁的?” 华玉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 太后接过周湘递来的腰带,面色徒然转沉。这并不是一条普通的腰带,用料、做工都极精细,更令她愤怒的是,其上绣着的云纹,只有摄政王才会用。 为避摄政王名讳,大周朝极少有人会在衣上大肆装饰云纹。 太后道:“此条束带上绣的是祥云纹样,五爪金龙腾飞其上,除皇上与亲王外,谁也不能用,且其用的是杭缎,还是极少的天青色,更遑论上面镶嵌的宝玉,贵极富极。我记得,年前杭州供来几匹天青色绸缎,被皇上系数赐给了摄政王,如此看来......” 她的语气徒然转怒:“你竟还敢欺骗我,那日在赵美人卧房,若不是你与他暗中早有勾结,他怎会帮你?如今腰带在你房中发现,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狡辩!” 华玉跪在地上,面颊惨白。 她内心的惧意随着太后的话越来越深。 但她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 她以头碰地,语气哀求。 “请太后信我。我与摄政王并未发生什么。” 这是实话。她没有撒谎。 “太后曾经看重我,那是我的福气。我自进宫来,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一点惹人不快。皇上温柔体贴,待我和善,我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并非无宠的人,又作何去勾旁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华玉仰着面,泪珠从她眼下滑落。 “摄政王的名讳,谁不知道。那是个杀人不眨眼,豪不怜香惜玉的杀神,且不说我有没有胆子惹他。只说一点,我的家世太后也清楚,并不显赫,更何况我在宫中籍籍无名,虽有几分相貌,可是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也只勉强入眼罢了。摄政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到我呢......” “他眼中向来无人,我躲还来不及呢。” 太后似被说动,垂眸盯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华玉,沉思片刻。 “那为何会在你宫中发现?” 华玉委屈极了的语气:“我也不知。那时候,赵美人还在时,便视我为眼中钉,不惜假孕也要将我从皇上身边铲除。可我所求,不过是能有几日陪伴皇上便足矣,不敢奢求太多,岂知这样小小的愿望,竟也无法实现。被人屡次陷害......” 太后有动摇之意。 但古语有云,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若孟华玉真的与摄政王有勾结,放过了她,岂不祸乱宫闱?更何况,若此事是真,她便抓住了摄政王的把柄...... 太后垂眸不语。 周湘替她解惑:“龙虎卫的大狱公正严明,若孟娘子经过审问,依然还是这些话,那就是真了。” 良久,太后沉默地点点头。 华玉的双肩徒然软下去。 此意,是要自己非死不可了。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3节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时间恢复 本章有小红包!不要替我心疼小钱钱好吗? 预收文《家奴》求收藏呀~ cp:卑微到极致的忠犬奴仆x仙子般温柔候府小姐 (一) 碧月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人将此时躺在死人堆里的李石扒拉出来—— 少年衣着破烂,浑身染血 纵如此,一双眼睛寒光四射,像一头奄奄一息却凶牙毕现的......幼兽 (二) 碧月柳叶弯眉、艳若桃李,她坐在镜台前梳自己长长的乌黑秀发,铜镜里,李石直挺挺立在身后,面颊羞红,眼若秋波 碧月笑着将木梳放到李石僵硬的手中 她说:你为我梳 (三) 李石幼年坎坷,生在人世却如地狱 他被卖入侯府,成为最卑贱的奴仆 动辄打骂,死了一卷破席扔出去 他躺在腥臭的死人堆里,被无边的痛苦与绝望笼罩,却不想这时,竟能得天上神女普渡,救他出苦海 (四) 李石历经坎坷,浴血新生,终化为帝王身边最锋利的宝剑,京城人人畏他怕他 他着官袍、腰挎宝刀,眉若刀裁眼含霜 所过之处,无人不恭敬唤他声“李爷” 他于众目睽睽下,低首俯身,半跪于地,用那双握宝刀除奸佞的手,为武阳侯府的大小姐拂去绣鞋上的灰尘 小姐微微一笑 李石顿时不知所措,目中寒霜尽退,微余惊惶羞涩 感谢在2022-03-24 16:48:32~2022-03-27 17: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刘安12345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34485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永不emo 12瓶;bai小胖10瓶;音音奶昔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华玉感觉一股凉气席卷全身。 身卑者,命如蝼蚁。 太后与摄政王的矛盾并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倘若没有摄政王的存在,当年檀瑾宁登基时,垂帘听政的人应是太后。如果当时是她,现如今朝廷里的这波人也将会变成太后党羽。 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太后。 世人都逃不过权势诱惑,更何况曾近距离摆在太后面前,却拱手让给他人的辅国佐政大权。 太后有恨,是必然的。 现如今,本是想要肃清后宫,却意外发现摄政王的腰带‘遗落’后妃宫中,哪怕华玉费了百般口舌,这样一个可以抓住摄政王把柄的机会,太后怎么会轻易放弃? 而将华玉送入龙虎卫的大狱。 是断了华玉的生路。 龙虎卫向来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凡是被关进大狱内的人,不死也掉了半条命。若华玉丝毫未伤活着出来,那便证实了摄政王徇私枉法,坐实了二人奸、情。若华玉死在里面,那更好了,奸、情暴露,摄政王恼羞成怒,残害人命。 华玉沉默地跪在地上。 从她决定攀附摄政王的那日起,便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日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宫人上前将她架起来,带去大狱。 太后忽然叹口气,道:“......你如今是待罪之身。若是以孟嫔的身份入大狱,实在是不好听。你一向是个好孩子,可是摄政王的腰带也确实是在你宫中搜出的,这件事情你无法辩驳。即刻起,除去你孟嫔的身份,贬为罪奴。” 看着华玉的背影。太后闪过丝不忍,又道:“若......若你的清白确实被证明,那这位置还是给你留着的!” 华玉谢恩:“谢太后大恩。” 太后垂下眼不再看:“带她去吧。” ...... 月色沉寂,笼罩上空。 大狱内味道恶臭,遍布血腥惨叫。 华玉垂头,一路走过,关进里面,等待着第二日的审讯。 ...... 另一边,栖玉宫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檀瑾宁也有耳闻。他并不相信皇叔与孟华玉有奸、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无法驳斥太后下的召令,亦或是说,他没有胆量。本朝以孝治国,且太后所做的事确实是为了肃清后宫。 他有心,却无力。 檀瑾宁只能去找摄政王求情。在他心中,他与皇叔的关系总是比太后要亲近的。 “求皇叔救她!她必是被人陷害,无故使皇叔牵扯进来,这件事情,定是有旁人作怪!” 檀云秋疑问似的“哦”了声。 他腰上束着白玉带。面套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仅有几匹的天青色绸缎缝制,上面绣着祥云纹样饰以白玉。这是他惯常束腰用的,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式。 火盆散发出炙热的温度。 他的面颊在火光勾勒下,显得越发薄凉。他双手合起来,放在火盆上方,搓了几搓。瞥一眼神情焦急的檀瑾宁,不紧不慢地道:“皇上怎么断定是旁人陷害呢?” 檀瑾宁脱口而出:“我信她的为人,”继而补充道:“......皇叔也不是那样的人。” 檀云秋轻轻笑了一声,面色难辨。 “太后久居寿喜宫,如今肯出面料理后宫之事,皇上该庆幸才是,以免发生些让人耻笑的事情,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虽如此,可不能让无辜之人受牵连!” 檀云秋悄声念叨几遍‘无辜之人’,旋即,他眉眼中的笑意藏不住了,争着往外冒。他发出几声带着嘲弄、怜悯的笑声。 檀瑾宁一头雾水。 檀云秋手肘撑在扶手上,手指虚搭在唇边,掩住他面上的嘲讽之意,平息了许久,笑意才被他压下去。 “......皇上想要我怎么帮呢?” “她被太后贬为罪奴,关入龙虎卫的大狱。这里面,皇叔最清楚不过,审问人的手段近乎残忍,就算证明清白又怎样?人命已去了大半,还请皇叔能让他们手下留情,有些惩罚能免就免去了。” “这可不成啊,”檀云秋当即摇摇头,“我岂不成了徇私枉法之人?” 檀瑾宁当即就要撩袍子下跪,被茂竹青松拦住。 檀云秋脸色沉下去:“就这么喜欢她?” 檀瑾宁苦笑一声:“是。” 檀云秋阖起双眼。 “你先回去。容我想想。” 檀瑾宁不敢再求。道了声谢,便回了寝宫。 ...... 檀云秋坐在廊下,看着沉暗的天色。 从太后下令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两个时辰。夜色沉寂,整个皇宫归于宁静,静得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 他双手捧着手炉,目光落在几米之外的翠柏上。 今晚发生的事情,出乎意料。 不过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一个断掉与孟华玉过往的好时机。 他虽然起过与她沉沦,继而报复皇上,报复整个大周的念头。可这毕竟是偶然起意,细想并不可行。对于皇位,他还是有觊觎之心的。 他可以冷漠无情、可以心狠手辣,这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有威严的君主。但倘若与美色沾染半分,世人便会给他冠上昏聩的名头。 这不是他想要的。 区区一个女子。 这几日,他在她身上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神思。 如今,被太后抓住了把柄,他不如将计就计,让孟华玉死在大狱内。既坐实了他的名声,震慑他人,又免去流言蜚语。 他并不是一个耽于美色的男子。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檀瑾宁的请求,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侄子,一向懦弱听话。 檀云秋唯一感到惊讶的是,檀瑾宁竟然出乎意料地喜爱孟华玉。 那个女子,果然会迷乱人心的妖术! 檀云秋的面色蓦地变沉。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4节 他道:“青松过来。” 青松颔首等候命令。他等了许久,未听见王爷的下半句话,疑惑看去。只见檀云秋似乎呆住了,面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他不敢多说什么,静静等着。 良久,檀云秋才道:“......方才皇上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去照做吧。” 青松道:“是。” 青松方走几步,檀云秋再次开口道:“算了。我也去。” 他要亲眼看看那女子在大狱中是怎样一幅惨淡的模样,失去了美钗华服,便如一朵黯淡枯萎的花,再也勾不起他半分兴趣。 华玉确如檀云秋所想,面容惨白,仿若失去了生机。 大狱潮湿阴暗。阴森可怖。 华玉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待过。 她不仅怕,还不适应。 空气中混杂着的味道令她阵阵作呕。 她蹲在干草堆上,并不敢坐在地上。地面潮湿,不知是沾染上了什么液体。她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搭在上面,眼睛里盛满茫然无措。 狱内没有光。无法分辨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华玉感觉,自己好像来了许久了。 突然间,似有一阵熟悉的声音透过惨叫求饶声,传入她的耳内。 华玉紧张地扬首盼望。 直到看见檀云秋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她忍了一夜的无助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泪珠一颗接连一颗滚落下去。 她压抑着哭腔唤道:“......王爷。” 檀云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华玉褪去华服,穿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素色袍子。她的发髻散开,乌鸦鸦的黑发披在身后,头上无珠钗,面上未施粉。然而即使如此,她纤弱的身姿似也在宽大的袍衣下若隐若现,面上泪珠点点,更添柔弱。 檀云秋仓惶移开目光。 “把门打开。” 狱卒上前打开大门。 檀云秋进去。 他居高临下盯着华玉。 “若你安分守己做皇上的妃子,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你后悔吗?” 华玉仰面,眼下还带着将掉未掉的泪珠,斩钉截铁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对于我做的事情,从不后悔。” 檀云秋冷笑一声:“若让你死在这儿,也不后悔吗?” 檀云秋弯下腰,目光逼视。他的脸颊在烛光映照下,有些白,眼珠乌黑似暴雨前的乌云。面庞线条僵硬得让人看一眼便觉得透不过气。 他浑身散发着残酷冷漠的气息。 华玉颤了一下。 而后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他若真是不想要管自己,大可以将她丢在这里,任凭审讯。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他来了大狱,还问她后不后悔。这就说明,其实他也并不希望她就此死去。 还有希望的。 华玉道:“我的心意,王爷都已经知晓,不必过多赘述。只说这件事情,是我莽撞了,解下王爷腰带却并未小心藏好,以至于让人发现,才有了祸端。与后妃有染,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王爷自来威风赫赫,行止有度,因我遭此污名,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若杀我,能止住这些乱人耳目的话,我的性命全凭王爷做主......” 她身姿纤弱,匍匐面前。 檀云秋道:“......这是真话?” 华玉眼下的泪珠倏然落下:“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檀云秋似乎被她的泪珠刺了一下,后背蓦地僵了片刻。他合着双唇,许久才道:“真话是什么。” 华玉语气带颤:“我想求王爷救我。我不想死。” 檀云秋强迫自己不要再盯着这女子看。 她的眼泪、她带着哭腔的语气,甚至连她微微颤抖的身子,都像是被下了神秘的巫术,落在他的眼底,竟让他有些许不忍心。 他向来不会对人心软。 可是对上孟华玉,却屡屡败阵。 他逼着自己将目光落在她的身后。 那里铺着一层干草,地面濡湿,浸着鲜血与泄出的液体。味道难闻,难以忍受。即使深夜,仍有审问,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样的地方,不单单是身体无法忍受,对于精神亦是极大的摧残。 他记得,从大狱门口走到这里,期间路过数个上刑的场景。 她都看见了吗? 她害怕吗? 檀云秋动动唇,随后像是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连忙将方才的想法从脑海中扔出去。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残忍无情:“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你呢。” 华玉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越发无措可怜。 她坚定道:“王爷神通广大。若想要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华玉静静蹲在地上。夜色寂静,衬得狱中越发如同地狱。她在这里呆了大半夜,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留下来。尤其还是,带着对未来的无知,这使得她整夜都被莫名的恐慌笼罩着。 她并不确定摄政王会帮自己。 但摄政王是她唯一能够去求的人。 华玉抛掉被教导十多年的矜持自贞,她站起身,长久蹲地使她的双腿发麻,她慢慢动着,好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朝着檀云秋走去。 青松茂竹站在檀云秋身后。 门外守着狱卒。 华玉尽可能地忽略掉他们的存在,眼神定在檀云秋的身上。 檀云秋猜不透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孟华玉一向做些出乎他意料的动作,他本能地往后倚着,企图离她远一些。 华玉面颊红了。 华玉坐上了檀云秋的腿。 摄政王的双腿在当年的刺杀中,已然残废。她原以为坐在上面跟普通的椅凳没有区别,坐上才发现,还是有的。 裙下发烫,似在火上炙烤。 隔着厚重的布料,仍能感觉到檀云秋的双腿结实有力,硬、邦、邦似山石。 华玉顾不得心底升腾的羞涩,与隐隐的惧怕。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 对准了檀云秋那双合得绷直透着冷气的唇。 ...... 良久。 华玉呼吸困难。蓦地抬起头。 “我求王爷。救救我。” 声调宛转悠扬,在若地狱的牢中,显得格格不入。 檀云秋的神识短暂地消失了。 他的眼前蒸腾起一片茫茫热气,这股热气烧灼着他,让他坐立难安。椅坐上仿佛被不怀好意的人放上了钉子似的东西,他想起身,可是腿上如有千斤重。 一股热气在他的四肢百骸隐隐乱窜。 他的眉头猛地蹙起。 狠很地盯着华玉。 华玉一幅无辜面容,仍安然坐在他的身上。软、绵、绵的人似一团棉花,她的眼下挂着两道长长的泪痕。她的唇色苍白,却染有晶、莹。 檀云秋的气焰被兜头浇灭:“......你不知羞耻。” 华玉面色一白:“我如今是待罪之人,是宫中最卑贱的罪奴,与皇上没有半分干系。” 檀云秋想要说出些什么来堵住她的话,可是他搜肠刮肚,却一个字也找不出来,只得重重地呵笑一声。 华玉攥着他的衣衫,似有前倾之意。 “......求王爷。” 檀云秋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狠,可这凶狠如同纸做的老虎,一戳就破。他的双手放在扶手上,紧紧攥着。 茂竹青松垂头站在身后,狱卒亦低着头。三人妄图将自己从这香、艳的场景中凭空消失。 华玉近在咫尺。 她气息微弱,面容哀求。 其实既然来了这里,本来也是不想她死的,对吗? 檀云秋默默无言。 只是一个微弱的女子,她生或者死又能影响什么呢?更何况,这件事情,本来就有他的责任,若不是他不堪诱惑,将腰带遗落,也生不出这许多事端。 “......好。我帮你。” 他的双手落在华玉的腰肢上。隔着宽大的袍子,女人纤细的腰肢在掌心清晰浮现轮廓。纤若蒲柳,滑如凝脂,似火星灼烫。 他掌心慢慢收紧,定定看着华玉。 华玉心中感激不尽,朝他笑笑。 “谢王爷!” 檀云秋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5节 华玉跪坐在焕然一新的牢房内。 自那夜后,她就被换了地方关着,仍旧在龙虎卫大狱内,只是地方与之前的天壤之别。这间房里,明显被人清扫过,有一扇可以透光的窗子,地面铺着干净沁香的褥子。 虽与卧房不能比,但她很知足。 狱卒为她送来一碗热腾腾的粥,几样小菜。 华玉叫住他:“大人。” 狱卒站定:“姑娘折煞小人了。” 华玉一笑:“劳烦大人告知我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 狱卒一板一眼回道:“小人日夜在这里,也不大清楚。” 华玉“唔”了声,再问:“那大人可知,栖玉宫的宫人都怎么样了?” 狱卒道:“这个小人倒是清楚。”接着道:“太后原是下旨要将他们杖杀的,被花容公主劝住了。” “花容公主?”华玉重复一句。凝神思索。 狱卒道:“正是花容公主。小人有个弟弟在宫里当差,他不止一次对小人说过花容公主的善良,就是对待像小人弟弟那般脏污的人,花容公主从不低眼相看,那时她未出嫁,宫里头不少人受她恩惠。” 正说着话,檀云秋来了。 狱卒噤声,打开门急步离开。 华玉忙唤他:“王爷您来了!” 檀云秋嗯了声。 “此事本就是因花容而起,她心中过意不去。故才向太后求情的。” 华玉很感激花容公主。她二人并无交情,然花容帮她几次,她都记在心中。只是听檀云秋的语气很是不喜,提起花容与太后,满面不耐。 华玉咽下原先的话头。 “王爷此时过来,是有办法将我放出去了吗?” 檀云秋没说话。 华玉犹豫几声道:“若实在无办法,我可以忍的。” 关入大狱,势必要受刑。若不受刑,便坐实了摄政王袒护她的事实。就算华玉全须全尾地出去,又怎能活下去呢?她不仅仅是破了女诫,而是罔顾天威,与摄政王苟且,光是前朝的唾沫星子就能将她喷死。 “只要......别打死就行。” 华玉打了个颤,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檀云秋第一次见识到女人的口是心非。 就在昨晚,她为了不受刑罚,苦苦求他。而今日,就能说出能够忍受刑罚苦痛。她当真知道其中的痛吗?怕是一下都受不住,哭着求他住手吧! 这样想着,檀云秋从狱卒手中接过长鞭。 华玉看着他将鞭子缠绕在掌心,而后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盯在她的身上,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她浑身一冷。 檀云秋露出古怪的笑意。 “这是用羊皮编成的长鞭。这种材质的长鞭,韧性软,抽打数百遍都不会折断。但你要清楚,只是一下,就能将人的脊背抽断,若打在腹部,则皮开肉绽。” 从他的话音中夹杂而出的,还有阵阵凉气。 华玉缩着身子,惊慌看他。 檀云秋继续道:“在大狱内审问的人,早就练就了一身鞭功。他们会拿一块豆腐训练,直到能将豆腐内里抽烂,但是豆腐表皮却完好无损。试想一下,若是鞭子抽在身上,什么话不吐出来呢。” 华玉捂住双耳,乞求道:“王爷别说了。” 檀云秋大笑几声,眼神蓦地变得古怪。他俯身盯着华玉的双目,清晰可见她眼中的恐慌,他放轻了语气道:“你放心,我怎么舍得呢。” 他突然如春风拂面,很可怕的。 华玉压下惧意,朝他微微一笑。 檀云秋直起身,让身后的人上前来。 他身后跟着一位女子。女子穿着宫服,提着木箱子。她走到华玉身边,蹲下身子。 “小人是画师,还请姑娘将衣裳掀起来。” 华玉了然。她悄悄看一眼檀云秋,见他并没有避开的动作,索性一鼓作气将衣角掀到胸下。还要再往上掀。 “够了。” 华玉不敢再动。 檀云秋眼眸深暗:“把画箱留下。你出去。” 画师领命离开。 檀云秋又对华玉道:“推我进去。” 华玉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越发觉得他阴晴不定。 她快速地将衣衫整理一下,走到檀云秋背后,将他推进牢房内。等他说了句好了,华玉这才从椅后绕到他面前。站定,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王爷还要我做什么?” “把衣服脱了。” “......啊?” 檀云秋伸出一只手攥住华玉的腰肢,将她拢到自己面前,随后捏着她的衣角往上掀开。他将指腹捏着的衣角塞到华玉手中,吩咐她:“拿好了。” 入目。华玉的小、腹平坦光滑,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其上大约一掌的位置,是他曾扫过一眼血、脉、贲、张的所在。 他拿起画笔。 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落笔。 华玉颤了一下。 檀云秋眼目染红,掌心一寸一寸烧灼起来。 他道:“孟华玉。” 华玉下意识道:“嗯?” 他声音沉沉带着威胁:“这个地方,你休想再给别人看。听到了吗?” 华玉面颊红透了。 “听,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有红包~ 第32章 狱内潮湿且阴凉。 华玉的上衣被掀开,接触到空气的肌肤冷得令她发颤。与此同时,落在腰侧的大手如同炭火,灼灼烫人。她夹在这两种感觉中,又羞又悔又不知所措,干脆闭上眼睛,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 良久。 沁凉的笔尖停下。 檀云秋道:“翻一下身。” 华玉始终闭着眼睛,用后背对着他。 又是好久。久到华玉快要睡着了,檀云秋向来冷冽的声音传来:“好了。” 华玉的腰腹和脊背上,被他用画笔画了几道逼真又可怖的鞭伤,寸寸入肉,血肉模糊。她下意识吸了一大口气。 檀云秋定定看着华玉身上的“伤口”。 华玉见他目不转睛,问道:“王爷还要做什么吗?” 檀云秋嗯了一声,唤了声“青松,拿剑来”,话音方落,一把长剑从牢外扔进来,准确无误地被他握在掌中。 华玉满眼不解。 檀云秋抽出长剑,伴随着铿锵声响,利刃迅速划破他的掌心,鲜血嘀嗒着从他的伤口处争相流落,他将手掌逼近华玉的腰腹,温热的血珠落在“伤口”上。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位于华玉腰腹的“鞭伤”瞬间像是被喂饱了鲜血,变得狰狞可怖。 檀云秋收回手,看着华玉白皙小、腹上那道逼真的伤,唇角忽然扯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现在好了。” 华玉微张着嘴,满面震惊,看看他流血的掌心,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王爷您的手......” 檀云秋毫不在意的模样。 华玉回过神,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生疏地将她的下衣割下一块,拿过檀云秋的手,小心替他包扎了起来。 “虽然对王爷来说是小伤口,但还是要处理一下好。我这里没有可用的东西,王爷出去后一定要太医重新包扎。” 华玉在他的掌心打了一个结。 “王爷这伤是为我受的,若王爷不好好处理伤口,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檀云秋微弯下腰,逼近华玉的面。 “又想怎么报答我?” 华玉抿着唇一幅羞涩又大胆的样子,方要开口,却见他已经直起身子,偏着头目光落在别处。 他将手从华玉的手中抽出。 “青松,拿衣服进来。” 青松拿来一件染血的衣裳,放在华玉面前。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6节 檀云秋道:“穿上它。带你出去。” 华玉没有片刻犹豫,将衣服展开穿在身上。这件衣服应该是不知道从那个犯人身上扒下来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遍布血腥。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穿好后,华玉看向檀云秋:“王爷我穿好了。” 檀云秋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方才受伤的手有片刻的僵硬,他将这只手缩进袖中。女人隐忍又可怜的面容在他面前挥之不去。他无意识地攥紧手,掌心的伤口裂开,渗出的血再度将缠布染红,他回过神。 “稍后会有人来接你。” 说完,檀云秋走了。 华玉静静站着,等他走后,慢慢蹲下身子,捏住鼻子。 这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多待一刻她都忍受不了。 快点来人吧。 ...... 摄政王与后妃有染,此消息如同惊雷砸在众人脑顶。 晴天霹雳,骇人听闻。 前朝议论纷纷。 都不相信这是摄政王会做出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摄政王有多么清正廉明,而是因他阴晴不定的性子与古怪狠辣的手段。 摄政王执政五载有余,从不近女色,府中连一女子都无,先前还有人去他府中说亲,可后来他威名渐播,再也无人敢踏入他的府上。 如今平地起惊雷。 谁也不相信,更遑论女子还是皇上的妃子。 然而从宫中传出的消息确凿无误。 太后震怒,将那名小妃子贬为罪奴,关入大狱。 若非亲眼所见、若非证据确凿,太后作何会如此生气?事关皇家颜面,又怎会轻易地让此事传播出来? 就在百官震惶,纷纷上书斥责摄政王不顾清规戒律无视天威皇权时,又有一则消息砸出—— 那女子在大狱内受尽刑罚仍抵死不认。 据闻,那女子从大狱出来时,浑身染血气息奄奄,虽只存一口气,却还张口诉说清白。 见者无不感动落泪。 若真有私情,摄政王怎会眼睁睁见她受尽大狱刑罚?若真有私情,那女子怎会忍受鞭笞之痛还口称清白? 众人这才恍悟,似乎冤枉了摄政王。 此前凡是递折子斥责摄政王禽、兽不如的官员,皆畏畏缩缩生怕被他知晓后报复。 所幸等了许久,此事慢慢平息,再无人提起。 ...... 大周皇宫东北角。出朝华门,是一条东西向的巷子,名桐花,宫里凡是有身份的女官都在此居住。 华玉暂时住在这里。 屋内。 华玉跪在地上。 周湘扶着太后坐在椅上。 太后的面容还算和善:“你大伤未愈,不必跪地,先起来吧。周湘,赐坐。” 华玉谢恩,坐在小椅上。 华玉穿素袍,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似乎又瘦了,小脸苍白得可怜。 太后见她,难免生出些怜悯。 其实本来以为孟华玉必死无疑,虽然太后心中微有愧疚,但这丝愧疚如柳絮轻,风一吹就没了。 “.....我知道你心中怨我,但是当时的情形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束带确实从你房中搜出,百口莫辩,为了皇上声誉皇族威望,我只能将你关进大狱,所幸你果真是个好孩子,没叫我失望。” 华玉微微欠身:“奴婢谢太后。” 太后笑笑:“宫中规矩不可破,你这声奴婢叫的也还算甘愿,我知你是个不与人争的好孩子,我走得路比你多,你要知道,这宫中的身份都是虚的,唯有皇上的宠爱才是真,若你真能博得皇上宠爱,一朝为妃也是有的,不必拘泥于现在的身份。你与宫中女官终究是不同的,莫要自怨自艾。” 太后叫华玉近前来,握住华玉的手,从腕上摘下碧绿玉镯带到华玉腕上。 “束带这事你受冤枉了。我知你在狱中受罚,实在心疼,只是......摄政王他明知你二人清白,却还让狱卒下狠手打你,我实在没想到,本以为他多少会念在皇上的面上轻待你,到底是我想差了......” 掉几滴眼泪,转而继续道:“好在你福大命大,活过来了。往后你莫怕,有我在。你好好养伤,好日子在后头呢。” 华玉领悟太后话中的意思。 能得太后靠山,放在谁人身上都是感激涕零。 且本朝重孝,皇上待太后亦是尊敬有加,在后宫能得太后青眼相待,成为宠妃指日可待。 然这一切,是华玉前世所有,今世不愿要的。 “奴婢福薄,能于狱中脱险,已是万幸,往后的事情,再不敢有妄想,不过是本分地做自己的事罢了。” 太后道她:“你这孩子,先好好养伤。莫要说这丧气话。” 太后招手让周湘叫人进来:“你虽为婢,却与他人不同。等你伤好后,我给你找一份在皇上身边的好差事,近水楼台,倘若能得龙嗣,不必皇上,我便做主升你为妃。这段时间,仍叫你从前的宫人服侍。” 太后走了。 燕娘一身旧衣走进来。 “姑娘你受苦了!” 华玉看见燕娘,笑了起来,眼泪随之流下。 “燕娘莫要担心我,我没受什么苦。倒是你,因为我挨罚了,你还疼不疼?” 燕娘摇头道:“姑娘被抓进大狱,奴婢没有一日不心惊胆战。可奴婢在宫中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上姑娘的忙,只能眼睁睁瞧着姑娘受罚受骂。挨些打而已,只要姑娘好好的,就是要奴婢的命也甘愿!只是如今姑娘出来了,失了妃子身份成了女官,太后她明明说姑娘清白后再为嫔的,怎么......” 燕娘将“说话不作数”咽进肚中。 华玉笑她:“燕娘果真糊涂。太后亲自将我贬为奴,如今我清白得证,再立我为嫔,岂不证明她是错的?太后那样骄傲尊贵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燕娘叹口气道:“那姑娘与皇上......” 华玉方要回答,却听门口传来棉帘掀开的声响。 她回头去看。 檀云秋坐在椅上,茂竹在旁为他打着棉帘。他披紫色氅衣,滚着软和领毛,双手交叉置在腿上,凤眼半眯,似笑非笑看她。 “你与皇上怎样,继续说下去呀。” 他面上笑意和善如同春风佛面:“我想听。” 华玉一双美目似惊似慌地看着他,呼口气,挥挥手让燕娘出去。她走到檀云秋身后,从茂竹手中接过轮椅,推他到了屋内。 “我现在是宫中女官,与皇上再没有半分关系。” “哦?方才太后来,说得可不是这意思吧。” 华玉从他背后走至面前,半蹲在地上,仰面看他。 “太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莫说我从前的身份,现下我只是宫中卑微女官,她问什么我必得老实回答,倘若有一句半句不合心意,性命堪忧。我心中想法怎能明确说出,被她知道,岂不是死罪一条。” 华玉双目灿若明珠。 檀云秋面染寒霜,凤眼漆黑藏着锋刃。 对华玉而言,面对他比面对太后还要可怕。 可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华玉直言道:“我的心意王爷早已经知晓是什么。” 檀云秋俯身盯着她。 他的双手仍交叉置在袖中,掌心因她无辜天真的目光浸出薄汗,他略不耐地对搓几下,热度便沿着他的掌心流入他的胸腔,在内乱窜。 他的眼中,是半蹲在面前美若天仙姿态纤弱的华玉。 ......果真是很美呢。 他扯扯嘴角,笑意放肆。 “是什么?说来听听。” 华玉大窘。 她面颊绯红,张嘴吞吐几声。 说就说,没什么可怕的。 她说出的话,比这大胆的更多不是吗? “我的心意便是......做王爷的女人!” 华玉甫一说出,便大松口气,抬眸看他。 檀云秋倏然直起腰,往后倚着椅背,视线自上而下盯住她。从她微睁的双目到她淡色的双唇,视线所及之处,仿若触及火星,烫得他面颊发烫。 果真是个妖女! 他重重呵了声。 他移开视线,盯着窗外的小院。 久久,才得平息。 华玉在偷偷打量着他。 其实她从来不曾奢望摄政王能对她有几分好面。 摄政王于她而言,是远若朝阳不可触及的存在。他是天潢贵胄,是大周人人敬而远之的杀神,她是疯了才会接近他。可事实正是如此,她一次次地靠近,凭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终于能在摄政王面前拼出一条路来。 能得他几分护佑,已是从前不敢多想的事。 华玉知足,不敢多求。 她能够猜出自己在摄政王心中的样子。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7节 无非是个有几分容貌,不顾礼义廉耻的女子。 这样的她,将自己的身段低到尘埃中,连她都不顾尊严,又怎会乞求得到摄政王的尊重。 他必是看轻自己的。 然华玉不求他的尊重,若他的看低他的消遣,能保住她的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华玉方才所言,得了他一句满含嘲讽不屑的呵声,她面颊羞愧地白了几瞬,很快平息。 方要开口说话,口中忽然被他塞入东西。 华玉慌得瞪大眼睛。 檀云秋冷漠道:“咽下去。” 华玉咕哝一声,听话地咽下去。口中唯余苦涩。 檀云秋的面中透出几分鄙夷:“狱中湿寒,你一女子在里待了几日,难怪面色虚弱,实在难......”他想说难看,可面前的女子与难看并不沾边,他便将余下的话咽进去,装作无事发生地道:“这是化湿丸,不是毒药。你不必一幅我要害你的模样。” 华玉皱眉:“......好苦。” 檀云秋见她小脸皱起,一幅很难以忍受的表情,心下不禁想起曾听人说起女子大都娇气的话,他很是不屑。随手将桌上放着的白水递给她。 “苦就喝水。” 华玉接过水杯,小口抿着,慢慢去化口中的苦味。 “从前在家中,但凡喝药,燕娘都会准备好蜜饯。喝一口苦药,吃一口甜蜜饯,再大的苦就都不怕了。” 檀云秋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他垂眸打量着屋内。 女官的房子到底不比后妃。 此处只有一架床,一张小圆桌,几张凳子。 门口挂着棉帘,掀开棉帘出去,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架着竹竿,用来晾晒衣物被褥。此时,女官大都去宫中干事,只有华玉因养伤白日待着。 他转而打量起华玉瘦小的身子。 啧...... 如此纤弱,怕是风一吹就倒。 他解开悬挂在腰间的玉佩,扔在华玉怀中。 “这块玉佩是今早随意带的,极普通。你拿它去换些东西来,这宫里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你给足了钱,想要什么都能要来。” 华玉拿着这块质地温润的玉佩,并没有违心地交还给他,而是小心打量玉佩上的纹理。没有瞧见任何代表他身份的,果如他所言,极普通。 “多谢王爷!” 她眉眼弯起,笑得真诚。 檀云秋嗯了声,继而目光逼视着她:“方才太后对你说的话,我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 ......所以呢? 华玉面露不解。 檀云秋冷笑道:“你记住,往后休要叫皇上碰你一下,否则,我必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霎时间,华玉打了个冷颤。 “......是。” ...... 华玉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摄政王对她有好感。 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无一不昭示着她依附摄政王的决心,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已然成了他的一个小物件或是可以消遣的玩意。 既然属于他,自然是旁人不能肖想的。 华玉理解,却也难过。 但她的难过在偌大的宫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身上并没有伤,所谓养伤也不过是一个限定的期限,过了几日她便被安排了职位。 太后将她安排进尚寝局,掌司设。 但因她的身份特殊,孙尚寝并未给华玉安排过多繁重的活,只是晚间皇上的床榻被褥铺设,以及吹灯之事。 华玉一直很小心,或许也是因为过几日是上元节,檀瑾宁忙得抽不开身,无瑕与她过多交谈,只派人赐了些衣物首饰。只这一个举动,便让尚寝局乃至整个宫官都不敢怠慢她。 但是这一日终究是要来的。 檀瑾宁下朝后便急步回了寝室。 果见华玉弯腰整理床榻。 檀瑾宁的面色徒然温柔,他放在嘴边嘘了声,示意左右宫人不得出声,他放轻脚步走至华玉身前。 华玉似有察觉,惊慌回头:“......皇上!” 檀瑾宁面带歉疚:“吓到你了?抱歉,我只是听人说起过,民间夫妻都是女子为男子铺床叠被,见这一幕,恍若你我真如普通夫妻。便不想打扰你。” 华玉美目微睁,面带愠色。 “皇上休要如此说,您与皇后才是夫妻,奴婢只是司设女官而已,万万承受不起皇上方才所言。” “皇上往后莫要说这些话!” 檀瑾宁见她态度强硬,有不喜之意,掩下心中的失落,承诺道:“你既然不喜欢听,那我以后再不说。你莫要生气。” “奴婢怎敢生皇上的气。” 华玉抱起换下的被褥往外走,胳膊被檀瑾宁拉住。 檀瑾宁语气带着恳求道:“我知你心里怨我,我确实......我确实软弱,连心爱的女子都救不了,但你等等我好吗?我往后定会成为大周的好君主,名正言顺的君主,到时谁也不敢欺负你......” 这样一番真情实感的话,谁不触动呢? 华玉回转过身,定定看着他。 檀瑾宁的面色始终苍白,因这几日劳累过度,眼下带着淡淡青色。 他的身体向来不好,但他的心一向真诚。 华玉从不质疑檀瑾宁的真心,因他前世确实待她极好。 可却败在软弱无能。 她不可能二次步后尘。 但要她在檀瑾宁近乎乞求的目光下说出残忍的话,也做不到。 华玉斟酌道:“皇上有心,必然能成。您是飞于九天的翔龙,而奴婢只是世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您有大志,身为大周子民,奴婢为有您这样的君主而感到开心。可您的目光不该只落在奴婢身上,有许多好女子,比我更相配......” 檀瑾宁苦笑一声:“罢了,你不必多说。” 华玉噤声。默默站着。 随着这几日梦境的深入,他越发爱慕孟华玉,那个在梦中会对他笑对他温柔劝解的女子,他并不怪眼前这个孟华玉待他冷淡,因为确实是他做得不够好。梦里的檀瑾宁为了孟华玉置六宫于无物,甚至从不去碰与孟华玉交恶的赵惠然,可是他不仅纵容赵惠然欺辱孟华玉,还险些伤害了她。 这样的他,怎么与梦中的檀瑾宁相比? 但他相信,早晚有一天能将华玉的心捂热。 寝宫在檀瑾宁回来之前开窗通过风,虽然现在关上窗子,燃起炭火,但屋内仍有股冷气久久不散。檀瑾宁见华玉穿着淡色袍服,并不保暖。他便伸手解开披着的大氅。 华玉往后退一步。 “谢皇上。奴婢并不冷。” 檀瑾宁提着大氅的手微顿,旋即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将大氅披在华玉身上。 华玉快速道一声“谢皇上”,然后侧着身子先他一步将系带系好。 二人正在屋内僵持着,门外忽然传来几声—— “王爷万安。” 旋即,檀云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屋内的两人。 “是我来得不巧,打扰皇上与孟姑娘了。” 华玉暗自咬唇,垂眼不敢看他。 男人的视线冷得似冰,一寸寸落在她身上,如刀刃割肤。 什么时候来不好,怎么偏巧这个时候来了? 华玉急着告退。 檀瑾宁微微失落,继而又满怀期待道:“晚上我等你来。” 华玉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了龙驭殿的大门,她顺着台阶而下,足足走了好几步,她才慢慢缓下来。 摄政王本就是个多疑且敏感的人,今日在龙驭殿这一遭,他非要折磨死自己不可! 华玉难掩俱怕,站在冷风中微微颤抖。 正在此时,孙尚寝走来,端着托盘向她道:“皇后娘娘前几日下旨,要为各宫发放新褥被,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我等感激不尽,可偏连冷宫也要发,那里面的人都成疯子了,进去一趟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被抓住了得费些口舌才能挣脱出来......” 华玉调整好情绪,默默听着。 孙尚寝知晓华玉与赵惠然的恩怨,故意挑着赵惠然的坏话抱怨:“孟姑娘是知道赵美人的,她脾气大性子骄傲,得过皇宠的人,落在这般境地,虽也可怜,可到底是自找的。安分老实待在里面也就罢了,偏每次有人去,都要被她好一顿说和,若不同意,就是一顿打骂,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敢跟她动手,到底是宫里娘娘......” 华玉就问她:“你现在要去冷宫送被褥?” 孙尚寝道:“正是呢,新缝制的被套。宫里人手忙,冷宫没人愿意去,我在宫里待的年岁久,总比那些小丫头懂得多。要是她们去一趟,准要吓得哭鼻子。” 转而又道:“叨扰你这么久,我现下就去,别耽误了时间。” 华玉向她告别。 双环忽然叫住孙尚寝:“皇后娘娘正找您呢。” 孙尚寝面露歉疚道:“孟姑娘......” 华玉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朝她笑笑:“我本就是尚寝局的人,这些事也是我的份内之事。”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8节 孙尚寝很感激她,忙道了几声谢,随着双环去了凤鸣宫。 华玉则朝着冷宫走去。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小红包哈~ 第33章 从龙驭殿走来,一路碧草青松、绿意盎然。 及至踏入冷宫的大门,眼前所见的景象大不相同。 枯木乱草,处处凋零。 一排排低矮的小屋,窗户狭小,足可见得屋内昏暗不见日光。冷宫嫔妃并不多,往上追三朝,总不过六位,其中有年事已高关在屋中不出门的,还有已然疯癫的,凭她们之前多风光无限,入了这寂寞萧索地,不死也疯。 华玉不敢乱看,将东西放下。 她今日穿沉香色对襟袄,桃红裙子,髻上带一顶斜插牡丹花的小冠,瞧着明艳动人。 她姿态袅娜。 一踏入冷宫,便吸引了值班宫女的目光。 “姐姐你好美。” 这是一位十四岁左右的小宫女。 华玉朝她笑笑:“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小蝉年纪小,心性单纯,见着天仙似的华玉,便一股脑地吐露出来:“他们都害怕新来的赵娘子!” 华玉凝神:“赵娘子怎么了?” 小蝉苦着脸:“她刚来时,好美的一个人,我还为她可惜呢,谁知道她那么凶。她老说自己是贵妃,谁都得听她的话,还让我去找皇上来,我找不来她就打我骂我。她不光骂我,她还骂孟娘子,是不是孟娘子害她进来的?她好可怜......” 华玉微顿,问她:“她打你骂你,你不生气吗?” “我也生气。可是、可是冷宫里都是可怜人,我只是值班的时候才呆在这里,她们却要一直留在里面,连出都出不去。” 皇宫何尝不是一座囚笼。 华玉弯腰摸摸小蝉的双髻,从腰间掏出钱袋,找了一块小银叶递给她。 “宫里处处都是可怜人,你得多为自己想。往后她要再打你,你就躲起来。” 小蝉笑盈盈地点头。 华玉从值房走出。 脚下是石子小路,路边枯木衰草。 她步伐渐快,不愿在这里多呆。 脖颈上忽然横过来一把匕首。 “竟然是你,你也来冷宫了!” 赵惠然满面苍白,身子瘦得如同干柴,衣裳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她在冷宫里听到父亲被摄政王刺了一剑,人虽活着,却只靠一口气吊着,已成废人。母亲更是被关在龙虎卫折磨,出来时奄奄一息。 赵家,一夕之间坍塌。 而她,似乎再也没有得见天日的时候。 浑浑噩噩在冷宫度日。 没想到老天怜她,让她能在这里碰见孟华玉。 赵惠然难掩恨意。 “......我如今的遭遇,都是拜你所赐,若非有你,我万万到不了这样的境地,我的父亲、母亲也不会遭受折磨,孟华玉,你心中不愧吗?” 华玉仰着面,刀刃生锈,搁在脖上压出一道显目的红痕,往下直逼入肉。 她二人本无愁怨,奈何赵惠然步步紧逼。 落到这般境地,纯属自作自受。 华玉冷着脸道:“此前你为妃,我为美人,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宠,我只想安稳度日,是你一直对我心怀猜忌,冠些莫须有的事情!你落入冷宫,是作茧自缚,你本可以独占皇宠,却偏偏要耍心机手段谋害我!你道赵家是因为我,实在荒谬,是你赵惠然的所作所为,才使得赵家一家被牵连!心中有愧的人应是你!” “你今日若杀我,可曾想好日后怎么办?赵家又该怎么办?你父亲母亲已经因你丢掉半条命去,你还要害他们后半辈子再也无望吗?” 赵惠然面色惨白。 双唇哆嗦发不出半句话。 她人在冷宫,无权无势,杀了孟华玉又该如何遮掩过去? 可是她心中恨意难平。 “独占皇宠?皇上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我怎么办!” 赵惠然人已有疯癫之势。 华玉被她辖制。 她的脖颈在刀刃的逼迫下,隐隐泛出血点。 有些疼。 还怕,还慌。 冷宫寂寂无人,值班的宫人能躲早躲走了。唯有小蝉在值房内,然值房离此地也有十数步。 难道要死在赵惠然的刀下吗? 华玉十分不甘。 她咬着唇。 “自古帝王多薄情。大周历经数代,你可曾听闻有女子能独得盛宠不衰的?从来都是只见新人,不见旧人,你为何还总是执迷于男人的情爱,这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搭上你的后半辈子,你觉得值得吗?” 赵惠然冷笑:“我还有后半辈子吗?” 自然是没有的。 华玉在心中暗想。 她绝非善良人,与赵惠然两辈恩怨,今世虽被害未遂,但前世中间却隔着燕娘之仇。她私心里,对赵惠然这样的结果感到痛快。 万事万物,因果报应。 但她仍是道:“你将刀放下,今日之事我只当没有发生。” 顿了顿,华玉道:“皇上性子念旧,这几日他偶尔也会念起你。你在冷宫无人相帮,想要见他一面也难,若今日你放过我,我欠你恩情,定帮你将皇上带来!” 赵惠然面露迟疑:“......真的?” 既入穷巷,就该及时回头。 可是说如此容易,做却太难。 她也想回头,收回情爱,再不沉溺在这个令她痛苦无望的男人身上,可但凡有一点希望,她灰败的心便又燃起火苗。 华玉屏息,察觉落在她脖上的手有放松之态,她凝神观察着赵惠然的一举一动,身子慢慢朝着刀刃的反方向撤离。 就在她即将躲开之际,赵惠然突然惨笑一声。 “你最会花言巧语,我险些被你欺骗,只要你在一日,皇上就不可能对我动心,无论如何,今日叫我抓着机会,我定要先将你铲除——” 赵惠然扬起匕首。 华玉仰面,心“砰砰”剧烈跳动。 刀刃在距离华玉身体不足半刻的距离蓦地停住,赵惠然震惊地瞪大双眼,旋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抽去了全部力气,轰然倒在地上。 华玉面色怔怔。 自赵惠然的胸后横贯一柄长剑,穿透她的身体,殷红鲜血立马浸透了她身上的薄衣。 她尚余一口气,大口喘息。 华玉惊吓得张着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视线自倒地的赵惠然身上收回,慢慢聚拢在远处,枯木掩映下的檀云秋身上。 华玉扬声喊他:“......王爷!” 心中的惧意并没有消散,反而像潮水般越发猛烈地涌来。 她双腿定在原地。眶在眼中的泪珠倏然滑下。 檀云秋由远及近。 他披着华贵精致的大氅,面庞冷硬无情。他的双手放在身前,五指微微蜷缩几下,盯着正中的长剑,毫无情感地扬唇浅笑。 面前是倒在血泊的赵惠然。 檀云秋先是注意到泪眼婆娑的华玉,继而看见她脖子上那道深入皮肉的长痕,血色点点。 他的面色蓦地阴沉:“不自量力的东西。”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赵惠然,“把她扔到后山!” 后山是皇家猎场。 平日无人时,散养着几条烈性犬。 青松领命,与茂竹一同去拖。 赵惠然尚存不甘,凭着这股子不甘让她强撑着。 她的视线在孟华玉与檀云秋的身上流转几下,蓦地发出几声了然的惨笑声。 “果然......你二人果然有奸、情......” 她狠狠道:“檀云秋没有人性,他将我活埋,那种痛苦我永远难忘,孟华玉你记住!你与虎谋皮,我今日的下场便是来日你的下场!” 檀云秋道:“堵住她的嘴。” 赵惠然被堵住嘴巴拖着离开。 地上蜿蜒一片血迹。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49节 华玉整个人定在原地。 ......什么活埋? 赵惠然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她既然如此说,难不成前世亦被下令与皇上陪葬?且这下令的人,是摄政王? 一阵冷风吹过。 华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陪葬对她而言,是不能解开的伤疤。 提起这个词,她又怕又绝望。 比这更让她害怕的,是檀云秋的手段。 他果如传闻所言,心狠手辣,毫无人情。 虽然是为了救她,华玉心中也很是感激,可这份感激无法消弭直面死亡给她带来的冲击。 如今,摄政王对她还算袒护。 可若往后厌弃她又该如何? 她虽未经历过,可也去过大狱,见识过那些残忍的手段,更有今日赵惠然之死。 一切仿佛都是警告。 警告她,要她莫要放松,摄政王到底非常人,伴他如伴虎...... 檀云秋忽然叫她的名字:“孟华玉。” 华玉打了个冷颤。 泪珠还挂在她的眼下,要掉不掉,可怜极了。 她目光颤巍巍看向檀云秋:“......若非王爷及时赶来,我性命难保!我又欠了王爷恩情!” 檀云秋面色晦暗,凤眼半眯,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良久,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在怕我呢。” 华玉违心道:“怎会?王爷是为救我,我并不怕。” 回应她的是一声重重地呵笑。 “推我回慈恩殿。” 华玉强撑着软掉的双腿,小步走到他身后。 “是。” ...... 屋内。 青松茂竹回来复命,称已经将人扔下,血味大,已经吸引数条恶犬前去,争相撕扯,两人眼见着了无痕迹才回来的。 檀云秋让二人退下。 抬眼。果见华玉满面惨白,双腿微颤。 檀云秋招招手:“你过来。” 华玉依言走近。 华玉可没有忘记先前在龙驭殿发生的那一幕,当时他的面色很不好看,脸上虽然在笑,可目光却狠得像要将她生吞活剥。是以,现下她靠近,步伐慢且小,磨蹭好一会儿才到他跟前。 华玉蹲下身子,仰面看他。 檀云秋从袖间掏出帕子,两指捏着去擦华玉腮颊溅上的血点,他微微用了力气,就见华玉疼得皱皱眉,心下讽她一句娇气。 “拿面盆来。” 宫人端着面盆进来,又出去。 檀云秋将巾帕扔在水中,方要去拿。 华玉道:“怎敢劳烦王爷,我自己来吧。” 华玉的手伸进盆架,刚要去拿沾湿的巾帕,可檀云秋的手已然先她一步攥住,他并未理会华玉的话,将水拧干后,被温水浸得湿润的帕子再次落在华玉的面上。 华玉缩了一下。 檀云秋的大手落在她的肩头,箍住。 华玉不能动了。 任由他不那么温柔地将她的脸擦干净。 紧接着就是她受伤的脖子了。 华玉此时紧张得厉害,就算她从前再如何大胆,都不似此刻,将伤口暴露在男人面前,由他动作。 她紧闭双目。仰着脖子。 檀云秋的视线暗了下去。 面前的女人,纤弱卑微,扬起的脖颈白得似雪,她眼下凝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无一处不刺、激他的身体。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虽然双腿残废。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檀云秋的指腹落在那道红痕旁边,女人的身子一颤,他静静摩挲片刻,唇角忽得露出抹冷冷的笑意。他将药膏抹在上面,处理好一切后,视线紧紧盯着她。 “疼不疼?” 华玉直言道:“之前很疼。王爷给我处理之后就不疼了。” 本是很平常的对话,可谁知檀云秋忽然逼近,他冷硬的面庞几乎贴近华玉,吐出的字如他的眼神般冷气四射。 “若今日救你的人是皇上,此刻你是否就投怀送抱了?” 他轻笑出声,一幅嘲弄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多么单纯的女子,可是今日所见,原来你嘴中说得都是假话!若我今日不去,光天化日,皇上被你勾得魂都没了,今晚你想与他做什么?” “此前,你口口声声说对皇上没有半点心意,可是今日我瞧着,你分明乐在其中!” “你想如何?搭上大周的皇上,而后一脚将我踹开?孟华玉,你想的倒是很美!” 果然。 他果然生气了。 只是华玉万万想不到,他只瞧了一眼,在他的脑海中,便想出许多不切实际的、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她头上。 也太多疑了些! 然这些话,华玉只敢在心中默默吐槽,要她当面说出来,实在是不敢的。 “王爷又冤枉我!” 华玉扬声道。 “我只愿做王爷的女人,其他的,我不想亦不愿。” 华玉仰着脸,杏眼睁大。 一幅无辜天真的表情。 她伸出双手,捧着檀云秋近在咫尺的面颊,慢慢直起脊背,向他那泛着冷意的唇靠去。 ...... 华玉动作僵硬。 然她双瓣柔软甜腻,仅仅贴着,便如同乱人心的蜜糖。 良久。华玉腰肢微塌,坐在地上。 “.....我、我只愿对王爷投怀送抱!” 檀云秋眼中冷意消散。 他的双手慢慢从身前移开,落在华玉窄小绵软的肩头,两手一拢便将她整个人拢在面前,继而箍着她的腰肢,将她提到了怀中。 果真瘦小,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提起来。 就这样的身板,被人抓住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有些流连于方才的感觉。 是的,他现在才承认。 她的唇绵软香甜。 她的身上亦有一股叫他痴迷的味道。 他不由分说地低下头,攫住那双令他此刻有些神往的地方,足足留连许久。 停下时,华玉有些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檀云秋哑着嗓子威胁她:“今晚不许去龙驭殿。” 华玉虽全身发软,可她还保留一丝神志。 “可,这是我的职务......” “说了不许去。” 华玉委屈地嗯了声。 她把头埋进男人宽厚的胸膛里,抵着他领边柔软暖和的狐毛,在心中偷偷骂他。 在屋中待了有几刻,华玉回了女官居所。 到了晚上,她称病未去。旁人碍于她身份特殊,都没有谴责,只是关心了一番。 华玉坐在卧房的塌上,拿一柄铜镜细细端详。 镜中的女子无疑是美的。 只是唇瓣有些发红,她用指尖摸了摸唇角的位置,那里赫然有一道细小的伤口。 她嘶了一口气。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0节 摄政王果然是个大混、蛋。 生气时面色沉得骇人,不生气时像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当她是食物吗?怎能下此重口! 她在心中诽谤一会儿,燕娘端着食盘进来。 华玉的脖子被领子掩盖住,也没有对燕娘说,怕她担心,但是唇却是掩盖不住的,好在燕娘心知肚明并没有多问。 “这是王爷给姑娘的?” 燕娘将食盒放下,看着华玉放在一边的木簪。 华玉眼神蓦地亮起来:“嗯!” 这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木簪,里面暗藏玄机。 华玉给燕娘示范看。 她手拿着木簪的一头,轻轻旋转几下,从里面立马射出一根打磨锋利的长针,如同利刃般刺入桌腿。 燕娘惊奇地叫了声。 “如此锋利,姑娘可得小心,只是他怎会突然给姑娘这个?依奴婢看,不若给些金银首饰,还能换钱!” 华玉笑笑,没明说,随便用话搪塞过去。 燕娘也信了。 这天晚上,华玉做了整晚的噩梦,一会儿是檀瑾宁要埋她,一会儿是檀云秋要埋她,一会儿又变成了索命的赵惠然。 等她醒来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是梦。 华玉大呼口气,慢慢放松。 今日她不必在御前伺候,便也没有早起,及至天明,院子里传来女官的嬉笑声。 “皇后娘娘真好,这身新衣服也太好看了。” “是呢,这上面的绣花都是盛京流行的新式样,没想到咱们做女官的,还能穿上这么精致的衣裳。” 不肖半刻,有人来敲门。 将皇后赐的新衣放在她的桌上。 华玉道了谢,展开一看。 上衣是簇新的水色绣八宝纹对襟袄,沉香色妆花眉子,下裙则是红罗绸裙。 宫中女官不比宫女,虽也统一发放宫装,但无职时可以穿自己的衣裳。这个时候,有心思的女官便可着劲地打扮自己,企图能入皇上的眼。 而皇后娘娘这次的赐衣,是从她的小库里掏钱。 为的是几日之后的灯节。 为图喜庆,宫里头这天当值的女官,可以在适当的范围内打扮自己,例如好看的衣裳、好看的首饰。 能进宫当女官的,家中都非大富大贵,因此对于时新的衣裳首饰,也是有心无力。皇后娘娘赐了衣,用的都是好面料,真是解了大多数人的忧虑。 宫中无人不称赞她。 华玉将衣裳收拾起来,毕竟是皇后赐衣,灯节那日肯定是要穿它的。她闻着上面有股淡淡的香味,没在意,只当是熏香染上的。 又出了几日,冷宫赵美人的死讯传出。 被人讨论了几天便如云消雨散。 再无人提及。 过了不肖两日,赵美人的名讳彻底被忘记。 ...... 华玉在听到消息时,去过冷宫一趟。 本是想找小蝉打听情况的,但是值班的宫女说小蝉有福入了贵人的眼,现下已经安排进凤鸣宫做些小活。 小蝉模样确实俊俏,人也憨厚机灵。 华玉笑笑,随便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原来冷宫里少个人,大家都不知道。 这也难怪里面的女人非死即疯。 不被尊重不被当人看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赵惠然死于“积病”,据称发现时人已经病入膏肓,没多久就咽气了,匆匆埋了。 华玉只觉得唏嘘。 人死了,一切恩怨也就烟消云散。 她沿着石子小路走着。 忽见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分明是小蝉。 华玉叫住她,上前恭喜道:“离了冷宫这下该开心了吧。” 小蝉不似之前的模样,有些慌,快速扫了华玉一眼,颤微微道:“谢谢孟姐姐!我还要替皇后娘娘办事,晚了要被骂,先退了。” 她怎么这么慌里慌张的。 华玉点点头。 小蝉步伐渐快。 华玉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小跑追上去。 “小蝉。” 小蝉停住步伐,面对华玉露了个勉强的笑意。 华玉冷着面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见了我要跑。” 小蝉起初还支支吾吾不肯说,可后来实在是受不住华玉冷然的目光,全召了出来。 “那日你从冷宫离开后,皇后娘娘把我叫了去,她问我话,我不敢不回!若是隐瞒,那就是杀头的罪名,我害怕,就全说了,孟姐姐你别怪我.....” 华玉眉头蹙起,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你都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她徒然沉了语气,吓到小蝉哭着道:“......那日你在冷宫里被赵美人拿刀相逼,我本来是想要出去救你的,可是还没等我出去,摄政王就来了......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摄政王是会吃人的魔鬼,我害怕就跑回屋子里去了......后面的事情就再不知道了!” 小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道:“孟姐姐你骂我打我吧,我实在太害怕了......” 华玉递了帕子给她:“那你告诉我,皇后听完是什么反应。” 小蝉连忙道:“她脸色变得好难看!” 华玉嗯了声,领了小蝉的道歉,转身往卧房走去。 第34章 华玉急步回卧房。 迎面撞上与她同住一院的女官。 女官早已换上簇新的裙装。 华玉停住脚步,赞她一句:“真美。” 女官面上立马漾起笑容,张开双臂,向华玉展示一番她衣上的时新花样,逗留一会儿,离开。 华玉则回了屋中,将放在箱笼内的衣裳拿出。 燕娘在院中浆洗昨日换下的衣被,正在晾晒,忽见华玉急匆匆地回了屋中,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起身,胡乱在身上擦干手,跟着进了屋。 “姑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急匆匆的!” 华玉未言语。 她举起托在掌中的上衣,问道:“燕娘闻闻这是什么香?” 燕娘轻嗅片刻:“好奇特的香味,” 她知道华玉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她如此,因此多嗅了会儿,几乎贴在衣上,她对香料颇熟识,斟酌开口:“初闻时,有股淡淡的沉香味,但是方才奴婢凑近闻,却嗅到了羊角花的味道。” “......羊角花?此香可有什么作用。” 燕娘支吾道:“羊角花有补肾壮阳的作用,是房中催、情的香料。” “如此。” 华玉垂眸凝思。 她方才近距离闻过,女官的衣上并没有任何香味。 应该是只有她的这件衣上有。 可皇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蝉已将那日在冷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皇后,那么皇后必然知道了是摄政王救下的她。 结合此前所知道的事情。 皇后与皇上成亲多年,相敬如宾。 前世里,华玉占尽皇宠,可每每面见皇后,她都从无不好,对华玉温柔对待,仿佛并未因她与皇上的关系而有任何苛责。 只因皇后并不爱皇上。 因此可以冷眼相看宫中新人。 从不嫉妒。 华玉试着猜想。 灯节那日,是华玉在皇上身边当值,而皇后赐下的新衣必定要在当天穿,这是皇后恩泽,宫人都得受着。 倘若穿此衣,皇上闻之,兴致上来,她身为司设女官,又曾是皇上嫔妃,怎会不从?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1节 乍一看,是要促成与皇上的美事。 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敲打。 衣上的香味并不浅淡,甚至很明显,这就说明皇后并不想刻意隐瞒。 她想借此告诉华玉,什么是本分。 华玉在想明白的瞬间,忽然被心底涌上的如波涛般的耻辱淹没,她茫然无措地坐在床边。 燕娘问她:“这衣裳要怎么处理?” 华玉道:“先这样放着吧。” 燕娘重新将新衣收拾进箱笼。 看了华玉几眼,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婢虽然不太懂皇后此举是为何意,可这件事情让姑娘犹豫了,甚至还令姑娘伤心。奴婢不会说什么话,可是奴婢在一旁冷眼瞧着,皇上人虽然好,可是出了事情根本护不住姑娘!您曾是他的嫔妃,如今被贬为女官,这样离奇的事情他竟然无半点挣扎,从了。” “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姑娘天仙似的人,纵使他是皇上,也根本配不上!” “皇后虽是皇后,可她也不知姑娘的处境,也无法干预姑娘的决断。有些事情,姑娘不必受其干扰,自己决定就好!” 话糙理不糙。 到了这样的地步,她确实没有好退步的余地。 且不说皇上能不能护住她,只说摄政王那样的性子,但凡看见华玉与皇上有亲密的举动,就恨不得将人扒了,她怎敢触怒他? 华玉想通了,心情舒畅些,朝着燕娘笑笑。 燕娘见此,也舒了一口气,又问:“这衣裳可要处理了?” 华玉想想:“倒也不必,先放着吧。” 随后又问:“这香是怎么起作用?是否近距离才能行?” 燕娘点头:“若是焚于香炉,作用大些,但其染在衣上,除了贴上细闻,极难起作用。” 华玉了然,点点头。 ...... 凤鸣宫。王月兰躺在塌上,纱幔挽起,她穿玉色绣牡丹抹胸,披着夹绒的褙子,脖上围着一圈白色毛领。她脸色不太好,咳嗦几声。 “我身子不舒服。双环,你去请摄政王来。” 双环应了声,急步离开。随后回来。 “回娘娘的话,王爷现在有事走不开。” 王月兰闭眼几息。 “你告诉他。我在宫里等着。” 双环要走,王月兰又道:“等一下,你再告诉他一句,就说母亲前几日进宫来,做了他爱吃的糕点,要他务必来取。” 双环应了声,将话带到。 回来后笑盈盈道:“王爷说了,忙完事情就来。” 王月兰的面上这才带上笑意。 “扶我起来梳妆。” 王月兰换了身新衣。坐在镜台前细细打量自己。 镜中女子杏眼小嘴,巧笑嫣然,面上一抹淡似轻云的愁绪久久不散。 她面色有些苍白,便在双颊涂了层艳丽的桃花粉。 收拾好一切,她去催促宫人将屋中的熏香换成沉香,又令双环去小厨房取来栗子糕、翠玉豆糕和如意饼。 做好一切后,她端庄坐在椅上,静静等着摄政王的到来。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糕点已经让人换过四波,檀云秋才来到凤鸣宫。 王月兰本想坐在椅上静静等着,可她听着辚辚的车轮声便坐不住了,她下了椅子,急步走到门口,宫人为她撩起棉帘,檀云秋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止不住地扬起了笑意:“表哥!” 檀云秋刚从大狱出来,面上还凝着未消的寒冰。赵美人的死讯传出,赵大人与赵夫人当场吐血身亡,他二人本就还剩一口气吊着,乍闻噩耗,承受不住就这么去了。只是这件事情传到外面,被人抓住了把柄,言他残害朝廷命官。 龙虎卫可不是吃素的。 当场抓住几位传播此话的人,其中有平民亦有朝廷官员,被他系数关进了大狱。 只审了半个时辰就都召了。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也难怪这些时日盛京城关于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斥责如此之多,原来全都是广平王在背后搞得手脚。 一个远在大周边境的老匹夫。 他并不放在心上。 檀云秋静坐在轮椅上,一面用帕子轻拭手背溅上的血点,一面轻抬眼皮,似笑却告诫道:“皇后慎言。” 王月兰面色一窒,心头升腾而起的喜悦顿时被浇灭。 ...... 王月兰从幼时便很崇拜她的表哥。 她的表哥檀云秋,是整个盛京城最明亮耀眼的男子。 他不仅有华贵荣耀的家世、俊美无双的外貌,他还文韬武略,幼时出口成章,十三随大将出征,屡屡败退敌兵。那时候,他打马过盛京城,都能使得城内堵得水泄不通。其中有心慕他的姑娘,崇拜他的郎君。他总是一身素色锦袍,腰携长剑,恣意潇洒。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这样一个如同灼日的人,令他人远观崇拜的人,是她的表哥。 她可以随母亲入太子府。 亦可以待在太子妃姨母的身边,去看那笑得爽朗明媚的表哥。 这是她幼年最美好的记忆,母亲总说,等她长大就可以嫁给表哥。 王月兰一直期待着。 她性子娴静,容易害羞,只是看表哥一眼就脸红红的,她知道在表哥眼中她是个小姑娘,但总有一天她会长成大姑娘。 她等啊等,却等来了太子谋逆全家流放的消息。 而她那阳光恣意的表哥,也一去不复返。 ...... 王月兰局促道:“王爷知道我并不喜这皇后之位!” 檀云秋看她一眼。 “你如今已不是小孩,愿不愿意都已成皇后。” 王月兰抿唇没说话。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 茂竹青松立在檀云秋身后,二人将他推进正殿。 双环已将帘子打开:“屋内燃着炭火,请王爷进屋来。” 檀云秋合着双唇未言语,亦不动。 王月兰越发委屈:“难道王爷要与我生疏不成?你我是至亲之人,可自从你回京后,不但不肯与我相见,甚至我多次邀你,你都不来。我知你如今是摄政王,你的名声不好听,可我不怕!你要我自重,在这偌大的宫中,我却只有你一个可以信任依赖,这吃人的地方,我并不愿意多待!” 檀云秋眉头紧蹙,怒气隐隐在面上浮现。 他双手交叉拢在袖中,视线落在王月兰面上。她眼中滚落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可怜极了。她的长相,继承了苏家女人的面貌,温婉清秀。 然檀云秋烦乱的心绪并未因她的泪珠而削减,只是收敛了下身上散发的怒气。 “你该长大了。” 他声音冷冽:“你如今已成人妇,男女有别,王夫人是怎么教的你?你在宫中,无人敢欺,便是皇上太后也得看在我面子上,不敢为难于你,你还有何不快?” 他的语气冷漠又无情。 仿佛撕开表亲这层关系,什么也没有了。 “凤鸣宫是你的寝殿,我只警告你一次,往后绝不会再来!” 王月兰瞪大双眼,泪珠接连滚落。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这么无情。 难道从前,他对自己一点情谊都没有吗? 她心里徒然比较起来,与那个仅有几面的女子。 “......那怎么解释孟娘子?王爷口口声声礼仪纲常,可为何会刚好在冷宫中碰见她?又为何要救她,不惜杀死赵美人,惹来这许多日的弹劾!” 檀云秋瞳孔一缩,张嘴无话。 王月兰见他这副模样,心已经凉了大半。 檀云秋问她:“你怎么知道?” 王月兰笑笑:“自然是有人看见的。” 继而又道:“王爷是有大志向的人,皇上身体虚弱,未来能到几何还不知道。他膝下无子,整个皇室本就子嗣艰难,现如今还手握实权的,只有广平王,可他与你相比,无异于卵石。孟华玉是后妃,虽如今挂着女官的名,可是太后心里打着的算盘你我都清楚,此事能有一人瞧见,便会有第二人,若真有一日被人发现,宣扬出去,拿此事做文章,你要怎么办?” 檀云秋面色如常。 王月兰惨然一笑:“我知王爷位高权重,流言蜚语并不在乎。可是连我的母亲,你都不在乎了吗?王爷虽与我生疏,可是连我的母亲你的姨母都要疏远吗?她一向爱重你,如亲子。她本就因为废太子一事,整日郁郁寡欢,当年我还在家时,便不止一次听她念起姨母的名字,如今我来宫中,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可她已经年纪大了,再承受不住噩耗。” “若让她知道,王爷与皇上后妃勾结,她会作何想?” 檀云秋静坐片刻,忽然道:“谁说我与后妃勾结?” 他唇角挂起抹嘲讽又不屑的笑:“只是一女子而已,我从未放在心上。” 小时,姨母待他极好,母亲死后,姨母便成他唯一的家人。 他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较量。 孟华玉虽然很美,也确实很得他的心,甚至那时在慈恩殿里的吻隐隐有让他沉迷的态势,但女子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随时可能被人发现,且在他头上冠上无、耻、昏聩、沉迷美色的女子。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2节 细想想,确实不好。 他抬眼,只见王月兰因他的话面露喜色。 他沉声道:“今日之事,我已明了。望皇后此后,慎言慎行!” 话落,他吩咐将他推出去。 沿路绿意盎然。 宫殿张灯结彩。 装扮鲜艳的小戏子沿着甬路走来,路过他身边时恭敬地等待着。 这些是为了后日的灯节所备的戏子。 所过之处、所经之人,皆露喜色。 然檀云秋却在这片气氛中,越发觉得胸口似闷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他整个人坐在椅上,忽然生出一股被囚的燥怒之意,他紧紧抓着扶手。 是因为孟华玉? 怎会?! 檀云秋面目冷凝,似笼着股薄薄坚冰。吓得来往宫人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正在此时,甬路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笑声。 那声音如黄莺婉转,悦耳动听。 慈恩殿前的东西甬路上,在尽头,华玉和一女官穿过朱红大门,进入白石甬路。 华玉今日穿一身素色衣裳,天气转暖,她只着抹胸褙子,露出光洁脖颈与下方半掌的肌肤,那地方莹润得在西垂的日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辉。 她身侧的女官仍是交领窄袖。 这一对比,华玉的穿着越发显目。 她从远处走来,映在朱红宫墙下,像个剥了壳的蛋,让人垂涎欲滴。 檀云秋的视线无法自拔地落在她身上,良久,又带着嘲讽般地哼笑一声,整个人身上浮现一股令人退避三尺的阴沉气。 女官用胳膊轻碰华玉,嘘了一声:“小声些。前面是摄政王,他脾气古怪,千万别惹到他,”说完又咕哝一句:“早知就不走这条路了。” 华玉看过去。 果然看见了檀云秋。 只是他的视线阴沉可怖,心情不好? 华玉没细想就已经到了他的跟前,向他行了一礼,随后与身侧女官往前走,忽然她呀了声。 “我有东西掉了,我回去找找,你先走吧。” 她眼见着女官离开后,折返回去。 檀云秋仍坐在慈恩殿门口。似在等她来。 华玉扬起抹小心翼翼的笑容,杏眼偎着泠泠水光,道:“现下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王爷似乎也不需要椅搭。也怪我手慢,本应该几日就做好的,硬生生拖了这许久,王爷别见怪。现下我得送东西,今晚我给王爷送去!” 说完,她定定看着他。 可他始终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了? 明明那日在慈恩殿,两人还好好的,怎么只是过了几日,他就变成如今这副,比初见还要阴沉的面庞。 华玉很有自知之明,她不多问,只是静静站着。虽然身体在他的打量下隐隐发颤,但她面上始终挂着抹乖顺无害的笑容。 “过来。靠我近些。” 华玉弯下腰。面庞几乎贴近檀云秋。 她睁着眼,睫毛颤动几下。 檀云秋的手落在她的面上,他的掌心依旧灼热,只是他的指根有厚茧,贴着她的面颊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在挠她。 她挣扎着偏偏头。 蓦地,下巴被捏住。 华玉动不了了,问一句:“王爷要做什么?这里不太好......” 檀云秋扯着嘴角怪笑几声。 他的指腹忽然揉几下她嫩得似豆腐的唇。 良久。 不止华玉面颊有微红,唇亦如此。 这时,却听他薄情寡性的声调响起:“到此为止吧。往后不要再往我面前来。” 他说完,将手松开,以背影对着华玉。 华玉不解,下意识追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可慈恩殿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又合上。 “砰”一声巨响。 华玉一头雾水。 门内。 檀云秋脸色沉得好似滴水。 胸腔并未因为方才那句话而有所舒展,反而闷堵得难受极了。 青松沉默片刻,问道:“既如此,孟姑娘给的靠枕是否也扔掉?” 他话刚落,檀云秋的视线扫来,那双眼睛沉得似乌云压天,赤色覆盖在他的眼上,显得有几分阴气森森。 青松猛然跪地:“小人多嘴。小人该死。” 檀云秋挺起腰背,张张嘴,本想叫青松将靠枕拿去扔掉,可只是不靠在柔软舒适的枕上,他隐窜在体内的那股浊气便越发膨胀,击得他额头胀痛。 他将此事略过去:“广平王在盛京城,你派人盯紧些。恐怕最近会有异动。” 青松茂竹领命。 皆松了口气。 ...... 另一边,华玉小跑赶上女官。 她面色如常笑笑,说一句东西没找到。 然后二人将尚寝局分发的东西送到荟萃园。 正巧此时小蝉亦在此,她叫住华玉。 华玉随着她来到假石旁。 华玉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事情?” 小蝉神情慌张,左右观察无人,放下心,一股脑地道:“今日我在凤鸣宫洒扫,瞧见摄政王去了。他在屋中与皇后娘娘待了许久,我本来想要靠近听听的,可是有人守着我没敢,只是摄政王出来时,我隐约听见他旁边的书童提起过孟姐姐的名字。” 她捏了捏掌心的小银叶子。 华玉问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小蝉面带委屈:“那日孟姐姐安慰我,还给我小叶子。我心里很感激你,可谁知你刚走,我就做了背叛你的事情,这种人我一向不喜欢的,实在可耻!我心里过意不去,今日看见摄政王进凤鸣宫,怕是因为那日的事情,他有为难你吗?” 皇后问了她冷宫发生的事情,她如实告知,今日摄政王又去凤鸣宫,肯定是为了冷宫的事! 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这种事情稍微想想也能明白。 宫里最忌讳私相授受了。 摄政王没人敢说,别人却不同。 “他没难为我。” 华玉斟酌一会儿,又道:“你别多想了,那日我被赵美人挟持,若不是摄政王救我就活不下来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事情,他去不去凤鸣宫与我也没关系。” 小蝉啊了声。是她误会了吗? 华玉朝她真诚一笑,从袋里又掏出一枚小银叶子递给她。 “这些事情你不要跟别人说,宫里人多口杂,说多容易被人抓着把柄,知道吗?” 小蝉点点头,连连摆手不要华玉的银叶子:“我已经有一个了!”她说完快速跑走了。 华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她定在原地。 还没从今日发生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所以...... 是皇后发现了摄政王与她的奸、情,她不仅送衣物敲打华玉,亦劝告了檀云秋一番。 不然也不至于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日忽然要与她划开界限。 人与人真是不同啊。 华玉忽然叹息。 她为依附摄政王,胆战心惊数月,眼见着他对自己有半点亲近之意,却因皇后几句话,前功尽弃。 她有些委屈,亦有些想哭。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摄政王说出那样的话,他说到此为止吧。 瞬间把华玉为了讨好他筑起的高墙粉碎,令她羞愧、难过的情绪将她淹没,难以忍受。 恰在此时,荟萃园的小戏子在扬声练嗓子。 唱的是《妾薄命》: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3节 唱的这些话,似讽刺似嘲弄。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华玉忽然感觉一阵冷气袭来。 她回了卧房。 此时心中的委屈早已经散去。唇上仿佛还残留他指腹的热度。 既然决定放手,又为何如此戏弄她? 她的委屈瞬间被愤愤替代。 瞥见屋内无人,这才小声骂一句。 果真是个不近人情、冷面冷心的......混、蛋! 作者有话说: 1《妾薄命》李白 本章有小红包~ 第35章 华玉也是有脾气的人。 她暗骂几句,觉得不解气,找出缝好的椅搭,拿着烛火蹲在地上。 银白色的软绸,绣着平安如意纹,内里填充薄薄一层软和舒适的棉絮。 为了绣这个,费了好大功夫。 白日忙,她晚上借着烛光绣。 本想绣祥云纹样,可自从那次被人搜出腰带后才知,宫中极少有人会穿戴饰有云纹的衣裳,怕重蹈覆辙,她就绣了普通平常的纹样,若真是被人发现,也不会往摄政王身上想。 既费功夫,又费心思。 华玉红了眼。 她将椅搭的一角放在烛火上,还未接近,她又往外抽回。还是有点不舍的,但这犹豫不过一会儿,她就亳不反悔地将椅搭放上。 屋内升起一缕淡淡的黑烟。 燕娘方进屋就看到这一幕,她急步走近。 “姑娘辛苦做了许久,如今怎么要烧了?” 燕娘将烛火拿开,又将椅搭从华玉手中抢过来,旋即便看见华玉通红的眼。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细想也知道是与摄政王有关。 “姑娘心中不快,可跟奴婢说说!奴婢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比姑娘一人憋在心中好啊!” 燕娘试探问道:“可是摄政王做了什么事情?” 华玉蓦地抬起眼:“......就是他!” 燕娘等她往下说。 华玉握紧小拳,语气愤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燕娘大为赞同:“正是呢。” 继续道:“这椅搭的绸料是姑娘花了好大钱才弄来的,上面用的金线也如此,姑娘现在不是从前了,女官每月能有几个钱?为了给王爷绣椅搭,已经花了很多积蓄,若一把火烧了,岂不浪费?姑娘不愿送给那些臭男人,留下自己铺着不也很好?” 华玉气也消了大半。 虽依旧闷堵堵的,但燕娘说得有道理。 “那燕娘将它收起来吧。” 燕娘如逢大赦,小心抱着精贵的椅搭,瞥见烧黑的一角,心里不住地心疼,连将它往箱笼底下掖了掖,生怕哪日姑娘心气不顺,找出来又一把火烧了! 二人正在屋里说话,忽听外面有声传来。 双环还未进屋便笑道:“孟娘子这里,让奴婢好找。” 华玉下意识侧头,眉头皱起。 双环怎么来了? 若在之前还算与凤鸣宫的人和睦共处,现下却不成了。双环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对于皇后的事情是一清二楚的。她来这里,难不成又要说些什么敲打? 华玉面露微笑,迎到门口道:“双环姐姐莫要打趣我,我如今已不是皇上妃子,按年龄资质该称你一声姐姐才是。” 双环大惊,连连摆手。 “娘子与奴婢怎能相提并论?夫妻一日还有白日恩呢,娘子与皇上的恩是斩也斩不断的。奴婢当时听满宫里的人都在传您与摄政王的事,叫我们娘娘听着,实在不敢相信,娘子是什么人,摄政王又是什么人?且不说别的,摄政王天潢贵胄,面容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好,早前王家老夫人就为王爷相看了年轻貌美的姑娘,都是王侯贵戚家的闺阁小娘子,他怎会......” 双环将话头收住,笑道:“娘子别见怪,奴婢不是说您不好,而是人人都知道,王爷眼光高,旁的女子都看不上,其实这也不是真的,若不是当年我们娘娘没进宫,如今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呢!” 她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捂着嘴笑。 华玉认真听着。 话说到这里,双环的来意已经明了一半。 先说摄政王处处好,虽未贬低华玉半句,却字字句句都在说,华玉配不上摄政王。而后又半吐露出皇后与摄政王当年的往事,借此向华玉说明摄政王心中另有他人,而那人不是别人,是皇后。 这半是贬低半是威胁的几句话,听在耳里,不仅令人羞愧难耐,还隐隐有怒不敢发。 但华玉却没受什么影响。 她方才在屋里骂了几句摄政王,气早已经消了大半,也在双环来时大概猜明白她的来意,有了准备,就不会被她几句话干扰地难过愤闷。 华玉笑笑,眸光流转,语笑嫣然。 “你来这里是皇后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双环见她面色从容,不知将自己的话听进几分去,笑容一窒,接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是上元节,娘娘想着你现在为女官,每月月例银子不很多,想置办些首饰恐无力,便叫奴婢送来给娘子,与那日的衣裳一起,定要娘子明日在皇上跟前大放异彩!” 盒子打开,里面盛着一只镶嵌宝珠的步摇。 “娘娘也为您可惜呢,明明是后妃,却因一场乌龙被贬为女官,我们娘娘虽有心帮娘子,可是这件事情毕竟是太后做得主,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给娘子些小物件了。” 双环笑盈盈:“娘子得皇上宠爱,我们娘娘也开心。” 华玉面上笑意大展。 她忙接过双环手中的宝盒,眼睛弯弯的,喜色从她眼角流露。 “真是太感谢皇后娘娘了!我正缺这样好看的首饰呢!” 双环一愣,怎么反应跟她想的不一样? 双环讪讪笑道:“孟娘子喜欢就好。” 华玉当即走到镜台前,将步摇插在发髻上,偏头给双环瞧。女人乌鸦鸦的发髻上簪一颗圆润宝珠,衔着四串晶莹剔透的水玉,她明眸皓齿,腮颊微红,比髻上宝珠还要夺目。 华玉歪歪头:“好看吗?” 双环失神片刻,连连称是。 送走双环,华玉仍守在镜台前左看右看。 她盯着镜中女子,有些失神。 燕娘将房门关好,呸一声:“自己几斤重还不知道,跑到姑娘这儿来阴阳怪气!满盛京城就他一个宝贝不成?奴婢算是听明白了,眼见着姑娘得了摄政王的好,她们便眼巴巴地上赶着,拿从前那点情说事,若真有情,能看她入宫不管?自作多情!” 她见华玉站在镜台前发呆,以为华玉听了那些话伤心,一个劲道:“奴婢来盛京也有半年了,宫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能比上姑娘的根本没有!也就是姑娘,百般担心,不肯与皇上亲近,不然,哪里轮到摄政王?他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 华玉静静站着,又怕又想笑。 “燕娘小些声。” 燕娘呼呼喘几口气:“明日姑娘穿美衣、带华钗!让那起眼睛在天上的人后悔去吧!” 华玉听了心情大舒,默默坐在椅上,垂落的双腿踢蹬几下,笑意盈盈。 ...... 早在冬至后,摘星楼外,正对大门的御街两旁开始搭建山棚,此是为了欢庆上元节,用木料、松枝搭建,并用花朵、彩旗装饰的彩山。到了晚上,灯山上彩,锦绣辉煌。街两边,乐声嘈杂歌舞鳞鳞。 宫中一片喜色,龙驭殿内却笼着沉沉暗气。 “——皇上?” 福全面露担忧。 檀瑾宁淡声道:“我无事,伺候穿衣。” 他将手中的帕子捏成一团扔在托盘内,帕子舒展的瞬间,殷红血迹映入眼帘。 福全满面惊慌。 皇上的身子是打娘胎里就带着的病,这几年请了不少医喝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唯一的办法就是少操心,静养着,或许还能活久些,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也只能干着急。 这时候,宫人端来一碗汤药。 檀瑾宁伸手接过,还未饮,就听福全小声劝道:“要不再请太医来看看吧,总喝这些药,还不见好,今天......皇上您都吐血了!” 檀瑾宁沉了脸色,将药汤一饮而尽。 “这是皇叔亲自为我寻来的汤药!他待我的好,你们根本不清楚!” 福全讷讷称是,不敢再多言。 过了几刻,檀瑾宁发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好转,这才站起身,张开手等着宫人为他穿衣,他抬手按压下眉心,问道:“华玉怎么还未来?” 福全立马道:“小人去传。” 檀瑾宁让他回来:“不必。现在也无事,等等吧。” 然后又问道:“皇后今夜去摘星楼吗?” 大周朝历来在上元夜这日,登摘星楼开宴,赏歌舞百戏。 福全回道:“皇后身子不适,还跟往常一般,不去摘星楼。” 檀瑾宁回了声知道了,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如果皇后去,他还要与她假惺惺一场,很不习惯。他听过宫中一些关于皇后与皇叔的传闻,也知晓二人曾有过一段婚约,是以他能少去凤鸣宫就不去。除了平日里应付性的问候,他与皇后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若皇叔真向他提要求,想要皇后,他也是会答应的。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4节 毕竟皇叔在他心中,胜过亲父。 再者说,若皇后之位得了空闲,他也正好拿此求华玉的谅解,谅解他此前对她做出的伤害。 随着梦境的深入,他对华玉的感情也越发深。 甚至,檀瑾宁有时候在想,或许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了,而是前世那个与孟娘子恩爱的檀瑾宁? 恰在此时,华玉声音传来。 “皇上唤奴婢何事?” ...... 华玉穿着崭新的衣裳,簪一支金灿灿的镶宝珠步摇,宝珠下携着的流珠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裙角如同水波荡漾。 她一进寝室,就察觉到檀瑾宁落在身上的目光,她的步伐随之一顿,仰首去看,猝然撞进男人漆黑却饱含悔意与惊艳的目中。她忽然愣住,明显感觉到环绕在檀瑾宁身上的气息变了,若说之前,他每每见自己都像个未开蒙的少年郎,既羞又怕,可现在完全不同了...... 此时的他,更像是前世那位少年帝王。 檀瑾宁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从她高束的发髻到她新换的衣裳。女人站在面前,似乎有些拘束,站直了身子再也不往前走,只飞快地抬眸扫了他一眼,旋即像是受到了惊吓,低下头,缩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 他微微一笑,眼神柔和,叫她:“华玉。” 他张开双臂,静静站在面前。华玉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从福全手中接过绛色外衣,为他穿好,而后低身去系腰间的束带。 在此期间,她明显感觉到周身环绕着他身上清浅的苦涩药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 她不由得想起刚进屋时,檀瑾宁笔直地站在屋中,嘴边的血丝显目地印在他苍白无色的面上。 他的病似乎很厉害了。 华玉抬眸。 檀瑾宁也正在低头看着她。 华玉咬咬唇,终是不忍心:“摘星楼楼高风大,虽已转暖,可皇上还是留......” 檀瑾宁笑着打断她的话:“无事。” 他转身接过大氅,披在身上,领边严丝合缝地护住他的脖子,只露出清瘦苍白的面庞,他从桌上拿一块精致的糕点递到华玉手中,道:“你快吃点垫垫肚子。待会儿你在旁边,就只能看着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快找机会恢复你的身份的......” 华玉忙道:“皇上不可......”她解释道:“这到底是太后旨意,怎可违抗?况且奴婢也并无不快,做女官能时刻守在皇上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檀瑾宁的面上沉了几分,他与太后并无多少感情,无非是碍于太后身份表面恭敬罢了,如今她又插手后宫之事,更添厌恶。 “既然如此,我不再提。只是往后你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奴婢,你与他们本就是不同的。” 华玉张嘴就要拒绝。 檀瑾宁道:“我的话你要听。” 华玉只得答应。 檀瑾宁这才笑笑,从桌上拿一块糕点递到华玉掌心,让她偷偷吃点垫肚子。旋即转身,吩咐福全准备去摘星楼。 华玉捏着糕点,看几眼男人孱弱的背影,倏地松了口气。 她害怕檀瑾宁有了前世的记忆,若真到那个时候,她想要躲避他的亲近也是躲避不了的,可方才他却将桌上的糕点递给她,这就说明他也只是做梦梦见过前世短暂的场景,并不是前世那个人。 若真是他,该知道自己不爱吃甜食的。 华玉跟在旁边,掰一小块甜腻糕点放在嘴中,甜得她眉间蹙了蹙,不再吃,包在帕子里塞入袖中。 很快就到了摘星楼。 四周垂着柔软纤薄的黄边软帘,正对御街放着一座金碧辉煌的龙椅,前面摆放雕龙小案,龙椅左下方不过几步的距离又有一案,亦雕刻龙首。 檀瑾宁坐在龙椅上,问道:“皇叔怎么还未来?” 福全回道:“王爷身子不适,说晚会儿再来。” 这时,传来中年男子的呵笑声。 此人身穿朱紫色大袍,体型宽胖,面目黝黑,坐在下首右侧的第一案上,拿着酒樽轻摇慢晃,眼神在檀瑾宁身上转了几转,隐隐露出几分不屑。 他道:“年前就听闻摄政王身子有恙,怎么还没好?” 檀瑾宁道:“劳广平王挂念,自从入冬以来,皇叔的身子便一直未好,请太医去看,也总是查不出病症。”说话间,他用帕子掩住嘴咳嗽几声,面目苍白得全然不像十八九岁的少年。 广平王假惺惺地关心一番。 他自广平前来,自然不是空手而来的,早在入冬以后,他便听闻檀云秋伤寒的消息,派人打听一番,果然不假,朝廷众臣对檀云秋执掌朝政多有怨言,随着他的病情已将一部分权力放还给皇上,这更加使广平王确信,曾经那个战无不胜的小王爷,终于也有倒下的一天。 当年在猎场的一幕,广平王虽未亲眼见,但他有所耳闻,场面惨状,连他听了都有些惧怕,没想到檀云秋竟然还能活下来。 只是,活着也是有代价的。 他在盛京的耳目说,檀云秋的双腿伤得厉害,不仅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甚至每日都会疼痛发作。檀云秋做摄政王的这几年,虽然人前威仪风光,可人后,却是苟延残喘。 广平王心中暗喜,一直在暗中找机会。 如今机会来了。 果然是天助他。 赵家一家的灭亡,使得盛京城中人人怒骂摄政王,言他是个心狠手辣、暴虐无常的人,广平王在背后悄悄推了一把,如火上浇油,人心对摄政王越发不满。而上元夜,歌舞升平城门大开,广平大军已埋伏城外,只等摘星楼中皇上中箭,将此事推到摄政王身上,而广平王借“铲除奸佞”、“替天行道”的名头,便可从檀云秋手中夺到监国大权! 这样想着,广平王势在必得的目光在龙椅上注视几刻,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 华玉站在檀瑾宁的侧首,往楼下望了望。 福全道:“楼下竟是些粗鄙的男人,别污了姑娘的眼。” 御街两旁,廊下摆放着高台,依次排列直至目光尽处。有吞长剑的,亦有拿胸口撞大石的,更有几人嘴中喷出炽热的火焰...... 华玉难掩心中好奇,又偷偷望了几眼。 “福全公公你看那里。” 福全顺着视线看去:“怎么了?” 华玉小声道:“街道两边都有禁卫,但是那边那群人怎么跟禁卫的衣服不一样?你看他们的穿着,带着皮帽,穿着甲胄......” 福全忙道:“姑娘呀,你小声些。” 福全将华玉拉到一旁道:“你刚才看到的那群人,是广平王带来的,我也不瞒你,这位王爷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从前摄政王在他还收敛些,如今摄政王病情一重,他便按捺不住,公然让带刀侍卫跟随他左右,偏偏又说不得他,哎呀!” 华玉也随他叹口气。 广平王久居广平,此地虽然贫瘠,但天高皇帝远,经过几年暗中筹谋,他手下的精兵足以让皇室忌惮。 檀瑾宁虽是大周皇帝,可他却没有半分能力守住这个位置,倘若不是檀云秋在旁辅佐,恐天下大权早已落在旁人之手。 华玉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今夜......” 福全也颇是担忧:“我也不知呀。” 华玉努力回想前世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可她的思绪一片空白,仿佛前世的记忆正随着她每日的生活流淌,渐渐地只剩下一层朦胧的影子。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 这时候,宫人拿着托盘上前,皇上的杯子空了,华玉拿过茶壶向茶碗里倾倒,后背忽然传来一阵被人盯视的粘腻阴冷,她硬着头皮将茶碗倒满,垂头站在一侧。 广平王直盯着她:“为何不给本王倒茶?” 华玉站在原地,迟疑着。 檀瑾宁道:“这是母亲特意赐我的司寝女官。福全,你去给广平王倒茶。” 广平王却不依不饶:“什么女官不女官,本王就要她来给我倒!”他朝着华玉微微一笑,脸侧的肥肉随之颤动。 华玉压下心底的恶心,去接托盘上的茶壶。 方要走上前,忽听一阵裂帛之声。 紧接着,摘星楼中传来刀剑铿锵声。 她寻声望去,只见从楼下射来一根接一根长箭,直逼檀瑾宁的案桌,她本就在檀瑾宁身边伺候,自然也被波及,很快便被长箭逼迫地无落脚之地...... 檀瑾宁喊她:“华玉快来!” 华玉还未做出反应,就被檀瑾宁一把揽在怀中,他将华玉揽在胸前,以大氅包裹着,蹲在了龙椅之后。旁边是寻声而来的禁卫,举着刀剑与从四周而来的刺客搏杀,不肖一刻,刺客尽数被擒拿。 广平王的面色渐渐阴沉。 他左等右等,眼见着刺客将被尽数杀死,而檀瑾宁却分毫未伤,大喊一声:“上元之夜,普天欢庆,竟然还有这等贼人敢来刺杀皇上!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来,保护皇上!” 话落,他将桌上杯盏重摔在地,“啪”一声脆响。 四周寂静无声。 广平王咬住牙,隐隐生出股不好的预感,他跑到了楼墙一看,只见随他而来的广平军被压跪在地,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来迟了,这是怎么回事?” 广平王猛然回头,只见来人一身华贵紫袍,手握暖炉,眉眼笼罩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阴怖,他微勾唇角,笑道:“劳广平王担心了,贼人已经全部拿下,还有城门外埋伏的贼人,一群无肝胆的小儿,未等龙虎卫动手就系数跪地求饶,果然有气量!” 广平王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不是重病吗!” 檀云秋呀了一声,笑意盈盈道:“广平王不必担心,我已经大好了,抓几个贼人绰绰有余。” 他坐在轮椅上,领边还带着软毛,将他半张脸藏在里面,只露出清俊带笑的眉眼,不过转瞬间,这张脸便如暴雨前的天,笼罩着森森冷气,他语气已无半分笑意:“只是要劳烦广平王去大狱一趟了,毕竟,贼人已经招了,说是听了你的命令,要谋权篡位呢。” 广平王大喊:“你胡说!你这是诬陷!” 檀云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剑,锋利的刀刃抵住离他最近的刺客身下,笑得无害:“你说是谁指使的?” 刺客颤巍巍没言语,身下猛然一痛,鲜血四溅。 “啊!” “我说我说......” “是、是广平王!” 檀云秋将长剑扔掉,拿出帕子擦擦指尖,漆黑的眼眸直视广平王充满恨意与惧怕的面容,语气轻快得如同方才的惨像并未发生:“看吧,他说了是你干的。” 广平王没想到檀云秋这么多日的体弱竟然是装的,怪不得他的大军来盛京的路上畅通无阻,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等他入瓮呢! “檀云秋你无、耻!” 檀云秋笑笑,毫不在意他的辱骂:“把广平王带下去吧。” 随着咒骂声越来越远,摘星楼恢复了安静。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5节 檀云秋垂眸,将指尖擦干净,视线转到龙椅之后,笑意从他眼角漫出:“皇上出来吧,戏演的不错......” 笑意瞬间凝固。 檀瑾宁笼着怀里的华玉起身,朝檀云秋笑笑。 “皇叔料事如神!” 檀云秋没出声,目沉如墨。 第36章 广平王自大狂妄,自英帝驾崩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妄图从檀云秋手中夺过权势,但他胆子极小,只能窝在广平城不敢有大动作。恰广平临北境,时日长久,广平王渐渐与北境人牵上线,受北境王的怂恿,这才择定于上元夜下手。 檀云秋知道广平王易受人挑拨,早在探子回禀广平王与北境勾结时,他故意没有出手阻挠,果然广平王带兵前来,公然埋伏城外,现如今已被一网打尽。 世上竟真有这等愚蠢无脑之人! 檀云秋亲眼目睹广平王涨成猪肝色的面容,有怒不敢发,只能借助无能的辱骂来发泄。这样的场景落在他眼中,只会激荡出他闷压在心底的嘲弄。 可现在,嘲弄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渐渐从深处蔓延至胸腔的窒息感,伴随着令他十分不适的躁怒气。 檀云秋虚搭在扶手上的手握紧,晦暗的目光盯着面前姿态亲昵的二人。 檀瑾宁单手捏着大氅的一角,露出怀里华玉的半个身子,女人小小一团窝着,吓得微微发抖。他满含歉意地对着皇叔一笑,望他别怪罪华玉。紧接着,他低下头,额角擦过华玉脑后的发髻,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轻拍几下。 “今日之事是皇叔提前设下的鸿门宴,为了引广平王露出狐狸尾巴,他的胃口出乎意料地大,竟敢在城外埋伏军队,如今已被全部拿下,你莫要怕......” 檀瑾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了后面竟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华玉心魂未定,只感觉呼吸间的血味越发浓重,她抽了抽鼻子,仰面去看身前的皇上。他面上的血色仿佛被楼上的凉风一齐带走,只剩下病恹恹的白。 “——皇上!” 华玉惊呼一声。 檀瑾宁清瘦的身体赫然倒在她的身上。 方才乱箭之中,檀瑾宁为了护住怀中的华玉,不惜以身体相护,后背赫然插着一根长箭,箭头入肉三分,殷红的血染透了他披身的大氅。 福全上前托住皇上:“去、去请太医!” 众人手忙脚乱将皇上抬到寝殿。 ...... 龙驭殿。 黄色账幔垂落四周,苦涩药味渐渐盖住床榻上散发的血腥气,箭头放在托盘上,旁边挨着一盆血水。太医将檀瑾宁后背的箭伤简单处理了下,总算将血止住。 “唉......”太医吐出口气,继续道:“皇上体质虚弱,精气熹微,本不该劳心费神,可皇上这几日操劳过度,以至身子虚弱,如今又挨一箭......就好比雪上加霜,外伤虽能好,可内里只能靠着药物堪堪吊着了......” 福全五官皱成一团,想哭却不敢哭。 檀云秋道:“若有雪芝呢?” 太医眼目一亮:“可是浮灵山上的雪芝?此物生在高山之上,长于酷寒之地,极难得!若真能有此物,对皇上大有助益!皇上体质本虚,若长服用此芝,不仅能使他伤处好转,还能增补精血,延年益气!可......可宫中如今只有乌芝,并无雪芝......” 檀云秋吩咐青松:“将府中存着的那盒雪芝拿来。” 太医所说的雪芝并不是普通的灵芝,而是长在北境浮灵山之上的雪芝,其功效强劲、稀有难得,堪称仙丹妙药。这还是那时候,少年时的檀云秋带兵至北境,偶然取得的。 如今用在檀瑾宁的身上...... 檀云秋的脑海中不禁浮现檀瑾宁恭敬又难掩崇拜的语气喊他皇叔,继而场景一转,变成璀璨灯火下俊朗的少年拥护着怀中娇颜女子。 他伸手按住胀痛的额角,唇角绷直,忽而抬眸,视线落在跪趴在床边,一脸惶恐不安的女子面上。 华玉瑟缩在床边,轻声呼吸,妄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檀云秋的衣上溅着鲜血,他只擦干净手上的脏污,衣裳却触目惊心。他眉眼寒气凛然,面庞冷硬,怎样看都像在暗自压着怒气。 她垂着头,不敢看他。 檀瑾宁重伤对摄政王来说是好事才对,皇上无子嗣,依照摄政王如今威望,继承大统的人必定是他,他怎么会好心将雪芝给皇上? 这必定是假的。 这么稀有难得的东西,他怎的不自己留下,反而拿出给皇上用? 华玉暗自笃定。 她悄悄看一眼奄奄一息的檀瑾宁,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虽想要与他划开界限,可并不想要他早死,尤其还是因为护她才中箭。 正在思索间,一阵凉风吹来,华玉冷得打了个颤,旋即她才明白,哪里有什么凉风,寝室火炉生暖,窗户大关,这分明是背后檀云秋的目光。 华玉僵直身子,兀自趴在床边,不敢动。 青松很快就回来,将盒子递到太医面前,太医确认这确实是雪芝,忙让宫人拿到药房,不过几刻宫人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服侍檀瑾宁饮下。 药汤确有奇效,檀瑾宁的面色慢慢恢复血色。 “每日分两次服下,不出一月皇上的病就能大好了!” 太医话落,众人放下心。 华玉呼出一口气。 福全忙来忙去,分不出手,见到华玉便直接吩咐道:“姑娘给皇上擦擦身。” 华玉应了一声,拿起沾在温水中的帕子,拧干净水,走至床边,弯下腰,温热的湿巾帕一点点去拭檀瑾宁背上干涸的血迹。 良久,令人遍体生寒的目光霎时间消散,她回头,已经没了摄政王的身影。这时候,她才彻底地放松下去。 忙至半夜,天将明,女官前来换班,华玉向她交代了皇上此时的状况,回了卧房。 回去后,华玉倒头就睡了过去。 一晚上没休息,时不时观察檀瑾宁的状况,她整个人都快累得散架了,如今终于回来,她连早饭都不想吃。期间燕娘说了句什么话,华玉没听清,早已沉入梦乡。 ...... 再醒来,是冻醒的。 梦里刀剑轰鸣、鲜血四溅,华玉险些喘不上气,此时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脑袋还有些懵。 她先去看窗户,果然开着一条缝,燕娘每日开窗通风,怎么今日都天黑了还未关上?怪不得她冷呢。 屋内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华玉缩在被中,待眼前适应了黑暗,方要去关窗,然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她几乎是颤抖着将目光移到床边,距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 那里赫然有个巨大的黑影! 华玉大惊:“燕......燕娘!”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 ......摄政王? 华玉披着褥子光脚下床,摸索着点燃桌边的宫烛,灯火乍然亮起,她瞪圆双眼看向床边。檀云秋坐在轮椅上,并未说话,被火光耀得眯了眯眼睛,随后视线又落在华玉身上,神情晦暗难辨。 华玉悬起的心落下,她面上仍有余悸,很快调整好心情,微微带上笑意问道:“王爷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实际上,她心中咬牙切齿。 这人指定有什么病! 檀云秋没有出声,他仍旧用那双漆黑沉凉的目光盯着华玉,旋即,他忽然伸出手,在华玉惊慌的目光下,将褥子往下扯了扯,盖住她光着的双脚。 华玉很不自在。 她没有忘记那日在慈恩殿,檀云秋冷着脸说到此为止吧,她以为檀云秋往后定然不会再与她有什么瓜葛,可是今夜又是作何?她捉摸不透,索性静观其变。 华玉坐在床上,默默看他。 面前的女人,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睡眼惺忪,白嫩的面颊因为睡姿硌出一大块红痕。她显然还没有睡醒,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但这并不妨碍她露出柔顺明艳的笑容。 檀云秋几乎在她的笑颜中迷乱。 这几日的公务格外多,他忙得抽不开身,又要着手安排广平王一事,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自然,孟华玉也从他的生活中淡出,仿佛从不曾出现过这个人。可是昨日,在摘星楼上,他眼睁睁看着孟华玉被檀瑾宁护在怀中,那一刻,满地的血腥都冲不散他胸中的浊气。 檀瑾宁在昏倒前,还微笑着对孟华玉说别怕。檀云秋清晰地看见孟华玉的面上流露出真情实感的感激、担忧,她柔软的双手撑在檀瑾宁胸膛上,勉强将他扶住。这一场景,如火星燎原,烫得他双目一疼,以至于到了龙驭殿,亲眼见她绞干帕子为檀瑾宁擦拭身体,他险些控制不住胸腔挣扎怒吼的猛兽。 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檀云秋不止一次提醒自己。 可是,他还是跟着孟华玉来了她的卧房,眼见着她睡了过去,本想转身就走,却被钉在原地,喉咙干涩难言,他进了卧房,遣退了所有人,就这么坐在她的床边。 从日出到日落。 檀云秋收敛浑身燥怒,伸出手:“过来。” 华玉眨眨眼,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现在坐在床上,檀云秋坐在轮椅上,两人之间仅有半臂的距离!她要近到哪里去? 但她是个听人言的好姑娘,往前挪了挪屁、股,只坐着一丁点床沿,旋即露了个乖顺的笑容。 檀云秋缓缓吸口气。 孟华玉有副好皮囊,杏眼含情,姿态袅娜。她不言不语坐在面前,只是微微一笑,就仿佛勾人命的弯刀。檀云秋徒然挺直了腰背,绷紧双唇,目光幽幽,他的手仍旧伸出,掌心朝上,头一次对着华玉露出耐心的神情:“过来。坐过来。” 这次华玉听明白了,她没有半点扭捏,直接坐了过去,双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他的胸膛上。 华玉问他:“是这样吗?” 檀云秋“嗯”了声。 檀云秋抱着怀里的华玉。她的身子软绵绵比他幼时吃的糕点还要香甜绵软,隐隐带着一股好闻的气味。他的掌心落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心底忽然生出叹息,若他双腿未残,大概还能有更多的触感。可惜,他只能通过掌心以及胸膛,感受着女人确切的触感。 她打扮得很好看。 在摘星楼,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她穿着簇新的水色绣八宝纹对襟袄,沉香色妆花眉子,下着红罗裙。将她的身段衬得娉婷袅娜,她梳单髻,插一支金灿灿的步摇,明明如月,恍若仙子。现下,她合衣入睡,猛然醒来,发髻散乱,平添娇憨。 檀云秋似不在意地问她:“为何要穿新衣?” 华玉如实回答:“这是皇后所赐,为在上元节图喜庆。”不知为何,她感觉话说完,那道落在身上近乎威压的目光变软,旋即,耳边传来檀云秋低低的笑声。 泠泠如水声,似山间清石。 华玉有些不适地缩了缩肩膀。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6节 檀云秋鬼使神差地赞她一句:“很美,”顿了下,又道:“不过以后不许再穿了。” 此话一出,那接连几日在他胸中闷压的浊气似乎找到宣泄口,争相跑出,他缓缓吐出口气,整个人神清气爽,再细看怀中的女子,唇角立时勾了抹笑意。 “孟华玉。”他唤她。想明白了,这样一个妙人,为何要拱手他人? 华玉不知所措地“啊”了声。她的胆子其实也只有一丁点大,她扭了扭身子,企图将箍在腰间的手弄走,可谁知那双手越收越紧,旋即,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承接一场不算温柔的吻。 良久。 华玉憋着口气,不停地推他。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阴晴不定! 前几日狠得像要在二人中间割一道鸿沟,再不相见,短短几日,他却潜入自己的卧房,行不轨之事! 果然男人的嘴信不得! 华玉并不在乎清白,可她现在快要憋死了,眼中逼出汪汪的泪珠,欲掉不掉。檀云秋单手握住她挣扎的双手,餍、足离开她的面颊半拳的距离,他眼中染着抹浓艳的红,抬手将唇边晶、莹擦去,哑声问她:“皇上可曾这样对你?” 他暗自压低眉头,带几分凶气。 华玉哪敢点头?再说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她离得皇上远远的! 她摇摇头,果见檀云秋勾唇笑笑,她松口气,视线略慌地从他的面上离开,她并不是不经人事的女子,能感知到坐着的地方发生了不同,他伤了双腿那里还有感觉?然这疑问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腰间大手灼热。 她刚从他口中逃脱,双唇泛着丝淡淡的疼,可是檀云秋显然并不想轻易放过她,华玉索性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内,双手抓着大氅的边缘,将她半张脸遮起来。 随便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王爷准备将广平王怎么样?” 檀云秋眯着双眼,视线朦胧落在华玉身上,看不到她的脸,他就看她窈窕的身,久久才喘出口气,难得耐心解释:“那个老匹夫,心怀不轨,既然落在我手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似是察觉到接下来的话有些血腥,他没往下说,只是道:“若他安心在广平,也没这些事端。可他偏不安一隅,做出些举动引我注意。一切都是他自找。” 华玉觉得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她没出声,安安静静埋在他怀中。他忽然笑了声,将大氅从她手中拽出,露出她半张通红的面,随后那只手落在她的耳垂上。 华玉的身子随之一抖。 她忽然想起来,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皇后赠的那件,那件......嗯,熏着牛角花香的衣裳。 牛角花嘛,补肾壮阳。 放在箱柜那么多天,作用早该没了吧? 华玉不确定地想着。 与此同时,檀云秋只感觉鼻息间缠绕股淡淡的奇特香气,那股香气一缕缕吸入体内,隐隐变成股热气流窜,他开始不满足与肢体的接触。 然后—— 华玉瞪大眼睛。 她的外衣被檀云秋亳不珍惜地从身上扒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再怎么说,这都是皇后赠的,损坏贵人赠的衣物,这罪责她可担待不起,华玉伸出两只手阻挡檀云秋贴过来的脸,不知呼在了哪里,她整个人从轮椅上跌落在地。 她爬着将衣裳拾起来,坐在地上展开一看,面色立马难堪起来,这件好看的绣着八宝纹的衣裳,已经被撕坏了! 猛然间,她的小腿被抓住。 她回头去看。 檀云秋的双颊如染飞霞,连日里笼罩在他身上的寒冰阴沉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急迫的欲、念,他尚存几分理智,冰凉的手抓住华玉的脚腕,声音冷沉,微带颤音。 “一件衣服而已,明日我送你更多。” 华玉道:“可这是皇后赠的!” 檀云秋面色不耐道:“再送你一模一样的!” 华玉这才放心:“这、这也行。” “那你过来。”他坐在轮椅上,不好行动。 华玉知晓过去后面临的是什么,她这才扭捏起来,坐在冰凉的地上,水汪汪的眼睛单纯又有些害怕地望着满脸厉色的檀云秋。 她抽了抽被抓住的小腿,那只手反而更紧地握住。 他的声音已有不耐:“过来。” 华玉不好再迟疑,往他身边靠近。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檀云秋不良于行,多年坐在轮椅上,指不定身体不怎么样呢,想来也只有一会儿的事......只是...... 他不能动,难不成要她来? 华玉又有些退缩了。 似乎是察觉到华玉心中所想,檀云秋的面色黑沉如墨,他无法忍受华玉悄悄打量又暗含欣喜的目光,强硬地拽着她的手。 “我不动你,但是这里,你得给我解决。” 他气势汹汹道:“这是你弄得,你得负责!” 华玉缩缩身子:“是......是。” ...... 事毕。 华玉被他箍着细腰带到了轮椅上,她衣、衫凌、乱,额汗涔涔,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檀云秋面色殷红,虽未尽数疏、解,可看她累得如染春水,便也好心地放过她。他笼起她的双手,窗外,夜已深沉,昏暗不见星光,他唤燕娘抬一盆温水进来。 半刻后,燕娘进来,将盆架放在一旁,看一眼檀云秋怀中昏昏欲睡的孟华玉,心头跳得剧烈。 姑娘这是......累昏过去了? 方才她与茂竹青松二人分列两侧,屋内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她虽经过事,亦面红耳赤,更别提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人。三人垂头看脚尖,当自己是聋子。 如今进来,悄看一眼华玉,当真心疼! 这些男人从不会怜香惜玉! 燕娘小声道:“奴婢来吧。” 檀云秋冷冷道:“出去。” 燕娘立马离开。将门关上。 檀云秋拿出盆中的湿帕,擦拭她的双手,连指缝亦不放过。沾了温水的帕子暖呼呼的,华玉渐渐地就睁不开眼了,方才啊......真是不可言说...... 他都瘸那么多年了,怎么没受半点影响? 迷迷糊糊间,华玉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光大亮。 华玉掀开盖在身上的褥子,坐起来。 燕娘听到声响打开门,神情踌躇。 华玉口干舌燥,先问她要了一杯热水,伸手去接时,险些拿不住,指根发软,昨晚上发生的事情立马如潮水涌来,随着燕娘探究担忧的目光,她整个人红透了。 她双手捧着茶盏,小口饮尽,先声夺人:“燕娘要说什么!” 燕娘坐到床边,接过空盏::“啊......昨日发生的突然,姑娘在睡中,王爷突然就闯进来,遣退了所有人,在屋中待到姑娘醒来,之后的事情.....奴婢应该提前跟姑娘说得,都怪奴婢没准备。现在说也还来得及,这男女之事,是有技巧的,似摄政王这般孤傲的男子,姑娘尽可能弱些,撒撒娇,不至于被弄疼......” 华玉硬着头皮听完,这些话她前世也听过,若今日不听往后还要再听,不如现下先把这罪受了。 唠叨许久,燕娘问:“姑娘昨夜......疼吗?” 华玉随口胡诌道:“还行,”然后她掀开被子起身,问道:“我醒来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似乎还是个陌生的男声,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提起这件事,燕娘果然不再追问令华玉尴尬羞涩的事。 “还不是上元节那日,皇上中箭,至今仍在昏迷中。虽然广平王被抓住了,可是广平王世子要求放人,否则便举兵攻入皇城,彻底与皇室撕破了脸,这件事情闹得宫里人心惶惶,现下各处宫殿都派兵镇守,咱们这里也派了人来......” 燕娘道:“是龙虎卫的龚将军。” 话落,门外响起一阵粗犷男声:“东西给姑娘放门外了!” 第37章 檀云秋初摄国政,便亲手培养了一批勇猛的兵士,经过几年发展壮大,逐渐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虎卫。龙虎卫下分设六所,分掌皇城巡护、监察、冶炼兵器、审讯、教学。随着龙虎卫壮大,大周原有的军事机构被架空,形同虚设,而隶属于摄政王的龙虎卫,如日中天。 龚成便是龙虎卫下奋武所的将军。 他原是废太子部下,太子死后,他一心一意辅佐檀云秋。几年之前北境一战,他受重伤,虽调养过来,威风大减,但其半生习武,武术造诣极高,便至龙虎卫教习后生。 广平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龚成有所耳闻,及至今早匆忙接到命令,要他去女官所居的桐花巷驻守,他深知这是摄政王看重自己,便马不停蹄点兵而来。 龚成高大威猛,腰间挎一把硕大的刀。他皮肤呈古铜色,右侧脸颊一道狰狞的长疤。他带兵从桐花巷经过,所过之处皆闭紧大门。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他抱着半人高的箱,放在华玉门口。转身就走。 这时屋门开了一条缝,从中走出位中年妇人,那妇人穿一系青衫,髻上簪朵银花,面庞圆润如珠。燕娘笑道:“军爷留步,我们姑娘有话要说。” 龚成知道这里住着的孟姑娘不是普通的女官,而是将来会成为皇妃的女子。他不好拒绝,便直挺挺地站在门口,等着。 随后屋内传出温软的女声:“燕娘。请将军进来吧。” 龚成大步跨入,燕娘随后,房门大开。 华玉早已梳妆完毕。她穿着普通的素袍,面上也只浅浅施了一层粉,瞧着素雅单纯。睡屋被一层棉帘遮住,她坐在外间的椅子上,随意指着一处地方:“将军放在这儿吧。劳您还要为我跑这一趟了。” 她笑盈盈的,真是很好说话的模样。 龚成道:“姑娘客气!” 华玉的眸光在他面上转了几转:“敢问龚将军这箱子是哪位贵人赐的?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龚成是檀云秋的部下,但白日煌煌,他总不会明目张胆叫人把东西送来吧? 若真是如此,她可真是有口不能辩了! 龚成呀了声,道:“怪我没说明白!这是皇上赐给姑娘的,说是什么......什么,”他顿了顿,忽而大声道:“伺候周到!” 华玉点点头,笑道:“叨扰将军这许久,喝碗甜汤再走吧。” 龚成还要推辞,燕娘已将汤碗送上,他只得一口饮尽,再三道谢,转身离开。 华玉坐在原处,手肘撑在扶手上,半托着腮颊。 皇上有仙药治疗,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昏昏沉沉的,每日大都在昏睡中,东西肯定不是他赐下的。让华玉感到意外的是,摄政王竟然会假借皇上的名义将衣物赐给她,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也有几分关心? 否则,怎会顾忌她的死活。 华玉胡乱想了一阵,从椅上起身,蹲在地上。她掀开箱盖,里面果然装着几件精致华美的衣衫,她一一拿出比量,竟跟自己的身段吻合,分毫不差。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7节 从里面,竟还真翻出一件与皇后赠的一模一样的。 之前那件已被他撕坏。 燕娘见华玉还在看衣裳,便道:“今日该姑娘当值了。” 华玉应了声,让燕娘将衣物收拾好,她走出去。 迎面碰上提着箱子往外走的同院女官。 华玉问道:“你去哪里?” 女官满面愁容:“我可不在这院里待了!满宫里都是守卫,可偏偏咱们这里是龚将军!” 华玉不解,问她:“龚将军怎么了?” 女官声音低下去道:“我听说当年龚将军在战场上,生吃俘虏肉,多瘆人呀!他脸上的刀疤就是被挣扎的俘虏划伤的!我胆子自来小,在这院里多住一天,怕做噩梦,我去西面的院里住了,那里还空着间房。” 桐花巷是一条东西的巷子,街边黑瓦泥砖建着一排排低矮房屋。在这里居住的大都是宫里的女官,但各处宫里有值房,有些女官为了省事,便直接宿在值房,桐花巷反而人少。 华玉住的屋子在东尽头,巷对面是一间无院小屋,此前这里无人居住,如今官兵镇守,自然成了官兵休憩的地方。 二人说话间,龚成挎着显目的大刀进了小屋,透过半开的窗户,他解下腰间大刀,随后一张盘踞伤疤的脸出现在窗上:“看我做甚?” 女官惊地大喊一声提着箱子跑了。 华玉讪讪收回目光,道了句无事,急步去了龙驭殿。 龙驭殿内。檀瑾宁躺在床上,黄色账幔笼在四周,福全见她来,立时笑道:“哎呦姑娘您可算来了!皇上睡着了都喊您名字呢!” 华玉笑笑没言语。 她接过福全手中的巾帕,问道:“给皇上擦身了吗?” 福全道:“正等着姑娘来呢!” 华玉将帕子浸在温水里,忽而道:“摄政王来过吗?” 福全不解看她:“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华玉垂眸,细心拧干帕上的水,软白的指尖捏着帕子,展开又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块。 “我怕他。他在这里我腿软。” 福全深有感受:“正是呢,我也是这样的。不过王爷今早上刚来过,皇上病重,眼下朝中上上下下都指着王爷,他是再腾不出时间来这儿的,姑娘且将心放下。” 摄政王不来,她自然放心了。 福全与宫人一同,将檀瑾宁侧翻着身。华玉半跪在床上,用湿帕擦他伤口处的血污。伤口每日换药,都会浸出血,有时压着亦会渗出,须得时常伺候着。 檀瑾宁清瘦,肤色白,他闭眼躺在床上,唯有胸脯微微起伏。他的气息向来弱,哪怕醒着,人也是病恹恹的。华玉轻擦他的伤口,他便颤抖起来,干涩的唇动了动。 “疼。” 华玉放轻动作。 檀瑾宁双唇嗫喏下,没再喊。 福全在旁笑弯了眼:“果然还得靠姑娘呢!昨日是小人在旁伺候,到底不如姑娘细心,若不是怕姑娘累着,您晚间在龙驭殿,皇上也是许的!” 华玉没接他这话。 她可不愿意住在龙驭殿,再与檀瑾宁发生些什么。 如今服侍他,一是职责,二便是那淡得似抹流云的感激。到底是上辈子同床共枕的人,见他如此也不忍心。 她本就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华玉暗自想着,抿唇笑笑。 她将檀瑾宁的伤口一周擦了遍,足足换了两盆子水,又伺候他喝完药,累得汗珠连连。方要去殿外候着,忽见福全打起棉帘,皇后紧接着进入寝殿。 王月兰穿玉色洒金褙子,下着红绸裙,笑盈盈地步入殿内,她髻上簪朵三瓣梅步摇,拉起要行礼的华玉,道:“莫要多礼。你在这儿照顾皇上,解了我的愁绪,我真是感谢你才是。” 华玉道:“这是奴婢的本分,万不敢要娘娘感谢。” 王月兰笑她:“你虽以奴婢自称,可心里也明白,孟嫔的位置始终还是你的。如今皇上受伤,你好生照顾着。到底顾忌着太后的颜面,过上几月,等先前那件事都忘了,我亲自为你提,怎能让你在奴婢位上,平白受委屈。” 王月兰言笑晏晏,语气温柔。 华玉双目湛亮,显而易见的惊喜,那惊喜刚刚冒头,又被她生生压下去。 “奴婢待皇上一片衷心,就是做一辈子奴婢也是甘愿的,并不敢奢望再为宫妃。” 她言语谦虚,又压抑着难以克制的期待。 王月兰笑笑,将心放下。 华玉貌比天仙,姿态袅袅,但她终究是皇上染指的女子,檀云秋怎会待她真心?王月兰垂眸,眼底失落划过。或许是一时被她容貌所惑,这才有片刻迷失。檀云秋到底是顾念着王夫人的,这样的事情若是捅出去,伤了的也有王夫人的心,他必然不会再与孟华玉纠缠。况且,方才观孟华玉的表现,她似乎对皇上很有情谊。 王月兰道:“你好生服侍皇上。” 华玉应是。 王月兰离开后,华玉慢慢吐出口气。 王月兰是王家的女儿,又是皇后,到底不能得罪,只能遮掩一时是一时。 只是她走的这一步,似乎步步危机。 可是已然不能回头了。 天很快黑下去,华玉回了桐花巷。官兵镇守,来往的人影稀疏不少,走到东尽头,几乎碰不到人。她回屋将衣裳换下来,穿上小衣小裤。 屋内烛火摇曳,华玉坐在镜前拿着小梳子慢慢梳乌鸦鸦的长发。燕娘往她发上抹桂花香油,淡香漂浮。 燕娘道:“姑娘累吗?” 华玉摇摇头:“燕娘怎么问这个。” 燕娘道:“倒也没什么。” 华玉不依她:“燕娘怎么跟我还有话藏着?” 她坐着小椅,仰面。她面上褪去珠粉,小脸素净。一双杏眼水汪汪的,似含着说不尽的春情。 她还年轻,怎知人言可畏? 燕娘如今无事可做,每日便在桐花巷,有时人言三三两两,全被她听进耳内。那话难听,实在不能当着华玉的面说出口。想来也是,她曾是宫妃,却被贬为女官,如今无名无分服侍皇上,说主子也不是说奴婢也不成。 久而久之,总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在背后编排。 说华玉是狐媚子,勾搭皇上不做正事,又妄图勾搭摄政王,惹得王爷大怒,多亏皇上求情,这才留得性命。 话虽荒唐,却......却也半真半假的。 燕娘笑道:“奴婢怎会瞒着姑娘?不过是有些担忧,姑娘年轻,不谙世事,不知男人脾性,得到的总能轻易丢弃。”她声音低下去:“王爷如今见姑娘貌美,自然无不可,只是姑娘万万得为以后考虑,倘若失去王爷倚靠,又该如何呢?” 华玉点点头:“燕娘不必多虑,我早有打算。” 观皇后态度,对摄政王旧情难忘,二人本就是表兄妹,待摄政王登基,这皇后之位怕也是王家女的。到时候,摄政王眼里早没了她,她求皇后送她出宫便是,若不能出宫,多存些银钱,安稳度日也成。 华玉笑笑,回转过身,要燕娘继续为她抹头油。镜中女子笑靥如花,仿若无甚忧虑,她轻眨眼睫,眸光灿若星子。 还真是很好看。 她正自顾自地对镜欣赏。 院外传来车轮声。 ......摄政王来了? 从前可不见来得这样勤。 华玉站起身,小跑着走到门口,一只手掀着帘子,斜倚在门边,语气难掩欣喜:“王爷!” 檀云秋抬眸,语气沉道:“闭眼。” 茂竹识趣,立马闭眼。转身往外走。华玉见此,像只欢快的小鸟跑来他身边,推着他进了内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03-31 00:15:35~2022-04-03 09:1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44855 10瓶;早啊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白日,慈恩殿内。檀云秋坐在书案后,看着手中文书。文书是冀州刺史送来。广平城便在冀州。信中所言,广平王世子因广平王被抓,怒火冲天,正在各地招揽兵将,准备与大周拼死一战。 广平素来富硕,人口众多。且广平王皇室出身,投身在广平王府的人不计其数,背后又有北境暗中筹谋挑衅。若真与大周对抗,虽无战胜的可能,可有战争就有伤亡,到时百姓受苦民不聊生。 檀云秋扫几眼将折子放下。 他端坐在轮椅上,华贵的紫袍裹住他。他也曾少年热血,一杆枪、一匹马,为大周征战,为百姓谋太平。可是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呢?周英帝谋害他,他双腿已残。世人畏惧他,见他如遇杀神,日日唾骂。 他的满腔热血啊,早已凉透了。 广平王世子不自量力,不惜举全力与他抗衡,自然要让他知晓龙虎卫的厉害。自檀云秋辅政以来,各地都有讨伐他的声音响起,言他“乱臣贼子”、又道他“窜国乱政”,当年龙虎卫尚在初建,如今势头正胜,怎会被他人吓到? 檀云秋从慈恩殿出来,日光早已西沉。整个皇宫笼罩在余日朦胧的暗黄中,他仰面看着昏沉沉的天色。去了大狱一趟。再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桐花巷。 华玉亭亭站在门侧,单手掀着门帘,她穿浅青色小衣小裤,衣袖滑下,露出半截玉臂。她笑盈盈地望着他,连日的疲倦仿佛瞬间消散。 进了内屋,华玉为他奉上热茶。 檀云秋接过,喝完递到她手中。 华玉将茶碗放好。 她安静地待在一侧。悄悄打量他的神色。男人的面上似笼着股沉沉的戾气,面色不太好,因此她便有些不太敢说话,说多错多,怕惹到他。 檀云秋道:“今早送来的衣裳看过了?” 华玉朝着他笑道:“已经看过了,我都很喜欢。谢谢王爷。” 烛光摇曳勾勒出美人身姿,华玉目光莹莹,乌黑长发散在身后,衬得她肤色似白雪无垢。她没有像往常见他那样跪在地上,反而拿了绣墩坐着。她安静得缩成一团,仰面看他,从她身上飘出屡屡淡淡花香。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8节 他见惯了跪在身前的人,或敬畏或惧怕或求饶。前几次,她亦如是,颤巍巍跪在旁边,如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娇花。 而今日,她竟大胆到问他一句都无,便自行坐下。 檀云秋望着华玉的双目,他从狱中出来,耳边仍回响着广平王临死的惨叫。衣上染着狱中血气,他眼神淡漠无情。手却慢慢伸出去,不受控制地落在她的发顶。 华玉瑟缩一下,又慢慢地扬起头,让他整个掌心都落在发顶。 檀云秋垂头,自上而下看面前的女子。他渐渐从狱中的血雨抽离,景象变成了昨夜那跪在身前的女子,她美目婉转,手若柔荑,动作缓慢又无章法。真是生熟得可怜又可爱。 忆起昨日,他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些,目光仍如寒潭难辨其色,他徐徐道:“皇后去龙驭殿,你们说了什么?” 华玉微怔,嘴角的笑意渐渐有些僵硬。那落在头顶的掌心,轻柔地顺着她的发前揉到脑后,一下又一下,温柔得让人不禁生出温情。可他眉眼却疏离寒凉。 他为什么这么问? 华玉的腰背挺直,离得他更近了。她的双眼如同明月,里面慢慢浸出晶莹的水珠,语气一如既往的温软:“皇后与王爷是表亲,她关心您,自知道我与您的关系后,她出言劝过。是我不听劝,一意孤行,害得王爷与我做了不伦之事。今日皇后前去,我怎敢透露半句?您是摄政王,大周天下皆靠您治理,而我只是一小女子,虽没几分头脑,可到底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华玉柔软白皙的双手落在他的膝盖上,渐渐握住他掩在袖中的双手。那双大手果如她所料,热得似火炭。她望进他的眸中,加重语气:“王爷来,我尽心服侍。王爷走,我一个字都不会叫人知道的。” 她微微一笑:“这样王爷放心了吗?” 檀云秋沉默着。 他的目光落在华玉面上,良久,他勾了个浅浅的笑。掌心从她的发顶移开,落在她的腮颊上。她褪了脂粉,小脸白腻,像剥壳的蛋。 指尖下移,落在她微红的双唇。 他的眸光也凝在那一抹淡红上,指腹忽然烫了下,他慢慢收回,若无其事地收在袖中,随后笑笑:“桐花巷有龚将军镇守。我来,别人不敢多说,甚至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华玉静静看着他。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桐花巷里都是他的人,若是他来想要跟她发生些什么,不会有人知道的,但是若在此地之外呢?华玉脊背挺直,搭在膝上的双手慢慢变凉,指尖微微蜷缩。她的目光毫无意外地撞进他阴冷的眸中。 是告诫、是威胁。 她忽然明白。 摄政王高居云上,而她不过是尘间微草。他们二人的关系只存在于桐花巷这间小屋中。这段关系不能跟别人说,只能藏在不见日光的暗处。 她试探道:“能得王爷的垂怜,是我的幸事。我知自己身份卑微,万万不敢再求别的。您偶尔来这里看我几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语气谦卑、讨好。 檀云秋似是满意她的回答,他静坐椅上,微微俯身,视线盯在她身上。他迎着女人泪光点点的眸子,忽而将两手伸出,抱着她的腰提到怀中。 华玉怔怔,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低声询问:“王爷?” 檀云秋道:“最喜欢哪件衣裳?” 华玉起初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细想,他问的是今早上送来的衣裳。 她沉思片刻。 “我给王爷穿上瞧瞧?” 檀云秋并未拒绝。华玉试着起身,可是腰间的手并未松开,那双滚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小衣轻捻慢揉,烫得她脸颊涨红。 “王爷把手松开行吗?您这样,我没法走了。” 檀云秋没说话,他手上的力度小了。 华玉得以起身。她走到箱前,将里面的衣裳抱出来。难道真的要一一试给他看吗?他的脾气古怪,总无缘无故发怒,若无耐心了怎么办?她的视线飞快扫过床上的衣衫,从中找出一件最薄最显目的群衫。 这是一件春装,翠绿洒金衫,海棠百褶齐胸裙。 华玉转身,背对檀云秋。她咬住唇,掩下心底羞涩,将小衣脱下,小衣轻如蝉翼从她肩头滑落,落在脚下。烛火摇曳,她如美玉莹白无瑕。 她动作慢,渐渐慌了神。从未在男子的注视下换衣,她连指尖都是抖的。只将上衫衣带系好,可裙头的系带却失了冷静。裙子长且大,她双手提着裙头,无措站着。 女人身子窈窕,勾人心魄。 檀云秋静静看着,唇齿间慢慢溢上股无名的香,这味道有些熟悉,似是她方才坐在腿上时沾染的。他眸光越来越沉,竟有些贪恋昨晚上的滋味,可面前的女人动作停住。宽大的裙摆遮住她纤细的腰身,她提着裙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动作越显慌乱。 檀云秋轻扣几下扶手,忽而开口:“你转过身。” 华玉有些急:“可我还没穿好......”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听话转身。 她见檀云秋黑眸深深,似藏着笑意,而后他将手伸出,她愣了下,一只手提着裙头,另一只手犹豫着放在他的掌中,抓着他的手走到他跟前。 檀云秋诧异于掌中柔软的小手。那只手看起来只有他掌心的一半,触感软绵绵的,他的力度不由得放轻。待她站在面前,松开握着她的手,去拿她裙头上的两条绣着牡丹花的系带。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却很快系好。 华玉站在他面前,微蹙眉头。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她不是犹豫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哪怕刀山火海也会跳。她眼睫眨动快些,垂眸盯着檀云秋束着玉冠的发。他在整理她裙头的花纹,方才系的歪扭些,两边的牡丹花并未对齐,而她则在心中暗自数着。 当她数到四的时候,胸腔砰砰跳动。 她忽而伸出手,握住檀云秋的手腕,他的手那样大,她的小手怎样也合不拢,轻握着,而后将他双手拿下去。她拽住裙头系带,那根系带丝滑得立马如同流云般散开,脚边很快铺上一层艳丽的绸花。 她坐到轮椅上,小脸依偎着他冰凉的绸袍。 “王爷今夜来这里,只是想看我换衣裳吗?可是换衣裳哪有脱掉好看。” 第39章 华玉贴着温暖的绸衣,绸上暗云层现,托着她布满红霞的脸。她的胸腔砰砰跳着,越来越快,她放轻呼吸,抬手摸摸红透的面颊,吸口气,扬起头。 视线之中,是檀云秋冷峻的面庞。 他脊背僵直,似是没想到华玉的动作会那么突然,又没想到,竟从她嘴中说出那样大胆的话。他的双手在她坐进怀中时,下意识揽住,掌心下的肌肤如火焰灼人。 他着人送来的一箱子衣裳,根本未细看,里面的花色样式也并不敢兴趣。只是因为许诺要送她,便送来了。可并未想到,寻常可见的普通衣裳,穿在她身上,竟好似幻化成一缕缕勾人的丝线。地面铺展开层层鲜艳如花的红裙,翠绿色的衫子斜挂在美人肩头。这一幕,似山间烂漫的野花,布满他的眼底。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快了。 竟有片刻窒息的错觉。 华玉眼见着檀云秋的面颊越来越红,渐渐地,那红意烧上耳尖,压在她胸口的紧张忽然间变轻许多,她仍旧仰头看着他,目光明亮大胆。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她的嘴角绽开一抹笑。 伸手勾住了束在腰间的白玉带。 檀云秋的呼吸忽然停住,他沉冷的目光凝在华玉软白无辜的面上,抚在她腰上的指尖微蜷几下,那丁点的火星落在他的眼底,继而蔓延至全身。 他端正坐在轮椅上,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他脊背挺直,威严沉肃,眼底却透着与之相反的紧张。 华玉很快抽下玉带。 檀云秋也随之紧张起来,静静地急促地看着她。 忽然间,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继而是龚将军的声音—— “王爷,皇上醒了!” “皇上要见您呢!” 华玉像只受惊的小兔,立马缩起来,缩在轮椅上一动也不敢再动。檀云秋面上红晕犹在,只眼底慢慢溢出股不满的戾气,他咬着牙道:“让他等着!” 他能等,华玉可等不了。 她身为伺候皇上的女官,皇上醒了,势必要找她去,若被来往的宫人看见摄政王在她屋中,这可不好办。 华玉连忙站起身:“王爷的事情重要,您还是快去龙驭殿吧!”她抿着唇,眸光颤巍巍看他一眼:“其他的......来日方长。我这里,王爷随时都可以来,不急在这一时。” 檀云秋的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他眼中犹带戾气,唇角却慢慢勾起。 不急在这一时? 他从华玉的美人面上移开,轻喘几口气,渐渐冷静。先前被她蛊惑着扔在脑后的理智瞬间回归,他仔细咂摸着她说的话,唇角的笑意越发冷静疏离。 “本王可不急,急得似乎是孟姑娘吧?” 他丢下这句话,又道:“把衣裳穿好。” 华玉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忙从地上拾起红裙,胡乱地套在身上。见她衣裳穿好,檀云秋收回目光,唤茂竹将他推出去。 他一走,华玉强撑着的力气仿佛也随他而去,燕娘急步走进来,张开手抱住站立不稳的华玉,担心道:“姑娘怎么了?” 华玉眼睫轻颤,语气惊惶失措:“我、我好像说错话了。” 是她大意了。 檀云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周天子都要仰仗他。他高居宝座,怎能受得了一个卑微的女子左右?他来这里见她,甚至允许她做某种事情,都是他的恩赐。而华玉却说不急一时,这意思倒像是在说他是个急色之人。 华玉懊恼地埋进燕娘怀中。 她从前一直小心翼翼,仔细斟酌用词,生怕哪一句惹到他。方才却有些糊涂了。摄政王到底是摄政王,怎可以普通男子相比较? 往后,还是要谨慎些。 华玉道:“燕娘我无事,你莫担心。让我待一会儿就好了。” 燕娘揽着她,温暖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像幼时哄她入睡那般。如此过了一会儿,龙驭殿的宫人果然来此,要她去皇上寝宫。 华玉收拾好情绪,跟着去了。 ...... 龙驭殿内。连喝了几日的雪芝,檀瑾宁的气色果然好很多,只是后背的伤口仍未好全,人有些无力。他半躺在床上,道:“多谢皇叔。若非皇叔灵药,我现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檀云秋道:“是皇上福泽深厚,与我并不相干。” 檀瑾宁一笑:“皇叔谦虚了。” 檀瑾宁身体本就虚弱,此时刚醒,气力不足,只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气短。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59节 檀云秋告退,出去时迎面与华玉碰上。 华玉换了身普通衣裳,低头不语,从他面前径直而过。 他视线随着她进了寝殿,直至棉帘落下,这才收回视线。搭在扶手上的双手慢慢收回袖中,他垂眸,很快便离开了龙驭殿。 华玉掀开帘子,一抬头,便撞进檀瑾宁炯炯的眸子里,她微一顿步,走上前去。 “皇上大恩,我永生难忘。” 檀瑾宁摆摆手:“不必言谢。你坐下。” 华玉迟疑着,坐了过去。 她坐在床沿,只浅浅地坐着一小块地,并没有坐实。 檀瑾宁深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喉间忽而涌出股咳意,他用帕子掩住,咳得脊背微颤。福全忙上前,轻拍他的脊背:“皇上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檀瑾宁摇摇头,再次看向华玉。 从他开始咳嗽时,她立马起身,双手交叉着置在身前。她低眉顺目,温柔恭敬。唯独没有关心。 他眼底染上抹郁色。 他道:“华玉。” 华玉看向他。 檀瑾宁笑笑:“我又在梦中......梦见我们了,梦里的我只宠你一个,没有赵淑妃,也没有旁人,而你待我......”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神情有些委屈,亦有些难过。他又咳了几声,才状似无事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在桐花巷住着还习惯吗?若不习惯,未央轩亦或是栖玉宫,你都可再去的。” 哪怕...... 檀瑾宁将未出口的话收回。他能感觉出华玉对他并不热络,甚至疏离。他也不再提让她为妃的事情,不想让她为难,亦不愿自取其辱。 华玉道:“皇上美意,我心领了。” 这就是拒绝了。檀瑾宁果然没再往下说,只让她坐在一旁,陪他一会儿。 等檀瑾宁睡着后,华玉才起身离开。 晚间的小道凉风微微,她提着一盏宫灯,朦胧的光照亮眼前的路。她脚步轻轻踩着灯光往前走,一直走到朝华门,门边守卫重重,她将宫牌拿出,过了宫门,前面便是桐花巷。 燕娘提灯等着。 华玉的脚步轻快起来,小跑到她面前,随着她进了小屋。燕娘送来一小碗热汤,华玉喝过后,便歇下了。 第二日天刚亮,她接到了随太后去兴国寺的旨意。 兴国寺建在城外的万福山,还未暖的天,寺内早已桃杏满林。此寺是大周国寺,门上匾额是武帝亲手所提,当年武帝病重,太子曾于山脚一路跪拜至佛前,武帝果然病愈。据说,此庙有神灵相护,若诚心,则有求必应。 檀瑾宁遭此横祸,久居病床。太后忧心不已,虽他如今醒来,甚至有大好的迹象,可到底让人不安。她已在宫中念佛多日,如今闻得正月里桃杏大开,以为这是好兆头,便安排人手前往兴国寺祈福。 华玉不解太后为何要她相陪。 燕娘却道:“姑娘离了宫,去寺里也好!听说那里开了满山的桃花杏花梨花,好看极了,自来了盛京,便在宫中一步也未出,如今有这机会甚好!再者说了,姑娘虽然有心依附摄政王,可这些日子见他也太频繁些,如今离他远远的,倒叫他想得心痒!” 华玉笑了几声。 燕娘转而又道:“只是这一去,奴婢不在姑娘身边。姑娘万事都要小心些,山上冷,多备些衣裳......” 燕娘唠叨不停,华玉耐心听着。 等她到了太后的仪仗前,终于明白为何会点名要她也去了。 绿珠掀开轿帘,笑盈盈道:“孟姑娘请进,公主在里等你呢!” 花容坐在厢内,她穿浅黄色交领簇花大袖,头戴花钗冠。见华玉掀帘进来,她面上露出笑意。 “来我身边坐。贸然请你也没问过你的意思。” 华玉笑道:“公主美意,正合奴婢心意。听闻万福山遍布花树,若非公主,奴婢无缘去看了。” 花容道:“厢内只有我二人,你不必以奴自称。” 华玉道:“谢公主。” 花容容貌温雅,端坐面前。华玉也静静坐在她对面,过了一会儿,马车开始动起来。花容随太后一同去兴国寺,太后在前,其后是花容的车驾。 方才华玉上车前,见到车外除了两名婢女,还有一位冷面少年,不知是否都是公主身边的人,华玉不敢随意开口。 花容似乎看出她的疑虑,道:“有话直说便成。这四周都是我身边亲近之人。” 华玉问她:“公主为何要我相陪?” 她们二人并无多少交集。且花容是公主,而华玉充其量只算是皇上的前妃子。 提起这个,花容满脸歉意:“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因为我的家事,惹怒了母亲,这才导致她下了搜查后宫的决定,害得你因此丢了宫妃的身份,如今你虽为女官,在皇兄身边服侍,外人瞧着风光艳羡,可其后流言蜚语却是能够想象的。” “我叫你来,一是想当面表达歉意,二则是听闻兴国寺桃花开了,我知道宫里的人想再出宫很难,便自作主张央求母亲下旨要你来陪我。” 花容朝华玉浅浅一笑。 华玉看着她。 花容道:“你旁边的小案装有点心。兴国寺在城外,此去至少也得大半天,若饿了便吃点。” 说话间,车外传来声响。 花容侧身掀开轿帘,露出街市叫卖的商贩以及奇巧的摊位。 华玉终于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意。 “多谢公主!” 她来盛京许多年,这却是她第一次看见热闹的街市。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作者有话说: 今天短了点,红包补偿~么么 第40章 车驾行至中途,停下休顿片刻。 周湘来至公主车厢。 华玉虽在车外,却囫囵听了几句。 绿珠瞥一眼厢内又收回目光,她用手肘碰下翠禾,翻了个白眼,轻声道:“又来了。在公主府被婆母训斥,出了府又被周姑姑教育,咱们公主可还有公主威严?” 翠禾蹙眉:“少说些!” 绿珠怏怏闭嘴。 华玉离马车远一些,城外的凉风吹得人脸颊发红,她抬手轻拍下脸颊,暖了几下。又等了几息,周湘从车厢内走出,她对着华玉行礼:“烦孟姑娘在外站了许久,是奴婢的过错。” 华玉展颜一笑:“无事。” 周湘走后,华玉掀开车帘,进去。 花容公主面色如常,她弯唇笑笑:“华玉快来。” 华玉坐在她对面。 花容公主拿起碟中的糕点,放进嘴中细嚼,浓郁甜香蔓延。大袖沿着她的手腕滑下,露了白皙腕部,赤紫手印印在上面,赫赫显目。 华玉大惊,一时之间不知要说些什么,然后就见两行清泪沿着花容公主的腮颊流落。 “公主怎么了?若有伤心事,不妨与我说说。” 花容以袖掩面,将脸上泪珠擦干,露了个勉强又无奈的笑容。她正是碧玉年华,眼中却沾染风霜,满身疲倦之态。 “无事,你莫担心。” 华玉蹙眉,想起在车外听到的几句碎语。 “我与公主几面之交,公主却点名要我相陪,虽名为相陪,却让我有幸能见宫外风光,我很是感激。况公主还曾出言劝我注意赵家女,公主待我,可谓是真心。那我便斗胆认为,可做公主的知心人,若公主有烦闷之事,尽可出言,我绝不外传。” 花容的笑容渐渐僵硬,她面上仍旧保持着端庄娴静的表情,眼眶中似乎有什么断裂,顷刻间,便如雨珠般滚滚而下。 她哽咽道:“我、我真想与那个畜牲和离!” ...... 花容嫁给高存之两年,起初二人也曾琴瑟和鸣,可后来花容一直未孕,渐渐地,婆母高夫人开始不满,但碍于她公主的身份,始终不好说什么。在此期间,花容喝了许多药,求子未果,久而久之,高存之开始纳妾,她也悉数认了,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的妾室。 可一味地忍让,并没有换来丈夫的理解、婆母的宽容。 高存之彻夜未归,频繁留宿花儿巷,与楼里一位叫柳媚儿的勾成鸳鸯,甚至想将她纳入府中。高夫人将这一切怪到花容身上,言她无能留不住丈夫,更无法生育子女使高家无后,日日冷言冷语待她。 花容性情本就温和,不善与人争论。她将苦楚咽下,谁家的日子不是如此?她能忍的。可与妓子同侍一夫,她却实在做不到,她去宫中本是向太后诉苦,却得了一顿训斥。 她不能生育,一切的罪过便在她身上。 哪怕她有公主之尊。嫁为人妇,也只能顺从婆母公爹,体贴丈夫,万不能有任何诋毁之言。 更何况,高家是太后的母家。 她有冤屈又该何处诉呢? 花容呜呜咽咽地说着,泪珠如雨落下。 华玉坐在她的身侧,以手扶在她的背上,轻拍几下,问她:“去兴国寺,也是因为公主吗?” 花容道:“你说的没错,驸马近日与我总是争吵,前些日子竟还动起手来,无非是因为那妓子的几句空穴来风的话。这件事情传进婆母的耳中,她进宫到母亲面前,说我不守妇道,公然顶撞丈夫......”她双手捂面轻颤几下,又道:“母亲竟也听她的,叫我去训了几句,便认定是我不能生育这才导致夫妻关系不和,今日去兴国寺,即是为皇兄祈福,亦是为我求子......” 华玉听此,很是气恼:“岂有此理!”她的声音有些大,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落在花容背上的手也因愤怒而发抖。 华玉问她:“公主待高家子可还有真心?” 花容一笑:“怎可能还有?就算曾经再深的感情,如今也已消耗殆尽了。” 华玉道:“既然没有感情,不必再有过多牵扯!不若离他远些,还能得个清净!” “你为我之心,我很是感激。我虽在高家两年,可处处却似个外人,不,外人甚至还能得几分尊重,他们分明拿我不当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公主的身份、荣耀,既嫁为人妇,丈夫便是天,婆母便是尺,我逃不出天,也躲不过训诫呵斥......母亲本是高家女,高国公是母亲亲弟,这样的关系,我怎能与母亲诉呢?就算诉,也只怕是没法子!唯有忍耐罢了.......” 她曾诉过,可结果不如人意,反倒如烈火亨油,让高家得知太后的态度,待花容变本加厉,全然不顾忌她皇室身份。 嫁入此家,无异于以身饲虎狼! 华玉眼眶含泪,默默看着身侧的花容。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0节 花容是大周唯一的公主,人皆言她与驸马郎才女貌举案齐眉,可谁知背后却是这样一段令人心酸可恨的关系。 若如她所言,便只可以忍耐吗? 华玉怔怔想着。 半晌,她道:“公主所言,令人难过。可是依照公主所说,若忍耐可以解决事情的话,从公主为他纳妾的那天开始,这件事情似乎就已经结束了。可是并没有。忍耐带给公主的,是日复一日的磋磨,是变本加厉的轻视,是永远也离不开的囚笼......” 华玉的目光落在花容露在外面的伤痕上,如此乌青的掌痕,可见此人心中的怒与恨。可二人是夫妻,能有多大的仇恨才至于此? 花容笑笑,将眼泪擦干:“你为我好,我很开心。我贵为公主,从小虽有世家贵女相伴,可无甚真情。如今能与你说一说,得你几句劝慰,已经很好了。这件婚事,是母亲提的,和离只是妄想,高家我是一辈子都逃不了了。” 华玉垂眸,半晌无言。 她方才所说的话,太过激了些。毕竟涉及太后与高家,应该谨慎些,可她又不忍见到花容公主的眼泪。虽与她仅有几面之缘,可公主为人和善,给她很好的印象。见公主面容憔悴,目染哀泪,想起前世她早早逝世,难保没有整日悲伤的原因! 正因为身处高家,不得离开,如同囚在牢中,否则一位花般的公主,怎会早早逝世? 想到此,华玉越发不忍心。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够救他人。 她心中叹息不止。 若公主能像她这般宽心就好了!华玉前世身为帝王妃,转眼间就能投身摄政王的怀抱,私以为可不是一般的脸皮能做到的,可不如此,怎可谋生存? 无非是放下那点脸皮罢了。 华玉双眸一亮,道:“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容自然是道:“你说便是。” 华玉道:“依我所见,囚住公主的并非国公府。” “那能是什么?” “是公主的心。” 花容疑问:“这句话我可就不懂了。” 华玉轻轻转动腕上玉镯,有些迟疑。她眼睫半垂,素来温软带笑的面上染几分愁绪,然而不过几息,那愁绪便烟消云散,化为明媚笑容。 “女诫规训女子,言男子为天,女子卑弱似瓦砖,若遇丈夫无德无能,只能忍着,或体贴或奉承或温柔小意,可她们若不欢喜了怎么办?公主既说对高家子已无情谊,那他纳妾还是狎妓都是他的事情,或出丑闹事,都不相干!公主自有公主府,往来出行亦不受限制,何必久待让自己不喜之地,久见不喜之人?” “他若负心,我等何必再抱有希望?不若及时抽身!” 花容公主震惊不已。 她久久睁大双目,无言片刻。 “这......这......” 华玉见花容公主怔怔,下了一剂猛药:“以公主之尊,何人见不到?常言不必吊死一棵树,驸马既能纳妾,公主有何不可!唐朝太平公主,可养了许多面首。我知公主或许于此无意,但不可拘泥于不快之事,或品茶插花,或外出交际,总不能闷死在‘牢’中。” 花容失神片刻,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不肖几息,她却隐隐有兴奋之意。 她抬眸,目光湛亮:“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极了!” 华玉朝她笑笑,眉眼温柔恬静,再乖巧恭顺不过的模样。 正在此时,车壁传来邦邦几声。 花容掀帘去看。 柏年皱眉:“公主哭过?” 花容朝他一笑,仿佛煌煌日光落在她眼底,晶莹得溢出璀璨的光芒。 “我无事。” 柏年沉着脸:“那等人,不值得公主为他哭!只要公主吩咐,属下立刻将他杀死!绝不连累公主,到时,您就自由了。” 花容忙道:“不是为他哭的。柏年,我以后再不会为他哭了。”她于车内伸出手,迅速地戳一下柏年紧蹙的眉头,旋即若无其事地收手,笑着道:“他不值得。” 柏年面颊烧红,垂头不语。 花容将帘子放下,静坐了片刻,忽然道:“华玉。” “嗯?公主要说什么。” 花容疑惑道:“你如今为女官,也是愿意的,对吗?” 华玉微微一怔,继而挺直身子。她愿意的吗?于她而言,哪里有选择的权利,无非是求个活命罢了。她垂眸,淡淡委屈萦绕心头,面上却什么也不显。 “我并不能做主,但若非要说个高低......是女官。” 花容了然。怪不得初见华玉时,便觉她与旁人有异,提起皇兄面露疏离,显然不愿亲近。这话花容到底没问出口,谁还没有点秘密呢?她也没戳破,只是道:“女官虽品位低,比起妃子却多自由。” 华玉附和点头。 日头已正中,车驾出了皇城,行了半个时辰。四周人影渐渐稀疏,杂草凌乱扎在路边。华玉犯了困,以手撑头睡了过去。 忽然之间,地震山摇,鸟雀惊飞。 “醒醒!” 花容推醒华玉。 华玉困倦地睁开双眼,继而听闻外面的声响,瞬间清醒。 “怎么回事?” 花容摇摇头:“我也不知。” 车驾之外,几人高坐马上,身穿甲胄披风,腰跨长剑。马蹄声呼啸而来,似有撼动天地之势。刹那间,护卫拔出刀剑,对准突然袭击的人马,围聚在车驾四周。 “大胆!尔等何人?” 马上之人狞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叫我撞见皇家车辆!我父王之仇,今日得报!你们且拿命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留言有小红包~ 第41章 皇家出行,自然配备护卫,只是太后这一趟去兴国寺,本是为了给皇上祈福,是以并未大张旗鼓,只点了十几位精壮的护卫随行。车驾亦未铺张,但还是被贼人认出。贼人来势汹汹,目露凶光,不过一刹那就与护卫拼杀成一团。 周湘在车内高呼:“保护贵人!” 车外刀剑铿锵,怒吼阵阵。华玉紧紧攥住车内扶手,面色发白,不过几息,车驾开始狂奔,整个车厢剧烈摇晃,她好容易稳住身子,车厢却忽然腾空而起,她与花容重重砸下车座。 华玉跌得头昏脑胀,勉强睁开眼,只见车帘被粗鲁撕下,身穿甲胄持着大刀的人探进头来,在华玉惊叫之前,刀柄猛然落下,她昏了过去。 再醒来,华玉发觉自己趴在马背上,她的后颈疼得难受,但她来不及去想,眼下更难受的,显然是烈马狂奔,她的腹部被颠簸着,控制不住地干呕从胃部挣扎而出。 所幸,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 马的速度渐渐变慢,直至停下,前方枯木林中,赫然出现几张军帐,旋即,她被人拽下马,与一同劫走的宫人拦在一处。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华玉闭起眼,眉头因痛蹙起,后颈的地方传来阵阵钻心的疼,她咬牙忍着,慢慢睁开眼,她不敢转头,只看着眼前被抓来的人。绿珠翠禾也在,二者的境遇显然比她还要惨些,额头流着血,正昏迷着。 她又往旁边看去,正对上花容惊惶未定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说话。 眼下看来,被抓起来的只有女子。还尽是些年轻的女子。 去兴国寺的人中,除了太后公主,另有辆马车上坐着服侍二人的仆妇,无一例外都是中年妇女。而被抓的人里,显然没有。 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至于太后...... 能够认出马车是皇家车辆,甚至还高喊为父王报仇,华玉暗自猜想,行凶之人极有可能是几日前刚被杀死的广平王之子。若真是他,能捉住太后,是很大的筹码,如今太后不在,显然逃过一劫。 只是她该怎么办? 一名兵士忽然从前跑过,抱拳跪地道:“属下无能,让人跑了!” “一群废物!区区老妇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广平王世子檀见杰愤愤道:“若不是受呼延庆的蛊惑,我父怎会贸然起兵,可恨我如今竟拿呼延庆无法,甚至还要仰赖他的兵卒,我父惨死狱中,我怎能甘心!如今叫你去抓太后,竟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世子恕罪!只是如今我等已经暴露,不若就此回广平吧!” 檀见杰一脚将人踹倒。 “我此来,是为杀檀云秋,以报我父之仇!檀云秋只是一个残废,纵使有龙虎卫又能怎样,他身边可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童跟着,龙虎卫可惧,残废不足为惧!今天这一行人,是意外所得,没想到太后竟然撞在我的眼皮底下,虽未抓住她,但是所获颇多......” 檀见杰的视线紧紧盯住被拦的众人。 华玉垂头,心内颤抖不止。 她只觉一道阴冷黏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目光,让她如处污沼。她的头使劲垂下,双肩不可抑制地发着抖,然而很快,那道目光离开。 她倏地松口气。 悬起的心还未落下又提起。 “听说花容公主陪同太后,请问哪位是我的皇妹啊?” 他的目光一寸寸从人脸上滑过,叫人胆战心惊。 “不说话是吗?那就从她开始,一个一个杀死!”他的刀尖直对着绿珠。 翠禾忽然站起来:“是我。” 檀见杰眯起眼睛,阴恻恻地笑笑,忽而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抵翠禾的咽喉,那刀尖还未触碰到翠禾,立马被人挡住。花容将翠禾挡在身后,道:“世子这是做什么?” “广平王身为王爷,却公然带兵围困盛京,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他确有谋反之心,怎杀不得?世子爱父之心,虽能理解,可你如今这样做,无异于飞蛾扑火!快将我们都放了,你回广平,我绝不将今日之事说出!” 檀见杰将剑收回,拿了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上面的血迹,他面容阴沉,唇边挂着抹残忍的笑:“我父怎会谋反,他是为大周除奸佞!檀云秋执掌国政多年,皇上如今也大了,他怎不放权?罢了罢了,我跟你一妇人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今日,倒给我惊喜,不仅有花容公主,还有一位......”他看一眼华玉,收回目光,又笑:“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单独关起来。至于其他人,你们随意。” 紧接着,他又指向华玉:“将她送去我帐中!” ...... 檀见杰在帐外与兵卒饮了几杯酒,他今日实在高兴。他虽是广平王长子,可从来不被他看重,父亲总说他行事鲁莽不顾后果,他不服!如今父亲身死,来报仇的只有他,他那位一直被夸聪明谨慎的弟弟,不还像个懦夫般躲在广平吗? 只有他!只有他才是真心爱重父亲的人! 等他血刃檀云秋,定要让广平那群嘲笑他鲁莽的人瞧瞧,他继任广平王之位,是名正言顺、名符其实! 檀见杰醉醺醺地进了军帐。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1节 帐中。华玉白着脸蹲坐在地,她四肢软弱无力,因后颈那一下,她现在眼前发昏。可她不能昏过去,她得想办法,想办法...... 脚步声传来。 檀见杰慢慢走近。 他高大健硕,一步步朝着华玉逼近。腰间的束带被他解下,随手扔在地上,“砰”一声,是他悬挂的长剑落地。 华玉面露惊惶,不住地往后退去。 檀见杰呆呆盯着她,两眼发直。他猛地扑过去,捏住华玉挣扎的双手,咧嘴笑道:“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吓到你是我的不是!可曾怕我?莫怕莫怕,方才是我吓唬人的,我怎舍得杀你。你莫要挣扎,就允了我吧!我家中还未有妻室,你允了我,好好伺候,我定不会亏待你!” 方才颠簸一路,华玉的发髻早已松散,只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她杏眼含珠,面露惧怕,兼之蒲柳之姿,越瞧越让檀见杰心生荡漾。 华玉挣扎着喊道:“你快松开我!” 檀见杰不怒反笑,他紧紧抓着华玉的手腕。皓腕凝霜雪。眼前这位美人,就有这样一双纤细又白腻的手腕,握在掌中软绵可爱。 华玉实在害怕,她偏头躲过檀见杰逼近的头。 “我奉命侍奉太后去兴国寺为皇上祈福,如今半路被尔等挟持,此地距盛京并不远,想必他们听到消息已经赶来!世子......世子怎有闲心在此?不若快些回广平吧,到时兵来,恐性命难保!” 挣扎间,美人香肩已露。她发髻松散,乌鸦鸦的长发垂在身侧,小脸又怕又怒,眸子水汪汪惹人怜。要檀见杰现在就住手,岂非要他的命? 况此地偏僻,又有士兵把守,京中人怎会那么快找来?如今美人在手,又有烈酒助兴,他早已按捺不住,双目已染着火焰,用力撕去碍人的衣衫。 华玉退无可避,她整个人抵在帐中的床榻前,胸腔因惧意跳动的剧烈。广平王居盛京之北,素有野蛮残暴的名声,其子檀见杰更甚于他!现如今,檀见杰跪于面前,目露垂涎,她就好比案板上的鱼肉,焉能反抗? 可是她不甘心...... 虽想不起前世他的结局,可观眼前人重欲且残忍、鲁莽又蠢笨,怎会有好下场?若被他辱于此地,她实在是难以忍受,只觉得恶心。 华玉两手护在身前,抵挡着如同疯狗似的檀见杰,她目染怒意,愤愤道:“你别再碰我!否则、否则我便杀了你!” 檀见杰闻言大笑,不以为意:“美人发怒也是美的。真真是个傻的,老实跟了我有什么不好?莫非你惦记皇宫里那个病秧子皇帝,还是檀云秋那个残废?他们二人实在配不上美人,我有甚不好,广平城可有不少兵,我告诉你,我有北境王呼延庆的帮助,将来登顶宝座指日可待!你莫再挣扎,否则我......” 华玉在他扑过来时,拔下木簪,迅速转动几下,锋利长针从中射出,直入檀见杰的胸口。木簪里只存一根粗针,她的手发着抖,瞪大眼睛去看檀见杰。 檀见杰满面震惊,缓慢垂头去看插入胸口的长针,脑中的酒意迅速退去,他怒喊一声:“贱、人!你竟敢害我!” 说着,他便直朝着华玉追去。 华玉握紧空空的木簪,心中焦急又惧怕。她扬手将木簪丢在檀见杰的脸上,双手撑着地往旁边躲去。可躲又能躲去哪里?外面都是他的人,屋内他如饿狼,已无处可逃。 华玉忽然绝望。 她衣衫已破,无法蔽体。发髻凌乱,双目通红。颤巍巍缩在角落,抱着双膝蜷成一团。纵使三面都有墙壁可倚,可她却觉身处虚空,无可以倚仗自救的东西。 檀见杰拔出长针,扔在地上。他的胸口浸出血渍,虽有些疼,但一根针能有多大的伤害?他紧紧盯着角落的华玉,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想计较这些。毕竟,她怕自己,有烈性才有乐趣。 他大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杀我?美人也太小瞧我,区区药丸大的伤口,怎奈我何?” 说话间,他步步紧逼。 华玉看着他,目染悲切。 然后便听破空之声响起,一柄泛着冷光的剑刃从他胸后穿出。 第42章 “......啊!!!” 檀见杰似乎不敢相信竟然会被人从后面杀害,他胸口的血液涓涓流出,挣扎着回转过身子,待看清军帐内的人是谁时,面色涨得如同猪肝色,愤怒逼得他的眼球鼓起。然而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便轰然倒在地上。 此时,他面上呈现乌青色。 显然是中毒的迹象,先前被长针刺破的地方流出浓黑的血液,与胸膛破口处的血交汇。 华玉没有心思去打量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脸色。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应该是皇城的人听到消息后派兵来救她们,她现在衣着不整,衫子破烂地挂在身上,泪珠断了线地从她面上流下。她将头埋进怀中,闷声道:“......感谢大人相救,劳烦您暂且回避。” 她埋着脸看不清军帐门口的情况,但是外面刀剑轰鸣,显然已经打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女子呜咽的声音传来。是了,檀见杰领的这一群人,傍晚时大肆饮酒作乐,甚至还将抓来的女子肆意玩弄,如今皇城救兵赶来,他们哪有能力抵挡。如今檀见杰死在帐中,外面那群人更如一盘散沙,一击即溃。 得救了就好。 华玉松了口气,她等着军帐门口的人离开,便起身整理衣衫,可是门口的人并未离开,倒像是一直待在那里,静静注视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透着股凉意,让她很不舒服,她只能再次开口:“劳烦大人先行离开,我如今的样子,实在不好起身......”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是门口的人仍旧一步不动。 华玉有些气恼,她拢紧了破衫,抬起头,目光看向军帐口。 夜色昏昏,帐中红烛摇曳,微弱的光照亮了视线。 华玉的眼下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怔怔看着帐口的人。 她似不敢置信地快眨了下眼睫。 旋即,摇曳的烛火熄灭。眼前的一切归于昏暗。 她攥着衫角,两手压在膝上,企图以此来遮掩住狼狈的模样。耳边车轮声音渐近,她掌心的汗塌湿了一片,眸光定定地望着前方,那一团模糊的黑影。 ......怎么会是摄政王? 她又摇摇头,不可能是他。他是天潢贵胄,尊贵至极。去兴国寺一路山路崎岖,他坐轮椅更是难行,更何况,今日被劫的是太后的车驾,他素来与太后不和,怎会亲自来这里呢?便是她自己,她也深有自知之明,她于他而言,不过是消遣。死了伤了,于他并无大碍。 华玉说不清此时她的心情。 来人渐渐逼近她,她佯怒道:“快些停步!” 话落,一件大氅罩在她的头上,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她半张着嘴巴,后半段呵斥的话硬生生被截住。这件大氅柔软,且温暖。应是被来人一直披在身上的,否则内里不会这样暖和,她的脸颊贴在绒毛上,闻着浓郁的熟悉的苦香。 先前笼罩在心头淡淡的不安,随着这缕苦香,彻底消散。 华玉带着哭腔道:“......王爷?” 檀云秋嗯了声。 听到他的回应,华玉的泪珠一颗接连一颗掉下去,她迅速将大氅披在身上,这件大氅于她来说宽大得很,站起来连她的脚都遮盖住,她藏在这方氅内,急步到了檀云秋面前,跪在地上,小手捏住他的袍角,扬起的脸上盈着殷殷的期待与惊慌。 “......真的是您吗?” 檀云秋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袍子上的小手。那双小手冰凉凉的,他的五指蜷缩几下,就将它全全握在掌心,他的视线适应了黑暗,慢慢看清面前的女子。她发髻凌乱,面上泪珠不停流下,他就这么看着,竟忽然觉得,还好他来了。 自从上元夜晚,浅尝过她的温柔,他竟有些不愿离开,这不是个好征兆。他有意疏远她,可每至晚间,总情不自禁地往桐花巷去。直至那天晚上,她说他心急,他无可反驳的话,这让他意识到,却如这女子所言,他竟沉溺在她的身上。 这样不行。 所幸第二日听到她要随太后去兴国寺祈福,这一去,至少半月,半个月足够了,他定能抽身而出,再不被这女子所迷惑。 可没想到,去兴国寺的路上并不太平。广平王之子果如广平王一般愚蠢,竟公然带兵劫持太后车驾。得到消息后,他派兵前去营救,可后来又听到消息说,除了太后逃过一劫,其余人都被劫走了。 檀见杰为人纵欲且残暴,他在广平素有名声,凡是稍有容貌的女子,便被他夺走,可他并不怜香惜玉,往往几日玩腻后,便将那些被夺走的女子弃如敝履,或打骂泄愤,或丢给下属肆意对待。可怜花一般的女子,很快凋零得只剩残枝败叶。 今日那些被劫走的女子,结局可见一斑。 檀云秋的面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孟华玉的容颜。 她弱得仿佛细柳,美得如同仙子。 被檀见杰见到,焉能有好下场? 果如他所料。 华玉在檀见杰的军帐中,她瑟缩着坐在地上,目光竟是悲伤无措之色,从她眼下流下的每一滴泪珠都仿佛砸在他的心头,让他心上的怒火越燃越旺,他冷静地看着军帐中的两人,手却发着抖,夺过青松手中的剑,扔入檀见杰的胸口。 看着那涓涓从檀见杰胸口流出的血液,并未抚平他眉宇间的暴虐之色,他紧握起拳头,目中全是缩在角落里哭得无声无息的女子,他从未体会过这般感觉,整个胸口都仿佛被她攥住,随着她起伏的肩膀,窒息感一波一波涌来。 离着她越近,窒息感就越强烈。 他将烛火熄灭,视线之内的场景皆归于昏暗,他渐渐恢复冷静,既不让那强烈的窒息感将自己淹没,也不让她暴露在旁人眼中。 华玉蹲坐在地上,一手攥着他的袍角,一手压着大氅,她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缓缓吐出一口气。外面的吵闹声渐渐消了,这就说明,这场闹剧也被清理干净。她刚要开口,想谢他一声,檀云秋却俯下身子,两手扶住她的细腰,将她带到了怀中。 不过一日未见,她似乎又瘦了许多,被他揽在怀中,竟让他生出股小心翼翼的感觉,生怕一个大力便能伤到她。他感觉到她坐在他怀中,肩膀微微抖了几下,还在害怕? 檀云秋垂下眼睫,漆黑眸中显出几分犹疑。 他从未与女子接触,也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除她的惧意。 檀云秋低头,耳语道:“听到消息后,龙虎卫紧接着就赶来了,你听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那些人全被抓了起来,檀见杰也死了,已经没事了......嗯,他怎么对你了?” 华玉仰面看他,泪光点点。 檀云秋以为她不愿意说,想想才道:“......是不是觉得不解气?”没等华玉开口,他又道:“把檀见杰拖出去,当众鞭尸。” 青松应了声。 檀云秋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想去看看吗?” 华玉的面上带着困惑,然她的长睫上沾染泪珠,这丝困惑落在人眼中便显得楚楚可怜。她的双手抓着大氅的两边,仔细地合盖住身子。她微咬住唇,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从前他并不多跟她说话,就算开口语气也疏离冰冷,很少像这般,语气轻轻的,仿佛...... 安抚? 这个词一出现在脑海,她就摇摇头,企图让这莫名其妙的词退去。 檀云秋抱着她,车轮往营帐口走去。 华玉蓦地想起他问自己的话,去外面看鞭尸吗? 华玉从大氅中伸出一只小手,轻攥住他胸前的袍子,小声道:“我不想出去看,”又补充道:“那样的场面我害怕,不敢看。” 檀云秋垂眸看她。 茂竹在后推着轮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王爷没开口他不敢贸然停下,只能放慢脚步,等到轮椅到了营帐口,只差一步就到了外面,隔着一层薄薄的帐帘,鞭子声如烈风,抽在檀见杰的尸体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他们这种人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 可王爷怀里抱着的那位,显然娇弱得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若真让她亲眼瞧见,岂不把人吓死? 可王爷并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青松的手已经搭在帐帘上,方要掀开,却听檀云秋道:“停下。” 帘子掀开一角很快又落下。茂竹也停下了推轮椅的手。 华玉埋在檀云秋的怀中,听着耳侧传来的声响,她苍白的小脸渐渐露了丝浅浅的笑。她的指尖抓住大氅,慢慢收紧,扬起头用略显慌张又感激的语气道:“谢谢王爷。” 她的视线内,是檀云秋俊秀的面容,曾对视许多次的凤眼,此时看着她,却多了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心软。她不禁偷偷想,或是自己此时太过狼狈,竟让他没了曾经的锋利。她的心有些激动地砰砰跳着,软声道:“......王爷,我、我有些口渴。” 第43章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2节 起初帐外的兵卒还在垂死反抗,见到了檀见杰的尸体,瞬间缴械投降。他们穿着黑袍甲胄,手中□□扔在地上,皆是满脸颓色。 此行随着檀见杰而来的,少说也有小万数人,除路途折损,并未少太多,并不因其他,而是龚将军带领的龙虎卫威风凛凛,只几个回合便杀得他们步步后退。 既见到檀见杰尸首,反抗已成徒劳。 只是...... 军中无人不知摄政王的名声,他十八便能领兵攻破北境王都,将北境赶至千里之外,大周在他的摄理下,国力空前强盛。他在军时,驭下极严,如今身为摄政王,手段更是令人闻风丧胆。 他们这些降兵的命运如何,全然被他捏在掌中。 哪怕被坑杀,又怎能反抗? 军帐内。华玉仍坐在檀云秋怀中,她有些不太自在地缩缩头,想要下去,可檀云秋的双手搭在她的腰腹,她微微一动,他便收力往上提她,像是怕她掉下去似的。 华玉只好安静坐着,捧着比她掌心还要大的水碗,小口小口喝着。哪怕她渴极了,她也是细细慢慢的,双唇饮饱了水立马变得水润润的,她喝干净,碗底一滴水也不剩。她仍垂着眸,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 帐内除了檀云秋,便只有青松茂竹。他们二人是檀云秋的书童,她怎敢劳烦他们,本想从他怀中跳下去,将水碗放下。 檀云秋却拿过空碗,视线在她的唇上转了几转:“还喝吗?” 华玉抿着唇,将嘴角残留的水珠抿进嘴中,低声道:“还想喝。” 她实在是太渴了,从被抓到现在已过了大半天,更何况路途被随意置于马上颠簸许久,不仅仅是渴,还疼,身上还脏,到处都是灰。 檀云秋让青松倒满水,用手端着喂进华玉嘴中,华玉本觉着这样不太好,局促地饮了几小口,还未伸手接过,便见他蹙眉道:“自己拿着。” 华玉赶紧捧着水碗,将脸使劲埋进碗口。 本来她也没让他亲自动手啊,她哪有胆子劳烦他。 她在心中吐槽几句,面上仍旧乖巧。如此饮了两大海碗,渴意才消下去。她舔干净唇角的水珠,仰面去看摄政王,本想问他公主的情况,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华玉面色不解:“怎么了王爷?” 檀云秋盯着她的唇角,半晌才移开目光。 正在此时,龚成掀帘进来,他显然是没想到王爷怀中会坐着个女子,且那女子眉目熟悉,正是要给皇上做后妃的孟娘子!他被唬了一大跳,遍布伤疤的面颊随着他震惊的动作撕拽了一番,显得可怖又滑稽。 “这、这.......” 青松咳一声:“龚将军有何事?” 龚成这才回过神,立马站直身子,抱拳道:“属下清点降兵数目,足有八千人!请问王爷该如何处置他们?” 华玉自接触到龚成震惊的目光,便恨不能将自己藏起来,她紧攥着氅衣,笼住她纤细的身子,只露出双眼看着上方檀云秋精致的下颌。 她眨眨眼,忽然就见他垂下头。 她立马移开目光。 檀云秋却笑了一声:“孟姑娘想怎么办?” 华玉似乎怔住了,她略显无措地垂头,微微一笑:“这种事情,自然是王爷做主。王爷问我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檀云秋却不依不饶道:“龚将军此来,是为了救你。这些人将你连同外面的人抓来,伤的是你们,他们要死要活,自然还是得孟姑娘做主。” 华玉真想骂他一顿。 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前一刻还附在她耳侧低声安抚,下一刻却又露出本来面目,他分明存心想看她窘迫。她也却如他所愿,柳眉蹙起,杏眼偎出微怨的水光。 他这样问,显然非要她答了。 可他不会真的要听自己的吧? 他素来有杀神的称号,民间甚至用他的名讳吓唬夜间啼哭的小孩,他凶残且暴戾,无情又残忍。可是细想下,除了他在朝堂一手遮天,在外赚个“挟天子令诸侯”的名称,举朝上下活在龙虎卫的监视下,似乎并未有能让人口述的罪行。 八千人,这不是小数目。 华玉隐隐觉得,他并不会要杀死他们。 华玉从氅内伸出一只小手,冰凉凉的小手并未暖和过来,她攥住他落在扶手上的袖角,一点点蜷缩指尖,直到稳稳地攥住,她才微微用力扯拽一下。 檀云秋:“嗯?” 华玉低声道:“王爷问我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晓。我随公主一路,前往兴国寺为国祈福,可谁道行至半路会被奸人所劫持。太后虽然安然,可其年纪受不得此惊吓。若我说,檀见杰连同他手下这群人,不仁不义、藐视法度,实在可恨可杀!然幸亏王爷及时赶来,让我等没有被奸人所害,侥幸逃过此劫,我心中感激不尽,若王爷因为我等,杀死降兵,虽我心中解气,可王爷却因此名声受污,我实在是罪过大了!” 华玉的黑发凌乱散在身侧,她眸光似水,语气轻柔入耳。 檀云秋垂眸看她,好半晌,他伸手将氅后的帽子盖在她头上,盖住她那张洁白透红的小脸、漆黑明亮的眼仁,唯露半截挺翘琼鼻,和那双红艳的唇。 他盯着许久,竟有些失神。 回过神后,他唇畔微微勾起。 “龚将军,就按孟姑娘说得办。” 龚成没明白:“请王爷明示!” 檀云秋道:“留下性命。” 龚成领命离开。 华玉松口气,紧张地合拢大氅,使劲垂着头,不让自己犹带微俱的面容暴露在他眼下。过了一会儿,茂竹推着檀云秋出了军帐,华玉本想开口下去,可人已经出了帐子,此时再从他怀中离开,暴露在人前,她一想这样的后果,越发惊慌,只得缩着身子,直到进了车厢内,她才松口气,将脑袋从檀云秋的胸口探出。 她小心观察四周。 车壁鎏金画彩,比她今晨坐的花容公主的马车还要宽敞舒服,车内没有坐板,只设着一张小桌并一条长木箱。地面铺着厚实柔软的毛毡,桌面放着精致小巧的火炉,炉面罩着棉袱,既精致又隔热,放在掌中正好。 檀云秋将桌面小炉拿下:“拿着。” 华玉稳稳地握在掌中,冰凉小手一接触到温热的火炉,那寒气立马被驱散了大半,她方要道谢,却见檀云秋已经闭上双眼,她就闭上嘴巴安静下去。 车厢内没有坐板,他也没让她下去,她就索性坐在他腿上,不言不语。过了好长一会儿,迷蒙间,听见外面茂竹说了声快到了,她立马清醒。 掀帘往外看一眼,这条路显然是通往兴国寺。 明月浅浅,桃花灼灼。 华玉小心望一眼檀云秋,他闭着双眼,眉间微蹙,溢出淡淡的不耐。她在他怀中缩了缩身子,纠结地攥着氅衣。 檀见杰劫持的这群人里,有花容公主。女子名声是最重要的,事关皇家颜面,且还有那么多宫中女子,这件事情定不会外传,既然不会外传,那么去兴国寺祈福的事情必得继续。 太后如今,就在兴国寺。 其他人华玉并不知道怎样,可她现在这副模样,却不适合出现在太后面前。她被抓入檀见杰帐中,虽未成事,可衣衫破乱发髻松散,被太后瞧见,定不会轻饶她。 旁人或许无事。 可她不成。 太后有意将她再许给皇上,若见她险些被污于其他男子,怎会好好待她? 华玉正在纠结着要不要叫醒檀云秋,猛一抬眸,却见他已睁开眼,漆黑的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华玉被他看得心尖发颤。 檀云秋伸手指一下旁边的长箱。 华玉会意,从他身上起身,蹲在长箱前,掀开箱盖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女子衣衫,她的指尖蓦地停住,正是疑惑时,听他道:“那晚答应你,往后给你送衣裳,这些还未送去,今日正好用上。” 华玉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多谢王爷!” 她喜欢好看的衣裳,并不推拒。 她从里面选了一件颜色花纹与身上这件最相似的,也顾不得羞涩,匆匆换上,又重新挽了发髻。刚收拾好一切,马车便停下,她率先下去,见前方有马车早已停下,宫女从里出来,她借着夜色掩盖,匆匆跑上前去。 绿珠翠禾跟随花容公主左右。 花容公主停下脚步,回首望着那辆华贵的车厢。华玉的身影渐渐走近,她衣衫完整腮颊透红。花容垂下目光,掩盖住眸中的震惊之色,在华玉走近时,微微一笑。 “你怎样?” 华玉道:“劳公主挂念,我并无大碍。” 花容道:“我被檀见杰囚在帐中,由人看守着,倒也没什么事,我这两个丫头是幸运的,没被糟蹋,可其他人却有些,”她叹口气没说下去,继续道:“母亲待你的心思,你也清楚,她总是盼着你能再入皇兄后宫,为他开枝散叶,今日这事定不能让母亲知道你被檀见杰带入帐中的事,否则,为了女儿家的清誉,她不会留下你的。” “我会跟母亲说,你跟我关在一处。” 华玉身为宠妃时,很得皇上宠爱,虽被贬女官,可这并不是皇兄所为,她怎么又与皇叔亲近?花容转念又一想,今晨在马车上她说的那些话,难怪惊世骇俗闻所未闻,原都是她亲身经历的。 花容想了一阵,将心中疑问压下去。 那人虽名为皇叔,可她见了怕得大气不敢喘,有些事情她虽猜出端倪,但也只能压在心中。 很快,她就面色如常。 ...... 太后端坐椅上,华服换素裳,掌中托着木珠。 周湘打帘进来,道:“都来了。” 太后提着一口气:“怎么样?” 周湘回道:“公主平安。” 太后倏然松口气。 正在此时,花容公主急步走近,扶在太后膝头哀哀哭泣,将今日发生之事叙述一遍。太后闻之,面上亦有悲色,不过所幸花容并未出事。 太后扫一眼衣衫完整的华玉。 “倒是有福的孩子。” 华玉忙福身:“若非公主,奴婢早已入虎口。” 几人说话间,就听门外传来车轮声响。 檀云秋进了屋内。 太后素来不喜他的张狂做派,可他到底是摄政王,她只占着太后的名头,不能拿他怎样,只得咽下心中怒气,装出幅和善面貌:“多亏王爷。” 檀云秋笑一声:“自然。太后身边的人实在废物,抛下公主一行人自己倒是跑了,若在我手下,这等护卫便该处死。不若往后我派几个人,专门保护太后可好?” 太后咬牙切齿,面上却依然笑道:“王爷之心,我领了。至于派人倒是不必。” 檀云秋随口道:“随太后意。” 他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所过之处,皆面露惊惶,唯有旁侧一人,红着小脸殷殷目光偷看他一眼,又飞快移开。 他视线一顿,多停留几秒。 这个女子,真是......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3节 第44章 窗外,细雨敲打檐角。 太后安静坐着,并未说话。檀云秋在屋内,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闭着眼睛,手举着佛珠慢慢捻动,听到雨声,才睁开眼。 周湘道:“如今夜也深了,太后倦了。” 檀云秋早已离开。 华玉垂下视线,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他的背影。他出屋子时,拢紧了大氅,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在敲打着他外氅的雨点,他的身影几乎是立时就淹没在越发瓢泼的雨中。 她方要提步告退。 却听太后含怒的声音响起:“你们听听他来这里说得是什么话?他分明是不安好心,想要气死我!这满朝上下,还有谁不在他的掌控中,就连我,他也想派人监视!岂有此理!” 太后愤愤喘几口气:“广平王一家蠢人!竟连他也杀不了......” 周湘忙上前安慰:“太后息怒。摄政王再猖狂,可他终究是个瘸子,这皇位他还没资格呢!” 太后面色转好。 “是了,别说我不允,便是前朝那些人,也绝不同意将大周交给一个腿脚都不利索的人。只是我担心啊,皇上的身子越来越差,可后宫却没有半个子嗣......” 太后说着,将目光放在华玉身上。 华玉一个激灵。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我的心事也只有你能解了。” 华玉忙开口推辞。 太后招手让她上前,温声笑道:“皇上心里有你,我明眼里早看出来了,皇上性子腼腆待人温柔,当时是我的错,可我也没办法,只能贬你为奴婢,否则若当时传出去,岂不有碍皇室名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些我不说你也明白。皇上当时还来求我呢,可你瞧瞧,如今在皇上身边服侍,岂不比从前更方便?” 华玉故作羞涩地笑笑。 太后见她如此,面上也笑了几分:“只是你方才也看见了,摄政王咄咄逼人,若是皇上无嗣,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害死,如今皇上的药都经过他的手,也难怪皇上的病一日重似一日!” 她话头一转:“你在皇上身边也待了许多日,我怎么听着从未留过宿呢?” 华玉自然不可能告诉太后,她跟皇上实际什么都没发生,这不成自寻死路了吗?她低眉,犯愁道:“太后方才也说了,皇上的身子这些日越发严重,就算是留宿,也......也做不了其他。”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湘这时道:“兴国寺是大周国寺,得上天庇佑。寺内的如愿池很是灵验,奴婢听闻有许多夫人来求子嗣,几乎回去就能如愿,一举得男!” 太后不动声色地看了花容一眼,旋即道:“恰这几日有雨,空明大师要二十才能回寺,暂且把祈福之事推一推,华玉你陪着花容住在一院,每日去如愿池,记得要心诚。” 夜已深,华玉二人告退。 出了太后院子,花容的脚步急促起来。 华玉顺着长廊小跑上前,问道:“公主要去哪里?” 花容面带忧色:“我方才问了母亲身边的宫女,今日随驾的护卫皆因护驾不力被下令杖杀!如今正在行刑,我得快些去......” 她连柏年的面都没看见呢! 她说着,步伐匆匆离开。 华玉停在原处,她脚步一转,朝着旁边的院房走去。 茂竹果然在等着她:“姑娘可算出来了,您去瞧瞧王爷吧!” 华玉不解问道:“王爷怎么了?” 茂竹一脸担忧:“本来是没什么的,可谁知道下起雨来,王爷的腿是旧年落下的毛病,天色好也就跟着好,可要是阴雨天气,小人在旁眼瞅着,可真是能要人的命!可偏这雨下得突然,王爷淋了一场雨,勉强冲了身,可......可关着门不让小人进去,可见是疼着呢!” 华玉的步伐放慢。 她悄悄打量茂竹的神色,他面上虽有担忧之色,可仍余惧怕,想来此时的檀云秋并不是好相处的。 她去并不比茂竹要好吧?连他身边从小伺候的书童都没有胆子,她怎么敢呢! 可这些话她只敢偷偷想,并不说出口。 许是察觉到华玉有些哀怨的面容,茂竹开口解释道:“王爷本是想连夜回府,可雨吓得大,只能留在寺中。方才王爷勉强冲了身,如今正在屋中,连晚饭也不吃,小人凑近去听,分明听见王爷忍痛的声响......王爷身边都是像小人这般笨手笨脚的人,哪有姑娘心细,请姑娘来是小人自作主张!姑娘也累了一天,若是怕,现在就回去吧!” 茂竹从小跟在檀云秋身边,他不比青松稳重,可他自认懂王爷的心思。王爷此前,步步坎坷,虽到了如今的地位,可越高处越寒凉,谄媚者、惧怕者络绎不绝,却从未有人像孟姑娘这般,安安静静待在王爷身边,无欲无求的。 若王爷不喜,怎会巴巴地坐马车也要出城? 华玉听了这些话,就算心里害怕又能怎么样呢,她两只小手攥在一处,给自己鼓鼓劲,随着茂竹的脚步站在紧闭的房门前。 “茂竹大人。” 茂竹忙道:“小人哪称的上姑娘一声大人。” 华玉笑笑,问道:“王爷他的腿疼,是什么原因?旧伤未愈还是怎样呢?” 她这样冒然进去,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仅不能帮上他什么忙,惹怒他反倒不好了,总要问清楚他现在的状况,这样进去了,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心里有底。 茂竹的脸瞬间就白了。 当年王爷去猎场,他没跟在身边,等到王爷再回来,血肉模糊,如同死人一般,不,比死人还要惨呐!王爷少年随军出征,策马飞扬、神采奕奕,却被人砍伤双腿,终日只得倚靠轮椅,任谁受得了呢?可偏王爷忍着,压着,那些痛苦不甘悉数化为仇恨,这些年,茂竹眼见着王爷将曾害他之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剥皮抽骨报仇雪恨,可他并未开心起来,反倒时常受残腿折磨。 这些话,他却不能对旁人说。 “雨天潮湿,腿就疼得厉害。太医曾建议过,若能每日用热油按揉伤处就会好很多,可是......” 茂竹后半截话收住,露了个无奈的表情。 华玉稍微了解了,她屈起手指,落在门上重敲几声。屋内并没有回声,反倒雨下得越来越大,本就夜深,乌云压着天际,黑压压得让人心慌。 华玉小声唤道:“王爷我能进去吗?” 屋内久久没有回声。 檐角的雨滴汇成一条长长的水流砸下。 廊下连接石子小路,两边是碎泥杂草。水流砸落的速度越来越激烈,伴着一声响彻天际的惊雷,泥点子瞬间落在华玉的裙角。 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下,胳膊撞上门槛,“咚”一声脆响。 “进来吧。” 华玉顾不得可惜裙子,推开门。 这一片院房是为贵人们准备的,正对房门是一张木桌,旁边设着香几,炉内燃着浅香,再往里走则是睡房。 屋内并未点烛,华玉眼前一片昏暗,她摸黑走到案后,果然看见坐着一个黑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安安静静的,像是垂着头,也没出声。 华玉问他:“我点一盏灯行吗?屋里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他虽然没出声,但是也没拒绝。 华玉将烛点燃,放在桌上。 微弱的烛焰给屋内镀了层柔软的光线。 华玉这才看清坐在案后的男人。 檀云秋闭着眼坐在轮椅上,他明显换了件衣裳。鲜少见他穿浅色的,玉色圆领袍罩着他,他向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皱着的眉头夹着几滴从额上流下的细汗,他听见华玉的动静,微微抬起眼睫,通红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他像是要开口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外面的雷声给逼回去。 华玉眼见着他抖得更厉害了。 他这是......怕打雷吗? 华玉不太相信,可眼前的男人随着一声大似一声的惊雷,身子越发弓起来,他双手压着发颤的腿,耳后隐隐鼓起青筋,他咬着牙抬眸。 他的眼眸遍布血丝,在昏暗的光线下尤其可怖,可他脸色发白,就连唇也没有半点血色。 华玉也顾不上害怕了,她急步去到他身边,倒了杯水递到他手中:“王爷快喝口水吧。” 碰到他的手,这才发觉,他身上凉凉的,不仅如此,她看着男人穿在身上的衣裳,分明浸着大片的水渍,不论是雨淋的还是洗身时弄湿的,以他现在这样一直穿着,非得染了风寒! 华玉握住檀云秋的大手,那双向来温热的手此时微微发着抖,她抿抿同样干涩的唇,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她抬起眼,就望进檀云秋强忍着痛意挣扎的眼中,她咽下惧意,小声道:“王爷先将衣服换了行吗?都湿了,穿在身上不舒服的。” 檀云秋扯了扯嘴角,笑得古怪又凄凉。 “我怎么换?” 他的腿明明没有知觉,他也习惯了站不起来的自己,可偏偏老天作弄他,雨夜时如同万千虫蚁噬咬,残腿的痛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个残废。 他的眼底渐渐溢出浓重的戾气。 华玉放轻呼吸,柔软的小手去搓掌中冰凉的大手,纤长的睫毛下是她充满畏怯的眸色,她喃声道:“我可以给王爷换。” 她说着,又含羞带怯地笑了声。 “虽然不知道王爷今日为什么会来,那我就姑且认为您是为了我才来的,我心里感激王爷,就让我给你换身新衣行吗?换了衣裳,王爷身上也舒服,不会这样难受了。” 第45章 檀云秋幼时也曾仆妇成群,可他大些了就不用人服侍了,一是他有手脚,再者随军出征是脑袋挂在腰上的事,哪里顾得上被人伺候?二便是他很不喜那些总对他动手动脚的婢女,她们会打扮得花枝招展伺候他,熏些让他脑痛的香,直至后来,从他床上扔出一具被掐断了气的爬床婢子,便再也没人敢把心思打在他身上。 哪怕如今双腿已残,他也从不靠人。 左腿还有些知觉,能勉强借着拐杖的力道,处理洗身换衣这样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力不从心。 阴雨天本就潮湿,腿就疼得厉害,一阵阵钻心似的。 檀云秋勉强看向华玉,她半蹲在地,小脸白皙透红,眼底盛着殷切的关心讨好,他动了动唇:“不必。” 华玉问他:“王爷的衣裳都放在哪里?” 她见檀云秋的面色白得可怕,说句话的功夫,额上的汗珠就涔涔地往外冒,显然是疼极了。她料定他此时是没有力气跟她多说的,再者她本就存了依赖他的心思,如今他病恹恹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才不会傻得离开。 她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并没有看见盛放衣裳的箱子,就连睡房的床上也只是铺了一层被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的。她便将烛火掩了掩,开了一条门缝道:“劳烦大人找件王爷的衣裳来,另外再备些热炭盆送进来,若有汤婆子也拿来些。” 茂竹笑盈盈地应下,很快便把东西送进来。 屋内原也有个炭盆,但不够热,茂竹又送进来一盆,屋内立马被烘得如同暖春。华玉将汤婆子放在檀云秋的双膝上,见他目光沉沉得盯着自己,显然是觉得她僭越了。 华玉虽也怕怕的,但她还是依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孟华玉......你......”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4节 檀云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华玉的动作生生逼进去。 华玉将眼睛闭起来,故作轻松道:“我把眼睛闭起来行吗?”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她的手已经摸索到他的胸膛,沿着他的领口摩挲到系带,她的手指微凉,凉得他嘴中的话都像是冻住般吐不出来。 檀云秋涨红着脸瞪着华玉。 腿部的疼都似乎减轻了。 华玉很快就给他换上了干燥的新衣,再加上屋内炭火烧得正旺,不过几刻,换下来的湿袍也被烤得差不多了。她做完这一切后,累得有些喘,手也软得使不上劲,索性就坐在他的旁边。 华玉问他:“王爷的腿还疼吗?方才见您脸都白了,现在好些了吗?” 檀云秋没有接话。 他瞪着她,眉头蹙起。 额上的汗珠明明被她擦干净,也换上干燥的新衣,可他就是觉得处处都不舒服,从领口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下袍遮住的腿弯,先前如蚁噬的痛感渐渐消弭在他古怪的情绪中,他紧压着放在腿上的汤婆子,阵阵热意传到腿上,他忽然一个激灵,迅速移开目光。 视线自双腿划过,溢出浓浓的厌弃。 华玉歪头瞧他。 檀云秋长睫垂落,眼尾红红的。她还注意到他强撑在扶手上的手紧攥着泛了白,脊背向前弓起的弧度,正好让她看清楚他脸上新渗出的密匝汗珠。 她忽然如有所感,将手心放在他的额上。 她旋即一惊,果然发热了! 她转身就想请大夫来,人刚从椅上起身,手腕就被抓住。 檀云秋喘着热气道:“你去哪儿?” 华玉如实道:“王爷额头很烫,我找大夫来瞧瞧。” 檀云秋气息渐弱:“你推我去床边,睡一觉就好了。” 华玉本想坚持,可她自来怵他,哪怕他现在处在发热的状态,人显得病恹恹的,她也不敢说出违抗的话,只得依言将他推到床边。然后她就有些犯愁,该怎么把他放到床上去呢? 他此时的模样有些狼狈,显然不愿意被人看到,不然就不会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许进。 华玉站在檀云秋椅后,两只小手试探性去碰他的身子,企图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可还没等放上就放弃了。他虽然坐在轮椅上,比她矮了些,可单单对比两人的手,一大一小,就算她使出浑身的劲都不可能抬动他的。 就在她愣神时,檀云秋伸手指一下旁边立着的拐杖。 华玉立马会意,递到他手中。 檀云秋借着拐杖的力道,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华玉看他的姿势也从低头变成了仰头,但只有几息,他很快就坐在了床上,拐杖从他手中脱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他面颊也比先前红了许多。 原来他那么高。 华玉眨眨眼,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檀云秋已经躺平,她连忙掀开被褥盖在他身上,又将备在脚边的薄褥也掀开,一同搭上。 连汤婆子一起塞入被褥内。 华玉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她只能从记忆中搜刮燕娘照顾自己时都做了什么。 发热的时候,人是很脆弱的。 华玉小心坐在床沿,再次伸出手去摸摸檀云秋滚烫的额头,瞧见他黑压压难辨情绪的眸子,又害怕似的将手收回,担忧道:“真的不用请大夫看吗?” 檀云秋低低回道:“不用。你靠近些......” 他人有些虚,声音不似往常含着冰渣般,反而带着些微绵软的无措。 华玉往他身边弯弯腰。 却听他又道:“头疼。腿也疼。” 他额头的温度可不低,头肯定会不舒服的,至于他的腿...... 华玉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双腿掩在被褥下,她连看一眼都小心翼翼,更别提上手去碰了。她只敢将双手放在他的额侧,指腹转着圈地按压着。 “这样好些了吗?” 檀云秋黑眸幽幽,席卷身体的热意让他整个人褪去了往常的冰冷,此时躺在床上,虚弱得似乎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他眸光渐渐发虚,只有眼前的华玉依旧清晰。 此前,他极少被身体的病痛打倒,就连腿部偶尔传来密麻的刺痛,他都能忍着一声不吭,可今夜却不知道为何,或许是连日奔波导致身体疲乏,又或许是近日不曾休息,再或许...... 是因为她在身边。 华玉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落在他的额头两侧,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将觉得体内隐隐乱窜的燥热慢慢熄灭,他的眼皮也发起沉,后来不知怎么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脑袋虽然仍有些昏沉,但相较昨晚清晰不少,他刚要坐起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侧躺着。 他的胸口窝着一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请个假,卡文了,明天没更就后天=_=本章发红包哈~ 第46章 檀云秋没有动。 华玉安静睡着。她肤色白,熠熠光华的眸光被长睫掩住,多了些无辜幼态。 她蜷缩身子。寺里的床榻并不很大,容纳一人绰绰有余,两人就显得拥挤。就算她再怎么靠着沿边,还是免不了挨近他。 檀云秋的后背几乎贴近墙壁。 他不习惯这样拥挤的睡姿。 然而昨夜,他睡得好。 这些年来,刀枪剑雨、血雨腥风,时刻入他梦中,梦中挣扎抵抗最后还是抵不过乱刀砍下。再醒来,便是蚀骨的腿痛。 痛意来得巧,梦中被折磨,醒来依旧。 是以他很少深眠,大都是小睡一会儿。 华玉睡得浅。她不会照顾人,因此格外留意他,时不时探探他额头温度,他呓语时就附和着回应几声,后半夜他才沉睡过去,她也累及了,眼皮子打架,再醒来就成了现在这样。 她先看到檀云秋放大的脸,冷峻的面庞、沉冷的目光,她惊喘一声,又将眼睛闭上。 她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手背贴着温热的硬膛,“咚咚咚”响得惊人,她手不知道该怎么放,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匆匆一瞥,他生气了吗? 她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檀云秋依旧用沉冷的目光盯着她。 华玉屏住气,停了几息,忽而睁开双眼,大大的圆眼睛盛着熠熠光辉,明亮耀人。她笑弯了唇:“王爷终于醒了!” 古来今往,谁不爱美人?可眼前这位,寡情冷性。时人说起他,无不用心狠手辣代替,无非不过几件事,诛杀异己、辣手摧花。 她未经允许,却睡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生气?听燕娘说过,几年之前他亲手掐死了一个婢子。一个爬床的婢子。 华玉白了脸,爬到床下去:“王爷昨夜发了半宿的热,现下好些了吗?” 她半扶在床沿,目光惊惶。 檀云秋没说话。 他半撑着身子,黑眸睨她一眼。 华玉僵直了身子,生怕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她睁着一双水眸,忽而认起错:“王爷恕罪,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他似是讶了一瞬,又恢复那张冷漠的脸。她后面还有话,没说完,就见檀云秋伸手敲了敲床板。方才她躺过的位置。 “上来。” 华玉没迟疑,连忙爬上去。只是她不敢再躺下,脊背挺得绷直,双膝跪在床沿。双眸依旧水亮亮的。 檀云秋面无表情。他的视线是刀,刺进华玉的眼底,清晰辨出她的畏惧惊惶无措,心头猛地一沉。他移开撑着身体的手肘,往后一仰平躺床上。 他斜看她一眼,将眼睛闭上,吐出一句话:“头疼。” 华玉大大地呼出一口气,她的眼底瞬间像水洗过一般,变得澄澈清明。她往前,伸手按在他额两侧。 她人小,手也没力气。不过檀云秋舒服极的模样,不到半刻,他的呼吸浅下去,应该是睡着了。华玉手腕有些累,偷了懒,揉压额头的动作越来越慢,又等了一会儿,她俯身轻唤他一声王爷。他没出声,确定是睡着了。 她还要随公主给太后请安。没再候着,开门离开。 华玉走后。檀云秋睁开眼,他视线盯着房梁,旋即重重吐出一口气。 华玉回了厢房,本以为会被花容公主盘问一番,她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可见了花容公主,却见她一脸茫然,连华玉叫她都未听见。 华玉只得再唤一声:“公主?” 花容猛然回神:“华、华玉,你回来了。” 华玉担心她:“公主怎么了?” 花容摇摇头:“没事。”她盯着交握的手,似是出神,久久又没声响。 华玉提醒她:“待会要去见太后。” 花容连连应了几声,魂不守舍地去了内屋,梳洗打扮。华玉也换了一身衣裳,简单整理后,随着花容去了太后身边。 太后慈眉善目坐在椅上,问候了花容几句,又语重心长对华玉说:“皇上身子不好,你要费心些。若能早日诞下皇子,便是你的大福。” 华玉连连应声。 太后昨夜没休息好,让周湘带她二人去寺中湖边。此湖多为妇人求子所用。华玉站在冷风中,听从周湘安排,认认真真跪在湖边祈求子嗣,面上诚恳恭敬。 周湘满意点头。 几人离开湖边,各自回厢房。华玉见花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抿唇未语。到了晚间,她听到窗外窸窣,她爬起身,往窗外望一眼,黑漆漆的。她方要再睡,却听到啜泣声,细听嗓音熟悉,她忙穿好鞋子匆匆披上外衣跑到院中,四周无人,她循着哭声往前走,直到走到后面的小屋中。 屋中有亮光。 柏年浑身带伤爬在床上,神情局促:“公主回去吧!小人脏,污了您的眼。” 花容擦擦眼泪,揭开被褥,见他的臀肉血肉模糊,一时又有泪意上涌:“我不回去,你在这里无人照料,万一疼了谁替你上药?” 柏年嗫喏道:“这些事让下人来就好,公主娇贵......” 花容道:“若是叫下人来,被母亲知道怎办?打得这样狠,分明不想你活。”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5节 她在府中憋屈,遇到不忿之事,护着她的总是身边这些人,柏年为了她多次顶撞驸马,驸马早看他不顺眼,这些事太后知晓。下令打杀护卫,也存了除掉柏年的心。 堂堂公主,却与卑贱暗卫亲近。 柏年还要再说,却被花容用手堵住:“我是公主。我命你安静些,不许再说其他的。我身边亲近者唯有你,你若死了,谁还愿护着我?” 柏年红着眼低头,视线飞速扫过花容,那一瞬时间仿佛也变慢了,他努力将公主为他哭的模样印在脑海,将脸埋入枕上。 花容道:“听到了吗。应一声。” 柏年道:“是。”顿了下,他语气坚定:“小人会一直保护公主。” 花容露出笑意,还未完全绽开,柏年冷冽双眸盯住窗外:“有人!” 华玉靠近屋子后,听到了里面少年的声音,便有些后悔出来了,方要转身回去,却被发现了行踪。她也没再藏,与开门的花容撞了面。 花容一愣,见是她。华玉没多说话,转身回了厢房。天将明,门打开,花容进了她的屋内,见她睁开眼,便笑了笑。 华玉知道她是为了昨夜的事情来得。 华玉道:“公主放心。昨夜我哪里都没去。什么也没看见。” 花容松口气:“谢谢。” 华玉朝她笑笑。 花容垂眸,思量片刻,开口道:“母亲待你的心思,你明白吗?” 华玉愣了愣,她想她是明白的吧。 无非就是让她给皇上生个孩子。 当今皇上体弱多病,皇嗣凋零,先帝后宫也凋零,放眼整个大周,若皇上病死,摄政王是唯一有资格继任大统的人。 太后自然不想看到这副局面,唯有让皇上有自己的子嗣。 花容道:“你明白就好。”顿了顿,她扯着袖角,嘲讽一笑:“皇兄身子近来虽大好,可显然身体已无法支撑繁重的朝务,母亲迫切想要一子,你若不愿与皇兄成事,最好提防着些。” 当年她与驸马第一次大吵,夫妻情绝,本想和离,可母亲赐她珠钗首饰,还安抚她,她一时心喜,还以为母亲真心疼她,谁知珠钗首饰染有异香,她在悲伤愤怒中与驸马再次成事。 或许母亲以为夫妻吵架,凭借鱼、水之欢就能和好吧。 可她是真不行,她觉得恶心。 华玉点头应是。这一趟明是为皇上祈福,待了十天,起驾回宫。华玉是司寝女官,刚下轿就被太后叫去,无非是叮嘱她专心服侍皇上,临末了,赠她香囊。 太后笑着道:“你是个好的。皇上是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他的心思。他心中有你,愿意亲近你这是好事,可你总不能畏畏缩缩的,难不成想一辈子当婢子?”她的眼神冷了冷,转而又笑:“大周朝体恤宫人,女官到了年岁可自愿出宫,可你本是皇上后妃,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这一辈子都是要在宫里的。” 华玉的脸上扯出抹真诚的笑:“多谢太后赐教,奴婢明白了。” 太后道:“明白就好。早日诞下皇子,也就不必再做婢子。” 周湘将帘子遮住,道:“不打扰姑娘当差。这就走吧。” 华玉暗自咬着牙,这分明就是要她现在就去皇上寝宫,给的这香囊,也摆明了不是正经东西。这么急,宫中女子多了去,非的要她? 纵使心中百般不愿,她只能往龙驭殿去。手里的香囊她不敢闻,只得使劲往袖子里塞,又用帕子将香囊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这才踱步去了。 一时半会太后也找不上她。她去殿里,殿外有侍卫把守,模样都是新面孔。华玉被拦在外面,她好声好气道:“劳烦大人放我进去。” 侍卫义正言辞道:“王爷有令。皇上如今需静养,闲杂人等一律不需进。”视线在华玉身上转了半晌,他语气渐大:“皇上由御医时刻照料,无需女官!” 既然如此,只能作罢。 华玉乐得清闲,她是想听太后的话照顾皇上的,可是侍卫不让进,她只能回了桐花巷。燕娘见她回来了,连忙烧水,华玉洗干净身子,顿时觉得轻快不少。 入睡前,她觉得小腹一坠。月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有红包掉落! 第47章 翌日。 天还未亮,华玉被叫醒。 她往常不是这个点醒,宫里人都知道她虽然被贬为女官,可到底与皇上有一层关系,再说她眉目含情仙姿绰约,未来怎样还真不好说。 宫里人敬着她,仍把她当娘娘。 可现在不同了。 皇上体弱,已移居温泉宫休养。 说是这样说,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天要变了。 几日之前。就在太后一行人在兴国寺时,左右不过十天,先是北境带兵公然挑衅,而朝堂却因派谁前去争吵不休,再是皇上当场晕在龙椅上,这才匆匆止住吵闹。众人忙里忙慌请太医,得出皇上实在不堪重负,若长此以往,终会熬坏身子。皇上这才移宫,令摄政王暂居龙驭殿,摄理国政。 皇上这明明是要退位让贤,除了摄政王没有再好的人选。 圣旨虽未下,却已成定局。 宫里的风向跟着转个转。 先前亲近皇上的,被冷落被打压。 先前亲近摄政王的,被提拔被奉承。 华玉,便是那个得皇上圣心的人。 此前脏活累活不用她做,现下不同。有人借着此事刁难她,也根本不怕她有翻身的一天,毕竟在众人眼中,华玉外貌出挑,可到底曾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没用了,她自然也跟着没用。 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 正如眼前这个,是宫里管事的嬷嬷,每每见到华玉都是谄媚讨好,现在却变了个样子,掐着腰大嗓门喊道:“人得认清自个身份,还真当自个是宫里娘娘?处处都得要人服侍不成。从前偷懒就偷懒,现下正是忙的时候,由不得你躲!” 这几日一直在兴国寺,宫里的事情知晓并不多。华玉也是昨晚上才从燕娘那里听到一些事情,如今再看眼前这人的模样,心下叹口气。 她简单梳洗一番,跟着出了桐花巷。 冯嬷嬷走在前,将华玉领到一间小院。指着地上的木桶道:“满宫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闲的人,你既是司寝女官,这些都是皇上换下的衣物,你洗干净些,若是做不仔细被我知道可别怪我罚你。” 华玉无二言,拎着木桶到池边,安静地浆洗。她无视周围人递来的目光,也不说话也不偷懒,认真干着手里的活。只是小腹坠坠地疼,水凉凉的。 劳累一天,回了桐花巷。燕娘一阵心疼。 “怎么能这样呢,分明是为难姑娘!” 华玉默默点点头。 是呀,是故意为难。 她活得小心翼翼,从不曾得罪人,若说真有那么几个看她不顺眼的,掰着指头就能数明白。无非就是利益之争,从前她是皇妃,跟她有利益冲突的是争皇上宠爱,如今她有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有的不过是一份大胆勾、引摄政王的心思。 她不自量力,成了那人的眼中钉。 燕娘见华玉耸拉着小脸:“奴婢去请摄政王。” 华玉一惊,喊住她:“叫他来做什么!” 燕娘停住:“姑娘正是月事期间,疼得脸都白了,还被人安排去冰水里洗衣物,这不分明难为人。” 华玉弯腰压着肚子:“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燕娘还想走。 华玉便问她:“我和皇后,摄政王在乎谁?” 燕娘脸一白:“此事跟皇后有关?她平白为难姑娘做甚。” 华玉扯着嘴角。笑得难看。 这辈子跟前世有太多的不同了,摄政王早早地入住龙驭殿,皇上也没有死,反而去温泉宫养身子,她想若檀瑾宁真能离了朝政安心休养,这辈子或许也不用早死。而皇后跟皇上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如今摄政王登基,她的心思指不定全冒出来了。 表哥表妹,情谊深厚。 摄政王哪里还会记起她这么个可有可无的人啊! 华玉摆摆手,躺在床上拥紧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摄政王的态度我也摸不准,谁知他会不会理,若是燕娘去了他不来,落人口实,被皇后知道,肯定变本加厉。” 燕娘点头应是,心疼地摸摸华玉冰凉的小手,又去冲汤婆子放到她手边取暖。 半梦半醒间,华玉低声安抚道:“也就这样了。忍忍,过几日就好了。” 华玉说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虽然摄政王态度冷漠,可在兴国寺,她总归是跟他睡了一夜,躺在一张床上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可她等了几天,天气转暖依旧不见摄政王的身影。 她暗忖。继而想明白了。 必定是摄政王要远着她。 从前他隔几天总会来她屋中,先前在栖玉宫时,他几乎每晚都来,什么也不做,只是让她念些话本,他坐在一旁小憩。可那时候,他是摄政王,如今他是名正言顺即将登临大统的摄政王,自然不好再跟她纠缠。 她是皇上的先妃子,传出去终究不好。 渐渐地,华玉就淡了心思。 本来接近他也只是因为不想走上前世的道路,她怕死,如今她认真地完成嬷嬷的任务,安分守己不出头,皇后忘了她这号人,也就不会刁难她。而她到了年纪就出宫。 想想,这才对呀。 华玉垂头盯着桶中潋动的水波,冰凉水丝绕着她的双手,似乎要将这股凉意渗进她的肺腑,她眼稍红,扁扁嘴压下喉间涌出的哽咽,动作慢下去。 冯嬷嬷阴阳怪气的声音立马响起:“宫里的活一大堆,这才哪到哪儿,你可别想偷懒。什么身份做什么活,别妄想飞上枝头的事......”她掐着腰。还怕这人背后有人护着,可来这里干了几日的活,也没见有贵人递半句话,她就大了胆子,言语越发粗鲁谩骂。 华玉低应了声。 凉风飕飕吹动。脊背也跟着泛起凉意。 衣物翻动水波的声响盖住车轮声音。 檀云秋阴沉着脸道:“她是什么身份?” 华玉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背一僵,猛地回转身子,水洗过的通红眸子直直望向来人。 檀云秋气势比从前还要压人。之前在他面前还能喘口气,现在只是跟他的视线对上,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悬在额上。 冯嬷嬷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王爷怎么来了。” 华玉也跪地行礼。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6节 檀云秋的视线落在华玉身上。他的气势又沉冷许多。等他到了华玉的身边,近距离地看清她瘦弱身躯,心口又是一沉,他伸手:“免礼。” 华玉垂头道:“谢王爷。” 他怎么来这里了?是......特意找她的。 她局促地抿着唇,一时弄不明白他的想法,偷偷瞧他一眼,正对上他落在身上的视线,她吓得一瑟,忙又将头垂下。先前在他面前的胆子似乎都随风飘散,连看一眼都不敢...... 匆匆一瞥,檀云秋看清了女人尖尖的下巴,还有那双明显因为委屈泛红的眸子。 他方才伸出手,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反倒后退小步,像是要跟他划开界限,这个举动让他很不爽,他强硬地握住她置在身前的小手,冰凉的触感。 他皱眉。 “这几日你一直在这,”顿了顿,“......洗衣裳?” 华玉:“是。” 听到他的询问,她的心塌了一块,眼眶又红了。她这次没再藏着,慢慢抬了头,水眸委屈凝望他。 檀云秋越发阴沉。 他将华玉的两只手握在掌中,勾着她的双手将她拽得往前几步,离他只半步的距离。他掌心热,指腹不停去摩她的掌心,摸到指跟有些硬。 这是这几日干粗活多,磨出了茧。 他脸上的表情风雨欲来。 冯嬷嬷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跟华玉是没有怨仇的。可她模样丑,从小宫女熬到掌事嬷嬷吃了不少苦,最看不上模样俏的人,见着了总在心底鄙夷一番。前些日子她去凤鸣宫,听见皇后似是不满意桐花巷的孟姑娘,为了讨好皇后,便可劲地折磨孟华玉,果然双环姑娘见着她也会笑着说几句话了。 她心里高兴。 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孟华玉会跟摄政王扯上关系! 她双腿瘫软,魂都被抽去了似的。 冯嬷嬷的音调拐成卑微讨好的语气,先前面对华玉的嚣张无影无踪:“孟姑娘娇贵,奴婢本不想劳烦她,可这里人手实在不够。奴婢想着孟姑娘本就是司寝的人,这桶里的衣裳都是皇上换下的,也只有孟姑娘......” 檀云秋目中寒光一凛。 不待他发话,青松一脚将冯嬷嬷踹翻在地,足足滚了十数米才停下。 “孟姑娘与皇上何干?” 冯嬷嬷喉间腥甜,被踹得骨头发疼。她忍着剧痛爬伏在地:“......大人饶命,是奴婢有眼无珠,求大人绕奴婢这一次吧。” 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早知道孟华玉这么有本事,竟然跟摄政王有关系,她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动她啊! 冷风瑟瑟。 檀云秋淡声道:“把她处理了。”他望了眼华玉,见她神色委屈,并未看冯嬷嬷半眼,吐出口气,将手松开,吩咐道:“去桐花巷。” 到了屋门口。青松茂竹自觉留步。华玉推着檀云秋进了屋内。 她不清楚他待她的心思,只好缄默。 檀云秋仍旧阴沉脸色。两人面对面许久,他见华玉不似从前热络,反倒小心觑着他的神色,他一僵,眉头紧接着皱起。 “怕我?” 华玉点头,又快速摇头。 檀云秋低下头,捏捏眉心,神色浮现倦怠。前朝事多,他一住龙驭殿,便惹来许多风风雨雨,先不提北境的事,朝中也不太平,他抽不开身,连觉也睡得少。好容易闲下来,想起她,来桐花巷却没见到。 原来人去给皇上洗衣裳了。 他胸口涨着一团浊气,那气压着他烦躁难安,直到见到她。见她穿一身素衣,白着脸蹲在木桶边被管事嬷嬷训斥,那股浊气瞬间成了火,烧得他心疼肝疼,恨不能亲脚将训她的人踹走。尤其见她素来白皙软腻的小手磨了茧,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那股怒火又悉数化为......心疼。 檀云秋伸手:“过来。” 华玉悄看他一眼,有些怕的样子。 檀云秋的脸色一僵。他的手还伸在她面前,眼睫快速眨了几下,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细想片刻,呼了口气,尽量让声音软一些:“你过来。” 另一只手拍拍腿。 华玉迟疑坐了上去。 她的手藏在暖烘烘的大手中,歪着头打量着檀云秋。见他面容虽然阴沉,可眼底却没有怒气,甚至方才出口的话有冰雪融化的感觉,她松口气,问他:“......王爷还要我吗?” 怀里的人,水眸潋滟。 眼眶还带着因委屈泛起的潮红。 檀云秋呼吸一窒,面上红了红。 他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扬声道:“为什么不派人去找我?手不想要了!” 她轻了许多,人瘦了,手也糙了。 他捏着掌中小手,心头丝丝泛凉。 华玉眨着眼睛,问他:“我找了王爷,王爷就不让我继续洗衣裳了吗?” 檀云秋点头。 华玉又问他:“以后要是有事也能找王爷吗?” 檀云秋依旧点头。 华玉的心情立马雀跃起来,她露了笑容。凌空的双脚微微翘动几下。 她不想干粗活。 她每天都在委屈,浸在冰凉的水中一刻都受不了。 还好,以后她再也不用去。 第48章 华玉偎在檀云秋怀中,他的胸膛熨着热意。她抓着身前的衣衫,白日的疲倦涌来。她得承认,对檀云秋虽有畏惧,可他温声说话时,她很放松,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檀云秋的一只手罩住她的肩背,挤得她双手蜷缩在身前,素白手指攥着一点深紫绸料。她的脖颈弯成柔软的弧度,无力倚靠他的肩膀。纤细睫毛垂下,盖住惑人的眸子。 她呼吸微弱,浅浅吐着气。一下下打在他的脖颈。 寒冬已过,他换了身圆领袍,素着脖子,灼人的气全呼在他肌肤上。那里像是被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轻抚过,继而那阵酥意从灼热的脖颈往下移去,直至麻到后脊。 夜已沉。桐花巷寂静无声。 屋内只有二人。 屋外他的心腹守着。 他落在女人脸上的目光渐渐失了克制。 如猛兽出笼。 黑夜总是能放大心中的欲,也总是让人轻易失去白日的伪装。 他望着孟华玉的睡颜,捏住她蜷缩在身前的手浅浅地捏几下,又用指腹去磨她的掌心。不得不说,看见她的双手浸在桶中,他心中酸涩。 他沉着目光。他的轮椅靠近床边,因此并不需要移动,他托住她的双膝,将睡梦中的华玉放在床上。旋即朝着门外轻唤声,茂竹立马进来,得他吩咐将他推出去。 燕娘恭敬跪在地上:“姑娘自从兴国寺回来,身子便不太舒服,这几日是碰不得凉的,偏被冯嬷嬷唤去洗衣裳,冰凉的水,奴婢碰一下都钻心似的冷,姑娘素来娇贵又怎能碰的?姑娘本就是世家小姐,哪里做得贯那些粗活,可冯嬷嬷却说姑娘是飞不上枝头的麻雀,说姑娘一辈子就该做下、贱活......” 燕娘边说着话,边觑眼上首的男人。她见说起姑娘的遭遇时,眉头明显一皱,周身怒意四起。她心下就有了数,王爷并不是要放下女主,反而还是念着她的。 燕娘继续说:“都知姑娘是皇上的妃子,可她现在又是女官,这身份不明不白的,要做些什么别说姑娘奴婢也恍惚......” 茂竹见檀云秋的脸色黑得难看,便说道:“燕娘慎言。孟姑娘是司寝女官,哪里又成了皇上妃子?皇上如今在温泉宫养着身子,太医日夜围着,小人可没听到最近又有新人进宫。” 燕娘道:“是,是。” 檀云秋这时道:“她即是在司寝局,往日做什么往后还怎么做。” 司寝局都是照料着皇上的起居。如今皇上在温泉宫休养,住在龙驭殿的人是他,这司寝局伺候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檀云秋说完便要离开。来这里本就是被欲、望支配,如今冷静下来,再待下去,他总觉得会出事的。 还未走出门槛,忽然屋内传来几声微弱呻、吟。 燕娘一怔,豁出去也不避讳屋里的男人们了,直言道:“姑娘正是小日子,被拖去洗那冰凉凉的衣裳,晚上才能回来,天不亮又被叫起来。许是那几日凉着了,落下的病症,这几日总时不时喊疼,额头都沁出了汗,奴婢眼瞧着心疼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经她这么一说,檀云秋心口一缩,又叫推进屋里去。 屋内。华玉的发髻松了,鸦羽般长发松散在两侧,衬得她越发肤白,那双明亮的双眸染着一层迷蒙的水光,在看见檀云秋时恰当地掉下几滴泪珠,沿着她的两腮落到尖尖的下巴。 檀云秋的目光便顺着放在她的下巴上。 之前,那里还是肉肉的。可是现下,却尖尖的。 倏然,那两滴泪珠落在地上。 华玉红着眼唤他声:“王爷。” 檀云秋的心随着她那声宛若哀怨的王爷转了几转,先前升起的理智又全都消散了,只剩下酸酸胀胀的涩意。哪怕见着她眼底那丝一晃而过的狡黠,都忽略掉了。 他如今二十有五。已经是很大的年纪,在朝堂浸、淫多年,又怎么会分不清华玉笨拙的心思呢?从一开始,似乎是在梅园的第一眼,他就不断地失控。若是旁人,那晚上,连他的衣角都不会挨到。 他的心口似乎是轻叹了声。旋即,他吩咐茂竹将他推去床边,再之后,人都退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 华玉睁着水眸,可怜地含一下唇:“王爷,我肚子疼。”她听到了燕娘在外面说的话。 留下他、讨好他似乎成了本能,听到他要走的时候下意识便想方设法留下他。其实想想,不抱紧他的大腿又能怎样呢?皇后虎视眈眈,宫中没有靠山的人碾死如一只弱蚁。她娘家没势,只能趁机攀紧摄政王这座大山。 还好,他也留下了。 莫名的,华玉的心底溢出一丝连她也没弄明白的欢喜。 檀云秋黑眸紧紧凝着她,半晌才道:“下来。” 华玉不解:“嗯?” 檀云秋伸手:“扶我去床上。” 华玉一怔:“啊?” 檀云秋神色阴冷了下去:“你叫我留下,不去床上去哪里?要我一晚上坐在轮椅上吗?” 华玉反应过来,脸颊立即红了,她也忘记先前还在装肚疼,利落地从床上下去,站在他的面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7节 檀云秋将手搭在她的掌中,道:“撑住了。” 随着他的话落,慢慢直起身子。 华玉的动作慢慢变成了仰头,但她实在顾不上欣赏直立的摄政王,毕竟他是一个大男人,全身的力气压在她身上,她憋足了劲撑着,小脸红扑扑的。 等身子力道一轻,他已经撑着坐到了床上。 他的脸颊有些红,垂着眼,神情似羞赧似懊悔。 华玉瞬间就悟了。几日之前,在兴国寺的厢房内,那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同床。不过那是他正发热,探向双腿的情绪厌恶极了。正如此时,他能留下,坦然地让她看到他的残缺,是不是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呢? 这就说明,她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吧。 他在皇后面前也能做到这样吗? 想到皇后,华玉连连摇摇头将这纷乱的思绪甩出去。 她没出声,也没提他的事。爬到了床上去,见檀云秋已经平躺下去,她压下羞涩,跪坐在他眼前,嘴角露出耀眼的笑容:“这是王爷第一次留宿!” 她笑着伸出两根指头。 檀云秋见她动作,想起在兴国寺时,她彻夜不眠照顾发热的他。一时间,心都软了。他伸手握住她伸出的手指,问她:“肚子不疼了?” 华玉一怔,才想起她之前是用肚疼才留下他的,脸色白了又红,停顿几息,她捂住肚子:“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过王爷留下来,我心里高兴,就又不疼了!” 檀云秋呼吸一窒,偏开目光。他道:“你是司寝局的人,犯不着做那些事。以后老实做好自己手底下的活,若有人为难,要找人说,不能瞒着。” 华玉点点头:“我找王爷替我做主。” 檀云秋道:“自然。” 华玉留下他可不是为了纯说话的。她用眼睛轻轻瞥一眼平躺的檀云秋,忽然腿一跨。 “......你做什么?”檀云秋被她的动作唬得瞪大了眼。漆黑眸子,阴冷全都消散,只剩下惶惶无措。 他留下,是冲动之举。躺在床上,也是冲动之举。可想不到,孟华玉的冲动会比他猛烈百倍千倍。他一时间有些僵,双手想要推开她,却不知怎的,落在她的腰肢上再也动不了,他就这么红着脸瞪她。 华玉微俯低身子:“王爷,让我服侍您吧。您也说了,我是司寝局的人,如今您住在龙驭殿,我要服侍的人也成了您。” “都是皇上的。” “可我是王爷的。” 檀云秋一颤。 他还未细想华玉话里的意思,却听她惊呼了声。他窘迫地扫了眼身、下,脸颊越发烧红了。 华玉笑笑。她杏眼含情,本是无辜的长相,可在她脸上竟长出幅勾人的妖精模样。 檀云秋仰着头不再看她,闭上眼睛抓住她的手。桌台置着烛火,闭眼后的视野变得绚烂多彩,一簇簇绽放如烟花后,细碎的彩光变幻成娇若芙蓉的女子面貌。 华玉拿着帕子细细擦拭手指。她似乎明白他为什么固执地不愿意要她的身子,男人的自尊心强,以他现在这般,似乎是不能忍受女人主导,若真要成事,他反倒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想到这里,她心下叹口气。目光从他笔直的双腿划过,掩住那丝怅然。 檀云秋的脸颊还余微红,他不敢再将视线放在华玉身上。她于他,简直就是妖精的存在。那双柔软的小手,虽疏解,可并不能尽兴,想起自己残废的双腿,又生出浓浓的自厌,不用手又能怎样呢? 他如今废人一个。 还未等他陷入更深的厌弃中,华玉躺在他的旁边,小脑袋枕在他胸膛,仰着脸,水汪汪的眼盯着他笑:“王爷舒服了吗?” 檀云秋一怔,捏住她乱动的手。 “孟华玉,别乱摸!” 华玉一见他凶了,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趴着,下巴抵着他坚硬的胸膛。似乎是并未想到能有这么一天,她心尖都仿佛沾了蜜。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檀云秋其实是一见钟情 前世是,今世还是 第49章 檀云秋性情阴戾,却冷静自持。 可今夜却有些出乎意料。 他闭上眼睛,明明孟华玉替他疏、解了一次,他从前也不是重、欲的人,可今夜躺在床上。这床不如龙驭殿的龙床大,也硬。他听着耳侧女子的呼吸,身侧有个小火炉贴着他的长臂,他的呼吸渐渐就不平缓了。 他咬着牙忍了几忍,过了几刻开口:“孟华玉。” 她兀自睡着,睡得香甜。 他的声音扬高:“孟华玉,睡了吗?” 她动了动身子,下意识贴近热、源,那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抓了下他的手臂,抱在怀中又不动。 檀云秋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露了丝丝血色,他重重呼出口气,狠很地捏一下眉心,胸口烦躁得很,迫切地想要翻身压住旁边的人。 翻身,呵。 他目光冷了冷。 他平躺在床上,头下是柔软的长枕,也不知里面塞了些什么,味道奇特。他长吸口气,仿佛将一团燥热吸入肺中,没再强忍,抓过华玉的手往下探。 华玉在睡中,手腕一疼。她睁开眼,看到身侧的人影,短暂地忘记睡前发生的事,发出声微弱的惊呼,旋即想起来这人是檀云秋,她悬起的心落下,刚要闭眼再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屋里是一张矮床,四面没有账幔。窗缝渗进的月光照亮了华玉的眼底,她抬眸,就见檀云秋微闭着双眼,似爽快似沉郁,她的手还被攥在他手中,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她的腮颊立马红了,装作不知地往他身边贴近。 许久。他终于停了。 华玉的那只手垂落,不经意碰到一块粗粝的皮肤,她指尖动了动,那应该是一块横亘在他腿部的长疤,大约有她小指肚宽,她意识到是什么,就不敢乱碰,静静地落着。 随着一口闷声吐出,檀云秋的面色柔和了些,他抓着华玉的手,胡乱地擦一下。又睡过去。 翌日。华玉扶着檀云秋坐上轮椅,他眼下一团重重的黑,昨夜并未睡好。他吩咐道:“回龙驭殿。” 华玉眼巴巴地看着他。 檀云秋就道:“天亮去上值。” 华玉连忙点头。 华玉在梳妆。燕娘进屋收拾。她掀开被褥,那窝藏着的味道散开些,燕娘眉眼未动,装作不知。华玉偷眼打量她,见她未多言,果然呼出口气,拍拍发红的脸,继续梳妆。 “姑娘,这东西怎么还留着?” 燕娘从枕头下拿出一块香囊。是太后给的那块。 自从摄政王入住龙驭殿,太后就病了,如今在寿喜宫已经几日没有外出,旁人去请安也见不着她的面。 既如此,太后曾要华玉做的事情也做不了了。 那天回到桐花巷,华玉累得沾床就睡,无瑕顾忌香囊,第二日又被拉去洗衣裳,这香囊早不知被胡乱塞到了哪里,如今竟然从枕头底下翻出来。 她面上微窘。怪不得昨日摄政王那么异常,从前他都是冷着一张面,哪怕心软要帮她,也从来没有好脸色。就连元宵夜那晚,他也很克制,左不过两次就放过她的手,可是昨夜却断断续续,闹了整一夜,最后华玉实在是受不住,爬起来坐到他身上,说了好些软话才将它哄出来。 脸又红了。 华玉故作镇定地咳咳:“燕娘将它处理了吧。” 既然得了摄政王的话,华玉收拾完就去龙驭殿当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尴尬,去龙驭殿时,曾经跟她打招呼的宫女都不再开口,见她来了还悄悄打量几眼。 那眼神看得她不舒服。 她就停下进殿的脚步,站住,笑盈盈地望向看着她的宫女:“你看我做什么?”她摸摸发髻:“是我头上有东西,还是脸上有东西。” 宫女说没有,匆匆走了。 天还未大亮,檀云秋去了朝上。华玉随着司寝局的人进殿,铺床叠被,收拾灯具。这时听到有人说:“摄政王昨日没在龙驭殿。” 又有人回:“被褥都是整整齐齐的。他去哪里了?” 先前说话的宫女就压低声音:“摄政王早日要成皇上,后宫却还有嫔妃住着。你可曾听过摄政王与皇后的事?如今皇上一病,去了温泉宫,太后也闭宫不出,这下子,宫中彻底没了阻碍,再说,摄政王至今都未娶妻,不是等皇后还能是什么?” “可他们......不成吧?” “这谁知道呢。摄政王想做的事情还有做不到的吗?” 二人小声嘀咕着。被孙尚勤听到,呵斥几句,先前说话的宫女连连认错,闭着嘴不敢再多说一句。直到收拾完,一行人才退出去。 孙尚勤是个左右逢源的人,她得了上头的指示,只当司寝局没有孟华玉这号人,但如今见她又回来了,可见背后靠着的比皇后还要大。是谁不言而喻。她便想起之前的传言,要说孟华玉成为女官,还不是跟摄政王有关?因此她左思右想,不能得罪她。 叫人都离开,走到孟华玉身边歉疚道:“宫里头的事,我也不能做主。这几日难为你了。” 华玉笑笑:“多谢尚寝关心。并不难为。”孙尚勤话里的意思就是点名了上头有人要为难她,给她提了醒。 孙尚勤见她并未记挂在心上的模样,松口气,主动示好道:“你这几日没来,有些事不清楚。如今你这身份,不上不下怪尴尬的,小宫女们不懂事议论了几句,你别放在心上。只是,你是怎么想的呢?” 华玉道:“我能怎么想,做好手下的活。” 孙尚勤道:“最近有个事。摄政王年近三十却没有妻妾,之前他是摄政王也就罢了,但这几日皇上正准备下旨,下了旨身份变了,这家事就不是自己的。现在就有大人上奏要摄政王娶妻纳妾的,宫里也正在筹办,如今太后闭宫,皇后娘娘身份尴尬,尚宫大人便依着前朝的例子,要每局推出位才艺艳绝的女官,做司寝宫女,去侍候摄政王。你怎么看?” 华玉一怔,尴尬笑笑:“我的身份,怎么能侍奉摄政王呢。”司寝宫女顾名思义就是伺候睡觉的,若放在普通世家,就像是通房丫鬟,并没有名分,若得贵人欢喜,便得封赏,若没有,就一辈子老死宫中。 孙尚勤笑笑不再多说。 这一茬华玉并没有放在心上。每日仍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她休息的屋子又换了地方,由桐花巷换成龙驭殿旁的一个小殿中,名储秀。与她同住的,还有几位长相或美或娇憨的女官。 加上华玉总共四位。 又过了几日。发生件大事,摄政王得周景帝的旨意,登基称帝。碍于周景帝在温泉宫休养,并不是死后让位,年号便没有改。 而在新皇登基的第十日,终于碍不住满朝文武的催促,他进了储秀宫。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我存多点一起发哈,更新时间在周二或者周三 保证不低于一万字!!! (我存稿用完了,没有存稿码字就容易焦虑,所以还是决定码多点一起发出来,这样还能细细地修改一下 本章发红包~感谢宝们!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8节 第50章 大周皇宫,女官虽有品阶,也不过比普通宫女高一些,说到底,都是侍奉帝后的。若能安分守己,到了年纪放出宫去,嫁人时名声好听,若有心攀高枝,则只能自己找路子,当司寝宫女便是一条名正言顺的路子。 凡是与皇上搭上关系,总能叫貌美如花的女子多些旖旎幻想。 前朝也曾遴选过司寝宫女,当时的帝王年幼,尚无妻妾,只得让宫女亲身教导,后来登基的帝王多已成年,妻妾俱全,也就省了司寝宫女。如今的新皇大不相同,年龄大却无妻妾,盛京虽有适龄女子,可都碍于他的腿疾与名声,在观望中,没谁敢提要女儿入宫的。 因此这件事情,只能教给司寝宫女。 谁都忘不了摄政王杀人如麻的名声,生怕自家的女儿还没享受荣华富贵,就命丧黄泉。 有人害怕,自然有人无畏。 储秀是一座小宫殿,宽敞大院子,五间明亮正房,后面是假石堆砌的层峦叠嶂,潺潺小溪。这间小宫殿毗邻龙驭殿,本就是当时为了引导幼帝成事建造的,荒置多年,因后院景色宜人,并未重修。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四位司寝宫女进入储秀,每日安排嬷嬷教导人事。嬷嬷走后,几人各自回自个房间。 华玉很坦然面对这样的结果。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身份宫里人都知道,她曾是周景帝的妃子,现下又成了新帝侍寝宫女,不过既然她都被送到储秀了,那就只能顺其自然。 她本就下决心要抱上摄政王大腿,现下倒是名正言顺。 门口传来叩叩两声。华玉开门看去,心蕊站在门口笑看着她:“你躲在屋里做什么呢?嬷嬷走之前要我们绣块手帕,她们都在屋里,你也来吧。” 女子一身浅粉色衣裙,身姿丰腴,娇媚动人。华玉打量心蕊,心蕊也在打量华玉。她深知这位曾是周景帝的妃子,果然长得很好看,只是不知为何会安排进储秀?都侍奉过景帝了,怎么还能侍奉新帝呢?她虽不解,面上没有表现,只和善笑着。 华玉跟着去了。 屋内分别坐着两位女子,绿衫的叫小翠,黄衫的叫黄鹂,两人各有千秋。华玉不是多话的性子,只打声招呼,偶尔应几声,安静低头刺绣。 叫她来这里,肯定不只是单单刺绣。 果然,心蕊耐不住性子:“我是小门户出身,家里没钱进宫,没想到还能有日离皇上这么近,从前都是在各自的局里做活,哪曾见过贵人的面,往后却要......”她抿唇娇羞一笑,又道:“虽说司寝宫女只管伺候皇上,没位份,可我打听过了,要是被皇上宠幸,当日就能封才人。都是早晚的事。咱们几个都是女官出身,往后可得互帮互助。” “是啊,是啊”。其他两人附和。 心蕊看向华玉:“我今年二十,年纪比你大,便斗胆称你一声妹妹。妹妹不比我们,对皇上的事情知道得多,今晚上皇上要来储秀,妹妹若是知道些关于皇上的事情,就都说出来吧,咱们几个,一人得宠,往后都帮衬着!” 华玉脸上带着浅笑,眼底却没有笑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再做不出与后宫的女子互称姐姐妹妹的事,背地里捅刀子的感觉太难受。 “心蕊姑娘高抬我了。我也不瞒着你,我曾经的事情你们也知道的,我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呢,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安排我进储秀,至于你说的了解皇上的事,那更是没有的事。摄政王...皇上他的性子谁不知道,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去打听他的事,多吓人。” 小翠附和道:“对啊,皇上的事情都传遍了,宫里谁不知道?他可是徒手就能掐死人的,而且他、他去哪里身后都跟着两个煞神似的书童,说不定晚上也是不离身的,而且......” 黄鹂胆子要大些,讷讷道:“而且皇上都二十五了,不近女色。他腿本就那样了,谁知是不是......” 后面的话胆子再大也不敢说。 华玉看了黄鹂一眼。想起晚间他躺在身边时,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蓦地烧红了脸。虽然至今没能到最后一步,可费时费劲,并没有被双腿影响。 她兀自出神想着,猛地被心蕊的话拉回到现实。 心蕊道:“既如此,你们自个怕着,今夜我可是下定决心要留皇上在我房中的。” 她话不再多说,见屋内都是一幅不堪大事的模样,转身回屋。她怎不怕?可再怕,也得抓着眼前这个机会。她可是名正言顺被安排司寝宫女,为的就是让皇上体验到那事的滋味。况且他能当上皇帝,那里自然是无碍的,不然后嗣无望,怎可能轻易登上皇位? 她既打定主意,回房沐浴梳洗。定要留住皇上。 华玉垂眸,再次发起呆。 燕娘进屋就发现呆坐在架子床上的华玉:“姑娘,姑娘。” 华玉回神,轻应了声。 燕娘道她:“皇上马上就来了,姑娘连衣裳都没换呢。在想什么?”她展开一件秀丽的外袍,放在架子上。 华玉似有些怏怏:“没想什么。皇上来了?” 燕娘回道:“还没来,也快了。” 华玉像是回神了,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埋进去:“燕娘你去把门关上,我要睡觉了。” 燕娘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将衣裳放下,坐在她身边询问:“姑娘这是在闹脾气呢。出什么事让你心里不快了,跟奴婢说说。” “也没什么。只是......”华玉掀开被子,又坐起身,大眼睛里茫茫然:“燕娘你知道吗,我刚知道自己是司寝宫女,还挺开心的。不用偷偷摸摸了,也不必再跟太后虚与委蛇,很轻松。可我来了储秀才发现,我现在这样,跟一年前有什么区别?还是要争宠,还是要提防着别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她声音低下去,将“殉葬”两个字咽下。 又叹:“太难了,太难了。” 这一步,从入宫的时候就决定。 燕娘只能安慰她几句。 夜渐渐沉了,华玉合衣躺在床上,说是要睡觉,丁点睡意都没有,睁眼盯着床顶瞧。她住桐花巷时,只有一块硬硬的床板,现下倒是睡上架子床,设着轻柔的帘幔。床是上好的花梨木,连帘幔摸起来都轻飘飘的。 她仔细打量着,不禁感叹,司寝宫女的待遇竟然比她当孟嫔时还要好! 她立时掀开被子,光脚下地。她住在最东面的屋子,屋内有床,有桌,还有一架通顶的柜子,靠窗设着一张小塌,塌旁摆着香几,几上放着新鲜的花朵。床边的镜架也十分精致,雕刻栩栩如生。 她弯着腰去开镜盒。 她来这里住了几日,白日要听嬷嬷的训话,晚上倒头就睡。今日嬷嬷才功满离开,她还没认真打量过屋里的摆设,将镜盒打开,是一面锃亮的镜子,下面又有盖子,掀开后竟发现里面盛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 华玉惊得张张嘴。 怎么会有这么多! 她没敢伸手碰,又去衣柜前,大吸口气,打开。里面盛着满满的衣裙。她先前的衣物放在木箱里,要穿什么吩咐燕娘拿出来准备好,还没有打开衣柜看过。她只瞄一眼,便知道衣柜里的衣裳件件都是珍品,料子好,绣花好...... 可是为什么会在她屋里呢?是只她屋里有,还是别人屋里也有? 她正不解,听外面传来跪拜声。 漆黑的院子灯火通明,仍旧寂静无声。她也跟着屏住呼吸,屋内点着一根宫烛,光亮微弱。她微偏头,看向窗外,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异常灵敏,她听到独属于檀云秋的车轮声。 不自觉地咬住唇。 心蕊的长相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她双十年纪,长相娇媚,身姿丰腴。又是名正言顺伺候他的宫女,经过几夜的相处,华玉知道檀云秋并非寡性的人,只是因双腿不得不压制下去,如今他登上皇位,后宫女子全是他的,大概也不会再忍了吧? 她渐渐想入了神,听那轮椅声远去。 想起心蕊志在必得的神情,罢了罢了,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连他的妃子都算不上,哪有理由去置喙呢? 莫名的,她有些不舒服。 华玉揉了揉酸涩的眼。 蓦地,门被打开。昏黑的屋内立马被照明,她维持着揉眼睛的动作与来人对视。檀云秋穿着绛色圆领袍,头束金冠,眉目冷峻,正阴沉地盯着她,显然心情不悦。而在他身后,除了惯常跟着的茂竹青松,另还有一名公公。 华玉一时没转过称呼:“......王爷?” 刘成立马斥她:“大胆,这是皇上!” 华玉被他大声一喝,吓一跳,立马跪地上:“皇上恕罪。是奴婢口误了......” 她低着头,看不清檀云秋的面容,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怕了。不为刘成的态度,而是面前这位显然大不一样的檀云秋。 他成皇上了啊,比前世早了一年。 耳边传来他一如既往冷沉的声音:“滚出去。” 华玉被这声吓得身子一抖,也不顾他的身份,扬起面盯着他,喉间发出一声低微不解的疑惑。刘成见她竟然敢直面圣颜,当即要再开口训斥,话还未出口,就被茂竹青松夹着丢了出去。二人也离开。 原来不是叫她啊。 华玉松口气,仍跪在地上。 只是檀云秋的面色不算好,她并没有彻底松心。从他登基后,她匆匆来了储秀,再没有见过他一眼。此时再看,只觉得他变化很大,更冷冽了,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显现出毫不掩饰的怒气。 华玉并不清楚他这怒气的由来。打定主意不开口,怕说多错多。 檀云秋凝视她一会儿:“过来。” 华玉膝行过去。 檀云秋这才看清她穿着小衣小裤,显然是要入睡的模样。从他登基那日起,便被催着娶妻纳妾,后宫无人,这是不行的。可他对此并不热衷。不过他想起,孟华玉也在储秀,他便来了。本以为来之后,会看到她满心欢喜地迎接自己,可是没有。他瞥见东尽头的屋子熄了光,胸腔立马被一股郁气充斥。 他动动唇,察觉到她有些畏惧的身子,便松了松语气:“别跪在地上,站起来。”他伸手扶着她的两条细胳膊,没忍住揉了揉,若无其事地松开手,问她:“不舒服?” 华玉低着头,半晌才点了点。 她真是昏了头,无论他是摄政王还是皇上,他来,她都要出去迎接的。更何况还是今日,估计储秀的人都出去了,只有她在屋子里假装睡觉,她忍不住在心中叹口气。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因为心蕊的几句话?可是心蕊那些话她不应该在意啊! 既然想不通,就不再想。 华玉想开口认错,只当她垂眸看向檀云秋时,却发现他周身的冰寒褪去了。 檀云秋又握住了华玉的手,他的面色终于缓和下去。原来是因为不舒服才没出去的,他还以为......她不愿服侍自己呢。不过想想,也是好笑,她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要做他的人,怎么会突然疏离?也是自己多想了。 “哪里不舒服?” 他记得之前见她还是好好的,不过也有十几天没见过了,实在是事情太多太忙。 他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将十几年前太子谋逆案翻出来,如今案件还在调查中,他心里存了事,也就淡了其他心思。只是时不时地让人汇报一下华玉的事情,他知道华玉的性子温和,不张扬不谄媚,安安静静地只做好自己的事。 只是没人告诉他,她身子不舒服。 华玉没想到他能来自己屋中,积压着的莫名的郁气早就消散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光着脚的,一时间有些尴尬,左脚踩在右脚上,兀自沉默会儿,又笑开:“您来了我就哪里都不难受了!” 只是一句普通的话,甚至还有几分故意讨好的嫌疑。可他竟然也跟着笑了笑。嘴角勾起浅淡的弧度,然只这一下,就足够暖了他的面容。 华玉注意到他的变化,一时有些惊奇地盯着他看。 檀云秋不自在地垂头。也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华玉光着的双脚。眼下虽已入春,炭火撤了,屋内还是凉丝丝的,更别提光脚站在地面。借着昏黄的烛火,他看见那两只小脚叠在一起,冰得脚指蜷缩抓在地面。 他一时忘记要说什么,目光定定盯着。忽而又见那十根小巧玲珑的脚趾动动,他这才慌神,方才怎能一直盯着女子的脚看,便燥得脸红,可转而又想,不一样的,孟华玉现在是他的了,不需要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属于他的。 ......属于他。这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令他身心愉快的词语。 “您怎么想着来这里呢?” 檀云秋不解:“嗯?我不能来吗。” 华玉忍了忍,没忍住想要说的话:“储秀加上我一共有四位司寝宫女,我早就瞧见了,各个都长得很美,声音也像百灵鸟似的好听,您......您不去瞧瞧吗?” 说完,有些紧张地盯着他。 檀云秋不懂她话里的小心思,直言道:“方才见了。”然后又吩咐她:“把我推进去。” 华玉见他没往下说,只是平平淡淡一句见了,便从心底溢出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她先前有过侍奉他的经验,知道该怎样把他扶到床上去,也知道该怎样给他换洗衣裳。 她很熟练地做完。 檀云秋换了中衣仰躺在床上。 这是华玉第一次见他脱下外袍的样子。之前哪怕与她再亲密,他都是穿着外袍的,顶多松散些,裤子往下退,从没像眼下这般,任她将他外袍脱下,只穿件薄薄的中衣躺下。这是不是说明二人更亲密了呢?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不是檀瑾宁的人,而成了他的人了吧。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69节 华玉翻个身子,压住他的胸膛。 檀云秋一僵。 华玉小声道:“是您想让我来储秀的吗?” 依着她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储秀。 除非是檀云秋吩咐的。 檀云秋低嗯了声,手虚虚搭在她的背上。 华玉后背痒痒的,她扭了扭身子,又恢复到之前的动作,抿着唇偷偷笑笑,像是闲聊般开口:“......我来储秀时,嬷嬷把房间都安排好了,我进了现在这间。白天要听嬷嬷讲规矩,晚间倒床就睡。还是今日,我打开镜盒才发现里面盛着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衣橱里也全是衣裳......这是您做得吗?” 檀云秋仍旧是那句不冷不淡的“嗯”。 华玉已经很欢喜了。这么多首饰衣裳呢! 她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忽的,(省略一个男主的动作),她啊了声。 “皇上!”叫完她连忙捂住嘴,瞪着无辜的眼睛。 檀云秋不以为意,(省略一个动作)。 华玉羞得泪眼朦胧。 檀云秋凑近她耳边问道:“......嬷嬷都教了你什么?” 华玉的脸轰得烧红。 司寝宫女不比正经入宫的官家小姐。华玉去年入宫时,嬷嬷们教得是宫里的规矩,但是今年却不一样。她的身份是司寝宫女,而不是小姐。她想起嬷嬷说的那些伺候人的话,听得时候就觉得羞耻,并且难以忍受。到底是正经人,怎么能放下身段做那些事...... 她羞也觉得无所适从。还没说话眼泪就盈满眼眶。她抽抽鼻子,怕被发现,连忙埋头进他的臂弯。但她忘记他衣着单薄,泪珠立马打湿他的衣裳。 檀云秋张张嘴,有些怔。 “怎么哭了?” “您想要试试吗?嬷嬷教了好些东西,可是、可是我没认真听,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我想伺候您的,您别生气,我现在就......”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都结巴了。 檀云秋想起她每每在自己面前含蓄又大胆的勾引。她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可她做出的举动又叫人哭笑不得。那么幼稚的勾引,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 想着,他面上带上了笑。 他叫她:“孟华玉。” 她起初不肯抬头,他又道:“抬起头来。” 华玉的脸上都是泪。 檀云秋心头一缩,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问她:“为什么哭?” 华玉抿唇道:“没有哭。就是,就是忽然间想起伤心事了,晚上总是多愁善感的,没忍住......” 檀云秋不依不饶:“什么伤心事?孟华玉,你说实话。” 华玉瘪瘪嘴,小声:“我不想做嬷嬷教的那些......伺候人的事。”她在前世几乎没受过什么苦,檀瑾宁一见她心就放在她身上,百依百顺。什么都是可着她的心来。重活一世,她也没怎么干过伺候人的事,在兴国寺那一夜,还是头一次照顾发热的他。虽然心里做好准备,尊卑使然,可她就是低不下腰。 檀云秋听明白了。 他半眯眼,打量身侧的她。她今年才十七,花朵似的年纪。她肤白体娇,在家中想必不是千娇百宠,也是捧在手心的。若是依着她的长相,随便嫁个男人,也是不会委屈她的。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抗拒,完全想不到她成为别人、妻子的样子,哪怕她曾是檀瑾宁的妃子,可他知道那时候她的心不在檀瑾宁身上,若她当时没进宫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她会对着她的男人笑,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她男人的怀中...... 够了,够了。 不要再想了。 檀云秋的眼底幽深一片,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抬着好让自己看清她眼底的神色,然后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不试。” 华玉定定看着他,半晌不确定道:“您不会生气吗?” 檀云秋说不。 然后他松开手,一只手从她的肩膀绕到她的后颈,微微用了力,将她压到自己的胸膛上,随后才道:“快睡吧。你之前不是说不舒服吗。” 檀云秋在屋里待了大半夜,天还未明他就离开了。华玉睁眼时没有看见他的人,心里微微失落,想起他昨晚上说的话,旋即又笑了笑。往后嬷嬷都不必来,她们这些司寝宫女算是有一定范围的活动自由。 华玉收拾好就去了屋外。正好与心蕊打了个照面,心蕊的脸色在看到孟华玉时瞬间沉下去,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低声嘟囔:“昨日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说害怕皇上,晚上便勾得他去了屋里。果然狐媚!” 心蕊嫉妒得发狠。 她精心打扮一番,只等着皇上能来。可是皇上来了,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急急上前想要开口留住他,却被他扫了一眼,那一眼寒凉如冰,她就那么愣在原地。现在再回想,只觉得嫉妒发狂! 若是一直做女官也没有念想。可既然做了司寝,压在心底的欲望便似失了笼的兽,再关不住。 华玉不理会她的话,仍旧闲闲地坐在院子里。后来便见心蕊跟小翠黄鹂两人嘟嘟囔囔说着话,边说还边看着她。 华玉垂眸片刻,便道:“皇上要去哪里不是我能左右的。你们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各凭本事。没有本事留住皇上,反而恼羞成怒,背后里说人,这副嫉妒的模样很可笑的。” 心蕊的脸都绿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见门外跑进来一人。 茂竹径直跑到华玉面前:“姑娘快随小人去龙驭殿!” 他这样急急忙忙的,吓了华玉一跳,没细想站起来就跟着去。哪成想被心蕊堵住:“.....可是皇上身体不舒服?我会按、摩的手法,大人可以叫我去!” 茂竹一把推开她:“你是谁啊?别挡路,”回头时,不耐烦的神情尽数收起来:“姑娘快些跟来!” 一路上,华玉从茂竹的口中知道了发生的事。 檀云秋很在乎他的腿,或者说,因为他的伤腿,他很自卑。只是这种自卑一直被他压在心中,别人说不得碰不得,否则就是死。为此,龙虎卫铲除了不少背地里辱骂他嘲笑他的人。可是今日却有个不怕死的人,竟然公然在朝堂上要檀云秋过继子嗣,说他残腿无能,说他久不立后纳妃是因为残腿伤到了子孙跟,不能成事。这些话,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还是檀云秋。 他最在乎,最让人说不得的地方。 他发怒了。就算是再干净的人都能找出错误,更何况家族盘根错节,一个人没有错,其家族也必定有人犯错,很快就找到那人的把柄,杖杀!满朝哗然,却很少有人求情,毕竟那人口不择言在先,找出罪证在后,死不足惜。 只是檀云秋气狠了,回到龙驭殿仍不解气。关在屋子里,只听见里面瓷器碎裂的声音。再一会儿,便是重物砰然落地的声响—— 摄政王倒了。 可他不让任何进。 这可愁死人了。 第51章 隔着长长的距离,华玉听见龙驭殿内传出的声响。一声声碎裂脆响震耳欲聋。 她被骇得停住脚步。 “皇上他的腿......真的没办法治吗?”在檀云秋面前,华玉根本不敢提这个事。都传他双腿已残,没有知觉。可明明那日在兴国寺他却喊着腿疼,而且......她坐在他怀中时,偶尔也能感受到来自那双腿的热度。 茂竹一脸叹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华玉小声:“大人若是知道什么,告诉我,我也好进去劝劝皇上,否则我什么也不清楚,万一说错话惹他生气可怎么办?” 茂竹咬牙道:“行,小人知道什么都告诉姑娘!” 他从小跟在皇上身边,他跟青松是太子府的人,亲历了檀云秋张扬恣意到冷漠阴沉的转变,有些事再没人比他俩更清楚的了。这些事,本也不是秘密。 “皇上这腿,刚出事的时候没能好好治疗,落下病根,连赵太医都说站起来的希望渺茫,对了,赵太医是宫里医术顶尖的,连他都这样说,那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后来,皇上所幸就不用太医治疗,他也认了,可是这腿说是没影响,怎么可能?不光是不便宜,阴天雨天疼得皇上满头大汗!止疼的药囫囵地全吞下去,是药三分毒呐,小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皇上的事哪里是小人能够置喙的?” 华玉默默听着,她知道茂竹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檀云秋这腿到底是怎么伤的?她只听檀瑾宁讲过,是为了护驾被刺客伤的,既然是这样,又怎么会耽误治疗呢?不论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当年他在盛京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平。 她摸过他的腿,伤疤凸起,横亘在他整条腿上,交延错杂,她有时坐在他怀中,偶尔也能感受到屁、股下方犹如沙砾般粗糙的感觉。当时她没多想,也不敢多想。 现在她却忍不住去猜,这腿上的伤必然不止一道...... 华玉不自觉皱着眉,语气带着丝丝连她都没察觉到的心疼:“之前也就罢了,苦尽甘来,他是大周帝王,全天底下还找不出一位比赵太医医术高明的医者吗?” 茂竹大叹一声:“从前找不到,现在皇上不治了!” 华玉惊讶地“啊”了声:“什么叫不治了。” “......小人也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几年前听赵太医说起过一位专门治疗疑难杂症的医者,当时怎么找也找不到,如今人来了盛京,看了腿开了药方,可皇上他偏不配合......” 两人正在说话间,只听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青松焦急的询问,屋内的人仍是不让人进去。 刘成昨日挨了训,这才知道这位孟姑娘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别看她现在只是小宫女,可皇上之前吩咐准备的珠钗首饰,绣的精致的衣裙全都是送到她房中,多年不近女色的皇上,也是只在她房中过了一夜。他真是瞎了眼了,竟然没眼色地找她的麻烦? “姑娘可算是来了,”刘成笑呵呵地道:“皇上把自个关在屋里小半天了,奴婢是半点法子都没有,还得指着姑娘呢!” 不用他说,华玉心底已经担忧了,之前只是听屋里有瓷器碎裂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紧接着便是男人的闷哼声,她的眉头都揪起来了,贴在门沿上问:“皇上?您让我进去行吗。” 屋里安静了。 里面的人没说话也没拒绝。 “那我进去了!”华玉生怕他拒绝似的推开门便跨进去,迅速将门掩住,隔绝外面探究的视线。 龙驭殿她来过很多次,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奢华庄肃的寝殿内沦为一片废墟,凡是摆放着的瓷器都碎在地上,铺了层尖锐的瓷片,折子乱糟糟扔在地上。她小心地躲开地面的障碍,进了东面的小屋。 檀云秋平躺在地上,鲜血蕴湿了他的手掌。绛色袍衫上浸着一团暗稠的红色。他的面容平淡无波,时常藏在他眼底的冷沉不见了,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茫茫然躺在地上。任由脊背下的碎片划破他的皮肤,丝丝的痛意仿佛能掩盖住双腿传来的刺痛。 在朝堂,他就感觉到了双腿被啃蚀的痛。撑到现在,他已经疼得没了感觉。 华玉临走到他身边,被地上仰倒的桌腿绊倒,双腿立马跪在地上,疼得她啊了一声。双手险险要盖住尖锐的瓷器时,被檀云秋一把拦住,他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他看向她的膝盖,大喊道:“传赵太医!” 华玉见他一脸郁郁的样子,没敢说话,小心地依偎在他的怀中,膝盖上应该是扎进一片小小的碎渣,出了点血,有些疼,却也能忍住。 “我没事。” “都出血了还没事?” 华玉垂眼,视线在他躺过的地面扫了下,心头微缩,跟他比起来,她这只算是一丁点伤而已。地上那堆碎片都沾着血呢,也不怕疼...... 赵太医很快来了,被眼前一幕吓一跳。但他显然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再说他是专伺候檀云秋的,也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这样的场面他可见过不少。只是今日罕见地主动叫他来,他刚打开药箱,便听他道:“给她看。” 檀云秋漠然着脸,随手指一下龙床上坐着的女人。 可真稀奇。 赵太医没敢多看,很快就将华玉腿上的伤处理好。只是擦破丁点皮,上点药就行。伤得厉害的不在这姑娘身上,在檀云秋身上。赵太医见檀云秋没有开口,便也识趣地告退。 华玉开口留他:“劳烦太医留下药箱。”她知道檀云秋不开口,是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身上的伤。 赵太医明白华玉的意思,低声说了一番。 哪瓶药是止血的,哪瓶药是止疼的。 华玉认真听完。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0节 赵太医一走,人都退出去。 寝殿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张龙床。檀云秋要是在这里摔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摔的。这跟华玉之前见过的龙驭殿寝房大不相同,檀瑾宁不是铺张浪费的性子,可寝室的摆件桌椅满当当精致华贵,眼下这宽敞的寝室只有一张龙床,别无他物。 像极了他的性子,冷得瘆人。 檀云秋只有晚间休息才会躺在床上,若是事务繁多,他有时连床都不上,靠在椅上小睡一会儿。他虽然弄了一身的伤,可仍旧绷直下颌撑着拐杖坐上了轮椅。他衣裳没来得及换,黑眸幽幽地盯着华玉:“什么时候你竟然能自作主张了!” 华玉垂着头,咬咬唇。 她坐在龙床上,膝盖破了点皮,上药时有些疼,眼眸里带着未退的泪珠,因他略显阴沉的语气颤了颤,本应该消失的泪珠又逼回眼眶。 檀云秋的胸口忽然一涨,到嘴的话咽下去。 他偏着头,语气缓和:“怎么我还说不得了。你擅自闯进来还没治你的罪,又留下赵太医的药箱做什么?这些伤,本就是小事,于我来说不痛不痒,用不着上药!” 华玉一噎,拿着药箱不上不下的。 她的眼神怯怯的。 檀云秋瞥她一眼,转过头不看她。又瞥她一眼,这下他没再把头偏过去。 “我说没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老实坐在床上的华玉到了他面前。她像是存着一股气,明明是为他好还被数落了一通,心里怎么会好受?可她想想眼前人的身份,委屈的情绪就咽下去。 她垂着头,从檀云秋的视角只看到女人乌鸦鸦的发顶。 她拿起他的双手,那双大手温热有力,掌心横现几道划痕,渗着血丝。手上的比起他身上的轻多了。她没开口说话,举着他的手按照赵太医的话上药。 她没做过,小心翼翼的。 檀云秋垂眸,无奈地扯扯唇。他黑眸幽深,盯着她的动作,久了,眼底竟流露出抹淡淡的喜悦,连带他嘴角的笑都明媚许多。 他静静享受着她的侍候。 手上伤口处理好,背部还有。她走到他的后背,袍衫零散分布血迹,看着就很吓人。 “这伤不处理不行。” 华玉的语气带上强硬。 檀云秋不悦地蹙眉。 华玉站到他面前:“您是想让我为您上药,还是请赵太医来?” 檀云秋没说话。 华玉半蹲,仰着头。她的手指抓住他的袖角,轻轻扯动几下,语气低低的:“皇上,我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若是不及时处理,留下疤倒是小事,更衣时不小心碰着,沐浴时沾了水那才疼得厉害呢!” 她故意说道:“皇上是怕疼?我轻轻的!” 檀云秋怎么会怕疼,他只是习惯了。他没有说谎话,这些伤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他命都差点丢了,只是被碎片划破,这又算的了什么?只是他现在这双腿,换药麻烦,免不得得借助外人帮他。他整个后背都是伤,腿上也有,若真是处理起来,他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随人摆弄。 这不免让他想起刚得知双腿噩耗时,整日躺在床上,更衣吃饭样样靠别人,他有手有脚却使不上力。与其这样,还有什么盼头? 他想拒绝,触及到她殷切真诚的目光。终是放弃似的闭上了眼睛:“随你吧。” 华玉弯唇笑笑。 得了他这句话,她立马行动起来。 檀云秋面朝下躺在床上,他的脊背挺拔宽阔,裹在外衣下的肌肤白如玉石,横亘着几道伤疤徒然将这块美玉劈裂,添上几分骇人的凶气。 华玉落指时动作轻柔,她的目光偶尔被脊背上的伤痕干扰,将肉眼可见的伤口涂好药膏,她的指腹停留在颜色暗沉的伤痕,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檀云秋双手交叠,下巴枕着。他不用面对着她的脸,这让他松了口气,他的面庞都柔和了,可随着她指尖的移动,残留的记忆徒然清醒,像只张牙舞爪的猛兽。他知道她的手有多软,也知道她的动作有多生熟。可每每看见她生熟的模样,他心底就生出股满足感。 他胡乱想着,察觉到她的动作,神情微僵 “......这都是陈年旧伤了。小时不懂事,爱打打杀杀,握着杆枪就敢在盛京横冲直撞,长大如愿上了战场,刀剑无眼,难免受伤......你手下的这道疤,是我第一次随大将出征,当时只顾得眼前,忘记背后了,被人砍了一刀......”他难得说起往事,语气带上淡淡笑意。 “疼吗?” “现在想想,也不疼。” 华玉的指腹停留在那道伤上,有不到半刻,她收回手,半跪在地上扒着床沿看向檀云秋。 檀云秋侧过头盯着她看:“嗯?” 华玉低声道:“我从没见过您那时的样子。” 檀云秋沉了脸。 华玉大着胆子道:“您的腿伤了,也得上药。” 檀云秋冷冷道:“没感觉。” “可我看到了,有血。” 檀云秋不想跟人过多谈论自己的腿,沉着脸不说话。他知道眼前这女人怕她,就算装得再大胆,他声音一大脸色一变,她就吓得像只小兔子,颤巍巍缩成一团。他想着让她知难而退,再不要提,可他显然低估了孟华玉有时候略显莽撞的勇气。 华玉提着他的裤子往下褪。 檀云秋慌得涨红了脸。 他第一时间不是恼怒,而是无措! “你......你大胆!” “皇上龙体尊贵,奴婢身为司寝宫女,自然要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如今您受着伤,奴婢却任由它放着不管不顾,这才是不尊不敬,皇上忍忍,奴婢已经有了经验,保证轻轻的,只给您把伤口上了药就成。” 檀云秋才不信她的鬼话。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扭着身子,撑着上半身回首瞪着她,苍白的脸颊浮现淡淡的红。 华玉抿抿唇,如实相告:“我想看您的腿。” 她说出这样的话,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正回身子,倚靠着墙,双腿平直。捏捏眉心,脸上浮现无奈,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问道:“为什么要看呢。” 华玉垂眸,认真想想:“我不知道您的腿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我只是听人说起过。他们都说您的腿再也治不好了,可是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就算宫里没有人,天大地大,总也能找到一两位懂的医者。不瞒王爷说,我刚才才知道,明明已经找到了医者,可您却为什么不遵医嘱治疗呢?我想您好起来。” 檀云秋平静地听完她的一席话:“要是治不好呢?孟华玉,腿是我自己的,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它好,可是......可是你知道我之前尝试过多少遍吗,可我站不起来了,再也站不起来。” “与其给人希望后再打破,不如从没产生过期待。” 檀云秋垂头,盯着双腿,眸光溢出伤痛。 华玉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是他的心病,一直压在他心底,并非别人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我看一眼行吗?” 檀云秋偏开头:“很丑。” 华玉扑上前,双手捧着他的面颊,晶亮的眸子映着男人俊秀的面容:“不丑呀。” 她笑嘻嘻的模样:“皇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檀云秋看着她,莫名的,嘴角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攒够一万字再发,估计得周六日 红包补偿给大家~ 第52章 檀云秋闭上眼睛,紧抿着的唇泄露了他心底的紧张不安。除了太医外,从没让人瞧见过,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可怖,别提别人了。他知道华玉的视线落在他腿的狰、狞伤疤上,那道视线如同火星子,刺得他心底发颤,等了许久不听她出声,心便沉到谷底。 睁开眼缝去瞧,见华玉微瞪着眼,一副惊骇的模样。 他脸上寒意更重,伸手挡开她的视线,抓住旁边的被褥就要披在腿上。 华玉这时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他的腿,旋即又看他一眼。 她只知他的腿是伤了,却不知道伤得这么严重。从大腿往下一直沿到膝盖骨,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指肚大小的数道伤疤横亘在过分苍白的肌肤上,越发显得狰狞。她的心底不禁生出心疼来,这得多疼啊!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这样想着,华玉的脸上就多了些柔软。就连此刻寒着脸的檀云秋再她看来,都多了丝故作坚强的可怜。 她伸手去摸那道明显暗沉的伤疤:“这样碰,皇上疼吗?” 檀云秋摇头:“没感觉。”顿了下,见她脸上多有怜惜之色,而不是惊骇,莫名的竟也不生气。反倒因她脸上的柔软,心底好似淌过一阵热流,让他浑身舒畅。他便有了说话的念头:“早些年是疼得,可后来许是疼得太厉害,渐渐就没了感觉。这几年,只有阴雨天才会痛,平日里倒是不会。” 华玉听得心一抽一抽的。她暗暗想道,会疼就好,总比过一丁点感觉都没有。会疼就说明还有治疗的可能,若真是一定点感觉都没了,那可真是大罗神仙也就不成了。 这样一想,她顿时就记起茂竹说过的话。既然大夫已经进了宫,开了药方,不过是檀云秋不愿意治疗。他不愿意治疗无非是怕治不好,徒增希望。 华玉眼珠一转,已然扑、到他身上,双手虚虚揽着他的腰。她做起这样的动作再自然不过,从前还有些收敛,怕这怕那的,万一被人发现了,摄政王不保她那可就只有思路一条。今时不同往日,她与他亲近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仰着脸:“腿疼是好事呢!” 檀云秋知道她没有恶意,本想顺着她的话问是怎么个好法。可低头就看见巴巴挂在身上的小女人,眼珠黑亮亮的,他定定盯了好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弯唇笑问:“这是为什么。” “若真是一丁点感觉都没有,那才难办呢,可现在皇上还能感觉到腿,更何况太医也说了,也不是全没有办法......皇上别生气,听我说完。就算尝试了,没见效又能怎样呢?左右您就当按腿了,我在这里什么事也没有,闲得发慌,皇上就当可怜我,把这差事给我吧!” 檀云秋只觉得她的声音好听,入耳如仙乐,却带着暖融融的气,只顺着拂过他心窝。身边有不少人劝过他,总会有好的一天。可他听了只觉得烦,腿在自己身上,这份苦痛只能自己往下咽。可从华玉口中说出,他却觉得窝心,也不想反驳,只顺着她的话嗯了声。 “随你。” 华玉瞬间笑了:“有皇上这句话就成了!” ...... 新来的大夫姓胡,是赵太医举荐的。此人生性洒脱,常年游历在外,并不在乎虚名。他是受赵太医的请求进宫的,凭着他的医术也能在太医院落个名,但他摆明了过惯闲云野鹤的日子。 华玉到底是后宫宫女,时常去太医院也不合适。但她存了念想,檀云秋也不拘着她。他如今二十又五,常年不近女色,乍一接触便是华玉,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心里熨帖得很,越发把她当成小姑娘对待。再加上她去太医院,本就是为了自己,便吩咐人跟着,随她去了。 他反正也不抱希望。 胡大夫虽说是个乡野大夫,不比宫中太医有名望,可他行得路多,见得疑难杂症也多。那日见过皇上的腿还不太清楚,这几日又去细瞧了几遍,心下便有了数,熬了几副药交给华玉。 “皇上万福齐天,这些伤口瞧着骇人,可没伤到要害处。若是当年救治及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 华玉心一沉:“现在没办法了吗?” 胡大夫笑笑:“自然还是有的。这药是我钻研几天写出来的,每天必须将伤处泡在药汤里,足足一个时辰才行。过几天看看情况,再做定夺。” 自从这日起,每晚入睡前檀云秋必在药汤中泡够一个时辰方可,他本就事忙,白日没有功夫,晚间回房想休息。可华玉却总眼巴巴看着他,她也不多说,一见他没有泡药汤的打算,脸一瘪要哭似的。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1节 檀云秋没法。他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着了魔似的。竟也被一个女人辖制?可想想,她是为了自己好,也就罢了。 这天,檀云秋像往常一样从药汤起身。浑身沾着黑乎乎的药渣,苦涩难闻。随手拿过一旁的外衣披好,他双臂撑着浴桶起身,他做这些动作一向艰难,可即使如此,仍不要人在旁边服侍,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拄着两根长拐,借着右腿残留的力道往前迈步,直至走到轮椅旁边还安稳地站着,他心底划过丝异样的感觉,像是什么炸开了一般。 往常泡完药浴,他都是让人再换盆清水洗身。来来回回折腾极了,一个时辰的药浴,他腿脚不便,光是入水擦身的功夫都能再耗上大半个时辰,因此他并不乐意。 可是今日,从他出浴到走到轮椅旁,一切似乎顺利得叫他不习惯。他呆呆愣在原地,再次往前迈步。 ——砰! 华玉立马从外间进来。 檀云秋躺在地上,外衣濡湿贴在身上,他上半身有着漂亮干净的肌肉线条,挺拔欣长。下半身则是病态的白,横亘狰狞伤疤。因长期坐在轮椅上,那双腿虽修长,却显羸弱。 他黑黝黝的目光看向屏风前站立的华玉。 华玉蹲下扶他起来。面露担忧。 檀云秋将手递给她,华玉使劲要把他拽起来,可是躺在地上这人却半点都不配合,仍是躺在地上。眉眼却显得乖顺安静,半点没有倒地的怒意。 他明明能自己坐起来,偏要她拉! 华玉愤愤松开手,一时想不通他倒地是怎回事。她就这么蹲在地上看他,看着他眉眼渐渐带上了笑意,然后他坐了起来。他微微低头,笑看着华玉:“方才不小心跌倒了,我没事。拉我起来吧。” 华玉狐疑看他眼。见他面色平静,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只当他今天是心情好。之前他也跌倒过几次,每次跌倒后表情都变得很难看,骇得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今日倒有些不一样了,她的视线落在湿衣下他的双腿,再回到他面上时,就见他面红地移开目光。 华玉不再多想,将两根长拐递给他,旋即扶住他的腰,咬牙撑着。直到檀云秋坐上了轮椅,这才松口气。 折腾大半天,他身上药渣还没洗。华玉正想着说些好话让他开心,好让人帮着洗,没想到他自己先开口了:“现在夜也深了。你让茂竹青松将热水抬进来。” 华玉道:“明日皇上还得上朝,今晚上.....我帮您洗了吧?” 本以为会拒绝,华玉正在想着说辞,却听耳边传来一声低喃:“好。” 不会是她听错了吧?华玉惊讶地抬眼看去,却见檀云秋将头低下,那张染了水的面容红得像云霞。她不禁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一直不让她伺候他洗身子,不会是害羞吧...... 檀云秋闷声低头。 华玉也不多说。给他洗干净身子,便推着他去了龙驭殿。这几日她一直宿在龙驭殿,本意是睡在小床上,可到了殿内每晚都是睡在龙床上的。 这件事,宫里之前也有非议。可碍不住,孟华玉是为了皇上的腿才这样做的。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知道檀云秋的腿说不得看不得,从前他是摄政王也就罢了,可现下他是皇上,事关大周威严,事关皇嗣绵延,这腿能好是最好的!若皇上的腿真好了,那这位司寝宫女就是大功臣,谁还会在乎她长宿龙驭殿合不合规矩? 华玉明显感觉到檀云秋的改变,他最近笑容变多了。也不像从前总冷着脸,她在他面前也渐渐放松。 刘成自那日被训斥后,便一改对华玉的态度,主要这也不怪他,皇上从前是个什么人,软硬不吃,尤厌女子。可谁想到,偏偏对孟华玉不同,看二人之间的相处,甚是亲昵,相比在皇上登基前就有了关系。不过这也不是他能置喙的,只当不知道,平日里对华玉越发恭敬。 刘成笑道:“皇上还在跟大人们商议政事,眼见着到晚膳了,要奴婢来告诉姑娘一声,让姑娘自个先用着。不用等皇上,今晚也不必去龙驭殿,在储秀休息。”他招招手,将晚膳摆好放在桌上,又道:“知道姑娘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膳房专做的暖汤,姑娘尝尝。” 华玉来了月事,不便再住龙驭殿。经血是污秽物,她也自觉,回了储秀。 第53章 (小修) 华玉的小日子一向准时,往常得疼上几天,这次竟然几乎没什么影响。她知道是暖汤起得作用,一碗暖汤下肚,小腹暖融融,搁在她现在,就像身体内的小冰块慢慢融化。身上虽乏力,但精神很好。 燕娘奉上一碗热茶:“去年这个时候,奴婢随姑娘入宫,住在未央轩。宫里小半的宫殿都住人,宫里头开宴娘娘们聚在一处,真比百花还要好看!” 华玉笑问:“燕娘要说什么?” 燕娘将她手里的空碗拿下,语重心长道:“姑娘美貌,无人能及。可是颜色留不长,姑娘现在正是好时候,若再拖上几年,人老色衰,一切就都是空谈了。去年,姑娘有主意,一心想着亲近摄政王,奴婢还当姑娘是睡糊涂,可如今新皇登基,足可见得姑娘说得都是对的。之前,碍于身份,姑娘尚且有主意,怎么现在名正言顺了,反倒不敢做了?” 摄政王登基,燕娘惴惴不安了数日,生怕华玉不尴不尬的身份跟着遭殃。宫里除了王皇后,余下竟是小门小户的妃子,无儿女傍身,被一旨送去兴国寺。她担惊受怕,怕新皇为了名声暗地处死曾与他私会的姑娘,又怕他不顾念旧情将如花似玉的姑娘送去寺庙,辗转反侧,她终于得到消息,姑娘被安排去了储秀。 她松口气,又吊起心。 所幸后面都是好消息,她也去储秀继续伺候姑娘。只是宫里头没有正经的娘娘,前面又在传要给皇上张罗选秀。眼见着姑娘去龙驭殿呆了小半月,回来仍旧没名没分的,皇上这几日也不来了。 姑娘竟一点不担心。 华玉住在储秀,有吃有喝,自觉没什么不满意的。但听燕娘这么说,忍不住正色道:“燕娘何出此话?是外面有人说什么嘛。” 前几日还是好的,无论是御膳房还是宫里各处,凡是孟华玉要的东西,燕娘不管去哪里都能拿到,还能得几句奉承话。可小半个月过去了,皇上不来储秀,也未召见孟华玉,宫里头风向就变了。 伺候皇上数日,却连个名分都没有,可见并不得圣心! 燕娘去御膳房时,被管事宫女好一顿阴阳怪气:“前朝要派兵跟北境打仗,处处都需要银子。皇上早就发话了,要宫里勤俭些,不必要的花销省去,不是我故意为难你,灵芝如今可精贵,王皇后虽迁居长兴宫,可她位份摆在那,今儿这一碗乌鸡灵芝汤,早备下给王皇后送去了,孟姑娘那份自然就没了!” 燕娘气极:“这是皇上吩咐的,要姑娘每日喝呢!” 管事宫女笑笑:“你也别气,让皇上下道圣旨,别说孟姑娘要吃灵芝,就是要万年的人参奴婢也给她弄来!” 燕娘气得转身走了。 “孟姑娘到底是司寝宫女,又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小半个月,据说皇上对他不一般呢,你怎么敢得罪她的婢女?” 管事宫女不在乎道:“你懂什么?长兴宫那位才是真正的尊贵人呢!她与皇上是从小的情谊,景帝后宫妃子都被送去寺庙,明着是让她们为景帝祈福,可谁不知道,这是给后宫腾地方呢!偏偏王皇后还留在宫里,当今皇上没立后,若论家世王皇后父亲是太师,相貌才情也是数一数二的,虽说身份上有些阻碍,可这位皇上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谁敢硬碰硬?总之,讨好王皇后才是正理。” 时日久了,华玉渐渐察觉出什么。 她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平日里哪里清净躲哪里,往常膳前有开胃的小菜,膳后备着养胃的热汤,如今都没了。渐渐地,燕娘领回来的膳食越来越敷衍,只一碗冷粥,几碟让人胃口大失的菜样。燕娘再憋不住,将这几日的冷嘲热讽挑了重要的说给华玉听。 “这御膳房的管事宫女,姓邓!她跟长兴宫的何公公相好,如今王皇后住在长兴宫,是不是她故意为难?她是景帝皇后,犯得着总跟姑娘过不去嘛!” 华玉瞥燕娘一眼,心想自己还是景帝后妃呢。 只是这件事不得不放在心上了,不管是不是王皇后指派的,能发展成现在这样,必定有她的默许。华玉并不知晓王皇后在檀云秋心中的地位,她本意也不想得罪她,可不得罪也已经得罪了,从她接近檀云秋那天起,就注定有照一日会跟王皇后对上。她听过不少王皇后跟檀云秋的传闻,可她在檀云秋身边也有好多日了,若说真放心上,后宫皆是他的,见一面也不难,可他总推拒王皇后的邀约。 这让华玉实在摸不准。 华玉让燕娘拎上冷粥冷菜:“去御膳房。” 到了御膳房,里面忙碌的人不免要抬头盯着华玉看几眼,都在暗想这人是谁。 华玉生得天人似的容貌,甫一踏进御膳房的门槛,便惊得人看愣了眼,她脾气温和,甚至笑得有些讨好:“请问邓管事在哪儿?” 邓管事道:“我在这儿,”她认得燕娘,看清手中提着的食盒,心下便猜到定是来要说法的,心中冷哼声:“你就是孟华玉?” 华玉看起来并没有架子:“是我,是我。” 邓管事扫了一眼食盒。 华玉主动开口:“劳烦管事通融通融,我身体素来有疾,吃东西精细得很,虽知后宫各处都俭省,可每日的乌鸡灵芝汤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这总省不得吧?还有这食盒里的,总得再添几样吧?我好歹也是伺候过皇上的!” 她这些话说得句句在理,只是她的姿态放得实在太低了。她打听过邓管事的为人,仗着有个在王皇后身边的交好,便恃强凌弱,先前景帝后宫时,没名的小妃子碍于她跟何公公的关系,也会上前巴结着。御膳房这种地方,她又是管事宫女,平日里多给谁一道菜,少给谁一道菜,上头也不会有人知道,反而因此收了不少好处。 把心也给收大了。 果然,见了华玉这副伏低做小的态度,邓管事越发盛气凌人:“孟姑娘这是什么话,像是我故意短缺了什么似的!这里各样东西都是记在册子上的,本就不多,自然先紧着贵人用,姑娘能得粥菜已经是我发了大善心了,姑娘也只是司寝宫女,别真当自己是娘娘了!” 华玉捂着脸离开了。 回到储秀,燕娘关上门问道:“姑娘为何不让奴婢去找刘成公公?” 华玉道:“先不急。” 如此过了几天,华玉坐在镜台前发觉自己脸都瘦了一圈。这几日檀云秋仍旧没有消息,她心下不禁闷胀,果真喜新厌旧?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还能不能成啊! 她本想着让这些事再发酵几天,彻底坐实了她被人苛待,过几日便装作身子不舒服请檀云秋来,可不等她装不舒服,午膳用了小半碗凉粥,她的肚子就疼开,捂住肚子在床上滚了几圈。 燕娘见状还以为华玉装的呢,也没去请太医,先去找了刘成,跟他说明了情况。 刘成这几日忙得团团转,皇上不休息,前朝又是战事又是各地琐碎事务,回了宫也不歇,灯火通明地在大殿内,胡先生赵太医日日守着,药浴、针灸一个不落。皇上勉强能站起来了,期间磕倒数次,他在旁看着都眼热,起过要将孟姑娘请来的想法,被皇上止住了。 他说:“别让她来。” 太狼狈了。 他长久没用过这两条腿,走起路来勉勉强强,很怪异,时常跌倒。谁都能看见他这副模样,但他不想让孟华玉见到。 这时,正是午膳后,他有休息半个时辰的习惯,便用这个时间练习走路,如今他已经能走好一会儿了,姿势也比刚开始入眼许多。 檀云秋夹着双拐,慢慢往前走着。 刘成忽然进来:“皇上!孟姑娘不好了......”咯噔一下,舌尖一疼,他顶着檀云秋寒凉的目光颤颤道:“燕娘方才来说,孟姑娘身体不好了。” 燕娘存了心往坏处说,就怕檀云秋听了不放心上。 ...... 檀云秋进储秀时,华玉蜷成一团窝在床上,身边也没个太医照看。她闭着眼,双手使劲压着肚子,额头沁出密麻的汗珠,听见人声,眼睛都睁不开,只一个劲地嘟囔着疼。 他的心立马纠成一团:“人呢?还不快去请太医!” 他到了华玉的跟前,探手一拭,额头冰凉凉的。这才几日没见,起先还活蹦乱跳的人,这会儿病恹恹歪躺床上,看得他心都疼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擦她额上的汗,低声道:“你再忍忍,太医很快就来了。”他瞥见她的动作,又问:“是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吗?” 华玉这时听出檀云秋的声音,睁开眼,气若游丝:“皇上怎么来了......” 檀云秋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太医很快就来了,燕娘将账幔扯下,隔着一层帘子,太医把在华玉的脉上,华玉由蜷缩的姿势改为平躺,这一动才察觉到什么,小腹一坠,她的脸色都不好了。 “孟姑娘饮食不调,寒从口入,并不是什么大毛病,臣开几副暖宫药饮下便好。多亏孟姑娘身子骨强健,若是旁人,寒邪入体,到时可就后悔了。” 檀云秋吩咐人取药,他挥手让其他人出去。 华玉开口:“皇上能先出去吗,我有些不便......”瞥见他疑惑的眼神,她脸红地垂头:“月事来了......” 檀云秋皱眉:“你之前不是来过吗?”他记得清楚,前些日子华玉几乎日日留在龙驭殿,他不是圣人,守着这个女子,根本做不到清心寡欲,也就是凭着双腿不便有些压制,后来见她身子不便,就叫她回储秀住着,正好他也能练一下走路。 华玉小声说:“方才太医都说了,是寒从口入。” 檀云秋很疑惑:“正是因为这样,御膳房每日都会做完暖汤送来,”旋即,他像是恍悟:“你嫌汤苦?虽然里面是加了药材,喝起来却大有益处,再说了,乌鸡灵芝汤你也不喜欢喝?灵芝就那么几颗,特意给你的。” 话落,他轻叹口气。 华玉瞪大眼睛看他。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面对一个不听话的小孩,满脸无奈。她心里一急,小腹又是一坠,也顾不得辩驳,连忙叫着燕娘的名字。 等她处理好一切,再回屋时,床上的被褥已经换成了新的,窗户也打开。原先萦绕的淡淡血味消散,只剩下从窗外飘进的花香。 她进屋就看见檀云秋仍坐在轮椅上,他去了镜台前,随手捏着一幅珍珠耳坠,小巧玲珑的珍珠轻晃几下,他侧过头,目光正对上华玉纤尘不染的素白小脸。 他招招手。 她小步去他面前。 “还疼吗?” 华玉没回答,她静静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有些委屈,双手交叠在前,两只脚也并起来。 檀云秋见她这样,伸手抓住她的手往面前拽拽,等她近了,手一揽把她揽在怀里:“到底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华玉的眼珠子跟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檀云秋沉默看她,随后让燕娘进来:“你仔仔细细,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一句都不许隐瞒。” 听完燕娘的话,檀云秋许久无言。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2节 华玉打量着他的脸色,他惯沉着一张脸,大多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可是现在仔细看着,隐隐像是有怒气?她心里紧接着一喜。 檀云秋确实很生气,尤其是想起刚进屋时,女人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模样,叫他满腔都是怒意。他垂眸,瞥见华玉迅速低下头,面上闪过丝微微的期盼与喜色,他心都快沉落谷底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泄愤似的怕几下她的豚。 华玉瞄一眼屋里的人,低声:“皇上!” 檀云秋道:“都出去吧。” 人都退下去了,他仍是抱着华玉不松手,黑幽的眸子沉得辨不清情绪,落在她耳边的气息却冰凉瘆骨,他又拍一下,瞥见孟华玉越红的脸颊,叹一口气道:“方才燕娘说得我都知道了,那个叫邓荷的宫女,我会处置了她。只是你,”他的语气带着叹息:“怎么不早点让人告诉我?非得把自己弄病了才说!” 正巧这时,药汤熬好了。檀云秋这才停住话头,让人把药汤送进来,他仍不避讳地抱着华玉。倒是送药的宫女显得很惊讶,檀云秋若无其事地扫她一眼,送药宫女抖着身子将药放下,急步出去。 “皇上松手吧,我要喝药。” 檀云秋没理她的话,伸手一捞便把托盘连着药碗一起拿到手里,让华玉试试温热,等她喝完,伸手拭一下她的额头:“肚子还疼吗?” 华玉当然点头:“还疼着!” 檀云秋面无表情:“疼就对了。” 他扫过放在桌面的食盒,让华玉把它拿过来。华玉走过去,拿起递到他手里,本想假惺惺说一些宽容大度亳不计较的话,可她一看男人那双深眸,想说的话就咽下去。 揭开食盖,里面只有一碗白粥,几碟小菜。 连宫女太监都比不上。 华玉往前凑凑,指着白粥道:“这几日送来的时候,都凉透了。” 檀云秋问:“你都喝了?” 华玉微仰下巴,大眼睛水润润的:“御膳房送来的,我不能不喝。” 檀云秋呵了声:“你倒是听话。” 华玉听出他这一声语气不太好,没琢磨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干脆闭上嘴巴,静静看着他。 檀云秋呼了口气:“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要先派人找我,知道吗?” “皇上事务繁多,我不敢打扰。” “你不敢的事情可真多。”檀云秋盯着她。 华玉扬唇笑笑,没有接话。 她脸色瓷白,细密汗珠落在额头两侧,眸子黑亮,吐出的气夹杂着一股热,绵软无力的模样。檀云秋看她一会儿,将手伸出,将将擦过她的额头,又落下,从她手中扯过帕子,盖在她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再看她的脸,大眼睛惶然无知,他心头蓦地一动,将脸侧开。 “去床上睡。” 他拍拍华玉,示意华玉从他身上下去。 华玉刚喝了药,正是疲倦,思绪飘飘然,她窝在温暖的怀中赖了好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蜷着身子睡过去。 檀云秋看她几眼,唇角忽然勾了勾。 他出去:“去查查,这一阵御膳房有谁对她不敬。” 刘成哈着腰上前:“回皇上的话,御膳房的管事姑姑邓荷,她跟长兴宫的何公公是,”他两手一对,宫中并不忌讳宫女太监对食,但这事也不能拿在明面上说,何公公是王皇后身边的人,涉及到王皇后,刘成觉得还是要稍微提几句。 檀云秋没说话,刘成便觉得他是给了长兴宫面子,不好罚邓荷了,应该给皇上递个台阶:“孟姑娘是娇贵人,这人再糊涂也犯不着难为姑娘,照奴婢说,这邓管事着实糊涂,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让孟姑娘受了这几日累......” 檀云秋冷哼一声:“糊涂人?”他垂眸,阴戾气息徒然在他周身暴涨,女子杏眼通红脸颊瓷白,说话的声有气无力的,他狠很皱眉:“凡是经手孟姑娘膳食的,通通杖二十,没命的丢出去,有命的发配劳役局。” 刘成一愣:“这,长兴宫......” 檀云秋看他一眼,刘成浑身一激灵,不敢再提,心里一个劲犯嘀咕。 长兴宫这位主......貌似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颇得圣宠啊! 刘成脑中的思绪正在翻天倒海,又听檀云秋道:“把龙驭殿西面的隔间收拾出来。” 说完,他便让茂竹推进屋里去。 只留下刘成在风中凌乱,过一会儿,他压低声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可明白皇上的话了?这往后该捧着谁你们可得注意了,那些跟长兴宫有关的话,听见了不许再传!” 作者有话说: 结尾处把原来的删掉了哈 第54章 能在贵人身边值夜的,都是受重视信任的人。像皇上身边的,是茂竹青松,加一位刘成公公,为了方便皇上半夜起夜时,也能得到妥帖的照顾,值夜的人通常是不能熟睡的,在殿内靠近床边的位置席地而坐,当今圣上不习惯被人近身伺候,龙驭殿寝房内除了他就没别人,就是茂竹青松这样的人,也得去殿外守着。 然而这天,皇上下旨将寝房西面的小隔间收拾出来。这间小隔间是□□用以静坐的小屋,后来历任的皇上便把它空置下来,偶尔也去里面小坐一会儿。 刘成指挥着小太监:“都慢着点,这张架子床是花梨木做的,精贵着呢,磕坏了就是十个脑袋也不顶用!还有你们,没看见瓶子里的花都蔫了还往里放呢,园里的茉莉开得正是好适合,你去剪两只最盛的插瓶里,”又朝案后的檀云秋笑:“奴婢瞧着孟姑娘喜素,茉莉花清淡雅致,放在这里想必会喜欢!” 檀云秋淡淡嗯了声。 刘成见他一脸冷淡,瞧着丁点不上心,可他是半点都不敢敷衍了事,他知道皇上的眼睛可精着呢!昨个让人把库给开了,从里面选了好些精致雅淡的器具,都是女子用的,今个这不一一摆在了小隔间里?若不是小隔间地方不大,刘成估计皇上还有得挑呢! 他擦擦额上的汗,挑着好话说:“孟姑娘今个年纪还小,最是喜欢这些花啊首饰的,这小隔间虽不如储秀地方大,经皇上一点拨,奴婢们按照皇上的吩咐拾掇,竟像那未出阁姑娘的闺房,孟姑娘瞧见了,心里肯定欢喜。” 这是刘成这几日观察到的。 他跟在檀云秋的时日虽不如茂竹青松长,但也是看着檀云秋长大的,他干爹是先太子的人,他便也一直跟在檀云秋身边,只不过茂竹青松随在他身边,而他则一直留在亲王府,檀云秋登基后这才来了皇宫。 他熟知的檀云秋,是冷漠寡言的。 可近几日,却发现他对着孟姑娘会笑,虽然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但就是跟旁人不同。尤其是刘成曾不经意夸了孟华玉一句,当时正是檀云秋腿疼犯了,孟华玉在旁边,急得要叫太医,他便说一句“孟姑娘心疼皇上”,谁知这么普通一句话,竟叫檀云秋渗着汗珠的面上露了抹淡笑...... 刘成想到这里,去觑檀云秋的脸色。檀云秋穿绛色圆领袍,端坐紫檀雕龙案后,面前垒着整齐的奏折,他手中拿着一本,目光放在上面,仿佛浑然不觉刘成的话,然他的视线却有些放空,长而密的睫毛微眨几下,冷沉的面上忽然露了丝浅笑。 刘成心里震惊得哎呦呦直叫,面上却笑嘻嘻地又把孟姑娘看见这屋子后指不定欣喜的怎么样说了几遍。 檀云秋一直在看奏折,仿佛对孟华玉看到后怎么想并不感兴趣。可他也没叫刘成闭嘴,往常若是有人敢在他处理政务时烦他,他早就发火了。 ...... 只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睁眼便被告知要换地方了。 华玉茫然地跟着去了龙驭殿。 她本以为就是一张小床,亦或者像之前那样睡在龙床上,但她没想到檀云秋会让人单独收拾出一间小屋让她住着。 她曾经见过这间屋子,檀瑾宁有时会去里面小坐一会儿,里面只有一张矮塌,今日再见,大变样子。俨然一间精致华贵的女子卧房。 华玉瞪圆了眼睛:“皇上要我住在这里吗?” 檀云秋侧头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看了自己一眼,视线又控制不住地去看隔间,心下便认定她是喜欢的,脸上的表情就和缓很多:“是。往后你就睡这儿。” 华玉眨眨眼睛:“可是......这不合规矩,我就是一个小宫女,哪里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方,更何况还是在龙驭殿。” 不合规矩?她现在知道规矩了?那当初引、诱他时还那么欢气,怎么眨眼间就句句是规矩? 檀云秋哼笑了声:“推我进去。” 他这一句话,又把华玉的思绪引到了他的腿上,自从胡先生进宫也有两三月,那时她在龙驭殿住着,他日日泡药浴,华玉还询问了胡先生按、摩的手法,睡前给他按上小会儿,如今大半个月又过去了,他的腿好些了吗?有感觉了吗?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檀云秋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已经好很多了。”多余的他就不再说。 天慢慢黑下去,华玉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想着近身伺候他,更衣洗漱等等等,可檀云秋并没有吩咐她,到了药浴的时间便让茂竹推进去,歇息前胡先生又来为檀云秋针灸。 华玉在旁胆战心惊瞧着。比她整个手都要长的针,不仅扎在他的腿上,连手背也扎了几根。 檀云秋道:“你下去吧。” 华玉应了声,转身想要走。可是她发现她没地方可去,她歇息的地方就在寝房的西面,没有门,用一架屏风挡着。寝房里除了檀云秋,还有前来针灸的胡先生赵太医,茂竹青松刘成也在屋内,要她在众目睽睽下,回到隔间她可做不到,索性硬着头皮往殿外走,直到迈出门槛,仰头瞧见黑夜中几颗闪烁的星,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她望了眼守在四周的宫人,提步向外走去。天暖起来,皇宫各处绿意盎然、百花齐放,她许久没在宫里散步了,如今全当消化食,她晚膳吃得挺好的。一小碗山药粥,几块煎豆腐和炙鱼片,她吃得一向不算多,因为陪着檀云秋用膳,又吃了几口才作罢,已经撑得肚子圆滚滚。 她前脚刚要迈出龙驭殿的大门,刘成后脚追出来。 “姑娘且慢。” 华玉停住脚步:“刘公公有什么事?” 刘成小跑到她面前,笑道:“皇上知晓姑娘不好回隔间,特意吩咐奴婢陪着姑娘到处走走呢。奴婢可从没见过皇上对谁这么上心过,今日姑娘也瞧见了,隔间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顶顶好的,就床上那褥子,是宫里绣娘精心缝制的,绸缎是上好的湖绸,里面的棉絮是从西域运来的,最是柔软了,就这,皇上还嫌不够软,又让人在底下铺了几床呢!” 华玉讶然。 刘成见她呆愣着,心下有了计量:“奴婢跟姑娘说这些话,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姑娘知道,咱们皇上待姑娘是比别人不同的。皇上的性子想必姑娘也是了解的,太冷了些,有话也藏在心里,可奴婢眼睛瞅着,他在姑娘面前脸再冷,心都是热的......” 刘成一面说着,一面引着华玉去了御膳房。 这个点了,御膳房的人并没有歇着,宫里头除了皇上每晚吩咐的暖汤,还有太后王皇后那边要的小食,都得仔细准备着。 暖汤其实就是乌鸡汤,里面加了红枣枸杞桂圆,等将睡时煮上碗热热的鸡汤让华玉饮下,能暖宫的。有时暖汤也会换成药草熬成的汤,不如鸡汤好喝,华玉会磨蹭一会儿,再喝干净。 这时候,灶膛里添着火,御膳房有人来来回回忙碌着。 华玉不明所以,迈进门槛时,刘成伸手虚虚扶在她身边,她奇怪地看他一眼。她很有自知之明,现在只是司寝宫女,刘成却是御前的管事公公,宫里大半的人见了他都是要巴结的,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刘成笑嘻嘻道:“姑娘慢些,小心绊着脚。” 华玉侧头朝他笑笑:“谢公公提醒。” 刘成哎呦一声:“姑娘可千万别谢奴婢,您可真是折煞奴婢了!这点小事,怎值得姑娘言谢?”话落,他越发小心搀扶着她。 御膳房的人一见刘成来了,皆见礼问好。 刘成道:“不必管我,都忙自己的事去吧。” 到了灶火前,华玉才看清火膛边蹲着的女人。她穿着粗布衣裳,旁边放着几捆柴,火膛内火焰跳跃,不时冒出几缕浓黑的烟雾,将女人的面容吞噬得乌黑一片,她在看到华玉时面色一白,慌张地低下头去,连柴火都忘记往里添。 刘成笑道:“这不是邓管事吗?怎么今个来干这添柴的活了,这活可不好干啊,邓管事从前多风光,几日不见,衣裳旧了,这脸也被火熏得发黑,别是这里有人欺负邓管事吧?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这时有人道:“刘总管,她已经不是管事了!现在专管着烧柴添火呢!” “哦?犯了什么事啊。” 那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下犯上。仗着自己曾经是管事,便有些无法无天了,自作主张给贵人使绊子,这不被发现了,打了二十杖,命都丢了半条,也是她命大,活了下来,就留她在这儿烧火呢。” 当时的事,其实御膳房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知道的,有些人也在里面沾了事,但谁让邓荷是管事宫女,既然触怒了贵人,首当其冲就是她。其他人侥幸逃过一难,心里越发畏惧孟姑娘,背后里一句话也不敢乱说。便是想要借着送膳食一事巴结的,也没了门路。 只因孟姑娘跟皇上一道用膳。 邓荷说得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许久,她实在是忍不住。她很久没有干过粗活累活了,自从当了管事宫女,底下一堆人孝敬她,哪成想有一日成了最低等的烧火的,她又不甘又难耐。 “......孟姑娘行行好,替我求求情吧。”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3节 她举起两只手:“......姑娘瞧瞧我这两只手,磨得不成样子。我知道错了,往后我一定把姑娘当菩萨供着,求姑娘让我换个活吧!” 华玉垂眼,她的眼睛好似盛着汪清澈泉水,看人时温柔端静,嘴角自然而然上翘,天然得让人觉得她很好说话,也很好欺负。 她静静看着面前哀求的邓荷,无奈摇头:“邓管事别为难我了,我只是宫女罢了,人微言轻,又能去哪里给你求情呢?我记得你跟长兴宫的何公公有交情,不如求他去吧。”说完,她歉疚一笑,转身走了。 邓荷煞白着脸。 哪里有真情,不过是两人互相利用罢了,如今她失势,何公公怎会管她,早离得她远远的了! 刘成仍旧笑眯着眼,瞧着邓荷满脸的不甘,御膳房是何等的重地,贵人们的膳食都从这里出去,哪里会再留下她?让邓荷在这里烧火,也不过是惩戒一番,顺便让旁人都瞧一瞧,如今谁是宫里不能惹得,是应该捧着的!如今面子功夫也做全了,自然也留不得她了。 刘成跟御膳房几位管后厨的伙计努努嘴,转身也走了。 第55章 (小修) 龙驭殿。 胡先生笑眯眯站在一旁,与赵太医交谈几句,二人面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在二人旁边,茂竹青松一脸凝重,瞪圆眼睛看着向他们缓缓走来的高大男人。 檀云秋迈出右腿,左腿的幅度慢一些,也紧跟着迈了出去,他走得很慢,却也稳当,只在过门槛时趔趄一下,很快就直起身子。他稳稳当当走到几人面前后,皱起的眉头倏地舒展,从眼底流露出欣喜的笑。 “皇上进步神速,”胡先生奉承一句,直言道:“依皇上如今的情况,药浴就不必了,只每晚针灸一个时辰,长此以往,不出两月,皇上便能彻底痊愈,只是切不可心急,一切都得循序渐进慢慢来,从今日起,往后皇上须得再加半个时辰的双腿训练。” 檀云秋笑着应是,他已经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明显感觉到双腿有些打颤,他还想继续走下去,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意犹未尽地坐在轮椅上,听太医交代几句,等人都退下,这才伸手摸一下双腿,问青松:“孟姑娘去哪了?” “回皇上,去了御膳房。” 檀云秋嗯了声,去了案桌后,拿起奏折继续批阅,只是看着上面的小字,思绪却飘到了寝房的小隔间上。一架绘着牡丹图样的屏风挡在门口,他的视线受到阻隔,思绪却飞去了屋内。 他知道内里的景象,是他一件件亲自挑选的,就连架子床上围着的账幔,亦是他从库里找出的暗花纱,天青本就是极难得的颜色,宫里也只得了两件天青纱,如今一件裁了做纱幔,另一件交给绣娘做薄纱裙。 想着想着,他眼前就浮现出孟华玉的模样。 他笑笑,转而拿起一本新奏折,目光所及,是“选秀”二字,心中一阵发闷,他索性将折子放下,蜷起食指,敲击着案桌,若有似无的。 茂竹比青松要活泛些,瞥一眼直挺挺站在一旁的青松,心思一动:“皇上为何事烦心?” 檀云秋道:“依照前朝先例,侍寝的宫女该如何?” “回皇上,有先例可循的便是荣庆时,庆帝少年登基,尚无婚配,宫中便选出四位司寝宫女,凡侍寝的宫女第二日均被封为才人或美人,另召帝时,有位司寝宫女甚得帝心,为召帝诞下长子,特封为妃......” 茂竹将前朝有司寝宫女的先例一一说出。 檀云秋面色淡淡,却没多说话。 他指着一道折子,又问:“大将军的女儿,可堪为后?” 子嗣是大事,后位不可能一直空置着,这几日的折子有一半是奏请皇上尽早立下皇后,其中又有小半的人提了大将军之女,家世样貌才情样样皆好。 大将军是英帝的臂膀,当年便是他护卫御驾狩猎,手握重兵,却连猎场上的几个贼人都制服不了。 檀云秋垂眼,眼底淡淡嘲讽。 茂竹直言道:“几日之前,大将军的人曾出入寿喜殿。寿喜殿的人巴不得皇上不顺意,大将军这么多年,暗地里也一直与皇上作对,他的女儿怎能当皇后?” 檀云秋在折子上提的几家人上扫了几眼,眉眼淡漠。 不肖一刻,华玉回来了。 华玉一眼就看见案后皱眉的檀云秋,上前行了一礼。 檀云秋看着她,招手让她过来。 左右宫人识趣地退下去。 华玉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眼,见案桌上堆着满满一叠奏折,他面前摊着一本,他端坐在轮椅上,一手随意拿着,见她走来,便放下拿着的奏折,抬眸静静看她。 他穿着常服,眉眼略略舒展,嘴边噙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向她的视线亮有神。 华玉便知晓他现在心情还不错。 方才胡先生赵太医都在屋内,每晚这个时辰是他药浴和针灸的时间,而他现在嘴角带着笑,就说明他的腿有好一点?或者说,不仅仅是一点,毕竟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檀云秋了,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腿治疗到了什么地步。 她略一思索,坐在他的腿上。 双手揽住他的脖子,问道:“......皇上因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檀云秋没有出声,他在华玉坐上来时,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腰。 他揽着她的腰。 她不是头一次坐在他的腿上,却是头一次在他双腿有感觉后坐着,胡先生说他这双腿没伤及要害,是郁结所致,若能早点治疗便能早好,生生拖了几年,双腿久不舒展,难免要耗些时候。他微微动了动腿,感受着华玉的分量,温热的触感在他心头流淌过。 华玉被他的动作弄懵了,反应过后,惊讶道:“......皇上!皇上感觉到了吗,刚才你的腿动了!” 檀云秋低头,看着华玉面上自然而然流露的欣喜,唇角扬起:“是吗?或许是药浴有作用了吧。” 华玉想要下去,仔细看看他的腿,却被他用力箍住腰肢,不让动,她只得作罢,微微挪动屁、股,低头去看他的两条腿,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被掩在袍子底下。 但华玉却盯着足足有小半刻钟,才仰头一笑。 “皇上还能再动一下吗?” 檀云秋故作思考:“我试试。” 华玉挺直脊背,耐心等着,然后便感觉他的左腿先往上抬了下,紧接着是右腿,她惊讶地张大嘴巴:“胡先生是怎么说的,皇上能跟我说说吗?我现在来了龙驭殿,皇上允我晚上留下来吧,我可以给皇上擦身子的,之前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她从心底为他开心。 她一直记着自己的本分,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想在后宫安静活下去。让她没想到的是,檀云秋对自己的态度,此前一直幻想过数遍,当他权势在握,看腻她后,便不会再管她的死活,可这一天迟迟没来,不仅没来,他偶尔的温柔举止,竟让她流连。 长此以往,终会陷进去。 可她控制不了,既然控制不了,不如顺其自然。 她现下,迫切地想要为他做些什么,他从前忌讳双腿,现下有所好转,她便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华玉仰着脸,眉眼藏着真切。 檀云秋脸一热,仓皇移开目光,盯着她衣上的一朵暗花:“......再有几月便能痊愈,用不着你擦身,胡先生已经将药浴停了,往后只需针灸就可,你会针灸?” 华玉摇摇头:“我虽不会针灸,可我能学。皇上腿疾痊愈,自然得需要有人给你疏通经血,我可以给皇上揉腿......” 她小嘴张张合合,一个劲地说着自己可以做什么。 檀云秋只笑不语,伸手拿过她软绵绵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一瞧,经过几月的精养,她的手又恢复曾经的柔软洁白,握在掌中爱不释手,他无奈笑笑,这样一双手,还说要给他揉腿,能有多大的力气? “是需要人揉腿,都是太医院的太医,年轻力壮的男人,你的力气能比过?” 华玉摇头。 檀云秋笑道:“......去睡吧。” 华玉推着他去龙床旁,他的床边习惯放着拐杖,她刚拿起要递给他,却见檀云秋已经站起身,坐在床沿边含笑看她,华玉的眼睛又震惊得瞪大。 “皇上能站起来了!” 她好惊讶。 檀云秋的心情格外好,耐心解释道:“第一次泡药浴时就有些感觉到了,后来时间越长,腿部的感觉就越强烈,最近几日胡先生要我每晚走上大半个时辰,现在已经不需要拐杖了......还傻站着干什么?给我宽衣。” 华玉还有些愣愣的,不过她手上的动作麻利,将他的衣服褪去,服侍着他躺在床上后,刚要起身,却被他从后背一揽,整个人扑倒他的胸膛上。 华玉抬眸,撞进檀云秋含笑的眼底。 她一下子慌了神:“......皇上!” 檀云秋道:“在这儿睡。” 她的视线飘到小隔间的位置,心下暗忖,既然让她睡在这里,又何苦把隔间收拾出来?她憋红了脸,小声嘟囔道:“月事还没走呢。” 檀云秋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啊......” 华玉看着他。 檀云秋闭上眼睛,实在是不愿意松开:“这有什么?就在这儿睡!” 华玉推拒:“这怎么能成呢,这......这多不干净啊,皇上龙体尊贵,快点放我下去吧......” 她的力气怎么能抵抗住檀云秋的,檀云秋铁了心要她睡在龙床上。不见到人还好一些,如今见到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再把她放走,这实在太折磨人了,他索性闭着眼睛装听不见,大手把着她的腰肢,一个翻身,华玉便落在了内侧。 “皇上!我要下去......” “安静些。”他道:“我一日未休息,现下很累。” 华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睁着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发觉他的眉间间存着浓重的倦意,嘴边的青渣也冒了出来,她心里想着,他处理了一天政务,晚上也不得休息还得练习走路,确实很累了。 她只好默然不语,静静躺着。 能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很好,是因为腿好转的缘故。 莫名的,华玉的心底也雀跃起来。 她睁眼好一会,或许是因她的视线太专注了,檀云秋睁开眼睛,紧接着他的大手便盖在眼皮上。 “快睡。” 华玉闭上眼睛,睫毛颤颤几下,打在他温热的掌心。檀云秋整个人一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动动身子,腿离着她远些,放缓了呼吸,久久,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中间一段稍微修改了一下哈 第56章 翌日,天还未亮。 华玉醒来,檀云秋已经不在身边,她缩在被子里醒了会儿神,下意识往空着的地方滚了滚,虽已到了春日,但早晨还是带着凉意,她身边的床榻却残留温热。 她躺在那儿,睁着眼望着头顶。 她的身下,是那张专属皇上的龙床,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更别提九五至尊的皇上。可她却不知在龙床上躺睡了多少次。 华玉眨眨眼,背部还残留着那人留下的余热。 她伸手放在胸口,衣襟散乱,她的掌心贴在温热的胸口上,感受着来自她胸腔内砰砰的跳动声。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4节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华玉不会自不量力地多想,可她不多想,完全没办法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情。 她入储秀,成为新皇的司寝宫女,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合情合理,可这之后的走向,却有些让她摸不清楚头脑,按理说,如今她有了理由、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继续留在宫里,本该宽心,可她的心却越来越慌乱。 他对自己......是不是有了那么一丝喜欢呢? 这样一想,华玉的脸登时红透。她急急忙忙坐起身,她这边刚弄出动静,守在外殿的宫女鱼贯而入,有人托着新衣,有人托着脸盆巾帕。 华玉收拾干净,提步往外走。 平日里无事,她可不敢在龙驭殿多呆。正垂着头往前走着,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山呼,她望过去,见四人抬着肩舆,上面坐着的那人一身华贵的衣裳,眉眼冷峻,威严气息纵使隔着距离也仍不减半分,呼啸向她涌来。 她屏气凝神,目光定定。 檀云秋单手撑脸,双眼半阖,威容浮现淡淡疲倦。她知道是因为什么,昨半夜,她被肚子疼醒,出了一头的冷汗,本想悄摸下床处理一下,他却醒来,问清楚她要做什么,竟直接用他的掌心揉按她的小腹,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她却睡得很好,扰了她大半夜的寒凉也随着他火热的掌心尽数退散。 她的心口蓦地一酸,视线在他的面上巡视一番,垂了目光,退到一侧,等着肩舆通过。 她垂着头时,想了很多,或许并不是因为没事干才出的龙驭殿,而是想要早点见到他吧,不然怎么会走到他下朝必经的路上来了? 等了许久,那渐渐朝她走来的脚步声停了。 她疑惑抬眼,却见肩舆上的人不知怎的站在了地上。 她看着他的脸,方才在肩舆上满面让人不敢多窥的威严,只剩下淡淡的笑意浮在他的眉眼,他勾着唇,宽阔的肩,金玉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再往下,是随风烈烈作响的下袍,袍边长至脚踝,皂靴稳稳立在地面。 檀云秋缓慢朝她走来。 华玉瞪大眼睛。 长长的宫道,她在这头,他在另一头,他走得不算很慢,每一步都稳极了,凉风吹起他的下袍,露出袍下挺直的腿,他像座巍峨的山,又像只挣脱牢笼的雄鹰,从他离开轮椅的那刻,他眼底多了些什么东西,随着他走近,华玉才看清,他眼底有笑,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华玉便站直了身子,笑盈盈地等着他。 檀云秋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也站在原地看她。 华玉想起他昨晚上还坐在轮椅上,显然是没有好全,过了一晚上,当着宫人的面就急巴巴地站了起来,宫道虽然不算长,对他来说却是吃力的,既然他走不来,她就去他身边。 她体贴地想着,提起裙角小跑着往他身边去,还未到他跟前,见他张开双臂,她还在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身体却像飞鸟投林冲进了他的怀中,张开的手臂迅速合拢,将她稳稳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华玉还来不及惊呼,就撞进檀云秋盛满碎星的眼底。 “皇上,你骗我。” 檀云秋的笑声渐大:“是真走不动了。” 华玉连忙道:“既然走不动,快把我放下来。”她抓着他的手臂,双脚挣扎着要踩在地上。 檀云秋应了声好,将她放下。 华玉落地,平稳了呼吸,又笑道:“皇上现在这样,不出几日就能健步如飞,再过几日就能跟从前一样了。” 他现在也只能走几步路,哪能有她说的那么神速?知道她在哄自己,他却不觉得厌,反倒在她亮晶晶的眸子中笑出了声:“那就借你吉言,若后日不能做到你说的健步如飞,就治你的罪。” 华玉低头装听不见。 她的双手还抱着他的腰,这样的感觉很新奇,她从前在檀云秋面前,都要低头看他,今日却要仰起头,站在他面前,更是娇小玲珑,地面两道长长的身影交叠,她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看周围一眼,果然看见低头不敢乱看的宫人,青松一脸冷漠,刘成茂竹脸上笑眯眯的,见她看来还弯弯眼。 她脸颊瞬间红了。 她松开手,刚想扶着他回肩舆,却见视线之内出现了一道艳丽的身影。 女子满面沉痛,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华玉垂头,后退几步,朝她行礼:“参见娘娘。” 是王月兰,宫中的王皇后,自新皇登基,一直幽居长兴宫,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 华玉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只得垂眸不语。 王月兰努力忽视之前看到的场景,强逼出抹笑走向檀云秋:“自从我迁到长兴宫,有好久没有见过皇上,长兴宫离龙驭殿太远,我连皇上的腿好了这等喜事都未曾听闻......”她看了眼他的腿,又笑:“真好......” 檀云秋的笑意从华玉开口时就慢慢褪去,他又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模样,低头看了王月兰一眼,他似乎是很纠结,又有些无可奈何。 华玉脑海中有浮现出两人的传言,一时心有些疼。 久久无言,四周安静。 她咬着唇,身体已经快退到墙壁上了。 忽听檀云秋开口:“表妹。” 王月兰面上一喜。 檀云秋:“他在别处休养,太医嘱咐要是想要身体健康活的久一些,不能被俗事打扰,他人我管不着,但你终究是我的妹妹,王太师为国为民做了很多事,若是你想,我可以下旨让你回府,此后婚嫁皆由你做主。” 王月兰眼泪一掉:“表兄......” 檀云秋音调倏地转凉:“你若不愿,继续担着景帝皇后的身份,长兴宫是住不得了,你便自去与她们一同到兴国寺为景帝祈福吧!” 王月兰呼吸一窒,眨眼间,泪眼朦胧,她想要再说些什么,被他周围荡起的冷气挡住,她一步也不敢往前,想起方才他在孟华玉面前温柔浅笑的模样,心口疼得厉害...... 不一会儿,宫道上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双环扶住她:“娘娘,回去吧。” 王月兰似化作一尊雕像:“我不想回去,我追随他那么多年,我不信他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我不相信......” 双环狠心道:“姑娘醒醒吧!皇上的性子,姑娘比谁都清楚,他是能够狠下心的人,这么些年为了皇位什么都能舍弃,可是姑娘也瞧见了,孟华玉是景帝的妃子,皇上还不是二话不说弄到自己身边,方才他的表情,就是从前他还是皇太子时,也不曾见他对姑娘那样过,就是别的姑娘,也未曾......姑娘睁眼悄悄,时光大好,何必任由自己泥足深陷?” “姑娘有王家做倚靠,皇上是姑娘的表兄,往后哪怕不嫁人,又有谁敢欺姑娘半分呢?” “姑娘,回府去吧!莫要再在宫里蹉跎!” 王月兰双腿一软,跪坐在地,捂着面呜呜哭了出来。 双环跪在她身边,低声宽慰。 第57章 自从见过王月兰,华玉一直心神不宁。 檀云秋跟王月兰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听到的传闻,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两人都担任着爱而不得的角色,少年时期互相爱慕,长大后却不得已分离。按照这样的桥段,檀云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该给王月兰讨一纸休书,再光明正大地将她迎进后宫......怪就怪在,他似乎对王月兰不闻不问,还让她住进离龙驭殿最远的长兴宫。 华玉实在是想不明白两人的关系。 难道传闻都是假的? “在想什么。”檀云秋从折子上移开眼,见对面的华玉拿着墨石发呆,袖角染着墨点不自知。 华玉回神:“没想什么呢。” 檀云秋不再多问,低头继续看折子。 华玉放下墨石,身体往前倾:“皇上,我能问你一件事吗,”他还没点头,她就自顾自问道:“王皇后真出宫了?她可是皇后啊,住着最好的宫殿,金银珠宝取之不尽,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檀云秋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见华玉还想说什么,先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华玉想了想,直言道:“皇上没什么想法吗?” 她这话一问,檀云秋就知道她是听见了那些不着调的传闻,一时觉得好笑。他放下手中的折子,避开她沾着墨点的袖子,拉着她手到自己身边。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都是下面人瞎传的。” 华玉贴着他,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心里又实在是好奇得很,便追问道:“你们小时候没定过亲吗?” 檀云秋想了想:“没有。不过是年纪小的时候,她叫我一声表哥,她有时会随着姨母来府中,我与她年纪相仿,便带着玩一会儿,再大一些......我回京的时候,她已经是皇后,她是我的表妹,又是侄媳,我能生出什么心思?” 他边说,眼神古怪地看了华玉一眼,捏捏她的手,心情又舒畅了起来。 唯一动过杂念的,就是眼前这个了。 华玉放松了身子,往后一倚。 听他这样一说,闷在心底的浊气都消散了。 她是知道王月兰出宫的消息,王玉兰出宫的那日她还偷偷看过,即是亲眼所言,可是心底还是像堵着口气,一点也不舒坦,直到此刻听了檀云秋的一席话,知晓他对王月兰并没有兄妹之外的感情,悬着几日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有种大病初愈的释然感。 檀云秋许久没听华玉出声,低头一看,原来是在抿着嘴偷笑。 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怪不得这几日怏怏不乐,一幅没精打采的模样,原来是心里芥蒂啊! “现在开心了?” 华玉也不扭捏:“皇上放开我,我还得研墨。” 檀云秋低声笑道:“这几日愁眉苦脸的,我还当有什么事呢,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听到我和她的事,心里不舒服吧,巴巴地来问了我,我跟你说了一通,你连个笑脸都没有?” 华玉坐直身子,朝着他弯起唇:“我在笑着呢!” 檀云秋的双腿在慢慢变好,与此同时,他的性情也仿佛随着残腿的痊愈扭转成了另外一幅样子,从前的阴晴不定变成现在的温柔含笑,也不会动不动就冷着脸了。 他这一转变,华玉是感受最深的,连在他面前说话都仿佛能挺直腰板。 这天,华玉刚出龙驭殿,就被迎面走来的小太监拦住:“孟姑娘发发善心,看看皇上吧!” 华玉没在龙驭殿见过这人,面生得很,她略一猜测:“景帝?” 小太监急得掉眼泪。 华玉面色一凝:“他怎么了?” 她很久没有见过檀瑾宁,只知道他被送去温泉宫疗养。至于传位的圣旨,她比谁都清楚,里面并没有涉及到阴谋诡计,因为圣旨很早就已经写好,就放在龙椅之后。 檀瑾宁对檀云秋一向敬重,自知没人比他更适合皇位,而檀瑾宁自从知道身体渐渐虚弱后,早就有了退位的打算。他得的这病,身子骨弱精气不足,应该静心调养,偏偏是皇上,要操着天下的心,没有一幅好身体做根基,这就是在自取死路。 如今,他早早退位,反留下一条命,倒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小公公为什么会来找她?还一幅悲痛的表情,难不成是檀瑾宁出了什么问题? 华玉本不想再去纠缠,可她心里终究是压着事情,再不满意前世他死时的话,恨意也消了。如今,她反倒成了檀云秋身边的人,想必是檀瑾宁听到了风声。 不管怎样,她都想去看一眼。 到了温泉宫,小太监领着她进去。 华玉一眼就看见坐在案后的檀瑾宁,他比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气色要好多了,脸色红润,穿着一席宽大道袍,盘腿坐着,察觉到人声,望过来一眼,看清是谁后,黑亮的眼眸立马划过一丝惊喜。 “秀秀,你来了!” 摄政王的小美人(重生) 第75节 华玉浑身一震。 檀瑾宁已经向她走来,挥手挥退宫人。 华玉在他靠近时往后退一步,目光警惕看他。 檀瑾宁苦笑一声:“既然这么怕我,为什么要来呢?” 华玉在来的路上知道小太监找她的原因。檀瑾宁在温泉宫,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被囚禁,相反,檀云秋给他很大的自由,只是这个自由并不包括华玉,而檀瑾宁最想见到的人偏偏是华玉。听小太监说,檀瑾宁几乎做梦都在叫着她的名字,而且是她的小字。小太监还说檀瑾宁时常做噩梦,有时候是哭着醒来的。 华玉心底隐隐升起猜测,直到看见檀瑾宁,她的猜测才被证实,她到底跟前世的檀瑾宁朝夕相处过,熟悉他的每个表情和动作。 果然,他也来了。 华玉不想多惹麻烦,她重生的事情势必是要隐瞒:“宫里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到了。” 檀瑾宁满脸苦涩:“别提这个行吗......” “我始终是对不起你的,既然你想见我,我来了。” 檀瑾宁并不想听,他偏开头:“为什么?我不明白,掬水亭那晚上,明明应该是你去的,你没有去。”他目光灼灼盯着她。 华玉疑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秀秀,你别装傻。不然怎么解释,皇叔凶名在外,人人畏惧,你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会突然会......会到他身边。” 华玉面不改色:“你信前世今生吗?” 檀瑾宁的目光猛地窜起一团火。 “我曾经做过一场梦,梦里很多事情都看不明白,我只感觉到自己最后好像是死了,死的还很痛苦,醒来之后就大病一场,那时候赵淑妃正得盛宠,你也知道的,淑妃与我并不相和,我没有办法,我想活下去,只能铤而走险。” 檀瑾宁追问:“你真的不记得?” 华玉反问他:“我应该记得什么。” 檀瑾宁不说话了,半晌,他喃喃道:“我也不想的,可是秀秀,我不甘心我的命就那么没了,我更不甘心你跟了别人,我知道皇叔对你的心思,他虽然没说,可是我亲眼看到过,他见了你总是会发呆,我怕我死后你跟了皇叔,我一时不甘心,才下旨让你......” 他忽然大笑几声:“没想到,你们竟然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司寝宫女......” 华玉看着他,他此时虽然疯疯癫癫的,可他面色红润,想必退位后身体在慢慢好转,她心底那丝别扭的愧疚就消退了。 她耳侧环绕着他方才说得那些话,原来她没有赌错,从一开始她的决定就是对的。 前世临死之时,檀云秋果然是为她来的。 华玉兀自思索,檀瑾宁目中悲痛一闪而过,瞥见纱幔后的人影,他想都没想扯过华玉的手腕,往前一步挡在前面。 檀云秋的面色沉得滴水,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时,胸腔中的怒火恨不能喷薄而出。 “孟华玉。” “你过来。” 他盯着华玉。 华玉打了个寒颤,本能地甩开檀瑾宁的手,檀瑾宁察觉到她的动作,收紧五指,她后背顿时一激灵,猛地用力扯出了自己的手腕,匆忙跑到檀云秋身边。 她来温泉宫,本就没有檀云秋的允许,乍然让檀云秋看见她出现在檀瑾宁身边,他肯定会生气的。她都不敢抬头看檀云秋的表情,匆匆撇了一眼,吓得她冷汗直冒,她低着头小跑过去,藏在他身后,小手拽一拽他的衣角。 带着讨好意味的举动明显减轻了檀云秋心底的怒火,他看着对面的人道:“皇侄身子虚弱,温泉宫不是养伤的好地方,不日就派人送你去江南行宫。” 刘全道:“太医院的太医们为您的身子讨论了好久,这温泉宫景色虽好,可到底不如江南的气候宜人,那里景色优美,您去了保管身子骨康健!” 没等檀瑾宁说话,檀云秋拉着华玉出去。 “皇上,皇上!” 檀云秋来时坐得轿子,出温泉宫的大门,他没再上去,反而迈步走了。 他的腿大好,身量好,步子迈的大。 华玉小跑跟在后面:“你等等我。” 檀云秋又走几步,忽然停下。 华玉一时不察,撞在他身上。 檀云秋转过身子,抓着她的双肩,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压入胸膛。 “为什么?”他问。 华玉的脑袋还有些懵,什么为什么?顿了顿,她动动身子,想要抬头,却被那只大手更用力地压入面前的胸膛,熟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为什么?”他又问一遍。 这次,华玉听得很认真,认真到他语气的颤意也一丝不露地入了耳。他现在的情绪很不好,仿佛绷紧的最后一刻,马上就会炸裂。 她环住他的腰身。 这个动作,做起来很陌生,从前他不良于行,两人亲密后,她习惯坐在他腿上,环住他的脖颈,却从没有面对面被他用在怀里,她听到耳边的震颤越来越响,她收了收,更紧地环住他。 她没有隐藏真实的想法,坦言道:“他之前对我,并不算差,我始终感念着他的好,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他想要见我,我并没有想瞒着你,只是你在忙,这点小事不想麻烦你,我本来以为去去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她闷声:“他状态不太好,我有点怕,没多说什么。” 檀云秋一直没出声,华玉起初还有些紧张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压着后颈的力度慢慢放轻,那只大手渐渐落在她的发上,狠很揉揉:“他牵你的手。” 华玉立刻道:“没有!”她推开他,将手腕举到他面前:“都掐红了,这能叫牵手?” 檀云秋面色讪讪,握着她的手腕,温热的拇指揉动着,似乎知道刚才是误会。 这种感觉他真是不愿意再承受第二遍。 回去没有看见华玉,他本来没太在意,可好久没见她回来,问人才知道她去了温泉宫,那一刻说阴云密布也不为过,他不知道为何,在听到华玉与温泉宫一同出现在耳边时,他的心缩了下。 从未体会过的恐慌。 他连忙去了温泉宫,进门时他身体都是抖得,生怕看见让他气昏过去的场景。华玉曾是檀瑾宁的妃子,而檀瑾宁对华玉很上心,他怕......他怕华玉见到檀瑾宁,就不要他了。 进屋,哪里还分的清两人是牵手还是怎样,只是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他的头都快要炸了。 华玉看见檀云秋的脸色一会晴朗一会阴云密布:“皇上,你在想什么?” 檀云秋舒口气:“没什么。”还是不放心,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威胁:“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你要记清楚,你现在不是他后宫的嫔妃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个外男,往后不能随便见!” 华玉点头:“不见不见。”知道他身体好转就已经很好了,更何况,他记起上一辈子的事情,她更不可能多和他接触。 檀云秋听到她的保证,仍然不能放心:“孟华玉,你最好别有其他心思!” 他忽然想起她去梅园的那次,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她铤而走险的呢? 他眯了眯眼睛,没再多说话。 抓着她的手往回走。 第58章 过了几日,檀云秋兴致来潮要去猎场围猎,宫里头上上下下开始操办这件事。 临行之日,华玉为檀云秋整好绶带,自从她住进龙驭殿偏殿,凡是宽衣、用膳这些小事情,都由她一手操办,很多宫女为此表达不满,背后里说华玉狐媚惑主独占皇恩,华玉知道后苦笑不得,她也不想这样的啊,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尝试提过让手巧的宫女来做,可立马被檀云秋否决了,他甚至还质问她是不是想偷懒。 檀云秋忽然开口:“去换身衣服。” 华玉穿香色绣芙蓉窄袖衣,下着青色罗裙,是她平时穿惯的打扮,不明白他忽然让自己换衣服是为什么,他都要去猎场了,还管自己穿什么? 他这几日总是管很多,她吃什么穿什么就连睡姿如何如何他都要说几句,想起晚上两人相拥而眠,她脸颊又红了...... 面前的小女人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脸蛋像是涂了层厚厚的胭脂,娇艳欲滴,他没忍住,低头含、弄几下,定睛一看,女人的脸更红了,白嫩的脸蛋仿佛能滴出水来,目光瞥向站在旁边的宫人,又气恼地收回,还瞪他一眼,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檀云秋忍住将她按在怀里的冲动,胸腔轻轻振动几下,满脸好心情:“换一身好行动的衣裳,你跟我一起去。” 华玉“啊”了一声:“我也去?” 檀云秋拍拍她:“快去换衣服。” 华玉换了一身简便的衣服出来,跟在檀云秋的身边,去了猎场。 到达猎场后,檀云秋吩咐她留在帐子里,华玉老实地整理帐子里的东西,将从皇宫里带来的被褥账幔设好,香炉脚蹬一一放好,刘全来过一次,带着宫人整理帐子,让华玉在一旁歇着,她无所事事,捧着脸发呆。 她其实大概猜出这次出宫是为了什么。 她知道最近宫里的传言,大将军的女儿即将成为皇后,大将军是前朝元老,手握重兵,他的女儿又正值好年华,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她远远看见队伍里有位独一无二的女子,寻常世家女子坐在马车内,偏有位红色劲装的女子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容颜明媚,姿态落落大方,手持缰,连声音都仿佛银铃悦耳。 她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其实自从跟在檀云秋的身边,她并没有在他旁边看见任何暧昧的女子,甚至偶尔与她亲密,他的动作都很青涩,开始时像个毛头小子,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越发的熟练,他自从登基后,也没提过封妃的事,仿佛对男女之事并不热络,可是每每在她身上又不知道轻重。 她有时候会产生一种檀云秋离不开自己的错觉,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给了她太多的特权,让她想要守住都没有办法。 到了晚上,刘全进来。 “姑娘,皇上今日拔得头筹。他的箭术一向很好呢!让那些背后里咒骂皇上的人都好好看看,皇上如今风姿不减当年,一样的威风凛凛,奴婢看到大将军的脸都黑了,皇上还射了一头小鹿,那小鹿漂亮极了,是头母的,性格又很温顺,皇上特意差奴婢给您送来瞧瞧呢!” 华玉很惊喜,她跟着刘全出了帐子,那头母鹿就被拴在旁边,大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很害怕这些人,盛着哀求,她的心瞬间软成一汪水,蹲下身子摸它光滑的背,果然很温顺,似乎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用头蹭蹭她的掌心,华玉又往前动几步,看到它包裹好的后腿,手下动作越发温柔。 “皇上这是要送我的意思吗?” 刘全没有回答,笑眯眯望着她。 檀云秋倒是坐着轮椅,被推过来。 华玉立马站起身,福了个礼,很担忧地问他:“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坐在轮椅上,是腿不舒服了吗?” 檀云秋看到华玉朝着自己跑来,一脸的担忧,他就想到刚才在一旁看到她摸母鹿的模样,很温柔的样子,他凝神望着,看到她心情总是格外的好,之前不敢承认,现在则无法否认,这个女子对他很特殊,让他想要好好疼爱,此时不由得在心里想,她喜欢这样的小动物,以后不妨再给她多寻几只,他喜欢看她那样笑。 “没事,你莫担心。不过是骑马骑得急了些,今日一天都不得闲,太医说了我这是刚好,难免不能劳累过度,歇一歇就行,并不是不舒服。”他挥挥手,让身后的人离开,换华玉推着,很温和的笑:“是送你的,喜欢吗?” 他近来一直爱这样笑,华玉见周围除了守着的侍卫,再没有旁人,便放松了,蹲在母鹿旁,也仰着头,用那双含情的眸子,水汪汪的可怜神情:“等它腿伤好了,可以把它放了吗?” 檀云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脸:“不放。” 华玉就垂下头,很失落的模样,摸着母鹿的动作越发柔顺。檀云秋这时候从轮椅起身,低眸睨着她:“猎场里的动物,今日放了,改日就又被射中,我只是射伤它的腿,放走它,下一次要的就是它的命。更何况,它无依无靠,在猎场里,还有豺狼虎豹,随便哪一个都能吃掉它,若是放走,是害了它,不如好好养着。” 他难得用商量的语气:“华玉,行吗?” “那就好好养着。” 檀云秋坐会轮椅,静静等了一会儿:“好了,进帐子里吧。”华玉有些得意忘形,一会儿摸摸它的鹿角,一会儿低声哄着它,很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檀云秋看着又喜欢又嫉妒,忍了几忍,重复一遍:“华玉,进帐子。”这次的语气严厉很多。他对她总是格外宽容,明明知道她最近有些僭越,例如方才装听不见他的话,想多在外面待一会儿,他都纵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