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疯皇》 001 红丸案 泰昌元年九月初一,寅时许。 黑夜尚未散去,黎明还没到来,整个紫禁城依旧笼罩在昏暗的夜色之中,乾清宫里更是一片愁云惨淡。 此时,奄奄一息的泰昌皇帝正斜躺在龙床之上,好像随时都要断气一般,他那苍白的面容在暗淡的灯光之中看上去是那样的渗人,以致于床前的几个宫女都吓得花容失色,不敢上前喂药。 她们真的很怕,怕喂药的时候皇上突然就驾崩了,如果真是那样,她们就死定了。 一旁的随堂太监见她们这副模样,不由阴沉着脸,微微冷哼一声。 领头的宫女满脸惊恐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端起药碗,俯下身来,颤巍巍的低呼道:“皇上,该吃药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泰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个古装美女顿时出现在他面前。 “该吃药了?” 这场景,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泰昌此刻已然是精神恍惚,魂游天外,脑子都有点不好使了。 潘,潘,潘金莲? “滚!” 我才不做武大郎呢! 他下意识抬手打翻了药碗。 那美艳异常的宫女顿时吓得跟癫痫发作一般,浑身乱颤,趴地上使劲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 泰昌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宫女,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我是皇帝? 不对啊! 我是青山精神病院的实习医生啊,我刚才把一个疯子摁床上呢,怎么自己突然就躺床上了? 他脑子里真的很乱,乱得他都有点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此时,一旁的随堂太监已然躬身凑上来,急呼道:“皇上,您怎么了?” 怎么了? 我他吗好像穿越了啊! 泰昌感觉自己就如同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大明皇帝朱常洛,一会儿觉得自己是青山精神病院实习医生朱太常。 他呆愣了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大明皇帝没错了,因为这会儿他正身处大明皇宫之中,躺在龙床之上。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一丝庆幸之色,相反,此刻他的眼中反而露出了一丝惊恐,因为朱太常的记忆中明朝已经成为历史了,而明朝的历史中,关于他们父子的记载大致是这样的: 两颗红丸,泰昌归天。 天启崇祯,无力回天。 紧接着,大明便亡了! 真的假的? 泰昌真搞不清楚他只是做了一场荒诞不羁的梦,还是如同后世传说中的一般,带着记忆魂穿到了明朝。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脑海里关于明朝的历史是不是真的。 因为,如果是真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他甚至都别想活着看到早上的太阳! 那么,到底怎么确定他脑海里关于明朝的历史是不是真的呢? 他缓缓转头,看了看眼前的太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这个太监名叫魏朝,原本是他大伴王安手底下最为宠信的一个管事太监,不知怎么的,王安突然间就不喜欢这个魏朝了。 他登基之后原来慈庆宫的管事太监基本都被提拔到了五品左右,王安更是按例当上了正四品的司礼监掌印,而这个魏朝现在还只是个从六品的常随而已,而且干的还是守夜这种最累的活。 这是为什么呢? 原本,他对魏朝失宠于王安的原因那是一无所知,毕竟,他登基之后国事繁忙,哪里有空去关注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 不过,这会儿他却知道魏朝为什么会失宠了,因为魏朝的失宠关系到后面历史上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魏忠贤! 魏朝正是因为魏忠贤的排挤而失去了王安的宠信。 这些他作为皇帝的记忆中是没有的,如果魏朝和魏忠贤的事是真的,那就证明,朱太常记忆中关于明朝的历史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微微抬手示意那些奉药的宫女退下,随即费力道:“魏朝,李进忠以前叫魏完吾是吧,他是你举荐进宫的吧?” 这个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皇上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魏朝连忙恭敬的拱手道:“回皇上,是的。” 泰昌紧接着又追问道:“你曾跟客氏对食是吧?” 啊! 魏朝闻言,不由吓得浑身一颤。 这事宫里也有很多人知道,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种事最好不要让皇上知道,因为他们这是在yin乱后宫啊! 客氏倒还罢了,她只是个乳娘而已,皇上是不大可能去宠信的,如果是个美艳的宫女,那就完了。 这种事想想都可怕啊,如果皇上一时性起,宠信了一个宫女,结果发现,这个宫女曾跟太监对食过,那岂不把皇上恶心死! 魏朝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地上使劲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敢欺瞒皇上,确有此事。” 跟个乳娘对食不一定会死,欺君那可是死定了,魏朝这人还是比较老实的,他可不敢欺君。 没想到,泰昌不但没生气,反而好奇道:“听说客氏现在跟了李进忠,是这样的吗?” 这个宫里也有很多人知道,魏完吾也就是李进忠忘恩负义,不但抢了他的对食夫人客氏,还在他恩公王安面前进谗言,害得他失宠,他当初要不把魏完吾举荐进宫,何至今日! 魏朝脸上不由露出悔恨之色,他暗自叹息一声,颓然道:“回皇上,是的,现在客氏和李进忠在一起。” 泰昌闻言,不由暗暗吸了口凉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就是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红丸案的主角,那个登基才一个月便被人送上西天的倒霉皇帝! 红丸案之所以被称为明末三大奇案并不是因为案情复杂,其案情很简单,就是他登基十天左右的时候偶感风寒,司礼监秉笔御药房提督太监崔文升给他用的却是泻药,结果害得他狂泻了二十天,把他拉了个半死,紧接着鸿胪寺左寺丞李可灼进献仙丹红丸,他吃了两颗便直接上了西天! 这红丸案的案情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神奇之处,它之所以被称为明末三大奇案,奇就奇在灌了他二十天泻药的崔文升和进献红丸的李可灼后面都没什么事。 他驾崩的当天李可灼甚至还因为进献红丸有功得了嘉奖,及至后来,东林掌权,李可灼只是被发配边关遣戍,崔文升也只是被谪南京,待得魏忠贤上位,又免了李可灼的遣戍,崔文升更是被提拔重用,总督漕运兼管河道。 也就是说,这俩弄死了他这个皇帝,不但没什么事,还获得了嘉奖和重用!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奇事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不是脑海中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泰昌甚至都想不到竟然有人敢用这种方法弄死他。 大明王朝已经延续两百多年了,之前的十多个皇帝还没有谁是这样被活生生弄死的! 开玩笑呢,灌他泻药,让他拉个半死,然后两粒所谓的仙丹红丸送他上路? 他可是皇帝,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历史上,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所以,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弄死了。 现在,他是意识到不对劲了。 问题,两颗红丸已经下肚,他还能活下去吗? 就算他还能活下去,他又能力挽狂澜保住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吗? 002 宫廷乱 卯时将至,天际已然露出一丝曙光,泰昌依然静静的躺在龙床上,双眼微闭,好像睡着了一般。 两颗红丸已经下肚,他还能活下去吗? 大明王朝已然风雨飘摇,他又能力挽狂澜吗?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不能! 因为他以前就跟没长脑子一般,只知道任人摆布,临到要死了还不知道有人在害他。 现在就不一样了,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融合朱太常的记忆已经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之中,再也不分彼此,这会儿他就好像开窍了一般,整个脑子都变得灵活无比,思维也变得异常缜密,意志更是比以前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更为重要的是,他掌握了历史发展的走向,对后面大明王朝很多人和事都有了一定的认知,凭借这些他便能轻易想通很多事情,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 红丸案为什么如此离奇? 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害他? 要是换做以前,他可能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现在,他却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这红丸案之所以如此离奇,之所以有如此多的人想害他,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被东林党给坑了! 他刚一登基,东林党便提议罢免矿税和榷税,撤回太监税使,惩治贪官污吏,重用清廉官员,那时候,他想也没想便全部采纳了。 现在想来,脑子的确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当时压根就没用脑子。 罢免矿税和榷税,撤回太监税使,惩治贪官污吏,重用清廉官员,这些听起来是一点问题没有。 因为太监税使太贪了,他们擅自提高矿税和榷税,而且收十解一,贪墨九成以上,搞得百业萧条,怨声载道。 那些贪官污吏更可恶,他们假借朝廷名义征收各种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老百姓都要造反了。 东林党这些提议表面上是为国为民,大公无私。 但是,所谓的太监税使都是宫里掌权大太监的亲信啊,所谓贪官污吏就是朝堂上掌权的齐楚浙党啊! 东林党就是在把他这个皇帝当枪使,利用他来排除异己,夺取朝堂的控制权啊!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利用了,全力支持东林党收拾宫里掌权的太监和朝堂上掌权的齐楚浙党,结果可想而知。 唉,党争祸国啊! 可以说大明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党争和内斗,要不然,区区人口不到百万的建奴怎么可能干翻人口上亿的大明,取而代之。 现在,他这个当皇帝的也陷入党争之中,差点成了党争的牺牲品,怎么办呢? 他只是稍微思索了一番,思路瞬间便清晰了。 其实,这会儿最大的问题不在朝堂之上,而在宫廷之中。 他之所以被人整得奄奄一息,差点丧命,就是因为他没有完全掌控整个宫廷,如果他掌控了整个宫廷,不管是齐楚浙党还是东林党想谋害他都没这么容易。 先帝万历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要知道国本之争后万历都跟群臣翻脸了,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朝堂之上那也是党争不断,但人家就是一点事没有,因为宫廷全在人家掌控之中啊,群臣根本拿人家没办法。 他倒好,登基之后一心只想革除弊政,重振朝纲,压根就没去想过宫廷之事,后宫都掌控在人家手中还不自知,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宫里面掌权的大太监,这不找死吗!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先将整个宫廷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行,要不然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又谈何拯救大明。 想到这里,他微微睁开眼睛,果断道:“传王安。” 魏朝闻言,连忙疾步走到门口对值守的小太监低声交待了一句。 不一会儿王安便急匆匆的走进来,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随即又小心的看了看门外,这才轻声问道:“外面的人可靠吗?” 王安愣了一下,这才拱手道:“皇上放心,现在乾清宫里的人都是从慈庆宫带过来的,他们打小就随奴婢服侍皇上,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吗? 魏忠贤呢? 这家伙可是二十多岁才自阉入宫的! 泰昌颇有些怀疑道:“真没任何问题?” 这个时候真不能怪他疑神疑鬼,因为想弄死他的人太多了,一不小心,他可就没命了! 王安闻言,颇有些诧异道:“皇上,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 泰昌低声问道:“你可知崔文升等欲谋害朕?” 啊! 王安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他哪能知道有人想谋害皇上,他要知道的话崔文升等人就没这么容易得手了。 他愣了一下这才惶恐的摇头道:“皇上恕罪,奴婢不知。” 唉,这个王安,忠心是够忠心,就是没什么心机,容易被人糊弄。 泰昌紧接着又问道:“朕欲除掉这些祸患,你可有把握?” 这个! 王安又愣住了,他仔细一想,随即羞愧的道:“皇上,奴婢无能,怕是收拾不了他们。” 要知道后宫足有太监上万,而他能指挥的动的还不到百人,那崔文升可是郑贵妃的亲信,而郑贵妃就是后宫之主,后宫的太监宫女基本都不敢违背郑贵妃的懿旨,收拾人家,开玩笑呢。 泰昌闻言,心中不由暗叹。 唉,这个王安,你可是正四品的司礼监掌印,内宫二十四监里面最大的太监! 看样子这家伙是指望不上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卢受和骆思恭你觉得谁更可靠一点?” 卢受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骆思恭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两个人都手握重兵,只要拿下一个,掌控宫廷便简单了。 王安闻言,仔细思索了一阵,这才小心的道:“奴婢觉得骆思恭更可靠一点,因为卢受跟崔文升一样都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亲近之人。” 卧槽,原来崔文升跟东厂提督卢受是一伙的,难怪这家伙敢肆无忌惮的下药。 看样子只能用锦衣卫了。 泰昌满脸凝重的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传骆思恭!” 王安闻言,连忙疾步向门口走去。 泰昌又想了想,随即对一旁的魏朝道:“你去御膳房点一碗冰糖莲子羹来,莲子要带芯的,冰糖要多放,记住,不能说是朕要的,就说是你自己想喝。”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只是拉到虚脱,然后又吃了让人亢奋的红丸,虚火太旺,烧得几乎油尽灯枯,如果他刚把那碗泻药给喝了,再拉上那么一两回那估计就真完了。 这会儿的话,他倒还不至于丧命,毕竟泻药和红丸都只是提火的,并不是什么毒药,历史上他之所以会轻易被弄死主要是因为他没有防备,在连拉了二十天之后又吃下去火力更旺的红丸,结果体内能量都烧得差不多了,可以说是油尽灯枯,最后再吃点泻药,把体内仅余的一点能量都耗掉了,他自然就死了。 今天的泻药他并没有吃,体内的能量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他只要去去火,同时补充点能量,再慢慢调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莲子就是去火的圣品,冰糖就能补充能量,吃一碗冰糖莲子羹他应该就能缓过点劲来了。 总之,他脑海里的医学知识还是比较丰富的,想救回自己的小命并不难,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解决后宫的隐患。 003 疯病犯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湖广宁远人,兴献王府骆安之后,出身有名的锦衣卫世家。 他早年曾率锦衣卫密探远赴属国朝鲜刺探情报,出生入死,浴血沙场,为击退东瀛倭寇入侵立下汗马功劳,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他更是兢兢业业,竭力为性格乖张的万历稳住了大明朝堂。 可以说,他就是忠君爱国的典范。 就是不知,这会儿他内心里是忠于先帝呢,还是忠于朕呢。 泰昌看着趴伏在龙床前的骆思恭,沉思良久,这才淡淡的道:“骆爱卿,朕被人谋害,命悬一线,你,不知道吗?” 啊! 骆思恭闻言,心中不由一惊。 他以为皇上要革他职呢,因为按惯例新皇登基之后都会撤掉司礼监掌印太监和锦衣卫指挥使,换成自己的心腹。 这种事实属正常,皇上就算要给他个欲加之罪,将他给撤了,他也没地方说理去。 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回道:“皇上恕罪,微臣不知。” 这个也正常,因为崔文升这帮家伙的手段太隐蔽了,而且用的还不是毒药,一般人根本就没法察觉。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 泰昌盯着骆思恭郑重的问道:“你是听郑贵妃的还是听朕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骆思恭毫不犹豫道:“微臣当然是听皇上的。” 泰昌继续盯着骆思恭,小心的确认道:“真的吗?” 这意思,还有机会? 骆思恭连忙表忠心道:“微臣只听皇上的,其他人休想动用锦衣卫一兵一卒。” 好,朕就赌一把,信你一回! 骆思恭此人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劣迹,应该是值得信任的。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拟旨,擢骆养性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掌北镇抚司。” 这意思就是指定骆思恭之子骆养性为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了,因为这是锦衣卫的惯例,北镇抚司一般由锦衣卫指挥使兼掌,如果当皇帝的提拔一个指挥佥事来掌控北镇抚司,那么此人必定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接班人。 他这就是摆明了在拉拢。 骆思恭闻言,不由激动的浑身直颤,这下真是光宗耀祖了,老骆家竟然出了三任锦衣卫指挥使,这可是大明朝两百多年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啊! 他连忙趴下来连连磕头道:“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皇上恕罪,微臣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总之,只要皇上您一句话,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挥手示意王安去拟旨。 锦衣卫本就是皇帝的亲军,任命个指挥佥事那就是当皇帝的一句话的事情,很快王安便从御书房拟好圣旨拿过来了。 泰昌接过圣旨,亲手交给骆思恭,随即在其耳边轻声道:“你如此这般,准备一番。” 皇宫之中顿时暗流涌动,昏暗的夜色中一队队锦衣卫不断往乾清宫聚集,不到一刻钟时间,乾清宫内外便布满了锦衣卫,主殿之中也变得灯火通明。 泰昌斜靠在龙椅之上,一手撑着旁边的小茶几,一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不紧不慢的喝着冰糖莲子羹,直到骆思恭带着几个锦衣卫千户走进来,他才冷冷的道:“传崔文升。” 崔文升作为后宫有数的大太监之一当然知道皇宫内有所异动,皇上好像正调集锦衣卫前往守卫乾清宫。 这个时候皇上招他前往乾清宫觐见,他内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慌的。 不过,他并不是很害怕,因为他身后的人皇上都惹不起! 再说了,这会儿皇上都快断气了,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呢? 他就这么强装淡定的跟在传旨小太监的后面,来到乾清宫主殿之中。 这阵势好像有点不对啊! 骆思恭怎么带着几个锦衣卫千户站在这里? 还有,皇上怎么坐起来了! 他心中不由一紧,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慌之色。 难道事情暴露了? 不可能啊! 他连忙低头垂首,隐藏住自己的惊慌之色,随即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这会儿的确感觉好多了,莲子的去火效果正在慢慢发挥作用,他体内的虚火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旺了,摄入的糖分也在缓缓转化成能量,他也慢慢有了些气力。 崔文升那惊慌的样子他自然是看见了。 不过,这家伙好像有点有恃无恐啊! 他忍不住冷哼道:“崔文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朕下药,说,你是受谁指使!” 果然暴露了! 崔文升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过,他并未惊慌失措,他既然敢下药,自然早就想好怎么应对他人的责问了。 他假装委屈道:“皇上,冤枉啊,奴婢没下什么药啊。” 还敢嘴硬,真当朕拿你没办法是吧? 泰昌忍不住拿起小几上的单子怒斥道:“朕只是偶感风寒,你竟然给朕下大黄这种虎狼之药,是何居心?” 崔文升不慌不忙的狡辩道:“皇上,冤枉啊,大黄能清湿热,正对皇上风寒虚热之症啊,再说了,每次给皇上熬的药奴婢都亲口试过了,并无任何不妥啊!” 你他吗每次就喝一小口自然没一点事。 泰昌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早有准备,跟其对质纯属浪费口舌。 你嘴硬是吧? 行! 泰昌毫不犹豫道:“来人,上家伙。” 他话音刚落,四个锦衣卫便抬着两个大木桶进来了。 崔文升闻言,不由吓一大跳,他还以为皇上要对他用刑呢。 不过,他偷偷瞄了一眼,却是满头的雾水。 锦衣卫抬进来的就是两桶水而已,皇上这是想干什么呢,难道是想把他头摁水里淹死吗? 不可能吧,如果真要淹死他,直接绑块石头丢井里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呢? 崔文升着实百思不得其解,泰昌却是盯着他冷冷的道:“崔文升,到底是谁指使你下药的,你招是不招?” 他依旧狡辩道:“皇上,冤枉啊,奴婢真没下什么药啊!” 还不说是吧? 好! 泰昌冷冷的道:“给朕灌。” 两个锦衣卫闻言,立马上前抓住崔文升的胳膊,牢牢的将其摁在那里,另一个锦衣卫则上去一把掀掉崔文升的帽子,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 崔文升顿时变成仰天长啸状。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最后一个锦衣卫已经从水里捞出个巨大的漏斗一把捅他嘴里,然后直接拿起水瓢,就是一通灌。 “咕噜,咕噜,咕噜......。” 崔文升也不知道被灌了多少水下去。 终于,他腹中一阵痉挛,整脑袋上面就如同炸开了花一般,“噗”的一声,嘴巴、鼻子包括那漏斗都喷开了。 泰昌见状,微微抬手示意那灌水的锦衣卫停下来,略带快意道:“你招是不招?” 招是不可能招的! 崔文升边咳边喘息道:“咳,咳,咳,皇上,冤枉啊!” 还冤枉是吧? 好! 泰昌毫不犹豫的挥手道:“再灌。” “啊!” “呜。” “咕噜,咕噜,咕噜......。” 崔文升这个难受啊,他只感觉肚子都要炸开了。 泰昌却是神经质般的怪笑道:“你不招是吧?很好!你最好扛住不要招,你让朕下面狂泻了二十天,朕怎么也得让你上面狂喷二十天!” 啊! 皇上莫不是疯了? 崔文升闻言,吓得眼珠子都快喷出来了。 狂喷二十天! 这谁受得了? 004 泼妇 崔文升真的很难受,凉水虽然不是什么毒药,但灌多了肚子也装不下啊! 这会儿他不但感觉肚子快炸开了,喉咙、鼻子和嘴巴里面更是火辣辣的疼,被水呛到喷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受,更何况是不停的喷。 不过,想让他招,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他不招,绝对会有人来救他,如果他招了,不但没人来救他,很有可能,他还会被千刀万剐! 谋害皇上这种事情,如果真追究起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所以,他绝对不能招,打死都不能招。 毕竟,就算被打死也比千刀万剐强。 泰昌倒也没急着让崔文升招,他之所以逮着崔文升大招旗鼓的搞其实是为了引蛇出洞。 毕竟,弑君可不是开玩笑的,参与其中的人千刀万剐都是轻的,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相信,崔文升身后的人呢肯定怕这家伙熬不住酷刑招供,只要崔文升被逼供的消息传出去,那些人肯定会想办法来救这家伙的,当然,也有可能会想办法杀人灭口。 总之,他不用急,他只需等着那些人自己露出马脚来就行了。 这下崔文升可就爽了,喷了灌,灌了喷,想咳又火辣辣的疼,不咳又忍不住,他只能趁着喷与灌的间隙大喊冤枉,苦苦求饶,希望皇上能够停手。 停手那自然是不可能停手的。 泰昌见崔文升这副模样,内心里竟然还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阵快感来。 嘿嘿,让你灌朕泻药,今天朕就让你喷个痛快! 他正在那暗自舒爽呢,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娘娘驾到。” 娘娘? 李选侍! 这会儿宫里能被称为娘娘而又没有附带头衔的好像也就李选侍了。 泰昌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明**人的美妇已然大步从殿外走进来。 此人正是李选侍,原来的东宫有两个姓李的选侍,为了以示区分,称之东西二李,而此时进来的正是原来东宫最有权势的西李。 选侍其实并不是什么嫔妃的封号,而是泛指那些受过皇帝或者太子宠信而未有封号的宫女。 也就是说,这会儿西李实际上还只是个宫女而已,并不是什么嫔妃,所以就算她再有权势,太监唱号的时候只能喊娘娘,前面并没有什么正妃、贵妃之类的封号。 不过,这会儿她却把自己当成后宫之主了,甚至,在已为皇帝的泰昌面前她都没有丝毫敬畏。 她一走进来便略带责备道:“皇上,崔公公乃是母后最为宠信之人,你怎可如此对待?” 呃! 泰昌听了这话心里竟然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他是真的有点怕西李,因为他当太子的时候就不受万历待见,后宫之主郑贵妃更是对他厌恶至极,而这西李却颇受万历和郑贵妃宠信,在后宫的地位可比他高多了。 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他可不是那个窝囊太子了,他已经登基为帝了,而且,他整个人都已经脱胎换骨了,不再是以前任人摆布的废物了。 母后? 你! 泰昌只是愣了一下,眼中便忍不住露出一丝寒芒。 这女人竟然来救崔文升,下药一事她肯定参与了,难怪魏忠贤掌权后会重用崔文升,他们就是一伙的! 如果换做以前,泰昌是绝对想不到自己最为宠信的西李会害自己的,但是,现在他却是一下就想明白了。 因为以前他做事都不用脑子的,什么事情都不去细想,现在他脑子好使的很,结合西李的所作所为,他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了。 这个西李可不是一般的歹毒,为了争宠,她还在慈庆宫的时候便将皇长孙也就是现太子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殴打凌辱至死! 还有,他另一个儿子朱由检的生母刘淑仪也是此人进谗言害死的。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害死了人家的亲生母亲,却又去万历和郑贵妃面前邀宠,硬生生将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个皇孙捏手里,成了人家的养母。 可怜朱由检和朱由校,生母被人害死了,自己却被杀母仇人捏手里,内心之凄苦可想而知。 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泰昌的脑海,他眼中不由寒芒闪现。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天启和崇祯的生母不说,你竟然连朕都敢害! 他已经明白这女人为什么要害他了,因为他不肯封这女人为皇后。 这女人和郑贵妃狼狈为奸,一个自诩皇太后,一个自诩皇后,而且还软磨硬泡,逼着他册封,结果他就是不册封,于是乎这两个恶毒的女人干脆联起手来把他给做了,然后将太子朱由校捏手里,妄图垂帘听政! 好一个“母后”,好一个皇后,你们想得倒美。 郑贵妃没资格当皇太后,也没资格当朕的母后,你也没资格当皇后! 泰昌把眼睛一眯,冷冷的道:“怎么,你想救他?” 哎呀,你还敢顶嘴! 西李怒气冲冲的道:“皇上,你如此胡作非为,母后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翻了天了你们! 还不会放过朕? 朕还不会放过你们呢! 泰昌真恨不得现在就动手,弄死这个恶毒的女人,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这会儿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因为后宫的毒蛇不是一条,而是一窝! 如果现在动手收拾这毒妇,其他毒蛇岂不吓得全缩回去了。 他忍住怒火,冷冷的道:“皇明祖训,妇寺不得干政,朕做什么还不用你来教,滚!” 你敢叫老娘滚? 西李可不是一般的跋扈,她就是个恶毒的泼妇! 她跟郑贵妃那都不是一般的张狂。 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廷杖案就是郑贵妃指使人拿着棒子闯进慈庆宫去打太子朱常洛,以此来泄愤! 明末三大奇案之一的移宫案就是泰昌驾崩以后西李霸占乾清宫,捏着太子朱由校,意图垂帘听政! 女人撒起泼来可不管什么天理王法,泼妇那都是无法无天的主! 西李气得发狂道:“你个没良心的,竟然敢叫我滚,当初要不是我在父皇和母后面前说好话你早就被废了!现在,你登基了就了不起了是吧,敢叫我滚?” 卧槽,泼妇骂街! 怎么办? 泰昌或者说朱太常是真没想到西李竟然这么泼,难怪他这皇帝做的这么窝囊,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这还得了! 他指着泼妇西李冷冷的道:“你滚不滚?再不滚朕让人将你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西李依旧是癫狂的大叫道:“你敢!” 还敢张狂? 泼妇,你死定了! 要不是还有很多毒蛇没上钩,朕现在就宰了你! 泰昌冷哼道:“你知不知道朕乃一国之君,你竟然敢在朕跟前如此咆哮,朕没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就算不错了,打你一百大板怎么了?来人!” “哗”,一队锦衣卫应声而入。 西李一看这架势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恶狗就服粗棍,泼妇就怕人动手不动口,不管不顾逮着她就往死里揍。 一百大板她可受不了。 她只能恶狠狠的把在场众人瞪了个遍,然后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王安、魏朝,包括骆思恭和几个锦衣卫千户竟然都被她瞪得变了脸色,由此可见,这泼妇在后宫威名之盛! 005 新仇旧恨 泰昌一看王安和骆思恭等人的表情,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些人忠心是够忠心,胆子却不够肥,一个小小的西李他们都怕,还能指望他们去收拾宫里其他掌权的太监甚至是郑贵妃? 说实话,宫里这些人还不算什么,宫外那些才叫厉害呢,齐楚浙党和东林党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想凭这几个老实人去收拾他们怕是不能成啊! 看样子得找个狠人来才行。 如果要论明末宫廷谁人最狠,那自然非九千岁魏忠贤莫属,这家伙发起狠来能自己把自己传宗接代的东西给剁了! 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问题这家伙就跟条疯狗一样,一旦得势,那简直是逮谁咬谁,凡是不听他话的,不管是朝臣还是后宫嫔妃甚至皇亲国戚,统统干掉,最后宠信他的天启都死得不明不白。 而且,这家伙现在还是西李的亲信,为了巴结西李,这家伙连姓都改了。 这样的人,能用吗? 泰昌正犹豫间,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唱:“贵妃娘娘驾到。” 郑贵妃,幕后主使果然是你! 泰昌缓缓抬起头,冷冷的看向殿门方向,一幕幕往事不由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就是明神宗一不小心和一个宫女留下的后代,万历跟一个他的母亲那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对他更是不闻不问,就好像没这个儿子一般。 这还不算什么,及至后来,万历为了立自己宠爱的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甚至不惜跟群臣决裂,掀起了持续十多年的国本之争。 他因当时太后和群臣的支持,当上了太子,他的母亲王恭妃却被幽禁在景阳宫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的少量饮水和食粮都是从狗洞中送进去的。 有一天他的母亲不行了,趴在狗洞口苦苦哀求,想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有个心善的老太监于心不忍报与万历知晓之后,他才得以去见自己的母亲最后一面。 结果,他赶到景阳宫的时候门锁都生锈了,根本就打不开,后宫的太监找了半天才找来了钥匙也没用,最后他只能破门而入。 他永远忘不了进去之后见到自己的母亲那一刻,那时候,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母亲就趴在狗洞旁边,用虚弱的声音苦苦的哀求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见洛儿最后一面。” 十多年的幽禁和折磨,他的母亲已经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身上的衣服就跟乞丐一般,又脏又破,更可怕的是,他的母亲早已哭瞎了双眼,生活早已不能自理,小小的景阳宫中一片狼藉,恶臭熏天,连狗窝都不如! 他心里那个痛啊! 他哭喊着趴下去,抱着自己的母亲,气愤的如同野兽般嘶吼着:“啊,啊,啊,娘亲,娘亲,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啊,啊,啊!” 母亲却是摸着他的脸,趴伏在他耳边低泣道:“我儿,我儿,我的心肝宝贝儿,快收声,收声啊!为娘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小心郑氏报复啊!” 他们母子两就这样相拥而泣,直到他母亲咽气,郑贵妃才允许他找人清洗收殓! 那时候,他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懦弱,那样的无能。 他曾暗暗发誓,一旦有机会登基为帝,一定要报复郑贵妃这个恶毒的女人,可惜,他登基之后还是那样的懦弱,那样的无能,时而顾忌先帝,时而顾忌辈分,时而顾忌声名,一直不敢动手报复。 岂知郑贵妃早就已经谋划好了,他才刚刚登基,郑贵妃便开始算计他,先是选几个异常美貌的宫女给他侍寝,不着痕迹的让他感染风寒,然后又让崔文升给他下药,让他狂泻了足足二十天,然后便是两颗红丸,送他归天,让他连报复的机会都没了! 啊! 你这个毒妇! 朕不杀你,枉为人子! 朕不杀你,枉为天子!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泰昌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 郑贵妃却是在几个大太监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走进来,如同长辈教训晚辈般责备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无缘无故对崔文升用刑?他好歹服侍了先皇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先皇尸骨未寒,你就这么对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卢受。 司礼监秉笔御马监掌印庞保。 尚膳监掌印王体乾。 直殿监掌印刘成。 好啊,内宫二十四监里面几个重要衙门的掌印太监都来了,你这是来示威是吧,你以为朕会怕几个太监? 你以为朕这皇帝是假的吗,在皇权面前你们就是个屁! 泰昌盯着郑贵妃冷冷的道:“郑氏,你心机够深啊,朕登基之后,你先是送来几个美艳的宫女,晚上趁朕睡着了,掀朕被子,害得朕感染了风寒,然后便让崔文升给朕下药,把朕拉个半死,最后和方从哲里应外合,给朕来两颗仙丹,送朕归天!” 他把话说这么直白,一点都不遮掩,这是撕破脸准备动手的节奏啊! 没想到,郑贵妃竟然不慌不忙道:“皇上,你这话什么意思,哀家送几个宫女服侍你有错吗?哀家强迫你去临幸她们了吗?你忍不住去临幸她们,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还怪到哀家头上来了?还有什么哀家让崔文升给你下药,你这是想冤枉哀家吗?“ 这意思是朕荒yin好色? 泰昌猛然间记起来,史书上关于他的传闻,传闻他就是因为荒yin好色,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这简直是千古奇冤啊! 他登基之后也就临幸了几个郑贵妃送来的宫女,然后他就被整得感染了风寒,然后就被崔文升下了泻药,拉了二十多天,拉得动都动不了了,还怎么荒yin? 朕总共才临幸了几个宫女就变成荒yin好色了! 这女人也太恶毒了,不但让人给他下药,就连怎么败坏他身后之名都想好了! 哼,宫女的事情就不说了,是朕中了你的圈套。 泰昌冷冷的道:“朕就是偶感风寒,崔文升却给朕下大黄这种虎狼之药,意图谋害朕,不是你指使的吗?” 没想到,郑贵妃依旧不慌不忙道:“大黄又不是什么毒药,皇上当初感染了风寒,用去湿热的大黄有什么不对吗?什么意图谋害皇上,皇上这是欲加之罪吧?” 哼,还是这一套。 泰昌忍不住冷哼道:“一天两天就算了,朕连续腹泻十多二十天,你们还不断下大黄,朕都拉的快断气了,你们还在下大黄,这不是意图谋害朕是什么?” 没想到,郑贵妃还是不慌不忙道:“皇上,不是哀家说你,你这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什么意图谋害皇上?你还说你这不是欲加之罪?先帝尸骨未寒,你就在这胡闹,你是想让满朝文武看笑话吗?” 呃! 泰昌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能怼得郑贵妃哑口无言,然后趁势动手,不曾想,哑口无言的竟然是他自己。 难怪郑贵妃有恃无恐,现在他都没死,何来谋害? 这下尴尬了。 怎么办? 不管不顾,一举将郑贵妃等人拿下,再严刑逼供吗? 那样做,估计会在朝野上下掀起滔天巨浪,齐楚浙党估计会借此机会把他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这年头讲究的是忠孝节气,郑贵妃虽然不是皇太后那也是先帝万历最宠爱的贵妃,等于是他的长辈,他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证据,把人弄死,不被天下人唾骂才怪。 看样子,恶人还需恶人来磨,你给朕等着! 他看了看郑贵妃,又看了看地上的崔文升,随即恨恨的道:“崔文升害得朕拉了二十天肚子是事实吧,朕让他也尝尝上吐下泻的滋味,不行吗?” 这! 郑贵妃虽然张狂,却不是什么泼妇,她喜欢来阴的,如同泼妇骂街般的事情她是干不出来的。 她原本是想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是先皇最宠信的贵妃又是后宫之主,跟泰昌辩解一番,把崔文升给捞回去。 泰昌都没死,说什么有人谋害皇上? 她以为,泰昌肯定是说不过她的,把崔文升捞回去肯定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泰昌竟然死咬着拉肚子这事,就是要报复崔文升。 怎么办呢? 她看了看泰昌,又看了看崔文升,最终只能无奈的道:“皇上,你乃是一国之君,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胡闹了。” 说完,她直接转身,走了。 这意思就是把崔文升丢这里,让泰昌出出气算了。 泰昌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冷冷的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殿外,这才冷冷的道:“把崔文升押下去好生看管,传李进忠前来觐见。”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刚还说要把崔文升整的上吐下泻,这会儿竟然又让人把崔文升押下去,把李进忠叫过来! 殿中众人闻言,皆是满脸疑惑,不明觉厉。 泰昌却是在心里恶狠狠的道:“恶人还需恶人磨,朕就把魏忠贤这条疯狗放出来,咬死你们!” 006 疯狗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泰昌已然怒不可遏,此刻他体内老朱家疯狂的基因已经被彻底激活,他,要大开杀戒了! 不过,他并不准备自己动手。 因为接下来他要疯狂清洗后宫乃至整个朝堂,到时候,肯定要杀很多人,而权力斗争向来都是不分是非对错甚至不分善恶的,也就是说,很多从未做过恶事的好人也可能在清洗之列。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当皇帝的如果亲自去做,就会背上昏君甚至是暴君的骂名。 老朱家人是够疯狂,但并非什么莽夫,像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都曾疯狂清洗公侯勋贵和文武官员,但是,他们都没背上昏君甚或是暴君的骂名,相反,他们还都被归为明君的行列。 泰昌也不想背负昏君甚或暴君的骂名,所以他决定让魏忠贤来当这个恶人,背这个黑锅,等魏忠贤把坏事全干完了,他再为民除害! 这样一来,他不但不会被人骂成昏君甚或暴君,还会被人夸成盛世明君! 当然,为了防止这条疯狗反咬他,还得整条狗链子拴住才行。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骆爱卿,锦衣卫千户里面谁最忠心?” 这个问题还真把骆思恭问住了,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道:“皇上恕罪,这个微臣还真说不好,要论忠心的话,在场的几个都差不多,他们都是对皇上忠心耿耿的。”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这几个里面谁最机灵?” 这个倒是好说,骆思恭毫不犹豫的指着大殿中最年轻的千户道:“要论机灵,非此子莫属,他叫吴孟明,乃是原都察院右都御史兵部尚书吴兑之孙。” 吴兑乃是嘉靖、隆庆、万历三朝名臣,常年在边关镇守,为稳固大明边防可谓鞠躬尽瘁,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后代在忠诚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不知吴孟明这小子够不够机灵。 泰昌微微抬手一招,亲切道:“吴爱卿,附耳过来。” 吴孟明闻言,连忙躬身走到龙椅跟前,小心的将耳朵附了上去。 泰昌低声问道:“你可会助纣为虐?” 啊! 这话什么意思? 吴孟明闻言,不由一愣。 不过结合皇上前面说过的话,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考验他啊! 他略微想了想,这才小心的回道:“皇上命微臣做什么,微臣就做什么。” 嗯,这小子果然够机灵。 泰昌点了点头,随即低声道:“你如此这般......。” 吴孟明闻言,不由满脸震惊,不过,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满脸凝重道:“微臣明白。” 这边连狗链都准备好了,魏忠贤或者说李进忠却是茫然未知。 他可不知道皇上准备放他这条疯狗去咬人,这会儿他心里慌着呢。 皇上竟然没死,而且还逮着崔文升在严刑逼供,甚至就连选侍娘娘去捞人都被臭骂了一顿! 很明显,皇上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了。 估计这会儿皇上都气疯了,选侍娘娘恐怕都自身难保了。 看样子,他押错宝了,一旦崔文升扛不住酷刑招了,他们可就全完了! 怎么办呢? 他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值房内踱步呢,一个传旨的小太监突然疾步走到门口,面无表情道:“李公公,皇上有旨,命你即刻前往主殿觐见。” 啊! 李进忠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完了! 难道是崔文升把他给招出来了? 这一刻,他只想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问题,他能往哪儿跑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根本就没地方躲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满脸阴晴不定跟在那小太监的后面,向主殿中走去。 没办法了,只能随机应变了,糊弄皇上他还是有一手的,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糊弄过去。 这会儿崔文升还在表演喷泉呢,四个锦衣卫皆是面无表情,把这家伙不当人搞,不管他怎么求饶,就是一个劲的灌,灌得他双眼都开始喷水了,也不知是井水还是泪水。 李进忠见此情形,心里不由一阵后怕。 他连忙趴下来,恭敬的磕头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盯着他看了半天,这才淡淡的问道:“你原本叫魏完吾吧?” 这话什么意思? 李进忠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道:“回皇上,是的,奴婢进宫以前叫魏完吾。” 泰昌紧接着冷哼道:“你不错啊,为了讨好西李,连姓都改了,你改名叫李进忠,是不是准备给西李尽忠啊?”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李进忠都有点傻眼了,这一时半会他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啊! 泰昌却是不慌不忙继续道:“废话朕就不说了,郑氏和西李干了些什么,你心里也应该清楚,朕就问你,你是准备给西李尽忠还是准备给朕尽忠呢?” 这下李进忠终于听明白了,皇上这是让他做内鬼啊! 西李和皇上,选谁呢? 如果是皇上未登基之前,那自然是选西李,因为那时候的皇上就跟个废太子一样,根本就不受先皇待见,自身都难保,而西李却颇得先皇和郑贵妃宠信。 现在的话,他当然是选皇上,因为西李现在还只是个选侍而已,而原来的“废太子”已然成功登基变成皇上了! 李进忠连忙摆出一副献媚的表情,恬不知耻道:“奴婢当然是为皇上尽忠,奴婢以前是瞎了狗眼,不知道西李乃是蛇蝎心肠,现在奴婢全都明白了,奴婢决定自此改名魏忠贤,专为皇上尽忠。” 嘿嘿,这家伙果然是条疯狗,转眼就把自己原来的主子给卖了。 泰昌满意的点头道:“很好,朕给你个机会,附耳过来。” 魏忠贤闻言,连忙躬身上前,小心的把耳朵凑到泰昌跟前。 泰昌轻声交待道:“你如此这般......,怎么样,没问题吧?” 魏忠贤闻言,不由满脸震惊的看向泰昌。 皇上莫不是真气疯了! 不过,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只是愣了一下便用力点头道:“没问题,奴婢定然尽心竭力为皇上办好此事。” 泰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对王安道:“拟旨,擢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提督东缉事厂。” 提督东厂! 魏忠贤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007 狠人 东缉事厂简称东厂,始创于大明永乐十八年,乃是明朝有名的特权监督机构和特务机关。 原本明成祖创建东厂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镇压朝野反对他的势力,毕竟他靖难之役中用武力推翻的建文朝乃是大明正统,名不正言不顺,朝野上下反对他的势力还是很多的。 至于东厂监督锦衣卫的职权,一开始并不是那么的大,而且这个监督并不等于统辖,永乐朝的时候东厂和锦衣卫还是平级的。 不过,到了后来,出了王振、刘瑾和冯保等权势熏天的太监之后,东厂的权柄日渐增重,逐渐成了力压锦衣卫的存在,而到了魏忠贤手里,宦官专权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就是锦衣卫的爹,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就是他干儿子。 当然,这会儿魏忠贤只是刚被任命为东厂提督而已,而且,他想要顺利接管东厂貌似还有点难度,因为这会儿的东厂提督卢受乃是先帝万历跟前的红人,在后宫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太监,权势仅次于郑贵妃和西李。 这样的人会甘心交出手中的权力吗? 魏忠贤接过圣旨的时候可谓喜忧参半,东厂提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问题,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拿不下这个位子啊! 如果他傻乎乎的拿着圣旨去接位,估计很有可能会出“意外”,卢受那匹货可不是什么善茬。 泰昌一看魏忠贤犹疑不定的表情,心中不由暗暗一笑,他当然知道魏忠贤这会儿根本就干不过卢受。 他假装好奇道:“怎么了,魏爱卿。” 魏忠贤闻言,尴尬的道:“这个,皇上,卢受权势滔天,而且还有贵妃娘娘撑腰,想让他交出东厂提督之位恐怕很难啊!“ 嘿嘿,这家伙果然有点脑子。 不过,任你其奸似鬼,也要喝朕的洗脚水。 泰昌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假装皱眉道:“这样啊,那你说怎么办呢?” 魏忠贤仔细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皇上,东厂职司主要在内缉事厂,外缉事厂的番子只是听命行事而已,而内缉事厂衙门里总共才三四十人,我们只要带上数百锦衣卫,包围内缉事厂衙门,然后带着数十高手进去宣旨,连带提督、掌班、领班、司房等内缉事厂一众管事太监和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等全免了,用自己人取而代之,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外缉事厂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大档头和他们手下上千番子,听令则用,不听令则拿下又或是砍了都不费什么事。” 你这还没上位呢,就想安插亲信啊! 朕先看看你现在有多少亲信。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不若外缉事厂十二个大档头也一并换了吧,省得麻烦,你手底下可有合适人选啊?” 这会儿魏忠贤手底下还真没多少亲信,他仔细想了想,随即颇为遗憾道:“掌班、领班、司房等内缉事厂各级管事太监奴婢倒是能找出人来替代,不过,这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和大档头,奴婢也不认识这么多的锦衣卫千户和百户,着实不知道怎么安排,对了,皇上,您觉着总旗傅应星如何?” 东厂的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和大档头包括他们手底下办事的番子其实都是从锦衣卫抽调的,大档头就相当于锦衣卫百户。 傅应星是魏忠贤的外甥,这点泰昌心里当然清楚,他就是要让魏忠贤任人唯亲,肆无忌惮,这事他自然不会点破。 不过,这掌刑千户就是他手中的狗链子,可不能让魏忠贤的外甥来当。 泰昌假装皱眉思索了一阵,这才缓缓的道:“总旗升一级也就百户,傅应星就当个理刑百户吧,至于其他人选......。” 他假装抬起头来随意扫了一眼,紧接着便点名道:“吴孟明,你去挑十二个百户,再召集手下锦衣卫,跟着魏爱卿去接管内缉事厂。” 吴孟明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微臣遵旨。” 说完,他便恭敬的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这边,王安才把罢免内缉事厂一众官员的圣旨准备好,那边吴孟明便已疾步走进来,恭敬的拱手道:“皇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亲手将圣旨交给魏忠贤,随即拍着他的肩膀亲切道:“魏爱卿,一切就交给你了,去吧。” 疯狗终于出笼了! 魏忠贤这个激动啊,本来,他是押错宝了的。 没想到,他还能因祸得福,晋升东厂提督! 这次可得把事情办利落点,让皇上看看杂家的本事。 他当即便千恩万谢的辞了泰昌,带着吴孟明来到殿外的广场上,召集了手下几个亲信,又点齐了十二个百户和上千锦衣卫,随即便带着这一大帮子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内缉事厂衙门杀去。 内缉事厂衙门就在皇宫的东华门外,离乾清宫还不到一里的距离,上千锦衣卫从东华门蜂拥而出,很快就将内缉事厂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卢受哪里能想得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他才刚陪郑贵妃去乾清宫跟皇上理论了一番呢,这回来还不到一刻钟,屁股还没坐热,内缉事厂衙门便被锦衣卫给围了。 锦衣卫竟然敢包围内缉事厂衙门,翻了天了! 东厂就是管锦衣卫的,平时锦衣卫看到东厂的番子都要躲着走,更何况他这个东厂提督就在内缉事厂衙门坐镇呢。 卢受收到消息当即便带着几个亲信怒气冲冲的向外走去。 他还没走到大门口,外面便传来一阵高唱:“圣旨到,卢受及一干内缉事厂职司接旨。” 圣旨? 接不接呢? 他下意识愣了一下。 按理来说,他是不用接的。 他有郑贵妃撑腰,小皇帝的圣旨算个屁啊! 但是,他一看传旨的阵仗,却是不敢不接了。 因为李进忠这家伙竟然带着上百锦衣卫,高举着圣旨,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 李进忠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狠毒,上百锦衣卫凭借内缉事厂里三十来个番子肯定是干不过的,如果他敢不接旨,李进忠这家伙十有八九会动手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内缉事厂一干职司乖乖跪地上接旨了。 魏忠贤得意的冷哼一声,随即招过一旁的亲信李永贞,将圣旨往其手中一塞。 没办法,他不识字啊! 李永贞恭敬的接过圣旨,展开就是一通念。 这圣旨的大致意思就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卢受及内缉事厂一干职司勾结郑贵妃,图谋不轨,全部革职查办! 如果换个人来,卢受说不定还会反抗一下,但是,在李进忠这个狠人面前他是真不敢,他只能老老实实的接了旨,乖乖的被锦衣卫押进内缉事厂的班房之中。 魏忠贤现在可没空去管这些家伙,因为皇上交待他的事还没办呢。 他直接走进内缉事厂衙门大堂,坐上主位,拿起公案上的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朗声道:“升堂,吴孟明带人去把崔文升押过来。” 崔文升这会儿才刚缓过一点劲来,没想到锦衣卫又把他提拎出来了。 说实话,这会儿他是真有点怕了,因为贵妃娘娘已经摆明了把他撇下来给皇上撒气了,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 不过,当他看到公堂之上坐的是李进忠之后,眼中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他以为是皇上被西李娘娘说服了,随便派李进忠来意思一下就算了呢。 没想到,李进忠一看到他便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厉声道:“崔文升,你招是不招?” 我招什么招,我们干了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崔文升不由目瞪口呆,他真不明白李进忠在抽什么疯。 大家都是自己人啊,你让我招了,你不也死定了! 他正发呆呢,魏忠贤紧接着便怒吼道:“你不招是吧,来人,上刑具!” 很快,理刑百户傅应星便带着一队行刑的番子拿着一堆刑具过来了。 说实话东厂的刑具的确挺吓人的,什么夹什么的,什么插什么的,什么剐什么的,什么掏什么的,什么烙什么的等等,这些就不像是审问人的刑具,倒像是仵作验尸用的家伙! 这些东西用在活人身上,那绝对能让人痛不欲生。 崔文升一看这架势,不由满脸惊慌道:“李进忠,你想干什么?” 魏忠贤怒斥道:“杂家叫魏忠贤不叫李进忠,你别在这瞎胡扯,杂家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招是不招?” 你他吗有病吧,我招了你能好过? 崔文升这个莫名其妙啊,他真不知道魏忠贤想干嘛。 魏忠贤却是毫不犹豫的道:“上刑!” “啊!” 崔文升一声惨叫,一个手指甲盖已然离他而去。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李进忠,你有病啊!这事你也有份,招出来大家都要千刀万剐,你别逼我啊!” 魏忠贤却是阴阴的道:“哎呀,还想攀诬杂家,给他换个更厉害点的!” “啊!” 接下来,大堂中惨叫之声那是不绝于耳,魏忠贤命人把所有刑具在崔文升身上用了个遍,崔文升那叫一个惨啊,不到一个时辰,他便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了。 大堂里很多人都不忍直视了,魏忠贤却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好像眼前受刑的是头牲口,不是人一般。 这家伙也太狠了,昨天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呢,今天就把人家不当人搞,这哪是逼供啊,这简直就是要把人活活折磨至死啊! 魏忠贤的确是在把人往死里搞,崔文升都奄奄一息了,他还是没有下令停手,不到两个时辰时间,崔文升便被他活生生给弄死了。 他亲自探了探鼻息,确定崔文升是真的断气了之后这才不慌不忙走到一旁记录供词的李永贞跟前,拿起刚记录的供词看都不看便揉成一团,丢到一边,随即冷冷的道:“供词应该这样写......。” 他就跟个说书人一般,不慌不忙的把事先想好的供词缓缓的道了出来。 大堂之中的人听了皆是眼珠子瞪的牛大,满脸震惊之色。 魏忠贤说了什么呢? 他说的大致意思就是,郑贵妃和李选侍勾结齐楚浙党意欲谋朝篡位,谋害皇上! 这家伙莫不是疯了? 李选侍可是他原来的主子,他竟然毫不犹豫的把人家给卖了。 郑贵妃可是先帝最宠信的嫔妃,他竟然想把人家弄死。 还有什么齐楚浙党,人家招你惹你了? 这供词要是拿出去,多少人得人头落地啊! 魏忠贤可不管这么多,为了掌权,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郑贵妃、李选侍、齐楚浙党关他屁事啊,全死光了都没关系! 他拿起写好的供词吹了吹,随即便走到崔文升的尸首跟前,拿起崔文升的左手,就着地上的血在证词上摁了个大大的手印。 008 弑主 乾清宫,御书房中。 泰昌看着手中的奏折,眉头不由皱成了川字型。 这会儿他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是大明王朝却给他一种病入膏肓,积重难返的感觉。 大明两京十三省,各地总督、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上奏的基本就没什么好事,大明王朝可谓是千疮百孔,烽烟四起。 东北方向,明军主力在萨尔浒新败,建奴气势如虹,一路侵入辽东,巡抚熊廷弼虽颇有些谋略,奈何粮饷不济,兵源短缺,他根本就无力反攻,只能死守沈阳和辽阳一线。 西北方向,持续了十余年的旱情不但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厉害,大有从关中向山西和河南蔓延的趋势,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难耐饥渴,沦为流民,贼寇也随之四起。 西南方向,播州杨应龙之乱虽已平息,各地土司依旧蠢蠢欲动,大有趁朝廷无暇西顾再次起事的征兆。 东南方向,海盗日益猖獗,西洋红毛番也在不断寻衅滋事,沿海老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这么多问题,怎么解决? 唉,要是有钱就好了,只要有钱,这些问题都好解决。 因为大明足有屯卫两百多万,只要有足够的粮饷,将这些屯卫全部组织起来,再派上一些能征善战的将领日夜操练,横扫六合估计都够了,平定四方自然不成问题。 奈何,大明朝廷穷的很,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粮来充作粮饷。 这会儿大明朝廷一年的税收也就四百多万两,而大明两京十三省足有数百个州府上千个县,光是各级官员的俸禄就需要四百多万两,大明又哪里来的钱粮打仗? 原本皇宫内库还是有些结余的,先帝万历还喜欢派太监到处搜刮,可惜,先帝喜欢的不是他,而是福王,所以,福王就藩的时候先帝几乎把内库的金银财宝全赏赐给福王了,以致民间都知道“先帝耗天下而肥福王,洛阳富于大内!”。 对了,福王! 想到这里,泰昌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他没钱,福王有钱啊! 只要把福王府给抄了,不说平定四方,收拾建奴的钱应该是足够了。 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什么兄弟不兄弟,权力斗争中从来就不讲什么亲情! 郑贵妃,你为了福王把我们母子往死里整,朕收拾你宝贝儿子怎么了? 这就是报应! 他刚想好怎么收拾福王,外面值守的锦衣卫突然高唱:“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忠贤求见。” 来得正好! 泰昌当即毫不犹豫的道:“宣。” 很快,魏忠贤便捧着供词躬身走了进来。 泰昌接过供词看了看,微微点头道:“嗯,这事办的不错,朕想收拾郑氏那毒妇,你觉得这份供词够了吗?” 呃,这个! 皇上,你也太天真了吧,郑贵妃可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再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你能随便动人家? 虽说崔文升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但你仅凭一份伪造的供词就收拾身份尊贵的郑贵妃,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魏忠贤心中不由一阵鄙夷,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恭敬的拱手道:“皇上,请恕奴婢直言,奴婢觉得这份供词还不够,毕竟贵妃娘娘并没有得手,我们凭借崔文升的一面之词就去动她,恐怕很难堵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啊!” 你还在乎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不过,他的目标不止郑贵妃还有福王,凭借崔文升一面之词就大动干戈,收拾一个亲王,的确有点太过荒唐了。 泰昌淡淡的道:“你说,再加上西李亲手所写的遗书够不够?” 西李? 遗书! 魏忠贤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倒不是不敢杀西李,主要人家曾是他的主子啊! 昨天他还在人家跟前摇尾巴呢,今天就翻脸动手,把人杀了? 这么搞,他绝对会臭名远扬! 不过,他如果不这么搞,恐怕就会失去皇上的宠信。 杀就杀,只要大权在握,臭名远扬又如何! 想到这里,魏忠贤阴阴的道:“皇上,您的意思,让西李写封遗书,向您认错,然后......。” 然后他右手呈刀状,狠狠往下一切。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泰昌不置可否道:“西李本是想控制太子,垂帘听政的,没想到郑氏却想扶福王上位,结果她是什么都没捞到,还被朕给记恨上了,你说她悔恨交加之下会怎么做?” 你就是想让人家写遗书,然后死无对证呗! 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拱手道:“奴婢明白了。” 说完,他便躬身退了出去。 这会儿西李还在气头上呢。 她着实没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泰昌竟然敢冲她发火,而且,她最为信任的奴才李进忠也一声不吭跑去给人家当狗去了,她怎能不暴跳如雷。 正当她在寝宫中发火摔东西的时候,李进忠竟然又恬不知耻的跑回来了。 她气得指着李进忠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狗东西,你还有脸回来?” 魏忠贤心里这个气啊。 你他吗一个小小的选侍还敢在杂家面前狂,杂家现在已经是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了,你知道不? 皇上不要你了,你完了,你知道不! 他一咬牙,拱手赔笑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奴婢这不是为了娘娘好嘛。” 西李依旧指着他鼻子大骂道:“你这个狗东西,你还为了哀家好,你跑去做内鬼,出卖哀家,还是为了哀家好?” 魏忠贤却是恬不知耻道:“娘娘,您应该知道以前贵妃娘娘是怎么对皇上母子的,现在,皇上登基了,自然想报仇,贵妃娘娘因为害怕皇上报仇,所以想谋害皇上,这完全是皇上跟贵妃娘娘的恩怨啊!娘娘,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您别生气啊,您被贵妃娘娘利用了,知道吗?崔文升已经招了,贵妃娘娘想谋害皇上,扶福王上位,您是费尽心机白忙活了一场啊!” 啊? 西李闻言,不由愣住了。 郑贵妃竟然想扶福王上位! 说好的控制太子垂帘听政呢? 我是头猪啊,白白被郑贵妃利用了,还因此失去了皇上的宠信! 她颇有些懊恼道:“现在做都做了,皇上都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魏忠贤假假意思安慰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帮您在皇上面前解释过了,皇上也不怎么生您气了,这个时候,娘娘如果能帮皇上一把,皇上应该会回心转意的。” 西李闻言,不由好奇道:“帮皇上,怎么帮?” 魏忠贤阴阴的道:“皇上不是要报仇吗?您可以写份折子向皇上认错同时指证郑贵妃啊,您就说您被郑贵妃花言巧语给欺骗了,现在知道了郑贵妃的阴谋,幡然醒悟了,所以站出来指证郑贵妃,请皇上原谅啊!“ 西李将信将疑道:”皇上会原谅我吗?“ 魏忠贤连连点头道:“当然会,皇上只是想找郑贵妃报仇而已,您跟皇上又没仇。” 西李闻言,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咬牙道:“好,笔墨纸砚伺候。” 魏忠贤阴阴一笑,随即命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不得不说,西李之所以能获得万历和郑贵妃的宠信那也是有原因的,她的字写得那是相当的不错,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文采,在魏忠贤的提示之下,她很快便将郑贵妃如何花言巧语欺骗她,又如何背着她想谋害皇上,扶福王上位,她又如何追悔莫及等等,写得一清二楚。 魏忠贤待西李写完了,又招过一旁的李永贞仔细确认了一下,随即便吹干墨迹,将折子收入怀中。 西李已经留下铁证,可以上路了! 他直接大手一挥,尖声道:“来人!” “哗啦”,外面几个早已准备好的武阉突然冲进来,将西李的双手反扣到背后,用白绫绑了个结结实实。 西李见状,不由惊恐的尖叫道:“李进忠,你这个狗东西,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杂家忍你很久了! 魏忠贤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个武阉掏出个布团使劲塞西李嘴里。 紧接着,又有个武阉掏出一条长长的白绫,一头往她脖子上一套,勒紧了打了个死结,另一头使劲往上一丢,绕过横梁垂了下来。 “唔唔唔”,西李终于知道魏忠贤想干什么了,可惜,这会儿已经迟了。 几个武阉合力抓住横梁上垂下来的白绫使劲往下一扯,“嗖”的一下,她便被吊上了半空。 她使劲扭了几下脖子,又蹬了几下腿,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魏忠贤等了好一阵,直到整个白绫都静止不动了,这才走上前去,试了试西李的鼻息。 吊了这么久,应该是死透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放下来,好生处理一下,记住,她是自缢身亡。” 这个时候,客氏竟然已经带着太子朱由校和信王朱由检站在门口了! 魏忠贤一瞥见他们的身影,竟然瞬间面露悲愤之色,对着西李的尸身唾骂道:“李选侍,你这个毒妇,当初你害死王皇后和刘淑妃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奴婢隐忍多年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不得不说,他这演技着实了得,太子和信王看他这样子,竟然对他满脸感激之色。 岂不知,当初亲手害死他们亲生母亲的就是魏忠贤! 西李只是嘴巴厉害而已,她一个手无法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可能去杀人,真正动手的自然就是她最信任的亲信李进忠也就是魏忠贤。 魏忠贤之所以让客氏把太子和信王带过来演这场戏,主要倒不是为了摆脱他当初杀人的嫌疑,这些事太子和信王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他其实是想在太子和信王面前表现一番,好方便他以后行事。 这戏也演完了,他也该去复命了。 他偷偷朝客氏使了个眼色,客氏立马上前将满眼泪光的太子和信王抱怀里,柔声安慰了一番,随即拥着他们往回走去。 009 报应 泰昌看着西李的“遗书”,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这个女人,着实厉害,为了争宠,凡是生了皇子的宫女、才女、淑仪几乎都被她害死了,没一个能活到成为嫔妃的那一天。 结果呢,不管是史书记载还是现在,她都没能如愿以偿,成为皇后。 或许,这就是报应! 接下来,就是郑贵妃了。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郑贵妃,既然你害死了朕的母后还想置朕于死地,那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了。 泰昌看了看一旁貌似恭敬的魏忠贤,随即对着门口道:“传英国公张维贤。” 魏忠贤是够狠辣,但是,凭借这家伙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收拾郑贵妃,因为宫禁守卫还在郑贵妃的手里。 所谓的宫禁守卫就是皇宫和皇城的守卫,皇宫和皇城那都是有城墙的,而且城墙还不是一般的长,像皇宫的城墙就长达六里多,比一般的县城城墙都长,皇城的城墙更是长达十八里,比一般的府城城墙还长。 这些城墙上那都是有守卫的,而负责守卫皇宫和皇城的就是皇帝的亲军。 大明王朝全盛时期皇帝的亲军足有二十六卫将近十五万人马,这二十六卫就是所谓的上直二十六卫,而上直二十六卫也有明确的职责划分,像锦衣卫和旗手卫就是专门护卫皇帝左右的护驾亲军,其他诸如金吾卫、羽林卫、府军卫等则是专门负责镇守皇宫和皇城的守卫亲军。 不过,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上直二十六卫便乱套了,因为明英宗御驾亲征,十余万亲军几乎全军覆没,也就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和十四个千户所保留了原有的编制,其他诸卫基本上是名存实亡。 后面,嘉靖皇帝干脆将剩余的亲军全部编入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由御马监掌印太监指挥,专门负责皇宫和皇城的守卫,而二十六卫其他各卫,除了锦衣卫保留原有编制,其他全部混入京营,由五军都督府管理,兵部指挥。 也就是说,这会儿御马监掌印太监庞保手下足有整整四个卫两万多人马,而魏忠贤手底下的东厂番子还不到两千,一千多对两万多,那肯定是干不过的。 这就是郑贵妃敢于张狂的原因,原本宫禁守卫和东厂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就算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和十四个千户所所有人马加起来也干不过她,她怕个屁啊! 当然,她手里头的宫禁守卫也不是无人能治,负责守卫京城的京营就比宫禁守卫多的多,而英国公张维贤就是京营统帅。 英国公张维贤这段时间都在犯愁。 皇上就快不行了,太子却还捏在西李手里,后宫还是郑贵妃的天下,朝中齐楚浙党和东林党又要开斗了,大明王朝,风雨飘摇,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他不想,是不能,因为他必须韬光养晦,英国公一系之所以能屹立两百余年不倒,凭借的就是这一点,那些恃宠而骄,咋咋呼呼,以为自己是国公就了不起的,坟头的荒草都齐腰深了。 唉,皇上如果驾崩,时局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正在那长吁短叹呢,宫里传旨的太监却突然间跑过了,急匆匆的跟他说,皇上命他入宫觐见! 皇上不是不行了吗? 他急匆匆的赶到御书房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皇上竟然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一点事都没有! 泰昌也没跟他啰嗦,直接就命王安将崔文升的供词和西李的“遗书”交到他手上。 张维贤展开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郑贵妃竟然联合齐楚浙党谋害皇上! 难怪皇上突然间就不行了,要知道皇上当太子那会儿身体好着呢,没病没痛的,这刚登基不到一个月就病的奄奄一息,着实有点古怪。 原来是郑贵妃搞的鬼! 他愣了好一阵,这才满脸凝重道:“皇上,您想让微臣怎么做?” 泰昌不答反问道:“京营现在能用的人马有多少?” 张维贤想了想,这才小心道:“京营能用的人马大致还有六万左右。” 泰昌闻言,毫不犹豫道:“立刻调集四万人马包围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驻地,同时你亲率两万人马进皇城,把整个皇宫给朕团团围住。” 啊! 张维贤颇有些顾忌道:“皇上,按律调动一千以上的人马都需兵部的调令啊!” 朕就是王法,还管什么兵部调令! 泰昌果断道:“非常时期,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赶紧拿着圣旨去调集人马。” 他这刚说完,王安便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塞到了张维贤手里。 好吧,有圣旨就行。 张维贤当即手捧圣旨恭敬的退了出去。 很快,整个京城就炸开锅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竟然跑到皇城附近把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驻地给围了,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大干一场之势。 紧接着英国公竟然举着圣旨,带着两万人马冲进皇城把皇宫给围了! 皇城和皇宫的城墙上下京营和禁军皆是列阵以对,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点,一场大战貌似就要爆发了。 这个时候御书房中却是波澜不惊,直到皇宫被围的消息传来,泰昌才挥了挥手,淡淡的道:“骆养性,带着你的人护着曹化淳包围御马监衙门,宣旨。” 曹化淳可以说是他手底下管事太监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了,所以,他让曹化淳去顶替庞保,出任御马监掌印。 骆养性和曹化淳也早已准备好了,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当即便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即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紧接着,泰昌又淡淡的问道:“魏爱卿,你说人不吃不喝能活几天?” 啊! 魏忠贤这个莫名其妙啊,这话什么意思? 他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道:“应该只能撑三四天吧。” 泰昌又继续问道:“景阳宫还空着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 魏忠贤不由露出一丝恍然之色,他下意识点头道:“是的,皇上。” 泰昌突然又满脸哀伤道:“可怜母后当初眼睛都哭瞎了,被关在景阳宫中,无人照顾,那是何等凄惨啊!“ 呃,这意思,还要把眼睛弄瞎! 看样子皇上对郑贵妃已然恨之入骨了,魏忠贤连忙附和道:“当初贵妃娘娘做的的确太过分了。” 岂止过分! 泰昌冷冷的道:“郑氏意图谋朝篡位,朕将他打入冷宫不过分吧?” 果然是这样! 魏忠贤连忙拱手道:“皇上英明。”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狠狠的道:“去,将郑贵妃打入冷宫,内宫二十四监,凡是参与此事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个都不要放过? 魏忠贤又举起他的右手,小心往下切道:“皇上,您的意思,其他人......。” 这个还用朕教你吗? 泰昌冷冷的道:“难道真要一个个千刀万剐不成,朕不想场面太血腥。” 好吧,那就统统吊死! 这一夜,皇宫之中同样炸开了锅。 魏忠贤得了皇上的旨意,那真的就如同一条疯狗一般,逮谁咬谁,内宫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凡是跟他过不去的,也不管有没有参与“谋反”,一个个都被他给逮住活活吊死了。 一场清洗过后,内宫二十四监的重要衙门几乎都被原慈庆宫的管事太监掌控,整个皇宫瞬间变天。 这个时候魏忠贤才带着数百东厂番子冲进郑贵妃居住的慈宁宫中。 郑贵妃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她竟然指着魏忠贤的鼻子怒骂道:“李进忠,你想造反啊,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畜生!” 哼,牙尖嘴利,有用吗? 魏忠贤冷冷的道:“娘娘,崔文升和李选侍都招了,你意图谋害皇上,谋朝篡位,奴婢奉皇上旨意请你去景阳宫反省。” 景阳宫! 郑贵妃又惊又怒道:“什么谋害皇上,什么谋朝篡位,他这是想借机报复,他这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你是个屁的尊长! 魏忠贤也懒得啰嗦了,直接就挥手道:“拿下。” 傅应星当即带着几个亲信冲上去将郑贵妃反剪双手摁到地上。 翻了天了你们! 郑贵妃气得尖叫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想干什么?” 哼,干什么。 魏忠贤一个眼色,傅应星当即恶狠狠的伸出双指......。 “啊!” 郑贵妃顿时失去双眼,凄厉的惨嚎起来。 魏忠贤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挥了挥手,带着众人拖着郑贵妃往景阳宫走去。 郑贵妃被挖去双眼打入冷宫,皇宫之中的清洗终于告一段落。 这个时候泰昌才带着一众亲信太监缓缓向后宫走去。 他默默来到景阳宫外,静静的听着郑贵妃凄厉的惨嚎声,内心里不由一阵快意。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郑贵妃,你也有今天!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听了一阵,解了解心头只恨,这才走到一旁的狗洞前,满脸哀伤的挥了挥手。 很快,便有一队太监捧着钱纸香烛和牌位在狗洞前布置起来。 蜡烛点燃了,牌位、香、炉和钱纸摆上了,是时候祭奠朕那可怜的娘亲了。 泰昌缓缓跪下来,亲手上了三炷香,又点了一把钱纸,随即便地下高贵的头颅,重重的磕在地上。 “娘亲,孩儿不孝,让您受尽了折磨,凄惨离世,孩儿不孝啊!罪魁祸首郑氏,朕定让她哀嚎而死,还有福王,朕也饶不了他,您安息吧!” 他默默的磕了九个响头,随即起身威严道:“传旨,明日按例早朝,在京官员不得无故缺席。” 010 君臣相对 “吭呜......。“ 一阵雄浑而又庄严的韶乐声响起,龙辇随之出现在雄伟的皇极殿前。 此时,正值朝霞初升。 泰昌迎着晨曦,缓缓踏上台阶,往龙椅上一座,韶乐顿住,鞭鸣三响,鸿胪寺礼官随即朗声道:“入班。” “哗”,上千官员顿时整整齐齐的趴伏在皇极殿前的广场上,齐声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高处俯览,看着巨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官员,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迷醉啊! 可惜,皇权式微,很多人都不把他这个皇帝放眼里了。 山呼三通,百官平身,泰昌不由缓缓扫视起来。 内阁首辅方从哲,浙江德清人,浙党首领; 礼部尚书孙如游,浙江余姚人,浙党巨擘; 吏部尚书周嘉谟,湖广天门人,楚党巨擘; 兵部尚书黄嘉善,山东即墨人,齐党巨擘;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浙江处州缙云人,浙党巨擘; 文官之中,除了他登基的时候提拔起来的几个东林党人,其他基本上都是齐楚浙党及其依附的党羽! 难怪这帮家伙胆大包天,这会儿整个朝堂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想换个皇帝又如何? 泰昌暗自冷哼一声,随即大手一挥。 一个高大威猛的锦衣校尉立马越众而出,走到台阶上,展开崔文升的供词大声朗读起来。 这好像有点不合规矩啊! 一般早朝的流程都是先奏报再议事,百官还没奏报要事呢,怎么就读起这莫名其妙的供词来了。 再说了,就算是要读什么,那也是鸿胪寺礼官读啊,什么时候轮到锦衣卫了? 崔文升的供词就是泰昌教魏忠贤编的,矛头是直指郑贵妃和齐楚浙党,令人奇怪的是,供词都读完了,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依旧满脸沉稳,波澜不惊。 紧接着,那锦衣校尉又展开西李的遗书大声朗读起来。 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依旧如同雕塑般站在那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好像供词和遗书中未曾提到他们一般。 这些家伙跟朕装聋作哑吗? 泰昌见状,不由冷冷的问道:“方从哲,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从哲闻言,终于动了。 他缓缓走到御道中间,趴下来不卑不亢道:“皇上,崔文升和李选侍说的都是一面之词,微臣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微臣也从未想过要谋害皇上。” 这家伙,好厚的脸皮啊! 泰昌忍不住冷哼道:“李可灼呢,他不是你的亲信吗?不是你授意,他敢给朕下药!” 方从哲依旧不卑不亢道:“皇上恕罪,这话微臣真不敢苟同,大明官员何止万数,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微臣的亲信吧,不能什么事都是微臣授意的吧?李可灼本人也没说过是微臣授意的啊!再说了,李可灼进献的是仙丹,这类仙丹世宗、穆宗和先帝都曾服用过,怎么能说是毒药呢?” 哼,这家伙就是仗着李可灼不见了,死无对证,才敢如此胡说八道! 没办法,昨天光是清洗内宫就忙不过来,等腾出手来去宫外抓人的时候李可灼已然跑得无影无踪了。 泰昌这个气啊,他真恨不得立马命人将这老家伙拖出去砍了! 问题,他还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些文官并不怕死,杀一个方从哲根本就无济于事,而且,无凭无据把个内阁首辅杀了,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 当初先帝万历就是不信这个邪,硬要跟文官刚。 结果,接连撤掉四个内阁首辅,十多个六部尚书,三百多名在京官员都无济于事,最终,国本之争还是他输了。 这年头的文官可不怕皇帝,只要他们认为你没道理,他们就跟你刚到底! 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泰昌心里很清楚,就因为他前面太多当皇帝的喜欢瞎胡闹了。 比如英宗,迷信太监王振,胡搞瞎搞,结果导致土木堡之变,明军精锐尽丧,连带他自己都被俘虏了,大明王朝也因此由盛转衰。 又比如武宗正德,宠信宦官,沉迷游乐,不务正业,以致奸宦横行,不知害死多少忠良。 再比如世宗嘉靖,迷信方士,宠信贪官,沉迷修仙,以致贪腐盛行,民不聊生。 还有神宗万历,性格乖张,为了个女人不惜掀起国本之争,与朝臣彻底翻脸,发起脾气来甚至二十多年不上朝。 如果任由当皇帝的这么胡作非为,那还得了! 明朝中后期的文臣脑子里大致都是这想法,不能让皇帝胡闹,不然大明朝就要亡了! 结果呢? 这些文臣又有几个是没有私心的,他们一个个都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还不是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最终大明反而亡在这些人手里! 那么,怎么收拾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其实也很简单,打他们脸就行了,只要让他们颜面无存,他们就没脸在官场上混下去了,这样比杀了他们还管用。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嘲讽道:“李可灼不是你亲信?你自己看看这满朝文武,六部、五寺、都察院,有几个不是你们齐楚浙党的,李可灼就是个举人而已,他要不是你的亲信能当上鸿胪寺丞?” 这个当然,不过方从哲是不可能认的。 他恬不知耻道:“皇上,微臣并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为国为民选贤用能,不信您可以命人去查,微臣可没提拔任何亲戚在朝廷任职。” 你还为国为民选贤用能? 泰昌冷笑道:“那杨镐呢,怎么说?杨镐在蔚山一战为了帮李如梅抢夺军功,贻误战机,陈寅都快把盘踞在蔚山的倭寇消灭了,他却令人家退兵,就此耽误了将近一个月,最后倭寇援军来了,他却丢下大军,抢先逃命,以致我大明精锐损失三万有余,他会领兵打仗吗?大明两次援朝损失的将士也不到五万,他一个人就害死大半,你为什么还要举荐他为主帅与建奴决战?“ 呃,这个。 怎么又说杨镐身上去了? 方从哲愣了一下,随即狡辩道:“杨镐在藩国深得民心,朝鲜国王都几次为其上书求情,如此贤能,自然不能弃之不用。” 扯这些没用的,你当朕傻子呢? 泰昌颇有些恼火道:“杨镐去朝鲜是干什么的?朝廷是让他率军去跟倭寇作战,不是让他去笼络民心!他拿着朝廷的钱粮去笼络藩国臣民,这叫贤能?这样的酒囊饭袋你极力举荐他去辽东主持大局是何居心?蔚山之战和萨尔浒之战都是他指挥的,结果如何?大明十余万百战精锐都被他给葬送了,你还觉得不够是吧?这样的人砍一百次都不够,你还在极力维护他,为他开脱,你是想把他捞出来继续祸害大明是吧?还贤能,你当朕三岁小孩吗,这么好哄骗的!” 这! 杨镐这会儿的确还没被处置,他的确在极力想办法将其捞出来。 说到这个方从哲真有点无言以对了。 唉,没办法,杨镐是浙党创始人沈一贯的爱将啊!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极力维护啊,要不然浙党那些德高望重的元老不收拾他! 泰昌见状,不由暗自冷笑。 嘿嘿,没话说了吧? 还好朕早有准备! 接下来就看东林党怎么趁机收拾你们了。 你们喜欢争是吧? 朕就让你们争个痛快! 他假装气极,腾一下站起来怒喝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们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君罔上,没有天理了吗,没有王法了吗,想联合后宫谋害朕,你们可以再试试,退朝!” 说完,他直接转身向龙辇走去,只留下方从哲一个人怔怔的跪在御道中间,就如同没了魂魄一般。 011 党争 这次早朝泰昌的表现多少有点让人莫名其妙,他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让人念了两份供词,又逮着内阁首辅方从哲怒斥了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竟然就这么怒气冲冲的走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他这是声东击西之计。 他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文臣不好对付,如果贸贸然翻脸动手,很有可能会落得跟先帝万历一样,根本干不过,最后气得神经病发作,连朝政都管不了了。 先帝万历的教训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跟群臣硬钢,他只要动动嘴皮子,将火烧到齐楚浙党身上,东林党自然会乘势掀起党争,将齐楚浙党拉下马。 这样一来,齐楚浙党就无暇顾及郑贵妃和福王了,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报复这对母子了。 果不其然,他才刚刚回到御书房,屁股还没坐热呢,弹劾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奏折便呈上来了。 东林在朝的几个官员杨链、左光斗、高攀龙等联名奏报,列出了方从哲的十大罪状。 其一,独任宰辅七年,任人唯亲,迫害贤良,祸国殃民。 其二,骄横愚钝,欺君罔上,处理先帝后事之时还心不在焉,屡屡出现失误。 其三,无法无天,随心所欲,擅自篡改诏书和圣旨。 其四,处理廷击案时与后宫狼狈为奸,庇护奸党。 其五,纵容其子行凶杀人,目无王法。 其六,力主杨镐经略辽东,以致边军精锐全军覆灭。 其七,丢城失地,丧权辱国,以致建奴侵占辽东土地。 其八,收取贿赂,纵容李选侍凌辱圣母,致使圣母饮恨而死。 其九,纵容齐楚浙党收取苛捐杂税,以致民不聊生。 其十,联合郑贵妃和西李意图谋害皇上,谋朝篡位。 这家伙,真该死啊! 泰昌原本也就想让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狗咬狗,坐收渔翁之利的,不曾想,这方从哲表面上一副圣人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却如此无法无天! 这次东林党肯定没有胡说八道,因为十条罪状里面有大半他都知道。 方从哲,就这,你还有脸在朝堂上待下去吗? 他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果断道:“传魏忠贤。”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来了。 这家伙这个得意啊,一天之间,他便咸鱼翻身,直上九霄了。 现在,不但皇上宠信他,就连太子和信王都把他当最贴心的人,他简直就是泰昌朝第一宠臣啊! 不过,他并没有恃宠而骄,因为这会儿他还没有权倾朝野,他还得哄着皇上才行。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小心的问道:“皇上,有什么需要奴婢效劳的吗?” 泰昌本想把奏折直接交这家伙手里的,不过,这家伙不识字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耐心的将奏折念了一遍,然后再将奏折交到魏忠贤的手中。 魏忠贤接过奏折,疑惑道:“皇上,您的意思......。” 说着,他又做出了他那招牌动作,右手狠狠往下一切。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 泰昌不由翻白眼道:“有的人不能乱杀,杀了没法收场你知道吗?你拿着这奏折给方从哲看一下就行了,他知道怎么做的。” 这会儿真不能随随便便把方从哲杀了,因为各地巡抚基本都是齐楚浙党的人,就比如熊廷弼就是楚党大佬,就连东林党掌权的时候都要想办法哄着,如果胡乱一顿杀,把人逼急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些家伙连下药谋害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什么“清君侧”,“兵谏”什么的,他们估计也干的出来。 所以,这种事不能硬钢,只能利用文臣去收拾文臣,希望方从哲能识趣吧,如果这家伙不识趣,那就只能让东林再添把火了。 他的策略就是用东林收拾齐楚浙党,再用魏忠贤收拾东林党,等这些人斗的差不多了再一举干掉“罪大恶极”的魏忠贤,这样他就能轻而易举掌控朝堂大权了。 总之,这事不用急,当务之急还是先搞点钱再说。 这会儿齐楚浙党已经被东林咬上了,应该是没空管福王了,是时候动手了。 魏忠贤拿着奏折走了以后,他又命人将骆养性招到了御书房中。 收拾福王的圣旨他已经准备好了,按律来说,亲王就算是谋反也不能直接杀了,只能把人家抓去凤阳守陵,所以他的圣旨里面也只是命锦衣卫将福王一家押去凤阳看守而已。 当然,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福王一家子人,而是福王府的财富,这个就不能写圣旨里面了。 骆养性还不知道皇上让他去干什么勾当呢,他恭敬的行了番君臣之礼后,皇上竟然直接给他来了一句:“抄家你会吗?” 呃,这个,怎么说呢? 抄家还需要什么本事吗? 他下意识点头道:“这个微臣会。” 看样子这小子还不怎么会。 泰昌闻言,不由犹豫了。 问题,不派骆养性去又派谁去呢,骆思恭和魏忠贤都走不开啊。 他想了想,还是拿起圣旨塞骆养性手里,慎重道:“记住,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福王府里所有的金银财宝给朕抄回来。” 啊? 抄福王的家! 骆养性闻言,不由愣住了,福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 这小子,还需要好好培养一番啊。 泰昌见状,只能鼓励道:“放心,福王已经被朕贬为庶民了,你派人把福王一家子押去凤阳守陵就行了,这次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抄家。” 好吧,都被贬为庶民了还怕个屁啊! 骆养性咬牙点头道:“微臣明白。” 说完,他便带着圣旨赶回北镇抚司,点了数百缇骑,打马直奔洛阳而去。 洛阳离京城足有一千多里,这一来一去最少也要半个月时间,接下来就只能等了。 当然,泰昌也没干等着,齐楚浙党和东林的党争他虽然不需直接参与,偏架还是要拉一拉的,要不然以东林现在的实力要拿下齐楚浙党恐怕没那么容易。 还好,方从哲并没有不识趣。 他看了奏折之后便明白了,皇上是铁了心要偏帮东林收拾他们了,他如果不识趣罢官削籍估计都是轻的了,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东林这帮疯子,一旦咬上了那可是甩都甩不掉。 没办法,为了保住小命,他只能主动提出辞呈。 泰昌也没有挽留,当即便提名东林大佬叶向高接任内阁首辅。 紧接着,东林党又向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鋕和吏部尚书周嘉谟发起了新一轮的弹劾。 这两人倒是没有什么大错,不过这年头当官的总免不了人情世故,东林党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还是能挑出几根来的,再加上泰昌在一边拉偏架,这两人最终也被拱了下去,换上了东林的高攀龙和赵南星。 至此,党争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只要等到京察大计,东林党便能轻易将朝中的齐楚浙党清理干净了,因为只要京察大计不合格,就必须卷起铺盖滚蛋。 这是党争最常用的手段,不管是齐楚浙党还是东林党,一般都是先掌控内阁、都察院和吏部,然后再利用京察大计排除异己。 因为内阁和吏部本来就能决定普通官员的任免,五品以上的大臣则逃不过京察大计,而京察和大计正是内阁、都察院和吏部联合主持的。 所以,只要掌控了内阁、都察院和吏部便能排除异己提拔朋党了,就连给人挑毛病不断上奏弹劾都省了。 泰昌只要帮到这里基本上就差不多了,东林那也是党争老手,这一套还是玩得很溜的。 012 班底 东林当权,众正盈朝,贪官污吏,无所遁形,吏治清明,朝野欢欣。 有病呢? 泰昌听到这些传闻着实有点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东林在宣传造势上还是有一手的,每当东林上位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有类似的传闻。 这些传闻肯定都是东林党自己传出来的,齐楚浙党是不可能给他们说这种好话的。 至于什么众正盈朝,什么贪官污吏无所遁形,虽然有点夸张,但东林也不是纯粹在吹牛逼。 因为清正廉洁正是东林党刻意营造出来的形象,大多数东林党人也的确是清流中的清流。 比如杨链,那是“举廉吏天下第一”,清廉那是出了名的。 比如韩爌,廉洁那也是出了名的,他四度出任大学士两度担任首辅都家无余财 又比如高攀龙、左光斗等那都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辈,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不过东林的清正廉洁并非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纯粹是为国为民,他们刻意营造或者说保持这种形象主要还是为了对付齐楚浙党。 主要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党争,为了争权夺利。 因为齐楚浙党大多求利,难免会出些贪官污吏,东林党人保持清正廉洁的形象,收拾齐楚浙党这些贪官污吏,这不是天经地义吗,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其实,他们为国为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夺取朝堂的控制权,争权夺利,齐楚浙党喜欢夺利,他们喜欢争权,性质其实差不多,只是他们说的冠冕堂皇而已。 问题很多人还就吃这一套,特别是那些年轻学子又或者年纪轻轻就高中举人甚至进士的官场新秀,对东林的追捧尤其狂热。 清正廉洁啊,说出去多高大尚的。 谁不想当世人称颂的清官,谁想去做那世人唾骂的贪官污吏! 历史上名震一时的复社之所以能在天启和崇祯年间掀起一股风潮,正是接过了清正廉洁的旗帜,以东林后继自居。 那家伙,“春秋之集,衣冠盈路。”,“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振臂一呼,声震朝野,从之者数以万计,江南学子莫不唯马首是瞻!”。 唉,这帮愣头青。 泰昌看着东林交上来的名录,脑海里想得却是收拾了东林、齐楚浙党和阉党之后怎么办。 这天下不能无官啊,他哪怕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一个人管尽天下事,到时候还是得有人帮他治理国家啊! 看样子必须尽早选拔自己的班底才行,要不然到时候上哪里找那么多人来取代东林、齐楚浙党和阉党的位置。 东林这次给他上的名录是内阁大学士的候选名单,因为内阁一般需要四到五位大学士才能帮皇帝将所有政务处理妥当,当初万历怠政,就连内阁大学士都懒得点,以致方从哲独相七年,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 说到这内阁大学士初设的时候其实就是皇帝的政务秘书,品级才正五品,比六部侍郎和五寺少卿都不如,直到后面内阁有了票拟的权力,大学士才逐渐成为宰辅般的存在。 不过,这会儿内阁大学士的任免还是由皇帝说了算,一般也就是由朝臣举荐一份大名单,然后由皇帝从里面钦点几个出来就行了。 当然,东林党提供的名单里面肯定都是东林党人,其他人是不可能上榜的。 这时候正是东林党收拾齐楚浙党的关键时刻,泰昌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反正内阁大学士的任免是他说了算,想换就换,等齐楚浙党收拾的差不多了再换也不迟。 像历史上的崇祯就换了五十多个内阁大学士,他换四五个,应该不过分吧? 至于这次内阁大学士的人选,韩爌和刘一燝肯定的点,因为这两人本就出任过内阁大学士,而且在东林党里面声望甚高,不点他们,东林党肯定会闹意见的。 还有两个他直接点了孙承宗和袁可立,这两人可以说是东林党中难得的能臣干吏,尤其在军事方面能力出众,后面收拾建奴还得用到他们呢。 内阁大学士挑选完,他便命吏部送上进士名册,准备着手挑选自己的班底了。 这挑选人才组建班底自然得有个由头,要不然招这些人来干嘛,招来又往哪里塞呢? 这个由头他很快便想到了,那就是重组詹事府,教导太子。 詹事府原本就是教导太子的机构,兼且还有辅佐太子理政的职能,其规模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职位多的很,从正三品的詹事往下,左右少詹事,左右大学士,左右庶子,左右谕德,左右中允等等足有三十多个属官,全招齐的话将来主政的班底就有了。 不过,自英宗正统之后,大明朝堂便有点乱套了,詹事府的职能没人重视了,太子的教导之事也没专人管了,詹事府的官阶也逐渐成为翰林官迁转之阶,也就是说,当翰林官需要升迁的时候一般都先挂个詹事府左右谕德又或少詹事等职位把品阶提上去再说。 这或许就是英宗正统之后的皇帝大多喜欢胡闹的原因吧,太子都没有专门的机构教导了,自然就不能系统的学习治国之道了。 当然,这也只是泰昌为了重组詹事府找的借口而已,不管他前面的皇帝为什么喜欢胡闹,反正这詹事府必须重组。 至于他想要招纳的班底,自然是懂技术的最好,也就是那种研制火枪和火炮,甚至轮船和火车的人才。 因为这是历史发展的趋势,只要科学技术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对建奴那就是碾压,相反,如果不发展科技,总有一天会被列强的坚船利炮欺凌。 这是一股不可逆的潮流,谁先发展就能傲立潮头,而那些不发展科学技术的,迟早要被潮水所淹没。 大明原本是傲立潮头的,早在两百多年前,大明立朝之初,明军便装备了数量众多的火器,造船技术更是天下第一,所以,大明成了天朝上国,四夷臣服。 可惜,这两百多年来大明在科技方面并没有什么进步,火器方面也就学会了一个佛郎机炮的铸造,造船技术方面更是倒退了不知道多少年。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因为读书人不想学这些东西,而单靠工匠传承的话,口口相传很容易失传。 这年头,科技方面的造诣还有个不好听的名字,那就是奇yin技巧,大有一种玩物丧志的味道,读书人一般都是嗤之以鼻的。 因为读书人都是以考科举为目的,所以肯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几乎是凤毛麟角,他翻遍了在朝和致仕的进士名册总共也就找到三个而已。 第一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科学家徐光启,据传,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天文望远镜就是徐光启给做出来的,而且徐光启在农学方面还有很深的造诣,他编制的《农政全书》乃是农学方面最重要的典籍。 好巧不巧,这会儿徐光启正好挂了个詹事府少詹事的闲职在翰林院著书,泰昌直接将其擢升为詹事府詹事,这詹事府的领头人就算是有了。 还有一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武器专家毕懋康,据传,毕懋康把燧发枪的图纸都设计出来了,可惜,还没有付诸生产明朝便亡了。 这么个武器专家着实难得,泰昌直接以少詹事之职将他招了过来。 另外一个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机械专家王徵,机械在这个年代可没什么人重视,王徵貌似研究了个寂寞,在官场上混的那是相当的不如意。 不过,遇到泰昌这个伯乐就不一样了,泰昌同样将其擢升为正四品的少詹事,让其连升了四五级。 这郑重其事的组建班底当然不能只招揽区区三个人,泰昌结合脑海中的历史知识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把宋应星和孙元化这两个举人还有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也招了过来。 宋应星就不必说了,他编著的《天工开物》那是举世闻名,孙元化那也是难得的火炮专家,这两人虽然都只有举人功名,泰昌还是给他们授了个正六品的左右府丞。 至于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猛人都是难得的统帅,虽然不会什么奇yin技巧,以后征战天下还是用得上的,泰昌直接给他们授了个正五品的左右春坊大学士。 这样一来,詹事府的大致框架就组建起来了,他手底下的班底也初具规模,至于扩充的事情,那就只能慢慢来了。 013 父子 慈庆宫,始建于大明嘉靖年间,乃是嘉靖和万历两朝太子的居所,也就是俗称的东宫。 西李被诛之后泰昌便让太子朱由校和皇五子朱由检搬到了慈庆宫,由乳娘客氏负责照顾,同时安排了王承恩和方正化两个小太监作为他们的伴当。 这天,詹事府官员皆已就位,泰昌也重回故地再次踏入慈庆宫中。 “皇上驾到”,一声高唱响起,主殿中等候多时的朱由校、朱由检和徐光启等人连忙趴服在地,齐声山呼:“恭迎皇上。” 泰昌满面春风的走进来,微笑着道:“免礼,平身,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朱由校和朱由检也就罢了,徐光启和毕懋康等人却是满脸懵逼。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自家人! 开什么玩笑? 这几个甚至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把他们招进詹事府来教导太子,因为太子的老师那都必须是学识渊博之辈,最少也要是翰林出身,而这里面也就徐光启是翰林出身,宋应星和孙元化甚至连进士都没考上。 众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泰昌也没往主位上座,他直接走到太子朱由校跟前,抬手在其肩上轻轻一拍,亲切道:“怎么样,校儿,慈庆宫还住的习惯吧?” 这一拍,差点没把太子朱由校拍回地上去。 倒不是他力气大的吓人,主要太子朱由校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如此亲切啊。 他哆嗦了一下,随即颤声道:“回父皇,这里很好,孩儿很喜欢。” 唉,可怜的孩子。 泰昌看着朱由校和朱由检那陌生而又畏惧的表情,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他当太子那会儿自身都难保,每天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哪有心思来管自己的孩子。 七个儿子啊,就剩下这两个了,朕一定要好好待他们。 他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又亲切的道:“校儿,听说你整了个木工房,走,带朕去看看。” 朱由校闻言,吓得差点没瘫地上。 他以为父皇是在责怪他不务正业呢,在他的印象中,父皇可是很少跟他说话,也从不关心他,每天就拉着个脸,脾气暴躁的很。 这样的父亲,谁不怕。 他哆嗦了好一阵,这才结巴道:“父,父皇恕罪,孩儿不敢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不敢了? 泰昌搂着朱由校的肩膀微笑道:“你不用怕,父皇是真想看看你木匠活做的怎么样。” 说完,他便搂着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往外走去。 他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对这里那是相当的熟悉,朱由校的木工房在那里他也知道,根本无需人带路。 徐光启和毕懋康等人却是目瞪口呆。 皇上这是干嘛呢,招他们来不是为了交待教导太子的事宜吗? 看太子做的木匠活,这又是什么意思? 泰昌回头一看,这几个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发呆呢。 他不由摇头苦笑道:“哎呀,朕险些把你们给忘了,都过来吧,随朕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就这么在慈庆宫的廊道中转了几个弯,很快就来到了后面的一处偏殿中。 这里就是朱由校的木工房了。 不得不说,朱由校对木匠活那真是相当的痴迷,硕大的偏殿里面不知道摆了多少崭新的桌椅板凳,斧头、锯子、刨子等工具更是摆得整整齐齐。 也不知道是谁教自己宝贝儿子这门手艺的,据传,这小子简直是鲁班再世,木匠活做的可不是一般的好。 泰昌细细扫视了一圈,不由点头赞赏道:“嗯,很好,看样子这门手艺你是学到家了。” 这,很好? 不但是朱由校,在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太子殿下痴迷木匠活,皇上竟然说很好! 皇上不会是气疯了吧? 传闻皇上都被郑贵妃和齐楚浙党给气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再被太子殿下这一气,真疯了怎么办?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泰昌却又突然转过头来对徐光启道:“子先,听说你会做望远镜?” 啊! 你听谁说的? 徐光启愣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道:“回皇上,微臣也只是见过望远镜的图纸,至于做,微臣也想,奈何没有材料啊!” 材料的确是个问题,这会儿大明还没人会烧制玻璃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对一旁随侍的刘时有道:“若愚,命人去内库找两块水晶来,做成成品的也行,必须是那种跟水一样通透的,最好是圆的,有拳头大小就差不多了。” 水晶这东西并不是很名贵,这年头一般是用来雕刻某些东西的,皇宫内库应该是有的。 紧接着,他又对徐光启道:“望远镜的图纸你带了吗?” 这东西谁带身上! 徐光启琢磨了一下,随即小心的道:“皇上恕罪,微臣没有随身携带望远镜的图纸,不过,皇上如果急着要的话,微臣可以现画一幅。” 行啊,朕还没见过人画图纸呢。 泰昌当即拍着一旁的方桌道:“好,就在这画,来人,上文房四宝。” 这个,皇上站着的时候谁敢坐着啊! 文房四宝是拿上来了,椅子也搬过来了,徐光启却是满脸为难,不敢往下坐。 泰昌见状,当即抽过一张凳子,往桌子旁一坐,随即催促道:“这下行了吧,赶紧画吧。” 徐光启见状,这才小心的坐下来,抽出一支工笔,在白纸上认真画起来。 这年头可没什么铅笔,手艺人画东西一般都是用木炭,读书人则是用尖细的工笔。 工笔画,擅长的人并不多,不过,喜欢钻研奇yin技巧的人基本都会,毕懋康更是有名工笔画大家。 当然,徐光启的工笔画也不差,他才寥寥画了几笔,一个单筒望远镜的轮廓就呈现了出来,紧接着又是大筒、小筒、大镜片、小镜片,每一个画的都相当精细,而且还标注了尺寸。 泰昌见状,不由连连点头,待徐光启画完了,他便指着图纸问道:“校儿,这两个镜筒你能用木头做出来吗?” 这一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朱由校就来劲了。 他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脸上陌生和畏惧的表情全没了,身体也不哆嗦了。 这东西又有何难,你怕是不知道,龙凤我都能雕出来! 他只是稍微扫了一眼图纸便自信的点头道:“能。” 泰昌闻言,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道:“那我们就开始吧。” 我们? 众人都傻眼了。 难道皇上也要亲自动手? 泰昌是真想亲自动手,不过,他的目的并不是帮忙。 木匠活,不是专业人士还真干不了,他也就是想打打下手,参与一下,以此来拉近与太子朱由校的关系,同时用行动来告诉徐光启等人,他这个皇帝对奇yin技巧那是相当的感兴趣。 一开始,众人还是很不适应的,毕竟跟皇上一起干活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这活一旦干起来,大家渐渐就忘了尊卑了。 因为在场的除了朱由检这个小屁孩,那都是喜欢钻研奇yin技巧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技术狂,研究狂。 望远镜对他们的吸引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大家都想快点做出来看看传说中的望远镜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这技术狂一旦忙活起来那还记得什么皇上,天皇老子站跟前他们都停不下来。 不得不说,朱由校的木匠活做的真不是一般的好,他这工具也相当的齐全,两个镜筒而已,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他很快就找来了两根合适的圆木,嗖嗖几锯子下去,长度就差不多了,紧接着又是刨子,又是矬子,又是脚踏式的圆磨子等等,各种工具轮流上,镜筒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泰昌其实也没干什么,动手的主要是太子朱由校,指导的主要是徐光启,他也就站在一旁帮忙接下东西又或者递下工具,基本上就是抬抬手的事情。 不过,他的参与却无形中拉近了与众人的关系。 尤其朱由校,几个默契的动作下来,他跟这位父皇之间的隔阂好像瞬间就消失了,两父子之间也渐渐的有说有笑了。 其实,这就是个简单的小技巧。 你要是想亲近一个人,就投其所好,挑人家最擅长的领域来交流,对方就算是个自闭症患者也会忍不住卖弄一下自己擅长的东西,这一来二去交流多了,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 014 宝贝 泰昌的行为着实有点让人无法理解,至少这年头的人很难理解。 他竟然带着太子和一众詹事府官员干起了木匠活! 就算是历史上最为怪异的天启那也只是自己闷头干木匠活啊,人家可没拉着一大帮官员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干。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肯定是有答案的,但是,要想跟人解释清楚却是相当的麻烦。 有时候千言万语还不如一个字,干! 行动就能表明很多东西,先干了再说,解释起来就简单了。 不过,望远镜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要光说镜筒那的确简单,拿两个坚硬一点的木筒暂时代替就行,镜片却是个大难题。 倒不是说皇宫里没有合适的水晶,很快,刘时有便捧着一盘子水晶过来了。 这些水晶都是相当通透的那种,简直跟玻璃一样,问题,怎么加工成镜片呢? 泰昌拿起一个水晶碗仔细一看,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个碗底的形状倒是跟镜片差不多,问题怎么割下来,又怎么加工成凹凸镜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还是没想到加工方法,无奈之下,他只能举起手中的水晶碗问道:“这东西你们谁会加工。” 这些人里面,有人会吗? 还真有人会! 宋应星拱手小心道:“回皇上,这东西的制作微臣曾见过几回,怎么加工微臣知道,但没自己动手做过。” 泰昌闻言,不由好奇道:“噢,那你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加工的。” 宋应星回忆道:“玉石水晶类器物的加工用的是砣机和解玉砂,砣机又名水凳,故玉石水晶加工者又有坐水凳一说,砣机上的砣又有冲砣、磨砣、木砣、皮砣,这些东西辅以解玉砂则切割、开孔、打磨、抛光易如反掌耳。“ 呃,还有专用的机械啊! 泰昌尴尬的问道:“若愚,这砣机和解玉砂尚宝监有吗?” 刘时有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应该是有的,听说尚宝监里很有几个制作玉器的老把式。” 那就成了。 泰昌毫不犹豫道:“去,命尚宝监把砣机和解玉砂都送过来,再给派个最熟练的老把式来。” 他之所以没让人直接将东西送去尚宝监加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培养太子朱由校的爱好。 朱由校爱干木匠活,这是好事,起码具备了成为技术狂的基础,或者说,他本身就已经是个技术狂了,不过全部心思都放在木材加工技术上了,这个时候,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把他的兴趣爱好引导到武器加工上来。 尚宝监衙门就在皇宫西华门外,离慈庆宫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抬着一个有点像长条椅又有点像长条桌的东西过来了,他们后面还跟了个老头,那老头则是一手拎个木桶一手拎个箱子,看上去相当的专业。 其实所谓的砣机跟后世的立式砂轮机已经有点像了,也是一个转轴带个砂轮状的东西,只是这个转轴不是电机带动的,而是由一个缠绕在上面的绳子带动的,工作的时候,人只要脚踏砣机下面的踏板,转轴便会带着上面那砂轮状的东西飞快的旋转起来。 这东西跟朱由校加工圆木时用的机器其实差不多,都是用脚踏的,都是用绳子带动的,只是木器是固定在转轴上用凿子和锉刀贴上去加工的,而砣机的转轴上带的却是磨砣、木砣和皮砣等加工工具,玉石和水晶则是手动贴上去加工的。 至于那多出来的水桶,其实就是装水用的,因为砣机上的冲砣和磨砣什么的转速太快,玉石和水晶等物件加工的时候如果不时不时用水冷却一下怕是会被烧得冒烟。 东西是搬过来了,那老把式却是吓得趴地上不敢起来了。 这年头的匠户地位可是相当的低下,他们甚至在官宦子弟面前都只能趴着,不能起来,这皇上和太子都站在跟前呢,他哪敢起来。 泰昌见状,只能无奈的劝慰了一番,好说歹说,才让这老头起了身。 不过,老头一拿起水晶碗,整个人就变了,他认真的拿着图纸看了一阵,又听徐光启讲解了一番,随即便在砣机跟前坐下来,认真的加工起凹凸镜来。 很多时候,古人的智慧着实让人折服,这砣机加工水晶,那真不是一般的快,坚硬的水晶到了那老把式手里那简直就跟一块豆腐一般,三下两下,一个水晶碗的碗底便被割下来了,怪异的凹凸镜面看似难以加工,老把式却是不假思索的换上磨砣,沙沙沙就是一顿磨,那动作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块凸镜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型。 原本泰昌以为加工两块镜片最少也要大半天,不曾想,还不到半个时辰,那老把式便将一块凸镜给加工好了。 他拿着凸镜片仔细看了看,不由连连点头道:“嗯,很好,就是这样的。” 这东西加工的的确很好,不但形状规整,表面经过打磨和抛光之后那是光滑的如同镜面一般,根本就不影响透视。 紧接着,他又对一旁跃跃欲试的朱由校道:“怎么样,校儿,想不想试试?” 好啊! 朱由校在旁边看了一阵,早就有点手痒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水晶碗,一屁股把那目瞪口呆的老把式拱到一边,一把换上切割用的砣,然后便熟练踩动转轴,开始切割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天才,刚老把式的动作他也只是看了一遍而已,动起手来却跟老把式差不多,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很快,一个圆形的碗底便被他割下来了,紧接着,他又换上磨砣,尝试起打磨来。 按结构来说,凹镜应该比凸镜更难加工,朱由校却是丝毫没有畏难之色,他试着操作了一番,又请教了那老把式几回,前后也只是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一块凹镜便被他加工好了。 这下,就连那老把式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朱由校这个兴奋啊,以前他做木工活的时候那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他父皇知道了生气,这会儿他却是在父皇的鼓励下,在众人赞赏的目光中好好的露了一手,这种感觉,简直太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组装的活计更是朱由校的强项,他拼装出来的桌椅板凳那都是严丝合缝,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拼装的痕迹,两块镜片两个镜筒的拼装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在徐光启的指导下,他三下两下便把单筒望远镜给组装好了。 泰昌接过望远镜,走到窗户旁边,举起来对着远处的景物缓缓调整了一番大小镜筒的相对位置,很快,远处的景物便像拉到了眼前一般,变得清晰无比。 嗯,不错,聚焦距离大概一里左右,虽然不是很远,但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他貌似已经习惯了后世的思维了,什么望远镜、凹凸镜、聚焦距离这些后世的词汇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他竟然一丝古怪的感觉都没有,这望远镜他也是拿到手里就会用,没有一丝生疏的感觉。 问题,光他一个人思维转换过来了还没用,他得让身边的亲信都知道发展科技的重要性,特别是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太子朱由校。 他这个儿子其实是个宝贝,如果放在后世,那就是天生的技术型人才,只是历史上他没遇到伯乐,也没什么先进的技术可学,结果一身本事全浪费在木匠活上了! 木匠活都能干得直追鲁班,可见其天分有多高。 他如果好好培养一番,让其兴趣转到武器研制乃至技术发展上,那成就简直不可限量! 015 希望 这简易的望远镜是做出来了,在场的人那一个个都跟猫爪了一样,想看看这东西是不是跟传说中一样神奇。 尤其是太子朱由校,这东西大部分都是他做的,他自然更想知道效果。 问题,皇上拿着不撒手啊,谁敢上手去抢! 太子朱由校都不敢,其他人自然只能眼巴巴的等着。 还好,泰昌看了一会儿便将望远镜传到朱由校手里,介绍道:“来,校儿,你试试。” 太子朱由校闻言,连忙接过望远镜,学着父皇的样子,举到右眼跟前,往远方看去。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满脸震惊的把望远镜挪了下来。 这东西真的这么神奇! 他是挪下来又举起来,挪下来又举起来,反反复复试了几次,这才惊叹道:“这望远镜竟然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 泰昌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望远镜传给其他人试试。 这一下,整个偏殿里顿时惊叹不断,异彩连连。 泰昌也不着急,直到所有人都试了一下,望远镜最终传回他手里,他这才举起望远镜问道:“你们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吗?” 这个不就是拿来望远的吗? 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个疑问,不过,大家都没开口。 因为他们都清楚,皇上问的肯定不是这个。 问题,这东西除了望远还有什么用呢? 众人都皱眉沉思了一阵,泰昌这才微笑着解释道:“其实,这东西主要作用在战场上,特别是配合火炮使用。你们应该都知道,大明立朝之初就有火炮了,那个时候我们铸造出来的土炮射程大致在一里左右,后面又出现了射程在两三里左右的佛郎机炮,而现在,红毛番已经铸造出射程长达五六里的红夷大炮了。你们想想,五六里远,肉眼能看到什么?那人比蚂蚁还小,一炮下去,你都不知道打没打中!” 说到这里,他便停下来喘了口气,一旁的朱由校却是忍不住问道:“父皇,这东西能看五六里远吗?” 泰昌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这个就是最简单最原始的望远镜,自然是看不了五六里远的,想要看得更远,就必须调整镜片的弧度和镜筒的长度,这个你们试试就知道的。总之,这望远镜就是战场中的利器,不但能查看火炮的轰击效果,还能用于侦查敌情。你们想想,如果敌人隔五六里远甚至十余里远就被我们发现了,这战场的先机是不是就到手了?如果在配合红夷大炮甚至射程更远的火炮一通猛轰,敌人是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仗还能这么打? 众人闻言,无不目瞪口呆。 紧接着,泰昌又对孙元化道:“初阳,你就是研究火炮的吧?” 孙元化连忙拱手道:“回皇上,是的,微臣在恩师的教导下研习西洋火器之法,对火炮略知一二。” 你还有师傅?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你师傅是谁?” 孙元化满脸崇敬的看向徐光启,微微抬手介绍道:“皇上,微臣的恩师就是徐大人。” 呃,这么巧? 看样子徐光启的能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啊,随便教出个弟子来就是火炮专家! 泰昌尴尬的点了点头,随即考校道:“那你们知道现在的火炮最需要改进的地方在哪里?” 这谁说的清,这会儿大明王朝的火炮技术都已经落后于西洋蛮夷了,佛朗机炮都是仿制的,红夷大炮都还没开始仿制呢。 孙元化羞愧道:“皇上恕罪,这个微臣还没摸透。” 泰昌颇为得意道:“其实,现在火炮最需要改进的就是装填方式,把火药和炮弹都从前面塞进去实在是太费时间了,像土炮和红夷大炮面对骑兵的时候都只有开一炮的机会,后面根本就来不及装填,你们可以考虑改进佛朗机炮的结构,把装填好的子炮弹从后面塞进炮管,然后以炮门顶住子炮弹,同时每门火炮多配几个子炮弹,这样一来,装填时间是不是就能缩短很多了。” 后膛装填炮弹就是后世火炮普遍采用的方式,速度那不知比前膛装填快了多少倍。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那就不解释了。 他是皇帝,无需解释。 这会儿孙元化也没有追问的想法,他已经完全被这种装填方式给吸引了,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中。 泰昌紧接着又对毕懋康道:“孟侯,你在研制燧发火枪吧?” 呃,皇上好像什么都知道! 毕懋康连忙点头道:“是的,皇上。” 泰昌又顺势引导道:“火枪其实也是战场上的利器,只要把装填方式也改成后膛装填,发射的速度就能媲美弓箭了,这样一来火枪就能完全压制弓箭,成为战场上的主导了。至于燧发枪,朕觉得最好能把燧石装进枪里面,这样下雨的时候就不怕点不着引线了,传闻萨尔浒大战之所以惨败,就是因为大雨连绵以致引线无法点着以致火枪和火炮都废了,这个教训我们必须吸取,不能一下雨就不能用火枪和火炮。” 这种火枪能造出来吗? 毕懋康闻言,同样陷入沉思之中。 紧接着,泰昌又对宋应星和王徵道:“长庚、良甫,你们对机械都颇有研究吧,朕想到个东西,你们看能用在机械上不。” 说完,他直接画了个蒸汽活塞和锅炉的草图,随即解释道:“这是个大炉子,里面装水,然后用铜管跟这个密封的活塞相连,这样一来,只要控制上下两个铜管的蒸汽进出活塞便会自己不停的动,你们想想,这东西用在砣机上是不是就不用人去踩踏板了,还有,用活塞代替人工,这砣机上的磨砣什么的转动速度是不是就变得很稳定了?类似砣机这样的机械很多吧,只要这样的活塞做出来,是不是能让这些机器都自己动呢?” 机械还能自己动? 王徵和宋应星闻言皆是满脸震惊的陷入沉思中。 泰昌其实想教这些人更多东西,可惜他脑子里装的全是医学知识,在武器和机械方面他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表面的东西而已,至于改进和发展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专业人士了。 希望这些人能根据他提点的方向尽快将大明推进蒸汽时代吧。 他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随即无限感慨道:“校儿,你应该清楚你的责任,你将来也是要君临天下的,大明能否走向强盛,主要就看你引领大明走向何方。你应该也能想的到,如果明军将士全部配上新型火枪和火炮,那将多么的无敌。你的天赋可以说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父皇相信,只要你认真跟这些老师学习,新型火枪和火炮对你来说都不是问题,父皇也希望你能好好学,争取做个千古名君。” 朱由校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夸奖过呢,特别是他的父皇这么夸奖。 小家伙激动的连连点头道:“父皇,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两代皇帝重视,最少四五十年的迅猛发展,大明应该能重新回到世界之巅了吧! 泰昌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眼中满是憧憬之色。 016 天灾 世事无常,人也很少有一帆风顺的。 泰昌正憧憬着尽快造出新式火枪和火炮来横扫天下呢,西北却传来一个极坏的消息。 今年关中和陕北的旱情特别严重,农田几乎颗粒无收,很多老百姓都沦为流民开始向郧阳抚治辖下的关中和南阳等地迁徙了。 唉,小冰河天灾大明终究是躲不过去啊! 这场连绵上百年的自然灾害简直就是大明的梦魇,自弘治年间大明北疆的气温就开始缓慢下降了,到了万历中期气温下降的幅度更是陡然加剧,寒冷的空气逐步把雨水推向南方,直接导致北方旱灾不断,南方洪灾不断。 到泰昌元年,西北的旱灾其实已经持续几十年了,只是有时候旱灾特别严重,有时候比较轻而已。 历史上的天启朝和崇祯朝更不得了,那时候大明西北可以说是十年九旱,而且旱灾影响的区域越来越广,越来越广,先陕西,后山西,再到河南,整个西北三省上千万老百姓因此失去食物来源,被迫沦为流民。 可以说,这场天灾就是大明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要不然,大明倾国之力还能干不过总人口不到百万的建奴? 问题就是小冰河天灾消耗了大明太多的人力和物力,大明王朝根本就没办法全力去对付建奴啊! 流民饿极了那可是会造反的,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大明必亡! 泰昌看着郧阳抚治递上来的奏折,顿时眉头紧皱。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 他坐在那里皱眉沉思了一阵,还真想到了。 红薯和土豆! 历史上,小冰河天灾其实延续到清朝还没有结束,但是靠这两样东西清朝的人口却实现了爆炸式增长,可见这两样东西威力之大。 传闻红薯和土豆都是从南洋吕宋引进的,一开始只是在东南沿海的福建有人载种,经过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慢慢传到内陆和北方。 这会儿这东西也不知道传到哪里了,让其慢慢传播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找到优质的种苗大力推广,这样应该就能解决粮食危机了。 不过,远水还解不了近火,红薯和土豆在整个大明推广开来最少也需要几年时间,现在的几十万流民如果不管可不行,流民饿极了那是真会造反的。 这种事情可不是明末才出现的,自弘治年间开始,流民造反这种事情从便时有发生,郧阳抚治就是为了专门应对西北流民造反而设置的。 郧阳抚治全称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其抚治的地方足有五道八府九州,地域之大,超过了大明任何一个行省,而西北发生大型自然灾害的时候,流民就喜欢往这些地方窜,传闻旱灾最严重的几次都有上百万流民涌入郧阳抚治地方,其中最多的一次甚至多达两百多万。 泰昌专门去翻阅过郧阳抚治自设立以来的各种记载,自弘治年间开始光是流民造反的记录就多达十余次,只是规模都不是很大,基本上是刚一起事便被郧阳抚治调集大军平定了。 这个时候如果西北流民再起事,能不能平定就不好说了,因为大明这会儿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军可以调集啊! 看样子只有命骆养性将从福王府里抄出来的粮食送到郧阳去应急了。 唉,这刚有点钱,立马就不够花了。 泰昌看着骆养性前两天令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清单,心中不由一阵哀叹。 这次抄没福王府所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多,白银也就三百多万两而已,粮食也只有一百多万石。 福王原本不应该这么“穷”的,奈何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啊,花起钱来简直吓死个人。 清单里面光是珍宝古玩字画就有几十车,良田更是多达三百多万亩,还有房屋商铺的地契多达几千处! 要知道,这会儿的良田每亩都在二十两往上,好一点的都超过二十五两了,而福王就藩的时候万历才给他封了两万顷良田,也就是两百万亩,而多出来的一百多万亩都是福王就藩之后自己兼并而来。 就算他通过各种手段强买强卖,全都以半价兼并这一百多万亩良田,那也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啊! 还有珍宝古玩字画,几十车价值最少在五百万两以上。 还有房屋商铺加上里面的货物价值最少也是几百万两啊! 问题,这些银子一旦花出去,要收回来就难了。 这年头谁有这么多钱? 其他藩王把能拿出来的银子全凑一起估计都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泰昌着实头疼不已,原本他是准备用这些钱粮来解决建奴问题的,这下好了,光赈灾就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子。 一百万石也就够几十万流民吃几个月而已,三百余万两银子也只够辽东十余万大军一年的粮饷,熊廷弼可是说了,要想收拾建奴,没二十万大军想都不用想,要知道萨尔浒大战的时候大明就集结了将近二十万大军,结果还是输了! 唉,钱啊,上哪儿找钱去啊! 泰昌无奈之下只能命人拿来国库和内库的账本,看看能不能增加点收入来源。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大明朝廷和皇室的收入原本是很多的。 比如田赋和劳役,这是大明国库收入的主要来源,一条鞭法实施以后光是这两项税赋一年就有四百万两左右,足以支付所有官员的俸禄了。 又比如盐课、铁课、茶课等课税,一年也有三百余万两,足以支撑十余万边军的粮饷。 还有各处皇庄,各处矿山,江西官窑,江南织造,对外贸易等等,这些都可以算是皇室收入,以前一年随随便便就能收入两百余万两。 但是,现在,盐课、铁课和茶课等课税少了一大半,一年就能收入一百多万两,连辽东的边军都养不活,各处皇庄,各处矿山,江西官窑,江南织造等等皇家私产年收入加起来竟然不到三十万两,内库都快空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本,眼中渐渐露出一丝疯狂之色。 他决定,亲自去江南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廷的盐场、各种大型开采的矿山,还有茶叶、瓷器的转运交易等等,几乎都集中在江南,只要他亲自去看看,肯定能找出原因来。 他很清楚,这些银子不是被朝堂官员吞了就是被宫里的太监吞了,甚至,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联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专门侵吞朝廷税赋和皇室收入! 所以,这事必须他自己去,如果他让朝堂官员又或者宫里的太监去查,估计什么都查不出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尽快去趟江南,就算不为了银子,光为了红薯和土豆的种苗,也得去一趟。 还有,从福王府里抄来的珍宝古玩字画,放京城卖肯定是卖不掉的,京城里的官员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买这些东西,买了不是摆明了告诉他自己是个大贪官吗! 如果带到江南去卖就不一样了,江南可是富得流油,只要能找个大商贩做代理,价值几百万两的珍宝古玩字画估计几个月就能变成现银。 想到这里,泰昌忍不住对着门口朗声道:“传徐光启、毕懋康。” 徐光启是南直隶松江华亭人和毕懋康是南直隶徽州歙县人,这两人可以说是妥妥的地头蛇,他准备先找两人了解一下江南的情况,再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下江南探访。 017 出巡 泰昌突然间又发疯了,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说要去南直隶巡视。 皇帝出巡这种事情一般都会遭遇群臣劝阻,因为皇帝出去的排场太大了,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出事。 这次也不例外,他刚把这想法透漏出去,东林党和齐楚浙党便不约而同的停止争斗,疯狂上谏劝阻。 东林党提出的理由相当的充分,怕他出事。 英宗正统就去了趟宣府镇,结果就被蒙元瓦剌部给俘虏了;武宗正德就喜欢到处乱跑,结果导致宁王和安化王起兵叛乱;世宗嘉靖就去了趟卫辉,结果行宫失火,差点被烧死了。 如此多的教训在前,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他们貌似是在暗示,齐楚浙党可能会孤注一掷,在江南动手。 泰昌却怀疑,东林也有利益在江南。 齐楚浙党的理由更充分,国不可一日无君。 要知道这会儿辽东建奴气势正盛,西北又旱灾严重,两处地方形势都不容乐观,皇上却偏偏选在此刻离开京城,要这两个地方突然出状况,如何是好? 这帮家伙还在装忧国忧民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泰昌极度怀疑,这帮家伙就是侵吞朝廷税赋和皇室收入的主谋,因为齐楚浙党喜欢夺利那是出了名的,可以说,齐楚浙党大半都是贪官污吏。 他正看着这些家伙的奏折冷笑呢,门外突然通报:“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公公求见。” 魏公公? 看样子这家伙已经混起来了,值守的太监都不敢直呼其名了。 这条疯狗还有大用,得好好养着。 泰昌直接把手里的奏折往桌上一扔,随即朗声道:“宣。”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走进来,趴地上恭敬道:“奴婢叩见皇上。” 这家伙,装得倒挺像,如果光看他现在的表现,那真的就如同一条哈巴狗一般。 可惜,他就是条疯狗,史料上记载的清清楚楚,一旦让他只手遮天,那就“世人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了。”! 跟朕装,岂不知朕比你更能装! 泰昌假装打趣道:“起来吧,魏公公,有什么事啊?” 哎呀,皇上在跟我开玩笑! 一般太监听到皇上这声“公公”,估计能吓出尿来,魏忠贤却是满脸兴奋之色。 或许,他认为,这是他努力伪装,用心办事的结果。 皇上,已经没把他当外人了! 他满脸兴奋的爬起来,献媚道:“皇上说笑了,奴婢就是听说皇上想出巡,所以特意暗中帮皇上查探了一下。” 泰昌则是满脸亲切道:“哦,你查探到了什么啊?” 这个时候,魏忠贤又假装担心道:“皇上,奴婢暗中查探的结果不是很好,郑氏余孽好像跟齐楚浙党还有勾结,他们很有可能在您出巡的时候兴风作浪啊!” 郑氏余孽指的就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上次不但是李可灼不见了,郑国泰也闻风而逃,这会儿都还没找到踪迹呢。 泰昌估计,他们都被齐楚浙党暗中给做掉了! 所以,魏忠贤的话他是不会信的。 这家伙,有问题啊! 魏忠贤的野心可不是一般的小,他权力欲大的简直吓人,他想要手掌大权就必须豢养一大批党羽,而豢养党羽那是要花钱的。 很有可能这家伙接过了原来崔文升、卢受和庞保等人的亲信,继续在捞钱! 嘿嘿,想吓得朕不敢出皇宫,你怕是想多了。 泰昌这会儿之所以还没有动身,其实是在等骆养性。 毕竟,骆养性从福王府抄出来的几十车珍宝、古玩和字画他得带到江南去,这批东西没到,他是不会动身的。 嗯,忽悠一下这家伙,让其放出风声,让东林和齐楚浙党麻痹一下也好。 想到这里,他假装犹豫道:“嗯,出巡之事朕再考虑考虑。” 说完,他又揉了揉额头,装出一副担忧的样子,这才挥了挥手,示意魏忠贤退下。 魏忠贤还以为自己的话起效果了呢,当即便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岂不知,骆养性才刚刚从洛阳回来没两天,泰昌便宣布,亲自前往江南巡视,留太子朱由校监国! 这一下,东林党、齐楚浙党和魏忠贤皆是措手不及,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泰昌便已点齐上万禁军和上千锦衣卫,浩浩荡荡直奔通州而去,而那里的北运河上已经聚集了两百余艘漕运大船。 京城去往江南自然是走京杭大运河最为方便和安全,要是走陆路,万余人马护卫估计都不够,而且耗费的时间也要多一倍都不止。 这次由于太子朱由校要监国,所以他并没有带上徐光启和毕懋康这两个詹事府的重要人物,不过,徐光启推荐了自己的儿子徐骥随行,毕懋康则推荐了自己的兄长毕懋良随行。 徐骥在科举上并没有什么成就,这会儿也就是个举人而已,不过其农学上的造诣却深得徐光启真传,泰昌之所以带上他就是让他去找红薯和土豆种子的。 毕懋良可就不得了了,他也是进士出身,而且曾经在南京吏部任职,还出任过南京府尹,这会儿已经管至户部右侍郎了,在官场上的成就甚至超过了毕懋康,而且他还曾督过粮道和盐科,对税赋收入这块也比毕懋康在行,正是此次巡视难得的左膀右臂。 另外,泰昌还带上了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 曹化淳和刘时有这两都是武阉出身,功夫可不是一般的高,带上他们主要是随身护驾的。 张之极和徐允祯分别是英国公世子和成国公世子,这俩一个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个是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都是正职,也就是能管事的那种,而金陵周边的屯卫大多归中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管辖,带上他们是为了以防不测,到时候还可以调集屯卫来护驾。 至于骆养性,就不用多说了,这小子得多带身边培养培养才行。 泰昌未免夜长梦多,特下旨一路疾行,一行人万余人疾行了大半天便赶到了通州的北运河码头。 这时候北运河码头附近的河道几乎都被漕运大船给占满了,那家伙,船高如楼,风帆林立,着实壮观无比。 泰昌看了这场景,心中却是感叹不已。 唉,这些帆船如果都变成轮船就好了,如果是轮船的话,估计几天就到金陵了,而帆船还得靠风力来推动,运气不好的话怕是得在路上耽搁十多天。 不得不说,大明把大好时间都浪费了,这都两百多年了,大明还是以老式帆船为主,而且还越造越小。 别看这漕运帆船看上去大,其实也就八百料而已,比之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那些两千料的大船小了一倍都不止,而这会儿大明连两千料的大船都没一艘了。 唉,任重而道远啊! 018 溪南吴氏 金陵城北,秦淮河口码头,两百余艘漕运大船陆续抵达,一队队禁卫飞速下船,将整个码头及附近江岸都围得严严实实。 皇上出巡,金陵城里的达官显贵和在职官员没一个人敢怠慢,上至公侯伯爵、六部尚书、巡抚、府尹,下至经历、照磨、检校、吏目等等,都早早来到了码头附近的指定区域,恭恭敬敬的候着。 可惜,他们最终也没看到皇上的影子。 因为皇上身体本就不适,这一路在运河上吹多了寒风,已然卧床不起,自然就没办法接见任何人了。 所以,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封的严严实实的龙辇缓缓经过,然后,各回各家。 皇上有点疯疯癫癫,这传闻早已在朝野上下传开了,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皇上会这么玩了命的折腾。 很多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这疯子,折腾什么呢,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窜啊,害得大家都站江边上吹了几个时辰的寒风,有毛病啊! 泰昌当然没毛病,这会儿他正乘船逆流而上,赶往池州府的铜陵码头呢。 其实,他早在经过扬州府的时候便换上便装,带着几艘大船脱离船队了,因为他南下的第一站并非金陵,而是毕懋良和毕懋康的故乡,徽州府。 没办法,他还带着几十车珍宝古玩字画呢,而能替他把这些宝贝尽快换成银子的,唯有闻名天下的徽商。 他可不想带着几十车珍宝古玩字画到处晃,所以,他将南下的第一站选在徽州府,而铜陵码头正是离徽州府最近的长江码头。 帆船在逆流而上的时候速度那真不是一般的慢,还好这会正直冬天,江面上寒风呼啸,要不然,几艘漕运大船非得请几百个纤夫来拉不可。 小小的船队又沿江航行了将近一天终于赶到了铜陵码头,毕懋良带着人下船租下几十辆马车之后泰昌这才带着上百锦衣卫高手和一众随行人员上岸直奔徽州府而去。 徽州府位于南直隶最南端,距离金陵足有六百多里,而且临近黄山,乃是典型的丘陵山地,按理来说应该是相对偏远荒凉之地,泰昌原本以为,就算徽商名扬天下,徽州地界也不可能太繁华,毕竟这年头交通并不发达,远离省城六百多里的山沟里能有多少人愿意去。 不曾想,自铜陵码头开始,这一路上马车竟然连绵不断,来往的商队简直数不胜数,即至徽州府城歙县境内更是车水马龙,沿路到处都是商铺,简直堪比京城的大街。 此情此景,泰昌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一个地处山区的边远州府都能繁华到如此程度,如果整个大明所有州府都能变成这个样子,那老百姓就有福了。” 这时候,就连老成持重的毕懋良都忍不住吹嘘道:“皇上,这还算不得什么,溪南吴家的十二楼那才叫琼楼玉宇呢。” 溪南吴家就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这会儿他们距离溪南已经不是很远了。 传闻溪南吴家自万历年间就晋升徽州首富,家族资产简直无法估算,万历中期,两次援朝抗倭,溪南吴家就曾捐资五十余万两,万历一高兴,直接给吴家赐了五个中书舍人。 这件事也曾传为一时佳话,就是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吴家却不给朝廷捐银子了。 要知道,万历援朝抗倭的时候大明朝廷还是比较富余的,而萨尔浒大败之后,大明朝廷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泰昌忍不住好奇道:“听闻吴家在万历年间都给朝廷捐了五十多万两,为什么这个时候一两都不捐呢?” 呃,这个。 毕懋良颇为尴尬道:“皇上,听闻吴家出了点状况,具体情况,微臣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微臣也不敢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你能不清楚? 你们毕家可是徽州当代第一官宦世家,你们兄弟,徽州双毕,可是名传天下的大名人,离你家才十来里地的吴家如果真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会不来找你们兄弟帮忙? 除非你们两家有仇。 问题,毕懋良第一个给他推荐的就是溪南吴家,这就证明,两家肯定是没仇的。 泰昌瞬间就明白了,毕懋良之所以向他推荐溪南吴家,恐怕不是光为了卖珍宝、古玩和字画这么简单。 他忍不住问道:“师皋,这溪南吴家是不是求过你们兄弟?” 毕懋良闻言,连忙解释道:“皇上恕罪,吴家的确曾经求上门来,不过,微臣和孟侯都不在家中,具体什么事,微臣真不清楚。微臣也不敢欺瞒皇上,吴家的确是整个南直隶最大的商家,数十车的珍宝、古玩和字画,也只有吴家接的下。” 好吧,能捐出五十余万两来的,别说是南直隶了,恐怕整个大明都寻不到几家,就算是藩王,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掏出五十多万两现银来。 毕竟人家曾为朝廷做出过这么大的贡献,这个吴家,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想到这里,泰昌微微笑道:“朕也就好奇问一下,帮个小忙也没什么的,对了,等下记得叫公子啊,可别说漏嘴了。” 毕懋良连忙拱手作揖,谢过皇上恩典,好在他们这是在马车上,要是在外面,估计早就引起轰动了。 徽州双毕的毕大老爷竟然对人如此恭敬,这人谁啊? 不久,一行人便来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上,两边的商铺也渐渐密集,终于,车队停到了一个硕大的府邸跟前。 吴府到了。 泰昌不想暴露身份,这个时候自然只能毕懋良出面。 毕懋良也没有亲自上前,他只是将一个拜帖交到马车旁的锦衣卫手里,随即便恭敬的请泰昌跟他一起下了车,与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张之极、徐允祯等人站马车旁一起等着。 拜帖递进去没多久,吴府大门突然洞开,几个家丁抬着一卷红毯疾步而出,自大门处铺展开来,一直铺到马车跟前。 紧接着,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汉子便从大门里跑出来,几个箭步跑到毕懋良跟前,趴下来磕头道:“下官拜见毕大人。” 呃,你好歹也是先帝御赐的中书舍人,我又没穿官服,你纳头便拜是几个意思? 看样子吴家遇到的麻烦不小啊! 毕懋良尴尬的看了泰昌一眼,这才弯下腰来,双手虚抬道:“吴大人,大家乡里乡亲的,你别这么客气啊,快起来,快起来。” 吴养春闻言,连道了几声“多谢毕大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就开始谢了? 我可没说要帮你,真正要帮你的是皇上! 毕懋康连忙侧身让到一边,郑重的介绍道:“吴大人,这位是朱公子,特地来探访你的。” 朱公子? 吴养春有点傻眼了,能让一个户部右侍郎如此郑重介绍,这谁家公子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几个人身后还跟着一长溜的马车呢。 难道,这位朱公子是来提亲的? 他正在那里发愣呢,泰昌却已经抬起手来,假假意思拱手道:“吴大人,久仰久仰。” 呃,还是进府再说吧。 吴养春连忙收起疑惑的表情,拱手回礼道:“过奖过奖,毕大人,朱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019 误会 吴养春的确是遇到天大的麻烦了,像他们这样的商户那是越有钱越容易招惹麻烦,因为别人眼红他们的钱啊! 这年头商户可没什么地位,士农工商,士族那就是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而商户的地位则是老百姓里面最低的,甚至比匠户都低。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商户地位如此低下,如果他们真发大财了,那麻烦必定会随着而来。 这个时候,发了财的商户一般都会投效一个大一点的官宦世家以寻求庇护,这也是官宦世家富裕的原因之一,只要这些商户够懂事,每年孝敬的利益够多,官宦世家对这些商户的投效一般都不会拒绝。 不过,这样一来,商户赚取的利润大部分都归了官宦世家了。 当然,如果商户钱够多,那还有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向朝廷纳捐,换取官身。 大明朝廷有相关的法度,如果商户纳捐超过十万两,那是可以换取一个正七品左右的官身的。 不过,有了官身并不代表纳捐的商户从此就变成了士族,这个官身只是个人的身份,这个人一死,官身就没了,商户还是商户。 当初吴家老爷子发大财之后就是选择的向朝廷纳捐换取官身,而且一次换来五个正七品的中书舍人。 吴养春就是吴老爷子的长子,也是吴家当代家主,他身上自然有中书舍人的官身。 原本,吴家以为有了这么多官身的庇护,麻烦应该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可惜,他家实在是太有钱了,太招人眼红了,正七品的中书舍人根本就挡不住那些官宦世家的贪婪,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便会扑上来,疯狂撕咬! 吴养春就是不小心得罪了徽州本地的一个官宦世家,然后,各种各样的贪官污吏便如同苍蝇发现臭肉一般,蜂拥而至。 这会儿他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还好,毕懋良毕大老爷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引着众人来到会客的正堂之后便殷勤的招呼道:“朱公子、毕大人,还有各位大人,快请坐,快请坐,来福,快上茶。” 这个时候,怪事又出现了。 除了那个不知谁家的朱公子微笑着坐到了左首的客位,其他人竟然都站在那里跟木桩子一般,一点坐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正在那里疑惑呢,那位朱公子却是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微笑道:“大家都站着干嘛,快坐啊。” “哗”,毕懋良连忙一屁股坐到了他的下首,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则依次坐到了右边的客位,而曹化淳和刘时有则笔挺的站在泰昌身后,就如同护卫一般。 吴养春见状不由目瞪口呆。 这些人坐的位置也太离奇了,毕懋良毕大老爷可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他竟然坐到了朱公子的下首,这朱公子得多大的来头啊? 还有,按位置来说坐右首的年轻人地位应该也比毕大老爷高,官场上的人特讲究尊卑,这个绝对不会搞错的。 问题,毕大老爷为什么没介绍这年轻人呢? 他真有点傻眼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 毕懋良却是在泰昌的授意下开口问道:“吴大人,听闻你曾登门拜访寒舍,可是有什么事吗?” 呃,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这个又从何说起呢? 吴养春闻言,脸色不由一暗,他沉思了一阵,这才喃喃的道:“毕大人,贱内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难道是他老婆出事了? 泰昌闻言,不由满脸疑惑之色。 毕懋良见状,连忙附耳低声道:“皇上,此事说来话长,且听微臣为您慢慢道来。” 这事说来话就真的长了,要说吴养春老婆何氏的事,那还得从嘉靖朝说起。 嘉靖朝的时候,徽州首富还不是吴养春家,而是另一个姓吴的叫吴天行,而这吴家十二楼也是吴天行建的。 这吴天行可能是有绝后之症,拼命的娶了上百房小妾却没有生出一个儿女来,结果,他还因此得了个百妾主人的诨号。 同一时期,徽州还出了个绝世大美人,姓何,闺名锁锁。 这何锁锁虽被传为徽州第一美人,命却不怎么好,嫁了个穷秀才,结果,刚怀上身孕,那穷秀才便病死了。 那吴天行也不知是垂涎何锁锁的美色还是怎么了,竟然连娘带崽将何氏娶了回来,而且从此独宠这锁锁娘。 可惜,何氏的遗腹子是个女儿,后来吴天行死后家产也被吴家其他亲戚给夺走了,唯独留下这十二楼任由何氏的女儿和吴天行其他未过世的小妾居住在其中。 吴家人自然不可能任由何氏的女儿带着这么大个嫁妆嫁人,何氏的女儿没办法,只能招了个赘婿。 结果,何氏的女儿生的还是女儿,而且招的赘婿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后面,何氏一家生活日渐艰难,吴家那些人也把家产败光了,吴养春一家子恰好在这个时候成了新的徽州首富。 吴养春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娶了何氏的女儿的女儿并将十二楼弄到了手中。 这个故事听完,泰昌依旧满脸懵逼。 吴养春的老婆是原徽州第一美人何锁锁的外孙女,这个他听明白了,问题,吴养春的老婆好像到故事最后也没出事啊! 他忍不住问道:“没了吗?” 毕懋康连忙摇头道:“没了。” 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也不知道吴养春为什么提起自己的老婆。 吴养春看到毕懋良的表现,眼中却是异彩连连。 看样子这位朱公子身份绝对不一般,要不然毕大老爷不可能对其如此恭敬。 那么这位朱公子是谁呢? 朝中的内阁大学士好像就没有姓朱的,甚至六部尚书都没有姓朱的,姓朱,身份又如此尊贵,只有可能是成国公世子! 他眼神闪烁了一阵,干脆咬牙问道:“敢问朱公子可是成国公之后?” 成国公朱纯臣吗? 他大儿子才六岁好不! 这里倒是有英国公世子和定国公世子,至于成国公世子,朕可没那闲心抱着他来玩! 泰昌看了看张之极和徐允祯,微笑不语。 大家见皇上没开口,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就是默认了咯? 吴养春见状,不由激动的满脸通红。 好机会啊! 如果能攀上成国公这门亲戚,吴家便可高枕无忧了。 赌一把! 他把心一横,对着门口朗声道:“快,去叫婉儿过来,给朱公子请安。” 020 姻缘 泰昌又有点整不明白了,为什么才聊几句吴养春就让家里女眷来请安呢? 婉儿肯定是个女的,这个他知道,吴养春要管个男的叫婉儿,那这家伙脑子就不正常了。 问题吴养春为什么突然之间来这出呢? 泰昌一直住在深宫大内,不清楚民间习俗,毕懋良却是清楚的很,吴养春这是想攀亲! 吴养春和夫人何氏的女儿闺名就叫婉儿,这个他当然知道,传闻这个婉儿还是个绝色美人。 这个传闻毋庸置疑,毕竟何氏就是徽州第一美女何锁锁的外孙女,这一家子就没长的丑的,尽出美人。 这事整的,皇上本来就有意帮吴家的,你这简直是乱弹琴啊! 唉,吴养春这个女儿怕是要白送了。 要知道,京城还有个传闻,传闻皇上贪恋女se啊! 或许,吴养春听到过这个传闻,问题,吴养春不知道这位朱公子就是皇上啊!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又不是傻子,这话说出来,皇上不收拾他才怪! 没过多久,一个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清脆的道:“爹,什么朱公子啊,请什么安啊?” 这小姑娘是真心漂亮,那小脸蛋就跟粉雕玉琢出来的一般,樱桃小嘴,鼻梁挺翘,特别那眼睛,能把人魂都勾走。 泰昌一见这小姑娘,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他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不过那都是后世记忆中的,这辈子,他还真没见过如此绝色。 谁说当皇帝的都有后宫佳丽三千? 他就没有! 可以说,他就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皇帝,刚一登基就被东林忽悠,励精图治,忙活了十天,然后就被崔文升一剂泻药放倒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临幸过的宫女也就那么几个,而且还是郑贵妃送来阴他的,至于其他宫女,他真心没动过,因为最漂亮的几个都被郑贵妃选了,剩下的他真心看不上。 就这,他还被传贪恋女se,他真心比窦娥还冤啊! 要知道,他登基之后还没来得及选秀呢,宫里的宫女都是他父皇万历玩剩下的,哪来的什么女se? 再说了,皇宫里面也不大可能有什么绝色,因为大明皇室有个奇葩规定,当皇帝的不能和公侯勋贵还有朝堂官员结亲,选进宫的宫女必须是平民百姓的子女。 不是说平民百姓里面就出不了绝色美女,问题是,就算有绝色美女基本上也轮不到当皇帝的啊! 这年头但凡有能力的谁不是三妻四妾,土豪乡绅在挑,官宦世家在挑,各级官员在挑,公侯勋贵在挑,藩王郡王在挑,大家都在挑,而且还挑了将近两百年了,但凡长得漂亮的差不多都被挑走了,平民百姓家里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绝色美女了,就算有,人家父母舍得送进宫里吗? 反正他是没在宫里看到什么绝色美女。 随便想想都知道,像婉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就算是朝廷选秀,他的父亲吴养春会让自己的女儿进宫吗? 要躲过选秀其实很简单,找个人家把女儿嫁了就得了,父母如果不想女儿进宫,一般都会这么做。 吴养春对这个宝贝女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宠溺的不行了,就算自己的女儿在客人面前如此,他也只是假装一本正经的抬手道:“婉儿,不得无礼,快见过朱公子和毕大人。” 吴婉儿就是活泼一点,其实还是蛮听话的,她当即便转过身来对着泰昌和毕懋良微微一福,脆声道:“小女子见过朱公子,见过毕大人。” 说完,她又天真的问道:“爹,行了吗?” 吴养春颇为无奈的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 “哦”,吴婉儿竟然就这么蹦蹦跳跳的走了! 泰昌不由莫名其妙,这就完了? 吴养春却是一个劲的朝毕懋良使眼色,恳请这位毕大老爷帮忙做个媒。 毕懋良无奈,只能附耳上去,低声道:“皇上,您觉着这位婉儿姑娘如何?” 很好啊! 问题,这到底什么个意思? 泰昌不由满脸疑问的看向毕懋良。 毕懋康连忙低声解释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在民间,这叫相亲,民间的年轻男子如果想娶哪家女儿就请人去女方家里做媒,女方家里如果有这个意向,男方就可以带着礼物上门相亲,一般这个时候女方家里都会让两人见一面,如果觉着合适,女方家里就会收下礼物,接着,男方家里就可以下聘礼提亲了。” 相亲! 朕不是来相亲的好不? 不过,泰昌的确看上这婉儿姑娘了,所谓男人本色,见到这绝色美女还不动心,那就不正常了。 如果泰昌还是原来的废太子,这个时候或许还会扭捏一下,但是,他脑海里多了后世的见闻之后,所思所想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看上了,那就追啊,不追后悔一辈子! 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随即对吴养春道:“吴大人,听闻你兼营珍宝、古玩、字画生意,我这有几样东西,也不知价值几何,你能不能帮忙估个价?” 呃,估价? 吴养春这个莫名其妙啊,我们这相亲呢,估什么价! 不过,人家乃是成国公世子,他可不敢得罪,要不然相亲不成还得惹个天大的麻烦。 他只能无奈的点头道:“下官对这些东西的确略懂一二,您要信得过下官,下官自然求之不得。” 好。 泰昌直接一挥手,曹化淳和刘时有当即从怀里掏出几个东西,轻轻放在吴养春身边的茶几上。 吴养春低头一看,乃是一个小袋子,一个小盒子和一个卷轴。 他想了想,还是先打开小袋子看了看。 这一看,他顿时露出一丝吃惊之色,小袋子里面竟然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珍珠的价值主要看大小和品相,小的,几十颗才一两的,那不值钱,一两也就值个十多二十两银子,一颗也就几十文,大如龙眼的就不得了了,特别如此圆润的,最少值上千两! 他拿出袋子里的珍珠对着外面照了照,又捏手里转了几圈仔细看了看,随即忍不住赞叹道:“此乃正宗雷州蚌珠,如此圆润无暇,最少值三千两!” 他将珍珠放回袋子里,又打开小盒子看了看,脸上倒是没有再露出什么吃惊之色。 小盒子里面是一块玉佩,这东西,要看雕工,还要看年代,如果只是普通的玉佩,也就值个几十两而已。 他小心的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脸上又不淡定了。 原来,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而是一件古玩! 他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这才惊叹道:“此乃宋朝的龙凤玉佩,价值最少五千两!” 这都是宝贝啊! 紧接着,他又放下玉佩,拿起茶几上的卷轴,缓缓展开来。 这是一幅仕女图,画工相当的精湛,光看画工就能值个几百两,不过,他一看图上的落款,脸色又变了。 难道这也是前朝古物? 他认真的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又凑近仔细闻了闻,再捏着画纸小心的搓了搓,随即大惊道:“此乃桐城李公麟之真迹,如果拿出来竞价,最少能卖上万两!” 好吧,这下就连泰昌都有点吃惊了。 他着实没想到,福王府里抄出来的珍宝、古玩和字画随便拿出几样来就值一万多两。 几十车啊,那得值多少钱! 福王也太有钱了吧? 其实,他搞错了,福王府里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大多不是福王自己买的,而是万历送的,这些大多都是皇宫内库的珍藏,当然值钱! 这些珍宝、古玩和字画这么值钱,他当然也不会小气。 毕懋良都说了,相亲是要送礼的,那就送吧。 他想了想,随即对刘时有道:“若愚,这种大小的珍珠再取二十颗来。” 不一会儿,刘时有便提着一袋子珍珠来了。 泰昌示意刘时有把珍珠放吴养春身边的茶几上,这才对着吴养春认真的道:“吴大人,这玉佩和仕女图你要看的上,就请笑纳,另外这二十一颗珍珠就给婉儿姑娘做个项链,你看如何?” 啊! 这么大的珍珠拿来做项链? 二十一颗啊,最少价值六万两! 他家里是有钱,但他还没见过这么豪爽的,相个亲就送七八万两的大礼,这成国公府也太有钱了吧? 这位朱公子不但身份尊贵,谈吐文雅,出手还如此的阔绰,婉儿跟了他应该不会吃亏。 赶紧的,先定下来,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想到这里,吴养春郑重的道:“原本这么贵重的礼物下官是不应该收的,不过,公子对婉儿这份心意......。好,下官就厚颜收下了!” 他这意思就是说,娶我女儿没问题,赶紧的,请人上门提亲吧! 泰昌着实没想到,他跑江南来,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莫名其妙得了这么段姻缘。 021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亲事都定下了,接下来自然就该谈正事了。 泰昌原本是想来找吴养春帮忙把抄来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变成现银的,不曾想吴家却遇上了大麻烦。 吴养春都急得拿宝贝女儿来攀亲了,足见这个麻烦有多大,看样子不先帮其把这个麻烦解决,人家怕是没心思去忙活珍宝、古玩和字画的事了。 泰昌干脆问道:“吴大人,说了这么久我们还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呢,不若你说出来听听,看我能帮上什么忙不。” 他这是在说客气话呢,这天下还有他这个皇帝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吴养春闻言,却是在心里犯嘀咕。 这亲事都定下了,朱公子为什么还叫“吴大人”呢,不是该改口了吗? 他哪知道这位朱公子是皇上,人家能叫他“岳丈大人”才怪。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嘀咕一下。 人家朱公子看样子最少也有二十多了,像成国公府这样的豪门,二十多岁的公子哥肯定早就成亲了,他女儿过去也十有八九只是妾室而已。 人家这身份,娶的又是妾室,不想喊岳丈也正常。 总之,只要人家肯帮忙就行。 想到这里,他连忙解释道:“朱公子,不瞒您说,这事跟婉儿还有点关系,年前许国大学士之孙许志吉前来提亲,下官没有答应,结果把人家给惹恼了,这祸事就上门了。” 这就怪了,人家许家好歹出了个大学士,也算是难得的豪门了,你为什么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呢? 许国是谁泰昌当然知道,人家就是万历朝的武英殿大学士,功勋卓著,乃是难得的能臣干吏,而且最后还因功晋升太子太保,乃是朝廷一品大员,这样的豪门上哪儿找去? 泰昌不由好奇道:“许国大学士乃是一品大员,当世能与之匹敌的官宦世家也就那么几个,人家许志吉来提亲,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吴养春看了毕懋良一眼,随即叹息道:“许国大学士乃是我们徽州地方的骄傲,下官自然仰慕的紧,奈何这许志吉未能继承许国大学士的衣钵,不但科举无名还是我们徽州有名的浪荡公子,他家里妻妾成群不说,还经常呼朋唤友去金陵花天酒地,吃喝piao赌,样样俱全,许家硕大的家业都快被他给败光了,我若同意这门亲事,吴家的家底怕是也要被他给败光了,我将婉儿许配给这样的人去做小妾,岂不是害了她。” 毕懋良亦是微微点头道:“这许志吉的确不是个东西,许大学士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呃,好吧,原来是这么个货色。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许志吉又是怎么找你麻烦的呢?” 吴养春忍不住叹息道:“那许志吉虽然人品不行,狐朋狗友却是一堆,他也不知是怎么搭上了南京刑部尚书张朴,他一状告到南京刑部,说什么我侵吞黄山,如此荒唐之事,刑部竟然也接了,这官司一打起来,什么牛鬼神蛇都来了。昔有恶奴吴荣,害死我二弟养泽,吞了我二弟的家产,霸占了我二弟的妾室,又投入我吴氏对头吴孔嘉门下,撺掇其状告我霸占十二楼,唉,这两场官司打起来,着实让我焦头烂额啊!”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泰昌追问道:“吴孔嘉又是什么人,怎么成你对头的?” 吴养春解释道:“吴孔嘉就是原来十二楼主人吴天行的远亲,此子还是颇有些能耐的,县试、府试、乡试皆名列前三,而且已然拜入南京礼部左侍郎魏广薇门下,将来金榜题名肯定不在话下。他成为举人之后便说十二楼是他家的,与我闹了好几次了,大致是想讹钱。” 原来是考了个举人就张狂了。 哼,就算他县试、府试、乡试皆名列前三又如何,就算你金榜题名朕收拾你也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看来也就一个南京刑部尚书和南京礼部左侍郎,几个闲散官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惹毛了朕,朕弄死他们都是小事一桩。 泰昌淡淡的道:“就这些吗?” 这都不放在心上,看样子成国公府果然厉害。 吴养春想了想,又尴尬道:“还有南京户部尚书范济世,原本我每年都已经按规矩给他孝敬十多万两以换取盐引了,这会儿他又趁机勒索开了。” 盐引! 泰昌的兴趣一下就上来了。 他这次来江南探查的东西里面就包括盐科税赋,而盐引就是收取盐科税赋的关键,盐商是要交了盐科税赋才能获取相应数量盐引的,也就是说,有多少盐引其实就代表着能收取多少盐科税赋。 原本两淮盐政和四川盐政收取的盐科税赋足有一百多万两,现在却连五十万两都不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忍不住问道:“你交了多少盐科税,分了多少盐引?” 吴养春不假思索道:“我每年都是交十万两,换五万引。” 二两换一引,没问题啊! 原本两淮盐政发放的盐引是四十多万引,四川盐政发放的是二十多万引,加起来就是七十万引左右,盐科税赋总计应该是一百四十余万两左右,但是,现在就剩四十余万两了,还有一百万两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你交盐科税才交了十万两,为什么要孝敬范济世十多万两?” 这! 坏事了,这个不该提的。 吴养春颇为忌惮看向毕懋良,话都不敢说了。 泰昌猛然反应过来,转头一看,毕懋良竟然朝他尴尬的笑了笑。 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他终于明白了,毕懋良应该大致知道盐科税赋里面的猫腻了,也知道吴养春做的就是这门生意,故而特意将他带来这里。 这是在不着痕迹的帮他办事啊! 嗯,不错,是个可用之才。 泰昌转过头来,对吴养春道:“有什么你就说,不要怕,毕大人是自己人。” 这话说的,毕懋良心里不由一暖,看样子,皇上已经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他连忙附和道:“吴大人,你说你的,放心,这事我不会去管的。” 这事他的确不会去管,因为皇上要亲自去管。 吴养春闻言,不由一愣,他原本是害怕毕懋良这个有名的清官知道了里面的猫腻他这盐引生意就做不成了,没想到毕懋良竟然会这样说。 这事毕懋良如果不管,他就不用担心了。 他看了看外面,随即小声道:“其实,现在的盐引跟原来的盐引不一样了,原来一引是三百斤,现在一引是六百斤,而多出的三百斤等于是他们让我代卖的,所以,我必须每年孝敬他们十多万两。” 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一搞,盐科税赋直接就少了一半,只剩下七十余万两了。 咦,不对啊,现在的盐科税赋明明只有四十余万两了。 泰昌又追问道:“你意思,现在的盐引比原来少了一半?不对吧,我在京城听闻,现在的盐科税赋都不足原来的三成了。” 呃,这个。 吴养春又小心的看了一眼毕懋良,见其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把心一横,咬牙道:“这盐引里的收入只是分给南京户部官员的,盐场那边盐科提举司的人也会招些盐商帮他们贩卖私盐,反正大家都贪了,谁也不会去检举谁,对上面只说天气不好,盐田减产了就行了。” 好啊,得来全不费工夫,盐科税赋的事终于弄明白了。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给朕等着! 022 猴急 吴养春的事算是弄明白了,两个尚书一个侍郎,而且都是陪都南京的闲散官员,对于泰昌来说自然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京城里的尚书和侍郎他或许还要费点心思,陪都南京的,直接拿下也只有那么大的事。 不过他这会儿还不能暴露身份,因为他来江南查的都是涉及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的贪腐大案,涉及到的官员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一旦让人家知道他在查,这些人肯定会千方百计遮掩甚至想办法弄死他都有可能。 他可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让禁军将龙辇封的严严实实抬进南都皇宫,同时放出重病不起的消息,让人误以为他躺床上什么都干不了。 这样一来江南的官员就不会严密防范了,虽然这些人也会有所收敛,但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 如果他暴露了,那可就不好查了。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吴大人,如果光是这几个尚书侍郎什么的,我还是有办法帮你解决的,不过,我需要点时间去准备,你还能扛的住吗?或者说,你还能扛多久?” 能解决就好啊! 吴养春激动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我这其实也一直托人在金陵打点,再加上我们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都是难得的好官,我扛个一年半载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有点费钱而已。” 好官? 这年头还有纯粹的好官吗? 泰昌好奇道:“你说歙县知县和徽州知府都是好官?有多好?” 吴养春感慨道:“知县倪大人和知府石大人的确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们为了维护我们吴家,那真是不遗余力,倪大人都说了,想要动我们吴家,除非把他撤了,知府石大人也发话了,如果那些人敢胡来,他就辞职出家,归隐山林!唉,为了我们吴家,他们真的尽力了,那些人多少有点投鼠忌器,不敢撕破脸,所以,我才能撑这么久。“ 卧槽,这么拼命的吗? 泰昌下意识道:“这两人竟然如此拼命维护你,你给他们塞了多少银子啊?” 呃,这话说的。 吴养春连忙解释道:“我是想感谢他们来着,奈何他们分文不收啊!他们真是难得的好官,我平时也就响应他们的号召,捐了些钱粮修了修路,筑了筑河堤,便慢慢跟他们熟络了,这次他们帮忙真是为了维护治下老百姓,不是为了钱,真要是为了钱的贪官污吏也不会为了我们吴家去得罪那些金陵高官不是。”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廉洁奉公,爱民如子的好官! 泰昌想了想,随即转头问道:“东林?” 毕懋良连连摇头道:“不是。” 那就行,这样的好官难得,一定要重用。 紧接着,他又转过头来问吴养春:“倪大人和石大人的全名是什么?” 吴养春这个莫名其妙啊,这两人说什么呢? 他略带诧异道:“知县倪大人叫倪元珙,知府石大人叫石万程。”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认真的道:“我这次还带来些珍宝、古玩和字画,吴大人,你能帮我变卖成现银吗?” 这个就是他本行啊,自己的女婿,这忙肯定得帮啊! 吴养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 这珍宝、古玩和字画交给吴养春,泰昌貌似就可以去其他地方查探了,这么多货一两天肯定是卖不完的,他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这里等。 他只需派一队锦衣卫在此候着就行了,到时候银子自然有人运回京城去。 问题,吴婉儿怎么办呢? 他这一走估计就不会再回徽州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难道让人家自己去京城? 泰昌想了想,随即附在毕懋良耳边低声问道:“民间成亲是怎么个章程?” 毕懋康愣了一下,随即附耳低声道:“如果是达官显贵按古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一般老百姓成亲则分提亲、定亲、成亲、看嫁资、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贺郎酒、入洞房。” 晕,这么麻烦? 泰昌又附耳问道:“那得多少天?” 毕懋康估摸道:“最少也得半个月吧。” 开玩笑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又附耳道:“你跟囯丈商议一下,看能不能简单点,三天给朕把这亲事办了。” 囯丈都叫上了,皇上,您这么猴急的吗? 再说了,这是媒婆的事好不? 您让我一个堂堂的朝廷正三品户部侍郎给您当媒婆! 毕懋康这个纠结啊,他可没当过媒婆。 不过,皇上有旨,他不敢不从啊! 他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无奈道:“皇上,您准备下多少聘礼啊?” 聘礼好说。 泰昌直接转头对吴养春道:“要不这样,这批珍宝、古玩和字画留一成做聘礼,你看如何?” 这感情好,聘礼一下,男方基本就不会反悔了。 吴养春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 他可不知道一成是多少,他就是想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而已。 这事情也谈的差不多了,也该把外面的珍宝、古玩和字画拉进来了交给吴养春了,泰昌直接道:“要不你命人腾个地方,先把货卸了。” 还要腾地方? 吴养春忍不住好奇道:“你带来多少珍宝、古玩和字画啊?” 泰昌不假思索道:“就外面那二十多车。” 啊? 吴养春闻言,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二十多车珍宝、古玩和字画! 这东西是大白菜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二十多车?”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啊,外面货车上都是。” 我的天,这成国公府也太有钱了吧? 二十多车珍宝、古玩和字画要都是他们刚拿出来那种货色,最少也值上千万两啊!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道:“这东西太贵重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清点一下吧?” 你让我当皇帝的跟你去清点这玩意? 泰昌当然不会去干这种事情,他愣了一下,随即扯淡道:“这些天赶路着实把我累的腰酸腿疼,要不我就不去了,骆那个啥,你陪吴大人去吧。” 成国公家的公子那自然是身娇肉贵,吴养春也没怀疑,他直接拱手道:“那行,朱公子、毕大人,你们稍坐。” 说完,他便带着骆养性往外走去。 泰昌见状,直接朝毕懋良努了努嘴。 毕懋良愣了一下便明白了,皇上这是让他去商量婚事呢。 他能怎么办,这媒婆他不当也得当啊,他只能无奈的起身,跟了上去。 唉,皇上也太猴急了! 023 找死 徽州首富吴养春的宝贝女儿,传闻中美若天仙的吴婉儿要出嫁了! 这消息一传出来,整个徽州府都轰动了。 许国大学士之孙许志吉因求亲不成恼羞成怒的事在徽州府那是人尽皆知,这个新郎官自然是不可能是许志吉。 传闻新郎官乃是京城有名的豪门,成国公府的公子,家世显赫,身份尊贵,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踏马的! 许志吉收到消息,肺都快气炸了,竟然有人敢跑徽州府来抢他的女人,找死呢! 他稍微一打听便明白了,这什么成国公府的公子就是个冒牌货,因为他的狐朋狗友里面就有金陵城里的公侯勋贵子弟。 别人不知道,这些公侯勋贵子弟能不知道吗,当代成国公朱纯臣才二十多岁,人家的公子都是几岁的小娃儿,怎么可能跑徽州府来娶吴养春的女儿。 如果人家真是成国公的公子,许志吉或许还会忌惮一二,一个冒牌货而已,他怕个屁啊! 敢跟老子抢女人,弄死你个狗娘养的! 第二天一早,他便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带着十余个家丁护院,气势汹汹的向斗山书院旁的毕家别院冲去。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那冒牌货就在那里。 泰昌的确就在毕家别院里面,因为成亲得有个地方,这会儿他要隐藏身份,也不可能把吴婉儿直接迎娶到金陵皇宫里面去,所以,他就跟毕懋良借了处地方。 毕懋良和毕懋康都曾在徽州府城也就是歙县县城的斗山书院授课,当时为了方便特意在书院旁建了座别院,这会儿他们两兄弟都在京城任职,别院自然是空着的,正好借给皇上操办婚事。 泰昌也是没办法,他不想吴婉儿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京城,也不能直接把人带走,所以才想到举办一个民间的婚礼,先把人家娶过门,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带走了。 这会儿毕家别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大红的囍字贴门上,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大门上的牌匾也换成了崭新的,改成了朱府,一帮锦衣卫假扮的护院正披着红绸在那忙活呢。 许志吉一看这喜庆的样子,顿时怒不可遏,他直接站门口叉腰狂吼道:“姓朱的,你这个冒牌货,给老子滚出来!” 他这是想当着府城老百姓的面羞辱人家呢,所以,他并没有带着人直接打进去。 果然,他这一声狂吼,四周的老百姓顿时奔走相告,拼命往这边跑。 这下有好戏看了,许国大学士的孙子果然跟京城里来的公子哥对上了。 不一会儿,毕家别院大门外便被看热闹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没办法,这年头娱乐活动太少了,看热闹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娱乐活动了,所以,老百姓都爱看热闹。 这会儿泰昌正在内院跟毕懋良商量请哪些客人呢,门口的锦衣卫突然来报:“皇上,许志吉来了,正在门口骂娘呢。” 泰昌闻言,顿时怒了,敢骂朕的娘,找死! 他蹭一下站起来,怒喝道:“曹化淳,刘时有!” 这架势是要亲自出去收拾那浪荡子啊! 皇上当街跟人干架,这成何体统? 毕懋良连忙劝阻道:“皇上息怒,要不让微臣去打发他吧。” 泰昌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行,朕要不敢出去,那还是个男人吗?” 说完,他便大步往外走去。 这都什么事啊! 毕懋良见状,只能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这时候,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也闻讯跟了过来,一行人很快就来到大门跟前。 泰昌直接命人打开大门,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哎呀,还真敢出来? 许志吉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必是那冒牌货无疑,因为毕懋良就跟在人家后面呢。 他也不想想,毕懋良这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都跟在人家身后,人家的身份有多尊贵,他只知道,这冒牌货想抢他的女人。 这谁能忍? 他想也不想便指着泰昌的鼻子大骂道:“踏马的,你这个冒牌货,竟然敢跑徽州来抢老子的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活的不耐烦了吗? 很好! 泰昌当即大吼道:“子如,掌嘴。” 曹化淳闻言,嗖的一声蹿上去,揪住许志吉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啪”的一声脆响,许志吉被抽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要不是曹化淳把他给揪住了,估计这一巴掌便把他抽地上了。 “你......。” 他话还没说完,曹化淳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哗”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顿时炸开了锅,这小子真是成国公府的公子吧,许国大学士的孙子都敢打! 这还得了,许家的家丁和护院见状,连忙上去帮忙。 泰昌一个眼色,骆养性立马带着一队锦衣卫冲了上去。 这次他总共也就带来一百锦衣卫,而且还有一半在吴家守护那些珍宝、古玩和字画,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很快,许家的家丁和护院就被干翻在地,爬不起来了。 而曹化淳还在那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煽个不停呢,许志吉都快被他煽成猪头了。 这个时候,许志吉的狐朋狗友里面突然走出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大喝道:“住手!” 曹化淳压根就没理他,泰昌却是眯着眼睛冷冷的道:“你是谁,敢在我跟前大呼小叫?” 那公子哥儿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敢冒充成国公之后在这招摇撞骗,还纵奴行凶。” 说出来怕吓死你! 泰昌冷哼道:“关你屁事,滚一边去,再啰嗦,连你一起揍。” 哎呀,这么张狂? 那公子哥儿瞥了一眼毕懋良,忍着怒火,咬牙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切,你还能比朕大? 泰昌不由嘲讽道:“问你你不说,你是不是贱啊?” 这一下,那公子哥儿终于忍不住指着泰昌的鼻子怒喝道:“你不要以为有个户部侍郎护着就无法无天了,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曹国公之后,临淮侯世子,你个冒牌货,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我调屯卫来收拾你,信不信?” 哦,原来是个过气的洪武勋贵啊。 竟然敢在朕跟前大呼小叫,找打呢? 泰昌冷冷的道:“若愚,掌嘴。” 刘时有闻言,当即上前揪住临淮侯世子的衣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哗”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又炸开锅了,这冒牌货还真猛啊,竟然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打! 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在徽州府还是有些名气的,毕竟许志吉经常请人家来游山玩水,徽州府城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 这位可是真正的公侯勋贵,他说这小子是冒牌货,那绝对是冒牌货。 一个冒牌货竟然敢打真货,大家可算是开了眼了。 这热闹看的,过瘾啊! “住手,你们竟然敢打世子,翻了天了你们?” 这下许志吉那些狐朋狗友看不过去了,纷纷涌上前来,大有打群架的架势。 可惜,泰昌一个眼色,他们便被骆养性带着锦衣卫干趴下了。 024 埋雷 毕家别院大门口这场好戏真是精彩至极,许国大学士的孙子被揍了,金陵城来的临淮侯世子也被揍了,他们带来的家丁护院和狐朋狗友更是被打得稀里哗啦,满地乱爬。 四周的老百姓看的那叫一个过瘾啊,他们还真没见过打架这么猛的,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踹一脚能让人飞起来,这招式,这力度,看的太过瘾了! 他们哪里知道揍人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大内高手,而且功夫还不是一般的高,揍起人来那自然精彩至极。 他们只感觉许志吉和李祖述带来的人太不禁打了。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许志吉都被煽的快晕死过去了,他们还在那议论,要是许志吉和李祖述带来的人再厉害点就好了! “让开,让开,让开!” 这时候,歙县县衙的张捕头终于带着几个捕快过来了。 不是他们来得太慢,主要泰昌带来的锦衣卫太能打了,三两下就把人全干趴下来,他们是收到消息便赶过来了,结果还是有点迟了。 说实话,这年头打架是常事,一般只要不打出人命来,地方县衙都懒得管,特别这些官宦世家子弟,人家随便拉出个亲戚朋友来都比知县大,怎么管? 张捕头其实也不想管,要知道住毕家别院里的可是传闻中京城国公府里的公子,人家要是脾气上来了,连他一起揍了那也是白揍! 他当然不想白白挨揍,问题被揍的是许国大学士的孙子啊,他如果不管,许家绝对收拾他。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赶过来了。 他拨开人群往场中一看,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他能不知道吗? 要知道能当上捕头的,那都是有点功夫在身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全是高手,他带着几个捕快一起上估计都干不过人家一个,更何况人家是几十个! 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掉头就走。 问题许志吉都被打得满嘴是血了,再不管估计真要出人命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抬起手来,弱弱的喊道:“住,住,住,住手!” 泰昌看都懒得看他,毕懋良却是趁机附耳劝道:“皇上,要不算了吧,许大学士毕竟是一品大员,临淮侯身份也不一般,要真把他们打死了,不好收场啊,您这身份怕也瞒不住了。” 呃,这倒是个问题。 如果他以皇帝的身份把这两人打死了自然没什么事,问题这会儿他身份不能暴露啊,就算是真的成国公世子,如果把个一品大员的孙子和临淮侯世子打死了,那也不好收场啊! 泰昌想了想,还是抬手道:“子如、若愚,算了。” 曹化淳和刘时有闻言,立马撒手退了回来。 这时候许志吉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躺地上光剩下哼哼了,临淮侯世子李祖述倒是勉强还能捂着脸站那里。 他用力吸了几口凉气,回了下神,随即便大声嚷嚷道:“张捕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这什么成国公府的公子是个冒牌货,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张捕头这个蛋疼啊,就算人家是冒牌货又怎么样? 毕懋良毕大老爷不是假的啊! 你没看见毕大老爷都对人家毕恭毕敬的,这种人我惹的起吗? 别说是我惹不起,你都惹不起! 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他想了想,还是举起双手,点头哈腰的走过去,赔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别生气啊。” 骆养性一看皇上没反应,倒也没阻拦他,他就这么点头哈腰的走到毕懋良跟前,小心的问道:“毕大人,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 很明显,有人来找打啊! 毕懋良老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正跟朱公子在府里喝茶呢,这许志吉就带着人骂咧咧的冲过来了。” 呃,这事到底怎么处理呢? 张捕头当然知道是许志吉上门闹事,这里是毕家别院啊,又不是许家别院。 问题,人家临淮侯世子不肯罢休啊! 他只能无奈的看向李祖述,希望这家伙能识趣,就此算了。 如果只是许志吉挨了顿打,李祖述估计就算了,问题他都挨了顿打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都被人打肿了,这事能算了吗? 李祖述忍不住怒吼道:“你看着我干什么,赶紧抓人啊!” 我抓尼玛呢,傻叉! 张捕头又回过头来,满脸为难的看向毕懋良。 这意思,就是请毕懋良出面把这位临淮侯世子打发走。 毕懋良也有点头疼了,人家不肯善罢甘休,他也没什么办法啊。 要知道,从爵位上来说,公侯都是在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之上的,而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的,也就是说,公侯是超一品的,他一个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压不住啊! 他只能附在泰昌耳边低声道:“皇上,这些公侯子弟骄纵惯了,不好打发啊!” 不好打发吗? 朕要不是想隐藏身份,现在就弄死这货! 他想了想,还是冷哼一声,转身对一旁的张之极道:“你出面,让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滚。” 说完,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公侯子弟是不好打发,但张之极出面就不一样了,因为英国公是大明公侯勋贵里面最有权势的,从永乐朝开始,一直都是。 张之极负手走到李祖述跟前,冷冷的道:“你刚说什么?你说要调集屯卫来收拾我们?” 李祖述恶狠狠的道:“怎么,怕了?” 我怕你媚啊! 张之极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权力调动屯卫?” 李祖述不甘示弱的回敬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能调动屯卫吗?” 张之极一把掏出自己腰牌,砸李祖述怀里,骂咧咧的道:“看清楚了,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祖述手忙脚乱的接过腰牌,打眼一看,顿时吓得一哆嗦。 腰牌上清清楚楚的刻着,“英国公世子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之极!” 大明各级官员都是有腰牌的,而且腰牌的制式和材质都有严格的规定,七品以下,用的是木牌,七品到五品,用的是铁牌,五品到三品,用的是铜牌,三品以上,用的是象牙牌。 张之极的腰牌就是象牙牌,这种腰牌李祖述当然见过,他一看就知道不是仿制的,这年头也没人敢仿制腰牌。 英国公,那是公侯勋贵里的老大啊,英国公世子不知道比他这个临淮侯世子大了多少倍,更何况,人家是中军都督府的正牌左都督,权力同样大的很。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么牛一个人在那姓朱的公子面前还毕恭毕敬,那姓朱的公子会是谁呢?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成国公朱纯臣本人,要么是......。 想到这里,李祖述连忙双手捧着腰牌,恭敬的递回去,忍痛赔笑道:“误会,误会,我马上走,马上走。” 泰昌以为,他出京的时候没有跟群臣见面,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带了哪些人,不曾想,张之极一露面,临淮侯世子便已经猜出个大半了。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埋了颗雷,至于会不会炸到他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025 玩笑 许志吉已然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没几天时间肯定下不来床,临淮侯世子李祖述也被吓得跑回金陵去了,接下来,肯定是没人敢来捣蛋了,这成亲的事也可以开始操办了。 在古代,正儿八经成亲那过程的确相当繁琐,什么提亲、定亲、成亲、看嫁资、坐花轿、开面、上轿、拜堂、贺郎酒、入洞房都还只是个概述,每一个流程那都相当复杂。 比如定亲,不是说男方抬着聘礼去女方家便完事了,定亲之前得先议礼,也就是双方讨价还价,确定聘礼多寡,然后男方送了聘礼女方还得回礼,然后男方还得过书,女方还得回帖,最后还得确定成亲的具体时间,也就是择良辰吉日。 光是这一个流程,那就不是一两天能走完的,要把所有流程走完,半个月都算是快的了。 当然,这是正儿八经的成亲,古代也有不是正儿八经成亲的。 这个不是正儿八经成亲的大多指纳妾。 在古代,妾室的地位相当低微,跟正室压根就没得比,可以说跟奴婢差不多,所以,纳妾基本上没有什么规矩。 如果说纳妾有什么规矩,那唯一的规矩就是买,想要纳妾,那就得出钱去买。 至于怎么把妾室纳进门,雇个轿子抬回来就算是客气的了,而且这轿子还不能是大红花轿,只能是小轿子,因为大红花轿只有正室进门的时候才能坐。 所以,古代正室在妾室面前经常用一句话炫耀,我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又不是走上门的。 这也从侧面证明,一般的妾室都是走进门的,连轿子都没得坐。 当然,泰昌的意思并不是要毕懋良当纳妾来办,如果真这么办,那吴婉儿脸上就无光了。 他的意思什么提亲、定亲什么的这些过程是尽量简化,越快越好,迎亲的流程还是要按正儿八经的来,起码让外人看着这是正儿八经的成亲。 至于进了门之后,拜堂就省了,因为他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而吴养春和陈氏这两高堂也经不起他这皇帝一拜。 毕懋良跟吴养春一商议,可把吴养春给高兴坏了,他还以为朱公子的意思是把自己的女儿娶进门做侧室呢,国公府的侧室,对于他这种商户人家来说那已经相当的尊贵了。 不过,毕懋良就有点蛋疼了,因为皇上又命把迎亲的事给他安排上了。 因为按规矩来说,迎亲的时候不是新郎自己上门,而是请喜娘持着名帖去迎亲。 这事整的,他是又当媒婆又当喜娘,问题他是个男的啊,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户部侍郎。 唉,没办法,皇命不可违啊! 成亲当天,徽州府城和溪南那都是热闹非凡,吴养春可是徽州首富,嫁女儿那自然要风风光光。 毕家别院和十二楼外面的大马路上那都是上百桌流水席,半个时辰一轮,只要随便包个红包甚至说几句恭喜话就能去吃,另外还有好几个戏班子搭台唱戏,想看什么曲目都有。 歙县的老百姓闻讯,那是拖家带口,蜂拥而至,把徽州府城和溪南都快挤得水泄不通了。 这些人倒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想来大吃一顿,歙县乃是徽商的聚集地,六七成都是做生意的,就算不是做生意的,出点苦力搬运货物又或者帮人干活看店什么的都能填饱肚子,老百姓自然不会穷的吃不起饭。 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大多都是想沾沾喜气,看看热闹,就算是在徽州,这么大的场面也很少见啊! 两处流水席,从早吃到晚,临近黄昏的时候一身吉服的毕懋良毕大老爷终于带着大队人马,抬着大红花轿,敲锣打鼓来迎亲了。 这下,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 他们倒不是在笑毕大老爷当喜娘,主要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带队迎亲这事也太罕见了,吴家也太有面子了。 吴养春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了,新娘子吴婉儿却是慌的不行了。 传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啊,更何况她这是远嫁到几千里外的京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能不慌吗。 她一改往日的活泼性子,一天都没怎么说话,上花轿的时候,她甚至都忍不住哭了。 吴养春见宝贝女儿哭了,心里也不由一酸。 不过,他倒是没有觉着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毕竟成国公府乃是大明有数的豪门,人家光是提亲就送了几万两的东西,聘礼更是价值上百万两,这样的豪门,嫁过去当侧室那日子不比在吴家这样的商户家里好? 可以说,只要自己的女儿别去招惹大妇,那肯定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 这个他已经跟女儿仔细叮嘱过了,相信以自己女儿的聪明,应该能应付。 新娘子就这么接过来了,接下来陪客人把喜酒一喝就差不多能入洞房了。 泰昌倒也没请太多的客人,毕家别院的大堂里面就摆了一桌,除了他带来的毕懋良、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也就是知府石万程和知县倪元珙,加上吴养春夫妇,正好坐一桌。 泰昌也是第一次见知府石万程和知县倪元珙,他特意暗中观察了一番,这两人从言谈和举止来看,还真是那种平易近人的谦谦君子,在上菜的仆役面前都不摆架子的那种。 至于他们的能力,那还得在后面慢慢考察。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心思想那么多了,娇滴滴的绝色美人在等着他洞房呢,谁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他一个眼神示意,毕懋良、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立马开动,逮着石万程、倪元珙和吴养春夫妇就是一顿狂敬,不到半个时辰,四个人全喝趴下了。 接下来就是入洞房了。 泰昌颇有些激动的来到洞房之中,揭开红盖头一看,整个人都有点飘了。 好漂亮的小媳妇啊! 吴婉儿却是痴痴的看着他,怯生生的道:“夫君,大夫人凶吗?” 大夫人?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他的大夫人就是太子妃郭氏了,可惜,郭氏也没有活到成为皇后的那一天。 唉,他这夫君当的,后宫就剩个东李了。 算了,不去想那些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柔声安慰道:“婉儿,你不用怕,大夫人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吴婉儿依旧怯生生的道:“那二夫人呢?” 呃,什么二夫人? 泰昌摇头苦笑道:“我没有二夫人。” 哇,那我岂不是最大的了! 吴婉儿闻言,大大的眼睛里顿时有了光彩,整个人也如同盛开的鲜花一般,变得更加明**人了。 这个时候泰昌却有点犹豫了,朕的身份要不要告诉她呢? 两人都是夫妻了,这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 泰昌想了想,还是认真的道:“婉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没同意之前,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你父母都不能说。” 秘密? 吴婉儿顿时来兴趣了,她天真的问道:“夫君,什么秘密啊?” 泰昌一本正经的道:“其实,朕就是当今皇帝。” 吴婉儿闻言,瞪大眼睛吃惊道:“夫君,你是不是喝多了?” 什么喝多了? 泰昌哭笑不得道:“朕说的是真的。” 好吧,难怪夫君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夫妻之间私下开这种玩笑的确不能告诉任何人。 爹娘都说了,出嫁随夫,既然夫君想开玩笑,那我就跟他开开玩笑吧。 吴婉儿想了想,随即假装一本正经道:“夫君,你是皇帝,我岂不是皇后?” 呃,这个。 泰昌想了想,随即郑重道:“朕已经有太子了,你想封皇后恐怕是不可能了,不过,朕可以给你封个皇贵妃。” 吴婉儿闻言,不由捂嘴笑道:“皇贵妃?夫君,你可真逗!” 好吧,朕已经说过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朕瞒着你啊。 接下来......。 佛曰:不可说。 026 逆推 铜陵,古称定陵,因铜而名,故改名铜陵,乃是自古以来最为有名的铜都。 传闻,自商周时期开始便有人在这里开采铜矿了,到了唐宋时期,这里更是成为采铜、炼铜和铸造铜币的中心。 李白就有诗云: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这首《秋浦歌》描述的就是当时铜陵炼铜的盛况。 铜陵就是泰昌暗中查探的第二站,因为这里的铜矿严重减产,以致于他想铸造泰昌通宝都没有足够的材料,而且,毕懋康和孙元化都觉得新式火枪和火炮都只能用铜来造,用铁根本造不出来,以后用铜的地方还多着呢。 应该说,这是他第二次来铜陵了,因为他上次就是在铜陵码头上的岸,不过,他上次只是路过,并没有到处查探。 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他可是有备而来,准备好好查探一番。 至于查探的办法,原本南下的时候他都还没想好,不过,毕懋良这次把他引到溪南吴家来却是误打误撞下了步好棋,让他思路瞬间便清晰了。 当然,这个好棋指的并不是吴婉儿,吴婉儿只是个意外而已。 他指的好棋是利用商户等底层平民的现状反过来逆推官员的贪腐行为,就好比溪南吴家在盐引生意上的麻烦让他很快就了解到了盐科税赋里的猫腻,以此类推,其他方面应该也可以从最底层开始了解,逆推出相关官员的贪腐行为。 而且,在查探其他方面的时候他还可以利用溪南吴家的人脉关系来取得突破。 要知道徽商的生意可是遍布天下,而作为徽商的翘楚,溪南吴家的关系自然也遍布天下,南直隶就更不用说了,这里可是他们的老巢,基本上只要跟做生意这行当相关的,他们都有熟人。 这一次,他还专门跟吴养春要了个人,以帮他引见生意场上的熟人,这个人就是吴养春的二弟吴养生。 当然,泰昌并没有跟吴养生说他是来暗中查探的,他就瞎编了一个理由,说什么成国公府拿出多年来珍藏的珍宝、古玩和字画,准备变成现银之后在江南置办些产业。 而这次他来铜陵,吴养生要给他引见的便是有铜陵矿主之称的盛家。 当然,这个铜陵矿主并不是说铜陵所有的铜矿都是盛家的,铜矿那都是皇家的,这个矿主的意思是说铜陵的大部分铜矿都是由盛家包下来开采甚至冶炼的。 一行人赶到铜陵之后,吴养生便出面包了个大宅院,将吴婉儿和一众随嫁的丫鬟老妈子安置其中,泰昌又留下刘时有和二十多个锦衣卫高手在其中护卫,随即便带着其他人往盛家大院赶去。 这时候大明朝廷对于各种建筑的规模其实是有严格规定的,除非是官宦世家,一般普通老百姓的住宅都不能超过三进,大堂也不能超过三间。 所以,一般有钱的商户家里都是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大片宅院,里面都是单门独户的小院落,单独一个院落都没有违反朝廷的禁制。 这或许就是民间盛行修建大宅院的原因,后面几百年间都是如此,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就略过不表了。 总之,盛家的宅院相当的大,虽然没有吴家十二楼的气派,但占地面积却比吴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盛家自宋朝就发迹了,北宋祥符年间,盛家便出了个进士,名曰盛度,此人曾出任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参政知事、知枢密院事等要职,乃是宋朝有名的大官。 不过,宋朝的官员明朝肯定是不承认的,到了明朝,盛家已经彻底变成商户了。 还是老规矩,来到盛府大门外之后泰昌并未出面,这次甚至就是毕懋良都没出面,投拜帖的直接就是吴养生。 拜帖投进去之后没过多久,一个红面无须的壮硕老者便带着一大帮家丁打开大门迎了出来。 这里已然是池州府地界,盛家家主自然是不大可能见着徽州双毕的,至于当今皇帝,他就更没见过了,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两是什么人。 他疾步走上前来,直接就对着吴养生拱手道:“哎呀,吴大人,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你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啊,小老儿好去城外相迎啊!” 吴家五个中书舍人,老爷子吴守礼和吴养春四兄弟都是官身,这个整个南直隶的生意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称吴家兄弟吴大人。 吴养生这个尴尬啊,我就是个引路的小角色,你对我这么客气干嘛? 他连忙回礼道:“盛大掌柜客气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朱公子,这位是毕侍郎毕大人。” 毕侍郎就是徽州双毕的老大,户部侍郎毕懋良,这个盛怀宣还是听说过的。 这朱公子又是谁呢? 莫非就是这两天疯传的那位! 这两天许国大学士的孙子和临淮侯世子被揍的消息都传疯了,这会儿估计都传到金陵城去了,与徽州府相邻的池州府自然是早就传开了。 这位公子可不得了,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揍,而且揍完还一点事都没有,人家临淮侯世子挨了顿大嘴巴子之后竟然灰溜溜的跑回金陵去了,足见这位公子后台之硬。 一个户部侍郎在他们这些商户面前那就是天大的人物了,更何况还有一个连临淮侯世子都敢揍的大人物。 盛怀宣当即便双膝一弯,惶恐道:“哎呀,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是朱公子和侍郎大人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毕懋良待他真跪下去了,这才双手虚抬道:“这次我和朱公子找你是为了私事,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私事? 你们这天大的人物找我能有什么私事? 盛怀宣满脸疑惑的爬起来,愣了好一阵,这才一拍脑门,躬身道:“小老儿这脑袋瓜子都迷糊了,朱公子,毕大人,各位大人,快,里面请,里面请。” 一行人来到盛府的迎客大堂之后盛怀宣这个主人却是说什么都不敢坐主位了,他将泰昌请到主位坐下来,又殷勤的请众人坐下来,然后亲手奉上香茗,这才学着曹化淳的样子,恭敬的站在一旁,小心的问道:“朱公子,毕大人,敢问找小老儿有何事啊?” 泰昌直言道:“是这样的,我听闻盛大掌柜以前是专门包铜矿的,这几年好像因为缺钱没包了,我这正好有点闲钱,所以,我想请盛大掌柜出山,帮我把铜陵的铜矿全包下了,赚点薄利。” 呃,你找死呢! 盛怀宣犹豫了一下,这才黯然道:“朱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包了,我这几年之所以没包铜矿了,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因为包矿赚不到什么钱了。” 泰昌假装好奇道:“包矿为什么赚不到什么钱了呢?我在京城可是听闻当今皇上想要铸泰昌通宝,接下来几年铜矿的需求量都相当的大,这是个好机会啊!” 你懂什么? 盛怀宣闻言,不由面露为难之色。 他犹豫了好一阵,竟然就是不开口。 这家伙果然知道里面的猫腻! 泰昌见状,连忙向吴养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敲敲边鼓。 027 收十缴一 泰昌来见盛怀宣,本就是想了解铜陵铜矿严重减产的原因,这里面肯定涉及到贪官污吏又或矿监税使,一般商户哪敢得罪这些人。 所以,来之前,他曾在吴养生吹嘘了一番,说什么自己关系通天,任何地方官员又或者太监都能搞定。 他这一暗示,吴养生顿时就明白了。 这盛怀宣扭扭捏捏,不肯开口肯定是有所顾忌。 吴养生连忙帮泰昌吹嘘道:“盛大掌柜,你在顾忌什么呢,你难道没听说过朱公子的能耐,很多人,你可能怕,朱公子会怕吗?” 盛怀宣闻言,不由恍然。 对啊,这位朱公子可是临淮侯世子都敢揍的主,能怕什么矿监税使吗? 或许,跟着朱公子还真能重操旧业,赚点小钱。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咬牙道:“朱公子,这里面的门道小老儿可以跟您说道说道,您若是还觉得事情可为,那自然最好,小老儿也想重操旧业,跟在您后面喝口汤,您若是觉得事情不可为,小老儿跟您说的,您可千万不敢传出去啊。” 嘿嘿,果然如此。 泰昌立马摆出副二世祖的模样,牛逼哄哄的道:“你放心,朝堂之上我还是有些关系的,地方上的事对我来说就不是事,只要你真有能耐,能帮我赚到钱,别说是喝汤了,吃山珍海味都没问题。” 呃,这家伙是吹牛的吗? 肯定不是! 没见户部侍郎在人家跟前都跟个跟班一样吗? 盛怀宣偷偷撇了眼毕懋良,随即咬牙道:“那小老儿就说了,其实,采矿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采矿石万斤,能有一两薄利就算是不错了,要想真正赚钱,还得连同炼铜一起包了。不过,这炼铜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懂的人包了估计还得亏钱,我们盛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他这是在显摆自己的能耐,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呢,还没说到点子上。 泰昌只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盛怀宣歇了口气又继续道:“炼铜分水炼之法和火炼之法,水炼之法需得特殊的苦水,火炼之法则特别耗煤,而不管是水炼之法还是火炼之法,炼出来之后都必须以铅坠之法提纯。其实,炼铜之难不光在于炼制方法繁杂,还在于其出产量相当低,万斤矿石能炼出百斤精铜就算是不错了,而以朝廷给出的收购价,炼制万斤矿石总共也就能得银二十余两,再刨去税赋、人工、材料和其他损耗,毛利能有十两就算是了不得了。” 好吧,这家伙着实是行家,问题,你老说这些干什么?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啊! 泰昌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是说说为什么包铜矿赚不到钱吧。” 盛怀宣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唉,现在包铜矿不是赚不到钱,而是得往里面赔钱,因为光是交税都交不起,以往炼制万斤铜矿税赋是一两左右,现在是十两,而且,那些矿监老爷还想着法子敲诈勒索,什么挖矿的铁锹,炼矿的苦水和煤等等,你都得从他们那里进购,不然,就封矿打人!炼制万斤铜矿交税十两本就连毛利都赔光了,再被敲诈勒索一番,那还不得亏死啊!所以,小老儿做了几年赔本买卖之后,便谎称没钱了,干不下去了,要不然,我盛家两百余年的积蓄非被那些矿监吸干不可。“ 果然是那些矿监干的好事! 泰昌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铜陵这一块原来每年能产多少铜,现在每年又能产多少铜?” 盛怀宣不假思索道:“铜陵一带自古产铜,到宋朝的时候,铜陵一年出产的铜就超过百万斤了,本朝炼铜最为兴盛之时,光是我们盛家一年就能炼铜上百万斤,整个铜陵加起来足有两百余万斤。唉,现在,税赋这么重,谁还敢包铜矿炼铜?” 以前的产量这么高! 泰昌闻言,不由吃惊道:“你说铜陵一年产铜能达两百万斤?如果按你说的,每百斤收税十两左右,岂不是一年就是二十余万两?这还只是铜陵一处的铜矿,大明还不知道有多少金矿、银矿、铁矿、煤矿,如果全加起来,光是这矿税一年下来不就有几百上千万两?” 唉,这些太监有多贪你知道吗? 盛怀宣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如果那些太监把收上来的税全上缴了,大明的矿税还真有几百上千万两,问题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自己啊,这些从宫里出来的矿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朝廷规定收多少,他们就收十倍,比如,朝廷规定的是产百斤铜收税一两,他们就收十两,但是,上缴朝廷的还是一两,剩下九两都被他们给贪了,这就是矿监的规矩,收十缴一。” 原来这就是有名的收十缴一!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泰昌忍住怒火继续问道:“他们这么竭泽而渔岂不是自断财路,你们都不包矿了,他们上哪儿捞钱去?” 盛怀宣忍不住叹息道:“他们捞钱的办法多了,我们不包矿,他们就招些地痞充当打手,强征壮丁去挖矿炼铜,虽说产量不高,一年下来几十万斤总是有的,他们还跟朝廷说,铜陵铜矿快挖完了,根本就产不出多少铜了,实际上,这些铜大多都被他们私自拿去卖掉了,上缴朝廷的很少。民间铜价可比朝廷收购价贵得多,什么修寺庙铸金身的,大户人家铸铜狮子的,用铜量都很大,他们一年照样能赚十多二十万两。唉,为了赚这黑心钱,不知道多少青壮死在矿井里和铜炉旁,作孽啊!” 这些该死的东西! 泰昌真恨不得立马把那些矿监全抓起来砍了。 现在,他已经明白铜陵铜矿为什么严重减产了,也明白为什么矿山这么多,却收不到什么矿税了。 这些死太监这么搞,谁还敢去包矿! 问题,不让这些太监监督开矿,让什么人来监督开矿呢? 用地方官员恐怕也不行,毕竟,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免不了有人会铤而走险,公报私囊。 唉,看样子还得仔细考虑一番才行。 他暗暗叹息一声,随即点头道:“嗯,矿监的问题我知道了,解决起来应该不难,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要不,你先等等,等我去安排一番再说。” 说完,他便带着众人告辞而去。 028 打秋风 铜官山位于铜陵县城东南大约四五里处,因先秦在此设立铜官管理采矿和炼铜而得名。 大明朝廷也在此设立了管理采矿和炼铜的衙门,以前也有官员在此值司,不过,这会儿的铜官却变成了御马监的奉御陈奉。 准确的说,他并不是什么铜官,他就是个矿监。 不过,他却把自己当成了钦差,见官大三级的那种,原来的官衙也被他改成了督查矿税衙门,衙门内外的人见了他,那都得管叫他督公。 他这督公当的爽啊,每天除了捞钱就是吃喝玩乐,地方官员在他跟前那都乖的跟孙子一样,在铜陵这一亩三分地他简直就如同土皇帝一般。 这天,他正在衙门后院跟几个狗腿子吃肉喝酒呢,一个衙役装扮小混混突然跑进来急匆匆的道:“督公,督公,曹公公找你。” 什么曹公公? 陈奉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这才淡淡的问道:“谁啊?哪里来的?” 那小混混回忆道:“他说他是宫里的御马监掌印曹化淳。” “噗。” 陈奉闻言,吓得刚喝下去的酒都喷出来了。 他招来的这些混混就是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只知道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那种,哪里能知道宫里的官阶。 内宫二十四监,大大小小的管事太监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他也懒得跟这些混混一一介绍。 御马监掌印那可是正四品的大太监,他正好就是御马监下属的管事太监,而且,他还是官阶最小的那个,从六品的奉御。 这是他顶头上司来了啊! 他连忙用茶水漱了漱口,又使劲在嘴上抹了几把,随即起身急吼吼的道:“在哪呢,在哪呢?” 那小混混连忙道:“他说在大堂等你。” 陈奉闻言,当即一溜烟向大堂跑去。 这会儿曹化淳已然大马金刀的坐在公堂之上了,公堂两边,原本衙役站的位置则整整齐齐的排了二十余个锦衣卫。 陈奉一见这阵仗,连忙趴地上恭敬道:“小的叩见公公。” 曹化淳原来是慈庆宫的管事太监,他自然认识,他也听说曹化淳已经执掌御马监了,这个肯定假不了,他只是没想到曹化淳会突然跑到铜陵来。 这家伙来干嘛呢? 曹化淳居高临下,冷冷的盯着他看了一阵,这才淡淡的道:“陈奉,这几年你在外面捞不少吧?” 呃,麻烦了,看样子是来打秋风的! 陈奉连忙否认道:“没多少,没多少,小的也就混口饭吃而已。” 曹化淳闻言,略带嘲讽道:“一年十多万两还没多少,你觉得多少够啊?” 这! 陈奉有点傻眼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人家连他一年捞了多少都知道了,看样子这刀是挨定了。 曹化淳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冷哼道:“平时你不给杂家孝敬也就算了,这次杂家陪皇上来金陵,皇上却是在路上病倒了,杂家为表孝心,总得给皇上置办点好药不是,这样吧,杂家也不多要你的,就十万两,没问题吧?” 你怎么不去抢啊! 我捞这点钱容易吗? 陈奉带着哭腔道:“公公,小的真没捞多少啊,你也知道的,小的收上来的税大部分都是要上缴的。” 曹化淳继续冷哼道:“你糊弄谁呢?郑贵妃已经倒了,庞保也没了,你又没给杂家一文钱,你上缴给谁了?” 这事情整的,难道上面两位镇不住了? 陈奉无奈,只能老老实实道:“原本南直隶这边都是陈增陈公公在管着的,小的得给他孝敬一小半,另外一大半差不多都孝敬给宫里的魏公公了,小的真没留下多少啊!” 曹化淳面无表情道:“魏公公,哪个魏公公,魏朝吗?” 那没卵蛋的货怎么罩的住。 陈奉摇头道:“是东厂督公魏忠贤魏公公。” 果然是这货。 曹化淳假装犹豫了一下,眼睛却偷偷瞟向锦衣卫左首那个穿着锁子甲,带着头盔,把脸都捂住了的“百户”。 那“百户”貌似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行了。 曹化淳又冷哼道:“你意思想让杂家白跑一趟是吧?” 我哪敢啊! 陈奉小心的道:“要不,小的找人凑凑,给您凑上一万两,您看行吗?” 一万两! 你真当我来打秋风的啊? 曹化淳摆起架子,呵斥道:“那还不快点去,杂家忙着呢,没空跟你在这里墨迹。” 陈奉闻言,连忙躬身爬起来,一溜烟往后院跑去。 不一会儿,他便带着二十来个衙役,抬着十个箱子进来了。 待衙役把箱子摆好,他这才赔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公公以后多多提携。” 还提携呢,下次杂家来剁了你,信不信? 曹化淳直接起身,面无表情的向外走去。 他身后,一个个锦衣卫依次扛起地上的箱子,默默的跟了上去。 陈奉见状,连忙点头哈腰的跟了上去,一直送到衙门口,待曹化淳和那锦衣卫百户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他这才转过头来,恶狠狠的对着地上吐了痰,骂咧咧的道:“呸,什么东西,迟早叫魏公公收拾你!” 这个时候,马车之上,那锦衣卫百户已经把头盔摘下来了,如果陈奉见了,估计尿都会吓出来。 此人竟然就是原来的东宫太子,现在的皇上! 泰昌抬手捋了捋头发,这才沉声道:“记住,此事回宫之后不要提起,特别不能跟魏忠贤提起。” 啊! 皇上为什么还这么宠信魏忠贤? 曹化淳闻言,忍不住谏言道:“皇上,请恕奴婢多嘴,魏忠贤此人浪子野心,阴险毒辣,比汉之十常侍还要恶毒,留着是个祸害啊!” 这个还用你说? 泰昌看了看曹化淳,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犹豫之色。 他这次让曹化淳来打秋风只是想确定一下,继续让这些矿监帮着捞钱的是不是魏忠贤。 如果不是,那幕后主使自然不能放过,如果是,那就暂且算了,他就当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魏忠贤这条疯狗留着还有用呢,暂时还不能杀。 问题,这事要不要告诉曹化淳呢? 曹化淳此人的确是个难得的臂助,不但武功高强,忠心耿耿,还没什么野心,办事也相当的得力,历史上,崇祯之所以能那么快收拾魏忠贤,此人应该出力不少。 以后他收拾魏忠贤的时候肯定也要用到此人,毕竟,宫里实力最强的就是禁军。 想到这里,泰昌微微叹息一声,随即睿智道:“子如,有些事我们不能做,做了,会留下骂名,你知道吗?魏忠贤,迟早是要收拾的,你不用急。” 曹化淳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吃惊之色。 原来,皇上什么都算计好了! 他忍不住拱手道:“皇上英明。” 029 开心就好 铜陵县城,吴养生租下的大院,书房之中,泰昌正坐在那里皱眉沉思。 这些所谓的矿监肯定是要撤掉的,要不然不要说内库收不到什么税银了,再这么搞下去恐怕大明金银铜铁煤等矿藏的产量都要锐减甚至清零了。 他的规划中,接下来几十年可是大明飞速发展的时期,各种矿产的需求量肯定会随之暴增,如果让这些矿监继续瞎搞下去,飞速发展就是个笑话。 什么矿产都没有,发展个屁啊! 这会儿他又想起了登基之初东林提出的罢免矿监税使。 这个提议的确没问题,可惜东林提出的初衷有问题。 现在看来,东林完全就是为了打压和齐楚浙党狼狈为奸的郑贵妃集团才提出这个建议的,因为郑贵妃倒台之后东林就没在提什么罢免矿监税使的事了,而且,他们也没想过罢免这些矿监税使之后怎么办。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啊! 矿监税使的确有问题,必须罢免,罢免了之后呢,这些矿谁来管? 不管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让人随便开采,那民间估计会盗采成风,甚至为了这些矿产打破头。 随便安排些官员来管理肯定也不行,毕竟巨大的利益摆在面前,有几个人会不心动,时间一长肯定是贪官污吏横行,跟矿监税使有得一拼。 现在他终于明白东林和清流治国不行的原因了,只管保持自己的清廉形象,只管逮着所谓的贪官污吏就是一顿收拾,实际问题却不去解决,这样能行? 唉,这帮家伙是真不靠谱,都开始掌控朝堂大权了,大明还是一团糟,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那里斗贪官,斗齐楚浙党,正事没看到他们办一件,什么问题都得他这个当皇帝的自己解决。 现在,光是一个矿监问题就够他头疼的了,到底怎么办呢? 还好,他还是有自己班底的,毕懋良就是个经验丰富的干吏,这事人家或许会有一定的见解。 想到这里,泰昌直接对着门口道:“去,请毕大人过来。” 大家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毕懋良自然来的快,不一会儿,他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这是在外面,为了避免露馅,泰昌下令,把很多礼节都免了。 毕懋良刚拱手行了一礼,泰昌便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道:“坐,师皋你说把矿监罢免之后怎么办呢,大明的矿山这么多,总得有人来管吧,问题这开矿的利益这么大,我们又怎么防止贪腐呢?” 呃,这个。 毕懋良闻言,眉头同样一皱。 这个问题他的确想过,不过,他并没有细想,因为矿都是皇家的,怎么开采,怎么管,都是皇上说了算,先帝就没征求群臣的意见,直接就把矿监派出来了。 这种事,他想太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着实没想到,皇上会来征求他的意见。 这个怎么说呢? 他正皱眉沉思的功夫,吴婉儿已经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端着香茗进来了。 这次泰昌出来也没带什么太监和宫女,以前这些琐事都是由兼职保镖的曹化淳和刘时有来做的。 不过,自从吴婉儿嫁给他之后,这些活计便被这小姑娘抢过去了。 吴婉儿虽然是吴家大小姐,却跟那些官宦世家和公侯勋贵家的小姐不同,她在家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士农工商,商户毕竟是最底层,连农户家的女人都要下地,匠户家的女人都要干活,商户家的女人能跟官家小姐一样养尊处优吗?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商户就算是再有钱也不会把自家女儿当官家小姐培养,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你个低贱的商户敢这么摆谱? 找死呢! 所以,商户家的女儿那就跟平民百姓没什么区别,洗衣、做饭、搞卫生,点货、算账、看铺子,甚至是搬运货物这些都是自己动手的,最多就是商户有钱了之后会请些丫鬟老妈子什么的,帮忙一起干活。 这些吴婉儿都习惯了,这会儿甚至泰昌吃的饭菜都是她亲手做的,这端茶递水的活计自然也是她来。 她走进来之后便亲手将泡好的香茗从丫鬟捧着的盘子上端起来,摆在泰昌和毕懋良跟前,随即微笑道:“夫君,毕大人,请用茶。” 泰昌倒是没什么,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甚至,他觉着这普通人家生活方式也挺不错的,皇宫里的人要么见着他就跪,看到他就战战兢兢的,就好像是一堆木头人一般,要么阴险毒辣,连他这个皇帝都想杀,让他感觉不到一点人情味。 吴婉儿就不一样了,成亲以后还跟个天真的小姑娘一般,活泼的很,干活的时候都蹦蹦跳跳的,虽说也听他的话,却一点都不沉闷,自从娶了这个小姑娘之后,他便感觉生活充满了阳光,不再像以前灰沉沉的了。 他是习惯了,毕懋良却是吓了一跳。 毕懋良当然能看出皇上对这小姑娘的宠爱,这回到京城之后小姑娘最少也是个贵妃啊,甚至皇贵妃都有可能,毕竟这会儿皇上身边就一个东李,其他嫔妃、贵妃、皇贵妃什么的一个都没有。 贵妃娘娘亲自给他上茶,他哪里还敢跟个老太爷一样坐那里一动不动。 他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娘娘。” 娘娘? 他这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糟糕,一时情急,忘了皇上的交待了。 这种暴露身份的话,不能当着外人说啊! 就算娘娘不是外人,她身边的小丫鬟那也是外人啊! 吴婉儿一听这声娘娘,也是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便捂着嘴笑道:“毕大人,没想到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 毕懋良整个人都傻了,他没开什么玩笑啊! 吴婉儿都蹦蹦跳跳的走了,毕懋康却还是傻愣愣的站那里,满脸呆滞。 泰昌见状,不由抬手微笑道:“行了,行了,婉儿就是这样的,朕都跟她把身份挑明了,她还当朕在开玩笑呢,她应该是没想到你这么老成持重的也会开玩笑吧。” 问题我没开玩笑啊! 毕懋良傻傻的坐下来,下意识端起茶杯想抿了一口,结果,嘴巴刚贴上去就被烫的“哎呦”一声,差点把茶杯都扔了。 泰昌见状,不由哈哈大笑道:“师皋,你干嘛呢?” 呃,好吧,只要皇上开心就好。 所谓伴君如伴虎,对于他们这些皇上的近臣来说,皇上的心情可太重要了。 以前皇上每天阴沉着脸着实让人有点心惊肉跳,现在好多了,皇上脸上还能时常看见笑容,这就证明皇上的心情不错。 皇上心情一好毕懋良感觉自己心里也踏实不少,他放下茶杯,假装若无其事的道:“微臣就是觉得口有点渴了。” 030 新套路 泰昌这会儿心情的确好多了,思路也瞬间清晰不少。 他稍微理了理思绪便直接问道:“师皋,先帝没有派矿监之前这采矿和炼矿之事归什么人管,你知道吗?” 这个毕懋良当然知道,毕竟他都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了。 他不假思索道:“这些原本都是由工部虞衡清吏司管的。” 原来是归工部管的。 泰昌微微点头道:“他们又是怎么管的呢?” 毕懋良随即解释道:“这个其实是有成例的,自洪武朝开始,便是如此,一般朝廷各衙门,地方各州府,包括皇室和各地藩王需要什么矿产都会行文到工部虞衡清吏司备案,工部虞衡清吏司汇总各种需求之后便会估算出一定的出产量,然后便会命派驻各地的大使组织采矿和冶炼,如果矿源不足,工部便会派出专门探矿的匠户前往各地探矿,总之工部工部虞衡清吏司会保证各种需求同时还有一点盈余。”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原本他以为采矿和炼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要想管好也不难,现在看来,他有点太想当然了。 朝廷各衙门,地方各州府,包括皇室和各地藩王需要什么矿产,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细细一想就会吓一跳,朝廷有多少衙门,地方有多少州府,藩王又有多少,还有矿产也不是一种,而是很多种,也就是说,工部虞衡清吏每年光是收到的备案行文恐怕最少都有上千份,汇总之后再行文各地组织采矿和冶炼,恐怕最少又是上千份。 看样子,也不是所有文官都在忙着内斗,有些人还是做了很多事的,就好比工部虞衡清吏司,真正在工部衙门坐值的也就那么十几个人,他们要管的事却是吓死个人,采矿和炼矿还只是他们一个小的职司,至少他以前就没注意到,他们还有很多其他事要管呢。 他忍不住感叹道:“看样子还是有些官员在办实事,要不然,这天下恐怕早乱套了。” 毕懋良也忍不住跟着感叹道:“是啊,六部衙门里大部分官员都很忙,尤其是主事和郎中,那真是忙的晕头转向。” 呃,这个好像扯的有点远了。 泰昌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那成本和收益呢,又怎么算?” 毕懋良依旧是不假思索道:“这个就是户部的事了,工部虞衡清吏司将各种需求汇总之后会转呈一份到户部备案,户部会核算成本,拨付银两,收取各种税款和货款,同时组织人力将矿产分运到各地,如果有多余的,便会就近转运到各地库房存起来备用。” 原来是工部管采矿和冶炼,户部管钱。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收益。 泰昌又追问道:“那收益呢,你现在就是户部侍郎,对这个应该很清楚吧,以前没有派出矿监的时候每年的矿产收益有多少?” 呃,收益! 毕懋良尴尬的道:“这个基本没有什么收益,所以,工部虞衡清吏司会尽量避免矿产盈余太多,反正不够就去采就行了,户部也会尽量做到收支平衡,一般能做到不亏本就不错了。” 这! 采矿竟然赚不到钱? 难怪先帝会派出矿监去捞钱,皇室这么多矿产竟然赚不到钱,那就派人去捞啊! 当然,这纯属乱搞,不问缘由,硬捞,那跟抢有什么区别? 这个原因还是要先搞清楚的。 泰昌又追问道:“皇室这么多矿产为什么会赚不到钱呢?” 毕懋良连忙解释道:“皇上,这是因为采矿和炼矿需要投入的人力和物力太大了啊!就好比前些天提出的,要铸泰昌通宝,每年铸五十万枚。如果这事交给工部工部虞衡清吏司来管,虞衡清吏司就会找个合适的地方组织开采和冶炼铜矿,铜陵这里正好铜矿多,而且户部铸币局也在这里有铸币作坊,虞衡清吏司十有八九就会将公文发到这里来。五十万枚铜币差不多需要一百万斤铜来铸造,这批铜如果包给盛怀宣来开采和冶炼,那么,除去税赋,户部还得给他拨二十万两左右的酬劳,然后户部组织匠户铸币,花费的人力物力和材料费用也不下二十多万两,这还没完,还得将这些铸好的铜币转运到各处才行。这样算下来,能不赔钱就不错了。“ 铸造铜币还赚不到钱? 那采其他矿岂不都得亏! 这是为什么呢? 泰昌想了一下,随即又问道:“你觉得盛怀宣炼制精铜百斤收二十两左右的酬劳多吗?” 毕懋良想也不想便摇头道:“这个真不多,因为铜矿太难炼了,他说的矿石万斤出铜百斤都算多的了,他肯定是选过矿石了,要是不经过选矿,挖上来就炼,矿石万斤能炼出五十斤铜就算了不得了,就这挖矿选矿,他就得投入不少人力,那苦水和煤的投入就更不得了了,如果是个生手,花二十两还不一定能炼出一百斤铜来呢!” 呃,盛怀宣这里没问题,那户部官员那里有问题没? 泰昌又追问道:“铸币这么费钱吗?铸五十万枚铜钱竟然要费二十多万两!” 毕懋良无奈的叹息道:“唉,没办法,铸币就是这么费钱,这铸币一开始得用铜块雕出母钱来,然后再用母钱精铸,翻出一定数量的钱模来,然后就得组织大量匠户翻砂、倒模、浇铸、冷却、清理、修整、打磨,这样算下来,十个匠户配合,一天能做出一百枚合格的铜钱来就算不错了。五十万枚铜钱,起码得上千匠户做半年才能做出来啊!就这还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煤,废掉多少模具。” 好吧,这年头铜钱都是一个个铸出来的,的确相当费时、费力、费材料。 现在看来,如果按以前的套路来已经不光是有没有人贪腐的问题了,没有利润根本赚不到钱也是个大问题! 也就是说,想要解决贪腐问题同时让皇室这么多矿山产生利润,必须得换个全新的套路才行。 如果一个东西赚不到钱怎么办呢? 其实很简单,提高价格,增加产量! 对了,价格。 泰昌又问道:“盛怀宣采矿炼铜每百斤只收取二十两左右的酬劳,也就是说户部收购铜的价格就是二十两左右,那么卖出去呢,又是多少钱一百斤?” 卖出去? 毕懋良想了想,随即估摸道:“卖出去的价格应该是五十两左右一百斤吧。” 铸五十万币需要一百万斤铜,累死累活累半年赚不到钱,直接把一百万斤铜卖出去就是五十万两,等于赚五十万币! 那累死累活为了什么,直接卖矿产啊!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些当官的不会想不到吧? 泰昌有些不解道:“那为什么不大量开采和冶炼矿产然后拿出去卖呢?” 这! 毕懋良连连摇头道:“皇上,这样不行啊,铜也就罢了,人家最多拿去做佛像铸铜狮子什么的,铁如果卖出去,那直接就能做刀剑啊,这样做迟早会出大事的。” 你们怎么就这么死板呢? 铁不能卖我们就卖铜啊卖煤啊! 再说了,刀剑怎么了? 只要新式火枪和火炮一出,刀剑还有个屁用啊! 031 还看双毕 泰昌已经决定了,大力开矿,拿去卖,赚钱! 因为他现在急需要钱,今后大明的发展也需要矿产。 至于什么铸币,还是先等等。 现在的铸币方法实在是太落后了,想想那过程,拿个小模子,把细沙装进去,压实,再把模具放进去,压个空心铜币的印子出来,然后把模具拿出来,如果不小心没拿好,沙模直接就废了,得重做,哪怕多粘了点沙子出来,都得去修补,没修补好,又得重做,光是个沙模就能把人折腾的够呛,而且浇铸的不好同样是废品,就算浇铸好了,还得清理、修整、打磨,太费事了。 如果有了后世的冲床就不一样了,哐嘡一下就是一个,一个人一天做一千个都没问题! 这就是技术发展的重要性,只要有了技术,效率提高一百倍都不是问题。 当然,这个得慢慢来,发展技术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冲床也不是一天就能做出来的。 反正万历通宝、隆庆通宝,甚至是嘉靖通宝都是一样的用,铜币保存几百年都没问题,多用个几年应该也没问题。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贪腐问题,如果矿产直接拿去卖,利润可是翻了倍的涨,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谁能不心动? 那么,怎么解决贪腐问题呢? 这个说起来其实也简单,就是监督和惩治。 先监督,你不贪最好,如果贪了,那就严惩,杀到你怕,就老实了! 其实,大明王朝早就建立起监察体系了,洪武朝那会儿,真没人敢贪,贪六十两以上就是扒皮充草啊! 谁敢贪? 问题这会儿都察院都成党争的工具了,别说是贪六十两了,哪怕贪了六十万两,只要是自己人,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还会得到提拔! 怎么办呢? 这会儿京城的都察院还不能动,因为东林正收拾齐楚浙党呢,如果夺了他们都察院的大权,那他们手里的刀就没了。 看样子只能先在南直隶试试了。 这边如果试出了成功模式,以后推广起来就简单了。 想到这里,泰昌果断道:“师皋,朕决定加大开矿力度,能开多少就开多少,开出来卖,先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再说。” 这! 毕懋良忍不住劝谏道:“皇上,这样搞不好真会出大事啊!” 你们这些死脑筋。 泰昌无奈的道:“大不了铁矿少采,先留着自己用,行了吧?其他铜矿、煤矿什么的,给朕使劲开采!” 这个,好吧。 问题我点头没用啊,我就是个户部侍郎而已,朝堂之上比我大的官多了去了。 毕懋良同样无奈的道:“皇上,您跟微臣说没用啊,朝中的东林肯定不会同意的。” 嘿嘿,他们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泰昌自信的道:“这个不急,我们可以先在南直隶试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杜绝贪腐,如果卖矿的钱全给那些贪官污吏给贪了,那我们就白忙活一场了。” 这个好像问题不大,因为南直隶也有六部和都察院,虽说权职范围没有京城的大,南直隶这块的事情还是能做主的。 问题,这事谁来做呢? 毕懋良忍不住皱眉道:“在这边先试试倒是问题不大,但这边六部和都察院的官员没几个能用的啊!” 泰昌忍不住叹息道:“是啊,从我们暗中探查的情况来看,南直隶这边的官员恐怕大多都涉及贪腐,他们,肯定是不能用的,朕能用的好像就只有你了,如果由你掌管南直隶都察院,再将石万程和倪元珙分别提拔为南京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这事就差不多了。问题,京城的工部也需要有人掌控啊,朕原本是想让你出任工部尚书的,唉,朕能信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毕懋良闻言,不由一阵激动,他着实没想到,陪皇上来江南赚一圈便能晋升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甚至是京城的工部尚书。 要知道,这年头如果不参与党争,想晋升太难了,特别是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一级,那都是党争的焦点,不是东林或者齐楚浙党,你根本就别想上去。 问题,他是真不想参与党争,因为争来争去没有一点意义,大明朝不但不会因此强盛,还会因此衰亡。 这点他早就看透了,所以,他宁可当个侍郎,也不愿为了晋升去参与党争。 没想到,这机会突然之间就来了。 如果让他选,他自然想当京城工部尚书。 他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皇上,微臣倒是可以举荐两个干吏,就是不知皇上想不想用。” 你举荐的朕当然用! 泰昌是看出来了,毕懋良跟东林和齐楚浙党完全不一样,此人就是那真心为国为民的贤臣。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你说,朕还能不相信你吗?” 毕懋良不由激动的拱手道:“多谢皇上的宠信,微臣举荐的人其实也信毕,而且他们也是两兄弟,他们就是太仆寺少卿毕自严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毕自肃。这两人那也是难得的能臣干吏,更重要的,他们也不想参与党争,他们都只想为大明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毕自严和毕自肃? 这么巧! 这年头兄弟同登科的真不常见,因为科举实在是太难了,数百万学子,三年就取进士三百名左右,简直就是万里挑一,一家能出个进士就了不得了,同时出两个,还是兄弟,这概率,十年能出一对就算是不错了。 不过,这会儿就这么巧,偏偏就出了两对兄弟同登科的进士,而且还都姓毕,毕懋良和毕懋康是徽州双毕,毕自严和毕自肃是济南双毕,而且,这两对兄弟还都是留名青史的名臣。 毕自严和毕自肃兄弟泰昌其实是知道的,因为这两兄弟在崇祯朝的历史里是相当有名的。 崇祯元年,宁远兵变,辽东巡抚毕自肃被兵变士卒所持,这些兵变士卒看毕自肃两袖清风,没一点余财,不忍加害,不过,那时候的户部尚书正好是其亲兄长毕自严,于是乎,他们便逼毕自肃写信让毕自严凑齐粮饷来赎人。 辽东巡抚毕自肃是宁死不从,最后绝食而死! 而户部尚书毕自严明知自己的亲弟弟在兵变士卒手里,而且也知道人家要粮饷赎人,但是,他什么都没做。 因为那时候朝廷实在没钱! 魏忠贤掌控大明朝堂不到三年,大明边军欠饷两年多,不知道多少边镇在闹兵变呢。 这些兵变里面影响最大的还不是宁远兵变,而是甘州镇兵变,因为李自成就是甘州军把总,因为兵变,他无处栖身,干脆跟着他舅舅高迎祥走上了造反的道路! 还有,那时候关中旱情严重,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朝廷如果不想办法平息,那就是亡国之祸。 这么多地方需要用钱,毕自严又怎么可能筹集上百万两去救他弟弟。 所以,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亲弟弟绝食而死,甚至都没去求过崇祯一次。 还有,崇祯二年,清军入关,包围京城,大明四十万大军进京勤王,毕自严为了筹集粮饷连续一个多月没合眼,结果清军退了,他却累的头大如斗,吐血不止。 这样的兄弟,这样的忠良,岂能不用!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行,到时候就擢毕自严为南京户部尚书,擢毕自肃为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原本朕还在头疼呢,一下把个知县擢为尚书实在太离谱了,这下好了,有了这济南双毕,南直隶无忧矣。” 032 巡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真是个好地方,河流密布,舟桥纵横,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尤其是城外那一座座园林,在山水间若隐若现,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画卷一般。 泰昌一行人这会儿就在苏州城外的山水之间缓缓前行,整个队伍足有载人和载货的马车十余辆,所有人不是坐在车上就是骑在马上,看上去倒是惬意的很。 这个时候,吴婉儿尤其兴奋,因为她这还是第一次离开黄山出来玩呢,而且,她的二叔,他的夫君都在身边,让她心里相当的踏实,并没有那种背井离乡的孤独和惶恐。 当然,先前她还在铜陵呆了几天,不过,铜陵虽然离徽州府已然两三百里,那里却依旧属于黄山余脉,到处山脉纵横,与徽州府的风景并没有什么不同,苏州这边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小桥流水人家和垂柳稻田繁花,简直太美了。 这一路她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欢声笑语不断,开心的就如同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一般,就连泰昌都被他感染的笑容满面,完全抛却了那做皇帝时需要时刻注意保持的威严。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才刚下船坐上马车不到半个时辰,还没进入苏州城呢,前面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呵斥声和阵阵哀求声。 吴婉儿顿时欢快不起来了,任谁听到这嘈杂的声音都会皱眉不已。 是谁在这里叫,嚎丧呢? 泰昌不由恼怒的伸出头来,往车队前方看去。 好家伙,前面不知道堵了多少马车、平板车、独轮车和各种车,密密麻麻的,整个官道都被堵住了。 他忍不住对一旁马上的骆养性问道:“前面怎么回事?” 骆养性连忙回道:“前面好像是巡检司设置的关卡。” 巡检司设置的关卡? 这次他外出巡视遇到的巡检司关卡并不少,不过,还没有哪个巡检司关卡搞得官道都堵住了。 巡检司就是地方州县为盘查过往行人设置的派出机构,一般州县外围的道路隘口处都会有巡检司设置的关卡,其目的就是为了稽查行人有无路引,有没有奸细逃犯混在人群里,有没有人贩卖私盐私茶的等。 明朝这会儿出远门可不容易,不管你是出去经商还是走亲戚什么的,都得先去州县衙门办理路引,将你出行的目的和出行的路线说的明明白白,如果没有路引或者路引不对在外面被逮住了,轻则罚钱然后押送回原籍,重则逮着你服劳役,累死你! 当然,路引是对老百姓来说的,特权阶层出门并不需要路引。 比如,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朝堂官员,公侯勋贵,各地方的在职官员,锦衣卫,东厂番子等等。 泰昌这一行五十多人几乎个个都是特权阶层,随便一个出面都能让地方巡检司畏惧三分,他们自然不会被巡检司给拦住盘查。 不过,这次例外。 他们挤在官道上蜗牛般挪动了将近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挤到了巡检司关卡的跟前,当一个锦衣卫上前亮出自己腰牌的时候,那巡检司的小吏皮笑肉不笑的搓着手指道:“哎呦,还是个锦衣卫啊,锦衣卫也得讲规矩是吧?” 这动作,是管我要钱? 那锦衣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开什么玩笑,管老子要过路费,你活的不耐烦了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把脸一板,冷冷的道:“什么规矩?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的让开,爷忙着呢,没空跟你讲规矩。” 没想到,那巡检司的小吏竟然也把脸一板,骂咧咧的道:“怎么?锦衣卫了不起啊?锦衣卫就可以带队贩卖私盐啊?” 哎呀,胆子真肥啊,一个从九品的芝麻官竟然敢骂锦衣卫! 那锦衣卫被骂的,只想抽刀把这家伙给剁了。 踏马的,不知道我们锦衣卫是管杀不管埋的吗? 不过,他并没有真拔刀,因为皇上就在后面的马车上呢,他哪敢随便跟人拔刀相向,而且,他一个人还不一定干得过这一帮人。 因为这帮人里面不但有乡勇弓兵还有手握刀盾和长枪的屯卫,加起来最少有上百人,他就算身手再厉害也扛不住这么多人一起上啊! 他想了想还是忍住怒火,面红耳赤的退回骆养性身后。 这事,他不能做主,只能由指挥佥事大人来定夺。 骆养性这会儿也有点懵了,他着实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巡检竟然敢拦着锦衣卫不让过。 如果他亮出身份,这巡检估计会吓出尿来,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掌管北镇抚司诏狱的。 问题,他这身份不能亮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打马来到泰昌乘坐的马车旁边,拱手道:“公子,他们不让我们过去,怎么办?” 前面的情形泰昌自然看见了。 这事情不对劲啊! 巡检司是地方州县设置的巡查机构,征召的都是乡勇,这帮人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屯卫? 更为离谱的是,这帮人竟然连锦衣卫都不怕! 这也太不正常了。 难道这帮人是冲着他来的? 不可能啊! 他虽然只带了五十来个锦衣卫,但个个都是高手,前面一看就是堆杂牌兵,只需二三十个锦衣卫上去,三两下就干翻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凡事小心为上。 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招过张之极,郑重的叮嘱道:“你带二十个人上去看看,看这些屯卫是怎么回事,小心点啊,如果他们动手,格杀勿论。” 张之极闻言,当即抬手招过二十个锦衣卫,打马上前,对着那帮屯卫喝道:“屯卫谁负责,出来回话。” 这么嚣张,看样子有点来头。 屯卫里面一个百户走上前来,懒洋洋的道:“兄弟,我知道你是锦衣卫,但是锦衣卫也不能坏了规矩是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你这的规矩还能大过王法吗? 张之极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就冷冷的问道:“哪个卫所的,有兵部调令吗?” 关你屁事啊,咋咋呼呼的,吓唬谁呢! 那百户也是把脸一板,冷冷的道:“苏州府地界你问我哪个卫所的,不懂装懂是吧?老子就是苏州卫的百户,怎么滴,你咬我啊!” 怎么滴? 你这百户没了,搞不好,你命也可能没了! 张之极都有点来火了,他忍不住恼怒道:“问你有没有兵部调令呢,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百户也来火了,什么玩意儿,真当锦衣卫了不起啊! 他直接骂咧咧的道:“你不要以为披张锦衣卫的皮就能胡作非为,锦衣卫就没人管了吗?你哪个山嘎达冒出来的土鳖,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 锦衣卫的确不是个个都能胡作非为,准确的说,真正有权胡作非为的也就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缇骑和有皇命在身,负责侦办钦定案件的禁卫。 其他诸如被派到各藩王府但护卫的,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地方上的,甚至包括皇宫值守的校尉和大汉将军,那都不能胡作非为。 问题,锦衣卫不能胡作非为,地方屯卫就能胡作非为吗? 033 胆大包天 张之极都有点懵逼了,他是真不明白一个屯卫百户为何能如此嚣张。 还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有后台是吧? 很好,让皇上听听,你后台是谁。 他干脆直接问道:“这里谁的地盘啊?” 那屯卫百户不屑道:“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告诉你,这里是钦差孙公公的地盘。” 哦,原来就是督理江南织造兼管苏州税赋的孙隆啊。 看样子皇上是来对地方了,这次他们就是来查这个孙隆的! 这孙隆,胆子不小啊,竟然假冒钦差,调集屯卫,在官道设卡收税。 张之极故意问道:“你意思是孙公公让你们来的?” 那屯卫百户嚣张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 我怕? 我怕什么? 张之极闻言,不由一愣。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家伙还以为他是锦衣卫呢,锦衣卫就怕东厂,看样子这孙隆也投靠魏忠贤了,要不然他调来的屯卫也不敢这么嚣张,竟然敢拦住锦衣卫要过路费。 张之极又故意问道:“我为什么要怕?孙公公又不是锦衣卫指挥使。” 那屯卫百户不由轻蔑道:“锦衣卫指挥使算个屁啊,信不信我叫东厂的人来收拾你。” 这已经是明示了,孙隆的后台就是东厂提督魏忠贤。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张之极假装忌惮道:“你们这查什么呢,连锦衣卫都要查。” 那屯卫百户不疑有诈,脱口道:“当然是查你们有没有夹带私货,你们这些人,仗着自己有点特权就帮人夹带私货,妄图从中谋取暴利,你们这是逃税!孙公公说了,只要没上他那儿交税,不管是谁都休想带一根纱线进苏州。” 纱线? 张之极不由诧异道:“我们带那东西干嘛?” 那屯卫百户颇有些不耐烦道:“我管你带没带,我说你带了,你就是带了!” 张之极算是明白了,这帮家伙仗着自己的后台硬已经无法无天了,不管什么人打这过,他们都要收钱。 这简直就是拦路打劫啊! 乌烟瘴气,无耻之极! 张之极已经装不下去了,他再次把脸一板,冷冷的道:“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违反朝廷禁令,苏州府附近又没打仗,兵部也没有让你们集结,你们竟然私自出兵跟地方州县和什么狗屁太监狼狈为奸,拦路抢钱!” 是又怎么样? 那屯卫百户嚣张道:“关你屁事啊,找打呢,信不信我揍你?” 找打? 我他吗还真想揍你! 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光天化日之下,当着皇上的面,拦路抢钱。 屯卫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你们让我这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脸往哪搁? 张之极气极之下举起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往那货脸上抽去。 英国公可是靖难之役最大的功臣,这爵位就是打出来的,虽说最大的功臣不一定是天下第一高手,英国公一系传承下来的功夫那肯定也不是一般百户能比的。 那屯卫百户只觉眼前鞭影一闪,“啪”的一声,他半边脸顿时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卧槽尼玛,竟然敢抽老子。 他忍不住拔刀怒吼道:“兄弟们,抄家伙。” “哗啦”,刚还在一旁看热闹的屯卫纷纷抽出兵器拥了上来。 “锵”的一声,二十个锦衣卫几乎同时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张之极看着眼前这帮如同乌合之众般的屯卫,不由冷哼道:“平时也不知道操练一下。” 说着,他不慌不忙的掏出腰牌,往那屯卫百户身上一砸,怒斥道:“看清楚了,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屯卫百户手忙脚乱的接过腰牌一看,脸上瞬间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不过,他半边脸都被抽肿了,张之极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而且,他很快又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双手捧着腰牌,恭敬的递还给张之极,连连赔笑道:“小人不知是都督大人大驾光临,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说完,他便转身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一边去,不要挡着道啊!” 都督大人! 这可是屯卫体系里面最大的官了,一帮屯卫闻言,连忙闪到一边,把官道让了出来。 张之极见状,不由冷哼一声,随即带着二十个锦衣卫,护着车队缓缓通过关卡,向苏州城方向行去。 那巡检司巡检见马车全过去了,这才走到那屯卫百户跟前,好奇道:“什么人啊,这么嚣张的?” 那屯卫百户看着张之极的背影喃喃的道:“英国公世子,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之极。” 啊! 那巡检司巡检顿时吓得脖子一缩。 原来是大明第一勋贵,难怪孙公公和魏公公的名头都罩不住,人家手掌京营,管着大明两百多万屯卫,怕个屁的东厂啊! 还好,刚这家伙没找他问话,要不然,估计挨揍的就是他了。 那屯卫百户皱眉沉思了一阵,突然间又捂着脸道:“我回去上点药。” 说完,他便从一旁的临时营地里取来坐骑,打马从一条小路往苏州城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泰昌正坐在马车上皱眉沉思呢。 看样子这巡检司得撤掉啊,路引也得废掉,要不然,商户做生意太难了。 这帮家伙,连锦衣卫都敢拦,可以想象,平时他们是怎么欺负那些身份低微的商户的。 一旦这种拦路打劫的巡检司多了,商户还做个屁的生意啊,光是过路费都能收得他们破产!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喃喃的道:“这样下去不行,朕回去就下旨把巡检司撤了,路引也必须废掉。” “咯咯咯咯。” 泰昌的话刚落音,吴婉儿又捂着嘴娇笑起来。 她还以为是夫君看她太紧张了,所以开个玩笑让她放松一下呢。 刚她着实吓了一跳,那么多人抄起家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她能不怕嘛。 其实,泰昌真不是在开玩笑,他只是把吴婉儿当贴心人了,所以,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顾忌。 吴婉儿却是打死都不相信自己的夫君是当朝皇帝。 开玩笑呢,皇帝不管朝政,天天带着她到处乱逛,谁信? 泰昌当然不是在到处乱逛,他就是来苏州府查江南织造贪腐案的。 他已经基本上确定是税使孙隆的问题了,不过,他还是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看。 因为,他不过来看一看就不知道江南织造是怎么被孙隆给搞垮的,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搞垮的,想要让江南织造起死回生创造利润什么的自然就无从下手。 这也是他此次微服私访的最后一站了,江南的问题基本上都查的差不多了,他也不想继续隐忍下去了。 等查完苏州,就动手! 034 地狱天堂 明朝时期的苏州可不光是风景如画,美若天堂,这里还是整个大明的纺织中心。 据史料记载,隆万盛世的时候,由于东南局部开海,整个江南纺织业随之发展到了巅峰,光是苏州一地年出产的棉布就在一千万匹左右,另还有绫罗绸缎无算。 冯梦龙在《三言两拍》中更是生动描述了苏州纺织业的盛况。 姑苏之地,男女勤谨者,络纬机杼之声,通宵彻夜,那市上两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缎布匹俱到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的,蜂攒蚁集,挨挤不开,路途无伫足之隙,真乃出产锦绣之乡,积聚绫罗之地。 泰昌进到苏州城里却发现,街两边的丝绸布匹牙行是不少,但开门做生意的并不多,十家里面开门的还不到两家,路上的行人也没几个,而且还都愁眉苦脸,死气沉沉,走起路来就仿佛孤魂野鬼般,没有一点生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天堂吗,怎么感觉进到了地狱里一般? 看样子这孙隆为祸不浅啊,整个江南最为富庶之地竟然被他祸害成这个样子! 此刻的泰昌已然是怒火中烧,直恨不得立马把那孙隆抓起来,直接拉街上砍了。 不过,他还是暂且忍了,因为光知其然还不行,还得知其所以然,要不就无法彻底解决问题。 如果再换个其他人来,还是如同孙隆一般的贪婪,又或者不知如何发展,那整个苏州还不是死水一潭,根本回不到当初的盛况。 他内心里是有老朱家疯狂的基因,但是,他却不会如同先帝万历般无脑疯狂,为了捞钱,杀鸡取蛋,那是典型的没脑子。 如果不管不顾,只为一时之爽快,逮着贪官污吏就杀,却不解决任何问题,那同样是没脑子的表现。 唉,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命骆养性指挥锦衣卫护着车队在苏州城里转起来。 原本,他是想将整个苏州城转个遍的,却不曾想他才转了两三条街,吴养生竟然就把下榻的院落给租好了,这办事效率,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如果是铜陵也就罢了,毕竟池州府紧挨着徽州府,吴养生又经常从那里坐船出行,对当地的情况熟悉无比实属正常。 这里可是里徽州府千余里的苏州,吴养生不可能没事就跑过来,他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也有如此效率。 人才啊! 泰昌走进租住的院落一看,竟然还是个风景如画的园林,而且一应家什俱全,住里面简直不要太舒服。 他忍不住赞叹道:“二叔,这才多久啊,你竟然能找到这么个好地方,厉害啊!” 这声二叔他是随着吴婉儿叫的,这或许也是他表达宠爱的一种方式吧。 吴养生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当今皇上,他要知道是皇上叫他二叔,估计就算不吓得尿裤子也会吓得腿跟面条一样软。 不过,就算是成国公府里的公子,身份也不是他一个买来的中书舍人可以比拟的。 他连忙拱手道:“公子客气了,这倒不是因为我厉害,主要因为苏州城这会儿百业萧条,很多在此做生意的富商都待不下去了,所以空下的院落特别多,我随便一问就问到好几处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个孙隆,再这么折腾下去,苏州城都要被他折腾成丰都城了!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你在这可有什么知交,我还想在这里买些店铺做生意呢,苏州城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心里都有点没底了,需得找个熟悉这里行情的人问问才行。” 吴养生略带思索道:“有倒是有一个,就是这里最大的布商葛成,在苏州地面上,凡是做这个行当的都尊称他一声葛老,不过葛成乃是昆山人,这会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苏州。”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你先去找找,如果不在,再想其他办法吧。” 吴养生闻言,连忙告辞而去。 没想到,又是不到半个时辰,他竟然就带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回来了。 不用问,此人就是葛成了。 泰昌闻讯,当即带着曹化淳和刘时有等人迎了上去。 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想要为国公府置办产业的公子哥儿,自然不能摆个臭架子,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生人勿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纯属脑瘫,人家会鸟你才怪。 当然,他也无需迎出大门,以他这身份,只需迎出大堂,假意迎上一段就够给人家面子了。 很快,双方便在庭院的小径中相遇。 泰昌正准备上去打个招呼,说几句客套话呢,曹化淳却突然窜到他前面,疾呼道:“公子小心!” 刘时有更是夸张,直接就开口大喊道:“骆养性,保护公子。” “哗啦”,附近站班值守的锦衣卫顿时蜂拥而至。 呃,这什么情况? 泰昌不解道:“子如,若愚,你们干嘛?” 曹化淳满脸凝重,紧盯着葛成,没有说话。 刘时有却是小心的附耳低声道:“皇......公子,此人乃是世间罕见的高手!” 时间罕见的高手? 泰昌忍不住抬头打量了一下葛成。 这仙风道骨的老者除了精神饱满,双目如电,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葛成一见这阵仗,却是微微笑道:“怎么,吴大人,你这是给我摆鸿门宴吗?” 吴养生这个莫名其妙啊,我又不是请你来吃饭的,摆什么鸿门宴? 再说了,我也没硬拉着你过来啊,是你自己要跟着我过来的好不。 曹化淳和刘时有等人的表现他就更看不懂了,这是干嘛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满脸不解道:“这就是公子要找的葛老啊,你们干嘛?” 泰昌此刻却是来了兴趣了,此人是他让吴养生去找的,肯定不是什么处心积虑前来刺杀他的刺客。 世间罕见的高手啊,拉拢过来或许还是个不错的臂助呢。 想到这里,他轻轻拨开曹化淳,满脸微笑道:“葛老别见外啊,他们是护主心切,没有其他意思。说实话,我倒是有点好奇,你的身手到底有多高。” 呃,这个。 葛成闻言,连忙拱手道:“公子客气了,小老儿习武也就是为了防身,您也知道的,这年头在外行商并不是很安全,至于什么高手,实在不敢当。” 你往这一站把大内高手都吓一跳,还不敢当啊? 好吧,人家不想细说就算了,没必要刨根问底,先了解一下苏州的情况才是正经。 泰昌边邀请葛成往里走,边假装好奇道:“我听说这苏州乃是闻名天下的人间天堂,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副地狱般的模样?” 这就叫地狱了? 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地狱! 葛成忍不住感叹道:“公子怕是不知道玄妙观吧,这外面还算不得什么,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地狱呢。” 噢,玄妙观是什么地方,又有何玄妙呢? 035 畜生 玄妙观就是一座道观,始建于西晋咸宁年间,唐朝和宋朝的时候都对其进行了修缮和扩建,乃是江南最大的道观。 原本里面是没什么玄妙的,就是香火旺盛而已。 不过,自从孙隆霸占了这地方之后,玄妙观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那么,玄妙观里到底有何玄妙呢? 葛成跟着众人进了屋,又敬陪在吴养生的下首坐下来,这才娓娓介绍道:“这玄妙观原本是我们江南最大的道观,里面足有大小殿宇三十余座,后面还有一片清幽的山地。税使孙隆也不知道怎么看上了这个地方,竟然把里面的道士全赶走了,然后招了一帮地痞无赖,在其间胡作非为。” 咦,这葛成不简单啊! 泰昌闻言,心中疑惑顿生。 他还没开口问呢,人家竟然就提到了税使孙隆,什么意思? 一般商户可不敢在别人面前胡乱说税使的坏话,因为那纯属找死。 这葛成为什么一开口就提及税使孙隆呢?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噢,他们是如何在里面胡作非为的?” 葛成也不含糊,直接就咬牙道:“原本小老儿也不知道这帮畜生是怎么在里面胡作非为的,开始的时候小老儿也只是有所耳闻,凡是被孙隆手下的地痞无赖抓进玄妙观的,男人,能活着出来就算不错了,女人,就算能活着出来,交待好后事之后也都悬梁跳水了。” 这就奇了,孙隆不是个太监吗,他怎么让女人悬梁跳水呢? 泰昌忍不住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葛成满脸悲愤道:“唉,他们真是帮畜生啊,小老儿有次受人所托,潜进去救一个相熟的机户,那里面的场景,就算是小老儿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都不忍直视啊。男的被抓进里面不是被倒吊在房梁上和廊道里,就是被倒吊在树杈上,被人日夜鞭挞,女的被抓进里面则被那些地痞无赖摁在深处的大殿中轮番jianyin,孙隆那畜生就跟看戏一般,在一旁手舞足蹈。你见过那场景吗?一走进去,树上廊道上横梁上,到处挂着被抽得血肉模糊的男人,整个道观都是凄厉的惨嚎声,那道观后面的山谷都快被尸骨给填满了!” 这个畜生! 泰昌闻言,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强忍怒火,追问道:“这孙隆为何如此草菅人命,他疯了不成?” 葛成撇了眼泰昌身边的曹化淳和刘时有,随即咬牙道:“疯了?或许有点吧,太监是不完整的男人,不发疯还好,一旦发起疯来,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至于孙隆为何如此草菅人命,还不是为了钱,谁不按他定下的规矩交税,他便会命那些地痞无赖去抓人。” 呃,这家伙明显已经看出曹化淳和刘时有是太监了。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 泰昌紧接着又问道:“那孙隆定下的规矩是什么?” 葛成咬牙切齿道:“其他的就不说了,光说与布匹相关的,孙隆定下的规矩是,每台织机每月收税三钱,每匹布收税五分,每匹绸缎收税一钱,每匹布纱线收税两分,每匹绸缎丝线收税五分。” 卧槽,这畜生够狠啊,要知道光是苏州一地年产棉布就达到一千万匹左右,他这光是收苏州一地的布匹税一年就能收五十万两啊,就这还不算织机、绫罗绸缎和纱线丝线的税收! 泰昌又细细问道:“那织户的收益又有多少?” 葛成叹息道:“织户哪里还有什么收益啊,布价最高的时候也就一两三匹,现在基本上是一两五匹左右,也就是说,一匹布也就能买两钱银子,而光是纱线就得花去将近一钱银子,再收五分的税,就剩下五分的毛利了,要知道,就算是最熟练的织户起早贪黑,五天能织出一匹布来就算是不错了,一天一分银子,连家人都养不活,还赚什么钱,更为可恨的是,一台织机每个月还要缴三钱税,这样算下来,一天正好一分银子,也就是说,织户累死累活忙活一个月,一分银子都赚不到,饭都没得吃!“ 卧槽,这不要人命吗! 泰昌气得咬牙道:“他这么搞,谁还敢织布?” 葛成无奈道:“是啊,他这么搞,织户都不敢织布了,就这,他还要收织机的税,整的所有织户几乎都含泪把自家的织机当柴火烧了!” 可恨啊! 泰昌忍不住拍着茶几骂道:“这个畜生!” 差不多了。 葛成突然起身,拱手深深一揖道:“听闻公子乃京城名门之后,小老儿斗胆,请公子为苏州百姓做主啊!” 泰昌闻言,瞬间明白了,原来葛成是希望他收拾孙隆,所以才这么爽快,什么都不用问便什么都说了。 孙隆,朕肯定是要收拾的。 不过,你这世间罕见的高手送上门来,朕要是不收了你,岂不可惜。 当然,在此之前,得先了解一下此人的心性才行,如果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收了岂不自找麻烦。 他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你又不是地方父母官,为什么要为苏州百姓如此苦口婆心的来求我?” 葛成不由感慨道:“公子,小老儿虽不才,却受苏州织户、机户、牙行掌柜等错爱,尊称一声葛老,平时他们有什么矛盾纠葛,只要我发话,他们也能给面子息事宁人,我不能平时人模狗样,受人尊敬,出了大事就丢下他们撒手不管啊!” 嗯,此言应该不假,若是假的,人家何必冒着风险在他跟前说孙隆坏话,还如此苦苦相求。 这葛成应该是个实诚人,可以收了作为臂助。 那么,怎么收呢? 当然是夸大事情的难度,装出竭尽全力来帮忙的样子,让其感恩戴德。 这种人,肯定是不会欠人这么大恩情不还的。 至于知道了他皇上的身份之后会不会反悔,那不用担心,聪明人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跟着当皇帝的还能不如跟着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吗? 也就是说,就算最终表明了身份,这葛成应该也会识趣,假装不知道自己被骗了。 这人啊,该装的时候就得装。 泰昌又假装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满脸为难道:“你应该也知道,这孙隆的靠山是东厂提督魏忠贤,我虽然不怕他们,但要撕破脸收拾孙隆,怕是会被那魏公公暗地里疯狂报复啊,一个不好,可能小命都没了,你也知道的,东厂那帮人,不好惹啊!” 这下大厅里众人的表情就精彩了。 吴养生是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东厂不好惹啊,他还真怕这大哥的女婿不管不顾,去招惹东厂,要真是那样,成国公府不一定有事,他们吴家铁定出事! 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却是满脸古怪之色。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您老人家收拾孙隆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哪怕收拾魏忠贤,那也费不了多少手脚啊! 唯有毕懋良看着葛成暗自点了点头。 看样子,皇上是看中这个世间罕见的高手了。 036 你想造反吗 泰昌原本是想夸大事情的难度,装出竭力相助的样子,好让这葛成感恩戴德之下从了他。 却不曾想,葛成却是误会了。 东厂不好惹,这个他当然清楚,就算以他的身手,惹了东厂的人也得赶紧遁入山林,要不然恐怕也难逃一死。 人家朱公子可没法遁入山林,成国公府一旦和东厂对上,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这人,特仗义,从不强人所难。 人家朱公子都这么说了,他也明白了,成国公府也怕东厂报复。 他只能无奈的叹息道:“公子恕罪,小老儿着实有点异想天开了,东厂,的确不好惹,惹上了不死都得脱层皮,原本小老儿以为公子有办法对付东厂,现在看来,是小老儿想多了,唉,公子就当小老儿什么都没说吧。” 呃,你别这样啊,朕又没说不帮忙! 看样子有点弄巧成拙了。 这怎么改口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如果我不帮忙,你们怎么办,苏州的老百姓又怎么办?” 这话隐隐表达了一个意思。 我没说不帮忙啊! 你赶紧求我,你只要求的够诚恳,我还是有可能帮忙的。 可能是他表达的太隐晦了,葛成没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这家伙竟然咬牙道:“公子一看就不像坏人,小老儿也不瞒您,原本小老儿是准备舍身取义的。” 舍身取义? 卧槽,你不会是准备去杀了孙隆吧! 以曹化淳和刘时有的表情来看,这家伙的身手肯定相当恐怖,杀掉孙隆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孙隆好歹是个税使,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啊。 朕杀他,没问题,你杀他,那可就麻烦大了。 民杀官,那是造反啊! 泰昌连忙劝道:“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民杀官,那是造反啊,造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为了个畜生,不值得啊!” 葛成闻言,不由满脸古怪道:“公子,小老儿没说要杀孙隆啊,那孙隆虽然该杀,杀了却有大麻烦,这点小老儿当然知道。” 呃,不杀孙隆,你怎么说舍身取义? 泰昌不由好奇道:“你不杀孙隆,怎么解救苏州府的百姓?” 葛成微微叹息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小老儿只能站出来,召集所有织户、机户、牙行掌柜等,大张旗鼓的跑去玄妙观,逮着那些地痞无赖杀了,以此将孙隆吓跑,将事情闹大,相信,此事如果传到当今皇上耳朵里,孙隆这个税使应该是做不成了。到时候,小老儿把这罪责全担下来就完事了,杀几个地痞无赖而已,不至于诛九族吧?” 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朕就是当今皇上啊,你不搞事情朕也会收拾孙隆啊! 泰昌连忙顺势道:“你别行此下策啊,其实,东厂也没那么可怕,先祖成国公毕竟是靖难功臣,在军中也有点影响,魏忠贤就算知道是我收拾了孙隆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报复我的。” 这意思还有戏? 葛成连忙拱手道:“公子,小老儿也知道,这事不能让您白忙活,您说,有什么条件,只要小老儿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泰昌假装犹豫了一下,随即无奈道:“你这为了一方百姓不惜舍身取义着实令人感动异常,原本我是不该跟你提什么条件的,但是,我就怕东厂来阴的啊,他们要是暗地里派人来刺杀我,我恐怕也扛不住啊!” 这有何难! 葛成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公子若不嫌弃,小老儿愿追随左右,保护公子周全,公子手下已有不少高手,挡住一部分东厂番子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要冲到公子跟前的人不是太多,小老儿还是能对付的。” 这就对了嘛。 泰昌大喜道:“好,有葛老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我决计不会让你吃亏的,待孙隆的事情解决了,我随便派个差事让你兼管,保准比你现在贩布赚的多。” 这招人不能光想办法招过来,还得想办法留住,要一点好处都没有,人家跟着你干嘛,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果然,葛成立马激动的拱手道:“多谢公子,小老儿这条命就交给公子了,不管是谁,想要动公子一根汗毛,那都得从小老儿尸首上踏过去。” 这人一仗义就好说话,你敬他一尺,他就能敬你一丈。 泰昌连连点头道:“好,其他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先想办法帮你了结了这个孙隆,对了孙隆如此胡作非为,苏州地方官员为什么不吭气啊?” 呃,这个。 葛成不由摇头叹息道:“唉,孙隆假假也是个钦差,苏州地方官员如果敢惹他,罢官削籍怕都是轻的了,这年头,当官的谁愿意为老百姓拼命啊,苏州地方官员都精着呢,他们不但不吭气,还跟孙隆同流合污,一起捞钱!” 孙隆是个屁的钦差,朕可没派他来苏州胡作非为。 这点老百姓摸不着头脑,地方官员还能不清楚吗? 哼,这帮贪官污吏,果然一丘之貉。 正好,把苏州知府给办了,把倪元珙调过来,先补个从五品的詹事府右谕德过度一下,然后直接擢为苏州知府! 泰昌想了想,随即又问道:“你在苏州经商多年,应该知道当初苏州的盛况吧,你说,怎么把这死气沉沉的苏州重新变得兴旺发达呢?” 这! 国公府的公子问这个干嘛? 葛成疑惑的看了泰昌一眼,又想了想,这才坦言道:“想要苏州恢复昔日之盛况恐怕很难,因为织户都把织机给烧了,商户大多都被孙隆给吸干了吸垮了,底下什么纺纱的,养蚕的,抽丝的,做染料的等等,也大多为了生计转行做其他事情去了,唉,想要苏州重新变得兴旺发达,难啊!” 再难也得上啊! 这苏州府原来可是大明的税赋重地,一府的税赋差不多能顶一个行省,怎么能就这么没落下去呢? 再说了,大明一旦称霸海上,那布匹销量肯定翻了倍的涨,这大明的织布中兴都垮了,上哪儿找那么多布匹去卖! 泰昌干脆道:“你就说说,有没有办法,其他的就别管了。” 葛成闻言,只能咬牙道:“办法也不是没有,首先,孙隆必须除掉,朝廷不能再派税使来敲骨吸髓了,地方官员也得换掉,不能再让这些贪官污吏压榨老百姓的血汗了,然后,还得调大批匠户过来,这织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那些巡检司也撤了,不然,总有人拦路收钱,其他地方的商户哪里敢过来做生意。” 嗯,果然微服私访还是有用的,至少,葛成提的这些,朕大多想到了,要待在那紫禁城里瞎指挥,苏州这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怕是要没落很长一段时间。 历史上,明末的苏州那叫一个惨啊,太监税使、贪官污吏、叛军流寇、螨清大军轮流上,把个上百万人口的富庶之地直接整成了不到十万人口的荒凉之地,直到乾隆年间,这里才慢慢复苏! 037 逆鳞 这个时候的泰昌原本是不应该高兴的,因为好好一个苏州府都被太监税使孙隆给整成人间炼狱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能高兴吗? 或许是吴婉儿改变了他的心态,他这会儿竟然觉着高兴的不行了,因为他收了个世间罕见的高手啊! 人就是这样,心态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心情就会不一样。 如果是个悲观的人,肯定会着眼于苏州百姓的惨状,从而使得自己心情悲痛,不能自己。 如果是个暴躁的人,肯定会着眼于孙隆的种种恶行,从而使得自己暴怒异常,只想杀人。 如果是个乐观的人,就会像现在的泰昌一样,着眼于眼前的葛成,为自己得了个难得的人才而高兴。 这个葛成可不得了,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为人仗义,办事能力还特别的强。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葛成这种行商天下几十年的商户,阅历简直不要太丰富,再难的事情,人家都能想出办法来。 泰昌甚至在想,如果让这个葛成来出任苏州知府估计比倪元珙还强。 人才难得,难得的人才啊! 这会儿,苏州府的事情了解清楚了,解决孙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一次微服私访也算是圆满成功了。 总之,他是越想越高兴,越想越高兴,高兴的只想喝酒。 嗯,这葛成也算是新来的,跟大家喝个酒,熟悉熟悉也好。 想到这里,泰昌直接挥手道:“养性,挑二十个人,我们一起去喝个酒,大家好好聊聊。其他人留在这里守家,等我们吃完了,给他们把酒菜带回来。” 呃,这个,皇上一般是不到外面喝酒的,怕不安全。 众人脸上闻言,脸上都露出一丝诧异之色,不过,大家都没开口劝阻,毕竟,这么多高手护着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吴养生这个不知泰昌身份的人竟然还眼巴巴的问道:“公子,要不要叫上婉儿,这会儿估计她都开始为公子做饭了。” 嗯,带上就带上吧,毕竟,这么些天了,都是两人一起吃饭,突然间少了一个,还真不习惯。 泰昌毫不犹豫的挥手道:“若愚,去叫婉儿。” 说罢,他便起身道:“葛老,你对着苏州城应该是熟悉的不行了吧,哪儿有好吃的你应该知道吧,要不你带路?” 葛成连连点头道:“这个当然,正好,旁边大街上的鸿富酒楼就不错,要不我们就去那儿吃?” 泰昌亦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行,就在旁边好,省得骑马坐车。”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租住的大院,往旁边的大街走去。 这来到旁边大街一看,泰昌不由满脸诧异。 没想到,这条大街上还有那么点人流,而且还有不少拉货的车。 他忍不住好奇道:“这里怎么还如此热闹?” 葛成当即指着不远处的店铺道:“那里有卖瓷器的,正宗的景德镇官窑瓷器,有皇店也有官店,都是有后台的,孙隆估计也有份,所以生意不错。” 还有皇店? 说实话,泰昌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的皇店,他还真想过去看看,为什么皇店都不赚钱。 不过,这会儿正值饭点,大家又到酒楼门口了,而且跑过去看的话也不可能看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了。 他想了想,还是招呼大家进了酒楼,先吃个过瘾再说。 这一顿大家吃的的确过瘾,反正刚打了上万两的秋风,泰昌这会儿也不差这点钱,苏州名菜,他是可劲的点,什么松鼠鳜鱼、母油船鸭、碧螺虾仁、雪花蟹斗、黄焖河鳗等等点了一大桌子。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泰昌便提议,去皇店逛逛。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吴婉儿更是手舞足蹈的表示,她想买个花瓶,摘点花,放屋里,让整个屋子都充满花香。 好吧,女人就喜欢逛街,自古就是如此。 一行人就这么兴致勃勃的往不远处的皇店走去,他们都没注意到,出门的时候,竟然有个贼眉鼠目的小混混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们几眼,随即便双眼放光,一溜烟跑了。 这皇店会是什么样子呢? 泰昌带着众人走进去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这店的确够大,里面的瓷器貌似也很多,但是,店里却一个人都没有,那货架上甚至都落了一层灰了。 开什么玩笑,硕大的皇店竟然连个看店铺的都没有吗? 这看店的自然是有的,很快他便发现,角落里有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正趴桌上呼呼大睡呢! 难怪皇店赚不到钱,你们就这么做生意的啊? 他忍不住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呵斥道:“客人都进来了,你怎么还趴这睡觉,生意不做了吗?” 那店小二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道:“你买东西不会去隔壁啊?” 这是什么话? 泰昌立马发现不对劲了,懒得做生意也就罢了,竟然还把客人往别家推,这里面肯定有鬼! 这时候,吴婉儿突然惊呼道:“你们这花瓶上怎么有道裂缝?” 那店小二却是毫不在乎道:“有裂缝怎么了,我们就这货,你爱买不买。” 卧槽,这态度,泰昌真恨不得给这家伙一巴掌。 不过,他细细一想,还是算了。 还是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先把这皇店的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吴婉儿身边,接过花瓶一看,花瓶底部果然有一道明显的裂缝,这摆明了就是件残次品。 官窑里还能出残次品? 他又拿起旁边的花瓶一看,卧槽,这个更明显,瓶嘴上竟然有个缺口! 开什么玩笑? 他又拿了几个碗啊碟啊什么的看了一下,竟然全是残次品! 店小二这时候不耐烦了,他竟然嚷嚷道:“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去隔壁!” 搞半天这家伙就不是看店的,而是赶人的。 行,隔壁是吧,朕就去看看隔壁有什么鬼。 泰昌直接使了个眼色,拉着吴婉儿就往隔壁走去。 这隔壁店就不一样了,不但面积比皇店还大,里面的人也比皇店多,不但是买东西的顾客多,就连店小二都有好几个。 泰昌刚拉着吴婉儿来到一个花瓶旁边,便有一个店小二走过来点头哈腰道:“客官,您想要点什么,我们这都是正宗的官窑瓷器,保证物美价廉。” 大概,他以为这么大一帮子人应该是大客户吧。 泰昌不动声色的拿起花瓶,翻过来一看底面,果然是正宗的景德镇官窑出产。 他又仔细转动花瓶看了看,竟然一点瑕疵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细细一想,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紧接着,他便问道:“你们这货多吗,我要进货的话,那可不是一点点。” 那店小二立马兴高采烈的道:“哎呀,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货管够,您要十船八船的都有。” 果然,这些人在玩偷梁换柱! 皇店只是个幌子,里面塞的全是官窑里报废的残次品,真正的官窑正品都被他们弄自家店里来了,官窑出产的瓷器全被他们这样拿来卖了。 难怪皇店赚不到钱,搞半天钱全被这些人赚自己腰包里去了! 他正准备套套话,看能不能套出幕后黑手呢,一堆人突然咋咋呼呼的走了进来。 他们这一进来,店里的顾客竟然争先恐后的向外面窜去! 店里的掌柜见状,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哎呀,孙公子,两位徐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一个穿着不知几品官袍,长得贼眉鼠目的家伙,直接摆手道:“一边去,没空理你。” 说完,他竟然指着吴婉儿垂涎道:“孙公子,这小姑娘怎么样?” 那孙公子也是满脸花痴状,流着口水使劲点头道:“好,很好,简直是人间绝色啊!” 那贼眉鼠目的家伙闻言,立马挥手道:“上,把这些偷税逃税的家伙统统抓起来!” 此时,泰昌眼中已然喷出火来了。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这些人竟然想抢他的皇贵妃,找死! 038 大开杀戒 泰昌真的被触怒了,他眼中已然出现可怕的疯狂之色。 这一刻,他只想杀人! 他就如同一头咆哮的雄师一般,狂吼道:“杀!” “锵锵锵”,二十个随行的锦衣卫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绣春刀,冲上去就砍! 一场混战随之展开,阵阵刀光闪过,很快便有人捂着脖子惨叫倒地。 吴婉儿见状,顿时吓得尖叫一声,将头埋进泰昌怀里,双手紧紧箍住夫君的后背。 呃,一生气都忘了这个了,女人一般都受不了这种场面。 泰昌连忙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婉儿,很快就没事了。” 果然,不一会儿,对面冲上来的二十来个人便被全部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这些人其实就是地痞无赖,哪能干的过锦衣卫高手,把他们全砍光之后二十个锦衣卫甚至连一个喘粗气的都没有。 这时候对面也就剩下那两个什么徐大人和一个什么孙公子了。 皇上没叫停,锦衣卫自然不带犹豫的,不管什么人,他们都是冲上去就砍! 这帮人什么来头啊? 我们就想玩个女人而已,多大点事啊,一眨眼功夫你们就杀了我二十个小弟! 那可是二十条人命啊,就跟杀鸡一样,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这帮人也太可怕了! 刚那尖嘴猴腮的家伙见状,吓得哭嚎道:“别啊,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杀了我们,你们就死定了,知道吗?” 朕管你们是什么人! 不过,就这么杀了你们的确有点太便宜你们了。 泰昌闻言,缓缓抬手道:“等等。” 二十个锦衣卫立马围成一圈,将三个人围在中间。 那尖嘴猴腮的家伙还以为泰昌怕了,当即色厉内荏道:“告诉你们,这位是知府孙大人的公子,我们是钦差孙公公手下的税官,识相的,赶紧把我们放了,不然,你们真死定了。” 朕管你们是什么孙子呢! 泰昌当然不是怕了,他只是觉得反正都杀开了,还不如连同孙隆和什么孙知府一起杀了。 这会儿他只想杀人,谁来杀谁! 踏马的,翻了天了你们,糟蹋了那么多良家妇女还不够,竟然还敢来抢朕的女人,朕今天要大开杀戒,杀光你们这帮畜生! 他看了看怀里的吴婉儿,随即轻拍她的后背道:“要不,你先跟若愚回去?” 吴婉儿闻言,立马把双臂紧了紧,在他怀里使劲摇头道:“不,我不回去,我要跟夫君在一起。” 好吧。 泰昌无奈的道:“若愚,去找张大点的椅子来。” 吴婉儿这会儿都差不多挂他身上了,时间长了,他还真有点吃不住劲。 很快,刘时有便把店里掌柜的坐下来算账的那张大椅子给搬过来了。 这会儿店里的掌柜和店小二都吓得跑光了,自然没人管他。 泰昌看了看身后的椅子,随即小心的抱着吴婉儿坐了下去。 这时候,那尖嘴猴腮的家伙又色厉内荏道:“葛成,你眼瞎了吗,不知道我是谁啊,还不赶紧让人家把我们放了!” 葛成当然知道这几个家伙是谁,不过,他就当没听见一般,眼睛都没眨一下。 开玩笑呢,朱公子就是我请来收拾你们的,现在朱公子都动手了,我还能叫人家停下来? 他只是没想到,这位朱公子如此的疯狂,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开杀! 这方法好像有点太过无脑了,不过,要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苏州府的问题,貌似也只有这样了。 如果真去朝堂之上扯皮,一年半载估计都扯不出个结果来。 葛成没吭气,泰昌却是开口了。 踏马的,还敢叫唤,皮痒了是吧? 正好,先给你们松松皮,打个半死再杀! 他略微扫视了一圈,随即对着窗外道:“养性,去砍几根手指粗的竹枝过来。” 骆养性闻言,立马窜出去,挥舞着手中的绣春刀,就是一顿砍削。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十来跟手指粗细的竹枝进来了。 皇上只说几根,没说到底多少根,所以,他干脆砍了十根。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努嘴道:“摁地上,使劲抽!” 这个锦衣卫在行,他话音刚落,六个锦衣卫便上前一把将三人踹地上,然后一人扯条胳膊,用脚把人死死踩地上,另外六个锦衣卫则接过骆养性手中的竹枝,一边一个,对着三人背后就是一顿抽。 手指粗细的竹枝是抽不死人的,不过却能把人疼的要死,三人被抽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啊,估计大半个苏州城都能听到。 没过多久,外面的大街上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队穿着衙役袍服的地痞无赖护着一顶轿子飞快的向这边跑来。 这排场苏州老百姓见多了,来人就是税使孙隆。 很快,瓷器店外面便响起一声高唱:“钦差督理江南织造兼理苏州税务大臣孙公公驾到!“ 钦你吗的差,你个狗东西! 朕让你来苏州胡作非为了吗? 泰昌冷哼一声,随即下令道:“停,准备堵门。” 二十个锦衣卫闻言,当即往大门两边一散。 孙隆还不知道里面的人准备瓮中捉鳖呢,他在几个狗腿子的搀扶下下了轿,随即便一挥手,带着一帮子地痞无赖大摇大摆走进来,嚣张道:“你们想造反吗,竟然敢在杂家的地盘上闹事。” 他并不清楚瓷器店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手下两个得力干将带着知府孙之獬的儿子来这里抢女人玩,结果被人给打了。 这苏州府可是他的地盘,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打他的人,这谁能忍? 所以,他便带着手下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其实,他手底下总共也就不到六十个地痞无赖,所谓的大队人马除去留守玄妙观的几个也就剩下的三十来号人。 他带着三十来号人昂首阔步的走进瓷器店一看,顿时就吓傻了。 地上竟然躺了二十来具尸体,知府孙之獬的儿子和他手下两个得力干将竟然被人打的趴地上直哼哼! 这什么情况? 他还没反应过来,隐藏在大门两侧的锦衣卫已然一拥而上,将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人怎么这么眼熟呢? 他抬眼仔细一看,立马就愣住了。 曹化淳、刘时有,还有太子殿下! 嘿嘿,孙隆这畜生还真送上门来了。 泰昌盯着他冷冷的道:“钦差大臣,你好大的狗胆啊!” 孙隆吓的腿一软,趴地上使劲磕头道:“皇上,饶命啊!” 皇上?! 吴养生和葛成闻言,皆是目瞪口呆,就连泰昌怀里的吴婉儿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的夫君,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泰昌也没有再隐瞒了,反正都开杀了,身份暴不暴露都无所谓了。 他宠溺的将吴婉儿的头轻轻按入自己怀中,用双手堵住她的耳朵,随即便冷冷的道:“杀!” 二十个锦衣卫也不含糊,当即就举刀从大门方向杀了过来。 不一会儿,三十余个地痞无赖便被砍翻在地,没了声息,这个时候,泰昌才面无表情的开口道:“连带孙隆一起抽。” 紧接着,瓷器店里又响起凄厉的惨嚎声。 可惜,惨嚎声响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人再跑过来送死了。 看样子,孙之獬应该是察觉到不对劲,所以不敢来了。 泰昌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想了想,还是下令道:“行了,把这四个畜生砍了!” 说完,他便起身拥着吴婉儿往回走去。 039 身陷重围 苏州知府衙门,琴治堂内,收到消息的孙之獬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呢。 他并不是怕了,他只是不像孙隆般无脑而已。 开玩笑呢,自己的儿子跟着孙隆手下二十余个打手刚进瓷器铺不久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惨叫声,紧接着,便是自己儿子的痛呼声,二十多个人啊,一个都没跑出来,里面的人有多厉害可以想象。 要知道,知府衙门也只有十多个衙役和十多个捕快而已,而且都是按例征召的青壮,并没有什么厉害的高手,他带着人冲进去,岂不一样挨打! 那帮人肯定知道他儿子和孙隆手下税官的身份,就算不知道,他儿子和孙隆手下的税官肯定也会自己表明身份,就这人家都敢打,他去了还不是一样。 所以,他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带着衙役和捕快冲过去救人。 果然,很快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捕快便跑回来报告,孙隆带着三十多个人冲进去之后也是一阵惨叫,一个人都没跑出来。 这帮人连钦差税使都敢打,怎么办呢? 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城外召集一百屯卫过来帮忙。 苏州卫的屯卫早已被钦差孙公公拉入伙了,大家就是一家人,相信这个忙人家还是会帮的。 再说了,钦差孙公公都被人逮着了,这帮人也不敢不来。 这会儿他也只是着急而已,并没有惊慌失措,因为他根本想不到有人敢在苏州府明目张胆杀他儿子。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最多也就跟着孙隆手下人玩玩女人而已,并无其他不良嗜好,他一个知府的儿子,就算抢了人家女人玩又怎么样,人家气极了最多也就打他儿子一顿,难道还敢动手杀人不成? 至于什么杀钦差孙隆,他就更想象不到了。 这天下,谁敢杀钦差啊! 结果,自然是让他大吃一惊,痛不欲生。 当苏州卫上百屯卫赶到的时候,瓷器店那边正好传来消息,那帮人已经走了,他当即便带着屯卫,急匆匆的往瓷器店赶去。 他还没赶到瓷器店呢,那瓷器店的老板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惊慌失措喊叫道:“知府大人,杀人了,杀人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官什么时候杀人了? 孙之獬冷哼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 那掌柜的喘了口气,随即满脸惶恐结结巴巴的道:“知府大人,钦差孙大人和您家公子都被人杀了!” 啊! 孙之獬闻言,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我的宝贝儿啊! 他突然间如同疯了一般,举起鞭子,猛抽马背,朝着瓷器店狂奔而去。 随行而来的屯卫百户见状,连忙挥手道:“快,跟上。” 说完,他也打马加鞭,跟了上去。 还好这会儿苏州街头没以往热闹,要不然,他们这样打马狂奔不知道要撞死撞伤多少人。 孙之獬一路打马狂奔来到瓷器店外,一个翻身从马上滚下来,踉踉跄跄的跑进里面一看,顿时脚一软,瘫倒在地。 他宝贝儿子真被人杀了,而且还是身首异处! 那百户追进来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地上密密麻麻足足躺了五十多具尸体! 这帮人,简直无法无天了,连钦差孙公公都被他们给杀了! 他看了看瘫门口的孙之獬,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盯着尸体上的伤口细细检查起来。 很快,他便断定,这些人身上全是刀伤! 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万历三大征他都参加了,他这个百户就是凭军功晋升的,比那些凭裙带关系和祖荫世袭上来的百户不知道强多少倍,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派来处理这种麻烦事了。 万历三大征那简直是尸山血海,他见的死人不知道有多少,什么伤口,他只要看上一看便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这长度,这深度,肯定是刀伤,而且还不是大关刀、斩马刀、鬼头刀那种厚背大砍刀,也不是那种细长的倭刀,而是那种比较轻便的腰刀。 那么,到底是那种腰刀呢? 他脑海里各种各样的腰刀外形尺寸一闪而过,很快,他便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锦衣卫,绣春刀! 这种伤口只有可能是绣春刀砍出来的! 这一地的尸体,人家丢下就走,这是典型的管杀不管埋啊! 整个大明,有谁敢这么干? 唯有锦衣卫! 他僵了好一阵,直到外面传来手下急促的脚步声,这才转身走到知府孙之獬身边,俯下身来,附耳低声道:“大人,是锦衣卫。” 锦衣卫? 不管是什么人,杀了我儿子,断了我孙家的后,都得死! 孙之獬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悲痛的走到自己儿子身边,蹲下来,伸出手来,正准备把自己儿子的身首合到一处,猛然间,他也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自己儿子背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衣服也被打得稀烂。 他发了疯般的拨开那些碎布一看,心中的怒火顿时蹭一下爆开来。 啊! 你们这帮天杀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蹭一下站起来,暴喝道:“快,通知你们指挥使陈以瑞,调集所有人马,把苏州城各处城门和进出苏州府的水陆通道全部封锁。” 人家是锦衣卫啊! 你想干什么? 那屯卫百户大惊道:“大人,三思啊,锦衣卫可是皇上的亲军。” 孙之獬指着地上的孙隆怒吼道:“锦衣卫怎么了,孙公公后面还是东厂魏公公呢,我们怕什么,快去啊,千万不能让这帮人跑了!” 那屯卫百户还是犹豫不决,站那里没动弹。 对方可是锦衣卫啊! 屯卫围杀锦衣卫,开什么玩笑? 孙之獬见状,不由狂吼道:“快去啊,我等下就命人就发八百里加急传讯到京城,报与魏公公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兜着!” 好吧,有你个知府兜着,还有魏公公撑腰,我们还怕个屁啊! 再说了,我也就去传个信,到底怎么决断那是指挥使大人的事,关我屁事啊! 那屯卫百户当即拱手道:“大人,下官这就去。” 说完,他便跑到外面,匆匆交待了几句,然后便翻身上马,一路往城外狂奔而去。 泰昌还不知道孙之獬这家伙想围杀他们呢,他回到租住的地方仔细一想,突然间一拍大腿,失声道:“不好,孙隆的银子!” 这家伙疯狂搜刮这么多年,肯定留下不少积蓄,要是让人捷足先登,偷走了,那可就损失惨重了。 想到这里,他当即命骆养性召集了所以锦衣卫,又命人叫来了吴婉儿,随即便让葛成带路,领着众人往玄妙观方向赶去。 这会儿已然动手了,虽然现场没留一个活口,他的身份估计也要暴露了,他可不敢再让手下这帮高手护卫再分散行动了,他们本就这么点人,再一分散,很有可能会被人各个击破。 反正玄妙观地方够大,住下他们这几十个人肯定不成问题,还是先去找到孙隆搜刮的银子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他这边正带着人往玄妙观赶去呢,苏州卫那边却已经开始调动人马开始封锁各处城门和进出苏州的水陆通道了。 大明一个普通卫所标准配置一般是五个千户所,五千六百人,明朝中后期,由于各种原因,屯卫减员严重,一般卫所都只剩下七成左右的屯卫了,苏州卫处在大明最为富庶之地,也只留下将近八成屯卫。 不过,四千多号人,围杀五十来个锦衣卫已然足够了,至少,孙之獬是这么认为的。 040 谁忽悠谁 孙之獬这会儿真有点不正常了,丧子之痛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他把三妻四妾都娶齐了,好不容易才整出个带把的来延续香火,结果,他宝贝儿子还没整出个带把的来就这么没了。 老孙家几代单传,就要这么绝后了啊! 锦衣卫怎么了,就算皇帝老子又如何? 你们让我断子绝孙,我就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他着实没想到,正是皇帝老子把他儿子给杀了,当然,他也不想知道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反正他已经豁出去了,就是要杀光这帮王八蛋! 这会儿,他唯一顾忌的反而是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要是这家伙惧怕锦衣卫,不肯出兵,那就完了,他可没办法去收拾那五十余个锦衣卫。 泰昌压根就没有隐藏行迹,他当然一下就查到了这帮人的踪迹,甚至,他都知道这些人已经去玄妙观夺银子了。 五十余个锦衣卫啊,他一个没兵权的文官怎么收拾得了? 陈以瑞如果惧怕锦衣卫,不肯出兵怎么办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便有了主意,这主意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陈以瑞少不更事,忽悠人家。 陈以瑞这家伙也就二十出头,之所以能当上苏州卫指挥使,靠的完全是裙带关系,因为这家伙就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这事苏州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这么一个靠关系爬上来的愣头青,忽悠起来还不简单吗?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一身忽悠人的本事可不是吹的,就算这家伙不打算帮忙,他也能把这家伙引上钩! 问题,陈以瑞真是个愣头青吗? 开玩笑呢,他要真是个愣头青,魏国公徐弘基会把女儿嫁给他吗,就算魏国公脑子进水了,稀里糊涂把女儿嫁给他了,也不会让他来苏州这样的富庶之地执掌兵权啊! 陈以瑞精明着呢,只是他一直没有把自己的精明在这些外人面前展露出来而已。 那么,他会不会领兵前来帮孙之獬报仇呢? 他竟然来了,而且还带着五百屯卫来了。 孙之獬闻讯,不由放下心中大石,只要人来了,就不怕你不上套! 他假假意思迎到知府衙门外的广场上,满脸焦急的对着陈以瑞拱手道:“陈将军,你可算是来了,这帮反贼,竟然把钦差孙公公都杀了,你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啊!” 反贼? 陈以瑞闻言,不由心中暗笑。 他当然知道孙之獬心里想得是些什么。 什么钦差孙公公,关你知府屁事啊,要不是你宝贝儿子被人宰了,你会这么急着去杀“反贼”? 他假装毫无心机道:“大人放心,末将已经命人守住了苏州所有城门,其他出入苏州的水陆通道我也命人去把守了,这帮反贼,跑不了的。” 咦,不对劲啊! 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对方是锦衣卫啊! 孙之獬满脸疑惑的看了看跟着陈以瑞身后的那个百户,随即解释道:“陈将军,本官也不瞒你,杀钦差孙公公的是锦衣卫,不过,孙公公是东厂提督魏公公的人,他们肯定不是受命前来杀孙公公的,本官估计,他们是私自行动,至于目的,肯定是为了谋财。” 哈哈哈哈哈。 你还真能编啊! 陈以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表面上,他依旧装作毫无心机道:“嗯,这个末将明白,其实,这段时间,魏国公府也在跟魏公公联系。”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样子,大家都知道这位魏公公前途无量了。 传闻这位魏公公乃是太子乳娘的对食夫君,太子对其那是言听计从,皇上出巡之后,魏公公那简直就是权倾朝野,因为太子压根就没主见,什么都听这位魏公公的。 这家伙,如果太子登基了,那还得了,恐怕,大明又要出个“翁父”王振又或者“立皇帝”刘瑾式的权宦了。 魏国公府都主动巴结上去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想想办法,拉拉关系呢? 孙之獬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没再细想了,因为这会儿最重要的是给他儿子报仇! 他满脸慎重的看了看四周,随即附耳上去低声道:“这帮反贼估计就是为了夺钦差孙公公搜刮来的银子,这会儿他们已经赶去玄妙观了,只要你能把他们全部宰了,钦差孙公公这么些年来搜刮的银子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我们五五分账,一人一半,你看如何?” 嘿嘿,行啊,这钱不拿白不拿。 陈以瑞假装大喜道:“好,大人果然够意思,末将就愧领了。” 这就是孙之獬想好的杀手锏,孙隆留下的银子! 毕竟苏州本是大明最为富庶之地,孙隆这些年可是快把苏州的地皮都刮干净了,这家伙搜刮的银子虽说有一部分缴上去孝敬上面的大太监了,留下的,估计最少也有上百万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就知道陈以瑞这愣头青经不起这么大的诱惑。 这会儿陈以瑞果然上当了,他连忙顺势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将玄妙观团团围住,将这帮反贼一网打尽?” 他是怕陈以瑞反悔,毕竟,锦衣卫就算犯了事,那也不是地方屯卫能私自处置的,陈以瑞要是反应过来,很有可能就不敢动手了。 所以,他才趁热打铁,想拱得陈以瑞立马动手。 没想到,陈以瑞竟然连连摇头道:“这个不急。” 孙之獬差点没被他这下噎死,你他吗钱都愧领了,怎么还不动手呢? 他连忙催促道:“陈将军,我们得快点动手啊,他们拿了银子肯定就要跑了。” 没想到,陈以瑞还是连连摇头道:“不急不急,反正城门都被封锁了,他们跑不掉的,我们等晚上再动手。” 晚上! 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人家四散而逃怎么办? 孙之獬颇为焦急道:“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啊?” 陈以瑞微微笑道:“他们可是有腰牌的,晚上,我们就看不见了,是吧?” 呃,这个确实。 屯卫围杀锦衣卫本就荒唐,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围杀,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晚上围杀的话,不会有人看见,他们也可以推脱自己看不见! 这家伙好像不傻啊! 为什么他却像个愣头青一样,这么好忽悠呢? 陈以瑞当然不傻,他之所以表现的跟个愣头青一样,是准备反过来忽悠孙之獬,让孙之獬背下一个天大的黑锅! 因为他知道,当今皇上就在这帮人里面,而且,他已经收到了南京那边的密令,必须趁皇上身陷苏州城,将其格杀! 至于为什么他们这么大胆,连当今皇上都敢杀,那也是被逼的啊! 他们不杀了皇上不行啊,皇上娶了徽商吴养春的女儿,盐引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这里面涉及到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了,皇上一旦震怒,罢官削籍都是轻的了,很有可能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啊! 再加上皇上去了铜陵矿监衙门,又赶往苏州暗查江南织造,很明显,皇上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啊! 他们这些人会引颈就戮吗? 当然不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豁出去把皇上给宰了! 孙之獬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呢,他哪能知道皇上就在苏州,就在这帮“反贼”中间,他就一个想法,杀光这些王八蛋,给自己的儿子报仇! 所谓起心害人终害己,他还想忽悠人家呢,岂不知,人家坑都给他挖好了,只等他往下跳了。 041 一帮疯子 大明泰昌、天启、崇祯三朝,朝堂上下的文臣武将甚至包括太监,那都是一帮疯子,而且一个比一个疯。 弑君对他们来说那都不算什么,泰昌和天启都是正值壮年莫名其妙就死了。 崇祯登基那会儿被吓得,那是宁可吃暗藏在衣袖里的窝窝头,也不敢吃宫里的山珍海味。 可以说,崇祯之所以跟个疯子一般,逮谁杀谁,那都是被这帮疯子给逼的,因为他不把人家给杀了,人家就有可能把他给杀了! 他的父兄可都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能不吓得跟个神经质一样吗? 历史上这帮人疯的离谱,这会儿这帮人同样疯的吓人。 他们又准备干掉当今皇上泰昌了,而且,他们就连怎么处理后事都想好了。 这年头,杀个皇帝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把皇帝杀了之后的事处理起来却相当的简单,只要随便推个人出来背锅就行了,这个人可以事先找,也可以事后找,反正只要有人背锅就行。 这种看似大逆不道的事在泰昌朝和天启朝真就这么简单,泰昌和天启都莫名其妙的被害死了,整个大明朝堂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任何人被千刀万剐,也没有任何人被诛灭九族! 江南利益集团毫无顾忌的原因就在于此。 杀个皇帝怎么了? 只要推个人出来背锅,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正是这个时候,泰昌恰巧一怒之下把孙之獬的儿子给杀了! 陈以瑞收到消息,不由大喜,背锅的人这不有了吗? 孙之獬不是为子报仇心切吗,那就利用他这一点,让他来背这个天大的黑锅啊! 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他一点都不担心,有人背锅就行,因为上面人已经联系上宫里掌权的魏公公了,并且承诺,从今往后江南攫取的利益魏公公拿大头。 这个套路其实跟当初齐楚浙党联合郑贵妃谋害皇上那次差不多,只是他们的权势比之当初的齐楚浙党差远了,所以,江南贪腐所得他们必须孝敬大半给魏公公,以此来买通魏公公,息事宁人。 因为皇上一死,那就是太子登基称帝了,而太子对魏公公那是言听计从,魏公公不管说什么,太子根本就不会怀疑。 到时候只要把孙之獬给推出来,硬说其为子报仇心切,所以谎报军情,误把皇上当反贼给杀了就行了。 这个理由貌似十分的荒唐,但是,只要魏忠贤能忽悠的太子信了就行了,其他人,信不信都没关系,大不了扯皮呗,这年头,朝堂之上扯皮的事还少吗? 泰昌还不知道又有人要杀他呢,因为他觉着就算他今天下午暴露了身份,那些人也来不及反应。 要知道苏州距离南京足有四百来里,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需要一天才能打个来回。 反正找到孙隆搜刮的银子了,明天他就准备回南京了收拾那帮家伙了,那些人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 如果他真是下午才暴露的身份,那些南京城里的贪官污吏还真有可能来不及反应了,因为晚上基本不可能策马狂奔。 可惜,他今天早上还没进苏州城就暴露身份了。 至于原因,很简单,就因为张之极亮出自己的腰牌给那屯卫百户看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让张之极在徽州的时候暴露身份,他以为没事,其实是给自己埋了颗雷,而且,这颗雷早就就炸了。 临淮侯世子李祖述跑回南京之后便把这事说与他爹知道了,他爹也就是临淮侯李弘济正是江南利益集团的一份子,而且还是核心分子。 临淮侯李弘济找到其他大佬把这事一说,立马便有人察觉不对劲了。 朱纯臣是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跑徽州去娶富商吴养春的女儿的,因为像成国公这样手握兵权的勋贵想要离开京城并没有这么容易。 开玩笑呢,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要去南直隶去娶个绝色美人回来,皇上能答应吗,万一你家伙是去密谋造反怎么办? 所以,成国公朱纯臣是不可能莫名其妙跑去徽州的,那朱公子极有可能是皇上,皇上很有可能假病微服私访去了。 至于怎么确定是不是皇上,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这帮人里面就有南京镇守太监陈增。 陈增可是在南直隶皇宫里面呆了十多年了,对里面的地形那自然比刚来的京营要熟悉,他只要想点办法冒险派人潜进皇上的寝宫看一看自然就知分晓, 结果,里面果然没人住,皇上根本就不在金陵皇宫! 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了。 这帮疯子一旦被逼急了,弑君的事情他们照干不误! 反正不干也是死,还不如冒险一搏呢。 也就是说,泰昌还在徽州府的时候,这帮人就准备把他给做了! 他再把矿监陈奉一收拾,更加坚定了这帮疯子把他做掉的决心,他如果不那么快离开铜陵,很有可能,人家在铜陵就动手了。 那会儿他离开铜陵的时候还无意间把这帮疯子给吓了一跳呢,皇上都不见了,怎么杀? 要是皇上突然间回到金陵城,那可就完了! 这帮疯子是暗中发动手下党羽疯狂找寻,结果,张之极很快便出现在苏州城外,把自己的腰牌给苏州卫的百户看了。 要知道,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就是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啊,他自然早就知道皇上和英国公世子张之极在一起微服私访了,而且,他还收到密令,尽力搜寻皇上的踪迹,所以他早把自己的亲信全派到苏州各地的巡检司关卡,暗中盯梢去了。 正因为如此,张之极刚把腰牌亮出来不到一刻钟,陈以瑞便知道了。 他当即便命人快马加鞭,跑去南京报信了。 话说苏州不是离南京有四百来里吗,他就算是早上便收到了消息,而且立马派人去传讯,怎么可能下午便接到在苏州城刺杀泰昌的密令呢? 不得不说,泰昌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他以为,苏州到南京,就算八百里加急最少也需要半天时间,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他明天早上就走了,而就算是下午暴露了,南京那边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其实,这个八百里加急只是个大概的说法,路况不一样,驿站数量不一样,加急传讯的速度就不一样。 像西北边陲,驿站数量稀少,可能跑一天还遇不到一个驿站,那么这个加急一天能传出去四百里就算是不错了,因为策马狂奔两百里左右一般马的体能就要到极限了,必须停下来休息或者换马,不然马就跑死了。 如果没马换的话,那就只能停下来休息,然后再跑。 而苏州城和南京城之间又不一样了,这里可是大明最为繁华的地区,那官道简直四通八达,驿站数量更是多的吓人,几乎每隔二三十里就有一个。 这种情况下,传讯的人就可以一直不停换马,一直以马的极限速度狂奔。 这么跑那就不是一天八百里了,因为马的极限速度是每小时七十公里左右,换算成里就是一百四十里,而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时辰时间,陈以瑞便能将消息传到南京。 南京那些大佬也不含糊,当即就决定,在苏州把皇上给做了! 这一来一回其实总共才花去不到五个时辰时间,也就是说,泰昌刚动手把孙之獬的儿子和税使孙隆宰了,陈以瑞便收到密令,要趁他还在苏州城里,把他给做了! 042 大意了 税使孙隆和他手下五十来个地痞无赖一死玄妙观里瞬间安静不少,因为没人逮着挂起来的男人使劲抽了,也没人拖着绑起来的女人去玩弄了,大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嚎叫。 不过,玄妙观深处,孙隆原来所住的殿宇之中却貌似还有人在那里使劲吆喝。 “快啊,快啊,你们倒是快点啊,要是来人了,可就完了。” 税官张辛正带着手下两个小混混在那使劲往马车上搬银子呢。 孙隆去瓷器店救人的时候也就留下这三人在玄妙观里看着了,而他们收到孙隆等人被杀的消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赶紧去找马车,拉银子。 结果,由于贪心,他们一人找来了一辆马车。 三两马车,装三万多两银子肯定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就是,这银子可不是一般的重,一箱子最少也是上百斤,他们一开始还能一人背一箱,跑了几个来回之后,便只能两个人抬了。 三万多两,那可是三十多箱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搬完。 张辛正在那使劲催促手下两个小弟呢,突然,玄妙观大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肯定是有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两个小弟,赶着三辆还没装满的马车,赶紧从侧门开溜。 银子偷的再多,那也得有命花不是。 要知道,他以前干的坏事就够人家杀他十回八回的了,要是偷银子再被逮住了,人家不扒了他的皮就算是客气的了。 泰昌带着众人进到玄妙观里之后,着实被里面的惨状给惊到了,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几十个人被如同熏腊肉一样吊的到处都是,而且还都被抽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任谁看到了都会有点受不了。 还好,他没让吴婉儿下车,要不,这小丫头又该吓坏了。 他皱眉扫视了一圈,随即忍不住叹息道:“唉,先把这些人给放下来吧,小心着点啊,别让人头着地给摔死了。” 这种情况下,他着实没心情去找银子,不把人全救下来,他看着难受啊! 原本,他以为找银子会挺麻烦的,毕竟孙隆不大可能把几十上百万两银子摆外面。 不曾想,很快便有锦衣卫来报,孙隆的银子找到了。 原来,张辛走的时候根本就没关门,而孙隆还真就把银子堆自己睡觉的大殿墙边了。 锦衣卫正到处搜救被吊起来的人呢,结果,一跑进去就看见了。 其实,孙隆也不想把银子摆外面,奈何这玄妙观并不是他建的,里面本就没什么密室隔墙之类的机关,他要是请人来建,又怕有人走漏了消息,所以,他干脆选了个大殿,把床往里一架,然后便将银箱子全堆四面墙边。 说实话,他之所以把人吊的到处都是,也有恐吓的意思在里面。 谁要是敢偷他银子试试,横梁上、廊道里、树杈上全是榜样! 他要是不死,还真没人敢偷他银子。 这会儿嘛,自然是全归了当今皇上。 泰昌站在大殿中间,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银箱子,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最少也是上百万两银子啊! 也就是说,他最少要找上百辆马车来拉银子。 马车倒不是问题,只要有钱,买一百多辆马车也只有那么大事,问题就是,他这会儿总共才带了五十多个人啊,一个人赶两辆马车,那是不可能的。 难道还要从金陵城调人过来? 这个险他还真不敢冒,因为一旦暴露了,苏州卫这几千人马他就扛不住。 要知道,调集人马过来最少需要几天时间,而人家八百里加急传讯,一天就能打个来回。 而且苏州卫的屯卫明显已经跟税使孙隆同流合污了,他们一旦接到上面人的命令,十有八九会动手。 也就是说,明天一早,他必须走,不走就可能会有危险。 他哪里知道,人家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早就接到命令了,而且这会儿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晚上就要动手了! 他正站那里想着这些银子怎么带走呢,葛成突然间走进来恭敬的拱手道:“皇上,这里暂时好像没什么事了,微臣想回去取点东西来,不知可否。” 这会儿葛成已然挂上了锦衣卫千户的虚衔,大大小小也算是个正五品的武职了,不过腰牌和袍服什么的还得回去才能发给他。 泰昌闻言,微微点头道:“嗯,家里人能安排好吗,不行就带过来一起走吧。” 葛成连忙摇头道:“这个倒无需安排,微臣当初都准备舍身取义了,自然早就把家里人安排好了,微臣只是想回去接点换洗衣物和随身武器而已。” 舍身取义! 对了,这葛成可是苏州织户、机户等的公认领袖,他是不是能召集一些可靠的人来帮忙呢? 泰昌当即指着四周的银箱子道:“你也看到了,这里最少也有上百万两银子,没有百多辆马车肯定是装不下的,而朕才带来五十个锦衣卫,人手根本不够啊,你能找点可靠的人来帮忙吗?只要他们能帮忙拉到长江边的码头上,就行了。” 葛成不假思索道:“这是小事,苏州城里的织户和机户大多是可靠的,微臣召集一两千人来帮忙都没有问题,皇上,您觉得叫多少人来帮忙合适呢?” 这下就好了。 泰昌想了想,随即慎重道:“百多人就够了,人多手杂,毕竟这不是一点点银子,一般人怕是忍不住手痒,要不你把外面那车银子带回去,让他们帮忙买上一百多辆马车了,明天早上一起带过来。” 葛成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好,皇上,您稍等,微臣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葛成刚走不久,骆养性又跑进来拱手道:“皇上,被关押的女人也找到了,也有几十个,不过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脸色都不怎么好。” 唉,这年头哪个女人受得了这种羞辱啊! 这事,他也帮不上忙。 泰昌又想了想,随即指着地上的银箱子微微叹息道:“你背箱银子过去给他们每人发十两,另外,让那些女人把自己男人搀回去吧,这会儿我们也抽不出人手去送人。” 骆养性闻言,连忙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即便扛起一箱银子推了出去。 这里的事貌似安排的差不多了,泰昌却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想起了苏州知府孙之獬。 按理来说,孙之獬就算贪了点银子,还罪不至死,问题,他把人家的儿子给杀了啊,而且,他也不能确定人家跟金陵城里那帮人是不是一伙的,如果是,那可就麻烦了。 泰昌正考虑是不是要除掉这个隐患呢,葛成突然化作一道虚影“嗖”的一下窜进来,拱手急声道:“皇上,不好了,微臣刚听那些织户和机户说,苏州所有的城门都被屯卫给封锁了,还有好几百屯卫正集结在知府衙门外面待命呢。 啊! 泰昌闻言,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唉,大意了,当初干掉孙隆就该走的,这一百多万两银子哪有他的安危重要啊! 043 临危不乱 泰昌已然有点后悔了,他真不该贪图这点银子。 如果他当初杀了孙隆等人就走,这会儿恐怕都登上去金陵的船了,这些人想堵他都堵不到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个时候就算再后悔也没用了,与其自怨自艾,追悔莫及,还不如赶紧想办法解决当前的问题。 此时,玄妙观,一处给香客搭建的精舍当中,泰昌正高坐大堂主位,皱眉不语,毕懋良、骆养性、张之极等亲信也都坐在客位上,不过他们都不敢吭气。 这下可是真麻烦了,一个卫所的标配可是五千六百人,就算减员再严重,三四千人还是有的,他们就五十来号人,怎么干的过?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眼看着就要天黑了,泰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次是朕大意了,你们都说说把,有什么脱险的办法。” 张之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皇上,要不我们连夜派人去镇海卫调兵吧,镇海卫乃是海防卫所,足足下辖十个千户所,满编一万一千二百人,苏州卫这点人马肯定是打不过镇海卫的。” 这个的确,因为苏州卫只是普通卫所,标配是五个千户所,而镇海卫属于沿海的边防卫所,千户所配备足比普通卫所多了一倍,当然,要论千户所最多的卫所,当属锦衣卫,足有十七个千户所。 问题远水接不了近火啊,人家苏州卫要是连夜围攻,派人去镇海卫调兵反而分散了实力。 不过,镇海卫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起码作为退路还是可以的,他们就算是跑,也得有个地方去不是,金陵太远,一时之间肯定是跑不过去的。 再说了,人家既然已经打算动手了,去金陵的水陆通道肯定另有安排,往金陵方向跑,很有可能是去送死! 镇海卫就不一样了,因为镇海卫在苏州东边,跟金陵正好是反方向。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镇海卫指挥使是谁,可靠吗?” 张之极颇有些尴尬道:“镇海卫指挥使是张元芳,他,他是微臣的亲姐夫,肯定没问题的。” 唉,你们这些公侯勋贵! 泰昌颇为无奈道:“苏州卫指挥使又是谁,你们管不了他吗?” 张之极闻言,不由看向一旁的徐允祯。 徐允祯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羞愧道:“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女婿,现在看来,他很有可能有问题!” 魏国公和定国公都是中山王徐达之后,只是后面靖难之役中徐辉祖和徐增寿兄弟一个帮建文一个帮永乐,结果,建文帝把徐增寿给杀了,永乐帝靖难成功之后又把徐辉祖给抓了。 最后,永乐帝看在皇后徐氏的面子上,没有削徐辉祖后代的爵,所以,魏国公的爵位还是被徐辉祖这一脉继承,而徐增寿则因为靖难有功追封成国公。 也就是说,魏国公和成国公本就是同根的兄弟,徐允祯替人家隐瞒实属正常。 唉,这些裙带关系,你们瞒着朕干嘛? 魏国公徐弘基可是南京守备,很有可能是江南利益集团里的领头人物之一啊! 这下好了,魏国公徐弘基这江南利益集团的领头人物身份基本上坐实了,朕也被你们坑得堵苏州城里出不去了。 公侯勋贵利用裙带关系掌控地方屯卫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因为屯卫本就是归他们管理的,各都司卫所的指挥使、千户、百户什么的都是由他们提名,他们肯定要安插一些自己人的,要不然他们就是光杆司令,在军中没有兵权,两百多万屯卫谁尿他们! 这种事当皇帝的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公侯勋贵只能管理屯卫的日常事务,并无调动和集结屯卫作战的权力,一千以上的兵力调动都必须有兵部的调令,他们就算利用裙带关系安插自己人,也只是增加自己在屯卫系统中的威望,获取一些屯田利益而已。 大明王朝两百多年了,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没想到,这次却让朕掉坑里了! 唉,算了,现在责怪他们也于事无补了,反而会让他们心慌意乱。 泰昌想了想,还是冷静的分析道:“夜路难行,现在只能想办法熬过今晚再往镇海卫方向突围了,镇海卫就在太仓州,距离这里才一百余里,我们策马狂奔的话,不需一个时辰便能抵达,苏州卫并没有骑兵配置,他们应该是追不上我们的,只要到了镇海卫,相信凭借镇海卫十个千户所的兵力苏州卫肯定是打不过的。” 众人闻言,无不点头赞同。 那么,怎么熬过今晚呢? 泰昌看了看天色,又想了想,随即问道:“葛老,你趁着夜色潜到知府衙门附近暗中看看他们到底集结了多少屯卫,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他对苏州城可不是一般的熟。 再说了,皇上也只是让他偷偷潜过去数数人头而已,这点小事自然手到擒来。 葛成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 泰昌微微点头道:“那行,你现在就去,朕等你的消息。” 葛成闻言,连忙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即便起身往外疾步而去。 他的身手那真不是盖的,昏暗的夜色之中,他简直就如同幽灵一般,几闪几闪便消失不见了。 泰昌怔怔的看着门外的夜色,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自己这边的实力倒是了若指掌。 五十个锦衣卫高手,对战普通屯卫应该能干翻五到十个。 葛成、曹化淳、刘时有,这三个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估计一个人能干翻上百个屯卫。 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这三个功夫也都不错,拼起命来一人干翻几十个屯卫都有可能。 这就是他手中全部的实力。 至于对方,屯卫数量应该在四千左右,如果是在野外对敌,四千屯卫一拥而上,他们这边高手再多恐怕也无济于事。 还好,这是在城里,而且,为了防止他们逃脱,对方必须分散人手堵住苏州城各处城门乃至城外通往其他地方的水陆通道,这样一来,他们能够集结到城里围攻的屯卫数量应该不是很多。 如果是五百以下,应该问题不大,锦衣卫高手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中一人干掉五到十个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超过五百那就麻烦了,一旦开战,他们怕是要死伤惨重啊! 这种情形下,在场的张之极和徐允祯等人谁都不敢开口,因为事关皇上的生死,这个责任,他们谁都担不起啊! 他们纵有再多想法,那也只能憋肚子里,不敢胡乱开口。 几十个人对几千人啊,他们能否逃出生天呢? 皇上如果陷在这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形势已然万分危急,众人皆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昏暗的大堂之中几乎落针可闻,气氛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慌乱,不管君臣,都不能慌,临危不乱,还有转危为安的可能,要是被吓得惊慌失措乃至神经错乱,那就完了。 历史上的崇祯朝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建奴入寇京师那几次,朝堂上下,君臣太监,简直就是乱七八糟。 建奴第一次入寇京师,阉党余孽王永光和高捷等趁乱一顿弹劾,崇祯竟然将拼命赶来勤王蓟辽总督袁崇焕打入诏狱,而后千刀万剐! 建奴第二次入寇京师,宠臣杨嗣昌也是趁乱一顿弹劾,崇祯竟然把那刚将反贼高迎祥剿灭,然后又马不停蹄赶来京师勤王的大功臣孙传庭打入诏狱,以致孙传庭耳疾得不到医治最终失聪。 建奴第三次入寇京师,太监高起潜趁乱一忽悠,崇祯竟然夺了五省总督卢象升的兵权,让高起潜来领兵,结果,卢象升带着几千人在巨鹿被建奴主力围殴致死,高起潜所率的明军主力就在不到五十里外都没去救援! 袁崇焕也就罢了,孙传庭和卢象升可是大明朝的希望,结果,惊慌失措的崇祯被别有用心的人趁乱一忽悠,竟然亲手把这两根顶梁柱给毁了,大明王朝不完蛋才怪。 还好,泰昌并不是崇祯,他要是崇祯,这会儿估计该把张之极和徐允祯臭骂一顿了,甚至,把徐允祯关起来都有可能。 如果他这么做,那就完了,其他人估计都要吓得惊慌失措了。 当然,毕懋良、骆养性和曹化淳等也不是王永光、杨嗣昌、高起潜之流,他们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临危不乱,君臣一心,他们还是有希望转危为安的。 ps:隆重推荐,远古大神一袖乾坤新书《大周不良人》,成为不良人,抽丝剥茧,披沙炼金,走自己的路,让恶徒无路可走!相当精彩的仙侠小说,有兴趣的读者朋友不要错过哦! 044 夜袭 这天晚上,月黑风高,乌云盖顶,正是传说中的杀人夜。 大明皇帝泰昌因为一时大意被堵在苏州城中,知府孙之獬和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正准备率领屯卫对其进行围攻,一场腥风血雨眼看着就要降临。 那么,到底是谁杀谁呢? “嗖”的一声,葛成就如同一阵风般从外面刮进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手躬身道:“皇上,微臣已经细细数过了,集结在知府衙门外的屯卫应该在五百之数,而且他们并未安营扎寨,也没分散休息,看样子,他们是准备夜袭。” 夜袭吗? 五百屯卫就想来杀朕,你们当锦衣卫高手是吹出来的啊! 看样子不用避其锋芒了,守住玄妙观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原本泰昌都想好了,如果对方集结的屯卫超过五百,他就让葛成带路,在苏州城里潜行一夜,避其锋芒。 因为他们还要跑路,如果一战就死伤惨重,那很有可能城门都出不去。 既然可以守住玄妙观,那就可以考虑银子的问题了。 他们跑路的时候肯定是不能把这些银子带走的,如果就这么摆在这里,那就白白便宜孙之獬和陈以瑞了。 这些银子该怎么处理呢? 唉,这该死的钱啊! 泰昌皱眉想了想,随即问道:“葛老,这里的织户和机户真的都可靠吗?” 葛成当即点头道:“这里民风本就淳朴,再加上那些地痞无赖几乎全被孙隆给招去了,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实人。” 那就好。 泰昌果断道:“等我们击退那五百屯卫之后你便召集上千可靠的织户和机户过来,让他们把银子全搬回去藏起来,到时候,每一户赏一百两作为他们起家的资本。” 呃,这个。 葛成颇有些尴尬道:“皇上,还有件事我没敢跟你说,知府孙之獬已经命人在城里贴满告示,说什么玄妙观已经被反贼占领,任何人不得靠近。” 踏马的,这帮反贼,竟然说朕是反贼,好大的狗胆啊! 泰昌冷哼道:“你就跟那些织户和机户说,孙隆、孙之獬、陈以瑞之流才是反贼,朕是朝廷派来查这些人底的,相信那些织户和机户心里自然有杆秤。” 这个倒是,一边是使劲搜刮他们的银子,让他们倾家荡产,一边是送银子给他们起家之用,谁好谁坏,自然一目了然。 葛成连忙拱手道:“皇上英明。” 泰昌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来,随即又细细想了想,这才下令道:“骆养性,把锦衣卫分成十队,每队五人,隐藏在这精舍和那藏银大点四周,准备趁夜偷袭。” 骆养性连忙起身拱手道:“遵旨。” 说完,他便疾步向外走去。 泰昌又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下把,等那些反贼来了,再来大堂集合。” 这个精舍规模还是蛮大的,住十来个人都不成问题,而他们这一行人除去曹化淳、刘时有、骆养性和那些锦衣卫,剩下的加起来都不到十个,在这里住下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泰昌等众人都散去了,这才带着曹化淳和刘时有来到吴婉儿所在的卧室门外。 这会儿吴婉儿正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缩在床上,瞪着大眼睛,四处乱瞟呢,泰昌一走进来,她立马扑上去惶恐道:“皇上,真有人要造反吗?” 谁啊? 这么多嘴的,不知道女人都胆小吗? 泰昌心里暗骂一声,表面上却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吴婉儿摁回床上,随即微笑道:“一帮乌合之众而已,没事的,你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真的吗? 陈以瑞听到了,估计该气喷血了。 这五百屯卫可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在他看来,普通锦衣卫都不一定是这些屯卫的对手,而皇上身边带着的锦衣卫精锐就算再厉害,一个能干翻他们两三个就算是不错了,所以,他认为,带着这五百屯卫足以完成弑君的壮举! 戌时方至,他便在孙之獬的不断催促下,带着手下屯卫来到玄妙观外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玄妙观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一盏灯都没有亮,整个玄妙观一片漆黑,就他们这里火把通明,亮的跟靶子一般。 难道皇上带着人跑了? 不可能啊! 苏州城的城门都关闭了,而且每处城门处都有两百人驻守,只要皇上带着人靠近城门,绝对会被缠住,这会儿各处城门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能往哪里跑? 泰昌当然没跑,这会儿他正站在精舍大门处的台阶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孙之獬和陈以瑞等人呢。 这处精舍正好修在一处山坡上,可以居高临下,这也是他选择在这里休息的主要原因。 漆黑的夜色中,远处的火把是那么的亮眼,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帮家伙,竟然真的带着五百屯卫来搞夜袭! 嘿嘿,到底看谁偷袭谁。 陈以瑞可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落到皇上眼里了,他正头疼呢。 皇上都不跟他照面,怎么杀? 他原本都想好了,一旦张之极甚或是皇上出面亮明身份,他便大吼一声,这帮反贼竟然敢冒充世子又或皇上什么的,杀! 现在,他就连个锦衣卫都没看到,杀谁呢? 难道,围住这玄妙观仔细搜? 问题,这玄妙观可不是一般的大,五百人散开来都不一定围的住,更何况,他还不知道皇上还在不在里面呢。 唉,这下麻烦了,他是真没想到,皇上又或者张之极压根就不出面亮明身份,叫他滚蛋。 孙之獬见陈以瑞不动弹,立马焦急道:“陈将军,快命人冲进去啊,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来了,你再不让人冲进去,他们可能就跑了。” 你就知道急,白痴! 陈以瑞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即无奈的下令道:“撞门。” “是!” 十余个屯卫齐声应命,抬着一个比腰还粗的檑木疾步冲到玄妙观大门前,猛的一下撞上去。 “哐嘡”一声,玄妙观大门顿时洞开。 这么容易? 陈以瑞见状,眉头不由一皱。 大门都不管,皇上不会真跑了吧? 他想了想,这才下令道:“冲进去,十人一组,分散开来,仔细搜,但凡见着反贼,格杀勿论。” “是!” 几百号人一声齐吼,化成一条火龙,冲进玄妙观中,随即散成一堆小泥鳅般的小队,在殿宇间四处游动。 泰昌见状,不由心中大定。 这些人如果合成一处,一块块的搜,那就达不到偷袭效果了,这么散成一队一队的,简直就是冲进来送死! 很快,几个手持火把的小队便搜到了精舍外围。 “啊!” 黑暗中,一声惨叫响起,很快,打斗声和惨叫声便响成一片。 “反贼在这里,快来啊!” 四处的小队都开始向这边聚集,黑暗之中的锦衣卫也在悄声无息的靠拢,一场混战,随即展开。 泰昌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帮屯卫,不一般啊! 他想象中的一边倒屠杀并没有出现,锦衣卫虽然在暗中占据先手,但是,一旦冒出来杀一两个人就会被缠住,而且打得相当辛苦,再杀一个都得费好大的劲。 这样下去不行啊,锦衣卫如果死伤太大,接下来就不好跑了。 他放下望远镜,对一旁的葛成道:“葛老,要不你上去帮下忙,锦衣卫要拼光了,我们想要夺门出城恐怕就难了。” 葛成闻言,毫不犹豫的拱手道:“遵旨。” 说完,他便化作一个幽灵融入夜色中。 045 高手 葛成的武器是一把剑,一把相当锋利的宝剑。 他的剑法就一个字,快,快若闪电,快到一般人都看不清楚,快到对手都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在外人面前一般不拔剑,因为一旦拔剑,那就代表着他被逼的要杀人了。 这年头杀人可是要偿命的,除非对方是劫匪山贼,而劫匪和山贼也不是每天都能遇着,一年能遇着一次,那就算是个倒霉蛋了。 所以,他很少有机会在外人面前拔出剑来,痛痛快快的施展一番。 这次就不一样了,皇上下旨,让他去帮忙,避免锦衣卫伤亡过重,这意思就是让他赶紧把冲进来的敌人杀光啊! 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黑暗中,一道剑光突然闪现,一个屯卫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脖子上便多出一丝血线。 “啊!” 一声惊恐的惨叫响起,屯卫瞬间倒地。 紧接着,剑光便如同闪电般在密集的火炬中划过,每亮起一道闪电便有一个屯卫惨叫倒地,不一会儿,便有数十个屯卫倒在血泊之中。 葛成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让他偷袭这种没什么功夫在身的屯卫,那简直比削木头桩子还简单,柴夫砍柴都没他快啊! 这时候,冲进来的屯卫都被吓坏了,这人身手也太恐怖了,人影都看不见,还怎么打? “有鬼啊!” 一个屯卫惊恐的大叫一声,随即便拼命的往外跑去。 葛成手中的剑明显抖了一下,一个屯卫的下巴都被他削开了,就好像长了两张嘴一般。 我什么时候变成鬼了? 是你们身手不行好不好? 随着这一声惊恐的大叫,其他屯卫纷纷掉头,跟着那人疯狂往外逃去,不一会儿,剩下的屯卫便跑光了。 这才多长一会儿工夫,怎么就跑回来了,而且,跑回来的还不到一半。 陈以瑞见状,不由暴喝道:“怎么回事,你们跑什么跑?” 那身经百战的百户略带羞愧的拱手道:“大人,里面有个身手惊人的绝世高手,一会儿工夫就被他放倒数十人,我们根本打不过啊!” 啊! 这下麻烦了,皇上身边竟然有绝世高手,怎么办? 陈以瑞粗略的点了点逃回来的屯卫,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这才多长一会儿工夫啊,就被人家干掉了将近三百人,还打个屁啊! 人家要是追出来,他的小命可能就交待在这了。 想到这里,他慌忙下令道:“快,撤!” 说完,他便调转马头,往回奔去。 “诶,陈将军,你跑什么,等等本官啊!” 我等尼玛呢,白痴! 人家要是追出来,我们就死定了! 泰昌看着迅速远去的火龙,脸上震惊之色依旧未退去。 他着实没想到,葛成的身手竟然如此恐怖,黑夜里,这简直就是一台收割机啊! 这下真是捡到宝了。 泰昌一看葛成走回来,不由迎上前亲切道:“葛老,辛苦了。” 辛苦? 这简直就跟练剑一样,有什么辛苦的,平时他连剑最少都要挥舞几百次,这才挥舞几十次就完事了,简直不要太轻松啊! 葛成愣了一下,这才拱手道:“皇上过奖了,微臣就过去随便划了几剑,辛苦二字实在不敢当。” 好吧,人家的确不是很辛苦的样子,干翻几十个人,人家连口粗气都没喘呢。 泰昌不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葛老,你真是太厉害了。” 葛成闻言,老脸一红,尴尬道:“皇上,这偷袭普通人,实在算不得厉害,唉,要不是害怕锦衣卫出现伤亡,这等偷袭之事微臣还真干不出来。” 这人,太实诚了。 你就不能让朕好好夸奖一番,表现表现器重之意吗? 泰昌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哈哈大笑道:“葛老,你就别谦虚了,总之,有你在身边,朕心里就踏实了,这样吧,回京之后,朕就擢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你跟着朕,好好干,朕包你荣华富贵。” 我的天,这一下就进到从三品了,虽然是个武职,那也了不得了啊! 葛成不由激动的连连拱手作揖道:“多谢皇上恩典。” 这位可是自己的护身符,自然要好好拉拢。 对了,光想着拉拢人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泰昌略带尴尬道:“这帮反贼今晚应该是不会再来了,葛老,还要辛苦你一趟,去把织户和机户招来,让他们把银子搬回去。” 这是小事一桩。 葛成连忙拱手道:“微臣明白,皇上稍等,微臣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转身一个疾步,几闪几闪就消失在夜色中。 泰昌想了想,又下令道:“若愚,你去跟骆养性说一声,让他赶紧把那些屯卫的尸体就近丢进旁边的殿宇里面,不要把老百姓给吓着了。另外,让他派二十个人去藏银的大殿,准备一下,等下来的织户和机户每人发一箱,把他们的名字和住址都记好了。” 葛成的办事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不到半个时辰,他便领着千余织户和机户趁着夜色,悄悄摸到玄妙观中。 那些织户和机户领到银箱子之后虽然满脸激动之色,却并未有一个出声的,因为葛成都跟他们说了,这银箱子得藏好,要是大声喧哗,让人知道了,他们可就不好藏了。 葛成和骆养性正在监督锦衣卫发银子,泰昌却在那里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肯定是要夺门出城,尽快赶往镇海卫。 有葛成、曹化淳和刘时有这样的高手在,夺门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他们不是从外面夺门,而是从城里夺门。 问题就是夺门出城之后怎么尽快赶到镇海卫,要想速度快,那肯定就不能带什么马车了,最好所有人都骑马,那样的话,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赶到镇海卫,孙之獬和陈以瑞想追那都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骑马,那吴婉儿和她带来的贴身丫鬟还有老妈子会不会骑马呢? 这个,他还真没问过。 想到这里,他连忙带着曹化淳和刘时有往吴婉儿的卧房走去。 这会儿吴婉儿又被外面的打斗声给吵醒了,她正慌着呢,正好泰昌就回来了,她忍不住抱着被子紧张的问道:“皇上,怎么样,反贼被打跑了吗?” 唉,朕这皇帝当的,真是连普通人都不如啊,普通人起码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这种惊吓不是。 泰昌心中暗探一声,随即走到床边坐下来,将吴婉儿轻轻拥入怀里,安慰道:“婉儿,你不用怕,反贼根本就不堪一击,没事了。” 吴婉儿闻言,不由长长的吁了口气,庆幸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唉,这小美人跟着朕简直是步步惊心啊! 泰昌轻轻拍了拍吴婉儿的后背,又问道:“对了,婉儿,你会骑马吗?” 骑马? 好玩啊! 吴婉儿略带兴奋道:“我会啊,我还有一匹漂亮的枣红马呢,可惜我爹不让我带着出嫁,他说女孩子骑马不好,一点都不淑女。” 呃,淑女? 这吴养春,想法还真清奇,你女儿这么活泼的你不知道吗? 淑女,吴婉儿怕是很难做到了。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笑道:“什么淑女不淑女的,明天我们就骑马去,对了,小青和王婆会骑马吗?” 吴婉儿天真道:“小青倒是跟我一起学过骑马,王婆那身板,马背都爬不上去啊,没法学啊。” 哈哈哈哈,好吧,王婆那粗腰短腿还真爬不上马背。 泰昌闻言,不禁莞尔,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才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朕去安排一下明早的事,等下就来陪你。” 说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王婆不会骑马,那就不能带着去镇海卫了,他找到葛成商量了一下,干脆让王婆先跟着个相熟的织户回家去躲一阵,等没事了再派人来接一下就行了。 反正孙之獬和陈以瑞的目标是他,一个没怎么露面的老妈子,这些人应该不会在意。 046 夺门 寅时两刻,也就是凌晨三点半左右,这个时候,一般都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喊醒,从被窝里拉出来,那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吴婉儿这会儿就迷迷糊糊的,跟喝醉酒了一样,小脑袋晃来晃去的,走路都有点打飘。 泰昌看了,不由一阵心疼。 他倒是没什么,因为每天早上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就该起来准备早朝了,吴婉儿却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唉,没办法,他们要想顺利夺门出城,然后尽快赶到镇海卫,就得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摸到城门附近,一举把守城的屯卫干掉! 要不然,一旦耽误点时间,其他城门的守卫蜂拥而至,他们非被人家缠到死不可。 还好,这次行动的主力葛成、曹化淳、刘时有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晚上不睡都没事,而锦衣卫也已经习惯了早起,毕竟早朝的时候他们也得在皇宫站班值守。 这会儿所有马匹都已经用棉布包上了蹄子,用棉布裹住了嘴,就等着出发了。 泰昌看了看远处城门楼上隐隐约约的火光,又回头看了看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的玄妙观,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即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握住吴婉儿的小手,对着前面的葛成轻声道:“走吧。” 漆黑的夜色中,五十多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发了。 葛成对苏州城的大街小巷那是了然于胸,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苏州城的大部分地方他们都还没去过呢,就算是大白天,他们都不一定找的到路,这乌漆嘛黑的夜色中,他们更是如同进了迷宫一样。 还好,借助远处微弱的火光,他们起码还能看见前面的马尾,排成一条长龙,一个接一个慢慢前行倒还不至于走丢。 一行人也不知道在大街小巷里转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一堵高大的城墙,而顺着城墙看过去,火把照的通明的城门楼距离这里也不到一里远了。 泰昌掏出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看守城门的屯卫是不可能日夜不停坚守的,到了晚上,他们总要轮着休息一下,要不然,第二天哪来的精神。 这时候城门楼上也就十来个人,而且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至于下面,城门两边也就二十来个人,解决起来也简单,因为他们这足有五十个锦衣卫呢。 他稍微想了想,便低声下令道:“葛老,城墙上的十来个人就交给你了,曹化淳,刘时有,你们带着二十个人摸过去,尽快把城门两边的屯卫解决。” 众人皆是低声应了一下便开始行动了。 他们把手中的缰绳往留下的锦衣卫手里一塞,随即便猫着腰,傍着城墙,疾步往城门方向走去。 走到大约一半的时候,便是上城墙的阶梯,葛成只是闪了几下便无声无息的上了城墙,而其他人则傍着城墙继续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城门楼上便响起一声惨叫。 “啊!” “不好,反贼来夺城门了,快,击鼓。” 可惜,葛成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那人话还没落音,城门楼上便响起一连串惨叫声,至于鼓点声却始终没有响起来。 上面都动手了,曹化淳和刘时有这边也不隐藏行迹了,他们直接就从城墙的黑影里冲出来,拔出武器飞速冲到城门跟前,就是一顿砍。 这些就是普通屯卫,还没进攻玄妙观那些屯卫厉害呢,怎么可能是曹化淳和刘时有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二十余人便被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不过,这时候,不远处却是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喊。 “快,起来,起来,反贼来夺城门了。” 泰昌闻声,毫不犹豫的下令道:“快,上马,直接跑过去。” 剩下的三十余人连忙翻身上马,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轰隆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响起,不知道惊醒了多少睡梦中人。 “轰”,又是一声巨响,吊桥已经被葛成给砍下来了。 紧接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城门也被曹化淳和刘时有给打开了。 此时,天际正好露出一丝曙光,整个苏州城仿佛慢慢苏醒了一般,四周的景物慢慢变得隐约可见。 时间刚刚好,三十余人已然打马来到城门跟前。 牵着马的锦衣卫把缰绳往过一丢,曹化淳、刘时有和二十个锦衣卫纷纷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而葛成则是扯着绳索从城墙上飞下来,稳稳落在自己坐骑上。 一行人也不停留,就这么打马鱼贯出了城门,跨过吊桥,往镇海卫方向狂奔而去。 这个时候,一堆穿衣服都还没穿利索的屯卫才从临时营地里跑出来,他们甚至连人家的马尾都没看到! 反贼已然夺门而逃,这可如何是好? 负责镇守这里的千户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城门两边的尸体发了一阵呆,最后还是一咬牙,调转马头,往知府衙门狂奔而去。 人家都骑着马,他们这才两三匹马,追上去那不找死吗! 他只能赶紧去报告给指挥使大人知晓了。 这会儿陈以瑞还没起床呢,昨天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直到快天亮了他才合上眼。 唉,没办法,他睡不着啊! 原本,他以为五百屯卫收拾五十个锦衣卫精锐已经足够了,哪曾想,皇上还偷偷带了个绝世高手,不一会儿功夫,直接给他干趴三百,他尿都快吓出来了。 待回到知府衙门,孙之獬又拼命催他从其他地方调兵过来,再去干一波。 开玩笑呢,他从哪儿调兵? 苏州城足有大小城门十座,每座城门他最少也得派两百人镇守,要不然,根本就挡不住人家。 就这,还是他以前的想法,打了一仗之后,他才知道皇上身边的人有多厉害,两百人,还不一定挡得住呢,还抽调人手过来,万一人家知道了,直接跑去夺城门怎么办? 至于城外的人马,那就更不用想了,方圆数十里各处水陆通道散的到处都是,这乌漆嘛黑的,他怎么调集,派人走路过去,明天早上都不一定能通知到,派人骑马过去,非摔死不可! 他跟孙之獬扯了半天,又胡思乱想了半夜,刚迷迷糊糊睡过去,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给吵醒了。 这他吗谁啊,有病还是怎么了,天才蒙蒙亮呢,就在这打马狂奔。 他正想骂人呢,那千户已经急匆匆的跑进来,满脸羞愧道:“大人,属下无能,反贼夺了相门,出城往东边跑了!” 啊! 陈以瑞气得暴跳如雷道:“你吃shi长大的吗?昨晚我都命人交待过了,发现反贼夺门,立马击鼓传讯,附近城门的守卫不出一刻钟就能赶到。你有两百人啊,还有城墙为依托,一刻钟都坚持不住吗?” 那千户无奈的道:“大人,鼓点根本没向啊,他们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夺门而逃了,属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啊!” 肯定是那个绝世高手上了城墙。 唉,失算了啊! 陈以瑞呆愣了一下,随即便跳下床大吼道:“快,通知所有人马在相门外集结!” 这弑君之事岂能半途而废? 要是让皇上跑了,他们可就全完了! 047 镇海卫 “轰隆隆隆......。”,一阵滚雷般的马蹄声响起。 “啪、啪、啪......。”,紧接着便是一阵皮鞭拍打声。 “驾、驾、驾......。”,一阵杂乱的吆喝声混杂在马蹄声和鞭打声中,显得是那么的焦急。 昆山通往太仓州的官道上,五十余人正拼命的挥舞着皮鞭,策马狂奔。 他们的脸上已然满是疲惫之色,他们的身上已然满是溅起的尘土,他们的坐骑都已经口喷白雾,但是,他们却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就是疯狂策马往太仓州方向狂奔。 一路上,不管是小商小贩还是大型商队,远远看到他们都是慌忙避让,没一个敢挡在他们前面的。 因为他们就跟一股亡命之徒一般,看上去都吓死个人啊! 他们这一行是真的很吓人,衣衫破烂,满面尘土,大部分人身上都裹着渗血的白布,甚至,有的人身上还插着带血的箭杆,那一路简直是血舞飞扬啊,谁敢挡着他们的路! 也不知狂奔了多久,前面官道旁边突然出现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太仓州三个字看上去是那么的显眼。 泰昌见了这石碑,不由长长的吁了口气。 进入太仓州就是镇海卫的地盘了,他们终于安全了! 这一次他真的是太大意了,他竟然没有做任何功课便一头扎进了江南利益集团的核心重地苏州府! 他没有考虑人生地不熟,他也没有考虑当地的官员是不是正常,他甚至都没去打听一下苏州卫到底是站哪一边的,便傻不拉几的上路了。 说实话,要不是他运气好,捡到个特别熟悉苏州的绝世高手,他这一次十有八九是上路了。 他是真的差点踏上了黄泉之路! 甚至,逃出苏州城之后,他都差点驾崩了。 原本,他以为只要出了苏州城基本上就没事了,毕竟,镇海卫离苏州城也就一百余里,打马狂奔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没有配备骑兵的苏州卫肯定是追不上他们的。 苏州城通往镇海卫的路上肯定会有屯卫挡道,这点他早就想到了,不过,他却自以为是的认为,那点人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因为陈以瑞已经将苏州卫的大部分兵力调到苏州城了,而苏州城外的水陆交通可不是一般的发达,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需要驻守,以苏州卫的兵力,没处地方能安排一百屯卫驻守都算是不错了。 五百屯卫都被他们砍瓜切菜般的击退了,一百屯卫能拦住他们吗? 这个不用想,肯定是拦不住的。 结果,他们刚刚赶到苏州与昆山交界处的巡检司关卡的时候,陈以瑞便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他们还没看到关卡的守卫呢,一蓬箭雨便当头罩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以为自己死定了。 因为他傻不拉几的将葛成、曹化淳和刘时有三个高手派到前面开路去了,张之极、徐允祯和骆养性甚至都不在他身边。 要不是前后的锦衣卫拼死从马上飞身而起,挡住了他们四周的箭矢,他和吴婉儿恐怕早就变成冰冷的尸体了! 就是这一个失误,他害死了四个忠心耿耿的锦衣卫,还令十余个锦衣卫被箭矢贯穿在地。 好险啊! 他真的太大意了,根本就没去想过箭矢的杀伤力,哪怕不是在关卡跟前,就算是在大街上,人家一支冷箭过来,他也要当场暴毙啊! 所以,这会儿,他就让葛成一个人在前面领路,曹化淳和刘时有这两个高手,他是再也不敢让他们离开左右了。 葛成本就是昆山人,对这一带自然熟悉的不行了,跨过太仓州的界碑之后,他又领着众人打马狂奔了大约一刻钟,前面便出现一个如同小县城一般的城池。 城门楼上,一干大旗高高耸立,“镇海卫”三个大字迎风飘扬,镇海卫指挥使衙门驻地终于到了。 泰昌见状,连忙抬手示意大家减速,要是以这个速度狂奔过去,恐怕会撞死不少路人。 这个时候,镇海卫驻地早已炸开了锅,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这边的城门很快关闭,不知道多少人在往城墙上聚集。 泰昌抬头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这城墙上怎么一个屯卫都没有? 那密密麻麻的全是普通百姓装扮的老头! 难道是葛成带错路了? 不可能啊,那杆大旗上明明写的是镇海卫三个大字,而且,城门上面刻的也是镇海卫三个大字啊! 这里的屯卫呢? 他正疑惑间,一个颇为魁梧的老汉突然从城墙上的箭垛中间露出头来,对着他们大吼道:“呔,是哪里来的小毛贼,竟然敢跑到我们镇海卫来撒野,活的不耐烦了吗?” 小毛贼! 这老汉是不是有病啊? 这里可是镇海卫指挥使衙门所在地,也就是边防卫城,像这样的卫城里面最少也驻扎了上千屯卫,几十个小毛贼敢来撒野吗?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吧? 不过,他们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像是被官兵追的到处乱窜的毛贼! 泰昌不由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锦衣卫,随即尴尬的对张之极道:“你上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之极这会儿比泰昌还尴尬呢,他哪里能想得到带着皇上来到自己亲姐夫的地盘竟然会被人骂成小毛贼! 他满脸通红的打马上前大喝道:“你们指挥使张元芳呢,赶紧让他开门迎驾!” 没想到,那老汉竟然嘲讽道:“还迎驾呢,你以为你是谁啊?赶紧的滚蛋,不然我们可要放箭了啊!” 卧槽,放箭! 他们可是才在苏州和昆山交界处吃了蓬箭雨,这会儿张之极还心有余悸呢。 他连忙抬手道:“别放箭,别放箭,自己人,我是英国公世子张之极,你们指挥使大人就是我亲姐夫啊!” 没想到,那老汉依旧嘲讽道:“哎呀,打听的蛮清楚啊,竟然连我们指挥使夫人是谁都知道了。你他吗的,当我是猪啊?这事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你这点小伎俩就想骗开城门?滚你吗的蛋!” 什么骗城门?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想了想,随即掏出自己的腰牌,一把丢上去,跟着大喝道:“看清楚了,我真是英国公世子。” 那老汉接过腰牌看了看,随即满脸懵逼道:“真的假的?我没读过什么书,你别骗我啊!” “噗”,张之极差点没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这倒霉催的,竟然遇上个不认识字的。 他无奈的道:“你不认识字,总有人认识字吧,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一个识字的都没有吗?” 那老汉,左看看,右看看,还真没有! 他摸了摸头,随即反问道:“你看我们像读书人吗?” 呃,还真没一个像的! 张之极傻眼了,这可怎么办啊?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间兴奋道:“我姐呢,我姐认识字啊,你把腰牌给我姐看看不就知道真假了!” 那老头闻言,貌似考虑了一下,这才指着张之极警告道:“好,你等着啊,别乱动啊,你要敢乱动,我们真放箭啊!” 说完,他便一溜烟往城墙下面跑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之极不由偷偷回头看了看泰昌,生怕皇上一怒之下把他给办了。 泰昌这会儿也在回头往后看呢。 他们身后可有追兵,如果被堵在这卫城外面进不去,那可就危险了。 苏州卫的人马一旦围上来,他们逃都没地方逃啊! 他是真没想到,好不容易逃到镇海卫竟然会遇到这种怪事。 这事也太诡异了,镇海卫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啊? 048 逃命 这会儿的镇海卫的确相当的不正常,作为一个边防卫城,里面竟然一个屯卫的踪影都未见,而且看见几十个人就吓得连忙关城门,好像真的在防贼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正思索间,城墙上已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满脸英武的美貌少妇突然从箭垛中间伸出头来,盯着下面的张之极仔细看了看,随即便满脸惊喜道:“哎呀,小极极,我的小宝贝,真是你啊!” 我! 张之极闻言,顿时满脸黑线。 人都是会长大的好不,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无奈的抗辩道:“姐,我都长大了,别叫我小极极了好不?” 张妙灵闻言,下意识点头道:“哦,小极极,你怎么突然跑到姐姐这里来了,你是不是又调皮了,爹爹是不是又在追着你揍啊?” 什么啊! 你不知道这里离京城有多远吗,爹爹能追着我跑几千里吗? 再说了,我就算是调皮了,爹能这么追着我往死里揍吗? 张之极无奈的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还调皮呢?” 张妙灵闻言,不由满脸宠溺道:“你啊,就是嘴硬,每次给爹爹撵的跟逃命一样还说自己没调皮,别怕,姐给你说几句好话爹爹就不会揍你了。” 唉,这次不是跟逃命一样,是真在逃命啊! 你说好话也没用啊! 因为不是爹在追着我揍啊,是陈以瑞在追杀皇上啊! 对了,皇上! 张之极连忙催促道:“姐,快别说了,快开城门啊!” 张妙灵闻言,连蹦带跳道:“对对对,快,快开城门,小极极你等一下啊。” 说完,她便转身一溜烟往城墙下跑去。 泰昌见状,这才让所有人翻身下马,准备进城。 刚才他还真不敢下马,因为他怕突然生变。 很快,城门便打开了,张妙灵就像是一阵风一般扑上来,张开双臂欢叫道:“哎呀,小极极,可把姐姐想死了。” 你不会是想抱着我亲几口吧? 张之极一想起小时候的事,连忙抬起双手顶住自己的姐姐,害羞道:“姐,别这样,这么多人呢。” 哦,张妙灵闻言,不由转头一看,正好看见张之极身边的徐允祯。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不由惊喜道:“哎呀,这不是徐叔家的小祯祯吗?我记得你那时候还穿着开裆裤呢,这会儿都长这么大了?” 我的天,你别说这个啊! 徐允祯连忙求饶道:“秒灵姐,别说小时候的事啊,这会儿我都是正牌都督了。” 哦,都督可是屯卫里最大的官,的确不能说这些让人家在屯卫面前丢丑。 张妙灵点了点头,突然发现一个身影好像缩到了什么人后面去了。 此人正是骆养性,他真有点怕了这个英国公府的大姐姐,因为这个大姐姐总喜欢叫人小什么什么。 她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他小养养或者小性性,那不羞死个人啊! 没想到,他这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一下就把他给暴露了。 张妙灵当即笑斥道:“骆养性,你这个小兔崽子,躲什么躲?就你最皮,才屁大点就偷你爹酒喝,喝醉了就到处躲,到处窜,到处尿......。” 哎呀,我的姑奶奶啊,你快别说了啊! 骆养性连忙窜出来求饶道:“秒灵姐,别这样啊,我这么多手下在呢。” 这么多手下? 张妙灵往他身后一看,顿时大惊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有人受伤了啊?” 说完,她又一惊一乍的转过身来,在张之极身上就是一顿摸,边摸还边焦急道:“哎呀,小极极,你没有受伤吧?这谁干的啊?” 我的姐啊,你别动手动脚的好不,皇上在看着呢! 张之极连忙拨开她的手,无奈的道:“是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带着人在追杀我们。” 陈以瑞? 张妙灵闻言,立马撸起袖子大骂道:“陈以瑞那小王八蛋,翻了天了他,竟然敢追杀我家小极极,当我英国公府好欺负是吧,别怕,姐姐给你去揍那臭小子。”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众人后面去。 你当我们玩小孩子过家家呢,人家是想弑君啊! 张之极连忙拉住她,苦笑道:“姐,我们都是大人了,不是在闹着玩。” 张妙灵牛逼哄哄的道:“大人怎么了?陈以瑞那小子就是个绣花枕头,姐三两下就能打得他哭的喊娘!” 唉,你当单挑啊? 张之极无奈的摇头道:“姐,你打不过他的,他人多。” 张妙灵不屑道:“人多怎么了?姐人更多,对了,他带了多少人追你们?” 张之极估摸道:“最少有三四千吧。” 呃,三四千! 那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张妙灵当即拉着张之极和徐允祯就往里走,边走还便催促道:“快点,大家先进城,在外面打我们要吃亏的。” 众人都跟着她进了城门之后,她当即便交待道:“赶紧的,快把城门关上。” 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张之极见状,不由好奇道:“姐,镇海卫不是有上万人吗,你不用怕成这样吧?” 我怕了吗? 张妙灵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怕了他了,是因为你姐夫把人全带去围剿海盗去了,我这没什么人,等你姐夫回来,我们带着人去收拾那个小王八羔子。” 好吧,原来是姐夫把人全带去围剿海盗去了。 怎么办呢? 这种情况下要不要表露皇上的身份呢? 张之极不由满脸疑问的看向泰昌。 结果,泰昌旁边的吴婉儿却是来劲了,因为这张妙灵跟她性格太像了。 她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姐姐,你的功夫很厉害吗,你能打得过那个陈以瑞吗?” 张妙灵看到吴婉儿,不由吃惊道:“咦,好漂亮的小姑娘,这你媳妇?” 我的天,你要我命啊! 张之极连忙解释道:“姐,你别乱说啊,这是皇上的媳妇!” 皇上? 张妙灵闻言,不由一愣。 这个时候,泰昌才走上前去,拉着吴婉儿的手,微笑道:“对,婉儿是朕的媳妇。” 他之所以一直没吭气,是担心镇海卫跟苏州卫一样,也加入了江南利益集团,毕竟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能不动心的人很少。 不过,他暗中观察了一阵之后便看出来了,这张妙灵就是个直肠子,应该不会耍什么心眼。 看样子,张元芳是真把人带去围剿海盗去了,镇海卫才会如此的小心。 既然镇海卫没什么问题,他自然可以放心的表明身份了。 他是放心了,张妙灵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皇上! 她愣了一下,随即便招手示意镇海卫的人跟着她跪下来,朗声道:“小女子张妙灵叩见皇上。” 泰昌微微点了点,随即双手虚抬道:“免礼,平身。” 张妙灵连忙道了声“多谢皇上”,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这会儿她紧张的就跟一个听话的小媳妇一样,完全没了刚才的活泼。 泰昌见状,不由微微笑道:“秒灵,别这么紧张吗,你小时候也曾穿着开裆裤在皇宫里追着朕跑呢,你忘了吗?” 小时候? 那是多小的时候啊! 反正她长大以后就没穿过开裆裤了,也没进过皇宫了。 张妙灵闻言,不由羞得满脸通红道:“皇上恕罪,可能那时候太小了,小女子真不记得了。” 哈哈哈哈,泰昌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张妙灵跟吴婉儿性格真有点像,再加上她小时候那可爱的模样跟现在的模样一对比,着实让人忍不住想笑。 他笑了一阵,这才问道:“元芳带了多少人去围剿海盗啊,什么时候去的,他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张妙灵连忙详细的说道:“元芳是昨天下午接到军令,命他尽起镇海卫舟船人马,前去崇明海外围剿海盗甲必丹,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元芳也不清楚,因为海盗一般都飘忽不定,他也不知道多久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要围剿多久。” 昨天下午? 这帮逆贼,好手段啊,看样子他们早就算计到朕会走这一步了! 049 谁杀谁 泰昌的确没想到,金陵城里那帮逆贼连他的退路都能断掉。 镇海卫所有舟船人马被调去围剿海盗了,他不管是求援还是逃到镇海卫好像都没有用了。 不过,那帮逆贼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速度。 谁能算的到,他今天上午就跑到镇海卫驻地了? 还有,苏州卫全是步卒,他们都骑着马,这速度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要知道苏州距离太仓州可是一百多里,打马狂奔,不用一个时辰便能赶到,步卒就算是急行军一天都赶不过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镇海卫大军集结或者说推进的速度。 刚张妙灵都说了,海盗飘忽不定,不好找,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要围剿多久。 这个很重要,在这种情况下,张元芳是不可能催军疾行的。 这事反正急不来,张元芳是不可能带着手下一路狂奔到海边,然后在士卒极度疲惫的情况下马上出海寻找海盗,这样做完全是在白白消耗手下步卒的体力。 也就是说,这会儿张元芳所部或许还没赶到海边,就算赶到海边了,镇海卫十个卫所的兵力全部集结过去也需要时间,他肯定还没出海! 想到这里,泰昌直接问张之极道:“镇海卫一般在那里出海?” 皇上这是在考校他的功课吗? 这个他还真做了,而且做的十分用功,因为他的职责就是管理这些都司卫所,这个他都不知道,怎么管? 他不假思索道:“这个要看他们去哪里,镇海卫一共有三个军港,分别在浏河堡、吴淞江口和宝山。这次他们是去崇明海外,那就是去北边,他们肯定会去最北边也就是离这里最近的浏河堡。”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浏河堡离这里多远?” 张之极依旧不假思索道:“大概八十余里。” 泰昌又追问道:“那步卒的普通行军速度一天能走多少里,急行军一天最多又能走多少里?” 这个就要想一想了。 张之极思索了一下,这才回道:“步卒在没有骡马辅助的情况下行军一般一天五十里,有骡马辅助的情况下能走六十里,急行军的话一般一天一百里,就算拼了命的跑,一天也只能跑一百二十里,因为再跑的话士卒第二天大部分都会爬不起来。” 很好! 以这速度计算,镇海卫张元芳部应该还在距此四五十里左右的地方,而苏州卫陈以瑞部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时分才能赶到。 泰昌当即下令道:”你即刻带着十个锦衣卫去传朕旨意,命张元芳立刻率军掉头,今天下午酉时之前必须赶回来。“ 张之极连忙拱手道:“遵旨。” 说完,他便命人打开城门,随即点了十个没怎么受伤的锦衣卫,一路往海边狂奔而去。 张妙灵看着他的背影明显有些不舍,他们姐弟俩都好几年见面了,没想到,刚一见面弟弟又要去传旨了。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是皇上的旨意。 她没说什么,泰昌却是对着她微笑道:“秒灵,你们刚为什么这么紧张啊,看见人就关城门。” 张妙灵连忙解释道:“皇上,您有所不知,这些海盗贼着呢,而且很记仇的很,谁去围剿他们,他们便会想办法报复,而他们最常用的报复方法就是趁你大军出击,跑过来偷袭你的老巢,所以,我们不得不防啊!”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泰昌微微点头道:“那现在这卫城里还能拉出多少人来守城呢?” 张妙灵不假思索道:“现在能上城墙的也就年老退役的屯卫了,卫城里这样的老屯卫大概有八百左右,如果皇上觉着人手不够,我还能让他们从附近千户所调集上千老屯卫过来。” 八百,足够了。 再多,反而不好。 泰昌微微摇头道:“不用太多,你现在就命他们上城墙轮流值守吧,每轮两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要间断。” 张妙灵连忙拱手道:“遵旨。” 说完她便把刚才那老汉叫过来,细细叮嘱起来。 那老汉这会儿还有点哆嗦呢,因为他刚指着皇上骂了好几声“小毛贼”! 这皇上要是脾气大点,非把他拖出去砍了不可。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皇上一眼,见皇上并没有收拾他的意思,这才低下头来,仔细听起张妙灵的叮嘱来。 这会儿貌似也没什么事情了,泰昌也感觉累的不行了,待张妙灵交待完,他便让其带着一行人来到指挥使衙门,准备休息了。 没想到,这时候吴婉儿却是来精神了。 她昨晚可是早早就被哄上床了,早上之所以起不来,并不是因为没睡够,而是因为不习惯。 本来,一路上她还紧张的不行了,这一进镇海卫的卫城,她心里瞬间便踏实了。 这个时候,她的玩心又起来了,她竟然跑去跟张妙灵逗人家小宝宝去了。 泰昌也没管,他只是让刘时有去跟着保护一下,随即便躺床上睡下了。 这一觉他足足睡到了下午酉时,直到张元芳带着大军赶回来了,他才爬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命人将张元芳招至指挥使衙门书房。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张元芳是个相当魁梧的大汉,这家伙,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那种,而陈以瑞则像张妙灵说的那样,就是个绣花枕头,一看就不经打。 看样子英国公府还是比较靠谱的,派来镇守海防卫所的指挥使起码是个能打仗的。 他暗自点了点头,随即便问道:“元芳,你带回来多少人马?” 张元芳连忙回道:“皇上,微臣这次总共才带回来六千人马,因为镇海卫负责镇守的是整个太仓州和崇明县境,有好几个千户所距离这里足有上百里,所以,那些人马一时半会还赶不过来。” 六千人马,足够了。 泰昌微微点头道:“六千人马就够了,今晚,你先命这六千人马好好休息,明天,你便带着他们出城,分成两路,埋伏在昆山方向十里左右,注意,离官道远点,不要暴露了。如果苏州卫的人马追过来,你先不要出击,等他们兵临卫城,准备攻城了,朕自会命人点燃狼烟,到时候,你再率军从左右后方合围过来,将苏州卫人马围歼于城下。” 陈以瑞,你竟然敢追杀朕,朕倒要看看谁杀谁。 翻了天了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动不动就想弑君,这次就给你们涨涨记性! 他正在那想着怎么收拾这帮乱臣贼子呢,肚子竟然咕咕叫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记起来,今天好像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他尴尬的起身道:“元芳,这会儿可有什么吃的?” 张元芳连连点头道:“有有有,娘娘和贱内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大多是些海里的鱼虾,也不知道皇上吃不吃的习惯。” 海鲜? 好啊! 泰昌当即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走,陪朕去喝两杯。” 050 阵斩 陈以瑞会率军追杀过来吗? 这个不用想,肯定会,弑君可没半途而废这一说。 一旦动手那就是你死我活,不杀了皇上,他们全都得死! 他也知道镇海卫的人马已经全部被支走了,所以,他并不担心跑过去会被人家反杀,他就怕皇上到处乱窜,让他找不着。 为了防止意外,他只能带着手下人马一路急行,以期尽快赶到镇海卫了。 这一天可把苏州卫的屯卫给折腾惨了,一大早的,饭都还没吃呢,他们就被火急火燎的召集到苏州城东的相门外,紧接着便是不停的跑,疯狂的跑! 他们虽然是屯卫,平常的时候也没怎么操练过,这一通疯跑,谁受得了啊。 中午的时候,便开始有人陆续抽筋倒地了,陈以瑞也不管,只是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了半个时辰,匆匆吃了点东西,然后又继续开跑! 这一下,更不得了了,甚至有人跑着跑着就口吐白沫,倒地上一顿乱抽。 陈以瑞还是不管不顾,直到晚上,他们跑到昆山城外,陈以瑞才下令,让他们就地休息。 这晚上他们吃得倒是不错,指挥使大人自掏腰包,把昆山城里的酒楼后厨全包了,做了一大堆东西,让他们吃了个痛快。 但是,到了第二天一早,还是有很多人爬都爬不起来。 陈以瑞也不管,就是催着他们继续跑!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跑到了镇海卫的卫城外面,这时候,将近四千屯卫就只剩下三千多一点了。 不过,总算是跑到地方了,陈以瑞一声令下,所有人立马倒地上疯狂喘息起来。 泰昌在望远镜里看到这情形,嘴都快笑歪了。 就这,还跑过来追杀朕? 你这不跑过来送人头吗! 他当即下令道:“点狼烟!” 几个锦衣卫立马把早已点燃的火把往一堆淋了油的柴火里一塞,“哄”的一下,柴火堆立马火光冲天,紧接着,又有几个锦衣卫抱着几堆青草往火堆上一盖,城门楼上顿时升起滚滚狼烟。 狼烟,陈以瑞当然认识。 不过,他认为这只是镇海卫的人在故弄悬殊而已。 你们的人全跑崇明海外去了,点狼烟有个屁用啊! 他缓缓打马上前大喝道:“我乃苏州卫指挥使陈以瑞,你们指挥使大人呢?” 呃,张云芳赶过来最快怕也得一刻钟时间,这段时间最好能把这陈以瑞缠住,让其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泰昌想了想,随即对张妙灵道:“秒灵,你上去跟他胡扯一番,就问他为什么追着你弟弟不放吧,记住,声音越大越好,时间越长越好。” 这个张妙灵简直不要太拿手。 她当即便走到前面的箭垛中间,露出身形,指着陈以瑞大骂道:“陈以瑞,你个小王八蛋,为什么追着我弟弟不放?” 陈以瑞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这倒不是因为他贱,喜欢挨骂,主要张妙灵的话里面透露了很多他想要的信息。 首先,张云芳肯定不在,要是在的话,就不会让自己夫人出面了。 然后,张之极肯定来了,而且很有可能在城里。 张之极如果在城里,那就代表皇上也在城里,皇上也许是疑神疑鬼,不敢表露身份! 这个必须先确认一下。 他当即装出吃惊的样子,弱弱的道:“秒灵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追着之极不放,我是在追反贼啊!” 你才是反贼呢,你全家都是反贼! 张妙灵继续大骂道:“什么反贼,瞎了你的狗眼,之极进苏州城之前就跟你手下百户亮明身份了,你能不知道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关键我想知道张之极在不在城里面啊! 陈以瑞眼珠子一转,随即一拍脑门,假装后悔道:“哎呀,你不说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原来是之极带着人跟孙隆他们起了冲突啊!要不,你让之极出来,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张妙灵直接一口痰吐下去,继续大骂道:“呸,你个小王八蛋,揣着明白装糊涂,别以为你姑奶奶我不知道,你跟那孙隆就是一伙的,你想抓之极,门都没有!” 卧槽,能不能好好说话,吐什么口水啊! 你倒是说啊,张之极到底在不在城里? 陈以瑞假装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知府大人下了死命令,必须把杀害钦差大人的凶手抓住啊!要不这样,你让之极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我好回去交差。” 张妙灵又是一口痰吐下去,继续大骂道:“呸,今天有老娘在,你休想踏进镇海卫城来抓人。” 嘿嘿,好,皇上还在城里! 陈以瑞假装犹豫了一下,随即咬牙道:“秒灵姐,我有任务在身,不能空着手回去啊,你要是这样,那我就只能攻城了。” 张妙灵撸起袖子继续大骂道:“你来啊,有种你上来,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个小王八蛋,皮痒了是吧,来啊,姐姐给你把皮扒了,你就不痒了!” 卧槽,这嘴巴也太厉害了,我懒得跟你扯了。 陈以瑞假装无奈道:“我又没说一定要抓之极,你让之极随便找个人出来顶罪不行吗,大家何必伤了和气呢,秒灵姐,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说完,他就想调转马头回去命人准备攻城。 张妙灵连忙嘲讽道:“怎么?怕了?你还指挥使呢,连我你都打不过,你羞不羞?要不,你这指挥使别当了,让给姐姐来当?” 谁说我打不过你了? 你这么说让我脸往哪搁啊? 不行,这么多手下看着呢,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这会儿他手下人马都跑得快抽筋了,让他们多休息一下也好。 陈以瑞干脆回头理论道:“秒灵姐,我是看在令尊英国公的份上让着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要真动手,我会打不过你吗?” 张妙灵又嘲讽道:“哎呦,光会吹,有种你上来试试,就你这小身板,我一拳就能把你打趴下!” 过分了啊。 陈以瑞争锋相对道:“有种你下来啊,看你吃不吃的住我一拳。” 张妙灵继续嘲讽道:“有种你上来,姑奶奶我一手指戳死你!” 卧槽,越说越过分了! 陈以瑞反唇相讥道:“别光说不练,有种你下来。” 张妙灵干脆撸起袖子道:“有种你上来。” 你撸我也撸。 陈以瑞也撸起袖子道:“有种你下来。” 张妙灵有叉腰轻蔑道:“有种你上来。” 呃,这两个人,无聊不? 泰昌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还好,这时候前方已然出现一条黑线,镇海卫的人已经冲过来了。 这距离虽然还有点远,包围圈却已经形成,苏州卫的人肯定是跑不掉了。 泰昌当即下令道:“骆养性,准备,小心他们反过来攻城。” 骆养性毫不犹豫的拔刀大喝道:“准备!” “锵锵锵锵......。” 早已站在城墙箭垛后面的锦衣卫高手纷纷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做出戒备状。 这时候,苏州卫的人也发现不对劲了。 一个千户冲到陈以瑞的身后拱手急声道:“大人,不好了,我们身后有人。” 陈以瑞闻言,猛的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时候张元芳已经率手下发起冲锋了,那家伙,密密麻麻全是人啊,起码比他们多了一倍。 陈以瑞慌忙大吼道:“快,起来,列箭矢阵,准备往回冲。” 他手下三千多屯卫纷纷爬起来乱哄哄的往中间一挤,一个歪七扭八的箭矢阵渐渐露出模样。 陈以瑞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直接打马跑到箭尾巴位置,随即举刀大吼道:“冲!” “冲啊!” 他手下三千多屯卫只能有气无力的喊着号子,踉踉跄跄的往回冲去。 泰昌见状,不由暗自摇头。 这都什么东西啊,就这还箭矢阵呢,你们能冲回去才怪! 果然,两军相接,镇海卫人马简直就如同潮水一般,一下就把苏州卫人马给淹没了。 张云芳挥舞着大刀在乱军中一阵猛冲,很快便冲到陈以瑞跟前,他也不搭话,上去就是全力一刀,“刷”的一下,陈以瑞顿时身首异处。 其实,他这是在帮陈以瑞解脱。 造反,领头的那可都是要千刀万剐的,被一刀阵斩,反而不用遭受任何痛苦。 唉,大家相识一场,他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051 归京 泰昌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这张元芳果然勇猛,一个人在乱军从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一刀就把陈以瑞给剁了。 大家都是指挥使,而且都是国公府招来领兵的,功夫其实都不差,只是这张元芳的功夫却比陈以瑞要好太多了。 这也是个人才啊! 英国公府出来的人忠诚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么多年来,英国公府也不曾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可以说是相当的靠谱。 这样的人,可以先将他招揽进禁卫军,培养一下,等以后禁卫军操练成型再让他领兵作战,到时候肯定是一员难得的虎将。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张妙灵道:“秒灵,怎么样,想不想回京城啊?” 张妙灵闻言,不由连连点头道:“想啊,想啊,皇上,您不知道吧,我小宝宝都快三岁了,还没见过外公外婆呢,我好想把他带回去给爹娘看看啊,奈何京城离这里太远了,一来一回得好几个月呢,元芳又走不开,我一个人可不敢回去。” 呃,话真多。 不过,朕喜欢,宫里那些闷葫芦简直能把人闷死! 泰昌点了点头,微笑道:“那行,你们先跟朕去趟南京,然后朕就带着你们回京城,元芳就暂时担任腾襄右卫指挥使,等有机会,再给他升参将、总兵什么的,你看如何?” 张妙灵闻言,不由欢呼雀跃道:“好啊,好啊!” 这苏州卫叛军已经消灭,是时候回南京去处理那些逆贼了。 问题,怎么把这些逆贼一网打尽呢? 总不能不管不顾,把金陵城里的大小官员杀个精光吧! 泰昌看着正在指挥手下打扫战场的张元芳,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天一早,他便将张元芳招到指挥使衙门书房之中,开门见山道:“南京兵部发给你的军令呢,拿来,给朕看看。” 张元芳闻言,连忙取出钥匙,打开一旁的书柜里翻找起来。 这本就是他的书房,重要公文自然也存放在这里。 不一会儿,他便拿着一纸公文,恭敬的递给泰昌。 泰昌接过公文扫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南京兵部,南京镇守太监,南京守备勋贵的签押一应俱全。 很好,你们都想弄死朕是吧? 朕就拿你们开刀! 他微微点了点头,把公文一对折,往怀里一塞,随即淡淡的道:“这个朕有用,你就不用留存了,反正你也没出海。对了,镇海卫有多少靠人力操动,能逆流而上的船?” 这个就多了。 张元芳稍微想了想,这才介绍道:“镇海卫配有车轮舸二十艘,苍山船二十艘,蜈蚣船二十艘,火龙舟四十艘,子母船四十艘,这些都是可以靠人力操动,逆流而上的。” 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大船,其中最大的车轮舸也就四百料,比之一两千料的福船小得多,跟郑和宝船比起来,那更是个小不点。 历史上,明朝后期的造船能力已经严重退化了,巨型的郑和宝船根本就造不出来了,大型的福船数量也不多,大明水师配备的大多都是这些五百料以下的中小型战船。 别看这些小船体型小,战斗力却一点都不差,就算是大明衰弱到快要亡国了,还曾凭借这些小船击败过当时的海上霸主荷兰和葡萄牙。 大明水师之所以能取胜,靠的就是船多。 这年头蒸汽动力还没出现,海战中帆船的灵活性和移动速度都不能和这些小船相比,只要小船能冒着炮火靠上去,楼船炮舰都得跪,因为这年头的船都是木制的,一点就着,几十艘船的柴火、油布、火药什么的围着一艘楼船炮舰一通猛烧,必沉! 当然,小船也有小船的短板,那就是不能远洋航行,只能在近海作战,要是离海岸线太远,稍微大点的风都能把整个水师船队吹的七零八落,如果遇到海上风暴,那便是全军覆没,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性。 所以,大明就算是近海作战能力再强都没用,根本就够不着西洋和南洋的殖民舰队,甚至就连东瀛都打不过去。 当然,泰昌并不是想靠这些小船去海上争霸,他只是想从水路去金陵而已。 这么多船到底能搭载多少人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这些船全算上,总共能搭载多少人?” 张元芳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才小心的道:“大致能搭载两千余人。” 差不多应该够了,因为长江口附近就镇海卫这一个海防卫所,其他卫所都是旱鸭子,没什么战船,两千余人,在江上基本无人能惹。 当然,速度必须快,如果那些逆贼把浙江那边海防卫所的战船调过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泰昌又细细想了想,随即问道:“这些船现在在哪里?” 张元芳不假思索道:“都在柳河堡军港停着呢。” 很好! 泰昌果断下令道:“你即刻挑选两千精锐,多配骡车马车,准备轻装疾行,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柳河堡。” 张元芳连忙拱手道:“遵旨。” 不过他并没有立马离开,他犹豫了一下,这才红着脸,小心的问道:“皇上,秒灵他们要带上吗?” 哦,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泰昌微微点头道:“当然带上,你去让秒灵他们收拾一下,这一去你们就不用回来了,镇海卫朕会让五军都督府另派人选来镇守,你就跟着朕回京城吧。” 张元芳闻言,不由兴奋的拱手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第三天一早,一行两千余人便赶着各式骡车和马车,一路疾行,直奔浏河堡而去。 这一路,吴婉儿竟然把张元芳和张妙灵的宝贝儿子给抢了过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逗弄着,好像自己的宝宝一般。 泰昌见状,不由眼馋不已,校儿和检儿都十多岁了,早过了能逗弄的年纪了,他们小的时候,他也没心情逗弄,这吴婉儿要是能生个小宝宝就好了,那后宫之中就热闹了。 两人逗弄着小宝宝,时间过的飞快,当天下午申时许一行人便来到了浏河堡军港。 泰昌下船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整个军港里面竟然停了两百余艘大小战船,那密密麻麻的,看着真壮观,尤其那艘高如城楼般的福船,看上去真威风。 可惜,福船是帆船,而且才配备了几门火炮,在海战中并没有多大作用。 唉,楼船炮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泰昌微微叹息一声,随即果断挥手道:“上船,准备出发。” 为了避免意外,他准备日夜不停的赶路,反正这些战船上配备的士卒多的很,轮流操动,没有一点问题。 他可不敢再等了,要是等到那帮逆贼调来战船,那又是危机重重,步步惊心。 052 专治疯病 金陵古称建康,三国时期东吴便建都于此,其后东晋和南朝的宋、齐、梁、陈相继在此建都,因此金陵素有六朝古都之称。 这里也曾是大明的都城,洪武朝的时候太祖朱元璋就在此建都,不过,后面燕王朱棣靖难成功,将大明的京城搬到了燕京,这里也就成了陪都南京。 金陵不但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还是整个江南最为繁华的城池,这里的人口早已超过百万,乃是大明第一大城也是当世第一大城。 这里的风景那也是出了名的秀丽,不说那石城霁雪也不说那龙江夜雨,不说那北湖烟柳也不说那栖霞胜景,不说那狮岭雄观也不说那灵谷深松,光是一条秦淮河便能让人流连忘返。 秦淮风月不知道承载了多少江南学子的青春韶华,河两岸的景色那更是美不胜收。 这会儿泰昌就在秦淮河上,不过,他并不是来看风景的,也不是来体验秦淮风月的,他是来整治南直隶官场的或者说来给人治病的。 这些文臣、武将和太监,一个个都疯了! 他们已经疯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了。 这些人拉帮结派,争权夺利,贪得无厌,无法无天,搞得整个江南乌烟瘴气,沸反盈天,更为可恨的是他们还不让人管,谁管他们就杀谁,连他这个皇帝都不例外。 他才登基不到三个月就被人搞了两回了,两次都差点被人给搞死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 这些逆贼,不好好治治,那还不翻了天了啊! 我朱大夫就是专治疯病的,你们这些疯子,朕还治不了你们了? 泰昌带着吴婉儿和一众亲信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靠近的码头,眼中时不时露出一丝历芒,那表情,就如同一个大夫准备给病人开颅一般! 前面高达数丈的雄伟城墙已然在望,船队已经不能再前进了,因为城里面桥太多了,超过两百料的中型战船根本就过不去。 此时,新晋的腾襄左卫指挥使黄得功已然带着一众将领在码头上候着了,城墙上、河岸边、码头四周到处都是禁卫军,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被隔到了一里开外了。 他刚一上岸,黄得功便率所有禁卫军官兵单膝跪地,齐声山呼道:“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万将士齐声高呼,整个金陵城都仿佛抖了抖。 这黄得功,不错。 泰昌点了点头,微笑道:“免礼,平身。” 说完,他便拉着吴婉儿的手,向码头旁的龙辇走去。 龙辇的样式有很多,一开始是六匹马拉着的,后面又逐渐变成了人抬的,十六抬、三十二抬、四十八抬的都有。 这个是最大的,四十八人抬的,上面简直就跟个移动的宫殿一样。 泰昌倒不是想摆谱,主要他怕有人孤注一掷,在进宫的路上刺杀他。 因为,这是那帮逆贼最后的机会了,一旦他进了金陵城皇宫,想杀他就难了。 为了防范于未然,他甚至都没通知金陵城里任何官员,所以,这次一个前来接驾的都没有。 这时候,那帮逆贼应该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泰昌心中冷笑一声,拉着吴婉儿稳稳坐上龙椅。 “嗖嗖”两声,曹化淳和刘时有飞掠上来,就如同两个门神般侍卫左右,紧接着,张之极和徐允祯便带着一众禁军将领打马来到龙辇前方,留在金陵的锦衣卫也排成两条长龙,来到了龙辇左右,葛成和张元芳则带着镇海卫的精锐密密麻麻守护在龙辇的后方。 四面八方,固若金汤,可以出发了。 泰昌一抬手,曹化淳立马高唱道:“起驾,回宫。” “喝”,四十八个京营壮汉齐声大喊,龙辇一下就被抬了起来。 “咚咚隆咚,咚咚隆咚......。”,一阵带有节奏感的鼓点声响起,前面高举各种肃静回避等牌匾和各色旗帜的旗手卫很快排成两条长龙,缓缓向前移动,数千人的队伍就这么出发了。 队伍的左右还有上万禁军在不断的轮流交替,如同流水般的向前翻涌,阻住道路两侧,不让人靠近。 没办法,他带的人手不够,不能从三山门一直排到金陵皇宫,他只能让禁军随着龙辇的交替前进,上万人一起整体前移。 他不得不防啊,在苏州城的时候,他就因为一时大意差点就驾崩了。 金陵城四周可是有二十余万屯卫,虽说大部分被以英国公为首的永乐勋贵掌控,还是有一小部分被以魏国公为首的洪武勋贵给握手里了,人家要是想拼个鱼死网破,必然会在路上伏击。 还好,魏国公徐弘基还没这勇气,一路从三山门到皇宫都没出什么状况。 唉,这金陵皇宫就跟现在的大明一般,早已破败不堪了。 泰昌站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看了看眼前陈旧的宫殿,暗自叹息一声,随即冷冷的下令道:“骆养性,带人去把南京镇守太监陈增抓起来,严加拷问,看他在这皇宫里有多少党羽!” 这陈增可不能留,此人不但是南直隶各处矿监税使的头头,而且还掌控金陵皇宫十余年,对这皇宫里面的一切比谁人都熟悉,如果不抓起来,他会觉都睡不着。 吴婉儿一看泰昌突然之间发威,不由吓了一跳。 她忍不住弱弱的问道:“怎么了,皇上,这陈增是个大坏蛋吗?” 大坏蛋? 嗯,这个词用的准。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陈增就是个大坏蛋,不过,没关系,骆养性会去收拾他的,你就不用担心这些了,走,朕带你进去看看。” 说完,他便拉着吴婉儿往乾清宫中走去。 金陵乾清宫和京城乾清宫从布局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这里却没有京城乾清宫富丽堂皇,因为这里都有将近两百年没住人了,墙上的粉刷早就脱落了,门窗上的油漆也早起皮了,甚至,还有的地方因为发霉而变黑了。 泰昌也没让人修缮,他只是命人打扫了一番,只要干净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因为他在这住不了多久,完全没必要劳民伤财,要知道,修缮皇宫可是动不动就需要几十万两,有这钱还不如拿去造武器呢。 金陵皇宫虽然破旧,吴婉儿却如同好奇宝宝一般抬头四处张望,而且还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这地方好大啊! 徽州吴家的十二楼虽然精美,大小跟乾清宫却是,因为乾清宫正面足有九间大堂,进深足有五跨,高度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七丈,十二楼全塞里面也占不到三成地方,民间可见不到这么大的房子。 她转着转着突然之间又紧张道:“皇上,宫里有什么规矩,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呃,规矩? 宫里的规矩的确很多,不过大多是太监和宫女需遵守的规矩,对于宫里的主人来说,不守规矩好像也没人敢说。 泰昌想了想,随即叹息道:“要说宫里的规矩,最大的规矩可能就是不能随意出宫。” 唉,果然,一入侯门深似海,一进皇宫出不了! 吴婉儿忍不住问道:“这谁定的规矩啊,当皇帝的岂不是连老百姓都不如,老百姓最少不会被关屋子里不准出去。”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是啊,这他吗谁定的规矩? 好像,这规矩就不是哪个皇帝定的,而是文官强加在皇帝身上的! 这些文官,就是想尽办法把皇帝囚禁在皇宫里面,这样,他们就能在外面为所欲为了,反正皇上看不见,只要把宫里出来的人给腐蚀了,他们就能无法无天了! 你们这帮疯子,还想把朕像疯子一样关起来? 泰昌突然间又把脸一板,冷冷的道:“曹化淳,传旨,明日开早朝,凡金陵城内大小官员不得无故缺席!” 053 不狠不行 金陵城也不知道多少年没开过早朝了,对城里的百姓来说,这还真是件新鲜事,因为活不到两百岁基本就见不到官员上早朝的情景。 金陵城里的官员经历过早朝的却不少,因为他们大多是从京城退下来的,虽说万历有将近二十年没上朝了,但退下来的官员那基本都不止二十年官龄了,要不他们也不会来金陵养老不是。 早朝的规矩,大家都懂,再加上有经验丰富的老官员带着,入宫、列班、候驾什么的倒也没出什么乱子,韶乐响起的时候,大家好像还挺正常的。 但是,当鞭鸣声响起的时候,有些官员却是忍不住颤了几下。 鞭鸣三响,众官入场,这是从有早朝开始一直就有的规矩。 至于为什么在这种场合鸣鞭,主要是警告在场的官员,注意举止,保持安静,别喧哗,当然,这警告也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就是让这些官员老实点,如果不老实,迟早是要挨鞭子的! 这些个官员老实吗? 泰昌微微扫视了一圈,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 金陵城里的官员虽然比京城少了大半,三四百还是有的,这里面,能有几十个老实的就算是不错了! 山呼完毕,众官起身,按理来说就是奏事环节了。 这个时候还真有个官员一本正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举着奏折从班列里面疾步而出,跪在御道中间朗声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你有病啊,谁让你出来的? 奏什么奏,你欠揍是吧! 这里两百年都没人奏事了,偏偏今天你就窜出来给朕捣蛋! 泰昌大手一挥,冷冷的道:“滚回班列去,今日不奏事。” 今日不奏事,那干嘛? 很多官员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子,他们心里清楚的很,皇上就是专门来收拾他们的! 泰昌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冷冷的道:“你们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朕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出来认罪者,从轻发落,如果不老实认罪,硬要朕给你揪出来,罪加一等!规矩朕已经说清楚了,好了,现在开始吧,你们就跟奏事一样,老老实实站出来,好好说说自己犯的哪些事。” 这叫坦白从宽,地球人都知道。 问题,真正犯了罪的,特别是犯了重罪的,基本不会坦白的。 这些官员里面,别说是犯重罪的了,犯死罪的都有不少,他们会坦白才怪! 泰昌坐那等了大约一刻钟,整个奉天殿广场依然没有一丝声响,几百官员,没一个出来认罪的。 这个他早就预料到了,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想让这些人自己出来认罪基本是不大可能的。 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前奏而已,好戏还没开场呢。 他又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冷冷的道:“都不吭气是吧?行,朕让你们看看,被朕揪出来是什么结果,骆养性,把人押上来。” “哗啦”一声,二十多个锦衣卫突然拖着十余个太监从广场两侧的文武楼里窜出来,直接把人全拖到御道中间。 这些太监里面,领头的正是南京镇守太监陈增。 这会儿陈增都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泰昌却是故意问道:“陈增,你还不老实交待是吧?” 陈增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力气说话,反正就是没吭气。 泰昌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以为朕不知道吗?南直隶的矿监税使贪腐所得最少得给你孝敬三成,还有,朕在苏州的时候,你先是密令陈以瑞封锁苏州城,全力围杀朕,又以围剿海盗为由,支开张元芳,断了朕的后路!光是这两样,就够诛你九族了!” 诛九族! 很多官员已经吓得腿肚子打颤了。 泰昌却是毫不留情的大喝道:“把陈增拖下去,千刀万剐!传旨,令魏忠贤诛其九族!其余一干从犯,全部拖下去砍了!” 太监有九族吗? 当然是有的,要不然他怎么生出来的,自永乐朝以来,太监大多出自京畿,也就是顺天府和周边地区,这陈增就是顺天府人,让身在京城的东厂提督魏忠贤去诛其九族好像挺正常的,但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皇上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试图隐瞒,不要妄想侥幸过关。 陈增已经转投魏忠贤门下了啊! 皇上让魏忠贤去诛其九族,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皇上什么都知道! 陈增和一众太监被拖下去的时候,有人已经开始动摇了,不过,还是没人主动出来认罪。 这招就叫杀鸡儆猴,一只鸡不够就再来一只,杀到你们怕为止! 泰昌又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冷冷的道:“兵部尚书邵辅忠!” “叭叽”一声,六部的班列前方有一个人突然瘫倒。 此人正是南京兵部尚书邵辅忠! 他当然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皇上都点名了,这下全完了! 有种下令杀朕,没种承认吗? 泰昌冷哼道:“拖过来。” 立马有两个锦衣卫上去把夹起他的胳膊往中间的御道上一拖。 泰昌盯着他冷冷的道:“密谋杀朕,你也有份吧?” 没想到,邵辅忠竟然疯狂大喊道:“皇上,冤枉啊,是苏州知府孙之獬上报,有反贼杀了税使孙隆,微臣才下令让陈以瑞去围剿反贼的。” 哦,原来背锅的都选好了。 有用吗? 泰昌掏出怀里的公文,展开了,对着他抖了抖,随即冷冷的问道:“那这个呢,你为什么又下令让张元芳去围剿海盗?” 邵辅忠胡扯道:“微臣是收到密报,海盗甲必丹要从崇明海外经过,这才下令让张元芳去围剿海盗啊!” 哦,你当朕三岁小孩啊? 泰昌毫不留情道:“把邵辅忠拖下去,千刀万剐,传旨,令魏忠贤诛其九族!” 啊! 这就定罪了? 在场的官员都傻眼了。 谋逆之罪仅凭一纸公文和几句话就能定吗? 没这规矩吧? 很多人都偷偷咬了咬牙,准备出来劝谏,但是,这些人偷偷抬头一看,都不敢动了,因为皇上正冷冷的盯着他们呢! 皇上这眼神,太吓人了。 这时候窜出去劝谏,恐怕咔嚓就是一刀! 泰昌的确是这么想的,谁敢站出来唧唧歪歪,他就敢砍! 他已经发狠了,今天,他就要杀到这些人怕为止! 他不狠不行啊,这些人都已经胆大包天了,动不动就想弑君! 054 杀破胆 大明自正统朝以后,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不管是太监还是宫女,胆子那都越来越肥。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明英宗把皇室赖以震慑天下的禁军差不多嚯嚯光了。 要是皇帝手里还有十多万禁军精锐,谁敢动不动就夺权,谁敢动不动就弑君? 一开始,这些人还不敢太张狂,就算想弑君,那也是偷偷摸摸来,生怕被人知道。 但是,到了万历朝之后,这些人胆子就大到欺天了,因为万历在国本之争中没斗过文官集团,干脆就自暴自弃,不上朝了! 大明皇帝都如此窝囊了,各种狠人还不肆无忌惮啊! 万历一死,郑贵妃干脆就联合文官集团把泰昌给做了! 结果,还真一点事没。 西李也胆肥了,竟然把天启捏手里,不让人家见朝臣。 李选侍,说白了就是个宫女身份,她都敢如此胆大包天,更助长了其他人的嚣张气焰。 所以,天启就做了七年有名无实的皇帝,闹了个“天下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的笑话,然后就被人稀里糊涂的弄死了。 崇祯其实是想重振皇室声威的,奈何能力有限,再加上内忧外患,天灾不断,他也无力回天。 至于后面的什么弘光帝,隆武帝,永历帝,那基本都是捏在文臣武将手里的傀儡,没一点权力。 历史一幕幕在泰昌脑海闪过,他的眼神是越来越冷,越来越狠,冷的都有点渗人,狠得都有点吓人。 你们这帮狗东西,还不把朕放眼里是吧? 来,今天朕就看看,有多少胆大包天的! 邵辅忠被拖下去之后,他直接头一转,冷冷的看着魏国公徐弘基。 陪都南京小朝廷若是想调动屯卫干什么,那就得镇守太监、守备勋贵和南京兵部尚书一起签字画押才行,这是规矩。 现在,镇守太监陈增和南京兵部尚书邵辅忠都被揪出来了,就剩下南京守备勋贵徐弘基了。 这个人,诛他九族是不可能的。 因为永乐帝的皇后徐氏就是中山王徐达的长女,也是仁宗朱高炽的亲生母亲。 也就是说,永乐帝以后的皇帝其实都有徐家的血脉。 而且皇亲国戚就算是造反也不可能诛九族的,因为九族里面就包括皇帝自己。 所以,亲王就算是造反也只是贬为庶民去凤阳守陵,不会杀头。 这点,自洪武朝开始就是如此。 至于其他皇亲国戚,谋逆造反,一般也不会杀头,最多软禁至死。 六亲不认,自古就是大忌,明朝的皇帝虽狠,杀自己人的却不多。 老朱家内部闹的最凶的一次也就是燕王靖难了,明成祖之所以对允文帝发狠那也是因为削藩,两叔侄变成了仇人,双方都不把对方当自己人看了。 其实,明成祖对自己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好比魏国公这一系的老祖宗徐辉祖,这家伙,几次大败燕军,害得成祖朱棣差点靖难失败,就这,成祖最后也只是将他削了爵位,软禁起来。 这魏国公徐弘基泰昌原本也是不准备杀的,因为一直杀也不行,他总不能把金陵所有官员全杀光,然后,一直杀,一直杀,杀光金陵的杀京城的,杀光京城的杀地方的,那就纯属脑子有病了。 他总得给人看到点希望不是,要不然,人家怎么敢主动认罪,万一主动认罪也是杀呢? 正好,按祖宗规矩来说,这个徐弘基是可以饶过一回的。 所以,泰昌准备给他个机会,让他做个从轻发落的榜样。 当然,如果徐弘基不识趣,那就没办法了,还是一个字,杀! 既然你们狗胆包天,那就杀破你们的狗胆! 徐弘基看着泰昌那冷的渗人的眼神扫过来,顿时肝胆俱寒。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踉踉跄跄的走出班列,趴御道上颤声道:“微臣该死,意图谋害皇上,微臣认罪,求皇上从轻发落。“ 算你识相。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冷冷的道:“朕不能食言,你既然主动认罪,朕就从轻发落,你自己回去面壁思过,此生不得踏出府邸半步,传旨,削去魏国公爵位,徐弘基一脉全部贬为庶民。” 徐弘基闻言,不由趴在地上痛哭道:“微臣该死啊,微臣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微臣对不起皇上啊,微臣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搁这哭什么呢,没见朕在办正事吗? 泰昌无奈挥手道:“拖下去。” 两个锦衣卫立马上前架着徐弘基就走。 接下来,这些人会不会老实交待呢? 这杀鸡都杀了两窝了,从轻发落也做了次示范了,这些人该识趣了吧? 泰昌故意停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没吭气,结果,竟然还没有人站出来认罪! 难道,朕做了个错误的示范吗? 那行,朕就继续做正确的示范,继续杀! 他忍不住冷哼道:“朕给你们机会了,你们既然不知道珍惜,那行,咱就继续,下一个,李弘济。” “叭叽”一声,公侯勋贵队列里有一人突然瘫软在地,不用问,自然是临淮侯李弘济。 泰昌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两个锦衣卫上前把李弘济拖到中间的御道上。 紧接着,他便冷冷的道:“李弘济,朕的行踪是你暴露的吧?” 李弘济哆嗦道:“皇上,冤枉啊!” 泰昌嘲讽道:“冤枉?那你为什么这副模样?” 李弘济无语,这个怎么解释啊? 泰昌冷哼一声,随即大喝道:“拖下去,砍了!” 啊! 这也能行? 没有任何证据,直接砍了个侯爵! 皇上莫不是疯了吧? 这还不够呢。 泰昌紧接着又冷冷的道:“传旨,削去临淮侯爵位,李弘济一脉全部贬为庶民,李祖述斩首示众,其余人等发配三千里戌边!” 啊?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发颤了,皇上直接不管证据,逮着就杀,这谁受得了! 问题,这会儿他们还没办法,外面上万禁军守着呢,谁敢反抗? 不过,大家还是心存侥幸,没有人站出来认罪,因为皇上处置的都是意图谋逆弑君的人,而这种事主谋之人不可能找太多人参与谋划,因为人多了就容易泄露消息。 所以,除了陈增、邵辅忠和徐弘基,其他人基本不知道,甚至,就连临淮侯李弘济都不知道,他也就提供了一个情报而已。 至于其他人,不知道自然就没参与,所以,大家还在心存侥幸。 这些人,胆还真肥啊,看朕今天不杀破你们的胆! 泰昌冷哼一声,随即点名道:“下一个,范济世。” “叭叽”一声,六部班列前面又一个人瘫倒了,正是南京户部尚书范济世。 这次都不用泰昌使眼色了,两个锦衣卫直接就上去把他拖到了御道中间。 泰昌盯着他冷冷的道:“你不错啊,带头贪腐,把盐科税赋给贪了一半!” 范济世吓得哭喊道:“皇上,冤枉啊!” 冤枉? 泰昌直接下令道:“拖下去,砍了!” 他也不停歇,紧接着便继续道:“下一个,张朴。” “叭叽”一声,六部班列前面又倒了一个,真是南京刑部尚书张朴。 很快,他便被拖到了御道中间。 泰昌盯着他冷冷的道:“朕问你,刑部是干什么的?” 张朴哆嗦道:“刑部主管刑罚律令及审核刑名,同时与都察院管稽察、大理寺掌重大案件审理和复核。” 泰昌不由嘲讽道:“你还知道刑部是干什么的啊,朕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你厉害啊,正事不管,专门利用手中的职权构陷好人,敲诈勒索!” 张朴连冤枉都不好意思喊了,因为他就是这么捞钱的。 泰昌见状,毫不犹豫道:“拖下去,砍了!” 这下,有些人终于撑不住了,六部尚书都砍了三个了,皇上还会手软吗? 还不赶紧认罪,下一个可能就轮到自己了! 他们的胆真被杀破了! 所以,泰昌才刚一抬头,便有人从班列里疾步走出来,跪到御道中间惶恐道:“皇上饶命,微臣认罪!” 这一有人带头,接下来就不得了了,不知道多少人从班列里窜出来,跪到御道中间认罪。 泰昌见状,不由冷哼一声。 哼,当朕真治不了你们啊! 这下知道怕了吧? 055 出个题 泰昌看着趴满御道的文臣武将,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些人肯出来认罪是好事,问题,他不可能一个一个听他们像念奏折一样陈述自己的证供,然后再一一处置啊。 这御道中间可是足足趴了两百多人,如果一个一个来,今天搞通宵估计都搞不完。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你们都读过书吧?” 这个当然,在场的文官就算不是进士,那最少也是个举人秀才什么的,要不怎么当官,至于武将,那最少也要能看懂军令啊,军令都看不懂,怎么领兵打仗? 大家也不知道皇上要干嘛,反正使劲点头就对了。 泰昌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淡淡的道:“那朕就给你们出道题,题目就是《论我肮脏的官场生涯》,你们回去好好写,把自己做的好事好好论一论,论的好了,朕就饶你们不死,从轻发落,要是胡说八道,妄图逃脱罪责,朕也不在乎多杀几个贪官污吏又或以权谋私之徒!” 这出的什么题啊! 按理来说,皇上出题都得在《四书五经》里找好不? 一众文臣武将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泰昌见状,不由厉声道:“怎么?朕出的题你们不想答是吧?” 我们哪敢啊! 你这都疯了,但凡有人敢说个不字,你还不咔嚓就是一刀啊! 一众贪官污吏连忙使劲摇头道:“不敢,不敢。” 泰昌颇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那就回去好好写,明天一早都把自己的文章呈上来,朕自会酌情从轻发落。” 众人闻言,连忙磕头告退。 话说,就这么让他们回去了,泰昌就不担心他们跑了吗? 这个泰昌还真不担心,这年头,到处都是关卡,到处都是巡检,想跑还真没那么容易,特别这些当官的,拖家带口的,往哪儿跑,就算他自己跑了,家人也没法跑。 这年头可不兴什么罪不及家人,你敢跑,家人就完蛋了! 就好像早朝一样,很多人都知道自己犯了死罪,还是得硬着头皮来上朝,跑,那基本不存在的。 泰昌之所以这么急着把人赶走,那自然有原因的,因为他接下来还要处理剩下的这些人呢。 这些人既然还敢站着不认罪,那十有八九是真没干什么坏事。 他们应该清楚,如果干了坏事还敢站这,那就是找死!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人心存侥幸。 泰昌缓缓扫视了一圈,大致点了点人头,随即便严肃的道:“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还有没有人站出来自己认罪的?” 很显然,没有,大家都没动弹。 看样子,留下来的不是没有问题的,就是那种心机特深的。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开口道:“师皋,你们先退下。” 这个你们的意思自然就是他自己带来的亲信,这些人都不是金陵城里的官员,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毕懋良等人闻言,连忙拱手告退。 紧接着,泰昌又开口道:“骆养性,上家伙。” 上家伙? 上什么家伙? 不会是刑具吧! 留下的文臣武将中有几个人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们,肯定是有问题的。 不过,上上来的并非刑具,而是小条桌和文房四宝,也就是殿试用的那套东西。 这出题的想法其实他早就有了,要不刚才他也不可能一下就想到了,不过,他原本就是想给剩下的人出题而已,所以只准备了一百套殿试用的东西,那些贪官污吏足有两百多,自然是没办法现场答题了。 锦衣卫如同一条长龙般把东西搬上来,很快,御道两侧便整整齐齐摆了一百套殿试用的东西。 泰昌随即指着那些条桌道:“你们先按品级依次坐下。” 剩下的已然不到百人,而且他们本就是按品级站班的,这排坐下来自然费不了多少时间。 很快,所有人便坐好了。 泰昌直接开口道:“朕也给你们出道题,题目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场的你们应该都认识吧,你们就评一评在场的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除了你们自己,其他人都要评,先把其他人名字列出来,好,就在名字后面写个好,不知道,就在名字后面写不知道,如果你认为是坏人的,就在名字后面写出他们坏在哪里,限时一个时辰,好了,现在开始答题。” 这下,有的人不由脸色大变。 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几个心机比较深的,还自以为皇上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就没事,所以,他们敢站那里不认罪。 问题,皇上不知道总有人知道啊,万一在场有人知道的,把他们抖出来了,那可就完了! 泰昌暗自观察了一番便已经了然于胸了,那几个脸色大变的,肯定有问题,就算没人把他们供出来,也不能用。 他之所以出这道题,就是为了进行最后的甄别。 南直隶毕竟这么多官员,现在,六部尚书,甚至六部侍郎什么的基本都认罪了,这些位置总要有人来接替啊,他可没那么多亲信,所以,这些人里面,大家都说好的,他基本都会提拔重用,没什么人说好的,也没什么人说坏的,就留任原位,至于那些有问题的,不管有什么问题,那都死定了。 不说别的,光论欺君这一条,就当斩! 这题本就没什么难度一说,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都已经答题完毕,放下毛笔,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里等着了。 泰昌见状,直接挥手道:“好了,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连忙躬身告退。 泰昌看人都走出了奉天门外,这才起身缓缓走到一个条桌跟前,拿起毛笔,对着条桌上的答卷就是一把大叉画下去。 这人就是刚脸色变得最厉害的,紧接着,他又走到另外几个条桌跟前,画了几把叉子,这才对一旁的骆养性道:“行了,把这些试卷全收起来,画叉的一叠,没画叉的一叠,全送御书房去。” 这次早朝过后,金陵城里的文武百官那都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再敢蹦跶的了。 他们着实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狠辣,不管不顾,逮着金陵城里的高官就是一通杀,而且还诛人九族! 犯了错而没被杀掉的,回去之后都很是庆幸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见机的快,要不然,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啊! 他们是真的怕了,因为皇上杀起人来太果决了,只要认为该砍的,拖出去就砍,根本不给人任何机会! 这么杀,真没人受得了。 大明王朝也很久没出现过像当今皇上这样杀戮果决的皇帝了,泰昌的表现,直接让人想起了洪武和永乐二祖,也只有那两位老祖宗杀起文臣武将来有这么果决。 这样的皇帝也着实让人害怕,所以,这些人回去之后都不敢怠慢,自己给自己论罪这种说起来都有点荒唐的事情,竟然没一个敢不做的。 当然,他们会论多少,会不会避重就轻,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光杀一波还不够,还得再来一波。 056 能臣干吏 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熊明遇,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历任长兴知县、兵科给事中,福建提刑按察佥事等职,喜疏陈时弊,言极危切。 这意思就是,这家伙就喜欢危言耸听,说什么你们这么乱搞大明迟早被你们搞垮! 所以,他被一脚踢到南京都察院,当了个没有实职的右佥都御史。 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好歹也是正四品,为什么说他是被踹过来的呢? 因为南京小朝廷本就是有名的养老之地,来这的大半都是混吃等死,等到年老致仕的,而且右佥都御史一般是给地方巡抚挂的虚衔,在都察院并没有任何职司。 都察院真正管事的那都是左开头的,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左佥都御史才是实职,右字开头的,那都是挂的虚衔,没权管都察院事的。 也就是说,这家伙得罪人了,被踢到南京都察院,挂了个本该是巡抚挂的虚衔,却没有巡抚当,就在这闲置。 这个人应该是有点本事的,竟然知道这么搞下去,大明会被搞垮。 泰昌仔细看了看此人的履历,又看了看眼前四十来岁左右,满脸精干的中年汉子,不由微微点头道:“嗯,坐下吧。” 起码,从面相上来看,此人不像个奸猾之徒。 熊明遇这个莫名其妙啊,他着实没想到,刚退朝不久,皇上又将他召进宫来。 这个坐下来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在一旁的小条桌后面盘坐下来,就跟刚才早朝那会儿一样,甚至,他都怀疑眼前的条桌和文房四宝就是他刚才用过的。 皇上这到底什么意思呢? 他连忙躬身一揖,随即老老实实在小条桌后面盘坐下来。 泰昌放下手中的履历,严肃的道:“现在,听朕的口令,右手伸出来,平举,伸直。” 啊! 这又是什么意思? 熊明遇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连忙把右手伸了出来,举得与肩平齐。 泰昌打眼一看,心中已然有了一点初步的判断。 掌心向下,五指合拢,这应该是个大公无私忧国忧民的人。 这其实是个心理学上的小测试,人下意识做出某个动作的时候,就会暴露出一些东西。 如果是掌心向下,五指分开,那应该是个不喜欢争斗,只想安安静静做事的人。 如果是掌心向上,五指分开,那应该是个性格懦弱,却又故作坚强的人,不堪重用。 如果是掌心向下,五指合拢,那应该是个性格张扬,自以为是的人,不能重用。 如果跟魏忠贤一样,老喜欢五指并拢,做出割喉的动作,那应该是个阴险毒辣的危险人物。 当然,这个不一定准。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又伸出双手示范道:“像朕这样,张开五指,双手交缠。” 熊明遇这个莫名其妙啊,皇上到底想干嘛? 他也没办法,只能照做,当着皇上的面抗旨,这事可不能干。 泰昌紧接着又严肃的道:“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我! 好吧,你是皇上,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三个动作下来,泰昌已然对熊明遇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子如,上试卷。” 曹化淳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随即将一张已然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摆在熊明遇跟前的条桌上。 皇上这是殿试上瘾了吗? 刚才来了一回,现在又来一回! 熊明遇下意识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这卷子上写得都是什么啊? 如果有一天,你来到了陶渊明所说的世外桃源,你最想在里面看到什么人: 壹.慈祥和蔼的老人。 贰.相互嬉戏的小孩。 叁.贩卖东西的行商。 肆.正在戏水的仙女。 下面的事情你遇到哪个会生气: 壹.被人冤枉的时候。 贰.被人背叛的时候。 叁.被人怀疑的时候。 肆.这个不好说。 你在路上远远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离得比较远,你看不清楚,那么你会认为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壹.有人在打架。 贰.那里死人了。 叁.有人聚众闹事。 肆.有人在那卖东西。 伍.可能是马车撞人了。 陆.可能是有人抓到小偷了。 ...... 熊明遇真的傻眼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卷子呢! 这个怎么答? 泰昌依旧是严肃认真道:“看见每道题下面的壹贰叁肆这些数字没,你按自己想法选,直接画个圈把你选中的那项前面的数字圈起来就行了,每道题,选一个,速度快点,现在,开始。” 哦,原来是画圈圈啊。 熊明遇连忙拿起毛笔飞快的画起来。 这些画圈圈倒没什么难的,只要认识字的,基本都会选,他自然也会。 很快,他便答完了。 泰昌命曹化淳把试卷拿过来,细细一看,心中顿时了然。 这个熊明遇应该是个大公无私,忧国忧民,性格耿直,脾气刚硬,办事能力强的干吏。 心理学测试不一定准确,但是相同类型的测试题反复测试之下,得出的结果,准确率应该超过八成,再结合熊明遇的履历,此人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泰昌放下试卷,亲切的道:“良孺啊,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吧?” 这叫人字号本就是亲近之意,皇上叫人字号,那更是把人看成亲信的意思啊! 皇上竟然知道这些年来我所受的排挤,而且如此安慰! 熊明遇不由感动道:“皇上,微臣早知正道沧桑,既然走上这条路,那自然会遇上险阻,这些都没什么,微臣但求无愧于心。” 很好! 泰昌当即毫不犹豫道:“子如,拟旨,擢熊明遇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使!” 这! 熊明遇着实没想到,随便画几个圈圈便能从一个正四品的闲人变成正三品的朝廷重臣,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那也是正三品的啊,而且还不是闲职。 他连忙爬皇上跟前,磕头谢恩道:“微臣多谢皇上恩典。” 泰昌点了点头,随即满脸亲切道:“起来吧,自己人无需多礼。” 自己人? 皇上真把我当亲信啊! 熊明遇受宠若惊的从地上爬起来,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紧接着,泰昌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满脸期许道:“良孺,好好干,朕需要你,大明更需要你!” 今日总算遇到伯乐了! 熊明遇感动的热泪盈眶道:“微臣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泰昌不由点头赞许道:“好,记住,凡事都不要怕,有朕在你背后撑着,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干!” 熊明遇连忙拱手道:“微臣明白。”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去吧,先把都察院好好整顿一番,把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全清理掉,多找些嫉恶如仇的年轻人来,接下来,朕还有大事要干。” 干大事,我喜欢! 熊明遇立马浑身热血沸腾,兴奋的拱手告退。 唉,招揽个人才可真不容易啊! 泰昌看着熊明遇的背影,不由心中暗叹。 南直隶这么多官员里面,真正的能臣干吏真没几个,这熊明遇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057 严重警告 天色渐暗,夜幕即将降临,泰昌终于把手头的答卷处理完了。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唉,这处理政务还真累啊,他这一天都坐在御书房没挪窝,也就当面考察了二十多个官员,处理的八十多份答卷。 这南直隶小朝廷真不愧有名的养老圣地,可堪重用的能臣干吏真没几个。 他当面考察了二十多个官员,大多也都只是因为本身清正廉洁,不跟他人同流合污,所以被人划归好人一类,要真论能力,根本就不堪重用。 这些人,稍微提拔一下也就算了,他也懒得引为亲信,当面提拔了。 真正被他引为亲信,当面提拔的除了熊明遇也就吏部考功司郎中王象春和都察院监察御史黄公辅,这两人也是难得的能臣干吏。 他是毫不犹豫,当面将两人提拔为吏部左侍郎和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以示恩宠。 两人也相当的识趣,当即便展露出拳拳忠心,要做誓死追随他的亲信。 至于剩下的六十来个人,大多都是庸碌无为之辈,混吃等死的居多,根本没有提拔的必要。 这还只是没被他画叉的,被他划叉的那几个,还真都有问题,这些人胆还真不小,竟然敢当面欺君,说不得,又要拿他们立立威了。 他正站那里揉着酸痛的肩膀呢,吴婉儿突然蹦了进来。 她一看泰昌都起身了,忍不住惊喜道:“皇上,您忙完了啊!” 泰昌微笑着点头道:“是啊,今天总算是忙完了。” 吴婉儿忍不住拍手道:“好啊,好啊,我以为又要把饭菜给您端过来呢。” 泰昌微笑着走过去,轻拍她的后背,宠溺道:“怎么,饭菜做好了啊?走吧,我们一起去用膳,对了,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 吴婉儿微微有些脸红道:“皇上,您知道的,我拿手的也就是炖菜,中午炖了鸡和鳖,晚上就只能炖鱼和肉了。不过鱼里面我加了羊肉,肉里面我加了竹笋,都是我们徽州特殊的炖法,可香了。” 她的确就擅长炖菜,因为炖菜重点是配料,火候的掌握没有炒菜那么难,基本上只要按照一定的时间顺序将主料和辅料依次放进锅里炖就行了。 泰昌其实也喜欢吃吴婉儿做的炖菜,因为他们老朱家的发源地凤阳府离徽州府并不远,做菜用料其实差不多,而朱元璋发迹之前可是穷得经常饿肚子,炒菜的油那基本没有,只能炖。 所以,朱元璋也喜欢吃炖菜,这个习惯一直在他的后代中流传了下来。 泰昌忙活了一天也的确饿了,听闻还有鱼肉炖羊肉,他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这些天他们吃得其实并不是很好,在苏州府的时候,能买到好食材,但是,遇上了危险,小命都要没了,他们哪还有心思去买好吃的菜,在镇海卫的时候倒是安全了,但是卫城里面就是些河鱼海鲜,并没有太多食材,这金陵城就不一样了,要什么有什么,安全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吴婉儿自然要命人买齐食材,好好露一手。 两人在一起吃饭那是相当的温馨,不过,这吃饭的地方着实有点太大了。 吃着吃着,吴婉儿便忍不住叹息道:“皇上,这皇宫里房子的确够大,就是人太少了,住里面都感觉有点瘆得慌。” 呃,皇宫里人其实不少,不过,金陵皇宫里的确没什么人。 因为京城皇宫里的宫女都是万历朝留下来的,基本都是郑贵妃调教出来的,泰昌压根就不敢带出来,而他手底下可用的亲信太监也不多,所以,这趟出来,除了曹化淳也刘时有,他也就带了几个原来慈庆宫里的小太监。 要知道,这金陵皇宫可不是一般的大,不说别的地方,光是这乾清宫就是九纵五横大大小小三四十个房间,几个人住里面,大部分房间都空着,的确瘆得慌。 唉,京城。 京城官场要是有金陵官场这么好收拾就好了。 金陵这边的官场好收拾是因为这边的官员权力并不大,管的基本也就是这南直隶一省,而且这边没有正规的边军,一万禁军足以吓得他们不敢动弹。 京城那边就不一样了,朝廷官员的权力比这边大十倍都不止,而且,他们还掌控着边军,搞不好就会玩什么“清君侧”的把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历史上魏忠贤大肆屠杀东林党人的时候蓟辽督师孙承宗差点就率军回京“清君侧”了。 还好,孙承宗是东林里面罕有的为国为民之辈,天启一道圣旨,他便退回去了,要是换其他任何一个东林掌控辽东兵权,那次东林怕就真要“清君侧”了。 唉,没办法,只能先让他们狗咬狗,等魏忠贤这条疯狗胜出了,再来个兔死狗烹! 这会儿魏忠贤这条疯狗虽然还没胜出却已经张狂的不行了,他竟然忽悠太子朱由校,让其什么事都不要往南直隶这边请示。 泰昌拿着吴孟明发过来的密报,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魏忠贤这条疯狗,还真以为他能如同天启朝那般只手遮天呢! 这家伙仗着太子朱由校的信任,独掌批红和印玺大权,逼的东林党不得不向他妥协。 东林党的确拿这家伙没辙,因为不管任何政令,任何任命,没有皇帝批红印玺,那都是一纸空文,没有任何作用。 这会儿是东林要提拔一个官员,魏忠贤就要提拔一个官员,要东林不肯,他就不批红印玺,让东林也提拔不成。 东林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与这魔鬼做交易,你一个,我一个,大家轮着来。 当然,魏忠贤在没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还是很会忽悠的,他甚至还在帮着东林收拾齐楚浙党呢。 东林被他忽悠的,竟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了。 活该东林倒霉,这种与虎谋皮的事能干吗? 历史上魏忠贤怎么起来的,这家伙可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为了进宫巴结魏朝,进宫之后巴结上魏朝的顶头上司王安之后,他又抢了魏朝的对食夫人客氏,将魏朝一脚踹到凤阳去守陵,等他巴结上比王安更有权势的西李和天启之后,他又弄死王安,掌控了东厂和司礼监! 天启还捏在西李手里的时候,他就改名李进忠巴结西李,天启登基之后,他又改名魏忠贤,像丢垃圾一样,亲手把西李丢出了乾清宫。 这种人,你们还敢跟他做交易,你们不死谁死! 当然,泰昌是不可能去提醒东林党的,他就是要让魏忠贤收拾东林党。 不过,魏忠贤这会儿貌似有点太飘了,竟然连他都算计上了,这可不行。 为了防止魏忠贤一顿乱咬,他不远千里给魏忠贤丢过去一个严重警告,让魏忠贤亲自去诛了陈增和邵辅忠的九族。 陈增可是早就投靠魏忠贤了,邵辅忠通过阉党新秀姚宗文的介绍也已经向魏忠贤投去了拜帖,这些吴孟明的密报里都有。 他让魏忠贤去诛自己党羽的九族,就是要让魏忠贤明白,咬齐楚浙党可以,咬东林也可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咬,你要是想咬朕,小心朕敲掉你满嘴的狗牙! 058 不服就干 御书房中,泰昌看着眼前这一堆《论我肮脏的官场生涯》,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愠怒之色。 这帮肮脏的狗东西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南直隶官员大多贪腐,这点他早就料到了,自认贪腐的在这些官员里面也占了大半,户部更是全员贪腐,全部都认罪了。 但是,贪腐在这些人所犯的事里面貌似还不算什么。 这帮狗东西,什么任人唯亲胡乱安插亲信,强抢民女甚至抢属下女人,抢商户银子,抢农户良田,逼着匠户为自己干活,霸占别人宅院,纵奴行凶,纵亲杀人,横行乡里等等,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 就这,肯定还不是全部,他们应该只是将遮掩不了的事给交待了,要真正去查,还不知道能查出多少肮脏事来呢。 简直乌烟瘴气,无法无天! 这帮狗东西,他真想一把全拖出去砍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咬牙忍了。 他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杀人,只是为了立威,为了整顿南直隶官场,一把将南直隶官场将近七成的官员全砍了,那就太荒唐了,洪武和永乐二祖都没这么干过。 再说了,当初为了快刀斩乱麻,尽快将南直隶官场整饬好,他可是承诺只要这些人能自己认罪就从轻发落。 人,要言而有信,不能自食其言,特别是他这个当皇帝的。 如果他这个当皇帝的说话都跟放屁一样,今天许下承诺,明天便自食其言,那下面官员肯定会争相效仿,到时候大家说话都跟放屁一样,岂不滑天下之大稽,让番邦属国都笑掉大牙! 唉,算了,还是饶这些狗东西一命。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泰昌又拿起这些罪状大致看了看,眼前不由一亮,这些个贪官污吏,贪不少啊,如果让他们全吐出来,最少也有一百多万两。 就算这不是全部,那也不少了。 嗯,必须让他们吐出来,招了的全吐出来就免了他们的刑罚,只罢官削籍,如果不吐出来,那就去牢里花吧! 至于其他的,唉,这乱七八糟的也太多了,怎么搞? 他想了想,还是对着门口朗声道:“去,让师皋过来一趟。” 看样子当皇帝的还真得有阁臣才行,他这都忙活半天了,才把所有罪状看一遍呢,如果剩下的让他来一一决定怎么处罚,恐怕今天就忙不完了,还是叫毕懋良来帮忙吧。 毕懋良这会儿着实闲着没事,因为他本就不是金陵官员,在这边没有任何职司,皇上不找他,他就是闲人一个。 不过,他也没有到处乱逛,毕竟,他可是皇上带来的亲随,要皇上有事找不到他就不好了。 所以,他干脆坐在文华殿里看书,哪儿都没去。 皇上相召,他自然是来得飞快。 泰昌也没啰嗦,直接就把除了贪腐之外的罪状全丢给他,让他坐一边的小条桌上一个一个写票拟,就按《大明律》来,减罪一等就行了。 毕懋良曾经做过南京府尹,《大明律》背的肯定比他熟,处理起来应该比他快的多。 果然,毕懋良那处理速度相当的快,几乎是提笔就写,刷刷刷就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都不带停下来想的。 这些人处理完就该考虑重组南京小朝廷的问题了,金陵官员,十成去了七成,南京都察院和六部尚书这些手握大权的官员正好都犯了事,罢官削籍那是肯定的,正好省去他不少麻烦。 问题,他好像没这么多亲信来接替啊,怎么办呢? 接下来他还要在南直隶试验一番新套路呢,这些重要衙门当然是掌控在自己亲信手里最好。 他想了想,便提笔开始写起来。 南京镇守太监,这个好办,只需忠心就行,就选魏朝。 南京守备勋贵,这个必须是自己人。 问题,金陵这边基本上都是洪武勋贵,没什么自己人啊,怎么办呢? 这次徐允祯的表现还不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让定国公府搬南京来算了。 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不用考虑,早定好了,毕自肃。 南京户部尚书,这个也不用考虑,早就定好了,毕自严。 南京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很重要,肯定得自己人来,问题他亲信就那么几个啊! 看样子,只有把孙传庭调过来了。 南京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也很重要,毕竟金陵的官员都去了七成了,接下来还要补充两百多名官员呢,如果让别人来胡乱安排,他这次整饬差不多就白干了。 问题,没有合适人选啊! 他的亲信里面好像就没有在吏部任过职的。 不对,有一个,刚破格提拔的吏部左侍郎王象春! 吏部左侍郎晋升吏部尚书,正合适,虽然此人才刚破格提拔,再破格提拔一回又如何。 南京礼部尚书,这个,就让徽州知府石万程来吧。 南京工部尚书,这个,呃,这个,选谁呢,好像没人了啊! 算了,让卢象升也来锻炼一下,大不了到时候再转兵部尚书。 南京刑部尚书,这个,实在没人了啊! 那就只能让熊明遇来了,熊明遇掌刑部,黄公辅再破格提升一回,擢为都察院左副都御使。 对,就这么办。 他就这么一通写,好像点菜一样稀松,任命正二品的朝廷大员真就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按道理正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员都必须经过廷议,每个位置都推举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最后交给他这个皇帝来抉择。 也就是说,提名的事不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而是参加廷议的官员说了算,他只能从人家提出的人选里选择。 京城大朝廷如此,南京小朝廷同样如此。 当然,这个也不是没有变通的办法。 他直接举起手中的清单对正在忙碌的毕懋良道:“师皋,来,先看看这个,明天廷议的时候,你就按这个来举荐,朕来拍板。” 毕懋良连忙恭敬的接过清单。 他低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皇上,你不带这样玩的啊! 这南京都察院和六部主官你都让我来提,你这不让金陵官员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吗! 为什么这种事老要我来干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道:“皇上,一般廷议的时候都是大家提出一堆名单来商议,一个人把七个正二品大员全提了,没这先例啊!” 泰昌微微笑道:“没有先例我们就创个先例嘛。” 呃。 毕懋良干脆咬牙道:“皇上,我们这样演双簧人家肯定会不服啊!毕竟,这不是一个衙门,而是南京最重要的七个衙门,很多人肯定都有想法的。” 不服? 那就试试,看谁敢不服! 泰昌自信的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朕自然会让他们服的。” 老朱家有个优良的传统,不服就干! 你们服不服,不服就干,干到你们服为止! 059 杀戮果断 第二天,早朝重开。 这还只是陪都南京将近两百年来第二次早朝而已,金陵城里的官员却只剩下三成左右,其他的,都还在等着皇上宣判呢。 说到宣判,马上就判。 泰昌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冷冷的道:“大家应该都知道,不在这里的,那都是犯了事的,朕虽然说了主动认罪,从轻发落,但是并没有说主动认罪就算了。朕就在这说一下判罚结果,也好让大家有个警醒。凡认贪腐罪者,缴回所有赃款,可从轻发落,只罢官削籍,不做其他刑罚,如不缴回所有赃款,那就去坐牢抵罪。其他各种罪状,皆按《大明律》,罢官削籍,革职查办,不过,念在他们能自己认罪,每人罪减一等。“ 他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是唏嘘之色。 唉,十年寒窗,辛辛苦苦,来回奔波,县试、府试、乡试、会试、殿试,不知闯过多少难关,最终才踏上仕途,结果,一切努力全部付诸流水,功名没了,官也当不成了,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当然,这还只是开胃菜而已。 泰昌看了看众人的表情,又朗声道:“这么多官员被革职,这么多衙门还要运作,这些职位自然不能空着,所以,朕决定,今日早朝,举行廷议,不论品级,都可以破格参加此次廷议。” 啊! 廷议是好事,毕竟大家都想成为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 问题,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事先通知大家一下啊? 不带这么搞突袭的好不! 这一下空出多少正三品以上的职位来,大家不私底下商议一下,协调一下,讨价还价一番,又怎么举荐“合适人选”呢? 一众官员皆是措手不及,满脸震惊之色。 嘿嘿,你们想私底下拉帮结派,争权夺利,门都没有! 紧接着,泰昌又严肃的道:“当然,在此之前,还要处理一件事。” 说完,他直接朝一旁的曹化淳使了个眼色。 曹化淳当即掏出一份念名单朗声念起来。 “叭叽”,“叭叽”,“叭叽”......。 他念的就如同催命符一般,那是念一个倒一个。 这些人自己心里当然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名单上,其他的罪状暂且不说,他们都犯了欺君之罪啊! 曹化淳念完,泰昌当即暴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啊!竟然敢当着朕的面欺君,真当朕好欺吗?来人,全拖下去砍了!” “哗啦”,十余个锦衣卫当即冲进班列中,将那些瘫倒的官员架起来就往外拖。 这一下可把其他官员给吓坏了,他们隐隐都听出点意思来了,皇上这话里有话啊! 皇上的意思,接下来,谁敢当面欺君,那......! 果然泰昌紧接着便朗声道:“现在,开始廷议!” 呃。 现在就开始廷议! 大家都没做任何准备啊,怎么议? 皇上这架势,难道是廷议里面有文章! 一众金陵城里的官员还在那发呆呢,毕懋良却是一本正经的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趴御道上朗声道:“皇上,微臣举荐定国公徐希出任南京守备。” 泰昌立马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准了。”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什么反应,毕竟,守备勋贵那都是由皇上指定的,跟他们没多大关系,所以也没人觉着有什么不对。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毕懋良竟然又继续道:“皇上,微臣举荐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毕自肃出任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 泰昌依旧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准了。” 喂喂喂,你们干嘛呢,这不合规矩吧?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急了,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啊,谁不想坐上去。 皇上和毕懋良倒好,在这演双簧,一个当场举荐,一个立马准了! 廷议,不是这么议的好不好? 众人还在考虑要不要出来阻止呢,毕懋康紧接着又朗声道:“皇上,微臣举荐太仆寺少卿毕自严出任南京户部尚书。” 泰昌依旧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准了。” 喂,不带你们这么玩的好不,户部尚书可是南京油水最大的职位,你们就这么“私自”定下来了啊! 这时候,一众官员已经开始相互使眼色,准备撺掇人做出头鸟了。 问题,这出头鸟不好当啊,皇上刚都砍了一堆了,你敢当出头鸟,人家能不收拾你吗? 他们正犹豫的功夫,毕懋良又朗声道:“皇上,微臣举荐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孙传庭出任南京兵部尚书。” 泰昌自然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准了。” 你们怎么不拿张单子出来直接念啊,有你们这么廷议的吗? 很多人脸上都出现了愤愤之色,也不知道是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职位被抢了呢,还是觉得皇上这么搞太荒唐。 可惜,这个时候还是没人敢去做那出头鸟。 毕懋良紧接着又朗声道:“皇上,微臣举荐南京吏部左侍郎王象春出任南京吏部尚书。” 泰昌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准了。” 太过分了,吏部尚书又没了,你们有完没完? 这时候,有的人的脚都动了,但是,终究还是没人敢踏出那一步。 毕懋良紧接着又朗声道:“皇上,微臣举荐徽州知府石万程出任南京礼部尚书。” 泰昌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嗯,准了。” 这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南京礼部左侍郎魏广微突然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跪到御道上朗声道:“皇上,这不合规矩啊,礼部尚书是阁臣后备人选,按例都必须由翰林出身的储相来担任。” 跟朕讲规矩? 你认为这礼部尚书必须由你来出任,不然就是不讲规矩是吧? 很好! 这个魏广微泰昌还是有印象的,因为此人就是那历史上恬不知耻认魏忠贤当族叔,从而爬上内阁大学士之位的无耻之徒! 原本泰昌还想留着他去给魏忠贤帮下忙,这家伙却不知道死活,跑出来当出头鸟,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看这出头鸟的结果呢,如果有得争,那绝对会有一大堆人跑出来争,这就是文官最惯用的手段,仗着人多势众,逼宫! 朕还能惯你们这毛病? 你们以为朕是先帝吗? 泰昌佯装暴怒道:“规矩?谁定的规矩,你给朕定的规矩吗?翻了天了你!来人,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廷杖? 如果光是廷杖,那还没什么,很多文官都以直谏皇上挨廷杖为荣。 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人跃跃欲试了。 没想到,泰昌紧接着又咆哮道:“拟旨,将魏广微罢官削籍,革职查办!” 啊! 不带这样的好不? 人家魏广微也就说了一句话啊,而且人家还没说错,本来礼部尚书就得有翰林出身才能担任的。 石万程都当知府去了,肯定不是翰林出身的,因为翰林出身的储相基本都在京城任职,不会下放到地方去的。 问题,皇上就不讲道理,怎么办呢? 那就别跟人家去讲道理啊! 官场上的老油子都明白,跟不讲道理的人去讲道理,那就是脑子进水了,遇到这动不动就砍人的皇帝,你跟人家讲道理? 所有跃跃欲试的人都把自己微微伸出去的脚收了回去。 唉,考个功名不容易啊,当个官更不容易,罢官削籍,这辈子可就完了,要莫名其妙的被砍了,那就更冤了! 这被人排挤金陵来的大多都是失败者,有勇气或者说有能力抗争的还真没几个,而且,有勇气有能力的那几个还都被皇上给引为亲信了。 所以,泰昌一硬,他们就软了。 毕懋良就这么一通举荐,泰昌就这么一阵点头,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六部尚书就全定下来了。 这个时候,泰昌终于抬手道:“行了,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其他职位等各衙门主官就任再行廷议,退朝!” 唉,你议了个什么,你就没让我们说一句话好不? 众官无奈,只能趴下来齐声山呼道:“恭送皇上。” 哼,朕还治不了你们? 泰昌暗自冷哼一声,又威严的扫视了一圈,这才起身向龙辇走去。 很多人经历过苦难之后总会有所领悟,从而快速成长,泰昌经过这次苏州遇险之后着实领悟到了不少东西。 他最重要的领悟就是,在这乱世之中,作为一个皇帝,必须杀戮果断,不然,人家就会果断来杀你! 陪都南京,还只是一个开始,迟早有一天,京城的官员也会明白,什么叫君臣之道! 060 新政 南直隶已然尽在掌控,接下来干什么呢? 当然是搞钱! 泰昌来江南的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搞钱。 当然,他这个搞钱的意思并不是学先帝万历那么搞。 先帝万历那是竭泽而渔,杀鸡取蛋,自己吃饱了,子孙后代全得挨饿。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历派矿监税使到处刮地皮,刮得整个大明百业萧条,民不聊生,后面的农民起义跟这个也有一定的关系,要大家有活干,能赚到吃的,谁那么无聊去造反。 当然,说造反跟这个有关系有点牵强附会之嫌,毕竟天灾才是造成大量老百姓没饭吃的直接原因。 不过,有一件事却能证明万历竭泽而渔,杀鸡取蛋,把子孙后代给害惨了。 这件事还跟矿有关,历史上的天启朝和崇祯朝各种矿产都缺得吓人! 比如,铜矿。 天启朝和崇祯朝的铜矿缺到了什么程度呢? 魏忠贤为了几万斤废铜,竟然把负责修筑泰昌陵寝的工部郎中万燝活活给杖死了! 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万燝在给泰昌修陵寝,魏忠贤也在给自己修陵寝,两个人修陵寝都要用到铜,问题,铜矿都被那些矿监税使给整废了,根本就没人开采铜矿了,哪里来的铜? 那就找废铜啊! 万燝发现,内库还有历年修缮皇宫留下的几万斤废铜,便去问魏忠贤要。 开玩笑呢,魏忠贤自己都在修陵寝,能给他吗? 万燝也是个钢铁直男,魏忠贤竟然如此以权谋私,他一封奏折就上去了,把魏忠贤私自挪用内库三百多万两白银给自己修筑陵寝的事给捅出来了。 可惜,他注定捅不到天启那儿,奏折直接被魏忠贤给截留了。 魏忠贤当即恼羞成怒,命人逮着万燝就是一顿板子,这顿板子足足打了四天四夜,万燝就被这样活活杖死了! 当然,铜矿在那会儿主要还是用在各种建筑、雕像和器皿上,并不怎么影响战争的成败。 就凭这点,说万历把子孙后代害惨了,着实有点言过其实了。 冷兵器作战,最重要的矿产是什么呢? 不用问,是铁矿! 崇祯朝的时候,铁矿缺到什么程度呢? 据史料记载,崇祯朝十多年,与东瀛的市舶司堪合贸易,用布匹和瓷器跟东瀛换的主要就是倭刀,崇祯一朝足足跟东瀛换取了二十余万把倭刀! 崇祯为什么要跟东瀛换取倭刀呢? 他也没办法啊,铁矿都被万历派出的矿监税使给整废了,大明根本就没什么铁来打造武器了啊! 可怜大明朝,洪武初年的生铁产量就达到了一千八百余万斤,比当时世界上其他所有国家加起来都多。 到了崇祯朝,连打造武器的生铁都不够了,还得跟小小东瀛去换取倭刀! 由此可见,万历这竭泽而渔,杀鸡取蛋危害之大。 泰昌当然不会学万历,他的方法恰恰相反,那就是放苗养鱼,养鸡生蛋。 这天,南京都察院御史和六部尚书还没有全部赴任呢,泰昌又举行了一次朝会。 不过,这次不是早朝,而是午朝,参加朝会的也不是金陵城里的官员,而是南直隶各州府的商户。 当然,也不是所有商户都能参加这次朝会,只有那些能力比较强,资产达到一定程度,在地方上比较有名望的商户才能参加这次朝会。 吴养春、盛怀宣等人几赫然在列,葛成更是排在了商户的最前面。 泰昌看着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商户,不由嘴角上扬,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这广场上最少也有上千商户,要是每个人能给大明朝廷贡献十万两,那就是上亿两啊! 他忍不住微笑道:“诸位,今天找大家来,主要就说一件事。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你们配合朝廷,为朝廷贡献十万两以上,你们每个人都可以赚取一个正七品的中书舍人身份。” 啊! 他这话一出,就连他的老丈人吴养春脸色都变了。 吴养春并不是没这十万两,主要皇上这么搞,在场的大部分商户怕是卖儿卖女,卖掉所有家产都凑不出十万两来啊! 十万两可不是开玩笑的,南直隶真能拿出十万两的商户估计都不到百数,而且这不到百数的商户里面大半都要倾家荡产才能拿出十万两来。 他很想说,这么搞不行啊! 皇上,您这么逼捐不是逼大家去死吗? 还好,他还没开口泰昌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们这什么表情啊?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解释道:“可能朕说的太简单了,你们误会了,朕不是让你们每人给朝廷捐十万两,而是让你们努力去赚钱,每人为朝廷创造出十万两的税赋来。这个是没有期限的,十年八年,十多二十年都可以,只要你们累积上缴的税赋达到十万两,就能赚取一个中书舍人的身份。” 十万两税赋? 二十税一那就得赚两百万两,十五税一那就得赚一百五十万两,就算是最高的十税一,那也得赚取一百万两啊! 皇上,您搁这跟我们开玩笑吗? 您这饼画的也太大了吧,在场的,除了您的老丈人,还有几个人能赚取一百万两以上的! 一众商户闻言,脸色又变了,一开始他们是吓得目瞪口呆,这会儿他们是惊的目瞪口呆。 大家都赚一百万两以上? 这种事,根本是不可能的啊! 皇上这想法简直太清奇了,根本无法实现啊! 不可能吗? 泰昌看着一众商户目瞪口呆的表情,微微一笑,随即示意一旁的曹化淳,念! 曹化淳立马掏出个卷轴,展开了,朗声道:“《大明商贸新政》试行版。” 商贸新政! 一众商户又是目瞪口呆,大明朝廷还从来没有单为商户这个群体特意颁布过什么新政呢。 曹化淳紧接着念道:“一,立刻撤回所有矿监税使。” 太好了! 难怪那些死太监都在收拾铺盖呢,原来是朝廷要将他们撤回了。 一众商户终于不再目瞪口呆,众人脸上皆是欣喜之色。 这些死太监,的确把他们给害惨了。 曹化淳继续念道:“二,地方州府县衙一律不得以任何名义征收苛捐杂税。” 这! 这个好是好,但有可能吗? 没有矿监税使之前,商户最怕的就是苛捐杂税。 这种事情,避免不了的。 要知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啊! 地方上的官员怎么捞钱? 就靠这些苛捐杂税啊! 一众商户真不敢相信,地方官员会一点苛捐杂税都不征收。 曹化淳又继续念道:“三,都察院巡按御史,监察御史全部派驻地方巡查,一年一换,但凡有地方官员违反新政者,任何人皆可向都察院御史陈情,上任都察院御史不办者,也可向下任都察院御史陈情。” 这? 太好了!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商户最怕的就是地方官员玩这手。 以前,人家就算再怎么玩,他们也投诉无门啊! 这下好了,他们终于有地方伸冤了。 曹化淳又继续念道:“四,撤销路引凭证,所有商户凭借缴纳税赋凭证就可通行四方,任何地方巡检司不得无故盘查、刁难、阻拦、扣押,借以敲诈勒索。” 这? 太好了,太好了! 一旦能畅通无阻,行商天下,赚大钱,那是必须的啊! 曹化淳念完,当即收起卷轴,肃立不语。 新政暂时就这四条,不过,条条都是为商户考虑的。 泰昌紧接着便问道:“怎么样,你们有信心赚取中书舍人的职位了吗?” 葛成、吴养春和盛怀宣等互望一眼,当即带着大家跪地山呼道:“皇上英明!” 061 赃难追 新政颁布,南直隶商户皆是欢欣鼓舞,都准备展开拳脚大干一番。 泰昌也在想尽办法为他们创造便利,以期他们能尽快发展起来,为朝廷创造出更多的税赋。 一切貌似正欣欣向荣,熊明遇却突然求见,跟他说了件相当恶心人的事情。 毕自严和毕自肃兄弟等还没赶到金陵,所以,追赃的事情,泰昌交给熊明遇负责了。 没想到,熊明遇竟然跑过来跟他说,这脏基本没法追! 因为,几乎所有贪官污吏都说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缴赃。 开什么玩笑呢? 这帮贪官污吏,当朕不敢抄家还是怎么滴! 泰昌当然不相信这些贪官污吏的鬼话,要知道,历史上,李自成攻陷京城之后可是硬生生从京城的官吏身上榨出了七千余万两。 没错,金陵的官吏的确没京城多。 他也不可能像李自成那般,不管你贪没贪,也不管你是在职的还是致仕的,逮着就是一通暴揍,不拿钱来赎人就打到死为止。 问题,这一百多万两对于这些贪官污吏来说实在不算个大数目啊! 京城在职的和致仕的官员也就在三千左右,金陵在职和致仕的官员最少也有一千啊。 也就是说,金陵在职的和致仕的官员大约是京城的三成左右,而且,这三成还不是全部承认自己贪腐了,真正承认自己贪腐的还不到其中的两成。 问题,就算这不到两成也不可能一百多万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啊! 李自成用事实检验出来的标准摆在那里呢,三千多官员就能榨出七千余万两,一千多官员最少也能榨出两千多万两,就算不到两成,那也有四五百万两啊! 踏马的,你们这帮狗东西,朕就让你们缴赃一百多万两,你们都不肯缴,硬要朕动粗,抄你们的家是吧? 泰昌不由冷冷的道:“没有就抄家,抄几家他们就老实了!” 没想到,熊明遇竟无奈的叹息道:“皇上,没有用啊,就算是抄家,微臣估计也抄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嗯? 怎么回事? 泰昌不由满脸疑惑的看向熊明遇,要不是他当面测试过了,他绝对会认为这家伙已经跟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了。 熊明遇见状,连忙解释道:“皇上,不是说他们没贪这么多钱,他们的确贪了,但是,贪来的钱,他们基本上都用来置办家业,收购良田,甚至给自己和家人修筑墓穴了!” 啊! 这个,还真有可能! 泰昌闻言,猛然间想起了嘉靖名臣徐阶。 这位名臣隐忍了不知道多少年才除掉了嘉靖朝乃至整个大明朝都有名的贪官严嵩,结果却晚节不保,被著名的清官海瑞给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家有二十多万亩良田,子弟、家奴无数,到处为非作歹。 二十多万亩良田啊,如果不是抢来的,最少花了四百多万两! 你要他当时拿出四百多万两来,他肯定拿不出来,但是,他的子孙后代得到的肯定不止四百多万两,因为二十多万亩良田一年就能产几十万石的粮食。 这年头贪官污吏那都精明的很,银子多了,摆那里除了招贼其实没太多用处,良田就不一样了,每年都能出产粮食,最多有个一二十年就回本了,后面那都是纯赚。 所以,这年头,人一有钱,首先想到的就是买地,然后就是建宅院甚至建陵墓。 魏忠贤也是如此,崇祯命他去凤阳守陵的时候,他也就带了几十车的金银财宝,撑死也就价值百来万两。 他真的只贪了这么点吗? 当然不是,他在京郊就有十多万亩良田,在他的家乡,他还有十多万亩良田,他的每个侄子,每个侄孙,良田动不动就是几万亩,还有他在京城内外的数百处宅院,还有他盗用内库三百余万两给自己修建的陵寝,这些全加起来,上千万两都不止! 这些个贪官污吏,还真会花钱啊! 泰昌想了想,随即恼火道:“没有银子就收田产,总之,他们要把贪去的给朕吐出来。” 熊明遇闻言,不由拱手道:“皇上英明。” 这下好了,直接收田产就简单多了,毕竟,要把田产变卖成银子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唉,英明什么,这不是没办法吗。 泰昌看着熊明遇离去的背影,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其实,这田产也不是没用,只要徐骥找来了红薯和土豆的种子,慢慢培育一番,优化一番,那就能大量出产红薯和土豆了,到时候西北的饥荒问题就能解决了。 只是,这个最少也要花上几年的时间。 唉,也不知徐骥这会儿找到了红薯和土豆的种子没有。 他正在那长吁短叹呢,一个小太监突然在外面尖声道:“报,皇上,毕大人、孙大人、卢大人、宋大人求见。” 总算是来了! 泰昌闻言,不由大喜起身,满脸兴奋的向外走去。 这没人帮忙的日子还真是难熬啊,南直隶可谓百废待兴,他就算是从早忙到晚都没用,根本忙不过来,这赚钱大计也因此进展缓慢,收效甚微。 这下好了,来了一帮子能臣干吏,他总算能把摊子铺开,加速推进了。 他才刚走到房门口,孙传庭、卢象升和宋应星便带着个精瘦的老头和满面红光的中年汉子过来了。 不用问,这两人就是济南双毕,毕自严和毕自肃兄弟了。 他之所以起身相迎,主要也是做给这两人看的。 毕竟,其他三个早已是他的亲信了,这两个他还是第一次见呢,迎一下,表现一下自己的器重之意,对拉拢人心是相当有用的。 果然,众人一见皇上都迎到门口了,都激动的手足无措的趴地上,感动道:“哎呀,怎敢劳烦皇上相迎。” 泰昌连忙上前将他们拉起来,亲切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多礼,你们是不知道啊,金陵这边事太多了,朕又找不着几个亲信之人,这一天忙的可谓是晕头转向,朕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们来啊!” 说完,他便满脸喜色的招呼众人往房中走去。 皇上如此器重,怎不叫人心潮澎湃,孙传庭、卢象升和宋应星还好点,毕自严和毕自肃兄弟那都激动的手都有点颤了。 自己的亲信,用起来就是爽利,泰昌也不啰嗦,当即便把任务给他们安排了下去。 毕自严的主要任务就是整顿盐科税赋征收的问题,让两淮盐场的收益尽快达到一百万两每年的水平。 这两淮盐场原本一年的盐科税赋就有九十多万两,涨到一百万两左右对于毕自严这种能臣干吏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孙传庭的主要任务就是逐步把江南屯卫的操练抓起来,选拔一批精兵,准备北上作战。 这江南的屯卫数量其实不少,不说一百万,七八十万是有的,历史上,崇祯朝,这几十万江南屯卫几乎就没起到任何作用,到了南明,他们更是如同豆腐一样,一触即溃,这样肯定不行。 而操练屯卫正是孙传庭的强项,陕西边军屯卫都能被他操练成闻名天下的秦军,这边的屯卫操练自然也不成问题。 卢象升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将匠户组织起来,制造各行各业急需的生产设备,比如说织布机,苏州那边的织户几乎都把自家织布机烧得差不多了,缺口可不是一般的大。 毕自肃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派出巡按御史和监察御史到各地巡查,整治贪腐,还南直隶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为这边商户的发展保驾护航。 至于宋应星,泰昌把他叫过来是想让他做个东西,一个采矿用的好东西。 062 矿车 孙传庭、卢象升、毕自严和毕自肃都满脸兴奋的接掌自己的衙门去了,御书房中就剩下宋应星还满脸尴尬的站在那里。 他也不知道皇上招他过来干嘛,他一个举人出任六部尚书一级的官员是不可能的,就连出任六部侍郎都不够格。 这个时候,他甚至都有点后悔了。 唉,当初再坚持坚持,多考几次,可能就金榜题名了。 只要有进士功名,以皇上对亲信的器重,他兴许也能荣升六部尚书。 六部尚书啊,光宗耀祖啊,闻名乡里啊......。 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 他正在那暗自后悔呢,泰昌突然微笑着招手道:“来,长庚,朕给你看样东西。” 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宋应星好奇的走过去一看,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就没其他特殊的东西。 这个时候,泰昌才略有些尴尬的从怀里掏出个卷轴,缓缓展开道:“朕的工笔画可没你们画的好,看了不准笑啊。” 开玩笑呢。 您是皇上,谁敢笑话您啊! 宋应星好奇的伸长脖子一看,顿时有点傻眼了。 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实话,这世界上他不认识的东西还真不多,要知道,他编著的《天工开物》可是被后世称为十七世纪的百科全书,什么东西他能不认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泰昌一看他除了好奇,没有别的表情,这才微笑着问道:“长庚,朕跟你们说的那个用蒸汽的机子你们做的怎么样了?” 这个东西难道还跟那个有关? 宋应星颇有些羞愧道:“皇上恕罪,那用蒸汽的机子实在是太难做了,我们忙活了这么久,也就做出了您所说的活塞部分,而且,还有点漏气。” 活塞真做出来离成功就不远了啊! 泰昌颇为激动道:“活塞能动吗?朕是说,那伸出来的连杆能上下动吗?” 宋应星微微点头道:“那连杆倒是能动,只要上下轮番灌蒸汽进去,那连杆就能上下动,问题,那连接的管子也漏气啊,到处漏气,烫死个人了。” 哈哈哈哈,只要能动就好,至于漏气的问题,好像加上橡胶密封圈就没事了。 对了,橡胶! 橡胶树好像是生长在南洋的,大明这会儿好像还没有引进。 这个还得赶紧通知广东那边的市舶司,让他们派人去南洋找。 泰昌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赞许道:“能动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们的进度已经够快了,至于漏气的问题,需要个特殊的东西才能解决,朕会派人去找的。” 问题,您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宋应星忍不住好奇道:“皇上,您这画的什么?” 泰昌闻言,一拍脑门,连忙介绍道:“这个东西叫矿车,运送矿石用的。” 其实,矿车跟简易的货运火车已经有点像了,所以,他才会问起蒸汽机的事情,毕竟,有了蒸汽机带动,那才能叫火车,不然,就是人力车或者畜力车。 不过,这蒸汽机也不是一两天能研制成功的,所以,他准备先把轨道和车厢做出来,这样,只要蒸汽机研发成功,火车便能很快做出来了。 他画的矿车就是一个带着轮子的翻斗车,侧翻的那种,下面带两根轨道的。 宋应星认不出来也正常,因为这世界上还没这东西呢。 这会儿挖矿用的还是背篓,纯靠人力从矿洞里面把矿石背出来。 矿车,他还真没听说过。 他又忍不住问道:“皇上,这东西木头的还是铁的?” 泰昌毫不犹豫道:“当然是铁的,木头的能经几下搞,用几天怕就被矿石给砸烂了。” 铁的? 这得多重啊! 宋应星颇有些不解道:“皇上,这东西装满矿石之后怕是有几千斤重吧,几千斤重的话,就算是石板路轮子恐怕都会陷下去,根本就动不了啊!” 呃,是我画得不够明白吗? 泰昌指着下面的铁轨和枕木道:“所以要先在下面铺上木方,然后在木方上面铺上铁轨,让轮子在铁轨上滑动,这样就不会陷进去了。” 宋应星的确没看出来,泰昌画的本就不是很逼真,而且,他也没见过铁轨和枕木,他还以为皇上画的是矿洞里开出来的路呢! 呃,要让矿车动,还得铺铁轨? 宋应星小心的道:“皇上,这样也太麻烦了吧,光是铺木方和铁轨就得费好大劲啊!” 泰昌微微点头道:“的确有点麻烦,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一旦有了这矿车,矿工就不用背着矿石来回运送了,而且,矿车装几千斤矿石都不成问题,人背着百斤的矿石进出矿洞都累的不行了,只要有了这东西,采矿的速度能提高十倍都不止。” 几千斤的矿石? 宋应星又忍不住问道:“这个东西,还得用马拉的吗?” 原本是不用马拉的,奈何现在还没有火车头啊! 泰昌无奈的道:“用马拉、牛拉、骡子拉、甚至人推都行,先把这东西做出来再说。” 呃,问题,您画的这个东西好像做不出来啊! 宋应星指着中间的铁筐子道:“皇上,您这不是一块块铆起来的吗,整个筐子一次铸出来?这个恐怕铸不出来啊,这么大个筐子,怕不有上千斤,铁水倒下去,沙模会被压塌的。” 好吧,这会儿压根就没电焊,甚至连螺丝都没有,只有铆接。 所谓的铆接,就是在两块铁板同一个位置开个孔,然后把个圆柱形的铁铆钉砸进去,两边都露出头来,最后再用大锤把两头都砸花就铆住了。 这会儿铆接技术可不是一般的好,那些大小船只好多地方都是铆接起来的,那一排排的铆钉,整整齐齐,铆得水都进不去,可见这会儿铆接技术有多好。 唉,螺丝也得做出来啊,以后要用的地方多了。 问题,用什么来加工螺丝呢? 算了,这些问题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动脑筋吧。 泰昌颇为无奈道:“你说铆就铆吧,总之,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东西得先做出来。另外,朕还想到了一个东西,看你能想办法做出来不,这东西是这样的。” 说着,他就抽出一张白纸,提起毛笔画起来。 他画的是螺丝和螺母,至于这会儿能不能做出来,那是另外一回事,他得让宋应星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和好处。 两人就这么商议了大半天,终于把矿车的事情给定下来了。 泰昌是说完便一挥手,做了甩手掌柜,宋应星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却是皱眉不已。 这个东西上哪儿做去呢?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皇上给支出来了,竟然连上哪儿做都忘了问了。 呃,这个。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工部衙门走去。 皇上兴许也不知道哪里能做,所以就没说这个问题。 这做臣子的也不能什么都问皇上,要是这样,皇上要他们干嘛? 他还是先去找卢象升了解一下的比较好,工部不但有很多作坊,还有很多熟练的匠户呢。 063 重游故地 京杭大运河,苏州漕运码头。 清晨的大雾尚未散尽,工头的号子声却已经响起,码头上搬运货物的苦力连忙聚集在一起,只等工头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进旁边的仓库,将里面的货物搬上指定的货船。 前几年孙隆也把他们给坑苦了,由于这死太监挖地三尺一顿乱刮,苏州府的各种生意都是江河日下,漕运码头上的活计也是越来越少,一般每天也就能有那么一两个时辰的活计,他们这些当苦力的都快要饿死了。 这些天漕运码头却又猛然间热闹起来了,因为孙隆被皇上亲手给宰了,知府孙之獬等一干贪官污吏也全被撤了,苏州城里的店铺也都开门做起了生意,这进货出货的,都快把漕运码头给挤满了。 他们这些苦力也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搬运,累是累了点,但是大家脸上尽都是兴奋之色,毕竟,能吃饱饭了,累点又算什么。 正当他们准备开始搬运东西的时候,工头却突然间看着他们身后的运河河道鼓起眼珠子,愣在那里不动了。 一帮苦力好奇的转头一看,顿时也傻眼了。 我的天,河道上不知道有多少大小战船和漕运大船正冲出薄雾,往码头这边靠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十来艘快捷的蜈蚣船便已经靠近码头,船上的屯卫皆是大声吆喝道:“快,快,所有船只,立刻离开码头,去前面的河道等一等,皇上要在此登岸!” 皇上又来了! 不管是船上的船主和船夫,还是码头上的商贩和苦力,所有人脸上皆是惊喜之色,没有丝毫害怕和惊慌失措的表情。 因为皇上上次来的时候给他们带来了天大的好处啊! 码头上停靠的所有大小船只皆是立马解开缆绳,飞快的离开码头,没有一丝不满。 大家都想着皇上来呢,因为皇上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 泰昌着实没想到,这才离开苏州府十余天,他又会跑回来。 这次他主要倒不是为了银子而来,银子他可以派锦衣卫来取,有些事却是必须他亲临才行。 比如,重设太仓市舶司。 没办法,他得给商户没拓展生意渠道啊,要不然这生意怎么可能迅猛发展。 内陆的生意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多大的发展空间,因为这些生意商户都做了两百多年了,能赚钱的途径大家几乎都想到了,除非大明老百姓收入猛增,不然,内陆生意发展空间实在不是很大。 而老百姓收入猛增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要想来钱快,还得做外贸,去赚东瀛和西洋诸国的钱。 这年头外贸生意的利润可是高到夸张,就好比一个普通的官窑瓷器,在大明境内也就能卖个几十文,但是,一旦运到东瀛,那就能卖到一两银子左右,运到欧陆各国,那更不得了,最少是二三两一个。 也就是说,大明很多特产运到东瀛价格便能翻十多倍,运到欧陆价格最少翻二十倍以上。 这钱不赚,那是脑子有坑啊! 其实,这钱一直有人在赚,而赚这些钱的就是和海盗勾结的东南海商豪门,而东南海商豪门后面就是那些贪官污吏组成的利益联盟。 他们赚了钱,可没朝廷的份,全部塞自己腰包去了。 这么搞,东南豪门是肥的流油,大明朝廷却是穷得尿血,甚至,海盗郑芝龙在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一年收入都超过了大明朝廷税赋收入的两倍以上! 有时候,泰昌真想不明白,大明朝为什么要实行海禁,为什么要怕什么东瀛倭寇和西洋红毛番。 洪武和永乐二朝,大明国力是多么强盛啊,东瀛倭寇和西洋红毛番来了又怕什么,来了就干啊,糙了直接去灭了东瀛倭国又如何? 要知道,到了崇祯朝,大明都要亡国了,还干翻过当时的海上霸主荷兰人的殖民船队呢! 这海禁之策真是莫名其妙,怕到片帆不准下海,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你怕,你实行海禁,人家就不来打你了吗? 人家打不打你跟你实不实行海禁没一毛钱关系好不! 就好像万历朝鲜战争,人家东瀛关白丰臣秀吉就妄图以朝鲜为跳板,灭了大明。 所以,人家打不打你完全是看人家觉得自己的实力如何,跟你海禁真没什么关系,人家觉得能干翻你了,你再海禁人家照样来揍你! 当然,大明朝廷也不是完全不跟世界各国通来往,生意,大明朝廷也跟人家做那么一点,专管对外贸易的市舶司也有那么几处。 不过,大明朝廷实行的是严格的堪合贸易,一年下来能赚个几十万两就顶天了,因为堪合总共就那么十多二十张,而且,针对每个国家,一年也就进行那么一次堪合贸易。 嘉靖朝的时候,东瀛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就为了争夺堪合在宁波府大干了一架。 没办法,大明发给东瀛的堪合总共就那么一张啊,两家还不抢得你死我活! 说实话,这点贸易量,连塞牙缝都不够,钱,还是让那些海商豪门和海盗给赚走了。 所以,泰昌决定重开太仓市舶司,并且,不再设什么堪合限制,只要你有钱,谁都可以来买东西。 当然,这个价格就不是大明对内的价格了,起码要翻两倍以上,让商户和朝廷都有得赚。 至于什么东瀛倭寇和西洋红毛番,有种就来,不打他们个满脸桃花开,他们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呢。 敢来就干,没必要怂! 哪怕没有新式火枪和火炮,大明在近海那也是无敌的存在,更何况,新式火枪和火炮都开始研制了。 泰昌看着逐渐靠近的漕运码头,脸上不由霸气侧漏,要开海那就彻底开,要做海外贸易那就放开手脚做,怕个屁啊! 这个时候,吴婉儿却是突然间拍手道:“好啊,好啊,终于到了,皇上,鸿富酒楼的菜好好吃啊,要不,中午我们去吃吧。” 呃,中午,怕是不行。 你以为是上次那也轻车简从啊,一拍马,可能不用半个时辰就赶到苏州城了。 这次可是足足带来了五千禁军精锐和上千锦衣卫,还有镇海卫的两千精锐也跟着回来了。 八千人马,光是下船就不知道要下多久,再开到苏州城,最少也得两三个时辰啊! 泰昌无奈道:“中午怕是赶不及了,要不我们晚上去吃吧。” 故地重游,鸿富酒楼肯定是要去吃一回的,不过,他并不是光为了吃,旁边的皇庄和瓷器店他还是要去看看的。 064 还债 泰昌这次来苏州并没有通知新任知府倪元珙,他并不是不信任这个人,主要他不想搞得人家大张旗鼓前来迎驾。 如果倪元珙知道他来了,那还不得携州府县衙所有官员提前在码头相候啊,再加上一行八千余人上岸的时间和慢慢挪到苏州城的时间,这一天基本就结束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通知倪元珙,整个苏州城各级衙门最少要停工一天。 这个时候正是苏州府百废待兴之时,一天时间不办正事,那是会耽误很多事的,所以,他就这么直接过来了,谁都没通知。 当然,他抵达漕运码头的消息肯定有人会去知府衙门报信的,至于倪元珙会怎么来接驾,就要看此人懂不懂他的苦心了。 倪元珙果然没有让泰昌失望,五千禁军和千余锦衣卫才刚刚上岸展开戒备,泰昌还没下船登岸的时候,他便来了,不过,他是一个人打马狂奔而来,而且,他连官服都没有穿。 泰昌下船的时候,看着身穿便服的倪元珙一个人孤零零趴那里接驾时,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亲切道:“子兰,起来吧,既然大家都穿着便装,就随意点,不要搞得这么拘谨吗。” 他穿的也是便装,因为他不想穿个明晃晃的龙袍,走到哪儿都跟个灯笼一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倪元珙刚从地上爬起来,吴婉儿也刚从船上蹦下来,她一看到这有个熟人,不由吃惊道:“咦,知县大人,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呃,这个。 倪元珙都有点傻眼了,他愣了一下,这才慌忙道:“娘娘,这个大人微臣当不起啊,微臣是奉皇上之命来苏州的。” 泰昌见状,不由大笑道:“是啊,婉儿,是朕让他来苏州的,这会儿他也不是知县了,而是知府,苏州知府。” 吴婉儿恍然大悟道:“噢,倪大人,原来你升官了,你这官升的好快啊,一下就从七品知县升到了四品知府,这就是传说中的连升三级吗?” 呃,我这升了六级,不是三级啊。 还有,娘娘,您能不能不叫我大人啊,我当不起啊! 倪元珙这回彻底傻眼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泰昌见状,连忙拍着吴婉儿的后背道:“行了,行了,秒灵和小宝宝要下船了,你快去接一下,朕还有点事要问倪大人呢。” 吴婉儿是蹦蹦跳跳的走了,倪元珙却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 这,皇上都叫我大人,我怎么办? 泰昌也只是下意识跟着吴婉儿的称呼去称呼别人,他转过头来,若无其事道:“子兰啊,苏州府现在怎么样了,织户和机户可曾复工,街上的店铺都开门了吗?” 倪元珙想了想,随即小心的回道:“街上的店铺倒是全开门了,不过,由于织户和机户的织机损毁严重,全部复工还需要时间。现在工部派来的匠户正在日夜赶制织机,这织机倒是迟早能补齐,不过,这买织机的钱,很多织户都凑不齐啊,那些机户就更困难了,如果织户和机户凑不出钱来,那些匠户做着做着就连进材料的钱都会赔进去啊!” 泰昌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这个问题,他的确忽略了。 这些织户和机户都被孙隆给榨干了,哪来的钱买织机呢?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苏州府原来大概有多少台织布机?” 倪元珙估摸道:“按日产万匹棉布来算,差不多有五万台左右。” 卧槽,这么多织机? 孙隆,你他吗害死人啊! 泰昌又追问道:“一台织机大致多少钱?” 倪元珙不假思索道:“织机倒是不贵,一台也就八两左右,再加上进纱线的钱,凑个十两银子,织户就可以开工了。机户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具体要看他原来有多大的地方,又有多少台机子。好在皇上当初应承那千余户人家,每家奖励一百两,现在那千余户人家都转成机户了,这样一来,他们最少能进购一万台织机。” 织户怎么又转成机户了? 说实话,泰昌真不知道机户具体是干嘛的。 原本他还以为机户是专门制造织机又或者贩卖织机的呢,现在看来,压根就不是! 他忍不住问道:“这机户是干嘛的?” 倪元珙依旧不假思索道:“这机户原本就是织户,只是这布匹生意红火了,有的织户便看到了商机,进购了很多织机,请那些农闲时没事干的妇人来织布,从而赚取点利润,慢慢的,他们织机多了,也就变成机户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 唉,孙隆的银子看样子大半是拿不走了,这里面很多都是苏州织户和机户的血汗钱啊!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存织户和机户那里的银子都收回来了吗,还剩多少?” 倪元珙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他之所以跟皇上说银子的事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现在看来,皇上应该是想到了。 他连忙回道:“银子都收回来了,总计还剩一百零八万五千余两。” 唉,民风如此淳朴,这忙不帮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啊! 泰昌暗自叹息一声,随即果断道:“那行,你把原来的织户和机户数量总一总,织户每人发十两,机户每人发一百两,三天之内发完。” 果然! 倪元珙不由激动的拱手道:“皇上英明,微臣替苏州府的机户和织户多谢皇上恩典。” 泰昌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唉,这些钱本来就是苏州老百姓的血汗钱,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都有点过了,朕这是在给孙隆那帮畜生还债啊!” 机户和织户的问题解决了,苏州府应该很快就能回复生机了,因为机户和织户能带动很多相关行当,比如贩棉花的,纺纱的,养蚕的,卖布的等等等等,而且,机户和织户的收入还能拉动地方消费,可以说,只要这个问题一解决,苏州重新繁华指日可待。 倪元珙这一高兴,话也变多了。 紧接着,他又向泰昌介绍了一些他治理地方的思路。 比如,关于巡检司的问题,反正南直隶地方上已经开始取消路引了,巡检司关卡的职能就去了一大半,还不如撤了巡检司关卡,组织乡勇在城里巡查。 这样一来,逃犯什么的也很难藏身,城里的治安也会随之改善。 泰昌对其种种思路那是赞不绝口,内心里也欣慰不已。 要知道,连升六级简直是世所罕见啊,他要是把个只知廉洁奉公,办事能力却不行的庸才给升上来,那可就打脸了。 还好,这个倪元珙的确是个为国为民的能臣干吏,对得起他这一番提拔。 065 皇店 临近傍晚,正是用膳时间,鸿福酒楼的包间内,泰昌再次点了一大桌子苏州名菜与大家开怀畅饮。 这一次,少了吴养生和徐允祯,却是多了张云芳夫妇和知府倪元珙,再加上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宝宝,席间那更是热闹异常。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泰昌便让吴婉儿先随张元芳夫妇回知府衙门迎宾馆休息去了,而他则带着其他人和随行的锦衣卫往皇店走去。 不过,这回他不是带着几十个锦衣卫,而是带着几百个锦衣卫。 这会儿苏州城已然慢慢开始复苏,大街上也不再是稀稀拉拉几个人,皇店附近的人也多了不少,熙熙攘攘的,简直比大白天还热闹。 锦衣卫开道,自然没人敢挡路,很快,众人便来到了皇店和那瓷器店跟前。 泰昌直接大手一挥,锦衣卫立马把皇店和旁边的瓷器店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一面命锦衣卫去把旁边瓷器店顾客清空,一面带着众人往皇店中走去。 皇店里面还是一个顾客都没有,昏暗的灯光中,那店小二正翘着二郎腿在那看书呢。 不过,他看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书,因为他脸上那表情实在是太猥琐了。 泰昌一看见这家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想也不想便挥手道:“拿下!” 两个锦衣卫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一把将这家伙从椅子上拎起来,反扣双手,摁在地上。 这家伙着实没想到,晚上不但有人进店,而且一跑进来就动手,直到被摁地上了,他才如梦初醒般怒吼道:“干什么,你们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谁?” 朕的确想知道你是谁。 泰昌走上前去,轻蔑道:“说出来听听,你是谁。”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乱七八糟的书呢,还是懒到没跟人去打听泰昌的长相,他竟然没认出当今皇上来。 锦衣卫他自然是认出来了,不过,他好像一点都不怕。 他颇为嚣张道:“告诉你,我叔可是马堂马公公,还不赶紧给爷撒手!” 马堂? 什么玩意儿? 泰昌不由看向一旁的曹化淳。 曹化淳连忙附耳道:“马堂是原来司礼监随堂,卢受门下的,看样子应该是这皇店的掌柜。” 哦,原来是个从六品的小管事。 这些个太监,取名还真不用脑子,御马监的奉御就叫陈奉,司礼监的随堂就叫马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怪这家伙不怕锦衣卫,看样子马堂也投入魏忠贤门下了。 唉,当初就没想这么多,让魏忠贤去收拾内宫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那家伙还不趁机把郑贵妃一系所有在宫外的利益全攒手里啊! 一个小小的司礼监随堂,投靠魏忠贤就了不起了吗? 泰昌不由冷哼道:“马堂人呢?” 咦,不对劲! 一般人听到是宫里的管事那都会吓一跳,此人竟然一脸鄙夷,还直呼他叔叔的名字! 这看店的小二终于反应过来了,听说今天皇上来了,眼前这位不会就是皇上吧? 他浑身一颤,哆嗦道:“您,您是皇上?” 这家伙,反应还真慢啊! 泰昌不由冷哼道:“朕问你话呢。” 真是皇上! 店小二吓得浑身哆嗦道:“回皇上,我叔在家呢。” 在家? 泰昌想了想,随即吩咐道:“骆养性,带两百人跟朕去看看,其他人就留这里,守着。” 说完,他又对着店小二冷冷的道:“带路。” 这马堂才是关键人物,只要逮到了,皇店的事就差不多能搞清楚了,其他人肯定没这家伙清楚。 所以,泰昌才决定亲自带人去逮马堂。 反正这会儿苏州城防已经被禁卫军接管了,附近各处街道也布满了锦衣卫,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了。 马堂的住处离皇店并不远,转过一条街,再走了不到百步,便到了。 泰昌还没来得及开口呢,马府大门外的护院却是指着他们大喝道:“你们什么人,不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你他吗不知道朕今天来苏州了吗? 这些宫里派出来的太监,嚣张的简直没边了,就连他们手下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泰昌也懒得啰嗦,直接就挥手道:“拿下,去把大门打开。” 几个锦衣卫立马冲上去,三两下把门口两个护院打翻在地,随后便从旁边的小门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大门便被打开了。 泰昌看了看葛成,又看了看曹化淳和刘时有,这才下令道:“骆养性,你带一百人守外面,曹化淳,你带一百人进去,把里面人全抓起来,别让马堂给跑了啊。” 骆养性和曹化淳连忙道了声遵旨,随即便带着人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很快,原本安静的马府便惊叫连连,各种嘈杂声不断。 过了大约一刻钟,曹化淳才疾步而出,拱手道:“皇上,里面人全逮住了,马堂也在。”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前面带路。” 他跟着曹化淳走进去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愠怒之色。 这个马堂估计又把贪来的银子花差不多了。 马府里面那叫一个奢华啊,跟皇宫都有得一拼了! 他走到正堂天井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死太监,竟然招了十多个家丁护院还有二十多个丫鬟老妈子,正堂前面的台阶上还跪着六七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呢。 不用问,这是三妻四妾都娶齐了。 你他吗的,又没那东西,老婆竟然比朕还多! 他满脸怒气的走进正堂,往主位上一座,随即对着被反绑双手跪地上的马堂冷冷的道:“马堂,你可知罪?” 马堂连忙求饶道:“皇上饶命啊,奴婢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啊!” 只有杀人才是犯法吗? 泰昌依旧冷冷的道:“说,贪了多少,都有哪些同伙?” 这个能说吗? 马堂想了想,随即狡黠道:“皇上,奴婢没贪什么啊,奴婢都是按宫里规矩来的,该上缴的都上缴了。” 宫里的规矩是吧? 好,朕就让你知道知道,宫里现在是什么规矩。 泰昌当即冷哼道:“拖出去,先重打二十大板,给他开开胃。” 四个锦衣卫当即毫不犹豫的把马堂拖到外面,摁地上就是一顿暴打。 二十大板打完,拎回来的时候,马堂已然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了。 泰昌见状,不由冷笑道:“怎么样,这开胃菜不错吧,可以说了吗,不说,朕可就要给你上大餐了。” 我的天,还有大餐啊! 马堂已然在外面享受惯了,身娇肉贵的,那里遭得住这么毒打。 他立马老实了,泰昌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这一下,泰昌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官窑和茶山等产业以前都是户部和地方上联合管着的,万历放出矿监和税使之后,宫里的大太监便趁机把这些都夺了过来,然后又派出各自的亲信太监经营各地的皇店。 这些太监到地方上之后都把皇店丢一边当幌子,而后把自己的亲戚招过来,自己开店。 这样一来,他们就把皇店的营收和官窑和茶山等产业的利润全挪自己腰包了。 泰昌原本还以为他们是跟地方官员勾连,搞半天,他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产业链,从生产到运输到营收都是他们自己掌控着,他们压根就不用给地方官员分红,地方官员也不敢来皇店打秋风。 这也是孙隆和孙之獬倒台之后马堂还肆无忌惮在这里开店捞钱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的,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大关联,马堂还以为他没发现皇店有猫腻呢。 哼,还左一套右一套的,难怪内库空空如也,这些死太监,把朕的钱都捞光了! 066 市舶司 市舶司,专为管理海外贸易而设置的管理机构,源自唐朝,兴于宋元时期,到了明朝,因为海禁,市舶司是关了开,开了关,没个定数。 洪武初年,太仓州本来是有个市舶司的,但是,朱元璋一句离金陵太近,不安全,就撤销了。 后面,到了永乐元年,又在广东、福建和浙江分设了三个市舶司,管理番国和属国的堪合贸易,不过,这三个市舶司开关频繁,而且堪合贸易规模较小,并没有创造多少利润,直到隆庆开海,张居正实行新政,加大了堪合贸易量,市舶司每年也就能给朝廷创造四五十万两的税收。 张居正死后,新政被改得乱七八糟,市舶司也逐渐被所谓的内臣也就是提举太监掌控,每年的税收更是接近于零。 泰昌这会儿可没工夫去广东、福建和浙江巡视,而且那边山高路远,盛产于江西和南直隶的瓷器、丝绸、布匹等特产运送过去也麻烦的很,规模很难做大。 所以,他决定,干脆在长江口的太仓州开设一个最大的市舶司。 这样一来,江西的瓷器和茶叶,南直隶的丝绸和布匹等等,便可以通过长江水运过来,方便的很。 至于市舶司的具体选址,他自然要亲自去考察一番。 他带着五千禁军、一千锦衣卫和一众亲信在镇海卫的浏河堡、吴淞江所和宝山所三个军港转了一圈,却是发现,这三个地方都不适合设立市舶司。 因为他规划中的市舶司并不是单独的一个衙门,而是一个连带贸易功能的城池,准确的说是一个能容纳上十万人的大城池,里面不但要有市舶司衙门,商业街和仓库等设施,还得有大量军营。 这年头做海外贸易可不是你在港口旁边建几条街的商铺和仓库,然后随便让人家自己来做买卖就行了。 如果你不做任何防范,那海盗和倭寇,甚至是欧陆各国的船队绝对会直接开抢! 毕竟,没有什么比抢钱来得更快了,能抢为什么不抢? 这年头国与国之间可没什么规矩,想打,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开战,想抢,那更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倭寇和海盗那是专门抢,欧陆各国那也是能抢就抢,反正抢完往海上一跑,你追都追不着。 这或许就是大明历代皇帝都不想全面开放海禁的原因,你要敢把瓷器、茶叶、丝绸、布匹等抢手货大量摆在海边港口卖,人家绝对会想尽办法来抢。 如果人家来抢,不还手肯定是不行的,打不还手那不是大明的习惯,问题,一旦开打,那就是旷日持久,军费的损耗那不知道要多少。 也就是说,全面开放海禁所赚的钱可能连军费都不够。 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就盲目的开放海禁,那就是劳民伤财,费力不讨好,不但赚不到钱,还得往里赔钱。 泰昌自然是想到这个了,所以,他决定在海边建立一座雄城,架上火炮,屯兵驻守,让那些强盗望而生畏,不敢开抢,这样生意才有得做。 现在的问题是,原来浏河堡、吴淞江所和宝山所附近都没法修建大型城池,因为浏河堡就在浏河入海口附近,而吴淞江所和宝山所则在黄浦江入海口的两边。 这浏河跟黄浦江可不是一般的宽,而且还支流密布,如果在这两条大河附近建城,那桥都不知道要修多少,再说了,临近入海口附近,那么宽的河道,这会儿还修不了这么宽的桥呢。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城池修在浏河堡和吴淞江所中间,这样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两边的军港都可以停靠大量战船以示威慑,如果谁敢来抢,那可就是两面夹击外带中间城墙上的火炮猛轰。 不过,这样一来也有个坏处,那就是港口都得重新修建。 建城本来都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再加上港口,得建多久啊! 泰昌站在浏河堡和吴淞江所中间的一座山头上,看着前面茫茫的大海,内心里不由纠结不已。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问道:“你们说,建一座能容纳十万人左右的城池需要多长时间?” 这个! 一众亲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毕懋良开口道:“皇上,这得看您召集多少劳力来建城,如果有足够的劳力,两三年时间应该能差不多。” 泰昌又追问道:“多少劳力算足够?” 毕懋良估摸道:“最少两万吧。” 两万! 要知道,镇海卫的屯卫全算上还不到一万呢。 泰昌想了想又问道:“需要多少钱?” 毕懋良愣了一下,随即问道:“皇上,您是说只包城墙还是连带城里的房舍宅院都算上?” 泰昌毫不犹豫道:“城里的房舍宅院都算上。” 毕懋良又估摸道:“城墙的话,好说,土石什么的都可以自己去开采,砖头也可以自己烧制,其他材料加起来有个十万两就差不多了,城里建房的话就比较费钱了,最少也得二三十万两。” 钱倒是不多,就是费时费力而已。 泰昌一咬牙,下定决心,建! 要知道,这会儿海外贸易利润实在是太惊人了,传闻,郑芝龙全盛时期,光是东瀛和南洋的贸易,再加上收取来往船只的过路费,一年的收益就多达上千万两! 不管这传闻有没有夸张成分,也不需要达到一千万两那么多,哪怕打个对折,一年能有个五百万两的收益那就不得了了,要知道,这会儿整个大明朝全年的税赋还不到五百万两呢。 想到这里,他果断挥手道:“地图!” 两个锦衣卫连忙将一副地图在他面前展开。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海岸,又指了指地图,然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划道:“看见没,就在这里,建一座港口,然后在港口后面建一座能容纳十万人的城池,港口两边还要建上两排城墙,跟城池的城墙连通,城池里面则沿着城墙建上一圈军营,最少要能容纳两万人马,中间则建成做生意的大街和仓库、房舍、宅院等附属设施。” 毕懋良隐隐感觉到皇上这话是跟他说的,所以,他听得特别仔细,甚至,脑海里都开始构思了。 果然,泰昌紧接着便对着他问道:“师皋,给你三年时间,能建好吗?” 呃,三年! 毕懋良想了想,随即估摸道:“只要人手和钱粮足够,三年时间倒是没太大问题。” 钱粮好说,孙隆贪腐所得分给苏州府的机户和织户之后最少还剩五十万两,人手的话。 泰昌想了想,随即拍板道:“朕给你挂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苏松,专门负责在此建城,钱粮,孙隆贪腐所得,剩下的全留给你,人手的话,朕会命孙传庭给你调集两万屯卫精壮。” 067 闯大祸了 泰昌巡视江南,明察暗访,一举解决了盐科税赋、矿监税使、皇店收益等问题,并借机整顿金陵官场,将一众贪官污吏和乱臣贼子好好清理了一番。 随后,他又颁布新政,鼓励经商,并想尽办法为商户创造便利。 整个南直隶正呈欣欣向荣之势,税赋暴增只是时间问题,只等徐骥找来了土豆和红薯的种子,他貌似就可以凯旋回京了。 正是这个时候,京城却传来一个令人炸裂的消息。 辽东经略熊廷弼因不堪给事中姚宗文、魏应嘉和御史刘国缙、张修德、冯三元等百般羞辱,愤而辞呈,撂挑子不干了! 你们这帮狗东西,闯大祸了知道吗? 正在大海边踌躇满志的泰昌收到消息,差点没气吐血。 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辽东经略熊廷弼那着实是有几分谋略,但是这家伙性子却异常火爆,那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也正是因为这火爆脾气,他才能镇住辽东那些骄兵悍将,使得大家齐心协力固守沈阳和辽阳。 这家伙一走,那些骄兵悍将就没人管得住了啊! 怎么办? 传旨让熊廷弼回去吗? 这个想都不用想。 熊廷弼那种炮仗脾气,一封圣旨是劝不回去的,相信历史上沈阳被围的时候,天启也劝过,结果很明显,没用! 这种脾气的人,只能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才能劝得好,要不然,你哪怕是杀了他他也不会回头。 而且,这还不光是熊廷弼听不听劝的问题。 这本就是东林和魏忠贤的阉党联合起来对齐楚浙党发动的最后一击,他圣旨就算传回去,恐怕也传不到熊廷弼的手里。 因为熊廷弼乃是楚党大佬,又手握十余万大军,东林和阉党不卸掉他的兵权必然寝食难安啊! 这个时候,泰昌也顾不得什么市舶司了,更等不了红薯和土豆了,沈阳和辽阳一旦失守,辽东基本就完了,因为这两个重镇后面就是一马平川的辽东平原啊,根本就无险可守了! 他连忙八百里加急传讯金陵,命那里五千禁军即刻开拔,随后他便带着随行的禁军和锦衣卫,拼命赶往苏州漕运码头。 可惜,还是迟了,他刚赶到长江运河口与金陵来的五千禁军汇合,辽东便传来急报,努尔哈赤听闻熊廷弼不在了,立马便调集八路大军围攻辽沈门户奉集堡。 船队才在运河里行进了一天,刚赶到扬州附近,辽东又传来急报,守卫奉集堡的边军因主帅不在,军心涣散,很快便被击溃了,奉集堡失守,辽沈门户洞开! 接下来就是沈阳了,而接替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就是个文弱书生,辽东那些骄兵悍将根本就不尿他,他也不懂什么谋略,根本就没法跟努尔哈赤斗啊! 沈阳完了,辽阳完了,辽东很快就要全线溃败了! 怎么办? 泰昌只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去,奈何,根本没有翅膀可插。 而且,就算他这个时候赶回京城,沈阳也守不住了,因为京城离沈阳太远而努尔哈赤离沈阳太近,等他调集大军从京城出发,努尔哈赤估计都快打到辽西走廊了! 他在船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都没用,辽东的局势已然无法挽回了。 那么,还能挽回点什么呢? 对了,戚家军和川军白杆兵! 袁应泰能指挥的动的也就这两路精兵了,可惜,这两路精兵加起来总共才七千人马啊,根本就不是建奴的对手。 沈阳被围,袁应泰令这两路精兵前去救援,结果,戚家军和川军白杆兵才赶到浑河附近沈阳便失守了。 建奴在萨尔浒之战足足俘获了明军三万多匹战马,这个时候,建奴铁骑已经初具规模,戚家军和川军白杆兵已然被建奴发现了,他们就算立马掉头就跑也跑不掉了,他们只能就地结阵阻击。 七千人马就这么硬扛将近十倍的建奴大军,杀了整整一天一夜,浑河水都被杀红了,最终,戚家军全军覆没,川军白杆兵被打残,仅仅逃出来将近千人,建奴也付出了上万伤亡的代价。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浑河血战! 明知是去送死的,还去干嘛? 泰昌当即命人登岸,八百里加急传讯,令戚家军和川军白杆兵退守山海关,不得前往沈阳! 接下来,他再急都没用了,因为这会儿他也就能指挥的动戚家军和川军白杆兵这样军纪严明的队伍了。 其他的,不管是东林还是阉党,还是齐楚浙党,甚至包括辽东诸军的将领,都不会听他的,这帮家伙还想反过来逼的他听话呢! 问题,他还不能跟崇祯一样,不管不顾,来硬的,谁不听话就宰了谁。 他要真学崇祯那么搞,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唉,没办法,想死的人救不活,他只能等辽东传来噩耗了。 果然,船队才赶到淮安,辽东又传来急报,沈阳守将贺世贤和尤世功中了建奴的奸计,双双战死城外,沈阳失守! 船队好不容易到了通州,辽东又传来急报,辽阳失守,辽东经略袁应泰自焚殉国。 你自焚有用吗,能换得回沈阳和辽阳吗? 泰昌看着前来码头迎接的文武百官,气得怒吼道:“你们厉害啊,朕才离京多久,你们就给朕闯下这么大个祸事来,熊廷弼在辽东干的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气走,啊?” 皇上本来就有点疯疯癫癫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气得疯狂咆哮一番实属正常。 首辅叶向高脸上没有一丝惶恐之意,他不慌不忙的狡辩道:“皇上恕罪,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啊,姚宗文、魏应嘉、刘国缙、张修德、冯三元等都是魏忠贤提拔起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之间拼命弹劾熊廷弼啊!” 泰昌闻言,不由抬头一扫,果然,魏忠贤和他手底下那帮“儿孙”一个没来。 魏忠贤,你是头猪啊! 你跟这些内斗高手玩文的,玩的过吗? 人家掌控朝堂大权的时候你还在考虑剁不剁自己的命根子呢! 你的优势就是耍流氓,不讲道理,来硬的! 知道吗? 大字不识一个,你跟人家玩文的,你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魏忠贤是头猪,朕可不是头猪! 哼,就你们这点小心思,还来糊弄朕? 泰昌冷冷的道:“不关你们的事?人家弹劾熊廷弼,你们干什么了?你们什么都不干,站一边看戏!还不关你们的事?” 没想到,叶向高还是狡辩道:“皇上,真不关我们事啊,魏忠贤哄骗太子殿下,手握批红和印玺大权,我们根本管不了他啊!” 你们当朕跟魏忠贤一样蠢吗? 泰昌暴怒道:“你们管不了魏忠贤还管不了几个给事中和御史吗?内阁全是你们的人,你们就算管不了那几个给事中和御史,你们不能扣了他们的奏折吗?奏折怎么放出来的,熊廷弼怎么知道有人在不停弹劾他的,啊?还有,接替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的是谁,啊?” 叶向高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皇上好像还没气疯啊! 看样子,把屎盆子全扣魏忠贤头上怕是不行了,我们多少也得做做样子,担点小责。 他想了想,还是装作羞愧道:“皇上恕罪,这的确是微臣的错,微臣没想到熊廷弼收到消息后会如此大的火气,说什么都不干了,微臣没能把他劝住,还请皇上降罪。” 你这不跟放屁一样! 你就一个没把人劝住,这叫什么罪? 唉,没办法,这次魏忠贤实在太蠢了,蠢得把脏活全干了。 人家东林就站旁边看着,什么都没干,你能把他们怎么样? 硬栽东林头上,然后收拾他们? 唉,这么搞,不行啊! 这会儿整个朝堂都在东林掌控之中,如果就此翻脸动手,东林必然拼死反抗。 如果真这样做,只能让朝堂大乱,就算把整个朝堂清空了,有什么用? 到时候什么事都没人管了,辽东边军恐怕会因此而溃散,建奴的大牙都会笑掉! 这帮家伙,还是让魏忠贤这条疯狗来收拾吧,当务之急是先把辽东稳住,而不是不管不顾把朝堂官员清理个一干二净。 泰昌又抬头扫视了一圈,随即冷哼道:“孙承宗、袁可立,你们随朕上船。” 说完,他竟然又转身回船上去了! 068 何谓东林 漕运大船上,泰昌望着眼前滔滔河水,沉默良久。 孙承宗和袁可立满脸羞愧的站在他的身后,都不知道皇上到底想干嘛。 终于,泰昌开口喃喃道:“你们认为东林如何?” 孙承宗和袁可立对望了一眼,皆是面露犹豫之色。 东林到底如何呢? 如果换成以前,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东林乃是为官楷模,不过这次,他们却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东林。 两人犹豫了一阵,直到泰昌扫视过来,孙承宗才略带无奈道:“朝中清流皆称东林清正廉洁,嫉恶如仇,乃是为官楷模,不过,这次,微臣以为,东林做的的确过了。” 泰昌闻言,眼前不由一亮。 孙承宗这话,貌似不是站在东林的角度上来说的啊! 他颇有些惊诧道:“你们不是东林吗?” 这话怎么说呢? 孙承宗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道:“朝中清流皆以东林为荣,所以,很多人被指为东林不但不会否认,还会欣然接受,其实,真正的东林必须去过东林书院,参加过东林大会的才算,微臣并没有去过东林书院,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东林,皇上或许会认为微臣首鼠两端,但事实的确如此。” 原来是这样! 看样子,这家伙对东林已经有点意见了。 难怪历史上的天启朝,魏忠贤大肆屠杀东林的时候,他手握重兵也没舍命相救。 朕怎么会认为你首鼠两端呢,这是好事啊! 泰昌闻言,不由问袁可立道:“那你呢,有没有去过东林学院?” 袁可立闻言,缓缓摇头道:“不敢有瞒皇上,微臣没有去过东林书院,也没有参加过东林大会。” 很好! 泰昌略带兴奋道:“如果让你们选择,你们是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还是为了东林去拼命?” 这个还用问? 两人皆是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为国为民!” 这就对了! 泰昌不由感慨道:“你们应该看出来了,党争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夺朝堂的掌控权,他们是不论对错也不管大明危亡的,如果任由他们继续这样争下去,大明必亡!” 这? 皇上竟然亲口说出这种话! 孙传庭和袁可立皆是满脸震惊,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泰昌见状,不由微微摇头道:“算了,党争的事情就不说了,朕是看你们乃是难得的能臣干吏,不忍你们成为党争的牺牲品,所以才把你们叫上船来,问一问,怎么样,你们听东林的,跟着他们继续在朝中乱斗呢,还是听朕的,为大明做点事呢?” 这个也不用问,孙传庭和袁可立都不是那种喜欢内斗的人。 两人皆是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微臣当然听皇上的。” 很显然,两人对于做他这个皇帝的亲信并无抗拒之意。 这下可真是太好了! 其实,就算他们是东林,泰昌也只能被逼无奈,重用这两人。 没办法,这会儿他真没得选择,因为辽东那帮骄兵悍将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镇的住的,如果派孙传庭和卢象升去,人家估计也跟对待袁应泰一样,尿都不尿他们。 袁应泰好歹还是原来的辽东巡抚呢,人家都不尿,孙传庭和卢象升就没去过辽东,人家为什么要尿?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启用孙承宗和袁可立这一对组合了,起码,历史上,这两人在的时候,辽东的骄兵悍将都不敢蹦跶,建奴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他如果御驾亲征,亲自去辽东,肯定也能镇住那帮骄兵悍将。 问题,他不敢去啊。 他并不是怕建奴,而是怕东林和阉党在后面下黑手。 要知道,对于东林和阉党来说,他可比熊廷弼的威胁大多了,人家连熊廷弼都不放过,会放过他吗? 所以,他不能去辽东冒险,至少这会儿不能去。 这也是他一开始的时候沉默的原因,因为他实在难以抉择啊,自己去不了,把辽东兵权交两个东林大佬手里,那岂不自找麻烦吗! 现在好了,既然孙承宗和袁可立都不是真正的东林,那就可以好好拉拢一番,然后放心的委以重任了。 想到这里,泰昌微微点了点头,亲切道:“嗯,稚绳,你说,辽东的形势还有救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即刻集结大军去将建奴赶出辽东?” 他之所以这么问,其实是因为脑海中的一个疑问。 因为后世有人说孙承宗乃是大明第一罪人,当时的人都认为应该死守山海关,他却执意要以堡垒推进,逐步收复辽东,从而虚耗大明的钱粮,把大明耗死了。 真是这样的吗? 孙承宗闻言,连忙劝阻道:“皇上,使不得啊,建奴本就擅于在野外对决,萨尔浒大战,他们抢去三四万匹战马之后在野外更是如虎添翼,我们如果贸贸然组织大军与之在辽东的原野上对决,根本就没什么胜算啊!” 这个倒是实话,在没有足够的火枪和火炮之前,冒冒失失的跑去跟建奴野外对决,那真没什么胜算。 事实就是如此,历史上,崇祯就曾孤注一掷,调集大明最后的十余万边军精锐与建奴决战,结果,一败涂地,把大明十余万边军精锐全打没了。 人家就凭骑兵多,机动性强这一点,你就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如果分路进击,他就利用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集中兵力各个击破。 你如果抱团推进,他让你推进,等你推进的差不多了,他就绕到你后面截粮道。 所以,这个时候在野外跟建奴根本没得打。 泰昌微微点头道:“那你认为该怎么办,据山海关死守吗?” 孙承宗依旧摇头道:“死守也不行,建奴得了辽东沃野千里,必将不断壮大,我们越守,他们就越强,这样,我们就必须不断增兵边关,不然就守不住。皇上,您想想啊,现在我们最少也要在山海关和蓟州镇一线屯兵十万才能守住建奴,十万人马,一年粮饷多少,如果继续增兵,粮饷又是多少?死守什么时候又是个头呢,五年,十年,二十年?那得虚耗多少钱粮啊!再说了,如果我们不管建奴,他们完全可以出兵草原,一统蒙元诸部,到时候,他们既可以绕道山西,又可以绕道陕西,这么长的防线,我们又要投入多少兵力?“ 是啊! 死守山海关这不开玩笑吗? 如果死守山海关,放任建奴不管,他们完全可以去一统蒙元诸部,然后绕道草原进攻大明啊! 人家建奴可是出了名的喜欢绕路,你守山海关他绕道蓟州镇,你守蓟州镇他绕道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你守宣府镇、大同镇、太原镇,他们绕道榆林镇、宁夏镇、甘州镇,你投入再多的兵力也守不住啊! 泰昌闻言,不由点头道:“你的意思,我们必须通过不断推进的方式,让建奴无暇发展也无暇他顾,才能最终击败他们,是吧?” 孙承宗连忙拱手道:“皇上英明,我们需得先收拾残兵,稳住阵脚,建立稳固的防线,然后再利用建奴不擅攻城的缺点,以堡垒推进,让建奴疲于应付,这样才能最终击败建奴。” 其实,这个办法的确耗钱,以大明目前的税赋收入,还真扛不住。 不过,没关系,南直隶那边税赋已然开始增长了,还有盐科收入,矿产收入,官窑收入,茶科收入都将陆续补充进来,堡垒推进的钱,还是能凑出来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争取时间,研发新式火枪和火炮,只要新式火枪和火炮量产,建奴骑兵就不足为惧了。 所以,现阶段来说,孙承宗的策略是最好的,必须用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方式将建奴拖住,让其没法发展也没法到处乱窜。 要不然,等新式火枪和火炮造出来,他们又窜到蒙元草原,甚至是茫茫瀚海中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069 将功抵过 通州漕运码头上,文武百官依旧整整齐齐的趴那里没有起来。 没办法,皇上没说平身,他们可不能自己爬起来。 他们也知道,皇上这次的确是暴怒异常。 沈阳和辽阳都失守了,辽东危在旦夕,皇上没气得发疯砍人就算是不错了。 不过,一众东林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惶恐的表情,因为这事真跟他们关系不大,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说实话,就连他们都没想到,魏忠贤会突然间发疯,逮着熊廷弼就是一通狂咬。 他们原本是想哄着熊廷弼,慢慢把熊廷弼拉进自己阵容的,因为熊廷弼这种火爆脾气就听哄,哄着哄着还真有可能把人家拉过来。 当然,这么搞需要耗费的时间是无法估量的,最终哄不哄的到也不好说。 所以,当魏忠贤突然间扑上去狂咬熊廷弼的时候,他们选择了作壁上观。 他们是真的什么都没干,既没阻止魏忠贤,也没劝解熊廷弼。 不过,结果他们倒是早就预料到了,熊廷弼那暴脾气,能忍受这种疯狗般的撕咬吗? 熊廷弼肯定会撂挑子,这个不用想。 所以,他们顺势而为,一把将辽东巡抚袁应泰拱了上去,想让其掌控辽东兵权。 他们唯一没想到的是,袁应泰竟然管不住辽东那帮将领,熊廷弼一走,整个辽东竟然就乱成了一锅粥! 还好,这事真是魏忠贤引起的,他们真没多大责任。 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罚他们跪,他们还是能理解的,所有人脸上都没有惊恐,也没有不服,他们只是有点好奇,皇上把孙承宗和袁可立叫去干嘛。 孙承宗和袁可立是他们东林的人,这点,不但他们这么认为,齐楚浙党和魏忠贤也都是这么认为的,皇上难道不知道吗? 一众东林正好奇的时候,泰昌已经的带着孙承宗和袁可立下船了。 他满脸铁青的扫视了一圈,随即怒喝道:“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东林内斗那是高手,让他们去对付建奴,他们可是没有什么办法。 大家都趴地上没吭气,就好像没听见一般。 哼,你们这帮东西。 泰昌冷哼道:“你们还想让朕帮你们擦屁股是吧?朕可没这功夫,曹化淳,拟旨,着大学士孙承宗督师蓟辽,抵御建奴入侵,寻机收复失地,着大学士袁可立巡抚登莱,筹集粮草,整顿水师,以为策应。” 这意思是让孙承宗和袁可立去掌兵权? 一众东林闻言,无不满脸错愕。 皇上难道真气疯了,竟然把辽东兵权和登莱兵权一把全交他们手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们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这种好事,他们自然不会吭气,一众东林都没吭气,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魏忠贤的人又没在,没人会傻不拉几的去招惹权倾朝野的东林。 这事竟然就这么顺利通过了,没一个人反对。 这些人果然都没想到孙承宗和袁可立都已经放弃东林,转投他的门下了。 泰昌见状,假装不耐烦道:“行了,都起来吧,都跪着干嘛,跪着就能收复辽东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向龙辇走去。 大军一路疾行,傍晚时分,泰昌终于回到了久违的皇宫。 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去管吴婉儿了,他只是交待了一声,命刘时有带着吴婉儿在乾清宫转转,熟悉一下,随即便命人将太子朱由校招到了御书房。 朱由校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满脸惶恐的站在那里,额头上都吓得冒出汗来了。 他以为,这一次,父皇怕是要像以前一般暴跳如雷,把他臭骂一顿了。 不曾想,泰昌却只是叹息一声,淡淡的问道:“校儿,这次你得到了什么教训吗?” 教训? 朱由校想了想,随即老老实实的道:“他们都说我不该轻信魏忠贤。” 看样子,你还没得到教训。 泰昌无奈的叹息道:“校儿,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个,你应该听过吧?你不能偏听偏信,遇事不决,你得听听各方面的说法,然后自己去思索,去分析,这样才能避免犯错,你知道吗?” 朱由校好像不是很懂的样子。 泰昌无奈,只能挥手道:“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朱由校着实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父皇竟然都没骂他。 他愣了一下,这才拱手躬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泰昌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暗自叹息一声。 唉,这孩子,治国能力好像略有不足啊,怎么办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对着门口朗声道:“传魏忠贤。” 很快,魏忠贤也满脸惶恐的走了进来,他的表情,简直就跟太子朱由校如出一辙。 当然,这家伙十有八九是装的。 泰昌见状,忍不住冷哼道:“你不知道熊廷弼不能动吗?” 没想到,魏忠贤竟然满脸冤屈道:“皇上,奴婢没想动熊廷弼啊,都是姚宗文那个狗东西想公报私仇啊,奴婢一时不查,上了他当了。” 你这什么表情? 你还上当了? 泰昌闻言,冷冷的道:“姚宗文?怎么回事?” 魏忠贤连忙解释道:“这姚宗文原本是浙党新锐,因为回家守丧,躲过了东林的清洗,但是,他想要复职却是千难万难,他当初想着同为齐楚浙党的熊廷弼会帮他,结果,他去求助,熊廷弼连理都不理,他没了办法,便来找奴婢,奴婢看其像个人才,便勉为其难的帮他寻了个兵科给事中的差事,没想到,他刚一复任便借机跑辽东巡查去了,他一回来便说熊廷弼贪污粮饷,谎报军情,然后便联合魏应嘉和刘国缙等人疯狂弹劾熊廷弼,奴婢也没多想,就任其为之,毕竟,这贪污粮饷和谎报军情可不是小事,熊廷弼如果没干,也可以抗辩是吧。哪曾想,熊廷弼那脾气竟然火爆到这种程度,直接就撂挑子不干了!“ 哼,谁知道是你指使的还是姚宗文自作主张。 你们就喜欢狗咬狗是吧,行,咬去吧。 泰昌假装摇头叹息道:“唉,你们啊,给朕捅这么大个篓子,你说,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啊! 魏忠贤只能装出满脸羞愧的样子,沉默不语。 还好,皇上貌似信了他的话,没有逮着他一顿臭骂。 泰昌紧接着又叹息道:“唉,算了,朕也没工夫管你们的破事,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击退建奴,收复辽东,你知道现在最缺什么吗?” 我哪能知道啊! 魏忠贤干脆继续满脸羞愧,继续沉默不语。 泰昌却是自说自话道:“现在最缺的是武器装备,知道吗?工部尚书冯从吾就会研究理学,靠他怕是靠不住,这样吧,你让姚宗文他们将功抵过,把冯从吾给朕拱下来,换徐光启上。” 这意思,皇上是鼓励我跟东林开干! 问题,我干儿子吴淳夫也想当工部尚书啊! 魏忠贤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功抵过,先把徐光启拱上去再说。 这次他的确有点蠢,把脏活全干了,皇上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气晕头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没有逮着他一通臭骂,也没有收拾他的党羽。 这时候还是别惹皇上生气的好,要是把皇上惹毛了,发起疯来,他也招不住啊! 泰昌看着魏忠贤的背影,眼中不由历芒一闪。 你这条疯狗,最好老老实实去咬东林,要再到处乱咬,朕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070 关门放狗 熊廷弼不堪羞辱,愤而辞呈而去,齐楚浙党失去了最后的依仗,离彻底完蛋已然不远。 接下来就是东林和阉党了。 这两帮狗东西,竟然给朕闯出个天大的祸事来,不动手收拾他们,他们还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呢。 泰昌真忍不了了,他决定关门放狗,让魏忠贤咬死东林党,然后再一举把这条疯狗给除了。 不过,这种情况下他还不能让魏忠贤嗷呜一声扑上去,一把将满朝文武全咬趴下,要这么咬,那可就麻烦了,辽东这会儿形势正在危急之时,满朝文武全趴下了,那不得出大乱子啊! 所以,魏忠贤这条疯狗还得一口一口来,咬下去一个,换上来一个,这样才不至于出大乱子。 很显然,冯从吾就是他给魏忠贤指定的第一个目标,但是,这个工部尚书之位却是不能给魏忠贤,因为他是真急着造武器装备,建奴都快打下辽东了,他还不赶紧把新式火枪和火炮造出来,难道等建奴入寇京师再造不成! 魏忠贤已经明白泰昌的意思了,他又会怎么做呢? 说实话,冯从吾这个人要说缺点,真不好找。 东林,或者说被人指为东林的清流,大多都为官清廉,很少有贪官污吏,为人也道貌岸然,很注意形象,他们除了权力欲强点,老想掌控朝堂大权,掌控整个大明王朝,其他毛病是真的少。 这些人里面,除了钱谦益等少数几个人,其他的想要挑出点毛病来,还真的不容易。 不过,没关系,疯狗咬人从来就不需要理由,也不管你是坏人还是好人。 第二天凌晨,早朝才刚刚开始,鸿胪寺官员才刚说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姚宗文便迫不及待的咳嗽一声,从班列里窜出来,趴御道上,朗声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这家伙,这么积极的,你还真以为能将功抵过啊。 行,先让你发挥点余热,来吧。 关门,放狗,给朕咬! 泰昌微微点头道:“念。” 姚宗文立马展开奏折,朗声念道:“微臣弹劾工部尚书冯从吾为御史期间多次收受贿赂,为他人掩过饰非,无法无天,无耻之尤!” 冯从吾闻言,气得差点没喷出血来。 清流最为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们贪腐,姚宗文这无耻之徒竟然如此胡说八道,冯从吾自然受不了。 泰昌假假意思秉公道:“冯从吾,你有何话说?” 冯从吾当即从班列里疾步而出,趴御道另一边急声抗辩道:“皇上,姚宗文纯属污蔑,微臣在御史任上两袖清风,从没收过一文钱贿赂,这点当时都察院的同僚都知道。” 朕管你有没有收受贿赂。 泰昌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姚宗文,示意他继续。 这叫奏对,如果朝臣上奏的是国事那就当皇帝的来奏对,如果朝臣弹劾别人,那就两个人相互对质,看谁说的有道理。 姚宗文当即胡说道:“冯大人,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据查,你御史六年收受的贿赂足有数万两,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冯从吾气得满脸充血道:“证据呢,你没凭没据的信口胡说,什么意思?” 姚宗文很是干脆的耍无赖道:“我们科道官风闻言事需要证据吗,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个的确是洪武朝就定下的规矩,御史和给事中就是监察百官的,风闻言事根本不需要证据。 冯从吾气得没法,只能拱手对泰昌道:“皇上,姚宗文没有任何证据信口污蔑微臣,微臣不服。” 不服你又能怎滴? 泰昌假装为难道:“此事留待退朝后处理吧,下一个。” 姚宗文得意的磕了个头,起身退回班列。 冯从吾没办法,也只能磕头告退。 没想到,他还没走回班列呢,魏应嘉又迫不及待的咳嗽一声,从班列里疾步而出,趴御道上朗声道:“皇上,微臣弹劾冯从吾为尚宝卿期间效仿那严世蕃,私授他人印绶借以谋利。” 冯从吾闻言,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你们这帮阉狗,竟然把我比作严世蕃! 难道就因为严世蕃当过尚宝卿,其他尚宝卿都是贪官污吏吗? 他已然明白了,这是魏忠贤要搞他呢。 当初熊廷弼就是被这帮阉狗一通疯咬,气得辞呈而去。 问题,这帮不要脸的家伙你还拿他们没办法,他们就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你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言官风闻言事无罪这可是洪武帝亲自定下的规矩,连皇上都拿他们没辙。 当然,当初洪武帝肯定也想不到后面会出现如此无耻的言官。 泰昌果然装作无可奈何,只能示意其出来应对。 冯从吾很是干脆的趴御道上对着魏应嘉怒声道:“我清正廉洁,世人皆知,你竟然把我比作那严世蕃,是何居心?” 哎呦,生气了,生气了好啊,我们就是要气得你精神错乱,气得你愤而辞呈! 魏应嘉很是无耻道:“有道是,上行下效,有样学样,严世蕃为尚宝卿时就不干不净,你效仿他有什么奇怪的?” 我! 哎呀呀,气煞我也! 冯从吾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面对此等无耻之徒,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泰昌假装无奈道:“行了,此事留待退朝后处理吧,下一个。” 魏应嘉是满脸得意的磕头回班列了,冯从吾却气得趴那里忘了起来了。 这时候,冯三元又迫不及待的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跪御道上朗声道:“皇上,微臣弹劾冯从吾为御史期间徇私枉法,欺压良善,无法无天,当时宫里出来的张公公都被他打得告到先帝那里去了。” 这事是我欺压良善吗? 是那死太监欺压良善被我逮到了好不好! 冯从吾气得立马大声抗辩道:“皇上,别听他胡说八道啊,当时是微臣巡城的时候逮到一个太监当街欺压良善,所以打了顿板子以示惩戒啊!” 泰昌假装满脸疑惑的看向冯三元。 冯三元立马朗声道:“皇上明察,当时先帝因为此事恼怒异常,要打冯从吾的板子,是冯从吾的同党拼命庇护他才得免。” 我! 先帝自从国本之争后那是把我们这些文官恨透了,从那以后先帝都是偏帮太监,根本就不管文官有没有道理。 那是先帝有失偏颇,你竟然如此混淆视听! 冯从吾是气得浑身直抖,没法开口。 他总不能在皇上面前说先帝的不是吧! 没想到,冯三元还不依不饶道:“你就因为此事羞愧难当,自己提出辞呈,跑回家躲丑去了,我没胡说吧?” 你还没胡说! 先帝明显偏袒那些死太监,我是辞呈以示抗争,什么羞愧难当? 冯从吾是气得浑身直抖,有苦难言,整个人都快气炸了。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皇上,冤枉啊!” 冤枉吗? 泰昌心中暗道,你一点都不冤! 你个钻研程朱理学的当什么工部尚书,你懂什么技术,你会造枪吗,你会造炮吗,你懂造船吗? 说句不好听的,像你们这些蔑视奇yin技巧的书呆子,肯定连桥都不会造! 你什么都不懂还当工部尚书,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仅凭这一点,就证明你们东林是在任人唯亲! 朕不把你拿下,怎么造出那新式火枪和火炮来,靠你吗? 你能行吗? 不行,就给朕滚蛋! 071 燧石点火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距......。” 泰昌刚走进慈庆宫的大门,一阵郎朗的读书声便传入他的耳中。 这是太子朱由校和信王朱由检两兄弟的声音。 他给太子朱由校定的是上午学文,下午钻研其他东西,因为就算是钻研技术,那也得识字,而且朱由校以后还要继位登基为帝的,不识字可不行。 不过,今天上午这读书就免了,因为他急着看新式火枪和新式火炮的研究进展呢。 收拾东林的事情可以让魏忠贤去忙活,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新式火枪和火炮给做出来。 冯从吾已然忍受不了姚宗文和魏应嘉等阉党的百般羞辱,愤而辞呈,就如同当初他辞去监察御史之职,向先帝万历表示抗争一般。 至于谁来接任,这个不用急,他相信,接下来的廷议魏忠贤肯定已经安排好了,徐光启必定会出现在候选的名单中,他只需做个样子选一下就行了。 也就是说,徐光启出任工部尚书也就这两天的事情,这会儿就看新式火枪和新式火炮的研究进展了,毕竟,就算徐光启执掌了工部,那也得有东西才能做不是。 他站在窗外默默的看了一阵,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刚读完,他便咳嗽一声,朝坐在教授位置的徐光启挥了挥手。 徐光启当即合上书本,带着太子和信王迎了出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泰昌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子先,火枪和火炮钻研的如何了?” 徐光启颇有些羞愧道:“初阳倒是做出个大致的木模出来了,孟侯那里,还在画图呢。” 火炮研究的差不多了吗? 那也行啊! 只要新式火炮做出来,起码守城就轻松多了,而且,只要火炮数量够多,在野外也不是没有战胜建奴的可能性。 泰昌当即兴奋的道:“走,我们先去看看。” 说完,他便往当初太子朱由校干木匠活的偏殿走去。 这时候,偏殿里面摆的早已不止干木工活的东西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而且,毕懋康、王徵和孙元化都在里面忙活。 毕懋康是拿着支毛笔不停的在那写写画画,王徵是趴在一个架子旁发呆,孙元化则是拿着个东西在往桌子上砸,时不时还能看到他砸出点火花来。 如果其他朝臣见了这场景估计就算不大吃一惊,也会皱眉不已。 这些个詹事府的官员在干嘛呢,正事不干,搁这玩? 泰昌见了,却是习以为常,因为他没出巡之前也经常搁这“玩”。 他有些疑惑的走到孙元化跟前,好奇道:“初阳,你这是干什么?” 孙元化这个时候才发现,皇上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如同其他官员一样,立马趴地上迎驾。 因为皇上说了,这里乃是特殊的地方,可以免掉一切俗礼,大家如果在忙,皇上来了甚至可以不用停下来,继续忙就行了。 他只是愣了一下,便指着桌子上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介绍道:“皇上,这就是燧石,用铁器击打的话,很容易冒出火星,但是,这个火星是乱溅的,而且时大时小,想要点着固定在前面的引线,太难了。” 呃,这个问题。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如果绑住燧石砸铁板呢?” 孙元化颇有些无奈道:“那样也试过了,都差不多,火星还是到处乱溅,而且,力度更不好掌控,砸重了,燧石都有可能会碎掉。” 这下可就有点麻烦了,怎么控制这火星的大小和方向呢? 泰昌皱眉沉思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 他抬头扫视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一把类似矬子的东西。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用来矬什么的,他也懒得多问,直接就走过去把矬子拿过来,小心的往燧石上矬了矬。 他用的力度很小,速度也不快,燧石上自然不会冒出什么火星来。 不过,他也只是确定一下,燧石固定的怎么样而已。 燧石纹丝不动,这就证明固定的还可以。 他当即毫不犹豫的把矬子摁燧石上面,使劲往后一扯。 “滋啦”一阵摩擦声响起,那矬子下面竟然闪出了一溜火星。 孙元化见状,不由满脸兴奋,毕懋康和王徵也被这火星给吸引过来了。 这燧石还能这么用? 孙元化有些迫不及待的伸手要过泰昌手里的矬子,学着皇上的样子,摁燧石上使劲往后一扯,果然,又是一溜火星。 太好了! 他忍不住激动道:“皇上,新式火炮要成了!” 呃,你不会让人拿着矬子去开炮吧? 朕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颇有些尴尬道:“初阳,其实,这燧石不是这么用的,朕也就试试而已。” 没想到,孙元化竟然摇头道:“皇上,这样就行了啊!” 唉,不行啊! 泰昌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样点火也就能凑合着在火炮上用一下,火枪上肯定是用不成的。” 呃,这个。 孙元化看了看手里的矬子,又想了想火枪开火时的大致场景,随即略带失望的点头道:“这个的确不能用在火枪上,不过,我们可以先按这个做出火炮来,再慢慢想办法改进吧?” 改进的办法还用你想吗? 朕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东西而已。 泰昌又抬头四处扫视了一番,随即便指着不远处砣机上的磨砣道:“你们谁有像磨砣这样的铁块没,大点小点都可以,只要是圆的就行。” 众人闻言,皆是不约而同的看向王徵。 这里就只有王徵有可能有类似的东西,其他人是用不到这种铁块的。 王徵连忙跑自己钻研机械的地方翻找起来,很快,他便拿着个巴掌大的铁轮子跑过来,小心的问道:“皇上,这个行吗?” 这个,不行,表面太光了。 不过没关系,可以让他们加工一下。 泰昌指着矬子表面道:“你这轮子表面太光了,必须加工的跟这矬子一样才行。” 众人闻言,无不恍然大悟。 这下也不用他再说什么呢,众人立马将那铁轮子固定在一个架子上,矬子、凿子、刻刀什么的轮番上,也不知道废掉多少工具,轮子表面终于变得像矬子表面一样,凹进去一道一道的槽子。 接下来也不用泰昌指挥,太子朱由校立马出手,在这铁轮子中间加工了个木制的连接部件,很快,他便把加工过的铁轮子装砣机上了。 这时候,孙元化立马拿起一块燧石,紧紧贴在加工过的轮子上,然后使劲一踩脚踏板。 “滋啦”一阵摩擦声响起,轮子下面顿时火星四射。 这下真成了! 毕懋康不由满脸兴奋道:“皇上,只要把这东西做小一点,是不是就能装火枪上了?” 泰昌微微点头道:“其实,火枪上和火炮上都可以做成一样大的,反正你们就需要点燃一根小小的引线而已,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大的火星子。” 说实话,燧石点火应用在火枪和火炮上真的不容易,欧陆各国那可是研究了几十年才研究出来,而且欧陆各国研究出来的方法还没这种方法“先进”。 这会儿大家用的还都是火绳枪呢,火炮也是直接用火把去点的。 燧发枪,这会儿欧陆各国也刚开始研究,还没有什么成熟的技术呢。 当然,这东西对于泰昌来说并不算什么。 有时候,技术的进步就靠那一点点灵感。 泰昌脑袋里面可不是一点点灵感,他也不知是想到了打火机还是砂轮机,反正,这燧石点火的问题一下就被他解决了。 072 雷神 燧石点火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确定新式火枪和新式火炮的结构了。 新式火枪好像还要等等,因为毕懋康那里图纸都还没画好呢,新式火炮貌似真要成了,因为火炮的模型都已经做出来了。 泰昌看着做工精细的火炮模型,不由连连点头赞叹。 这火炮模型乃是好几部分组成的,前面是一个大约胳膊粗细的炮管,后面是一个大约大腿粗细的炮身,炮身的前后都伸出来两个炮耳,前面的炮耳连着下面的底座,后面的炮耳上则装了一个炮门。 这炮门还是可以转动和拆卸的,其两端由两个竖着的圆帽销连在炮耳上,只要把一个圆帽销取下来,就能将炮门打开,里面还有一个如同胳膊粗细的子炮管,炮管的前端还塞了一颗浑圆的炮弹。 整个火炮结构可谓精巧无比,所有零件也打磨得异常光滑,一看就是出自太子朱由校的手笔。 可惜,这火炮还是个木头模型,如果是铁的,直接装上燧石点火装置就可以试炮了。 泰昌细细看了一阵,这才之中中间的炮耳道:“把燧石点火装置装上去,这里再加上调节炮身角度的东西就差不多了。” 孙元化闻言,连忙问道:“皇上,这调节角度的东西大致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这调节角度的东西并不是很复杂,只需在炮耳上加个齿轮,另外在炮座上在加个齿轮和带刻度的转盘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会儿要加工出这么精巧的零件好像还有点难度。 孙元化听完泰昌的介绍不由略带遗憾道:“皇上,这套东西画个图甚至做个木头模型出来并不难,难就难在用铁做出来,这铁要做成这么精细的东西,那简直就跟雕龙雕凤一样难啊!” 卧槽,这么难的吗? 雕出来,那得多费劲啊! 泰昌想了想,随即咬牙道:“雕就雕,反正匠户多的是,我们多召集点匠户一起雕就行了,这东西必须尽快量产。“ 好吧,一个匠户一个月雕一套这东西总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一个月需要多少套就招多少匠户来便成。 孙元化又想了想,随即忍不住叹息道:“可惜,现在我们也就能做出这么大的火炮来,再大就没法做了。” 啊? 泰昌闻言,不由目瞪口呆的看向火炮模型。 原本,他以为这也就是个模型而已,大小就是随意定的,没想到,新式火炮真就只能做这么大! 这胳膊粗的炮管就跟戚家军的虎蹲炮差不多,一炮下去轰死一个人可能不成问题,但是,却不能像红夷大炮那样犁出一条血槽来,砸死砸伤十多个人。 一炮下去就能轰死一个,这威力也太小了吧? 泰昌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能做大的。” 孙元化打开炮门,取出里面的子炮弹,指着炮弹的内圆道:“皇上,主要就是这炮膛太难加工了,老式土炮还好点,因为就是个筒筒,整个就是一体的,所以,炮膛不用加工得太精细,差不多能把炮弹给捅进去就行了。这新式火炮不行啊,这子炮弹和前面的炮管必须严丝合缝,要是稍微偏一点,炮弹就卡住了,炮弹一卡住,那就要炸膛了,而想要做到严丝合缝,那就必须把炮身后面这一截装子炮弹的炮膛铰得光滑无比,这胳膊粗细的炮膛孔人还勉强能铰得动,再粗点,根本就铰不动了啊!” 炮膛是用手工铰出来的? 泰昌不由问道:“具体怎么铰的,有图吗?” 这个不用看图,铰床就在旁边摆着呢。 孙元化指着一旁王徵正在研究的架子道:“那就是个铰床,王大人正在考虑,看能不能改成牛拉的。” 好家伙,原来这铰床不是用人手转动就是用牛来拉,跟拉磨一样! 泰昌走过去仔细一看就明白了,这会儿加工炮膛还真是用铰的,也就是把个带棱的铰刀砸进炮管里,然后用力转动。 如果是土炮,基本上把里面翻铸的渣子铰干净就差不多了,而新式火炮必须把炮身里面那截炮膛铰的光滑无比,等于是要生生刮掉好厚一层铁啊,需要用多大的劲可想而知。 呃,这个,如果有蒸汽机就好了。 可惜,蒸汽机这会儿都暂停了,因为橡胶还没找回来,密封的问题不好解决,到处漏气,所以,他干脆让众人先停下来全力研制火枪和火炮。 这会儿去南洋还得靠帆船,一来一回最少也需要半年。 也就是说,如果等蒸汽机做出来再生产火炮,最少还得等半年以上,等个一年两年都有可能。 时不我待,等不了了。 不管是用人手动转,还是用牛来拉,都得干! 想到这里,泰昌果断道:“行吧,不管能做多大,都要做,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把燧石点火和调节角度的东西都加上去,准备开工造炮吧。” 呃,开工? 怎么开工? 孙元化看了看偏殿里面这可怜的几个人,为难道:“我们自己做吗?” 你们做? 泰昌连连摇头道:“你们一个月能造出几门炮来,当然是组织匠户大批量的做!” 孙元化只能无奈的提醒道:“皇上,那工部尚书冯从吾根本就不懂这些啊,再说了,他也不一定会听我们的,按我们的要求来啊!” 这些人里面品阶最高的徐光启也就是个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人家冯从吾可是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凭什么听他们的,就算皇上下旨,人家也能阳奉阴违啊! 东林那帮家伙可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泰昌闻言,不由一拍脑门,冯从吾的事,这些人还不知道呢。 他亲切的把徐光启拉过来,郑重的道:“子先,冯从吾已经上书辞呈了,这两天你就要出任工部尚书了,这铸造新式火炮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组织人手,全力以赴,能造多快就造多快,能造多少就造多少,辽东那边,等不及了啊!” 徐光启闻言,顿时就愣住了。 他着实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当上正二品的六部尚书。 虽说孙传庭和卢象升都当尚书去了,但那是陪都金陵的尚书,权力并不大,跟京城的六部尚书根本就没法比啊! 他愣了好一阵,这才认真道:“皇上放心,此事微臣必会全力以赴,但太子这里怎么办呢?” 太子朱由校这会儿主要就是跟着他学习,他这个詹事府詹事还是挺上心的,不但教太子《四书五经》,还在教太子《资治通鉴》等关于治国的典籍。 他这一去工部,那可就没时间来教太子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手不够啊! 太子只能先学学《四书五经》了,反正来日方长,忙完这段时间再教治国之道也是一样的。 泰昌想了想,随即指着毕懋康等人道:“就先让孟侯他们轮流教教《四书五经》吧,铸炮的事实在耽误不得。” 也只能先这样了,毕懋康他们都在研究东西,肯定没时间管工部的事情,只能他上了。 徐光启点了点头,随即郑重道:“皇上,但凡火炮这种利器都得有个特别的名字,您觉得这火炮叫什么好呢?” 这个的确,各种火炮那都有特殊的名字,比如,虎蹲炮、佛朗机炮、红夷大炮等,甚至,建奴还给红夷大炮取了个天佑神威大将军炮这么威风的名字。 那么,这种新型火炮取个什么威风的名字好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灵机一动道:“就叫雷神吧,这次铸造的是雷神轻型火炮,以后还有中型的,重型的。” 073 神机营戚家军 南苑俗称南海子,自元朝开始便是有名的皇家猎场,明成祖迁都燕京之后,这里同样被围了起来,成了皇家苑囿。 泰昌看着眼前一眼都望不到头的围墙,不由暗自感叹,这南苑还真大啊! 南苑的面积据说比京城的外城都大得多,在里面策马狂奔,四处狩猎都不是问题,当然,他并不是来打猎的,也不是来游玩的。 辽东都快被建奴侵占了,西北老百姓都快饿的造反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打猎游玩。 时局艰难,他得想办法解决啊! 而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他首先得有兵权,或者说,他得有足够震慑群臣的禁卫和亲军,只有恢复到正统朝之前,乃至永乐朝和洪武朝那种皇室武力足以震慑一切宵小的时代,大明才能摆脱危机,再次走向强盛。 这年头就是这样,军权在手,天下我有! 要不然,那些文臣依旧会挖空心思争夺朝堂的掌控权,就算灭了东林和阉党,后面依旧会出现诸如温体仁、周延儒、马士英、阮大铖等等这种妄图架空皇权的文臣,甚至还会出现诸如左良玉、刘良佐、刘泽清、高杰等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武将。 其实,努尔哈赤就是大明的建州卫指挥使,他又何尝不是大明的武将呢! 如果皇室还手握禁军和亲军几十万,他努尔哈赤敢反? 敢造反就要做好诛灭九族的心理准备! 正是因为皇室没了兵权,没有能力收拾他们,这些人才会肆无忌惮。 皇权式微,文臣武将都在忙着内斗,大家都想夺取朝堂大权,各种问题肯定会层出不穷。 所以,他必须重建足以震慑天下的禁卫和亲军,让这些文臣武将都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样,大明王朝才能拧成一股绳,去解决各种问题,各种危机,逐步走向强盛。 这一趟,他就是专为神机营而来。 京营其实有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其中五军营人马最多,足有三十个卫所,满编十六万八千人,而三千营和神机营则比较特殊,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 可别小看这不到一万人,土木堡之变发生前,这不到一万人的神机营和三千营就是皇室禁卫和亲军中的最强战力! 那会儿,只要神机营在前面用火枪和火炮一通突突突,打乱敌人的阵型,三千营再冲上去一通猛砍,战斗基本就结束了。 可惜,神机营和三千营都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这会儿京城四周驻守的京营其实都属于五军营,而神机营和三千营在土木堡之变中基本都被打废了,从那以后三千营已然不复存在,而神机营则驻扎在南海子休养生息。 神机营就是京营中专掌火器的部队,配备的火炮足有数百门,火枪更是上千把,火力那不是一般的强劲,景泰、弘治、隆庆和万历等等先后几任皇帝都曾想过要重组神机营,恢复其战斗力,奈何因为种种原因,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泰昌其实也早就想重组神机营了,现在火炮都要开造了,他自然要来神机营检阅一番,着手重组这支火力最为彪悍的部队。 那么,神机营到底还剩多少战力呢? 上万禁军刚布置好警戒,泰昌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带着一众高手护卫打马往南苑校场奔去。 此刻,他的心情着实有点激动,因为一旦给神机营装备上足够的新式火枪和火炮,这支火力彪悍的队伍必将无敌于天下。 不过,当他看到校场上衣衫破旧的如同乞丐般的神机营将士时,激动的心情顿时如同遭遇了寒冰一般,拔凉拔凉的! 这还是闻名天下的神机营吗? 他们身上的戌装怕是几十年都没换过了吧! 如果不是看见领头的几个千户又或者把总还背着几杆生锈的火铳,他绝对会以为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神机营将士,而是混得最惨的屯卫! 泰昌打马立在神机营方阵前挺立良久,这才微微叹息道:“元芳,你觉得怎么样?” 他原本是准备让张元芳来统帅神机营的,毕竟装备足够的火器之后神机营的战斗力肯定会强到离谱,这样的队伍,他自然想自己最为信任的将领来统帅。 张元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才弱弱的道:“皇上,微臣觉得,您在太仓那会儿说的没错,微臣还是比较适合统帅水师。” 呃,这家伙,看样子对这些神机营将士是失望以极啊,竟然开始委婉的拒绝来当这个统帅了! 泰昌不由哭笑不得道:“有什么就直接说,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张元芳闻言,一咬牙,老老实实道:“微臣觉得这些神机营将士压根就没经过操练,更没上过战场,要想将他们操练成无敌天下的雄师,微臣真没这个本事,因为微臣掌兵之后钻研的主要是海战之法,对于这陆上作战真不是很熟。” 好吧,看样子以后真只能把这家伙当水师将领培养了。 泰昌颇为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反正,这神机营朕必须重新组建起来,并且不断发展壮大。” 张元芳思索了一阵,随即建议道:“皇上,您觉得戚金戚将军怎么样?” 戚金? 那是戚家军老将,从万历朝鲜战争开始就率军征战沙场了,二十多年来不知道参加了多少大战,每次都是奋不顾身,奋勇杀敌,可谓战功赫赫,忠心耿耿。 此人忠诚上肯定没问题,能力上肯定也没有问题,问题是,人家是现在是戚家军主将啊,戚家军的老将好像也就剩他一个了,如果把他调过来操练神机营,那名震天下的戚家军怎么办? 泰昌皱眉沉思了好一阵,又看了看眼前如同战场白丁般的神机营将士,随即果断道:“元芳,你先辛苦一下,把神机营所有正兵和剩余的青壮选拔一下,挑选出七千人来,整编一下,等戚金来接手。” 他已经想好了,干脆把戚家军和神机营合并,组成新的神机营。 这样一来,戚家军那些百战精锐就能把战场上的经验带给这些没有参加过战斗的新丁了。 至于戚家军的名号,就让他成为历史上那一抹璀璨的光辉吧。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支无敌天下的禁军,不是一支无敌天下的戚家军! 戚家军这会儿就在山海关驻守,虽说辽东形势现在是一塌糊涂,孙承宗却不一定硬要有戚家军在才能顶住建奴的进攻,反正历史上戚家军都全军覆没了他还能守住关宁锦防线,戚家军这三千人马对于他来说应该不是必不可少的。 泰昌回到皇宫之后,便命人八百里加急传讯到山海关,令戚金率戚家军即刻启程,赶往京城南苑。 戚家军的行动速度着实骇人,要知道,京城离山海关足有七百余里,八百里加急传讯都需要一天时间,而戚家军接到命令之后,竟然四天时间便赶到了京城南苑! 也就是说,戚家军平均每天最少跑了一百七十余里! 这速度跟骑兵比起来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跟步卒比起来却是骇人以极。 步卒的极限行军速度不是一天一百二十里吗,他们怎么跑得这么快呢? 第五天,早朝过后,泰昌便带着满腹的疑惑,再次驾临南苑。 这时候南苑校场上就不是那如同丐帮聚会般的神机营将士了,而是名震天下的戚家军。 戚家军的阵营果然让人震撼。 泰昌打马过来,入眼便是数百辆战车整齐排列,那长枪,那狼筅,那镗钯高高挺立,就如同密林一般挺立其中,还有那盾牌,那火铳,那虎蹲炮,那戚家军刀,那满脸坚毅的戚家军将士,无不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这三千人简直比三万人还有气势! 他打马方至阵前,一位壮硕的老将便迎上来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戚金,拜见皇上。” 这满脸的刀疤,该是有都勇猛啊! 泰昌连忙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疾步上前,扶住戚金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这才殷切道:“戚将军一路辛苦,免礼,免礼。” 戚金受宠若惊,连连拱手道:“多谢皇上。” 他虽然战功赫赫,实际上也就是个副总兵而已,连巡抚见了他都罕有如此客气的,皇上此举,着实把他感动的不行了。 泰昌想了想,还是直言不讳道:“戚将军,朕准备将戚家军编入神机营,从今以后,你就是神机营主将了,你手下这些戚家军将士你也可根据能力提拔,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把总、千总等各级将官你只需交给名单给朕便成,你意下如何?” 没想到,戚金竟然毫不犹豫道:“多谢皇上恩典!” 他的确是少有的忠臣良将,奈何,他的品级实在是太低了。 平时,他都没有资格做主将,戚家军也只能跟随其他将领作战,任由别人指挥,甚至浑河血战的时候,总兵童仲揆和陈策命他以三千人马硬扛建奴数万大军的时候,他都不能违抗军令,只能带着仅剩的三千戚家军将士默默为国捐躯。 这样的忠臣良将怎么会违抗皇上的旨意呢? 他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特别是皇上的命令。 泰昌还生怕这位戚家军老将有意见呢,没想到,戚金竟然如此忠诚,一丝不满之色都没有! 他不由点头赞叹道:“好,戚将军,你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明忠良,以后,这神机营朕就交给你了,朕希望,你能把它操练成如同戚家军般的无敌雄师!” 074 王恭厂 王恭厂创办于明初洪武年间,一开始只是个铸铁厂,永乐迁都后才扩建为兵工厂,专为禁军和京营制造武器装备、火枪、火炮和弹药。 这个王恭厂,在历史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不过,这个有名并不是说这里制造的武器装备又或者火枪火炮出名,王恭厂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一场大爆炸,一场史无前例而又离奇无比的大爆炸,史称王恭厂大爆炸又或天启大爆炸。 据《明实录》、《明史》、《国榷》、《明季北略》、《酌中志》等史料记载,这场大爆炸足足摧毁了东自顺承门大街,北至刑部大街,方圆十余里内的数万间房屋,造成最少两万余人伤亡。 另外,这些史料里还都有什么平地炸出阔四五十步深两丈许的巨坑,什么数千斤重的石狮子被炸飞十余里,十余颗大树被炸到了数十里外的密云境内等离奇的记载。 这也使得王恭厂大爆炸和通古斯大爆炸、印度死丘事件一起,成为史上三大未解之谜。 为什么这么说呢? 火药爆炸造成房屋损毁和人员伤亡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说这是史上三大未解之谜呢? 其实,原因就在这爆炸的威力,根据各种史料记载综合分析,只有一到两万吨黄se炸药爆炸才能产生如此大的威力,而当时王恭厂总共就存放了两百余万斤黑火药,也就是一千余吨普通黑色火药。 黄se炸药可是后世研制出来的专用炸药,爆炸威力最少是黑火药的五倍,而王恭厂这次黑火药大爆炸威力却是黄se炸药的十倍以上,这就相当的离奇了。 有人说,这绝对是天降陨石,还有人说,这应该是地震引发的爆炸,甚至,还有人猜测,这是外星人飞船坠毁造成的大爆炸,要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要知道,明朝的时候可是黄se炸药都没有的,只有黑火药。 当然,这会儿天启大爆炸还没发生,王恭厂还在,而且,泰昌还准备将这里改造成专门制造火枪和火炮的工厂。 至于这里储存的火药包括制造火药的作坊,他让人全部搬到广渠门和左安门之间的五里屯去了,那里是外城东南角,除了千余京营屯卫,方圆十余里范围内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居住,就算发生爆炸也伤不到多少人。 经过几天的搬运和修整,王恭厂终于焕然一新,新式火炮也开始铸造了,泰昌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这里原本就是由工部和内宫监联合管理的,四周还有京营屯卫巡查驻守,安全上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火药都搬走之后,这里也不可能发生爆炸了,所以,他并没有带太多的人马,也就是上千锦衣卫随行护驾。 王恭厂的范围可不是一般的大,国洪寺大街右半边,除了个永恩寺其他全属于王恭厂,一大圈围墙里面,铸铁作坊、翻砂铸造作坊、打铁作坊、打磨作坊等等,足有三十余个,匠户和工头什么的多达三百余人。 这会儿毕懋康、王徵和孙元化也全搬这里来了,他们正大张旗鼓的组织人铸造新式火炮呢,整个工厂里面可谓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这里面真不是一般的大,泰昌带着葛成、曹化淳和刘时有等人跟着个引路的太监转了大约一刻钟时间,这才来到孙元化等人正忙活的翻砂铸造作坊。 这就是个大敞篷,四周也就一圈如同门槛般的砖头围着,里面全是一块块如同旱地般的沙田。 毕懋康、王徵和孙元化这会儿正站在几块沙田中间满脸激动的指挥着十余个匠户在沙子里掏东西呢。 第一批十门轻型火炮的组件都已经翻砂铸造完毕,就等着扒拉出来拿去加工了,他们自然激动的不行了。 这也是泰昌迫不及待的赶过来的原因。 问题,这翻砂铸造作坊为什么这么简陋呢,泰昌忍不住走到孙元化身边问道:“初阳,这里怎么墙都不砌,要是刮风下雨,这雨水不全飘进来了?” 孙元化连忙拱了拱手,颇为兴奋的回道:“皇上,这翻砂可是个精细活,如果光线不好,很容易就把沙模给弄坏了,所以,翻砂的地方一般都不砌墙。”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泰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这种君臣之间如同知交般的聊天在慈庆宫里是很常见的,因为泰昌都说过了,忙正事的时候不用行大礼,这点毕懋康、王徵和孙元化等人早就习惯了。 这里的匠户却是被孙元化一声“皇上”给吓傻了。 这是皇上! 皇上为什么没穿龙袍啊? 怎么没人高唱“皇上驾到”啊? 沙田里忙活的匠户皆是吓得一哆嗦,连忙趴下来使劲磕头道:“皇上恕罪,小人不知是皇上驾到,小人罪该万死!” 呃,这个。 泰昌想了想,随即朗声道:“行了,都起来吧,以后干活的时候见到朕可以免礼,你们想想啊,如果你们倒铁水的时候看到朕也这样,那装铁水的坩埚一倒,你们不得被烫死啊!” 一众匠户闻言,皆是一愣。 这话,好像有道理。 问题,就算被烫死也不能对皇上失礼啊! 孙元化见状,忍不住抬手道:“行了,行了,这是皇上口谕,你们在那琢磨什么呢,赶紧起来继续翻啊!” 一众匠户闻言,这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拿起一旁的木锄头和木耙头,弯腰继续在沙田里翻起来。 这个时候,泰昌才拿起一旁平板车上的一个子炮弹仔细看起来。 这翻砂出来的铁疙瘩可就没精雕细琢出来的木模型好看了,整个子炮弹表面就好像布满了蚂蚁窝一样,全是细孔和沙子,加工起来也不知道有多难。 他拿起几个小零件仔细翻看了一阵,孙元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道:“行了,凑够五套了,你们在这继续翻,老李头,赶紧把这车推去清理一下。“ 一个年老的匠户闻言,连忙叫上旁边两个小伙推着车就往外走。 孙元化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皇上,您要去看看吗?” 当然,朕不就是来看你们怎么加工火炮的吗。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走吧,朕跟你们去看看。” 孙元化闻言,连忙带着众人跟了上去。 清洗的地方离翻砂铸造的地方倒是不远,众人跟着那平板车转了百余步也就到了。 这也是个大敞篷,里面就是一条条半人高的水槽子,老李头把东西推进去一声吆喝,里面人便围住平板车,一人拿起个零件,小心的在地上磕了一阵,随即便拿起铁刷子,将零件泡水槽里熟练的清洗起来。 这活计看似简单,那老李头却是十分认真的将每一件清洗过后的零件仔细检查了一遍。 不一会儿,他便把好几个零件丢到了一边的地上。 很显然,这些都是没铸好的废品。 孙元化脸上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不过,他并没有说话,因为这种最简单的翻砂铸造是最容易出残次品的,丢几个太正常了。 这一番清洗下来,足足出了十多个残次品,孙元化也没说什么,直接一挥手,又命那老李头把一车零件推往铰孔的作坊。 这作坊倒是有墙,不过只有三面墙,正对着通道的这面是没有的,里面摆的就是各种各样铰孔机床,有横着的也有竖着的,大大小小足有十来个。 泰昌也没吭气,就在一旁看着,孙元化、毕懋康和王徵则在那指挥,让里面的匠户将各种不同的零件固定在不同的床子上,准备开铰。 大致这些匠户都习惯了这三位大人的平易近人,只要没人喊皇上,他们都正常的很,各自都在忙着手中的活计,一点拘谨的表情都没有。 铰孔这活计好像也不复杂,大致就是把准备好的大小铰刀使劲捅进零件的孔里面,然后转动铰刀,就是一顿铰,先用个小点的粗铰一下,再换个大点的细铰一下,再换个达到要求尺寸的精铰一番,就成了。 像炮门、炮耳这些零件上的小孔铰起来貌似也简单,咔咔几下就成了,但是,炮管和子炮弹刚一开始细铰就出问题了。 这种大孔都是用竖着的床子铰,大致是因为好把铰刀压进去,一般只要个匠户站磨盘般的转盘上轻轻蹦几下铰刀就进去了,粗铰的时候还没出问题呢,但细铰的时候,一个匠户刚站上转盘往下一蹲,咔嚓一声,下面子炮弹的外壁便裂开了。 075 钱不是问题 泰昌只感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铸铁太脆,根本不适合这么铰?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新型火炮得什么时候才能造出来啊! 孙元化一听这声“咔嚓”,脸上也抽搐了一下。 不过,他倒没有露出什么绝望的表情。 他颇有些心疼的命人把铰床下面的子炮弹拿出来仔细一看,随即忍不住叹息道:“唉,这中间有沙眼,没办法,翻砂铸造就是这样,浇铸的时候,铁水流的慢了点,就容易出沙眼,铁水流得快一点,就容易出气孔。” 泰昌闻言,不由略带焦急道:“这个就没办法解决吗?” 这都还没开始打磨和组装呢,就废了这么多零件,成功率也太低了,量产的时候,那得浪费多少时间啊! 孙元化仔细琢磨了一阵,随即喃喃道:“如果还是用翻砂铸造的话,那就得靠老匠户细细琢磨倒铁水的速度,这是他们第一次浇铸这种零件,没把握好浇铸的速度也正常。” 这话好像没说到点子上啊! 泰昌继续追问道:“那最终能保证几成的成品?” 孙元化估摸道:“翻砂铸造能有五成成品就很不错了。” 泰昌忍不住吃惊道:“这么低!” 孙元化忍不住叹息道:“没办法,就算成品出来了,也不能保证里面没有小沙眼和小气孔,试炮的时候最少还有一半会出问题,翻砂铸炮,十门最终能出两门能用的,就算很不错了。” 这话肯定不假,要翻砂铸造成功率高,那大明就不会没有足够的火炮了。 问题,这成功率才两成,一个月能铸造多少火炮出来! 十门火炮,翻砂铸造一天,挖出来加工最少也要一天,两天就能出两门能用的,一个月才能出三十门,而且,还是这种最小的轻型火炮,这速度不行啊! 泰昌想了想,随即问道:“你意思除了翻砂铸炮还有其他方法是吗?” 孙元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啊,除了翻砂铸炮还有造黏土模铸炮,不过,造黏土模太麻烦了,不但里面得加铁条防止变形,还得晒干才能用,如果没太阳,还得专门的房间烘干,如果用黏土模,十门大概能出四门左右,不过,人手却要多上一倍,这一来二去,其实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呢? 泰昌诧异道:“你多招一倍的匠户来这铸炮速度不就快了一倍吗?” 呃,这个。 孙元化颇有些为难道:“皇上,现在招匠户需要开工钱啊,一条鞭法实施以前匠户都是用劳役冲抵税赋的,每个匠户每年要服一个月的劳役,不用出工钱,现在,都是交银子来冲抵劳役,叫人来干活,那都得给钱的,不给钱,让人白干,人家一家人都得饿死。“ 哦,不就是工钱嘛。 泰昌毫不犹豫道:“钱不是问题啊,没钱你说啊,要多少?” 孙元化小心的道:“皇上,不是微臣要多少的问题啊,现在户部就没钱,西北赈灾再加上辽东的粮饷,户部都应付不来了,要不是您支持徐大人,现在这两三百匠户工部都招不起呢,微臣听说,我们没来之前,王恭厂总共也就招了三十来个匠户!” 东林这些没用的东西,靠他们能搞来钱吗? 泰昌淡淡的道:“你放心,招匠户的钱朕还是有的,你就说,一个月一百门轻型火炮,需要招多少匠户,需要多少银子。” 他的确有钱了,光是他老丈人那里每个月就能给他送来五十万两卖珍宝古玩字画的钱,就这,还是他老丈人怕一次性出货太多把珍宝古玩字画的价钱给拉低了,所以决定细水长流,要不然,一个月卖上一百万两都不成问题。 还有遍布各地的皇店,他正准备将那些个私吞内库收入的太监全撤了,换成信得过的自己人呢,只要这么一撤换,皇店每个月盈利最少十万两以上。 还有矿山的收入、盐科和茶科的收入,这些都不用多久便会暴增。 总之,他不缺钱,甚至他还准备用内库的钱把西北赈灾和辽东粮饷的窟窿补上呢。 当然,这时候他想补上那两个窟窿还有点费劲,不过,造火炮这点钱他应该还是敷的起的。 孙元化一听皇上这意思,立马就明白了,这是内库有钱了! 内库有钱了就好办了。 他掰着指头算了一阵,随即估摸道:“如果要保证一个月一百门轻型火炮,那最好能补齐两千匠户,至于匠户的工钱,一个匠户可是要养活一家人,一个月最少也得二两银子,这两千匠户就是四千两一个月,还有,匠户多了,就得多建工棚,多造机械,多进材料,这些杂七杂八的算一起,一个月怕又得多出四五千两开支来,不过,这个开支可能过几个月之后就会降到一千两左右,毕竟只要工棚和机械造好了,就不需要这么些钱了。” 这点小钱算什么,泰昌把手一叉,豪爽道:“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二两银子一个月怎么够养活一家人,你给他们开三两,朕一个月给你两万两的开支,你只管去王安那里领就行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证一个月造出一百门轻型火炮来。” 这么多钱! 孙元化闻言,不由兴奋道:“皇上放心,有这些钱,微臣保证一个月不少于一百门轻型火炮。” 这时候,听到不断传来的“咔嚓”声他脸也不抽了,反正要换黏土模了,翻砂铸出来的,裂开就裂开吧,只要能出一套成品就行。 结果,五套零件经过铰孔之后还真就只剩下两套多一点了。 接下来就是打磨、精雕细琢和防锈处理了,这几道工序倒是不怎么废零件,就是有点废时间。 孙元化、毕懋康和王徵指挥着工匠一通忙活,直到太阳下山,他们才勉强整出一套合适的零件来。 没办法,这些工匠都是第一次做这些东西,速度慢点也可以理解,要是干习惯了,速度自然就上来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道组装程序了,孙元化、毕懋康和王徵亲自动手,不到一刻钟时间,第一门新式火炮就组装好了。 这家伙,怎么说呢? 一个个零件经过防锈处理之后,那都黑黝黝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看上去可比木制的模型有气势多了。 可惜天色已晚没时间试炮了,而且,王恭厂也不是试炮场所。 这地方人太多了,要是一炮下去打偏了又或者距离没算好,非轰死人不可。 泰昌无奈,只能回宫休息了,试炮的事情还得明天再说。 076 天雷滚滚 南苑校场,地方还是那老地方,神机营的将士也差不多还是原来那些人,甚至,就连他们身上的戌装都还没来得及更换,依然还是破破烂烂。 不过,他们的面貌却已经焕然一新。 因为,他们中间有了戚家军将士的加入。 戚家军的威名那可不是吹出来的,每一个戚家军将士那都经过了严格的操练和无数次战场洗礼,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不论是排兵布阵还是刀枪功夫他们都是明军中拔尖的存在。 这些戚家军将士加入神机营之后,那基本都是伍长起步,从最底层开始那就是一个带四个,每个都能兼顾到。 神机营将士在他们的影响下,才短短几天功夫就已经染上了一点悍不畏死的坚毅气质,一举一动都有了点沙场老兵的样子。 “挡!” “喝!” “顶!” “哈!” “刺!” “杀!” 泰昌才刚进入南苑围墙,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整齐而有力的口号声和操练声。 戚金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隔老远便能分辨出来,而上万将士的齐声大喝更是气势十足。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马跑过去一看,好家伙,上万神机营将士排出的方阵简直就跟用尺子量过一样,整整齐齐,他们手里正举着长枪在那卖力操练呢。 长枪是最容易配备的兵器,因为就一个枪头需要打造,枪杆的话,一般士兵使用的,自己找合适的材料都能做,所以,明军军械库里面最多的就是这种枪头,七八千个根本就不是问题。 上万人同时举枪格挡刺杀是什么感觉? 泰昌只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他着实没想到,才短短几天不见,神机营便有了这气势。 戚金也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短的时间就来检阅神机营了。 他连忙抬手令大家停止操练,随即便一溜烟跑到泰昌跟前,恭敬的单膝跪地道:“末将戚金,拜见皇上。” 这老将军,还真把自己操练的跟机器一样了,动作、语气、表情都跟上次一样,一点都没变。 泰昌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扶起戚金,连连夸赞道:“戚将军,你还真令朕刮目相看啊,这才几天时间,你便能把神机营操练出如此气势来!” 戚金略微有些羞愧道:“皇上恕罪,他们现在还只能排站阵,要是不断移动,不断变阵,还是有点乱。” 泰昌拍着他的肩膀微微笑道:“已经够好了,来日方长,这个不要急,朕今天来主要是想让你试试新式火炮。” 新式火炮? 戚金闻言,不由兴奋道:“敢问皇上,是什么火炮?” 泰昌略带自豪道:“雷神轻型火炮。” 呃,雷神? 戚金还真没听说过。 他尴尬的站那里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还好,锦衣卫很快就赶着辆平板马车过来了,上面正是一门火炮、几枚炮弹、一罐火药和一盒引线。 这火炮做得可真精致啊! 戚金可是个老行家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门火炮的口径跟虎蹲炮是一样的,不过,这结构看上去确是复杂多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搓手道:“皇上,要不,现在就开始?” 好啊! 泰昌立马将他拉到火炮跟前,打开炮门介绍道:“戚将军,你看,拔开这个销子就能将炮门打开,这个是子炮弹,可以事先装填的,就跟佛朗机炮的子炮弹一样,只是这子炮弹是从后膛装填的,不是从上面扣下去的。” 佛朗机炮戚金自然是开过的,他毫不犹豫的接过泰昌手里的子炮弹,先是取了根引线从子炮弹底部侧方的小孔里穿进去,然后便一把打开火药灌,舀出里面的火药来,细细的填满塞紧,最后,他又取了颗圆形炮弹使劲往上一压,这子炮弹就算是装填好了。 他装填完成之后还习惯性的抓住圆形炮弹往外抠了抠,因为这炮弹必须卡在子炮弹口子上,要不卡着,把子炮弹装进炮身的过程中就会掉下来。 这种事在使用佛朗机炮是常有发生的,一旦圆形炮弹掉下来,那可就麻烦了,因为里面的火药也会随之掉下来一些,又得重新装填。 没想到,这圆形炮弹还卡的相当紧,他抠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 这尺寸做的,简直太精准了! 他心中暗暗赞一声,随即便一把将子炮弹塞进炮身里面,并顺手关上了炮门。 这一下,他更是忍不住赞叹道:“这样装填好啊,佛朗机炮的子炮弹塞进去之后还得用铁楔子往前敲,敲完还得把后面用铁块垫紧,要不然炮弹射出去,子炮弹很有可能会弹出来。” 嗯,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里手了。 泰昌微微点头道:“这新式火炮还有个好处呢,那就是不用火把来点火了,你看这里,有个把手,你只要把引线卡在这个位置,然后快速搬动这个把手,便能点着引线了。” 炮身的后面有个细槽,戚金自然知道这是把引线穿出来的地方,所以,他关炮门之前还特意把引线按进细槽里伸了出来,不过他却不知道,引线还要卡进炮身上方的那个小盒子里面。 他将引线固定好之后,便抬头往方阵的右前方看了看,随即指着远处的一片草地道:“皇上,要不轰那里?”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看样子戚金是要当着神机营将士的面试射炮弹,毕竟,这些人以后大多是要操控火炮的,让他们先见识一下也好。 泰昌微微点头道:“就那吧,对了,这炮耳的位置可以调节炮口的角度,把这里松开,转动这个把手,调到合适的角度再把这里卡紧就行了。” 戚金闻言,不由眼冒精光。 这东西,好啊! 他兴奋的握住炮座子两边的把手一把将火炮连通炮座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在地上挪了几下,确定好方向之后,又调教了一下角度,随即便郑重的道:“皇上,这火炮还没有一丝硝烟之气,应该是未曾开过一炮的吧?” 泰昌却是被他这动作惊到了。 这火炮的确不重,还不到百斤,但是这炮座子却不止百斤啊! 两百多斤的东西,戚金竟然轻轻松松就抱下去了,这老将军力气得有多大啊? 他愣愣的点头道:“对,这是第一次试炮。” 戚金又郑重的道:“试炮的时候有可能会炸膛,还请皇上退后二十步。” 这个不大可能炸膛吧? 要知道,炮管和子炮弹的炮膛都经过细细研磨了,严丝合缝,怎么可能炸膛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泰昌虽然不是很相信会炸膛,但还是带着葛成等人退后了二十步。 戚金见他走远了,这才手搭在扳机上,飞快的一扳。 一阵青烟冒起,引线竟然真的点着了! 他连忙一个鱼跃,往侧前方一趴。 这倒不是他怕了,主要试炮炸膛太常见了,试炮的时候傻不拉几的站火炮旁边不动的,基本上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他当然不会冒这种无谓的风险。 “轰”的一声巨响,他才刚趴地上,火炮便发出一声轰鸣。 炮身并没有炸开,炮弹已经飞出去砸进前方的草地里了。 泰昌不由放下望远镜,兴奋的握了握拳头。 太好了,雷神炮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怒吼,以后,战场上必将天雷滚滚! 077 论战 这种火炮真心不错,不但做工精良,结构也相当的精巧,比之佛朗机炮可强多了。 戚金有些爱不释手的检查了一番炮身和炮管,眼中兴奋之色是越来越浓。 他又打开炮门,掏出汗巾,裹着滚烫的子炮弹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这才感叹道:“如果每门火炮能多配几枚这样的子炮弹,那这种轻型火炮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 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 其实,这种子炮弹就相当于后世的炮弹,除了没有底火,不能用撞击的方式发射,其他基本是一样的。 如果能多配几发这样的子炮弹,再事先装填好弹药,那这种轻型火炮的发射速度就吓人了,熟练的炮手估计只需几秒钟就能发射一枚炮弹,再加上换装子炮弹的时间,大概十秒钟就能发射第二枚炮弹。 这也正是雷神最为先进的地方。 就一个字,快! 发射速度快的惊人。 相反,如果不多配备几枚子炮弹,那这雷神就跟普通火炮没什么区别了,因为发射一发炮弹之后还得等子炮弹冷却并且清理过后才能再装填弹药,那发射速度基本就跟普通火炮一样了。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这种火炮原本就是准备多配备几枚子炮弹的,只是因为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批量生产子炮弹,你觉得一门火炮配备多少发子炮弹合适,十枚够不够?” 戚金毫不犹豫的道:“十枚子炮弹足够了,因为这种火炮的射程只有一里左右,当骑兵发动冲锋的时候,一里距离基本只需五六个弹指时间,而这种火炮在五六个弹指间最多也就能发射五枚炮弹。如果敌人骑兵一轮进攻受挫,还准备发动第二轮进攻,则有五枚装填好的子炮弹备用足矣,因为再两轮进攻的间隙完全可以组织足够的人手将先前发射完的五枚子炮弹再装填好。“ 说的有道理,那就每门轻型火炮配备十枚子炮弹吧。 泰昌紧接着又问道:“如果神机营操练完成之后,你觉得需要装备多少门轻型火炮才能击败五万建奴骑兵?” 这个,光有火炮也不够啊! 戚金想了想,随即指着校场外围的战车道:“皇上,火器的确是对付骑兵的利器,但是,想要击败地方骑兵,还得配备战车才行,因为只有战车才能阻住地方骑兵的冲势,如果没有战车,一旦地方骑兵发动密集冲锋,冲进步卒阵中,光靠战马的冲势都能将步卒方阵冲散。所以,就算有火器,也必须配备战车才能击败敌方骑兵,而且,战车还能运送火炮和弹药,如果让士卒扛着火炮和弹药跑,那行军速度就会大受影响。” 说的太有道理了。 果然,武器的发展都是根据战争的需要不断改进,就好像火炮,发展到一定程度便会有专门的炮车出现,要不然,靠人扛着,根本就跑不动。 泰昌不由连连点头道:“嗯,那就给每门火炮配上一辆战车,你觉得需要多少火炮和战车一万神机营将士才能击败五万建奴骑兵。” 呃,这个,好像光有火炮和战车还不够啊,还得有火枪啊! 我这要求是不是太多了呢? 戚金忍不住看了泰昌一眼,这才小心的道:“皇上恕罪,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微臣忘了说了,火炮一般都是和火枪配合使用的,三百步左右火炮开始轰,两百步左右火枪开始打,一百步左右还可用弓弩,这样就能形成无间断的密集攻击,杀伤力比光用火炮可强多了。” 好吧,火枪会有的。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新式火枪也快做出来了,还有什么你就说,一万神机营将士击败五万建奴骑兵需要装备些什么,你尽管说。” 可不敢再添了,其他狼筅、镗钯、盾牌,乃至戚家军刀什么的,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戚金仔细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如果要击败五万建奴骑兵,一万神机营将士需得配上一千门轻型火炮、一千辆战车,外加两千把火枪。” 这些其实不算多,要知道,他的要求可是一打五,而且还是步卒打骑兵。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你只管加紧操练,火枪、火炮和战车朕给你想办法,争取一年之内给你配备齐整。” 皇上可真有气魄! 神机营如果配备上如此多的火器和战车,那就真的无敌了。 要换做以前,戚金是想都不敢想的。 开玩笑呢,一千门火炮,两千把火枪,做梦去吧! 不管是隆庆朝还是万历朝,上面人都不重视这些东西,或者说,压根就没人管这个,他们使用的虎蹲炮还是自己想办法铸造的呢。 现在就不一样了,皇上如此重视,火枪和火炮肯定不成问题。 戚金连忙拱手道:“皇上,末将不大会说话,总之,只要火枪、火炮和战车都配齐了,末将保证,一年之后,神机营绝对能击败五万建奴骑兵!” 太好了! 现在建奴还不到十万人马呢,如果将神机营扩充到两万,那岂不是说,光一个神机营就能打得建奴屁滚尿流! 想到这里,泰昌不由兴奋道:“戚将军,要不朕马上将神机营扩充到两万,两年之后,如果装备齐了,我们不就能彻底击败建奴了吗?” 呃,这个。 皇上,您把打仗想得太简单了啊! 当然,这话戚金是不敢说的。 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道:“皇上恕罪,有句话,末将不得不说,如果真的装备齐全,两万神机营将士的确能击败建奴十万大军。但是,这打仗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啊,建奴明知不敌,不可能冲上来送死啊!就好像萨尔浒大战,如果正面对敌,建奴肯定是打不过将近二十万边军精锐的。但是,他们却利用地形、雨雪天气和我方的指挥失误,奇迹般的打赢了。所以,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火器是能增加我们的胜算,但到了战场上,火器并不是决定战局成败的唯一因素啊!” 泰昌闻言,不由满脸尴尬。 的确,他把打仗想得太简单了。 建奴明知神机营火力凶猛,会冲上来送死吗?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建奴打仗那可是相当鸡贼的! 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天时地利,将神机营引到沟里,甚至直接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不断骚扰补给线,让神机营没有粮食和弹药补充! 想到这里,泰昌尴尬的问道:“那你说我们要怎样才能彻底击败建奴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 戚金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小心的道:“皇上,末将觉得,要想彻底击败建奴,骑兵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唯有骑兵才能追上骑兵,而神机营就算配备了战车速度也没法和骑兵比,所以,我们必须得有骑兵,就算我们的骑兵打不过建奴的骑兵,也可以追上去将其缠住,给神机营创造战机。另外,考虑到收复辽东还需攻城,步卒肯定也必不可少,所以,末将认为,要想彻底击败建奴,起码还得有五万精骑外加五万步卒精锐才行。” 好吧,步卒还好说,五军营和禁军基本都是步卒。 问题这骑兵,上哪里去找呢? 078曹文诏曹变蛟 戚金的建议泰昌相当重视,因为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不但能与建奴骑兵相抗衡,还能令皇室的禁卫和亲军震慑力更强。 骑兵的速度那可是相当的骇人,有了骑兵的威慑,什么蒙元诸部、什么藩国属国、什么土司蛮夷,甚至包括地方上的巡抚、总督那都得老老实实,不敢勾结朝堂官员玩什么猫腻,要不然,骑兵一冲过来,他们都得完蛋。 可以说,一只强大的骑兵就是震慑四方的利器。 但是,他翻遍了禁军、京营、边军和屯卫的资料之后却发现,整个大明王朝,这会儿压根就没有什么骑兵! 这一时期可以说是明军最为尴尬的时期,整个大明真没一支正规的骑兵部队。 永乐朝战无不胜的三千营早在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就打的没了踪影,嘉靖朝的时候倒是重建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这支骑兵名曰神枢营。 不过神枢营骑兵都是由京营中长相英武的壮汉和勋贵子弟组成的,他们的任务也就是随驾举旗牌,也就是代替旗手卫的职责,根本就不是为了冲锋陷阵而组建的。 大明边军原本倒是有三四万骑兵,可惜全被杨镐一把葬送在萨尔浒之战了,他们的战马也成了建奴的战利品! 至于后面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这会儿还没影子呢,因为关宁铁骑是孙承宗构建好关宁锦防线之后才开始组建的,直到袁崇焕在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时才大放异彩。 也就是说,大明这会儿真找不出什么骑兵来。 怎么办呢? 泰昌想了想,还是决定,调来后面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将领,重组京营骑兵。 关宁铁骑的将领有很多,最出名的当属祖大寿和吴三桂这对舅舅和外甥的组合,不过,这两人都属于辽东军阀体系,不是很牢靠,搞不好是会叛变的,剩下的,名气勉强能跟他们相媲美的也就曹文诏和曹变蛟这对叔侄了。 曹文诏据传是明末第一猛将,万军从丛中取敌将首级那是易如反掌。 可惜,也就是因为他太猛了,历史上,他竟然带着一千关宁铁骑追着十余万农民军打,结果身陷重围,力竭战死! 曹变蛟据传比他叔叔还猛,这家伙曾率八百人马突袭建奴大营,而且一路勇不可当,一直杀到皇太极跟前,杀得建奴八旗将领都为之胆寒,最终调集上万弓箭手一顿乱射才将其逼退。 可惜,这曹变蛟还没打出自己的名气来便在松锦大战中寡不敌众,被建奴俘虏,不屈而死。 这对叔侄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管怎么样,能为大明而付出生命的,就能证明他们的忠诚。 戚金、曹文诏、曹变蛟,包括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这些都是宁死都不曾背叛大明的。 命都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他们的忠诚还用怀疑吗? 所以,曹文诏和曹变蛟的忠诚肯定是不用怀疑的,他们比之形势不对就投降建奴的祖大寿和吴三桂可强多了。 一念至此,泰昌当即命人八百里加急传书,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速速赶来京城面圣。 不出三日,这对叔侄便快马加鞭赶到的京城。 说实话,曹文诏着实懵逼的不行了。 他这会儿也就是个大同军的把总而已,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大战失利,他才跟随山西边军来到辽东支援。 一开始,他们在经略熊廷弼的率领下还立了些许功勋,至少把建奴阻在沈阳以北无法寸进。 但是,经略熊廷弼一走,各路援军顿时大乱,建奴紧接着便趁机拿下重镇沈阳,而继任经略袁应泰发出的军令基本就没人鸟。 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十余万大军突然溃败,援辽总兵官姜弼是带着他们一路往西疯狂逃窜,最终逃到宁远,才被督师大学士孙承宗给收编了。 这一仗,着实打得憋屈,他甚至都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大军便开始溃败了。 可以说,他不但寸功未立,还有逃兵之嫌。 没想到,他才刚到宁远不久,还没接到新的职司呢,督师大学士孙承宗孙大人便命他带着小侄变蛟速速进京面圣。 皇上找他们干嘛? 他带着年纪轻轻的侄儿曹变蛟满心忐忑的来到皇宫之中,进到御书房里,那是纳头便拜,根本就不敢偷瞄皇上一眼。 这会儿他就是个败军之将,真的没脸见皇上啊! 没想到,皇上竟然蹭的一下站起来,疾步走到他跟前,弯腰把住他的胳膊亲切道:“哎呀,曹将军,一路辛苦,快,快起来。” 我! 不是,皇上,您这到底想干嘛? 曹文诏就这么目瞪口呆的被扶了起来,受宠若惊都不能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他简直就是呆若木鸡。 年纪轻轻的曹变蛟更是趴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可能,他觉着皇上只是叫他叔叔起来,并没有叫他起来,他就不能起来吧。 没想到,皇上又弯下腰了把住他的胳膊,亲切道:“小曹将军,你也快起来啊。” 叫我将军? 皇上,您老人家怕是搞错了,我就是我叔的亲兵,说白了,就是打杂的勤务! 曹变蛟这个懵啊,整个人都傻了。 接下来,更令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皇上上下打量了曹变蛟一番,竟然连连夸赞道:“哎呀,没想到小曹将军竟然长得如此英武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啊!曹将军,要不,朕跟你结个亲家,小女徽妍正好十二,跟小曹将军蛮般配的,不如我们就把这婚事定下来如何?” 啊? 曹文诏闻言,下巴差点没掉地上。 传闻皇上登基之后便被人谋害,变得有点疯疯癫癫的,这会儿皇上不会是疯病犯了吧? 他愣了好一阵,这才艰难的道:“皇上,您开玩笑的吧?” 谁跟你开玩笑? 泰昌立马一本正经道:“君无戏言,这种事朕怎么会跟你开玩笑呢,你就说,这门婚事你同不同意。” 我敢不同意吗? 您是皇上啊! 曹文诏连忙拱手道:“多谢皇上恩典。” 这一下,曹变蛟下巴也快掉地上了。 他哪里能想得到,他一个小小杂兵跟着叔叔跑到京城竟然能捡个媳妇,而且,这媳妇还是个公主! 这种事,换谁都想不到啊! 叔侄俩这会儿都傻眼了。 难道,皇上就为了给公主选个驸马,所以才将他们从辽东召来京城? 当然不是! 这个结亲泰昌早就考虑过了。 虽说他儿子才剩下两个,女儿却剩下了三个,而且,不出几年便都可以出嫁了。 如果按祖训,他三个女儿都只能随便找个平民百姓嫁了。 这个平民百姓跟选宫女那是一样的,必须没有一点身份背景的,纯纯的平民百姓。 可能,洪武和永乐两位老祖宗都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 岂不知,这反而削弱了皇室的实力。 皇帝自己选妃必须是没一点背景的平民百姓,儿女结亲也必须是没一点背景的平民百姓,这岂不是说,皇帝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有势力的挑战! 人家可以沾亲带故,拉帮结派,当皇帝的为什么就不行? 这不就是自己削弱自己的实力吗? 所以,一旦禁军和亲军完蛋了,当皇帝的便是孤家寡人一个,连文臣都斗不过。 这样肯定不行,咱也得拉帮结派,从各方面壮大自己的实力。 至于外戚干政,这就得看一个皇帝的掌控力了,如果当皇帝的掌控力不行,没有外戚干政同样完蛋! 079 神武营 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正发懵呢,泰昌突然又亲切的道:“文诏啊,现在辽东形势如何,你可清楚?” 皇上这称呼都改了,看样子这门亲事是铁定了。 不过,皇上问的这个问题,真是让人难以启齿啊! 曹文诏想了想,随即满含羞愧道:“皇上,末将无能,还连建奴都没见着一个,便莫名其妙的跟着援辽总兵官姜大人一路溃败到了宁远,这会儿辽阳至锦州一线情况到底如何末将真不清楚,末将只知道,辽阳已经失守了,而督师大学士孙大人已然派重兵守住了广宁至锦州一线。” 泰昌闻言,连忙安慰道:“这个不能怪你,你现在就是个把总,怎么可能不听总兵的命令呢,朕就是想问你一下,关外宁远、广宁和锦州一线的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曹文诏细细回忆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叹息道:“广宁和锦州都还好,孙大人已经收编了将近十万溃兵,并将大部分溃兵都整编完了,分别驻守在广宁和锦州。宁远附近就有点乱了,到处都是从沈阳、辽阳、海州,乃至盖州、复州、金州等地逃过来的老百姓和溃兵,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据说,有大半辽东百姓都逃到宁远附近了。” 多少? 这个孙承宗倒也在奏折中提到过,不过,孙承宗说的是正在统计人数,还没给具体的数目。 不过,从曹文诏的口气来看,这个数目估计会吓死个人。 要知道,辽东原来可是有四百余万平民,大半,那岂不就是两百多万! 泰昌闻言,不由吃惊道:“你这意思,逃到宁远附近的老百姓有两百多万?” 曹文诏满脸凝重的点头道:“看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架势,两百万肯定是有的。” 我的天啊! 两百多万背井离乡的平民,这可怎么养活啊? 唉,这事还是先看看孙承宗怎么说吧。 泰昌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又问道:“文诏,听闻你还读过书?” 他其实就是瞎蒙的,他听说个屁。 不过,曹文诏的确读过书,尤其兵法方面的典籍,他可是学过不少,要不在崇祯朝那种内斗相当严重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爬上总兵官的位置。 问题,皇上怎么突然间又问起了这个呢? 曹文诏看了自己侄儿一眼,随即恍然道:“末将的确读过几年兵书,而且变蛟这会儿也在跟着末将研习兵书。” 他还以为皇上是怕自己选中的女婿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呢。 泰昌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在考校曹文诏呢。 他想了想,又问道:“文诏,你觉得组建五万精骑需要花多少银子?” 啊? 皇上这问题跳的可真快啊! 不过,还好,这个曹文诏还真知道,因为大明主要的牧马场就在山西和陕西,而他也算是个养马的屯卫出身,对骑兵,那可不是一般的熟。 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便问道:“皇上,这个马价算不算呢?” 你既然问了,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算上吧。” 曹文诏又细细想了想,这才郑重的道:“这会儿马可不便宜,一匹战马最少得上百两银子,而骑兵的装备也特别的费钱,什么马鞍、马镫、缰绳、骑枪、斩马刀、手盾、弓弩、盔甲、马甲等等,如果全算上,一个骑兵的装备比战马还要贵,也就是说,组建五万精骑最少需要花费一千万两银子。” 啊! 纵使泰昌这会儿有点财大气粗也被这费用吓了一跳。 一千万两! 开玩笑呢? 他略带尴尬道:“你为什么要算马价呢?毕竟,我们大明牧马场也不少不是。” 曹文诏无奈的叹息道:“皇上,您应该知道,萨尔浒一战,我们大明骑兵死伤殆尽,战马也全被建奴给抢去了。而牧马场一般不会养太多的马,因为一匹成年马所需的口粮算下来足可抵四五个边军的口粮,所以,我们的牧马场最多也就会饲养万余匹成年战马备用,而大量繁殖战马并养大到能参战的程度最少也需要五六年时间,所以,皇上如果现在想组建五万骑兵,差不多要买四万匹战马。” 卧槽,难怪历史上孙承宗是建立了关宁锦防线之后才开始组建关宁铁骑的,那不正好是在萨尔浒之战五六年之后吗! 搞半天,现在的大明是既没有骑兵也没多少战马啊! 朕能等五六年吗? 当然等不了! 泰昌想了想,随即又问道:“那战马又从哪里买呢?” 曹文诏面带难色道:“这个,其实就算有钱可能也买不到这么多马,因为我们大明的战马大多是从蒙元诸部、西域各国、乌思藏都司和朵干都司等地方买过来的,那些地方的牧民都喜欢茶叶和粮食,真拿银子去买,他们还不一定卖呢。而且,我们还不能深入这些地方去收购,因为不管带银子还是带茶叶和口粮进去,十有九都回不来了。我们只能在边关开设茶马互市,让他们自己拿马来换东西。” 好吧,又来了个茶马互市。 泰昌只能不耻下问道:“那如果开通所有的茶马互市,一年能换取多少匹战马呢?” 曹文诏略微算了算,随即估摸道:“如果开通所有茶马互市,一年换取一万五千余匹战马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我们恐怕没这么多茶砖和粮食去换。”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泰昌干脆追问道:“我们为什么没这么多茶砖和粮食,去买不就行了吗?” 曹文诏摇头叹息道:“粮食可能买的到,但是划不来,因为现在那些牧民都学精了,用粮食换的话,他们一开口就是上百石一匹,一万五千余匹战马那就得运送一百五十多万石粮食到边关啊!茶叶的话,原来是一两百斤的茶砖就能换一匹战马,现在,他们一开口就是上千斤的茶砖,一万五千匹就是一千五百万斤的茶叶啊,听说四川、山西、福建那边的茶农都被那些税使给整的不敢去采茶了,因为卖茶赚的钱还不够交税,所以,现在边关的茶砖那也是紧俏的很,根本就没多少。” 卧槽,一百五十万石粮食,那是多少斤啊? 那最少是上亿斤啊! 一千五百万斤茶砖倒是省了将近九成的运费,问题上哪儿找这么多茶砖去啊? 这些该死的矿监税使! 唉,没办法。 就算再难也得上啊,朕可等不了五六年了。 泰昌暗自咬了咬牙,随即果断道:“文诏,就由你来出任神武营总兵官,负责组建和操练五万精骑,朕给你三年时间,你有信心吗?” 神武营也就是亲军中的骑兵营,他是觉着三千营和神枢营都不怎么好听,就自己另取了一个名字。 他已经考校过了,这曹文诏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尤其是骑兵方面的常识,这曹文诏简直是滚瓜烂熟。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曹文诏。 曹文诏闻言,却是惊的下巴又差点掉地上了。 他现在还只是个把总啊,也就相当于屯卫百户,论品级,勉强算个正六品,总兵那可是正二品的武将。 也就是说,他这一下足足连升了八级啊! 有这么升的吗? 就这,还不算什么呢。 泰昌紧接着又对曹变蛟道:“变蛟啊,你就勉强任个副总兵吧,好好跟你叔学,朕看好你哦。” 这! 曹变蛟闻言,差点幸福的晕倒在地。 他可是个没品级的杂兵,如果从正九品算起,他这是连升了十六级啊! 任人唯亲,莫过如此。 皇上这做法,简直,简直令人喜不自胜啊! 080 犯颜直谏 这天,泰昌接见曹文诏和曹变蛟之后,突然发出一堆圣旨。 如,组建骑卫亲军神武营,擢曹文诏为神武营总兵,擢曹变蛟为神武营副总兵。 亲军直属皇帝,这个朝臣无权过问,所以,这道圣旨执行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另外几道圣旨却出了大问题。 比如,命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河南都司、河北都司、四川都司、四川行都司辖下所有卫所各选五百擅骑青壮,赴京加入神武营。 又比如,山西都司、山西行都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所有群牧所立刻调集战马,齐集万数,送往京城神武营驻地。 又比如,四川、湖广、江西、福建今年茶科税赋减半,各地官员督促茶农尽快恢复茶叶生产,准备重开山西、陕西、四川等地所有茶马互市,为神武营换取战马。 这些圣旨可不是他往各地一发就行了,准确的说,他发出的圣旨还不能叫圣旨,只能叫中旨,中旨朝廷官员是可认可不认的。 也就是说,中旨发出去,遇着头铁的又或有朋党撑腰的官员,很有可能会束之高阁,就跟没收到一样! 中旨必须经过内阁审议,并有一个以上的内阁大学士签字确认,再下发到京城或者地方各衙门才叫真正的圣旨,这个才是获得朝廷认可的,所有官员都必须执行。 结果,他发出的中旨送到内阁之后,全被卡住了,没一个内阁大学士肯签字认可下发! 因为东林党已经敏锐的意识到,皇上这是想要恢复禁军和亲军实力,用武力来镇压他们了。 这种事,文官集团一直防着呢。 皇上在金陵城干的事情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让皇上肆无忌惮,“胡作非为”,那还得了! 所以,他们不同意。 开玩笑呢,五万神武营骑卫亲军一旦组建起来,再加上现在禁军和京营的实力,就算是辽东边军都干不过了,到时候皇上还不跟在金陵城一样,把他们捏手里,想怎么杀怎么杀! 泰昌收到消息,顿时怒不可遏。 这帮文臣简直无耻之尤,难怪土木堡之变都过去快百年了,皇室的禁卫和亲军还是没有恢复一点实力。 估计英宗之后的皇帝想要扩充禁卫和亲军的时候都遇到了文官集团的阻拦! 哼,你们这帮狗东西,还真当朕治不了你们了? 第二天早朝,鸿胪寺礼官正要按例宣布开始奏对环节,泰昌却是抬手一挥,令其退下,随即便盯着内阁那几个东林大学士冷冷的问道:“朕昨天下的中旨为什么不签发下去?” 为什么? 这个大家心知肚明。 内阁首辅叶向高没吭气,内阁次辅韩爌和内阁大学士刘一燝也没吭气。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刘宗周却是咳嗽一声,疾步从班列里走出来,跪在御道中间朗声道:“皇上,此刻正值朝廷举步维艰之际,西北赈灾钱粮和辽东边军粮饷都凑不齐,您不能如此穷兵黩武啊!” 穷兵黩武? 泰昌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他着实没想到,东林会把刘宗周这家伙推出来犯颜直谏! 刘宗周和黄道周可是东林最为有名的两大嘴炮,这两个家伙那是出了名的能说,敢说,敢于跟当皇帝的硬刚,也就是所谓的犯颜直谏。 他们更是出了名的不怕廷杖,不怕死,你哪怕把他们往死里打,他们也敢说! 这两个家伙在历史上把崇祯给气得,直骂刘宗周“蔑视朝廷,骄性厌世,好生恣放!”,黄道周则被崇祯斥为“一生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 这会儿黄道周好像还没出道,所以,东林把刘宗周给放出来了。 哼,嘴炮又如何。 泰昌冷冷的道:“穷兵黩武?你怎么不说建奴穷兵黩武呢,他们早就有五万骑兵了!你意思,建奴能有,我大明不能有,我们只能被建奴压着打,是吗?” 呃,这个。 刘宗周不愧为嘴炮,如此无理的情况下,他竟然很快便反应过来,理直气壮道:“建奴本就擅骑射,牧马甚多,再加上他们抢了我们不少战马,所以,他们的骑兵根本没花什么钱。我们就不一样了,五万骑兵,上千万两银子啊,皇上,您可曾想过,朝廷根本就负担不起如此大的开销,您是想让西北灾民和辽东边军全部饿死吗?” 哼,还有脸说,你们能搞到钱去救西北灾民和辽东边军吗? 泰昌不屑道:“这钱朕自己出,无需你们掏一文钱!” 没想到,刘宗周竟然不管不顾道:“皇上,内库的钱那也应该拿来赈灾,拿来支付边军粮饷啊,您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内库的钱全花在虚耗钱粮的骑兵身上啊!” 荒唐! 泰昌怒道:“先帝把内库的钱全给了福王,你们怎么没一个吭气的?” 呃,这个。 刘宗周干脆狡辩道:“总之,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不是取胜之道,我们匆匆组建起来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是建奴骑兵的对手,如此虚耗钱粮之举,微臣不敢苟同。” 哎呦,你个腐儒,还教起朕打仗来了? 泰昌冷哼道:“你还懂兵法?朕怎么没听说过?要不,你去辽东跟建奴对阵试试?” 我! 刘宗周竟然有点无言以对了。 他倒不是怕死,问题,他真不懂兵法啊,去辽东干嘛,去建奴跟前丢人现眼吗? 袁应泰已经试过了,简直被人打成狗了啊! 但凡自诩清流的人,那都把脸面看的比命都重要,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情,他们是不可能去做的。 他被怼的不吭气了,泰昌也懒得啰嗦了。 哼,你们这帮狗东西,给朕等着。 泰昌见状,直接起身怒斥道:“朕着实没想到,你们这帮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人竟然为了一己之私阻碍朕扩军备战,你们,是想帮建奴是吗?说一套做一套,只管一己之私,不管大明危亡,这就是你们的为臣之道吗?都回去好好想想,退朝!” 说完,他竟然就这么拂袖而去。 东林会就此屈服吗? 当然不会,他们既然敢扣着中旨不发,自然是有依仗的。 因为这会儿齐楚浙党都完蛋了,整个朝堂,乃至地方基本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甚至辽东边军都在他们“自己人”孙承宗掌控之下。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怕! 皇上又如何,能把他们怎么样? 就算当今皇上如同先帝一般,把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朝中大臣都撤了又如何,皇上的旨意照样出不了京城! 这就是他们的依仗,再来一次国本之争他们都不怕,最终失败的肯定不会是他们! 泰昌是想再来一次国本之争吗? 当然不是。 他可没那么傻,自乱阵脚,让建奴得利。 这次早朝,他之所以如此表现,不是傻傻的认为几句话就能让东林屈服,更不是想掀起国本之争。 他只是放出一个信号,告诉魏忠贤,东林把朕惹毛了,你可以趁机出手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主动去找魏忠贤,这是个主次问题,他不能让魏忠贤认为他要求着其办事。 魏忠贤这家伙可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那种,贪得无厌,如果他主动去找魏忠贤,魏忠贤绝对会借机往天上窜。 就好比他宝贝儿子天启,历史上同样用的是魏忠贤,结果呢? 天启就分不清主次,每次都是,哎呀,魏公公,东林欺负我啊,你帮朕去收拾他们。 结果好了,魏忠贤直接成了九千岁,世人都只知有九千岁不知有皇上了! 他能跟天启一样,成天窝宫里玩木头,什么事都让魏忠贤去管吗? 那他这个皇帝还当个屁啊! 所以,用魏忠贤这条疯狗也得注意拿捏,不能让这家伙尾巴翘天上去。 果然,他才刚回到御书房坐下,门口小太监便高唱道:“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魏公公求见。” 嘿嘿,这家伙,消息还蛮灵通的。 081 献媚 魏忠贤也想快点收拾东林来着,这样他就能早点掌控朝堂了。 问题,这会儿他不是九千岁啊,他的儿孙甚至都没一个六部尚书,更没一个内阁大学士。 他总不能跟皇上说,皇上,这我干儿子,要不您给他个六部尚书甚或内阁大学士当当! 这不扯蛋吗? 他压根就没蛋可扯好不! 如果这个时候就扑上去逮着东林一通疯咬,很有可能,东林会连他满嘴的牙都敲掉。 他阴着呢,这种险他可不会去冒。 这就是他最为成功之处,实力不行的时候就隐忍,装孙子,实力一旦起来了就嗷呜一声扑上去,疯狂撕咬! 历史上魏朝、王安、西李、东林等等,全是这么栽他手里的。 正当他有点急不可耐之时,机会终于来了。 东林那帮家伙竟然扣着皇上的中旨不发! 他很清楚,当今皇上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强势的很,东林敢这么跟皇上对着干,皇上绝对会发飙。 果然,第二天早朝皇上便发飙了。 这就是机会啊! 有句俗话叫做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他早就有准备了,所以,他收到消息,立马便一溜烟跑御书房来了。 泰昌撇了眼满脸媚笑的魏忠贤,假装余怒未消道:“干什么,没见朕烦着的吗?” 魏忠贤连忙假装关切道:“皇上,为那帮家伙生气不值当,要不,奴婢让人建言,给您选三千宫女消消火,如何?” 呃,这家伙哄人还真有一手啊。 说实话,他早就想选秀了。 倒不是说他如同传闻中那般好se如命,主要现在宫里面的宫女基本上都是郑贵妃调教出来的,他不放心啊! 原本,他是准备把江南的事办完就回来选秀的。 谁知道,他江南的事还没办完,辽东就出大事了。 这一通忙活下来,他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选秀的事情。 魏忠贤这家伙,就是有眼色,不像东林,又臭又硬,老以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所有人就得听他们的。 说实话,这点东林真该学学人家魏忠贤,做人就应该能屈能伸,老伸那里,硬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迟早挨揍! 泰昌闻言,假装意动道:“这个时候选秀,合适吗?” 魏忠贤毫不犹豫的道:“皇上的事情,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一说,只要您点个头,奴婢立马让人给您去张罗。” 行,那就点个头意思一下吧。 泰昌缓缓点头道:“嗯,还是你深得朕心,不像东林那帮家伙,就会惹朕生气。” 这意思,皇上收下我好意了,而且暗示我去教训东林! 魏忠贤连忙顺势道:“皇上,要不,奴婢帮您去教训教训那帮不长眼睛的东西?” 可以,问题,你怎么收拾人家呢? 泰昌假装犹豫道:“你能行吗?” 这意思就是说,不行的话,朕可以适当的帮帮你。 魏忠贤哪还能不会意,他立马装出一副忠诚贤良的样子,建言道:“皇上,其实奴婢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您把神武营的事办了,又能帮您教训教训东林。” 泰昌假装饶有兴致道:“嗯,说来听听。” 魏忠贤心里这个激动啊,他忍不住满脸期盼道:“皇上,他们不是将您的中旨卡内阁不发吗,您只要将礼部左侍郎黄立极和礼部右侍郎顾秉谦提为内阁大学士,奴婢便能让这中旨给发下去,同时还能借机教训教训东林。” 你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心啊,一次就问朕要两个内阁大学士! 黄立极倒还罢了,顾秉谦什么玩意儿,这货就是个庸尘无耻之徒,朝中谁人不知? 泰昌闻言,心里不由一阵鄙夷,不过,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微微点头道:“好,朕今天就令群臣廷议,增补阁臣,只要黄立极和顾秉谦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上,朕就选他们。” 其实,这阁臣早就应该增补了,因为内阁大学士孙承宗和袁可立都去领兵对付建奴去了,这会儿内阁就剩下三个人了,按正常情况是应该补齐五个的,不然这三个人就会累的不行。 毕竟,大明朝这么大的疆域,一天奏折最少也是四五百份,五个人写票拟,一人还不到一百份,还不会太累,三个人写票拟,那就不是一般的累了。 不过,东林却一直没提这事。 他们大概也看出来了,魏忠贤正盯着内阁大学士的位置呢,以皇上对这家伙的恩宠,只要提出增补阁臣,还真有可能让这家伙得手。 如果是六部侍郎这种不能完全做主的位置,他们还能考虑用来换取一些利益,内阁可是权力中枢,他们自然不想魏忠贤染指,所以,他们宁可自己累点,也绝口不提增补阁臣的事。 魏忠贤大概也认为,泰昌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两个内阁大学士的职位,所以,一直隐忍待机。 这次让他逮着机会了,他自然是赶紧顺势提了出来。 没想到,皇上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下好了,内阁有他的人做内应了,司礼监批红他又能时不时做点手脚,两边一配合,夺权就容易多了。 他忍不住激动道:“多谢皇上恩典,皇上,您就看着吧,奴婢绝对会好好收拾收拾东林那帮家伙,给您出气。” 行了,朕还不明白你那点小心思。 泰昌把脸一板,一本正经的道:“注意分寸啊,这会儿辽东形势你也知道,你可别整得朝堂大乱,白白便宜了建奴。” 呃,还要注意分寸啊? 魏忠贤心中一阵不爽,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连连点头哈腰道:“奴婢明白,奴婢明白。” 泰昌也懒得再啰嗦了,直接就挥手道:“好,你去传朕口谕,命内阁召集群臣,组织廷议,增补阁臣两名。” 好嘞。 魏忠贤立马屁颠屁颠的去了。 这一下,可是把东林给气坏了。 这个节骨眼上廷议增补阁臣,而且传旨的还是魏忠贤,不用想都知道,皇上这是在报复他们呢。 但是,他们又没办法阻止。 毕竟,增补阁臣甚至撤换阁臣都是皇上说了算,这是规矩,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历史上崇祯也是利用这点跟群臣置气,一口气换了五十多个阁臣,人家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魏忠贤这段时间虽然没捞着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等要职,什么六部侍郎和五寺少卿什么的他还是捞了不少的,再加上礼部左侍郎和礼部右侍郎本就有资格入阁为相,阉党群獠一通拱,直接就把黄立极和顾秉谦拱进来增补阁臣的候选名单。 东林虽然也拱出来几个,但是,没一点用,这内阁大学士人选就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 最终,黄立极和顾秉谦如愿入阁,魏忠贤投桃报李,立马命这两个家伙不顾内阁首辅叶向高的阻拦,直接联名签署了皇上发到内阁的几份中旨,一把全发了下去。 这下东林是真没辙了,如果是中旨,他们还能让人违抗一下,违抗圣旨,那可是要杀头的,他们如果敢让手下人违抗圣旨,皇上不下令砍人才怪! 神武营的事,就这么成了。 当然,这还只是开始而已,魏忠贤已然逐步掌控大权,东林已然离死不远了。 082 选妃 选秀,一般指宫廷选秀,也就是为皇宫补充宫女或者为皇帝选拔嫔妃。 这个在明朝有严格的规定,朱元璋甚至将选秀的规定写进了《皇明祖训》中。 明朝选秀,最重要的一点规定就是只能选平民百姓家的子女,严禁官员自荐,至于公侯勋贵和豪门之后那就更不用想了。 也就是说,明朝选秀,白富美一律排除在外。 这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有明一朝也的确没出现过外戚干政。 其他的,还有一些规定就没这么严格了。 比如,选秀的时间,一般就算没有新皇登基,每隔三年也会进行一次选秀,选出大约一千秀女,经过层层刷选之后,留两到三百人入宫,以替换那些年老的宫女。 新皇登基的话,一般都会组织一次大型的选秀,选秀人数在三千到五千不等,而选出来的秀女,经过层层筛选之后一般会留下五百到一千人补充到后宫,而且,还会选取五十名最为优秀的秀女作为嫔妃候选人,供皇帝选择,皇帝一般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选取三人作为嫔妃甚至是皇后。 还有一点,为了避免劳民伤财,选秀的范围一般定在南直隶、北直隶及其附近州府,洪武朝的时候是南直隶,永乐朝之后就是北直隶了。 所以,永乐朝之后的皇后和嫔妃大多出自北直隶,最远也不会出山西大同府、太原府、辽州,河南彰德府、卫辉府、开封府,山东济南府、兖州府、东昌府这些与北直隶相邻的州府。 这地方离的近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秀女来得快。 一般户部下发公文不出三天,顺天府及其附近保定府、河间府和永平府等地便会将第一批秀女送往京城。 当然,这些秀女并不是一到京城便能进皇宫。 她们还得经过层层筛选呢。 第一步是初选,也就是在皇城里找一个大点的广场,让上千秀女整齐的排列在广场上,然后太监进去,一个个挑选,但凡长得太胖又或太瘦,长得太高又或太矮的,都会被挑出来,送回原籍。 接下来还有复选,由宫女仔细检查秀女的头发、皮肤、音色等,像有狐臭的、有脚气的、口齿不清的,都会被遣送回原籍。 然后是精选,外貌选完就看内在了,笨手笨脚的,大不列颠的,举止异常的等等,都会被遣送回原籍。 这三选下来,就可以入宫了。 不过,入宫之后她们还不能立马见着皇帝,一般经过几天的观察之后,经过女官的推荐,什么皇太后、太妃什么的都认可了的,才会送给皇上去挑选。 到了这一步,一般就剩下五十个左右了,可以说是标准的百里挑一。 这个选秀过程,一般要持续半个月左右,也就是说,选秀开始之后,泰昌也要等半个月时间才能见着供他挑选嫔妃的几十个秀女。 泰昌倒不是很急,因为他有忙不完的事,什么火炮铸造,火枪研发,神武营组建,神机营操练等等,他一天忙的是到处乱窜,根本就没空去想秀女的事。 没想到,吴婉儿却是比他还急。 因为皇宫里不好玩啊,甚至找个说话的都难。 乾清宫里的宫女那都是原来慈庆宫过来的,本来就上了年纪了,还有很多被调去后宫当女官了,本就没剩下多少,而且还没人敢跟她这位注定成为贵妃的娘娘随便说话。 她每天也就能跟小青和王婆说说话,实在不行了就带着她俩在乾清宫里转一转,别提多无聊了。 所以,一听说开始选秀了,她比泰昌还兴奋。 她急着找几个同龄人玩啊,而且,她还是大妇,还能认几个听话的妹妹呢! 至于什么争宠的事,她还真没想过,大户人家的规矩还是很严的,小妾之间可能还会相互争宠,但是,大妇的地位那是相当特殊的,没人敢跟大妇争。 好吧,她这想法着实有点古怪精灵。 泰昌每每也只是一笑置之,在她的不断唠叨声中,几十个最为优秀的宫女终于定下来了。 这天一早,泰昌才刚刚结束早朝回到乾清宫呢,吴婉儿便扑上来,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道:“皇上,您带我去选妃吧,我想找几个听话的妹妹。” 呃,你当这是玩游戏吗? 你选的妹妹,那不就是朕的嫔妃吗,你总不能管宫女叫妹妹吧! 泰昌闻言,着实无语。 不过,他对吴婉儿那真不是一般的宠溺,因为他已经把人家当自己的老婆了。 人就是这样,日久情深,一旦相互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什么都好说。 泰昌也是如此,如果是外人,敢在他面前唧唧歪歪,干涉他的事,那不死也得脱层皮,自己人就不一样了,再无理的要求,他都会认真考虑一番。 他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会儿他有点典型的精神分裂症,在外人面前,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强势皇帝,谁敢跟他对着干,绝对完蛋;在自己人面前,他却如同一个后世的暖男一样,什么都好说。 比如,吴婉儿提出的这个要求。 如果是外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怼一句,到底是你选妃呢,还是朕选妃呢? 自己人,那就不一样了,他仔细考虑了一番,竟然真同意带着吴婉儿去了。 因为一个家庭的和睦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真的找来几个吴婉儿不喜欢的嫔妃,闹得大家每天横眉冷对,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他很珍惜这点难得的温馨,所以,他决定让吴婉儿也跟着去看看,要他看上了,吴婉儿却看不对眼,他还真会考虑换掉。 两人就这么携手来到乾清宫的正殿之中,泰昌往龙椅上一座,吴婉儿乖巧的往边上一站,曹化淳和刘时有再如同门神般的往两侧一摆,这选妃就正式开始了。 泰昌一抬手,门口的小太监立马尖声高唱道:“传秀女进宫。” 不一会儿,五十来个秀女便鱼贯从外面走进来,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殿中。 呃,这个,怎么说呢。 说实话,百里挑一的秀女还真没有什么丑的,有几个甚至还长得挺漂亮。 泰昌微微扫视了一番,还没来得及开腔呢,吴婉儿却是指着人群中一个小姑娘兴奋的道:“皇上,您看那小姑娘,好漂亮啊!” 哪呢? 泰昌闻言,差点没站起身来。 吴婉儿都说好漂亮,那肯定漂亮,问题人家站的高看得远,他坐着着实没人家看得真切。 他想了想,还是尴尬的抬手道:“那个谁,出列,到前面来,让朕看看。”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遁声从人群中走出来,大方而又沉稳的站在所有秀女的最前方。 这! 泰昌见了这小姑娘的长相,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凝固了。 这小姑娘也太漂亮了,简直跟吴婉儿有得一拼啊! 平民老百姓家里怎么可能有如此绝色呢? 他都觉得能跟吴婉儿有得一拼,这小姑娘肯定比吴婉儿漂亮。 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特别喜欢吴婉儿,所以觉得吴婉儿是最漂亮的。 其实,眼前这小姑娘在别人看来那肯定比吴婉儿还漂亮。 他忍不住好奇道:“你叫什么?” 那小姑娘立马脆生生的道:“回皇上,小女子姓张,闺字嫣儿。” 啊? 张、张、张嫣! 泰昌彻底傻眼了。 吴婉儿却是兴奋的道:“好啊,这嫣儿妹妹真不错,皇上,您觉得呢?” 这个,不是朕觉得的问题啊! 083 后宫 泰昌真有点懵了,这正选妃呢,吴婉儿竟然欢天喜地的蹦下去拉着张嫣的手聊开了。 她和张嫣也不知道怎么这么投缘,刚一见着便嫣儿妹妹长,嫣儿妹妹短的,真就像见着自己亲妹妹一般。 这可如何是好啊? 泰昌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其他秀女。 算了,历史都已经开始改变了,他都经历了红丸案而没死,还纠结这些干嘛呢? 他不能让历史的车轮给碾压了,他必须掌控历史的方向!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连考验都算不上,他完全没必要在意,选妃吗,自己看得上眼,吴婉儿又喜欢,那就行。 其他的,不用在意。 最终,他看上了温婉可人的王氏和范氏,吴婉儿也觉得挺好,这三个嫔妃就算是选定了。 接下来就是册封了。 原本,他早就想册封吴婉儿为皇贵妃了,还有东李,虽说他不是很喜欢,但人家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而且为人相当的仁厚,并未犯任何错误,他总得给人个名分不是。 奈何,平时要想册封后妃那是相当麻烦的,不但要礼部审议还得内阁通过,东林那帮家伙,最是喜欢拿捏皇帝了,他如果无缘无故的提出来,十有九会被拿捏的进退两难。 这次就不一样了,按例,选秀之后就是册封,这点,《皇明祖训》里都有,东林是没权干涉的。 所以,他顺势把吴婉儿和东李的名号也跟着一起定了。 这样一来后宫一下就多了五个嫔妃,皇贵妃吴婉儿,贵妃张嫣,瑞妃王氏,惠妃范氏和庄妃李氏,再加上新招来的宫女千余,他终于可以放手清理郑贵妃留下的宫女了。 不过,整个皇宫,包括皇城,宫女足有上万,他想一次性全撤换掉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将乾清宫、东六宫、西六宫,这些他有可能去到的地方,宫女全换成了新的,而且皆由他慈庆宫带出来的老宫女统领。 这样一来,他只要不在皇宫里到处乱窜,安全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其他地方,反正他也没空去,以后再慢慢换也不迟。 接下来就是安排后宫嫔妃的住处了。 坤宁宫这地方是不用考虑的,因为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住,而且嘉靖以后的皇后基本都不敢住,因为这地方太邪乎了。 传闻嘉靖二十一年发生壬寅宫变中,坤宁宫里很多宫女都因参与谋害嘉靖而被凌迟处死了。 而且,当时的方皇后还借机诬指嘉靖最为宠爱的曹端妃是幕后主使,结果,曹端妃也被凌迟处死了。 从那以后,坤宁宫里就怨气冲天,方皇后没过几年就被吓死了,而后面住进去的皇后不是流产就是早亡,所以,到了后面就算是皇后都不敢住里面了。 这么邪乎的地方自然不用考虑了。 剩下的就是东六宫承乾宫、景仁宫、钟粹宫、景阳宫、永和宫、延禧宫和西六宫永寿宫、翊坤宫、储秀宫、咸福宫、长春宫、启祥宫了。 这些按惯例在新皇登基之后都是要空出来的,而他当太子那会宠信的宫女基本都被西李给害死了,太子妃也死了,剩下的,也就一个东李了。 也就是说,这会儿也就东李住在永和宫中,其他地方还都是空着的,没有嫔妃入住。 按理来说,这么多的宫殿,四个嫔妃住进去那是绰绰有余了。 不曾想,吴婉儿跟着他在东六宫和西六宫转了一圈之后,立马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道:“皇上,我不想一个人住一个宫殿,我还是跟着你住乾清宫好不好?” 呃,这个。 好像也没有规定皇贵妃不能住乾清宫,吴婉儿可能是在乾清宫里住习惯了,所以不想挪地方,毕竟,不管是京城和金陵,他都是带着吴婉儿住乾清宫的。 泰昌考虑了一下,还是宠溺的点头道:“行吧,你还是住乾清宫吧,反正那里地方大,朕一个人住里面也挺无聊的。” 吴婉儿闻言,不由欢呼雀跃道:“太好了,嫣儿妹妹,你也跟我住乾清宫吧,这样我们都有个伴了。” 我去。 哦,不,朕去。 这事整的。 瑞妃王氏和惠妃范氏貌似得了皇贵妃娘娘的提点,直接选了西六宫里面相邻的翊坤宫和长春宫,这样两人串门也方便。 嫔妃的住处都定下来了,这选妃也就算是结束了。 这一天把泰昌给忙的,简直比处理朝政还累。 不过,这事对于他这个当皇帝的来说还是很重要的,因为皇宫等于就是他的家,后宫等于就是他的后院。 以前他是住在这个家里都有点提心吊胆的,生怕郑贵妃的余孽给他下点药什么的,后宫那更是冰冷冰冷的,没一点人气,没事的时候他都不想踏足。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后宫的宫女一换,他心里的疙瘩就没了,再加上几个嫔妃的入住,后宫也会慢慢变得热闹起来,整个皇宫,总算有那么一点家的感觉了。 所谓成家立业,男人嘛,总要有了个安稳的家才能铆足精神在外打拼,家里要是不像个家,那干起活来都不得劲。 所以,就算是再累点,他也要尽快把这个家安定下来。 当然,这年头,男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责任,那就是传宗接代。 后宫初成,泰昌自然要把这延续皇室血脉的重任承担起来。 接下来几天,后宫里......。 嗯,这种事,不足与外人道也。 总之,他总算是体会到了作为一个皇帝比常人要优越的地方,这会儿后宫虽然不说佳丽三千,比之原来满眼全是老女人,一个都不敢碰,那是强多了。 乾清宫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只要他一忙完,吴婉儿便会带着嫣儿妹妹和一堆新招来的小宫女围着他团团转,那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没过多久,他便发现,张嫣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不但长得漂亮,为人处事也相当的沉稳,吴婉儿,她能哄的开开心心的,乾清宫的宫女,她也能管得井井有条,更重要的,她还没有什么野心,从不跟吴婉儿争宠。 这种女人,最适合来管理后宫了,反正吴婉儿就跟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不喜欢管事,泰昌干脆将调教宫女的重任交给了这个贵妃,新来的宫女,都由她来调教。 说实话,这家里太舒服了有时候也容易让人不想出门,这夜夜笙歌的日子也着实有点让人沉醉,泰昌好像也有点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以致于朝政都有点懈怠了。 自古有很多帝王都是如此,一开始的时候励精图治,勤于国事,后面慢慢的就有点沉迷后宫,有点不想理政了。 唐玄宗李隆基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刚开始当皇帝那会儿,他简直就是旷世明君,用短短十几年时间便开创了盛极唐朝的开元盛世,可到了后来,他却沉迷后宫,跟杨贵妃比翼双飞,飞得晕头转向,差点亡国! 泰昌,貌似也犯了一个很多皇帝都犯过的错误。 魏忠贤一看这情况,简直高兴的不行了,皇上沉迷后宫有点不理朝政,他动手脚的机会就多了。 要知道,这会儿他可是内阁有人司礼监也有人,内阁把票拟一写,司礼监把批红一批,趁着皇上迷糊的时候把印玺一盖,这事不就成了吗! 084 刺激 泰昌真的沉迷后宫无法自拔了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想趁这段难得的空闲好好休息一下,毕竟,自从红丸案中死里逃生之后他便忙成狗了。 这段时间他又是整顿后宫又是清理齐楚浙党,又是收拾东林党又是时刻警醒着魏忠贤这条疯狗,为了增加税赋,他跑了趟南直隶还差点把命丢了,南直隶那边还没忙完,辽东又出大事了,他简直是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这会儿好不容易有点空闲了,他自然要趁机休息一下。 因为这会儿神机营已经成型,交给戚金操练就行了,而神武营的战马和屯卫精壮都还没到齐呢,他想操练起来也操练不了。 至于魏忠贤暗地里搞的小动作,他当然清楚,他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想让魏忠贤尽快取得优势,把东林给收拾了。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才休息了没几天,毕懋康便突然间兴冲冲的跑过来告诉他,新式燧发枪的模型做出来了! 这东西可太重要了,因为一旦神机营装备了足够的新式火枪和火炮,就算面对建奴骑兵,他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点对于扭转战局可是至为重要的,自然耽搁不得。 他当即便跟着毕懋康来到慈庆宫中,从太子朱由校手里接过了崭新的燧发枪模型。 这新式燧发枪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毕懋康不但按他的要求将燧石点火装置隐藏进了枪身里面以防止因下雨而无法开枪,他提示的枪栓、准星、刺刀等也设计的相当精巧。 这东西,已经能算得上是超越时代的先进武器了。 他拿着这宝贝仔细检查了一番,感觉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满脸兴奋的将模型枪塞毕懋康手里,激动道:“孟侯,就按这个来,立马让王恭厂开模试制,明天朕就过去,看看新枪的效果。” 什么开模浇铸他也不是很懂,让那些老练的匠户去做就行了,反正浇铸之后也要冷却一个晚上才能翻出来加工,他这会儿去王恭厂也没什么用。 第二天一早,早朝过后,他便兴冲冲的来到了王恭厂。 这时候,老李头已然早早带着匠户把十套燧发枪零件给翻出来清理干净了,毕懋康、王徵和宋应星也已经站那里搓手了,就等着他过来就可以开始加工了。 他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下令开工! 有句话说的好,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这加工才刚刚开始泰昌就被刺激的不行了。 他正在那满心欢喜的等着试枪呢,加工作坊里却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枪管,那是一桶就裂,因为他要求枪管是铸造出来的铁管,而非以前那种用薄铁皮卷起来的破烂。 这个并不是他不懂装懂,硬要显能耐,薄铁皮卷出来的枪管是真不行,随便开几枪铁皮就会受热变形,太容易炸膛了。 这也是明军一直没有把火枪作为常规装备大规模换装的原因之一,薄铁皮加工的枪管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敌人没打着,自己脸上却开了花,咋整? 一般不是经验丰富的火枪手还真不敢用。 如果用铸出来的铁管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是里面有沙眼和气孔,一般试枪的时候不炸膛后面基本就不会炸膛了。 问题,这枪管不能做太厚啊,如果厚得跟炮管一样,没一把子力气那怕是玩不动。 所以,毕懋康设计的枪管只有一寸厚。 就这,一米长的枪管都跟一根熟铁棒差不多重了,二三十斤呢! 可惜,这年头铸铁实在是太脆了,根本就没什么韧性,一寸的厚度根本不够,铰刀往里一捅,直接裂开。 还有枪栓和子弹壳那就更不用说了,由于枪身的体积限制,这两样东西的厚度还没一寸呢,铰刀捅进去裂的更厉害。 十套零件,其他的加工工序还没开始,枪管、枪栓、子弹壳全裂开了,无一幸免。 毕懋康是急的手上的皮都快搓掉了,泰昌更是满脸黑线。 这怎么搞? 三个最重要的零件都加工不出来,这新式燧发枪怎么生产! 泰昌皱了皱眉头,随即问孙元化道:“初阳,你有办法吗?” 这三个人里面对于铸造技术最为熟悉的就是孙元化了,毕懋康的专长在于设计,不在于制作,王徵的专长在于机械,跟铸造也不是一个领域的。 孙元化闻言,亦是皱眉道:“皇上,不瞒您说,其实子炮弹加工起来也很费劲,因为太薄了,太容易裂开了。微臣也正为这个头疼呢,偏偏是最容易裂开的子炮弹需求确是最大的,一门火炮十枚子炮弹,太难成了。唉,这生铁铸出来的东西就是这样,生脆生脆的,如果用百炼钢可能不会裂开,问题,百炼钢又太硬了,没东西加工的动啊!” 这不等于没说? 泰昌想了想,又追问道:“那换其他材料呢,行不行?” 这个。 孙元化颇为尴尬道:“金银铜铁,除了铁,金银铜都可以,黄金是最好的,白银次之,铜的话只能用纯铜,青铜也太脆了。” 这意思很明显,不是没东西替代,是用不起啊! 泰昌闻言却是眼前一亮,他再次确认道:“纯铜真的可以?” 孙元化无奈的点头道:“纯铜当然可以,因为纯铜比生铁软得多,好加工的很,而且纯铜韧性也高,做子炮弹那成功率没有十成也有九成,这种枪管,哪怕再薄一点都没关系。问题是我们没这么多铜啊,一个子炮弹就是二三十斤,一根枪管最少也是十多斤,一千门火炮就要二三十万斤铜啊,两千把燧发枪,算上枪栓和子弹壳这些,那最少也需要几万斤铜。” 如果换做以前,的确没有这么多铜,魏忠贤为了抢那几万斤废铜都能把个工部郎中活活杖死,可见历史上的这会儿缺铜缺到什么程度。 不过,现在嘛。 泰昌哭笑不得道:“需要铜你早说啊,现在光是铜陵那边一个月就能产出将近二十万斤铜,这点铜算什么?” 啊! 孙元化和毕懋康闻言不由满脸兴奋之色,有铜那就好办了。 毕懋康忍不住搓手道:“皇上,要不燧发枪的零件全换成铜的吧,这样加工起来就简单多了。” 泰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行,没问题。” 孙元化一看皇上这么慷慨,也跟着搓手道:“皇上,要不火炮上面的炮管什么的也都换成铜的吧,那样加工起来就快多了。” 呃,一门火炮不算座子都快百斤了啊! 泰昌想了想,还是点头道:“行,那就都换成铜的。” 这个时候可不能心疼钱,速度才是最重要的,早一天把火枪和火炮造出来就能早一天扭转战局,要让建奴继续张狂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状况呢。 085 风神 孙元化着实没想到,他就随口这么一说,皇上还真同意用纯铜来造枪铸炮。 说实话,用铜来造枪铸炮这事在大明王朝的历史上还真没出现过,在建奴也就是后金的历史上倒是出现过。 努尔哈赤占领沈阳后就曾缴获几门大明通过葡萄牙商人购自欧陆的红夷大炮,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重视这东西,直到后面他亲眼看到了这红夷大炮的威力,才想着要造。 问题,就连大明当时都造不好的红夷大炮他们又怎么造的出来呢? 他们还真造出来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以千金相诱,俘虏的大明工匠中还真有个天才想出了镏铜造炮之法,镏铜大致就是把铜融成液体然后附着在炮管内壁上,这样,炮膛就好加工了。 这个天才匠户的铸炮之法乃是后金绝密,并未记载在任何史料中,不过,后金确实用镏铜之法造出了红夷大炮,也就是史料中记载的天佑神威大将军炮。 康熙的生母,佟佳氏的大爷爷佟养性还因为督造天佑神威大将军炮有功而被授予“乌金超哈固山额真”。 这就说明,历史上确有其事,后金真用铜之法造出了红夷大炮。 当然,这会儿建奴还没把天佑神威大将军炮造出来,而大明王朝却已经准备用纯铜来造新式火枪和火炮了。 纯铜的确好加工,而且韧性好,后世的子弹壳和炮弹壳用的都是纯铜,这也从侧面证明这个方向肯定是正确的,所以,泰昌毫不犹豫的便采纳了这个建议。 不过,这会儿孙元化才刚想到用纯铜铸炮造枪,铜陵那边的铜自然不可能立马就送过来。 怎么办呢,难道等铜陵的铜送过来再说? 当然不用等,京城虽然缺铜,造几个样品的铜还是有的。 第二天,泰昌又来到了王恭厂,此时,用纯铜铸造的雷神轻型火炮零件已经铸造出十套来了,子炮弹壳更是一次性铸造出来一百个,而新式燧发枪的黏土模则在加紧赶工中。 纯铜这种贵重金属自然是用黏土模铸造的好,翻砂铸造的话也免不了沙眼和气孔,那样就影响成功率了。 这点孙元化已经跟他解释过了,他倒也不是急到一天都等不了了,新式燧发枪可以明天再看,他今天就想来看看这纯铜零件加工的成功率有多高。 火炮零件送进铣孔作坊之后,孙元化也免不了紧张的搓了搓手,虽然从理论上来说纯铜的韧性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以前还没有谁用纯铜造过炮呢,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还好,加工开始之后,“咔嚓”声并没有立马响起,铰孔的匠户貌似也轻松多了,那加工速度是快了一倍都不止。 最终,铰孔完成之后,十套雷神轻型火炮零件总共也就废了几个子炮弹壳,其他的,没一个残次品。 这铰孔都没出什么问题,后续其他工序自然更不会出什么问题。 孙元化见状,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在皇上跟前丢人,这纯铜的零件要是再铰烂一堆,他这脸就没地方搁了。 泰昌见状,更是兴奋的道:“初阳,看样子这纯铜的确是容易加工多了,看这些匠户的轻松劲,是不是说,哪怕铸造再大的炮管他们也能铰的动?” 孙元化闻言,仔细想了想,随即小心道:“这个,五百斤左右的火炮加工出来应该没有问题,上千斤的话,普通黏土模恐怕都扛不住,微臣也没有试过,不敢保证。” 五百斤的火炮,那炮弹怕不有半尺大小了,一炮下去,轰死几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泰昌闻言,不由激动道:“那就试试,先造几门五百斤的出来看看效果,一千斤的,你想办法把黏土模改进一下也试试。” 这下好了,只要五百斤的大炮和千斤巨炮造出来,建奴还不被轰得到处乱窜啊! 纯铜的零件加工起来着实比生铁快的多,不到半天时间,十门火炮的零件便全加工完了。 这会儿都不用孙元化他们动手了,几个老匠户熟练的一通拼装,很快,十门金灿灿的火炮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果然,一分钱一分货,这纯铜的火炮光是从外观上看就跟铸铁的火炮不是一个档次的。 当然,两种材料造出来的火炮威力应该相差不大,具体效果如何,那还得试过才知道。 泰昌想了想,还是决定,等新型燧发枪造出来再一起去南苑,毕竟,他出趟京城不容易,劳师动众的,能做一趟去尽量就不要去两趟了。 第三天一早,他又来到了王恭厂,此时,十把燧发枪的零件已经全部铸造完成,就等他来开工试制了。 接下来的加工过程果然没再出现一插就裂的情况,除了枪管因为太长而难加工一点,废了两根,其他零件皆是一次成功,没有出任何问题。 又是不到半天时间,十套燧发枪的零件加工完成,就剩下组装了。 毕懋康看着眼前精光闪闪的零件,不由激动不已,他颤手指挥着几个老匠户一通拼装,八堆零件逐渐展露出火枪的模样,一切都很顺利,燧发枪看样子是试制成功了。 泰昌在一旁却是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发现燧发枪的零件都是通过铆钉铆接的,这种拼装方式虽然不影响使用,却是给后续的维修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不过,他并没有吭气,这会儿还没螺丝呢,更没有什么丝锥和板牙,他如果硬要求用螺丝来组装,又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算了,还是先把燧发枪做出来再说吧,至于螺丝什么的,并非不可或缺,以后再做影响并不大。 不到一刻钟时间,八把燧发枪便组装完成了。 泰昌拿起一把试了试,还好,不是太重,由于用的是纯铜,枪管壁比以前薄多了,整把枪也就十多斤重,稍微有点力气的青壮都能正常使用。 他又反反复复拿着枪看了一阵,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嗯,不错,这纯铜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精巧,试射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毕懋康激动点了点头,随即拱手道:“皇上,还请为此枪赐名。” 呃,忘了给新式燧发枪取名了,这么拉风的枪取个什么拉风的名字好呢? 泰昌想了想,随即牛气冲天的道:“新式火炮叫做雷神,这新式火枪就叫风神吧。” 风神,好威风的名字! 毕懋康连连拱手道:“多谢皇上赐名,皇上,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试试?” 王恭厂这会儿已然有点拥挤了,两千多匠户挤在原本只能容纳千余匠户的地方,那是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 这地方别说是试射火炮了,试射火枪都可能伤到人。 想要不出问题,还是得去南苑。 问题,毕懋康、王徵和孙元化好像都废寝忘食忙活几天了,三个人都明显瘦了一圈了。 泰昌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三人憔悴而又兴奋的脸,微微笑道:“初阳,孟侯,我们吃点东西再出发吧,反正东西都做出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曹化淳,传令张元芳集结一万禁军准备出发。” 这会儿都快午时了,而南苑离这里足有十余里,大军行进最少也要个把时辰才能赶到,这三个家伙要不吃点东西再走,饿坏肚子了可就不好了。 086 亲军入城 南苑校场,戚金正指挥着上万神机营将士排着整齐的阵型来回操练,不远处的草地上,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则指挥着数千屯卫青壮在练习打马疾行,一阵金戈铁马之气铺面而来。 这场面,可是真真正正的千军万马,看着都让人热血沸腾。 泰昌举着望远镜在远处看了一阵,不由兴奋的满脸通红,他手下的神机营和神武营亲军终于有那么点模样了,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凭借武力彻底镇住那些朝堂官员,让他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他放下望远镜踌躇满志的陶醉了一阵,这才甩了甩缰绳,催马往校场上行去。 戚金和曹文诏等将领见他来了,自然是立马就把将士交给手下操练,飞快的迎了上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泰昌便忍不住指着后面马车上的火枪和火炮兴奋道:“戚将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新式火枪已经做出来了,新式火炮的铸造速度也提升不少,不出半年,神机营就要完成列装了。” 戚金闻言,沉稳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激动之色,他走到马车跟前,拿起一把新式燧发枪一看,不由赞叹道:“这枪做的真精巧啊!” 那是当然。 泰昌有些迫不及待道:“戚将军,要不现在就安排人试试枪吧。” 这个,子弹怎么塞进去啊? 还有,引线放什么位置啊? 戚金愣了一下,随即便疾步走到毕懋康跟前请教起来。 这火枪就是毕懋康毕大人设计的,他当然知道。 他认真听着毕懋康解释了一阵,这才点了点头,抬手招过几个身穿锁子甲的将校。 这试枪可比试炮还危险,试炮好歹点燃引线之后就能跑开,试枪却是不能点燃引线就把枪给扔了,所以,得有盔甲保护才行,要不然,就算不满脸桃花开,也有可能浑身冒血。 几个将校都是戚家军出身,对于火枪自然是熟悉的很,戚金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他们很快便将子弹装填好,塞进枪栓里面,上好膛了。 接下来就剩下开火了。 一个将校满脸慎重的走到十步开外,举枪对准远处的一颗大树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不过,他扣动扳机之后立马便把脸转向后方,这样一来,就算是枪炸膛了,也会被头盔下面的搭子挡住,根本就伤不到他的脸。 “啪”的一声脆响,子弹几乎是嗖的一下便没入百步开外的树干中。 很好,没有炸膛,而且准头相当的不错。 接下来,剩下的七个将校皆是毫不犹豫的端起枪,轮流上前,就是一枪。 泰昌看着他们坚毅的脸,不由暗自点头。 这些人果然勇猛,明知试枪有炸膛的危险,却没有一个人皱一下眉头。 其实,这种新型燧发枪是不大可能炸膛的,因为枪管就是一个整体,根本就不可能变形,而且,枪栓、子弹和枪管结合处都经过了仔细研磨,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没有一点间隙。 这种枪要是都能炸膛,那铁皮卷的枪把把都会炸膛。 有时候技术的改进着实能改掉很多固有的顽疾,就好比这火枪炸膛的问题,如果用薄铁皮卷出来的枪管,那就避免不了,但是,一旦改成整体铸造加工的枪管,炸膛的问题基本就不存在了。 他其实早有预料,但他故意没说,他就是要看看,试枪的时候这些将校会不会紧张,开枪的时候会不会犹豫,甚至手抖。 结果,一点异常都没有,这些人都是满脸坚毅,毫不犹豫。 戚家军,果然个个都是悍不畏死之辈,神机营,将来必定也会成为无敌天下的雄师! 他暗自点了点,随即挥手道:“火炮也试试吧,这次可是足足带来了将近百枚子炮弹,每门火炮都连射五轮试试,看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戚金闻言,连忙招来手下熟练的炮手装填弹药,将近百发炮弹几十个熟练的炮手那是一会儿工夫就装填完了。 紧接着,戚金又命他们将十门金灿灿的火炮整整齐齐排成一排,各自站好位置,这才果断下令道:“五轮齐射,开始。” 指挥炮兵的将校立马举起手中的令旗,大喝道:“准备。” “咔咔咔”,一阵整齐的装填声,十门火炮跟前的炮手很快便将炮弹装进炮身中,各个跑位的小队长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小旗。 那指挥炮兵的将校认真的扫视了一圈,见所有小队长都举起了准备完毕的旗帜,当即便将手中的令旗往下一挥,大喝道:“点火,卧倒。” 说完,他自己直接往地上一扑。 各个跑位的炮手也是扣动扳机之后便飞快的趴在地上,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精锐。 “轰轰轰”一阵巨响,十门火炮齐声怒吼,远处的草地上顿时扬起一片草屑。 泰昌见状,不由连连点头。 这才是正规军队应该有的样子。 “轰轰轰”,火炮轰鸣声不断响起,五轮齐射很快完成,以往试炮时的炸膛现象并未出现,十门火炮无一损毁,这次试炮就算是圆满成功了。 其实,火枪和火炮改成子母弹式的后膛装填之后炸膛的现象基本就不可能发生了,因为火枪和火炮炸膛的主要原因就是枪管或者炮管受热变形,而火枪和火炮改成子母弹式的后膛装填之后受热的主要是子弹和炮弹。 这子弹和炮弹都是发射一次便取出来了,自然不会将热量累积到枪管和炮管中去。 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太过频繁的发射,枪管和炮管基本就不会变形。 当然,如果是后世那种机关枪,一分钟就是几千发,那枪管肯定也会热的冒烟甚至是发红。 不过,以现在这种射速,一分钟才五发左右,枪管和炮管热得冒烟都不大可能。 试射结束,泰昌便满意的点头道:“嗯,戚将军,看样子神机营已经操练的像模像样了,可以拉出去露露脸了。这样吧,你准备一下,明天就率军起拔,前往京城外城西北角的西便门内的长营驻扎,朕会令京营将营地给你们空出来。” 神机营已经统一着装,而且操练的相当不错,看上去已然是少有的精锐了,是时候拉进京城去震慑一下那些文臣了。 而且,王恭厂就在内城西南角,离外城西北角也就一箭之地,火枪和火炮造出来之后立马就能送到神机营,比现在来回跑上十多里可要方便多了。 泰昌安排完神机营进城的事,紧接着又对一旁的曹文诏道:“文诏,以后这南苑就是你们神武营的驻地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朕说。” 哎呀,正愁不好怎么开口呢。 曹文诏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087 铁甲骑兵 神机营的装备可是把曹文诏给眼馋坏了,这又是火枪又是火炮的,还有战车,还有长枪、狼筅、镗钯、腰刀等等,近战和远攻武器一应俱全,而他们神武营,这会儿除了马,还什么都没有呢。 其实,他早就想给神武营添个利器了,奈何那利器造起来麻烦的很,所以,他一直不敢跟皇上提。 这会儿既然皇上主动问起来了,再不提那就是傻子了。 好机会啊! 他搓着手赔笑道:“皇上,您看,我这现在也就几千屯卫和万余战马,甚至连缰绳、马鞍和马镫都没几副,这没有缰绳、马鞍和马镫练习下骑术倒是没问题,上战场却是不行,因为手空不出来放箭或者砍人啊!” 这家伙,肯定是眼红神机营的装备了。 泰昌是一下就听明白了,他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列的那些装备工部正组织人手赶制呢,一时半会肯定是出不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 曹文诏尴尬的点头道:“是啊,皇上,末将前几天突然间想到一个问题,建奴装备的盔甲那可是多的吓人,甚至前排的战马都披了甲,所以,他们号称铁骑,我们如果就几个将校有盔甲,遇着他们怕是要吃大亏啊!” 这倒是个问题,轻骑兵遇着铁甲骑兵那的确要吃大亏,特别是相互冲锋的时候,速度快的根本没什么反应时间,几乎是一刀就能决出胜负。 人家穿着盔甲呢,你一刀砍上去,人家可能一点事都没,他们要是一刀砍过来,除了穿着盔甲的将校,其他普通骑兵谁遭得住! 泰昌闻言,不由微微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朕明天就去工部看看,看能不能给你们赶制一批盔甲出来。” 曹文诏一听皇上这么说,心里不由忐忑不已,他当然知道盔甲有多难造,皇上这不会是在哄他吧? 君无戏言,泰昌自然不可能哄骗曹文诏,第二天一早,他便亲自来到工部衙门,来到了工部尚书徐光启的值房之中。 这个时候,徐光启正埋头在那里核算材料呢。 皇上这又是火枪又是火炮、又是战车又是弹药,又是马镫又是马鞍,又是斩马刀又是弓弩等等等等,一下给他投了几十万套东西,而且,这些还都不走户部,不用国库的银子,他还得单独总成册,送进宫里去才行。 这一次量真是太大了,他还不能让手下人去算,因为工部也一堆东林,如果交给人家去算,人家不给你拖几个月才怪。 唉,这东西也太多了。 他一边扒拉着算盘,一边记录着各种材料的名称和用量,就跟个账房先生一样,两只手都不得闲。 泰昌并没有叫人唱门子,徐光启自然不知道他来了。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一看,不由好奇道:“咦,子先,你在算什么呢?” 徐光启抬头一看,连忙放下毛笔起身拱手道:“哎呀,皇上,您怎么亲自跑过来了,有什么事您命人知会一声啊,微臣进宫去拜见您啊。” 泰昌微微笑道:“这事宫里可说不清楚,对了,你这算什么呢。” 徐光启无奈的叹息道:“就是神机营和神武营武器装备所需的材料啊,您也知道,东林正极力反对这事呢,微臣如果让手下人去算,今年怕都算不出来。” 这帮东林! 泰昌微微冷哼一声,随即在客座首位坐下来,又随手拍了拍一旁的座位,亲切道:“子先,那个先停一下,朕问你个事。” 他也知道,徐光启肯定不敢当着他的面坐在主位上,两人站在书桌两边聊也不是个事,所以,他干脆让徐光启坐到客位下首来。 徐光启闻言,连忙疾步走过来,小心的坐在客位下首,随即问道:“皇上,不知您所问何事啊?” 泰昌直言不讳道:“盔甲,京城有地方加工吧?” 徐光启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有的,内城东南角的明时坊就有个盔甲厂,专做头盔和盔甲等物件。” 工部在京城的厂子可不少,除了王恭厂和盔甲厂还有战车厂、兵器厂、戌装厂、大木厂、竹木厂、石材厂等等,大到桥梁、宫殿、陵寝,小到士兵用的枪头箭矢这些厂子都能造。 泰昌闻言,不由微微点头道:“嗯,有就好,朕准备给神武营造五万套头盔、五万套盔甲和五万套马甲,不知多长时间能造好。” 啊! 多少? 徐光启闻言,差点没晕过去。 五万套头盔倒是没什么,只要确定样式,造黏土模浇铸就行,也就清洗打磨费事点,倒费不了多少时间,盔甲和马甲那就不得了了,一副盔甲和马甲那动不动就要打造几个月啊! 徐光启微微定了定神,这才小心的道:“皇上,请恕微臣多嘴,这盔甲造起来实在太难了,五万套盔甲和五万套马甲,就算集上万名工匠,五年也打造不出来。“ 这个,不大可能吧? 泰昌有些好奇道:“那建奴又是怎么快速装备这么多盔甲的呢?” 徐光启无奈的叹息道:“他们那是硬逼着掳去的工匠甚至平民百姓打造的啊,根本不用花钱的,这些年他们最少掳去了几十万辽东平民和工匠,人家大多拿着在当牲口使唤呢,这些平民和工匠不但要给他们种地,还要给他们制造各种东西,饿死累死的估计都有大半,我们肯定不能这么做啊!” 好吧,原来建奴喜欢抢人是这个原因。 这个的确是有明确记载的,建奴骑兵每次入寇那都是什么都抢,不光抢财物,还抢人,不光抢女人,还抢男人! 他们把人抢去,基本上都是当奴隶使唤的,动辄打骂甚至处死。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造什么东西自然快,只要抢到材料,然后便拿着鞭子甚至刀枪逼着奴隶干就行了,累死甚至饿死他们都不管,能不快嘛。 唉,辽东平民,惨啊! 泰昌微微叹息一声,随即又问道:“盔甲不是有很多种吗,我们找种最简单,最快捷的做啊,比如,铸出来的。” 哪有这么简单啊! 徐光启无奈的摇头道:“皇上,您所说的那种铸出来的是板甲。不过,板甲如果用铸的,基本没用,因为铸出来的太脆了,小物件还勉强凑合。如果像板甲那么大块,铸出来的随便拿刀枪甚至锄头一砸都能砸烂,没用的。板甲必须用类似百炼钢的方式硬生生敲打出来才行,这种是最费时间的。而且,板甲还重的很,一套板甲最少五十斤以上,再加上马甲,马等于驮了两个人,根本就跑不动啊!” 呃,好吧,这年头生铁铸出来的东西着实很脆,根本就经不起敲打。 如果换成纯铜,韧性可能可以,但纯铜硬度又不够,太厚的话,马压的动不了,太薄的话,人家一枪捅过来估计就是个窟窿,也没什么用。 泰昌愣了一下,这才尴尬道:“那其他的呢,有没有好加工一点的?” 徐光启干脆摆着手指头介绍道:“除了板甲还有锁子甲、鱼鳞甲和札甲。锁子甲是将细铁环相互串一起串出来的,铁环越细,防御越强。如果要防住骑射的利箭,那铁环必须做成指甲盖大小,这种盔甲二十个工匠估计得三个月左右才能打造出一套。” 他喘了口气又继续道:“鱼鳞甲则是由鱼鳞状的铁片串连而成,而且鱼鳞状的铁片还得按不同部位打造出不同的弧度,不然穿上就会行动不便。鱼鳞甲也是铁片越小防御越强,要防住骑射的利箭,那鱼鳞也得打造成指甲盖大小。这样一来,一副盔甲最少要两千多片鱼鳞,十个工匠估计也得打造三个月左右才能打造出一套。” 他又歇了下,继续介绍道:“札甲则是书札状的铁片串联而成,加工起来算是比较简单的,不过容易损毁。因为札甲连接甲片的兽皮绳不能像鱼鳞甲一样隐藏在甲片下面,人家只要一刀划过来很有可能就把兽皮绳划断了。札甲的话,甲片一般在一千片左右,十个工匠一个半月左右应该能打造出一套来。” 这些盔甲打造起来也太费时间了! 泰昌闻言,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问道:“鱼鳞甲和札甲就是打造甲片费时间是吧?” 徐光启连连点头道:“是啊,皇上,这甲片可不是随便打几下打出个大致的样子来就行了,每一片甲片的大小和厚度都得严格按尺寸来,要不然盔甲造出来穿上去之后就会动作不灵活甚至卡得动不了。” 好吧,如果光是大小和厚度有严格要求,那倒不是没有办法可想。 泰昌微微点头道:“行,我们先去盔甲厂看看。” 088 盔甲厂 大明工部盔甲厂,始建于宣德二年,原本是专为大明边军将校打造成套装备而设。 这成套装备就包括盔甲,另还有将校专用的铁胆枪、大关刀、大砍刀、长剑、强弓等,皆是不同于普通士兵所用的普通兵器,而且品级不一样,配置还不一样,所以,这盔甲厂的出产量并不高,一年也就能造出几百套专用装备来。 不过,这盔甲厂配备的工匠却不少,正统朝时,据工部盔甲厂主事上报,盔甲厂足有各色工匠九千二百余名,规模足足比王恭厂大了十来倍。 这么多的工匠,为什么每年只能造出这么点装备来呢? 隆庆六年,神宗继位,张居正为实施新政做准备,各方一通严查,结果发现,盔甲厂实际就军匠一千五百九十二名,其他的,全被历任盔甲厂主事和工部郎中等吃了空饷! 隆庆年间,大明正值盛世,尚且如此,这会儿盔甲厂是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泰昌走进盔甲厂一看,着实被这里的规模给惊到了,王恭厂那还只是占了不到半条街而已,这盔甲厂却占了将近半个街区,整个明时坊右半边全是盔甲厂的地盘! 这家伙,里面随随便便容纳万人同时开工都不成问题啊! 不过,这会儿里面人并不多,也就稀稀拉拉的几个作坊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他忍不住问道:“这盔甲厂现有多少工匠?” 徐光启微微叹息道:“万历十年那会儿这里还有上千工匠呢,不过,这会儿也就剩百来号人了。唉,矿监税使一出,工部各处工厂的材料慢慢就断了,这里一年也打造不出几套装备来,要那么多人也没用啊!” 好吧,矿监税使的祸害也太大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泰昌亦是微微叹息一声,随即跟着徐光启走进一个专门打造甲片的作坊里。 这里其实就是个打铁作坊,只是里面打铁炉子很多,而且中间还多了几个人形木桩子和几套打磨用的设备,有的人形木桩子上面还挂着穿好的甲片。 十来个铁匠正在里面不断的敲打着细小的甲片,敲打的差不多之后便会丢入水中冷却。 这个时候,还会有专人把甲片从水里捞出来,拿到木桩子上去试,如果感觉可以了,就命木桩子旁边的人将甲片打磨光滑,然后直接用兽皮绳穿上去,如果感觉还不行,便会跟相应的铁匠解释一番,让其放入炭火中烧红,继续敲打。 那试甲片的人一看就是个老练异常的匠户,而敲打甲片的人技术也相当的纯熟,很显然,能留存下来的都是各方面技术比较突出的工匠。 原本,那试甲片的老匠户一看徐光启走进来还准备让大家停下手中的活计来拜见尚书大人来着,徐光启却是一个劲的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因为他很清楚,皇上想看到的肯定不是众人趴地上跪着,皇上是想看众人是怎么打造盔甲的。 泰昌也没吭气,直接就走到木桩子跟前仔细看起来。 正在打造的明显是一副鱼鳞甲,因为已经连接好的部分那真的就跟鱼鳞一样,紧密相连,圆润无间,根本就看不到穿在其中的兽皮绳。 不得不说,这年头的工匠手艺那真不是一般的好,打造出来的甲片那叫一个漂亮,不细看,还真会以为是鱼鳞呢。 可惜,这些工匠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进来好一阵了,也没见有一片合适的鱼鳞装上去。 这么打造盔甲肯定不行,五万套盔甲和马甲,除非招上十万匠户来,不然,几年之内肯定是造不出来的。 泰昌又转过头去,开始观察他们的打造过程。 这年头打造盔甲也就是把小铁块或者尺寸不合适的甲片烧红,然后用专用的锤子不断敲打,敲打完直接丢水里冷却,没有任何辅助设备,尺寸把握全靠个人经验。 他看了一阵,随即便对徐光启道:“让他们把打造甲片的小铁块烧红,烧到最软,然后夹出来,随便敲几锤。” 这个简单,徐光启随便吩咐了几句,一个铁匠便将一块手指尖大小的铁块丢进通红的炭火中,然后使劲扯了几下旁边的风箱。 一阵火苗喷涌,那小铁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一会儿,那铁匠便停止送风,拿起夹子,小心的将烧红的铁块夹了出来。 这个时候铁块不能说软的像豆腐一样,不过比之面团也硬不了多少,那铁匠只是随意敲了几锤,铁块瞬间便变成了鱼鳞的模样。 这技术,真不是一般的好,可惜,这个甲片肯定还得经过不断的敲打和试装才行,要是几锤能敲出个合适的甲片来,那这打铁的就不是个匠户了,而是台加工中心! 泰昌其实也就想看看铁块需要多长时间烧红,烧红之后又有多软。 他看完便拍着徐光启的肩膀道:“行了,找个书房,我们细聊。” 徐光启闻言,连忙带着他往外走去。 泰昌来到外面又抬手对一个锦衣亲卫道:“去,把良甫叫来。” 皇上这又是要干什么呢? 徐光启飞快的带着泰昌来到一个书房中,恭敬的将泰昌往主位上一请,随即便满脸好奇的站在一旁。 泰昌微微一笑,随即抽出张白纸,拿起毛笔就画。 他画的东西很奇怪,有点像西方中世纪的断头台,不过断头台中间并不是一把铡刀而是一个大方块。 这是什么? 徐光启脸上好奇之色更浓了。 泰昌也没解释,直接就开口道:“对了,命人送一片札甲的甲片来。” 这个也简单,徐光启出去交待了几句,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一片手指大小的札甲甲片。 这东西还真像缩小了的书札一样,长方条状,薄薄的,两边有孔,表面磨得光溜溜的。 泰昌拿着甲片仔细看了看,随即问道:“简单的札甲只要甲片大小和厚薄一样就行了吧?” 徐光启想了想,随即摇头道:“不行,脖子和腋窝等位置的甲片跟这个还不一样。” 那也没多大关系。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又取了张白纸,将甲片摁上面,然后用工笔细细描了一圈。 描好之后,他又在甲片周围画了个方框,又在两边各画了个小缺口,这才指着画好的图问道:“如果这是块百炼钢,在中间位置雕这么个甲片形状的凹槽或凸起没问题吧?” 这个难度有点大,不过问题不大,也就是多费点时间而已。 徐光启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不过可能得雕几天。”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雕几天也不是问题,只要能雕出来就行。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向门口方向,沉思不语。 很显然,皇上这是在等王徵。 这时候,徐光启纵是满肚子疑惑也只能忍着了,熟归熟,他总不能随意打断皇上的思路不是。 089 新东西 王徵其实也有点莫名其妙,他这会儿正在王恭厂改进生产火枪和火炮的机械呢,而且改得正起劲,皇上却突然命人召他到盔甲厂来。 说实话,像他这样的技术狂平常的时候脾气一般都还好,不过,如果正钻研某个东西钻研得来劲呢,突然有人来打断,那肯定是会生气的。 这也就是皇上派人来叫他,要是其他人,他绝对会怒怼一个字:“滚!” 他当然不敢叫皇上派来的人滚,他只能忍住气,乖乖的跟着人家锦衣卫来到盔甲厂。 这刚一进书房,他便忍不住拱手问道:“皇上,您召微臣来有什么事吗?” 你这不废话吗,没事召你来干嘛? 泰昌指着画好的断头台道:“这种东西你见过没?” 王徵仔细一看,竟然点头道:“这个好像是西洋蛮夷的断头台,微臣偶然在西洋蛮夷的奇器图谱中见过图片,不过,实物微臣并未曾见过。” 哎呀,王徵竟然能说出断头台三个字来! 这就证明,他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太好了! 这一下不知道省去多少解释的时间。 泰昌略带兴奋道:“对,这就是仿造断头台画出来的,不过,这中间并不是一把铡刀而是一个百炼钢做成的大方块,下面也是用普通铁块垫起来的一块百炼钢,至于两根柱子,中间得做出导向的凸条来与上面这个方块上的凹槽配合定位,你再看这个。” 说着,他又指着札甲片描出来的那张图道:“这就是百炼钢块正中间要雕的东西,上面这块雕凸面,下面这块雕凹面,两相重合,正好就是一块札甲片,就跟那粘土模一个道理。” 这道理是一个道理,问题,您为什么拿百炼钢来雕呢? 黏土模那只需拿甲片在上面摁一下,再稍微修饰一下就差不多了,您这百炼钢模雕出来得费多大劲啊! 王徵有些不解道:“皇上,这东西是用来干嘛的?不会是用来铸造的吧?” 当然不是! 你还不明白吗? 泰昌指着那断头台式样的东西道:“你想想啊,只要有人把这上面的百炼钢块吊起来,然后在这下面的凹槽里放上一块烧红的小铁块,再让这上面的百炼钢块嗖的一下掉落下来,使劲往下一砸,一块甲片不就好了吗?” 甲片还能这样加工! 王徵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他见识少,实在是这世上还没冲床这个东西啊! 或许,西洋蛮夷那边曾经出现过类似的东西,但是,大明这会儿真没这东西。 无中生有,凭空去想象,那肯定不是一般的难。 就好比万有引力其实是一直存在的,如果不是某一天牛顿突然被掉下来的苹果砸到头,谁又会想到万有引力这个东西呢? 冲床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带着一定重量的模具猛的一下砸下去,将东西砸成模具里雕出来的模样。 问题,谁又会无缘无故想到这个呢。 要知道,这年头可没有特别硬的合金,如果不把铁烧红,直接一个冷铁块放模子里,那猛的一下砸下去模具废了甲片都出不了。 而且,铁烧红之后也不能慢慢去压铸,因为压着压着铁块就冷了,人就压不动了,没有什么万吨液压机的情况下,肯定是压不到底的。 所以,这会儿唯有把铁块烧红,然后猛的一下砸下来,瞬间成型。 这道理王徵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因为民间有些东西还是跟这个有点关联的,比如做月饼的木模子,把面团往里一压,再轻轻往外一磕,一个精美的月饼就出来了。 他只是没想过,将烧红的铁块猛得一压。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如果做出来了,不但是压甲片,压铜钱什么的那不也是瞬间就成了,这办法可比开模铸造铜钱省事了。 想着想着,他不由兴奋的手舞足蹈道:“微臣明白了,皇上,您就等着看这,这......,呃,对了,皇上,这个叫什么?” 泰昌毫不犹豫的道:“这个叫冲床,是一种新的机床,用途还是挺广泛的,你多久能做出来?” 这个其实不难,就是费点时间而已。 王徵估摸了一下,随即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天,微臣争取三天做出来。” 泰昌果断点头道:“那行,三天之后朕再来看。” 说完,他便起身往回走去。 这冲床难造吗? 说实话,真不难。 要说最难的一点也就是在百炼钢上面雕模型,不过,这会儿铅字印刷术早就普及了,雕类似硬疙瘩的老把式可是多的很,随便找个来,都能雕出来,最多也就费点时间,废点工具而已。 王徵意识到这新机床的好处之后,那简直是兴奋的废寝忘食,激动的在盔甲厂上蹿下跳,催着那些工匠,赶紧动手,给他做东西。 三天时间,他还真把冲床给做出来了。 当然,这种冲床并不是后世的那种液压冲床又或者电气冲床,这会儿既没有液压泵也没有电机,甚至连蒸汽机都没有,只能用人力来完成所有的动作。 泰昌看着眼前高达丈许的架子,不由好奇道:“良甫,你试过没,用得着这么高吗?” 王徵那是毫不犹豫道:“微臣还没试过呢,不过,高点好,就怕低了到时候劲不够大。” 行吧,高低无所谓,能用就行。 泰昌当即抬手道:“那就开始吧。” 王徵闻言,立马窜过去,命铁匠把早已准备好的小铁块丢旁边的炉子里面,然后又让人赶紧把上面的大方块用绳子拉起来,拉到顶之后,他又对着个带凹槽的木桩子比划了一下,打了个绳结,随即把绳子塞进凹槽中。 很快,那铁匠便将烧得通红的小铁块夹出来,放进了冲床下面的凹槽里,王徵见状,立马毫不犹豫的举起早已拿手里的木锤,对着那木桩子旁边扳机般的东西就是一锤子。 绳头顿时被那翘起的木方顶得飞了起来,“嗖”的一声,那吊起来的大方块立马加速往下砸去。 由于两边都有滑槽定位,飞速落下的大方块自然不会跑偏方向,“哐嘡”一声,百炼钢模具闭合,那烧红的小铁块瞬间消失。 王徵又迫不及待的命人将上面的模具吊起来一点,随即便拿起个夹子,亲手将里面冲好的铁块夹出来,往旁边的水桶里一丢。 “呲”的一声,水雾还未散尽,他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将甲片捞了出来。 甲片还有点热,不过已经不烫手了。 他拿起甲片看了看,又把甲片在旁边的水磨石上轻轻刮蹭了几下,将毛边一去,随即便举起手中的甲片兴奋道:“皇上,您看,甲片成了,比打造出来的还漂亮。” 泰昌接过甲片一看,果然,整个甲片圆润异常,根本没有任何敲打的痕迹,看上去着实打造出来的甲片还漂亮。 这下好了,有了这新冲床,打造盔甲压根就不是问题了。 这种新冲床也就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拉绳,一个烧铁块,而且铁块还可以一堆堆的烧,更节省时间,如果工匠熟练起来的话,估计一刻钟冲十个是不成问题的。 也就是说,两个人一天最少能冲出五六百片来,一副札甲两天便能做出来! 泰昌大致算了算,随即果断道:“良甫,这样的冲床,先做五百台出来。” 啊? 五百台! 王徵闻言,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五百台两天就是五百套札甲,一个月那就是七千多套啊! 五万套札甲最多八个月就做出来了! 当然,前提是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这么多做冲床的材料。 090 奸细 御书房中,泰昌看罢孙承宗呈上来的奏折,不由眉头深锁。 宁远附近果然聚集了两百多万辽民,这些人都已经失去了家园,根本就没有获取食物的途径,唯有靠朝廷救济。 两百多万人,在后世好像不是很起眼,因为后世超过两百万人口的城市不知凡几。 这会儿可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当今世界第一大城金陵也就一百来万人口,京城的人口还不到百万,也就是说南北两京的人口加起来还没宁远城外聚集的辽民多呢。 这么多的人,哪怕光是喝稀饭,一个月最少也得消耗几十万石的粮食,朝廷根本就负担不起啊! 孙承宗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建议,尽快调集人马,趁建奴在辽东立足未稳之机,开始堡垒推进。 只要能一举收复大凌河到大辽河之间的良田,这两百多万人就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这想法貌似没什么问题。 问题,这么仓促行事,恐有不妥啊! 泰昌当然也想过这两百多万辽民怎么养活的问题,但是,他想的跟孙承宗想的不一样。 他原本是想将这两百多万辽民迁徙到京畿附近,甚至通过漕运大船运送南直隶去。 因为京畿有很多的皇庄,南直隶也有很多的皇庄,如果让这些辽民进皇庄干活,肯定不会饿死的。 而且,两百多万辽民中肯定还有不少的匠户,完全可以让他们补充到王恭厂、盔甲厂、战车厂、兵器厂等地方干活,这样这些匠户不但干活的人多了,那些匠户还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问题,孙承宗为什么绝口不提将辽民内迁呢? 难道孙承宗没有想到这点? 不可能啊,将辽民内迁他就没这么大的负担了,也没有这么急迫的进攻压力了,何乐而不为呢? 泰昌想了想,还是对着门口道:“传戚金前来觐见。” 他对辽东的形势还不是很了解,而戚金在辽东待过几年,而且战略眼光独到,对辽民的处理,还是听听这位老将军的意见比较好。 戚金本就在外城西北角操练神机营,离皇宫并不是很远,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他便在内侍的引领下匆匆赶来。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泰昌也不啰嗦,直接就将手中的奏折递给戚金,随即问道:“戚将军,这两百多万辽民为什么要留在辽东,迁徙到京畿甚至南直隶不是更好养活吗?” 戚金闻言,仔细看了看奏折,随即拱手道:“皇上,迁徙辽民之举万万使不得啊,孙大人的做法才是万全之策。” 咦,这两个人想法竟然一样! 泰昌不解道:“为什么?” 戚金连忙解释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啊,这些辽民里面有很多建奴的奸细啊!当初经略袁应泰袁大人就是看在建奴铁蹄下流离失所的辽民可怜,所以将这些辽民安置在沈阳城和辽阳城中。岂知,当建奴前来攻城之时,这些辽民中便窜出许多的奸细,又是趁夜放火,又是偷袭城门,搞得沈阳城和辽阳城中的守军疲于应付,这才是沈阳城和辽阳城都坚持不到几天便陷落的主要原因啊!如果将这些辽民迁徙到京畿,则京城危矣,皇上,万万不可啊!” 泰昌闻言,不由一震。 他猛然间想起了,王恭厂莫名其妙的大爆炸,还有,建奴在历史上入寇京畿时就如同进了自己的地盘一般,纵横睥睨,熟悉的不行了。 很有可能,这些事都是建奴奸细所为啊! 其实,努尔哈赤对于辽东的渗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怕,辽民之中大部分是忠于大明的没错,但投降建奴的也不少,甚至,其中还不乏文臣武将和大富大贵之家。 比如佟养性,此人被就是辽东有名的富商,家资巨万,富甲一方,努尔哈赤尚未一统建州女真诸部之前他就已经暗中投靠,跟人家合伙做生意,帮人家出售劫掠来的赃物,又帮人家购买粮食、生铁等战略物资。 可以说,建奴的崛起,他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建奴根本就弄不到什么粮食、生铁等战略物资,也没什么钱扩张。 所以,努尔哈赤拿下沈阳之后便将其封为二等总兵,并将三贝勒阿拜之女下嫁,而其弟佟养真的孙女佟佳氏更是成为顺治的嫔妃,生下了康熙,使得佟家成了汉八旗的翘楚,地位甚至超越了很多满八旗世家。 又比如抚顺守将李永芳,此人不但率军投降努尔哈赤,还利用自己在辽东的人脉关系为努尔哈赤刺探情报,策反明军将领,甚至引建奴大军进攻沈阳和辽阳,为攻克沈阳和辽阳,甚至拿下辽东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所以,努尔哈赤拿下沈阳之后便将其封为三等总兵,并将七贝勒阿巴泰之女下嫁,其子李延龄更是官至顺治朝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闽浙总督。 还有辽东有名的官宦世家之后,范文程。 这家伙更不得了,他曾祖父范锐乃是嘉靖朝兵部尚书,其十七世祖更是北宋名相范仲淹! 可以说,范家就是辽东最出名的书香门第,也是最有权势的官宦世家。 他的能力那也是相当不凡,什么进攻辽东之策,拿下蒙元诸部,出兵属国朝鲜,绕道入寇大明京畿,策反明军将领以为先锋南下等等,皆是出自他的谋划。 可以说,他就是努尔哈赤的军师,皇太极的宰辅,顺治朝的文臣之首! 这些人原本都是辽东的名门望族,他们的关系网之广,简直无法想象,所以,努尔哈赤安插在辽民中的奸细那是数不胜数。 如果将辽民迁徙到京畿地区,将辽东的匠户安排进工部在京城内的各处工厂,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还好,泰昌听了戚金的解释之后立马就警醒了。 这些辽民,绝对不能内迁! 既然如此,那孙承宗的建议就是最好的了,因为大凌河与大辽河之间的河道纵横,土地肥沃,乃是辽东最为适合载种粮食的区域,如果能收复回来,养活两百多万辽民肯定是不成问题的,而建奴的奸细只要不混进城池堡垒之中,在那种地方也很难有什么作为。 问题就是,这个时候实施堡垒推进之策,合适吗? 泰昌又不耻下问道:“戚家军,建奴此时气势正盛,而辽东边军新败,正是士气最为低落之时,此时我们实施堡垒推进,合适吗?” 戚金闻言,不由微微叹息道:“如果要说合适,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此时的辽东边军根本就不是建奴的对手。不过,一定要选个开战时机的话,这会儿反而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建奴刚刚侵占辽东幅员千余里的土地,肯定要分散兵力去镇压地方,要不然,很有可能整个辽东就乱套了。如果等他们整饬好地方甚至招纳更多的兵源之后我们再行堡垒推进之策,那肯定更费劲。” 这话的确有道理,如果说现在建奴的兵力是十万,那么,辽东那么大的疆域,他们最少要分兵五万以上去镇压地方,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能动用的兵力才五万,要不然后方就会大乱。 如果等他们稳定了后方,甚至招纳了五到十万新军,那可麻烦了,到时候人家最少能集结十多万甚至二十万大军,那时候就不是大明堡垒推进了,而是他们大军压境! 泰昌又沉思了一阵,随即微微点头道:“嗯,看样子只能如此了。” 091 卖地 孙承宗欲实施堡垒推进战术,光靠辽东那刚溃败的十来万残军肯定是不行的,这些人整编之后用来守守城还可以,一旦出城,那肯定会再次溃败。 也就是说,欲要堡垒推进,辽东还得增兵。 可惜,这会儿神机营火枪和火炮尚未装备完毕,神武营更是人都还没到齐,根本就没法出击,无奈之下,泰昌只能下旨调集其他边镇边军和地方屯卫支援辽东了。 这一次东林倒是没有跟他唱反调,因为这会儿东林还认为孙承宗是自己人呢,自己人需要支援,他们自然不会从中作梗。 问题,这会儿想要调集其他边镇边军和地方屯卫还不容易,因为上次萨尔浒大败之后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地的边军和屯卫就已经抽调过去十多万了,如果再从这些地方抽调,那这些地方的边军和屯卫都要抽调干净了。 这样自然是不行的,特别山西边镇,还得防着蒙元诸部来打草谷呢,抽调一空的话,那山西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没办法,他们只能从更远的陕西、四川和湖广抽调兵力。 这样一来,耗费的时日就长了,要知道,距离辽东最近的陕西都司离山海关都有两千余里呢,而距离辽东最远的四川行都司离山海关足有四千余里! 也就是说,要等援军集结到山海关,最少也需要两三个月时间,而援军集结完毕之后再实行堡垒推进,夺回大凌河和大辽河之间的土地,那最少还得两三个月时间,毕竟,修筑城池和堡垒那都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且,孙承宗也不可能修筑几座城池堡垒便能夺回那么大一片土地。 这样算下来,要等两百多万辽民自己能养活自己,最少还得一年,因为收复了失地之后他们再种粮食出来也需要时间啊! 这一年怎么熬过去呢? 原本,泰昌以为只要将南直隶整顿好了,逐步实施新政,他基本就不缺钱了。 谁知道,东林和阉党突然给他捅这么大个篓子。 两百多万平民啊,外加最少二十万大军,一个月最少要消耗七八十万石的粮食,再加上饷银,那就是上百万两了。 这会儿大明一年的税赋收入才四五百万两呢,一个月怎么抠出上百万两的钱粮来? 靠东林,肯定是靠不住的,要不是他将两淮盐科税赋给收回来了,东林甚至连辽东十万边军的粮饷都应付不来,现在再加上两百多万辽民和十余万援军,他们肯定无计可施。 这钱粮还得他自己来想办法。 问题,他上哪里搞这么多钱去? 原本,南直隶那边的矿产收入一个月还能给他带来几十万两的收益,但是,这会儿南直隶出产的铜矿、铁矿、煤矿大半都运到京城来加工武器装备了,他不往里贴钱就算是不错了。 皇店的收入,那更是杯水车薪,他还没有完全将遍布大明各大城市的皇店全部整顿好呢,光是南直隶那块的皇店,一个月能给他赚几万两就顶天了。 他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就是老丈人吴养春给他买珠宝古玩字画的那点钱了,问题,这些他原本是打算用来扩充禁卫和亲军的。 这会儿神机营上万人马已经就位,神武营五万人马也正在聚集,再加上两万禁军,光这八万人马的粮饷一个月就是将近二十万两,还有生产武器装备的投入也不是个小数目,他一个月下来最少也得花上个三十万两。 也就是说,他一个月最多也就能抠出二十余万两来,想要堵住辽东那个大窟窿,根本就不够。 怎么办呢? 他思来想去,唯有卖地! 这会儿他手里最值钱的也就是良田了。 说实话,皇室到底有多少良田他都不清楚,因为皇室名下的皇庄都是太监在管着,而这一块基本没产生过什么收益,全被那些太监给吞了! 他个当皇帝的名下没有良田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这会儿随便一个藩王都是上百万亩良田,福王府和潞王府的良田更是多达三四百万亩,他个当皇帝的能比藩王还少吗?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室要是没地,那就是奇了怪了。 原本皇室的田地可谓遍布天下,这会儿虽然大多分封给藩王了,南直隶和北直隶还是有不少的,随便一个皇庄那都是几万亩甚至十几万亩地。 也就是说,皇室名下的良田没有一千万亩那也有八百万亩! 反正这些良田的收入全被那些死太监给贪了,他是一文钱都没见过,还不如全卖了,用来抵辽东军民的开销呢。 还有,洛阳福王府名下的那三四百万亩良田,还有,南直隶那些贪官污吏上缴的良田,全部开卖,一个月筹集个几十万两又或者几十万石的粮食总不成问题吧? 至于种红薯和土豆赈灾什么的,那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反正整个大明只要是没有开发的荒地都是他的,没有开发的山地也全是他的,到时候要开发点荒地或者梯田来载种红薯和土豆还是不成问题的。 泰昌一个人坐那里沉思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传王安。” 王安这个人,怎么说呢,忠心没得说,就是性格偏懦弱,执掌司礼监那是真心不合适。 当然,这会儿要让魏忠贤这条疯狗壮大自己的实力去咬人,那司礼监掌印就不能太强势,要不然,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先搞起来了,还咬个屁的人啊! 所以,这会儿王安暂时坐在这个位子上还是可以的。 泰昌盯着王安胡思乱想了一阵,这才开口问道:“你知道皇庄到底有多少地吗?” 呃,这个。 王安略带羞愧道:“皇上恕罪,这个奴婢不是很清楚,皇庄按例是归内宫监管的,而内宫监掌印李朝钦是魏忠贤的人。” 唉,你啊,你说你这司礼监掌印当的。 泰昌暗自叹息一声,随即果断道:“拟旨,擢王承恩掌印内宫监。” 啊? 王安一听这话都傻眼了。 王承恩才多大啊? 皇上这有点坏规矩啊! 按理来说,王承恩这种二十来岁的小太监能提到从六品的管事就已经很不错了,正四品的掌印那最少也要在宫里混了几十年才能一步一步提上去的,宫里就没出现过小于四十岁的掌印太监。 皇上倒好,直接把个二十来岁的小太监直接擢为掌印太监! 这? 王安喉头滚动了几下,干咽了几口唾沫,劝谏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皇上需要讲规矩吗? 好像不需要讲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点头道:“奴婢遵旨。” 王安可能觉得没什么,毕竟宫里本就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这一道圣旨下去却是把魏忠贤给吓了一大跳。 皇上竟然突然下旨把李朝钦给换了! 难道,皇上又因为什么事情生他气了? 他本来正暗中准备逮着东林一通疯咬呢,这嘴是张开了,却是不知到底应不应该咬下去了。 魏忠贤这个人是相当的阴险毒辣没错,但是,他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基本都是只在背地里玩阴的,不会展现毒辣的一面。 历史上他还曾跟东林有过一段时间的合作呢,直到他掌管了整个内宫的大权,成了九千岁爷爷,干儿子干孙子收了一堆,他才翻脸跟东林动手的。 这会儿皇上突然给他来这一手,他着实吓得不敢动弹了。 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当狗他可是当出经验来了。 魏朝面前,他曾经是一条狗。 王安面前,他曾经是一条狗。 西李面前,他曾经是一条狗。 没有实力干翻对方之前,他就是条哈巴狗,一旦有实力干翻对方了,他瞬间便会变身藏獒! 当狗,那也得有脑子,要不管不顾,逮谁咬谁,那他早成狗肉火锅了! 092 王承恩 王承恩这会儿年纪的确不大,不过他能力还是很强的,他可是正儿八经经过正统培养的太监。 也就是那种自小便在指定的地方净了身,然后又被选拔出来,送到皇城专门培养太监的地方学文习武的那种。 可以说,他的能力在同一批培养的太监里面那都是出类拔萃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曹化淳看中,收归门下,着意提拔,二十来岁就当上了从六品的管事,而且还成了太子的伴当。 不过,他怎么都想不到,皇上竟然会突然间把他提拔为内宫监掌印。 开玩笑呢,内宫监掌印啊,正四品的大太监啊! 而且,这内宫监还不是一般的衙门。 内宫二十四监,各有职司,各个衙门的掌印太监的权力那也是有大小之分的。 司礼监掌管着奏折的收发和管理,还有协助皇上批红印玺的职责,还有拟旨和传旨的职能,而且司礼监二号人物还掌管着东厂。 所以,司礼监是内宫第一大衙门,其掌印太监被称为内相,权力之大,就好比文官中的内阁首辅。 而原本的内宫第二大衙门本不是御马监,而是内宫监! 因为内宫监掌管这所有皇庄和皇店,还有内宫的金库、银库、米盐库、营造库等等,还有宫殿和陵墓的建造,还有东行、西行、木石瓦土等材料,还有皇室婚、丧等等,皆归内宫监管。 永乐朝的大太监郑和就是内宫监掌印,可见这内宫监掌印权力之大。 至于御马监,原本就是掌管内宫马匹、虎豹、大象、猫狗等动物的,权力还不如尚膳监、印绶监、直殿监、都知监等衙门大呢。 只是英宗正统朝之后皇室仅剩的四卫营禁军变成了由御马监掌管,御马监才变成内宫第二大衙门。 尽管如此,内宫监掌印那也是宫里妥妥的第三号大太监啊,从品级上来说那是比东厂提督太监还要高一级呢。 他一个刚从学堂出来没几年的小太监就能出任内宫监掌印? 说实话,王安宣旨的时候王承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皇上把他招到御书房,他还懵着呢。 泰昌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内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 这小子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说实话,他也没把握。 问题,他手底下实在是没有什么人可用了啊! 王安能力本就不强,就这还要充当司礼监掌印。 曹化淳能力倒是很强,御马监那必须由其掌控才放心啊! 刘时有能力只能算还可以,都管着尚膳监和御药房呢。 魏朝就是个憨憨,都派去当南京镇守太监了。 他手底下哪里还有什么亲信太监可用? 这王承恩历史上都能陪着崇祯赴死,忠心肯定是杠杠的,就是不知能力如何。 唉,没办法,只能试试了。 泰昌盯着王承恩看了一阵,这才略带试探道:“承恩啊,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将你提到内宫监掌印的位置吗?” 这个! 我能说我不知道吗? 当然不能! 王承恩想了想,随即恭敬的拱手道:“皇上如此厚爱,奴婢无以为报,奴婢只能说,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还是窜油锅,只要皇上您一句话,奴婢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 嗯,这忠心起码表的不错。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内宫监掌管着所有的皇店和皇庄,你知道吧?” 这个王承恩当然清楚,他们在学堂的时候,内宫二十四监的职能那都必须背得滚瓜烂熟。 他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回皇上,奴婢知道。” 泰昌又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天下如此多的皇店和皇庄,一年到头却没有一两银子入内库?” 王承恩闻言,隐隐已经明白了,皇上这是叫他去整顿皇店和皇庄呢。 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拱手道:“这个奴婢略有耳闻。” 好,朕就让你去试试。 泰昌伸出双指,果断道:“朕要你去办两件事,第一,皇店每年必须向内库上缴五十万两收益。第二,所有皇庄名下的良田,还有福王府名下的,还有收自南直隶那些贪官污吏的,你在一年之内全部给朕卖了,不管人家出银子还是出粮食,都行,总之,一年之内要全卖掉。怎么样,你能办到吗?” 这个,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王承恩仔细想了想,随即咬牙道:“皇上既然有旨,奴婢说什么也得办成,只是,奴婢手底下实在没什么人手,就这么去办,恐怕还不行。” 哎呀,小家伙,有点胆识啊! 泰昌不由略带欣赏道:“需要多少人手,你说。” 王承恩又仔细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皇庄的地要顺利卖掉,奴婢最少需要武阉百名,皇店要整饬好,奴婢最少需要武阉五十名。” 这是准备直接来硬的吗? 很好,朕就喜欢你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泰昌毫不犹豫的挥手道:“行,朕给你两百名武阉,并授你内宫监所有太监的生杀大权,不论品级,凡是不听话的,你直接砍了就行了,不用来请示朕,现在,你就去内校场点人吧。” 话说这武阉这么好找的吗? 两百名,随随便便去内校场点就行了! 这年头,太监或者说想当太监的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多,据史料记载,明朝太监最多的时候足有十多万! 太监是个好差事啊,随随便便捞点油水就能让一家子人过上好日子,唯一的缺点也就是得把传宗接代的东西割了。 穷苦人家可不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传宗接代啊,本就养不活自家孩子,还让孩子去传宗接代,生下来那还不是得饿死! 所以,这年头把家里小孩送去净身的相当多,像魏忠贤那种自己把自己阉了的也不是没有。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两百武阉那就不是个事,两千武阉都不算什么。 魏忠贤当权之后就曾组织了一支由上万武阉组成的铁甲军,人人身披盔甲,手持刀枪,谁敢不服他,上去就是干! 所以说,两百武阉真不算什么,随便去点就行了。 内校场就在皇城的西北角,原本这里是宫中禁卫的操练场地,不过,自从翁父王振当权之后,这里便成了专门操练太监的地方。 王承恩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能在内校场操练的小太监或者说预备太监那可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一般那都是从五六岁就开始操练,最少要操练十年以上而且文武考核皆过了关,才能选进宫去伺候皇上或者嫔妃。 这个,是正统朝以来便有的规矩。 当然,也有坏规矩的,魏忠贤明显就没有经过操练,他是自己把传宗接代的家伙一割,然后托关系拜到了魏朝的门下,然后由魏朝直接引进宫去的。 不得不说,这对于当初费尽心思让太监学文习武,从而提高太监权力的翁父王振来说,是个绝大的讽刺。 虽然出了魏忠贤这个例外,内校场自英宗正统朝以来还是备受历代大明皇帝重视的,毕竟,英宗以后的大明皇帝都喜欢用太监,而且越到后面的越喜欢,万历更是把这个喜欢发挥到了极致。 万历对太监那叫一个喜欢啊,连税都叫人家去收,对于太监的培养那自然也异常的重视。 所以,这会儿的内校场那是最热闹的,不但校场上到处都是列队操练的太监,就连旁边的嘉乐殿,清馥殿,及其四周新建的房舍里都是一年到头书声琅琅,从未曾停歇。 王承恩故地重游,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他可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无比,他抬眼一扫,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舍,他低头一看,地面上那块石板松动了他都知道,他随意吸了口气,今天食堂里做的什么菜他都一清二楚。 这地方,可真令人怀念啊! 093 又一个狠人 王承恩正在内校场旁回忆过往呢,一个老太监突然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武阉迎上来,连连拱手作揖道:“哎呀,王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是司礼监右监丞张诚,专管这些小太监操练的,为人精明干练,特喜欢教授小太监,而且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 所以,他在这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多年,没人想过把他撤了,也没人想着来顶替这起早贪黑的累人活。 王承恩就是几年前从这里出去的,而且文武考核都相当的优秀,他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且皇上的旨意刚传过来不久,这王承恩已经是内宫监掌印了! 这小家伙,不得了啊,才出去几年就当上了内宫监掌印,前途无量啊! 他为人处事那是相当的老道,所以,就算是他这里出去没多久的小太监,他也没有倚老卖老,在人家跟前装大爷。 人家已经是掌印大太监了,他就按品级来,表现的相当恭敬。 不过,这王承恩是个相当重情义的人,如果谁对他好,他一辈子都会记得,如果谁跟他过不去,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一见张诚这态度,连忙拱手回礼道:“恩公,您太客气了,我还得感谢您当初的栽培呢,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嗯,这小家伙还没忘本,很好。 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表现的太生分了。 张诚当即换上慈祥的笑脸,亲切道:“承恩啊,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就荣升内宫监掌印了,不简单,不简单啊!” 王承恩连忙谦虚道:“全靠皇上的恩典,还有恩公的栽培和曹恩公的提携。” 这话说的漂亮,张诚满脸欣赏道:“承恩啊,你就不用谦虚了,我带出这么多小家伙,还没一个赶上我这五品监丞的呢,你竟然一下子就当上了内宫监掌印,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啊!对了,皇上的旨意我刚收到了,你是来挑选人手的吧,门人需要吗?” 呃,这个。 王承恩不由尴尬道:“我才这点年纪,收门人,有点太早了吧?” 张诚略带奉承道:“这收门人可不是论年纪来的,而是按品级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多人刚当上从六品的管事就开始收门人了,你这都正四品的掌印了,收几个门人怎么了?” 这话的确有道理。 王承恩想了想,随即小心道:“那就麻烦恩公给挑选四个吧。” 这个好说,张诚当即便带着他来到校场上,朗声大喝道:“张二蛋,王十三,赵初一,陈老三,快点过来,拜见内宫监掌印王公公。” 四个壮硕的小太监闻言,当即健步如飞的窜过来,趴地上恭敬道:“小的拜见王公公。” 王承恩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温声道:“嗯,都起来吧。” 四个小太监闻言,连忙麻利的爬了起来。 王承恩挨个打量了一番,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四个小家伙不但身子壮硕,人看上去也相当机灵,应该是不错的苗子。 不过,他们这名字。 唉,这年头,穷人家孩子取名就这样,没一点讲究,怎么简单怎么来。 这也是很多太监当上管事之后便改名的原因,因为他们以前的名字太难听了。 王承恩想了想,随即郑重道:“你们以后就跟着杂家,要是表现的好,当个管事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你们这名字,太没气势了,这样吧,以后你们就叫张山、王林、赵风,陈火。” 这意思是收他们当门生了啊! 内宫监掌印可是正四品的大人物,他们的前程可想而知。 四人连忙躬身拱手道:“多谢恩公赐名。” 这个时候张诚也带着手下几个亲信把两百号武阉招过来了,这些小家伙虽然不能说虎背熊腰,一个个看上去也是壮硕有力那种。 王承恩相信张诚的为人,对于手下培养的小太监张诚还是比较公平的,什么人能干什么事,张诚都会按情况推荐,就好像当初曹化淳曹公公来挑选门人时一样,张诚推荐的他和方正化那的确是同批里面最拔尖的。 他想也不想便拱手道:“恩公,那就多谢了,皇上交待的差事耽误不得,我这就告辞了。” 说完,他便直接一挥手,带着张山、王林、赵风,陈火和一众小太监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内宫监衙门走去。 内宫监衙门其实就在内校场对面,不过,中间隔着太液池,所以,他们得绕小半个圈才能到。 他们这一行人赶到内宫监衙门时,里面的左右少监、左右监丞、典簿、长随、奉御等管事太监早已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大堂两侧了。 王承恩往主位上一座,众人便一起跪下来,拱手齐声道:“参见督主大人。” 掌印这名字不够威风,所以,一般内宫二十四监的人都管自己衙门的掌印叫督主,东厂的人则管提督东厂的司礼监秉笔叫督公。 这帮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内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王承恩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对着左边首位的左少监道:“皇庄和皇店的账本拿过来,杂家看看。” 这,怎么可能? 皇庄和皇店的收益那都是要交给魏公公的,你一个小小太监,仗着皇上的宠信当上了内宫监掌印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啊,一跑过来就想跟魏公公抢钱,你怕是升的太快,一下飘天上去了吧! 那左少监干脆敷衍道:“督主大人,皇庄和皇店遍布天下,来往不便,所以,这帐都是分地方记的,我们这并没有账本。” 你糊弄谁呢? 王承恩冷冷的问道:“真没有?” 那左少监梗着脖子道:“真没有。” 哼! 王承恩立马大喝道:“张山、王林,把这抗命不尊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啊! 一众内宫监的管事都傻眼了。 开什么玩笑,少监可是从四品的大太监,你说砍就砍啊? 你怕是疯了吧你! 那左少监更是把脸一板,冷冷的道:“督主大人,你开玩笑的吧,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 他的话刚落音,张山和王林便已经从窜了上来,拎着他就往外走。 很显然,不但这家伙是个愣头青,他手下这帮十多岁的武阉全他吗愣头青。 这架势是要真砍啊! 那左少监不由惊慌失措道:“督主大人,你可想清楚了,魏公公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 魏忠贤? 他能比皇上大吗? 王承恩就当没听见一般,转头盯着右首的右少监冷冷的道:“皇庄和皇店的账本给杂家拿过来。” 啊! 那左少监的呼喊声正好在此时戛然而止。 那右少监吓得哆嗦道:“督主大人,这些东西您去问魏公公要啊,魏公公不点头,我们没法给啊!” 我问你吗。 王承恩立马大喝道:“赵风、陈火,把这抗命不尊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这! 一众内宫监的管事皆是满脸惊恐。 这小督主也太狠了吧? 赵风和陈火那也是不管不顾,把那右少监拖出去咔嚓就是一刀。 王承恩又盯着左监丞冷冷的道:“皇庄和皇店的账本给杂家拿过来。” 好,你小子够狠,我怕了你了行吧! 那左监丞连忙起身往外跑去,他很清楚,这愣头青肯定把内宫监衙门封锁了。 这会儿魏公公肯定是收不到任何消息的,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这愣头青肯定也是咔嚓一刀。 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这亏一吃脑袋就没了。 不一会儿,他便抱着一堆账本疾步走进来,恭敬的摆在王承恩跟前的公案上,小心道:“督主大人,这是去年的,今年的还没总,真拿不出来。” 王承恩抽了一本,随意翻看了一下,随即便挥手道:“行了,你们先退下。” 一众内宫监的管事闻言,连忙磕头告退。 这愣头青,太狠了,我们惹不起啊,还是让魏公公来收拾他吧! 094 死命令 人那都是被逼出来的,王承恩在历史上应该还没这么狠,他要有这么狠,崇祯估计也不用去上吊了。 不过,这会儿他却是不狠不行。 因为他很清楚,皇上就是认为他有能力把这事办好了才如此破格提拔他的,他要是不把这事给办好了,皇上肯定会失望。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皇上对他如此器重,不惜打破宫里的规矩提拔重用他,他是真不想让皇上失望,所以,他必须狠! 泰昌可能也没想到,他竟然无意间培养出一个狠人来。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里都敢闯,什么都敢干,等年纪渐渐大了,顾忌就多了,胆气就慢慢消磨光了。 王承恩这会儿正是年轻气盛之时,得了皇上的赏识,那自然是不管不顾,不服就干! 如果他像历史上那般,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四十多岁才得到崇祯的重用,他肯定是狠不起来了。 所以说,要培养狠人就要趁年轻,越年轻的就越狠,这会儿估计王承恩能比魏忠贤还狠! 当然,他并不是魏忠贤那种逮着机会便暗地里胡作非为,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 皇庄的收益他是不可能中饱私囊的,账本到手之后,他又认真查阅了一番,随即便捧着账本来到了御书房。 泰昌是着实没想到王承恩这小子办事竟然如此利索,这才多久啊,皇庄和皇店的账本便被这小子搞到手了。 账本到手,这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了啊! 他翻阅了一下账本,随即满意的道:“承恩,干得不错,好好干,这事办成了,朕给你加个司礼监秉笔。” 司礼监秉笔! 那就相当于朝中的内阁大学士了,在宫里那就是有数的大人物了。 王承恩连忙拱手道:“多谢皇上恩典,皇上,实不相瞒,刚奴婢已经把内宫监左右少监全杀了,而且,左右监丞好像也是魏忠贤的人,奴婢想把他们全换掉。” 好小子,够狠啊! 泰昌不由鼓励道:“你不要管他们是谁的人,总之,内宫监朕交给你了,里面的管事太监,你想杀就杀,想撤就撤,不用向朕请示。” 这话的意思,皇上好像不像传闻中那般宠信魏忠贤嘛。 这倒是好事,只要皇上不偏帮,魏忠贤如果敢来管内宫监的事,他都敢干! 问题,这人干掉了,撤掉了,总得有人顶替吧? 王承恩小心的问道:“皇上,这内宫监的左右少监和左右监丞您有属意的人吗?” 朕哪还有人啊! 泰昌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没有。” 呃,没有怎么整啊? 王承恩想了想,又小心的问道:“皇上,那奴婢应该跟谁去要人呢?” 泰昌莫名其妙道:“你去管别人要人干嘛,朕都说了,内宫监全交给你了,左右少监和左右监丞没了,你用自己人顶上就行了啊!” 这! 我倒是刚收了四个门人,问题他们还不到二十呢。 内宫监左右少监那可都是从四品的,左右监丞那也是正五品的。 我把不到二十岁的门人提拔上去,合适吗? 王承恩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道:“皇上,奴婢手下的人都太年轻了,没什么资历啊!” 泰昌不假思索道:“年轻怎么了,年轻人才有干劲啊,至于资历,需要什么资历?名字报上来,朕让王安给你拟旨。” 呃,这也太疯狂了吧? 那几个小家伙才刚刚从学堂出来呢,一天就升到正五品甚至从四品! 王承恩还是小心的介绍道:“皇上,这四人都是奴婢刚收的门人,宫里的规矩都懂,文采武功也都不错,就是年纪太小了。” 那就行了啊! 还管什么年纪? 泰昌果断道:“朕相信你,你报名字就行了。” 好吧。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要咱疯咱就疯! 王承恩认真的道:“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张山、王林、赵风、陈火。” 泰昌闻言,连连点头道:“嗯,名字都取得不错,比什么陈奉、马堂强多了,传王安,拟旨。” 唉,真是疯了。 皇上,他们这名字也是今天才取的啊! 王承恩拿着圣旨回到内宫监衙门的时候,张山、王林、赵风和陈火也差点疯了。 当然,他们是快欢喜疯了。 这世上竟然有此等好事? 要知道,他们今早上还在内校场操练呢,甚至连正式的太监身份都没有。 这才过去不到半天,他们竟然就成了从四品和正五品的大太监! 四人都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只能连连拱手作揖道:“多谢恩公栽培,多谢恩公提携。” 王承恩却是满脸郑重道:“这都是皇上的恩典,你们可得尽心竭力为皇上办事,张山,马上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京畿地方所有皇庄的庄头,明天早上辰时必须赶到三河县白塔庄,敢不来的,定斩不饶,敢迟到的,大杖伺候。” 他是想立马就召集所有皇庄的庄头把皇上交待的事给吩咐下去,奈何,皇庄分布的太散了,不说南直隶,就说京城四周,最远的皇庄离京城足有两百余里,人家除非是飞过来,要不然是不可能立马赶过来听命的。 那么,整个大明到底有多少皇庄呢? 据账册记载,大明皇庄共有三百多处,其中,光是京城四周就有一百多个。 王承恩之所以把集合地点选在三河县的白塔庄,主要是因为那里地处顺天府的中间位置,而且,白塔庄也是个不小的皇庄,占地足有五万余亩。 第二天一早,辰时还未至,白塔庄四周便已马蹄阵阵,热闹非凡,各处皇庄的庄头那是拼了命的往庄子中间的晒麦场赶。 他们害怕这新来的督主大人啊! 昨天发生在内宫监衙门的事情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他们耳朵里来了。 这位新来的督主大人就是个愣头青,还是特狠的那种,一言不合就砍人,左右少监大人都被他给砍了! 他们这些品级都没有的庄头怎么敢拿脖子去试人家的刀锋啊,有的人甚至已经连夜赶到白塔庄了,就怕早上迟到,挨顿毒打。 此时,王承恩已经手柱宝剑,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晒麦场中间,在他的左右,张山、王林、赵风和陈火皆是柱刀而立,满脸的狠辣之色,在他身后,两百武阉那更是排的整整齐齐,满脸的杀气。 这会儿赶到晒麦场的庄头已经不下百人了,大家都是垂首恭立在王承恩的对面,没一个敢吭气的。 王承恩也没说话,他就冷冷的盯着摆面前桌上的沙漏,那眼神简直冷的吓人。 时间到,四周也没什么马蹄声了,他当即朗声道:“张山,点名。” 张山闻言,立马拿起桌子上的名册,一个个点起来。 还好,没人敢不到,也没人敢迟到。 点名完毕,王承恩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这才起身朝京城方向恭敬的拱了拱手,随即朗声道:“奉皇上旨意,各处皇庄,所有田地,一年内必须全部出售,不管是银子还是粮食皆可,一个字,要快。” 啊! 一众庄头闻言,皆是满脸惊骇,这可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啊,全卖了? 王承恩紧接着便厉声道:“别怪杂家事先没打招呼,谁要是敢阳奉阴违,一亩地不卖,斩!谁要是敢中饱私囊,侵吞卖地的钱粮,斩!谁要是敢磨磨唧唧,一年都没把地卖完,斩!” 这一连三个斩简直让人绝望啊! 大家都清楚,这愣头青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开玩笑的,人家连左右少监都敢砍,还不敢砍他们吗? 这可是真正的死命令,谁完不成,谁就死定了! 王承恩紧接着又朗声下令道:“张山,从明天开始,带着你手下人在各处皇庄不定期巡查附带收账,每个月月底总一次帐,但凡当月卖地收入少于五千两者,重打五十大板!” 重打五十大板? 那不半条命都没了! 好吧,这下什么招都没得玩了。 这愣头青督主还真是狠啊! 095 风风火火 王承恩这会儿着实是年轻气盛,办起事情来那是风风火火,片刻都不停歇。 这不,他刚把北直隶这边皇庄卖地的事情交待好,又跑来求见泰昌了。 泰昌这会儿也特喜欢这办起事来干劲十足的年轻人,毕竟,这是他“慧眼识珠”,亲自提拔起来的,感觉那是特别的亲切。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忍不住打趣道:“承恩,你是不是怕魏忠贤报复你啊,老往朕这里跑。” 我怕那货作甚? 王承恩毫不犹豫道:“皇上放心,您交待的事情,谁来都不好使,魏忠贤要敢阻扰,奴婢一拳给他干趴下!” 有意思。 泰昌忍不住笑道:“嗯,以后魏忠贤要是不听话,你给朕一拳把这家伙干趴下,不过,这会儿吗,你还是尽量不要跟这家伙起冲突,朕还有事要这家伙办呢。” 打趣是打趣,他也不是无缘无故提起魏忠贤。 皇庄和皇店的利益本就是魏忠贤在背后攫取,王承恩断了人家的财路,魏忠贤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的。 不过,还好,明面上魏忠贤应该是不敢动手了。 因为魏忠贤昨天来找他告王承恩黑状的时候,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大家都是在为他办事,不要搞窝里斗。 魏忠贤如果还敢明目张胆的动手,那就是不想混了。 至于暗地里,他相信以王承恩这牛犊子一样的脾性,魏忠贤也讨不到什么好,要知道王承恩可是武阉里面的高手,魏忠贤手底下根本就没几个这样的人,而王承恩手底下那是一堆牛犊子! 还有,这话也带着点明亲疏关系的意思,王承恩已然获得了他的认可,那自然要让人家明白宫里几个管事太监的亲疏远近。 王承恩闻言,眼中那是异彩连连。 皇上这意思,好像是在利用魏忠贤啊! 他再一回想魏忠贤上位之后干的事情,瞬间就明白了。 这家伙就是个背锅的。 我才是皇上的亲信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激动的拱手道:“奴婢明白了。” 这小子,脑子转的也挺快的,不错,不错。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亲切道:“说吧,有什么事。” 呃,正事都差点忘了。 王承恩连忙拱手道:“皇上,北直隶这边的皇庄奴婢已经安排好了,相信一个月最少有五十万两的收益,您觉着够不够,如果不够,奴婢再去南直隶那边安排一下,同时派人去洛阳想想办法。” 他是风风火火一通搞,搞了半天,北直隶这边都安排好了,才猛然反应过来,皇上压根就没跟他说一个月要搞多少银子! 这可是关系到最少上千万两银子的大事,他当然不能乱搞,所以,他急匆匆的跑过来才来请示泰昌。 泰昌闻言,不由一愣。 呃,好像忘了说一个月需要多少银子了。 这小子,这么厉害的吗,光北直隶一个月就能榨出五十万两来? 泰昌闻言,不由饶有兴致的问道:“北直隶这边一个月真能出五十万两?你用的什么办法?” 王承恩不假思索道:“奴婢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每个皇庄,一个月最少得卖出五千两银子来,如若不然,就一顿板子打个半死,再磨磨唧唧,直接砍了换人。相信,这边一百多处皇庄一个月凑五十万两出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们哪怕一个月卖不出这么多地,那也得想办法把这窟窿堵上,不然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这家伙,够狠。 很好! 泰昌点头赞赏道:“很好,对这帮家伙就不能客气,贪了这么多年,没叫他们全吐出来就算不错了!至于银子吗,自然是越多越好,一个月最好能上百万两。” 王承恩闻言,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南直隶,洛阳那边,奴婢派王林带人过去。” 嗯,很好。 泰昌正要挥手令其退下,突然之间又愣住了。 等等,王承恩去南直隶的话,有些事情貌似可以提前展开了。 这次的危机让他意识到,赚钱这事不能慢慢来,其他事情也不能墨迹,需得加快步伐,因为他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而且还得随时提防出现特殊状况。 至于怎么加快步伐,那自然是尽快把南直隶的模式推广到整个大明。 这里面的事情就多了,不但涉及商场上的,还涉及官场上的,甚至还涉及到军事上。 他原本是准备把辽东的事情应付过去再亲自来处理这事的,这会儿王承恩既然要去南直隶了,那就可以让那边先做些准备了。 想到这里,他又把抬起来的手放下来,郑重道:“承恩,这次你去南直隶顺便帮朕办点事。” 王承恩连忙拱手道:“皇上,您说,奴婢记着。”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细细交待道:“你先去找南京户部尚书孙传庭和南京刑部尚书卢象升,跟他们说,每人秘密挑选五万屯卫精锐,开始操练,粮饷的话,就在卖地的收益里截留,你一个月给他们留二十万两。” 刑部尚书练兵? 这事还真头一次听说。 不过,王承恩并没有提出疑问,他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泰昌紧接着又细细交待道:“你再去找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毕自肃和南京户部尚书毕自严,让他们把都察院监督官员的新法和商贸新政好好总总,编撰成正式的律法,朕很快就要用到。” 好吧,这些都是正二品的大官啊。 他们能听我的吗? 王承恩心中虽然有疑问,但还是没开口,因为皇上明显还没说完。 泰昌紧接着又交待道:“你办完自己的事情,再去趟徽州,去找囯丈吴养春,让他尽量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能交给兄弟子侄办的,尽量交给兄弟子侄办,最迟明年朕便会召他入京。对了,这次卖地,你让他掏点钱,买点地意思一下,朕要册封他一个爵位,得有个由头。” 呃,还得去见囯丈? 王承恩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等着皇上继续。 泰昌又想了想,却是喃喃的道:“暂时就这么多吧,你都记住了吗?” 王承恩连忙拱手道:“奴婢都记住了,不过,奴婢还有些地方没弄明白。” 泰昌微微点头道:“嗯,这也是朕临时起意,有些地方可能没考虑周全,你说,有哪些不明白的。” 王承恩当即小心的问道:“皇上,您说让囯丈爷出点钱买地,大概是多少呢?” 呃,总忘了交待具体的数目。 泰昌想了想,随即估摸道:“少说也得十来万两吧,反正这买地也不亏,你让囯丈看着办吧。” 王承恩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皇上,您让奴婢去见的都是正二品的朝廷重臣,而且交待的都是重要的事情,他们会听奴婢的吗?” 这个,难道要下旨吗? 不行啊,这些事情都不能让东林和魏忠贤察觉,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出岔子。 泰昌想了想,随即起身走到墙边,拿起挂那里的宝剑,塞王承恩手里,随即郑重道:“这个就是证明你是代朕传话的,你可别拿着乱砍人啊。” 这就是钦差的尚方宝剑啊! 王承恩连忙恭敬的双手接过尚方宝剑,认真道:“皇上放心,除了内宫监的人,其他奴婢都不会砍的。” 嗯,这小子还知道分寸,不错。 096 东林发难 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庭和和美美,自己的事业一帆风顺,没有谁希望成天吵来吵去,甚至搞得家破人亡。 泰昌也是如此,他也想朝堂之上能一团和气,整个大明能四海升平,老百姓能安居乐业。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总是骨干的,他甚至想寻求片刻安宁都不行。 这天早朝,才刚开始奏对,户部尚书郑三俊便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 这家伙一趴御道上便展开奏折朗声念道:“皇上,微臣启奏,因辽东兵祸不断,西北旱灾延绵,国库久空。现宁远城外已聚集辽东平民两百余万,督师大学士孙承宗奏请,每月最少需五十万石粮以为救济。又有辽东边军十万许,每月最少需粮十万石,饷十万两。再有陕西、四川、湖广所调集之援兵十五万余,每月最少需粮十五万石,饷十五万两。奈何国库空虚,微臣实在筹集不了这么多粮饷,请皇上恕罪,请皇上可怜可怜辽东军民啊!” 这什么话? 泰昌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这话说的,好像他这个当皇帝的弃辽东军民于不顾一样! 朕这不正想办法筹钱吗? 东林这什么意思? 朕都还没找你们麻烦呢,你们还想找朕麻烦不成? 他这一皱眉的功夫,内阁首辅叶向高突然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趴御道上痛心疾首道:“皇上,微臣本不想犯颜直谏,奈何现在内忧外患不断,辽东军民都要饿死了,微臣再不为国为民进言,还有何脸面当这首辅!” 装尼马呢? 你不想当首辅就滚啊! 泰昌算是明白了,东林是真准备对他发起反击了。 这帮人一旦装出为国为民的模样,那就是要借这个名义来收拾别人了! 你还为国为民? 朕是为国为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得朝堂大乱,你们倒好,专挑这时候跟朕开干! 你们他吗就不能等辽东这场危机解除了再内斗吗? 草泥马的,找死呢! 泰昌不由冷哼道:“你还觉得你这首辅当得很称职是吧,内忧外患是谁造成的,辽东军民要饿死了又是谁造成的?你这首辅当的好啊,闯了祸竟然往朕身上推,你还要脸吗?” 这! 叶向高着实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说出如此粗俗的话来。 他们之所以喜欢选在早朝的时候当众出手,就是认为当皇帝的在文武百官面前要顾忌颜面,不敢胡来。 没想到,皇上竟然直接骂开了! 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 他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自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认为时机已经到了。 这一次,他们可是“全力配合”辽东堡垒推进策略,不顾一切的调兵,能调多少调多少,一次就从陕西、四川和湖广调集了足足十五万人马。 他们当然知道这十五万人马都是要吃饭的,而且,要想让这十五万人马上战场拼命,还得发粮饷,要不然,人家凭什么去拼命? 他们也知道宁远城外已然聚集了两百多万辽民,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能给朝廷再增加太大的负担了。 但是,他们就是要把国库耗空,然后逼皇上从内库掏钱,直接把内库掏空! 这样一来,他们“自己人”孙承宗就能掌握更多的人马了,而皇上的扩充禁卫和亲军的计划就要因为没钱而推行不下去了。 皇上如果没有足够的禁卫和亲军,面对辽东二十五万人马的威压,那还不得乖乖的听他们的! 这就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 其实,国库原本还是有点银粮的,他们一把将这几个月欠官员的俸禄全发了! 这会儿国库真的是空空如也,一文钱都没有,一粒粮食都不剩了。 他们创造出这个机会就是为了逼皇上掏空内库的,这个时候,皇上能不掏吗,敢不掏吗? 好不容易创造出一个大好的机会难道就这么算了? 如果让皇上把亲军扩充到十多万甚至二十多万,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叶向高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上! 皇上,你说我不要脸是吧? 行,那我就不要脸一回! 叶向高就好像没听见泰昌说什么一般,继续痛心疾首道:“皇上,现今国库空虚,您还要造枪造炮,重建神机营,还打造盔甲,组建骑兵,这要浪费多少钱粮啊!皇上,辽东军民都要饿死了啊,您不能再如此穷兵黩武了啊,您就开开恩,救救他们吧!” 你给朕装,使劲装! 泰昌当然知道东林是要阻止他扩充禁卫和亲军,他如果和洪武、永乐两位老祖宗一般手握十多万禁卫和十多万亲军,谁还敢来夺他的权! 这帮东西,一次不行又来一次,不依不饶,难怪自英宗正统朝之后禁卫和亲军一直没法扩充。 你们以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朕就怕了你们了吗? 朕倒是为国为民让王承恩去卖地搞钱去了,你们呢? 行,这事你们不知道是吧,朕就不说! 他冷冷的道:“你的意思,辽东军民要饿死了完全是朕的责任,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吗?你们怎么不想办法,光叫朕想办法,你意思,朕就应该听你们的,是吧?” 我们哪有办法? 再说了,就算我们有办法,也得先把你内库掏空再说啊! 叶向高干脆无耻的道:“微臣无能,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还请皇上垂怜辽东军民,让他们不至饿死。” 其实,他们如果能拉下脸来加征辽饷,还是能解决辽东军民的粮食和粮饷问题的。 不过,东林干不出这事来。 他们倒不是害怕饮鸩止渴,把其他地方老百姓给逼反了,主要他们得保持道貌岸然的形象,而这种摆明了欺负老百姓的事情会毁了他们的形象。 事实上,这种加重税赋的事情一般官员都不会去干,大家都怕留下骂名,也只有杨嗣昌和崇祯那对疯狂到神经都有点错乱的君臣才干的出加征三饷的事情来。 所以,什么加征辽饷的事情,他们想都不会去想,他们就想掏空内库,让皇上没法扩充禁卫和亲军。 泰昌心中已然冷笑连连,这帮家伙还以为这么逼宫有用呢。 哼,你们无能并不代表朕也无能,朕自然有办法解决辽东军民的粮食和粮饷。 你们呢? 你们能干什么? 你们什么都干不好,就会耍嘴皮子! 他也懒得跟这帮家伙啰嗦了,直接就起身道:“既然你们如此无能,那也没什么好议的了,辽东军民的粮食和粮饷朕自会想办法解决,退朝!” 呃,骂我们无能? 行,你随便骂,只要你没法扩充禁卫和亲军就行。 叶向高还以为他们的奸计得逞了呢,岂不知,他是在找死! 泰昌回到御书房之后,当即就对着门口朗声道:“传魏忠贤。” 他是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朝堂搞乱,问题,人家硬要找死啊! 说不得,那就只能开干了。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装作毕恭毕敬的趴地上,朗声道:“奴婢拜见皇上。” 他这会儿已然兴奋的不行了,叶向高这家伙,竟然敢当着面骂皇上,皇上肯定会生气,皇上一生气,他机会就来了。 果然,泰昌直接就冷哼道:“上次顾秉谦和黄立极的事,你怎么说的?” 呃,这个。 皇上这意思是怪我收拾东林收拾的不够狠吗? 魏忠贤连忙解释道:“奴婢正在准备,皇上,只要您一句话,奴婢立马动手。” 泰昌紧接着又假装恼怒道:“这帮逆臣,简直无法无天了,真当朕不敢收拾他们是吧!” 魏忠贤闻言,心里都乐开了花。 他又拿出他的招牌动作,右手并成刀状,狠狠往下一切,随即阴阴的道:“皇上的意思,把他们......。” 你这是人格障碍症中的反那个啥人格啊,逮着机会就想杀人! 泰昌把脸一板,严肃的道:“你想搞得朝堂大乱吗?” 魏忠贤傻眼了。 你这意思不是说我收拾人家收拾的不够狠吗? 他连忙小心的道:“奴婢不敢。” 唉,没办法,这条疯狗如果控制不好非给他闯大祸不可。 泰昌只能把脸一缓,耐心的教导道:“这会儿辽东局势紧张,你不能把朝堂搞乱知道吗,一个个来,别让他们在朝堂上烦朕就行了。” 行吧,一个个来就一个个来吧,只要能掌控朝堂大权就行。 魏忠贤连忙拱手道:“奴婢明白。” 097 疯狗又要咬人了 泰昌让魏忠贤逮着东林一个一个咬,魏忠贤会先咬谁呢? 这个不用问,肯定是叶向高。 其实,魏忠贤早就想谋夺内阁首辅之位了,因为他能在批红和印玺上做手脚啊。 要知道,泰昌可是忙得很,动不动就出宫,经常一天不见人。 这皇上跑出去了,奏折还是要处理的,所以,泰昌如果感觉自己可能一天都没时间批阅奏折的时候,便会让太子朱由校代为批阅。 这个时候魏忠贤就能做手脚了,因为太子朱由校最信任的司礼监秉笔就是他了。 他想办什么事的话,一般都会瞅准这种机会。 当然,这是泰昌在故意给他机会,要泰昌不想给他机会,直接一句话,命太子朱由校不要让他和他的亲信进御书房就完事了。 那么,他又是怎么做手脚呢? 这个其实很简单,因为大明朝的票拟和批红制度有个漏洞,那就是写票拟和批红的不能是一伙的,如果这两帮人是一伙的,那可就乐子大了。 就好比魏忠贤要办什么事,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直接就命人写封奏折,然后让小太监偷偷塞顾秉谦又或者黄立极那里,让他们把票拟一写,然后又偷偷拿到御书房。 这时候由他缠住太子朱由校,给朱由校揉个肩捶个背什么的,而李永贞或李朝钦则趁着朱由校不注意把红一批,把印玺一盖,这事就成了! 当然,这种手段不能老是玩,玩多了叶向高肯定会发现的。 叶向高毕竟是内阁首辅,如果发现这里面的猫腻,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正是因为这个,他一直想除掉叶向高,夺取内阁首辅之位。 只要他的人当上了内阁首辅,那还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票拟的时候根本就不用偷偷摸摸了,搞完鬼之后也不怕有人查了。 问题,叶向高此人那是真的清正廉洁,想挑人家的毛病实在是太难了,再加上人家就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他们想用对付熊廷弼和冯从吾的手段对付人家也没什么用。 熊廷弼那是个炮仗,冯从吾那是喜欢辞呈以示抗争,这两个,稍微羞辱一下便会自动辞呈,撂挑子不干了。 叶向高可不是这种人,你要搞什么指鹿为马,污蔑他,羞辱他,他能反过来把你骂出翔来! 所以,魏忠贤一直拿叶向高没什么办法。 不过,这次皇上等于是点名要搞叶向高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东厂衙门,魏忠贤的值房中,崔呈秀、徐大化、吴淳夫、田尔耕等等魏忠贤的干儿子干孙子齐聚一堂,如同对待亲爹亲爷爷一般,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着魏忠贤发话。 魏忠贤思索了一阵,这才阴阴的道:“皇上已然看叶向高那老东西不顺眼了,这次,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那老东西给整下去,你们都动动脑子,看有什么好办法没?” 叶向高可是两朝首辅,简直就是个人精,不好对付啊。 众人闻言,皆是皱眉沉思不语。 突然,崔呈秀灵光一闪道:“爹,叶向高身上不好挑毛病,我们可以从他的亲友身上挑啊,都察院御史林汝翥就是叶向高的外甥,我们可以在这小子身上做文章。” 魏忠贤闻言,不由好奇道:“做什么文章,告人家贪腐吗?没用吧,人家哪怕忍受不住,辞呈而去,跟叶向高又有什么关系呢?” 崔呈秀想了想,随即阴阴的道:“贪腐不行,我们就告他杀人啊,叶向高包庇自己的外甥杀人,这事不小了吧?” 杀人! 你开玩笑呢? 林汝翥怎么可能杀过人,一个年纪轻轻就金榜题名的书呆子,想杀人也没那力气啊! 魏忠贤有些哭笑不得道:“秀儿啊,杀人可不是开玩笑的,没任何证据你可以污人贪腐,甚至栽赃都可以,杀人,你怎么攀诬?他没杀人,你硬说他杀人了?这种事,可能吗?” 崔呈秀却是阴阴笑道:“他没杀过人吗?我们可以让他当街杀个人啊!”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当街杀人! 人家还是御史呢,怎么可能? 魏忠贤忍不住轻斥道:“你有什么办法直接说,不要卖关子。” 崔呈秀连忙赔笑道:“爹,是这样的,传闻林汝翥是个嫉恶如仇的愣头青,而且,他还经常充当巡城御史,带队巡城,如果逮着不法之徒,他便会命人打顿板子。这板子有时候也会打死人的,您说是吧?” 魏忠贤闻言,细细一品,随即便忍不住夸赞道:“好,秀儿,你果然是个人才,明天我便让人想办法把你升礼部侍郎位子上去,只要叶向高下台,你就是内阁大学士!” 众人闻言,不由满脸羡慕。 崔呈秀这会儿也就是个太仆寺少卿而已,升礼部侍郎那都是千难万难,这一下竟然直接就入阁了! 这天晚上,都察院御史林汝翥正带着五城兵马司人马在内城北边的西直门大街巡视,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他连忙带着人打马上前一看,竟然有两个人逮着一个人在暴揍。 这还得了! 他当即大喝道:“住手!” 没想到,那两人不但没停手,反而骂咧咧的道:“东厂办事,给爷滚远!” 呃,是东厂的番子! 林汝翥闻言,不由一滞。 这东厂的人可不好惹啊。 没想到,地上那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惨叫道:“大人,救命啊,我什么都没干啊,他们就是看我衣着光鲜,想讹钱啊!” 那两个打人的番子竟然还骂咧咧的道:“哎呀,还敢告状?叫你孝敬点钱给爷喝酒那是你的福气,你还敢告状?爷今天不把你屎打出来就算你后门关的紧!” 林汝翥闻言,那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东厂的番子怎么了,东厂的番子就能当街抢钱吗? 这么嚣张,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当即大喝道:“来人,把这两个狂徒给本官拿下,重打二十大板。” 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没多想,冲上去逮着两个人往地上一摁,扒了裤子就是一顿暴揍。 他们大概也觉得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东厂的番子怎么了,御史大人可是首辅大人的外甥,还怕你两个东厂的番子? 这边打得正热闹呢,地上那人竟然呲溜一下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不见人了。 林汝翥见状,抬了抬手,终究还是没叫人去追。 算了,普通老百姓确实不敢招惹东厂的番子,走了就走了吧。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二十大板还没打完,其中一个番子突然惨叫一声,随即便是“噗”的一大口血喷出来,喷了旁边一个京营屯卫一脸。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十多板子就能打死人吗,这东厂的番子也太不经打了吧? 另一个番子则是趁人傻眼的功夫爬了起来,拎着裤子跑过去一探鼻息,顿时就怒吼道:“好啊,我们东厂的人你都敢杀,你翻了天了你。” 我! 我可没想杀他。 林汝翥也有点傻眼了,他正想命人上去看看还有没有救呢,不远处的黑暗中却突然之间窜出来一堆东厂番子,三两下就把五城兵马司的屯卫推开一边,将地上那番子围了起来。 一个总旗假假意思上前探了探鼻息,随即便恶狠狠的道:“好啊,东厂的人你都敢杀,你死定了!” 098 把人都整懵了 林汝翥整个人都懵了,他竟然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 他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准确的说,他胆子还有点小。 他是个愣头青没错,他是嫉恶如仇,但是,他还没愣到杀人的地步。 一般他逮到不法之徒最多也就打顿板子,人家犯再大的事他也不会把人给宰了,他打完便会命人把不法之徒送刑部去。 这判人生死是刑部的事,他可不会越俎代庖。 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失手把个东厂的番子给打死了。 人家可是东厂的番子啊! 他一想起那总旗恶狠狠的眼神就心里发毛。 这家伙不会暗地里派人把他给做了吧! 这种事东厂还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怎么办呢? 他带着一众屯卫回到北城兵马司交接了人马之后,都不敢回自己住处了。 这会儿他可是一个人住,因为他才刚金榜题名不久,而且,他家还是福建的,一来一回得大半年,所以他还没把家人接过来呢。 如果东厂的人跑他住处蹲守,他一回去可能就没命了,而且,就算东厂的人暗地里把他给做了,别人还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因为他为了显示自己清廉,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招,他的住处平时就没一个人,他每天也就回去睡个觉而已。 这点东厂的人随便一查就知道了,这种好机会,人家会放过吗? 只要躲他住处,趁夜给他来一刀,杀完人就跑,谁能说是他们东厂干的? 谁又敢说! 这会儿林汝翥真想去他舅舅叶向高府里躲一躲,但是他又怕舅舅叶向高来个大公无私,直接把他给送刑部大牢去。 一旦出了他舅舅的府邸,进了刑部大牢,他这小命可就危险了。 这种事他那从不徇私枉法的舅舅还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那么,失手打死个东厂番子是多大的罪呢? 其实这并不是个太大的事,如果他舅舅能徇点私,包庇一下,他都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就算他舅舅不肯徇私,把他送到刑部大牢,他也能凭借东林的关系脱罪。 毕竟,他当时是在巡城,而且,人家的确是在当街抢钱,还无法无天,逮着人一顿暴揍。 也就是说,他是在公干,打得还是不法之徒。 他又不是故意把人打死的,以东林权倾朝野的关系网,这种小事,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过去了。 问题,他就怕东厂报复啊! 这京城他是不敢待下去了,这里可是东厂的老巢! 他得想办法,托关系把这事了结了,然后调地方上去任职。 林汝翥躲北城兵马司衙门胡乱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先逃出京城再说。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便写好了几封信,请人分别送给他舅舅和东林几个熟识的朋友,随后,他便跟着五城兵马司巡城的人来到北边的德胜门,直接打马出城,往昌平方向狂奔而去。 他舅舅的门生顺天巡抚邓渼这会儿正在昌平巡视兵备呢,他俩的关系还相当好,他决定先去那里躲一躲。 昌平那边可全是兵镇,东厂的人总不敢追去昌平报复吧? 其实,他想多了,魏忠贤的目标压根就不是他,而是他舅舅叶向高。 而且,他根本就没失手打死人,那东厂番子就是装的! 他这一跑,可把所有人给整懵逼了。 这天早朝,奏对刚刚开始,御史魏应嘉便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趴御道上朗声道:“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你倒是说啊! 泰昌微微点头,示意他赶紧说。 魏应嘉这会儿还懵着呢,因为现在这情况跟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谁能想到,林汝翥竟然敢不来上早朝。 他原本就准备好跟林汝翥对质了,这会儿人家都不在,对质什么? 他楞了一下,这才朗声道:“皇上,微臣弹劾首辅叶向高包庇其外甥林汝翥当街杀人。” 叶向高这个道貌岸然的两朝首辅还能干出这种事来? 泰昌闻言,不由满脸惊奇的看向叶向高。 叶向高这会儿也懵着呢,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因为林汝翥给他的信他还没收到,他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是天还没亮就来上朝了,人家五城兵马司的人总不可能把信送皇宫里来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无奈的走出班列,趴地上实话实说道:“皇上,此事微臣并不知晓。” 你不知道? 泰昌又满脸疑惑的看向魏应嘉。 魏应嘉只能硬着头皮怼道:“叶大人,林汝翥可是你亲外甥,他昨天晚上带队巡城的时候当街把东厂的番子打死了,你能不知道?” 叶向高是真不知道,毕竟他已经上年纪了,而且,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上早朝,晚上他一般是天刚黑就睡下了。 林汝翥昨晚又没跑过来找他,他哪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懵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泰昌闻言却是更好奇了。 林汝翥还能带队巡城,那就是都察院御史咯,这家伙人呢? 他满脸好奇道:“林汝翥,出来回话。”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都察院班列里竟然没有反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又满脸疑惑的看向魏应嘉。 魏应嘉连忙解释道:“皇上,林汝翥应该是畏罪潜逃了,刚在外面等候进宫的时候微臣都没看见他的人影。” 还畏罪潜逃了? 泰昌再次满脸疑惑的看向叶向高。 叶向高这个无奈啊,他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皇上,微臣真不知道,微臣昨晚天刚擦黑就睡下了。” 这事整的,林汝翥都不在,还说个屁啊! 你们连当事人都没看住,朕能怎么样? 泰昌只能无奈的挥手道:“行吧,此事早朝后再行处理。” 魏忠贤这会儿也有点懵逼了。 林汝翥竟然没来早朝,他精心准备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 他认为,这肯定是叶向高那老狐狸搞的鬼。 哼,你以为让你外甥躲起来就没事了吗? 他只是稍微考虑了一下便阴阴笑道:“去,带着林易水的家人去叶向高府邸门前闹!” 总旗傅国兴闻言,连忙道了声“遵命”,说罢,他便躬身告退,匆匆往外走去。 魏忠贤所说的林易水的确是东厂番子,而且还是傅应星手下的番子。 这会儿林易水也的确是死了,不过,他并不是被林汝翥杖死的,而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死的。 至于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又是怎么死的,除了魏忠贤、傅应星和傅国兴,其他没几个人知道,甚至就连林易水的家人都不知道。 他们就是玩了手偷梁换柱,让一个长的有点像林易水的人去挨了几板子,然后便把林易水的尸体换到了地上。 反正乌漆嘛黑,他们又乱糟糟的围在那里,根本就没人看见地上假死的人爬起来了,也没人看见他们把架过来的尸体放地上了,就连林汝翥都以为自己真失手打死人了! 魏忠贤就是笃定没人能看出破绽才放心大胆的让人去叶向高府外闹的。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 总旗傅国兴亲自带队,带着手下几十号人和林易水的家人,抬着尸体来到叶向高府邸的大门前,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嚎。 “御史林汝翥当街杀人,人神共愤!” “首辅叶向高窝藏杀人犯,无法无天!” “杀人偿命,把御史林汝翥交出来!” “首辅叶向高包庇纵容亲外甥行凶,天理不容!” 他们这一通嚎,直接把几里外的老百姓都引过来了,叶府大门前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稀奇好看啊,又是首辅又是御史的,又是外甥又是舅舅的,关键还杀了人了! 这时候,叶向高也收到林汝翥的信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应该是魏忠贤设下的圈套。 问题,就算知道是人家下的套又如何,他得想办法应对啊。 他很清楚,不管林汝翥是不是真失手杀人了,这次他都有大麻烦了! 099 奉旨耍无赖 叶向高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大麻烦了,他却没想到,麻烦会有这么大。 他才刚看完外甥林汝翥的信呢,这对策还没想出来,又一封信来了。 这次托人送信的不是他外甥林汝翥,而是他儿子叶成昌。 他接过宫禁守卫送过来的信,打开一看,顿时气得嘴都歪了。 魏忠贤,你太过分了! 他着实没想到,魏忠贤会命人去他家门口大吵大闹。 这下他的脸都丢光了! 什么他包庇纵容亲外甥行凶? 什么他窝藏杀人犯? 魏忠贤这摆明了就是要搞得他没脸在朝堂上待下去啊! 你他吗的,有本事冲着我来啊,你跑我家去闹什么? 这一天,他都心神不宁,票拟都没心思写了,奏折也全发给另外四个大学士处理去了,他就呆坐在那里,苦思对策。 他是真担心家里会出事,因为他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三儿子叶成昌这根独苗了,要再出事,他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这可怎么办啊? 他呆坐在那里,冥思苦想了一天,硬是想不出办法来。 因为魏忠贤这就是耍无赖啊,他能怎么办? 他能去找皇上说这事吗,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吗。 说什么呢? 说什么皇上都会认为他是想包庇自己的外甥林汝翥。 而且,他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皇上给骂了,这事很有可能就是皇上授意魏忠贤干的,他这个时候去找皇上,那是找不自在。 他能让顺天府衙去把闹事的人赶走吗? 那也是不可能的! 人家可是东厂番子,而且还是一大堆,顺天府的衙役去了估计会被人打得屁滚尿流。 这帮人就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你能把他们怎么样?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读书人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特别是这种不讲道理还有后台有武力,扳都扳不动的,就算他是首辅,也没辙。 他是冥思苦想了一天,还是没想出办法来,好不容易熬到临近傍晚,坐值结束的传梆声响起,他便迫不及待的召集了一队仪卫,坐上轿子,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去。 首辅自然是有仪卫的,不过他一般不用,因为要保持清正廉洁的形象吗,出个门回个家都大张旗鼓,那就不像是一个清官了。 这次,他却是不得不召仪卫来开路了,因为他怕没有仪卫人家东厂的人会跟他胡来。 魏忠贤就是个地痞无赖出身,这种事,这家伙绝对干的出来!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人老成精了,他的判断一点都没错。 他如果不带仪卫回去,还真会被东厂的人当街羞辱一番。 反正魏忠贤就是要搞得他没脸在朝堂上呆下去,至于手段,无所谓,杂家是奉旨耍无赖! 这会儿首辅叶向高府邸的大门前可是热闹的不行了。 傅国兴都带着人把灵堂搭起来了。 硕大个棚子里外通透,后面是一副大棺材,林易水都已经当着周围老百姓的面装殓进去了,棺材板都钉死了,想打开验尸是不可能了。 中间是一个竹架子搭起来的临时照壁,两面都贴了个比人还高大的“冤”字,林易水的家人正披麻戴孝在照壁下面哭呢。 前面是一排排的长板凳,几十个东厂番子胳臂上绑着白布,整整齐齐的坐在那里。 当然,他们也不是干坐着,每隔一会儿便会有个番子站起身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灵堂外面,对准叶向高府邸的大门,叉腰吸气,就是一通狂嚎! “御史林汝翥当街杀人,人神共愤!” “首辅叶向高窝藏杀人犯,无法无天!” “杀人偿命,把御史林汝翥交出来!” “首辅叶向高包庇纵容亲外甥行凶,天理不容!” 他们嚎来嚎去无非也就这几句,不过每个人嚎出来的声量大小和腔调还都不一样,每个人嚎完了,看热闹的老百姓甚至还会使劲鼓掌,喝一阵彩。 东厂的人还从来都没如此受过老百姓拥戴呢,他们是越嚎越来劲,越嚎嗓门越大,而且,每次嚎完的人都会认真抹抹嘴,抹干净嘴上的唾沫星子,然后拱手一圈,感谢大家捧场。 紧接着,下一个,叉腰继续上! 他们就这么嚎了一天,叶向高总算是回来了。 首辅大人的仪仗过来的时候老百姓自然是不敢拦的,傅国兴看到那两排“肃静”、“回避”的牌子却是眼前一亮,抬手一招,带着手下人就冲了上去。 这会儿的仪卫其实也是锦衣卫,跟东厂番子一样,不过,他们的职责却不一样,就算大家是一个卫所出来的,你们也不能冲上来搞我们保护的首辅大人不是。 两帮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你推我,我推你,你指着我鼻子嚎,我指着你鼻子嚎,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干群架的架势。 还好,大家好歹一个卫所出来的,倒是没有发展到抽刀子拼命的地步。 这都到家门口了,你们还拦着我不让进去,太过分了啊! 叶向高见状,气得掀开轿帘怒斥道:“你们干什么,无法无天了是吧,连本官的仪仗都敢拦。” 拦着你怎么了? 我们就是来堵你的,要不是这帮家伙拦着,我们还要扯烂你的官袍,让你颜面扫地呢。 傅国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回怼道:“首辅了不起啊,首辅就可以纵容自己的亲外甥杀人啊,你外甥杀了人还有理了是吧?谁无法无天了,是你无法无天还是我们无法无天?” 我! 叶向高心里这个气啊,面对四周密密麻麻的老百姓他还不得不跟这些地痞无赖讲讲道理。 他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进了家门,那就等于承认自己包庇外甥行凶杀人了,那名声可就真的臭不可闻了。 没办法,他只能义正言辞道:“本官是本官,林汝翥是林汝翥,他做了什么,与本官何干?你们认定他杀人了,可以去顺天府衙门告啊,可以去刑部衙门告啊,你们跑到本官这里闹,是何道理?” 装什么装,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们就赖上你了,怎滴! 傅国兴假装义愤填膺道:“你没杀人,你外甥杀人了,你包庇你外甥,把你外甥藏起来了,我们上哪里告都没用,把林汝翥交出来!” 我交什么交? 叶向高气得大喝道:“无理取闹,什么叫我把我外甥藏起来了,林汝翥就不在这里。” 傅国兴不依不饶道:“你说不在就不在啊,你敢让我们进去搜吗,如果真不在,我们就走人。” 岂有此理! 你们这不摆明了侮辱我家人吗? 我妻妾女儿都在里面呢,能你们这帮地痞无赖般的东西进去搜吗? 我堂堂一个内阁首辅,妻妾女儿能让你们这般羞辱吗? 官宦人家可是很讲究这个的,叶向高自然不可能让这帮人进他府里去搜。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本官说不在就不在,你们搜什么搜?” 傅国兴很是干脆的耍无赖道:“你不让我们进去搜,我们就不走,你看着办吧。” 叶向高是看出来了,跟这帮无赖就没道理可讲。 没办法了,该说的都说了,四周的老百姓要再不明白,他也没辙了,这个时候,也该进府了。 他干脆把轿帘一放,厉声道:“起轿,回府!” 傅国兴自然不可能让叶向高就这么走了,他就是来闹事的,这种恶心人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他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带着手下人又冲了上去。 接下来又是你推我,我推你,你指着我鼻子嚎,我指着你鼻子嚎,好不热闹。 推了大半天,傅国兴都推出一身汗来了,天色也暗了,他这才抹了把汗,心满意足的道:“行了,我们先回去吃饭。” 100 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天首辅叶向高府邸外的大戏着实精彩。 巡城御史竟然把东厂的番子打死了。 这御史竟然还是首辅大人的亲外甥。 一向清正廉洁的首辅大人竟然包庇自己的外甥。 东厂的番子竟然还会跑首辅家大门外喊冤。 真稀奇啊! 这些,京城的老百姓都是没想到的,有可能,一百年也出不了一回这种稀奇事儿。 这热闹看的,那叫一个过瘾啊! 这一天热闹快看完了,首辅大人也回来了,东厂的番子和首辅大人的仪卫来了场大乱斗,那场景,那感觉,简直就如同高潮来临一般,看得四周的老百姓都是满脸通红,浑身颤抖。 天都黑了,高潮也结束了,东厂的番子都吃饭去了,首辅大人也进门了,接下来貌似也没什么好戏看了。 老百姓也都心满意足的回去吃饭去了。 毕竟,看了一天,大家也累了,天也黑了,也该睡觉了。 这就完事了吗? 当然没完! 傅国兴所说的回去可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所说的回去就是回旁边搭好的灵棚里而已。 他早就命人去旁边把上好的酒菜点了,而且连带桌子都让人支上了,一众东厂番子就着送来的酒菜吃了个酒足饭饱之后,他又开始安排晚上的节目了。 晚上的节目还是车轮战。 不过,还新添了一点助兴的东西。 傅国兴手拿两个脸盆大的铜锣得意的介绍道:“这东西相信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吧,敲起来那是贼响啊,声音能传出去好几里远,不瞒大家说,这个就是战场上专门鸣金收兵用的。” 呃,这个还用介绍吗? 一个喝得有点麻了的番子忍不住插嘴道:“总旗大人,您就说吧,接下来咋整。” 很好。 傅国兴直接一抬手,一把将右手的铜锣甩那番子怀里,随即阴阴笑道:“等下你们就拿着这铜锣去砸门,装出一副要冲进去搜人的架势,吓得他们睡不着觉。记住啊,先偷偷的摸过去,然后猛的往门上一砸,砸完叫两句,停一下再砸,总之要尽量出其不意,最好能吓得里面的小姑娘小心肝都蹦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番子闻言,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好玩啊! 傅国兴紧接着又交待道:“还是轮番上阵,每个人一刻钟时间,砸完回来睡觉,别玩的太过头,忘了睡觉了啊,明天我们还得继续呢。好了,等下你去前门砸,你都喝成这样了,去后门估计都会迷路,后门谁先去,来个清醒点的。” 一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的番子立马起身,抢宝贝似的接过了他手中的铜锣。 接下来就精彩了。 叶向高根本就没想到,这些家伙白天闹了一天,晚上还会接着闹。 他提心吊胆的跑回府里一看,还好,家里人除了受了点惊吓,都没什么大碍。 他担心了一天,又在外面被人堵了好一阵,着实是累的不行了,再加上明早还要早朝呢,他匆匆吃完饭便回卧房睡下了。 没想到,他刚往床上一躺,眼睛都还没合上呢,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哐嘡”! 这声音是又响又脆,穿透力还贼强,在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着实吓人,叶向高都吓得如同挺尸般抖了一下。 紧接着便是一声癫狂的嘶嚎:“开门,把林汝翥交出来,再不交出来我们可要进来搜了啊!” “哐嘡”! 前门声音刚停下,后门又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又是一阵癫狂的嘶嚎。 这帮家伙不会真闯进来吧? 要知道这会儿他的妻妾和女儿都准备睡觉了,要让人闯进来看见了,那简直没脸活下去了啊! 叶向高吓得坐起来大吼道:“快,派人去把前门后门都堵住,千万别让人闯进来了。” 他也是被人给整迷糊了,人家要真想闯进来,直接翻墙就行了,砸什么门啊! 东厂的番子难道连一堵墙都翻不过来吗? 接下来精彩继续,前门和后门那就跟轮番唱戏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哐嘡哐嘡响不停。 叶向高被整的,那就如同癫痫病发作一般,时不时就被吓得抽那么一下,根本就没法入睡。 好不容易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那两人好像是累了,走了,整个府邸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叶向高这个心累啊,闭上眼睛就差点睡着了。 可惜,他还在迷迷糊糊间没有完全睡着呢,“哐嘡”,又是一声巨响传来,他又惊的如同挺尸般的猛抖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哐嘡哐嘡响个不停,那帮家伙就跟唱戏的吊嗓门一样,嚎得那叫一个来劲啊! 叶向高气得都快喷血了。 魏忠贤,你他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明天一早,我还要起来上早朝呢! 魏忠贤让不让他睡觉不知道,傅国兴决计是不会让他睡觉的,这天晚上砸门声和嘶嚎声几乎就没停过,叶府四周那些白天看热闹的老百姓都被吵得睡不成觉,叶向高自然更睡不着。 话说,东厂番子这么闹,巡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就不管吗? 如果没出林汝翥那档子事,巡城御史自然会带着人来管的。 开玩笑呢,这可是京城,大半夜的,你们在首辅大人家门口吵吵闹闹,那还得了了? 就算你们是东厂番子,那也不能这么吵啊! 问题,出了林汝翥那档子事之后,巡城御史那都不敢来管这些东厂番子了。 没办法,他们怕起冲突啊! 你们这刚失手打死人家东厂一个番子,而且御史林汝翥还跑了,人家正气得在那闹事呢,你又带着人上去赶人家走,这不找揍吗? 万一几句话不对劲,两边打起来了,一不小心再整出几条人命来,怎么收场? 这种事,谁惹上谁倒霉啊! 这个时候,谁还敢去惹那帮本就不讲道理的东厂番子,就算是东林的御史也不敢来趟这趟浑水啊! 所以,这边就算吵翻了天,巡城御史都不敢过来管,他们不但不敢过来管,还特意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马绕着道走,根本就不打这附近经过。 俗话说的好,乱拳打死老师傅,首辅叶向高面对这种地痞无赖的手段还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一晚上闹腾下来,他都快顶不住了。 年轻人一通宵不睡可能没事,他一个老人,晚上被吵得整晚睡不着觉,还的提心吊胆的,谁受得了啊! 问题,第二天早上不到寅时,他还是得爬起来,准备去上早朝。 没办法,他可是内阁首辅,百官之首,早朝他能不去吗? 他出门之前还在想呢,魏忠贤,你有种就拦着我,不让我去上早朝。 你要真敢这么干,我就发动言官参死你。 这些人在他府邸外面吵他是没有办法,不过,一旦拦着他让他没办法上早朝,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无法无天了,你个死太监,竟然敢扰乱朝纲,拦着当朝首辅,不让我去上早朝! 可惜,他想多了,傅国兴才没这么蠢呢。 他才刚坐上轿子,命人打开大门,门外刚还在那里嚎的起劲的番子便哈欠连连道:“啊呀,累死了,睡觉去。” 说完,转身就走了。 叶向高气得,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101 无赖干趴老首辅 寅时还未至,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之时,皇城外,东长安街和西长安街上便已经排起了长龙。 这些都是参加早朝的官员,他们必须佩戴早朝专用的牙牌,并送交宫禁守卫查验之后才能进入皇城。 而且寅时的时候所有官员都要在午门外开始列队,准备进入皇宫,所以,参加早朝的官员一般都是丑时左右便爬起来了,按后世的时间算就是凌晨一点左右。 叶向高因为昨晚没睡觉,所以有点爬不起来,等他赶到西长安街时,离寅时都不到一刻钟了。 这个时候再不快点可就要迟到了,随行的亲信待轿子放下来便连忙上前帮忙掀开轿帘,伸出手去,想要把老首辅给扶出来,结果,老首辅却是歪着脑袋靠坐在那里,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叶向高被铜锣声折磨了一晚上,早就已经昏昏欲睡了,所以,刚上轿不久,他便睡着了。 如果一晚没睡,第二天一大早还有事要办,还是别睡的好,就算有点时间也别睡,哪怕活动活动都比眯一会儿要强。 这眯一会儿再起来可是最难受的。 叶向高就不小心睡着了,随行的亲信焦急的轻呼了好一阵,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这会儿,他真是难受的要死,只想躺下去就睡,奈何,他还要参加早朝啊! 而且,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再不进皇城,可就要迟到了,为官几十年,他还没早朝迟到过呢! 无奈之下,他只能强打着精神起身下了轿,在亲随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向西长安门走去。 这才到城门口,亲随才刚一松手,他差点就一个踉跄摔地上了。 没办法,他正迷糊着呢。 旁边几个东林官员见状,连忙涌过来扶住他,关切道:“首辅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唉,中了魏忠贤那地痞无赖的招了啊! 叶向高无奈的叹息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几个住处离他府邸不远的官员闻言,却是满脸古怪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没睡好呢? 你整得我们都没睡好! 叶向高在几个东林官员的搀扶下迷迷糊糊的进了皇城,摇摇晃晃的来到午门外,刚走到百官的最前方一站,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 他实在是有点睁不开眼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站着都能睡着。 但是,他却不敢睡了。 这会儿他可是排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面,这要是睡着了,那丢人就丢大发了。 他强忍着睡过去的冲动,站那里等了不知道多久,午门上终于传来钟鼓之声,左右掖门随之打开,他就如同梦游一般,带领着百官往里走去。 还好这条路他都走了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要不然,他非得出洋相不可。 好不容易来到皇极殿外的广场,等到了皇上的大驾,他是连忙趴下去,趁机休息一下。 这会儿他是站着都难受的要死,只想趴着。 可惜,文武百官山呼完万岁之后,他还是得艰难的爬起来。 接下来就是奏对了,今天他是不打算开腔了,随便人家去奏吧,哪怕是阉党胡说八道他都懒得管了。 他只想赶紧上完早朝,去值房里趴一会儿。 谁知道,这奏对环节才刚刚开始,姚宗文便咳嗽一声,疾步走出班列,趴御道上朗声道:“皇上,微臣弹劾首辅叶向高包庇御史林汝翥,私藏人犯,扰乱朝纲,无法无天。” 魏忠贤,我扫都按吗,你个货斗启咖! 叶向高这个气啊,脑子里连家乡话都骂出来了。 很明显,魏忠贤是在故意整他呢,明知他昨晚没睡觉,早朝还让人来弹劾他,这也太操蛋了。 泰昌闻言,当即满脸严肃的看向叶向高,示意这位首辅出来奏对。 他可不知道叶向高昨晚没睡觉。 不过,他已经弄明白了,这就是魏忠贤设套。 魏忠贤是趁御史林汝翥巡城的时候派人故意闹事找打,然后又来了个调包计把个活人换成了一个死人。 也就是说,御史林汝翥根本就没失手杀人。 魏忠贤以为瞒过了别人,却不知道,东厂的番子里面大半都是他派去的卧底。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 不管御史林汝翥有没有失手杀人,他都得帮魏忠贤把叶向高干下去,而且还得名正言顺的干下去。 他要是利用皇权把叶向高撤了,东林肯定会群情激奋,跟他刚到底,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这帮家伙玩内斗。 所以,他得假装公允,暗助魏忠贤把叶向高干下去,这样东林就没话说了,就算有话说,那也是找魏忠贤理论,不会找他说。 叶向高哪里知道皇上也在帮人下套弄他,他这会儿迷糊得都有点睁不开眼了。 没办法,他还是得去应对人家的弹劾。 他踉踉跄跄的走到御道上,趴下来迷迷糊糊道:“皇上,微臣没有私藏林汝翥,更没有包庇他,微臣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泰昌又假假意思看向姚宗文,示意其继续。 姚宗文当即厉声道:“你胡说,明明有人看见林汝翥藏你府里去了,你却拦着人家,不让人进去搜,你这不是私藏林汝翥,包庇自己的外甥?” 我藏了你吗嘞! 叶向高气得摇摇晃晃道:“满嘴胡言,我私藏林汝翥干嘛,他只是在巡城的时候失手打死了一个不法之徒,又不是故意行凶杀人,多大点事啊,被你们这么一通造谣生事,好像变成天大的事了。” 姚宗文却是逮住他话里的毛病嘲讽道:“好啊,首辅大人,你外甥都杀人了,你竟然说是小事,你还不是想包庇他,你还不是想给他脱罪?” 你胡说什么呢? 叶向高气得哆嗦道:“你这是断章取义,你居心何在?” 姚宗文却是不管不顾道:“你以为当上首辅就能无法无天吗,你以为你的外甥就能胡乱杀人吗?” 你! 有你这么污人清名的吗? 叶向高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问题,人家这么污蔑他,他还不能不应对。 他只能强打精神回应道:“林汝翥犯了什么事,应该如何惩处,自有顺天府、刑部,乃至都察院查证处置,你们硬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是何用意?” 你问的好,这话你问点子上了,就等你这句话呢。 姚宗文冷冷的嘲讽道:“顺天府、刑部、都察院不都是你们东林说了算,你这意思,你已经打好招呼了是吧,你外甥杀了人肯定会没事是吧,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竟然如此徇私枉法,可怜那林易水,可怜人家孤儿寡母,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一点办法,你,你还是个人吗?” 我! 你个无耻之徒,竟然骂我不是人! 叶向高气得两眼一黑,一头栽下去。 还好,御道中间有红毯,要不他头上非磕个大包出来不可。 姚宗文一看叶向高倒下去了,不由趴下了阴阴一笑,随即假装惶恐道:“皇上,首辅大人好像晕倒了。” 嘿嘿,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不经搞,三两下就被干趴了! 泰昌见状,不由心中暗叹。 魏忠贤这无赖手段还真厉害,当朝首辅都给他干趴下了 这可是真干趴下了,人都干晕过去了! 唉,算了,随他们去干吧。 他暗叹一声,随即假装急切道:“快,传御医。” 叶向高真被干趴了,这一倒下去他直接就躺床上起不来了。 问题,傅国兴还是带着人在外面闹,在他府外嚎,白天嚎,晚上嚎,嚎个没完没了,搞得他根本睡不着觉,更没法安心养病。 魏忠贤,我扫都按吗,你这是要我命啊! 唉,没办法,让人这么闹下去,他真没法活了。 就算是个正常人,几天不睡觉也扛不住啊,更何况他都气得躺床上起不来了,天天被人这么嚎,这么吓,谁扛得住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趁还拿得动笔,上书辞呈了。 要不然,他真要被魏忠贤这个无赖给干死了! 102 小人和贤臣 首辅叶向高因病请辞,泰昌也没挽留,直接大笔一挥,准了。 紧接着,他便换上了顾秉谦出任内阁首辅,并且顺着魏忠贤的意思将新进的礼部右侍郎崔呈秀拉进了内阁。 这一下,魏忠贤是嘴都笑歪了,东林却是气得要暴走了。 皇上这是摆明了在帮魏忠贤夺他们的权啊,这怎么行! 东林或者说清流怎么表达自己的愤怒呢? 他们一般会先上奏弹劾,表达自己的不满。 如果皇上不听,那后果很严重! 至于弹劾谁,那自然是顾秉谦和崔呈秀,就是这两个人代表魏忠贤夺了他们的权。 皇上如果能听话,把这两人撤下去,换上他们的人也就算了,如若不然。 哼! 原本,弹劾人的时候他们都要合计合计,怎么给人挑点毛病出来,毕竟,朝堂上能混到让他们来弹劾的官员那大多都是人精,为官都相当老道,办事也十分小心,表面上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但是,顾秉谦和崔呈秀却不一样,这个两个人简直就是人渣,毛病一大堆,找都不用去找。 于是乎,顾秉谦和崔呈秀才刚刚上任,弹劾他们的奏折便如同雪片般的飘洒进皇宫,大有将御书房湮没的架势。 说实话,这两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秉谦那是出了名的庸尘无耻,就会阿臾奉承、溜须拍马、攀附权贵,说白了就是把脸不要了,舔着人家沟子往上爬的那种。 这种人也就能在齐楚浙党手下混,东林和清流自然是嗤之以鼻,尿都不会尿他。 所以,东林刚当权那会儿,他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魏忠贤魏公公这颗参天大树。 这位魏公公不得了啊,不但深得皇上宠信,太子对其更是言听计从,如果能攀附上这样的高枝,那前程不可限量啊! 于是乎,他直接托关系找到魏忠贤,誓要拜魏公公为干爹。 这家伙,魏忠贤都被这人的无耻给吓到了,要知道这家伙足足比他大了二十岁啊! 儿子年纪比爹还大,而且大二十岁,这爹怎么当? 魏忠贤是很想收下这个无耻之徒,奈何这爹他实在是没法当啊! 干爹认不成,怎么办呢? 顾秉谦立马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自己的小儿子认魏忠贤当干爷爷,以表孝心。 这意思,魏忠贤还是他爹,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 这个方式魏忠贤倒是能够接受,毕竟,顾秉谦的小儿子的确比他小的多,这爷爷他还是当得起的。 于是乎,顾秉谦就这样和魏忠贤攀上了亲戚,成了“一家人”。 顾秉谦舔起人来那的确让人相当之舒爽,他在魏忠贤跟前,那简直就跟条哈巴儿狗一样,又乖巧又讨喜,魏忠贤对他的舔功那也是相当之欣赏。 他就这样靠着魏忠贤的提携步步高升,进入内阁,当上了内阁首辅。 一条庸尘无耻的舔狗都能当上内阁首辅,这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东林自然是大骂魏忠贤荒唐之举,而且,隐隐连当皇帝的都一起骂了。 你说荒唐不荒唐? 一条庸尘无耻的舔狗竟然当上大明内阁首辅! 其实,崔呈秀更荒唐。 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贪官污吏,贪的吓人的那种! 说实话,当初齐楚浙党当权的时候,这种人还是很有前途的。 他就靠着贪来的钱到处塞,捞到了巡按淮扬的肥缺,然后,他便在淮扬大贪特贪,把淮扬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和淮扬盐政那帮大贪官都刮得都快吐了。 这样的人在东林当权之后自然没好果子吃,原本他还想着用淮扬贪来的钱买个右佥都御史,当个巡抚什么的,贪把更大的呢,结果,直接被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给逮到了。 这高攀龙可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被其逮到了,罢官削籍都是轻的了,真论起罪来,斩首示众都有可能。 崔呈秀吓得,连忙找到魏忠贤,叩头涕泣,乞为养子。 没想到,他这招还真灵验,魏忠贤把他收为养子之后,他真的什么事都没了,就这么个破烂货不但没有被治罪,还步步高升,最终进了内阁! 要说荒唐,那真是荒唐透顶! 泰昌看到东林弹劾顾秉谦和崔呈秀的奏折,心里也有点犯恶心。 他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东林并没有夸大其词,这两个家伙,着实不是东西! 问题,就算这两人再不是东西那也得用啊,不然怎么把东林给干趴下? 这朝堂之上的权力斗争可从来就不讲什么是非对错,他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除掉东林,不引起朝堂大乱,就必须用这些恶心人的家伙去恶心东林! 当然,用这种恶心人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而且好处显而易见,等东林被干趴了,他再来收拾这帮恶心人的东西,朝堂上下那绝对会拍手称快,大赞他是明君。 所以,再恶心人的东西也要用,越恶心人越好! 你们弹劾呗,朕就不搭理你们。 他直接把弹劾这两货的奏折全扣下,留中不发! 这下,彻底把东林激怒了。 东林彻底怒了会怎么样呢? 他们会连当皇帝的一起骂,而且是当着面骂! 这天早朝,奏对刚刚开始,刘宗周便用力咳嗽了一声,然后就如同上刑场一般,满脸悲壮的走到御道中间,趴地上朗声道:“皇上,诸葛孔明有云,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汉朝兴亡的教训世人皆知,皇上您为何还要重用顾秉谦和崔呈秀此等无耻小人。” 这话一出,死不要脸的顾秉谦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崔呈秀眼中更是寒芒闪现,恨不得把这家伙剁碎了去喂狗! 唉,这帮家伙,为了争权夺利还真是不要命啊! 问题,你们争来争去,对大明又有什么好处? 还贤臣呢,大明就是被你们这帮只会内斗的家伙给整垮的! 泰昌不由冷哼道:“现今建奴就在山海关外虎视眈眈,你们还论什么贤臣小人?是贤臣的,就想办法把建奴击败,再不济,想办法解决辽东军民的粮食和饷银也可,天天就知道窝里斗,还有脸自比贤臣?” 呃,这话说的,好像我很没道理的样子。 刘宗周愣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道:“皇上,北宋名相赵普有云,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现今朝堂奸佞横行,不先安内又如何攘外?” 安个屁的内啊! 你们要真想朝堂安宁就不会一天天的在这内斗不休。 泰昌忍不住怒斥道:“你还知道北宋啊?北宋是被谁灭亡的,啊?金国,女真人!现在的建奴什么人?女真人!他们自称什么?还是金国!人家都摆明了要学北宋的金国灭了你,你还要学北宋的朝廷,斗来斗去,被人灭掉吗?你脑子呢?还汉朝的兴亡的教训世人皆知,你不知道宋朝兴亡的教训吗?” 刘宗周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泰昌见状,不由冷笑道:“你一副上刑场的表情就是想讨顿廷杖是吧?你以为挨顿廷杖就能变成贤臣是吧?好,朕就给你一顿廷杖,让你清醒清醒。还自比贤臣,你心里想的什么你自己清楚,你回去想想你和小人有什么区别吧!来人,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退朝!” 103 熊廷弼还是袁应泰 东林都开始上蹿下跳了,魏忠贤又在干嘛呢? 这会儿他正高兴呢。 内阁首辅之位终于到手了,而且五个内阁大学士他足足占了三个,接下来他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谁知道,他这拳脚还没展开,东林一拳就呼他脸上来了。 内阁首辅顾秉谦和他的大儿子崔呈秀竟然被人骂得不像个人了! 这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我干儿子不是人,我干孙子他爹也不是人,那我是什么? 这脸打的,魏忠贤立马就怒了。 东林想找死是吧? 行,成全他们! 这天傍晚,他便将手下儿孙和能臣干将全部召集到了外东厂衙门,商讨起收拾东林的大计来。 那么,到底怎么收拾东林呢? 冲上去就干吗? 这样肯定不行,就算是地痞无赖打架也要找个由头的,冲上去就干,那就不是正常人,别人都会说,你他吗脑子有病啊! 脑子有病的人,一般当官的都不敢用,更何况是皇上,用了铁定出事啊。 脑子真有病的人,别人也不敢投靠你,万一你哪天脑子突然抽筋了,莫名其妙把人给弄死了,那岂不是找死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没头没脑,冲上去就干,就算是耍无赖那也得找个由头。 他不能让皇上认为他脑子有问题,他更不能让手下人认为他是个神经病。 那么,到底找个什么由头呢? 魏忠贤刚提出这个问题,姚宗文立马就阴阴的拱手道:“公公,您觉着辽东失地千里的由头够不够大?” 这个由头当然够大! 魏忠贤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说,怎么挑起这个由头。” 姚宗文阴阴笑道:“我们可以弹劾熊廷弼,把辽东失地千里的锅甩他头上。” 你他吗的,又是熊廷弼,熊廷弼跟你多大的仇啊? 上次就是你小子,提议搞熊廷弼,害得杂家差点被皇上收拾一顿! 魏忠贤闻言,不由皱眉道:“熊廷弼原本就是你们齐楚浙党的人,跟东林有什么关系,你把锅甩他头上有什么用?” 没想到,姚宗文竟然连连摇头道:“不,公公,您有所不知,东林早就开始拉拢熊廷弼了,而且,熊廷弼也有点偏向东林了,在他眼里,我们齐楚浙党就是帮贪官污吏,不足为伍,当初我去找他帮忙他理都不理的。” 你这不就是想公报私仇吗? 魏忠贤继续皱眉道:“他不理你又怎么了?” 姚宗文细细的分析道:“他不理我就证明他已经靠向东林了,我们如果群起而攻之,硬把辽东失地千里的锅甩他头上,他肯定会去找东林帮忙,而不是找我们帮忙。” 这个倒是有点道理。 熊廷弼就是被他们气走的,这会儿他们又拼命弹劾,要把辽东失地千里的锅甩这家伙头上,这家伙肯定不会找他们啊。 这朝堂之上,不找他们还能找谁? 那就只有找东林了啊! 熊廷弼如果找东林帮忙脱罪,那东林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了,不是屎那也是屎啊! 想到这里,魏忠贤不由连连点头道:“嗯,不错,明天,给杂家弄熊廷弼!” 说实话,要论阴险,魏忠贤不如姚宗文,不过,要论毒辣,姚宗文都不配给魏忠贤提鞋。 这年头,光阴险是没用的,得又阴险又毒辣才行! 第二天,那弹劾奏章又如同雪片般的飞向御书房,不过,这次不是东林上的,而是阉党上的。 这帮家伙,竟然想把辽东失地千里的责任推熊廷弼身上! 泰昌看到这些奏折,脑海里不由想起建奴取代大明的历史。 说实话,建奴灭掉大明就是一个荒诞不羁的笑话! 开玩笑呢,他们建州女真加上海西女真总共还不到百万人口,能上战场的青壮加起来都不到十万,而大明光是边军精锐都有十多万,屯卫更是多达两三百万,他们怎么可能灭掉大明? 结果,他们却躺赢了! 他们是真的躺着赢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那简直是有如神助,躺着躺着,人家就把大明江山送他们手里了。 努尔哈赤:大明十余万边军精锐我们根本干不过啊,怎么办? 浙党:没关系,杨镐会兵分四路,将十多万边军精锐送给你们杀,还附带送上几万匹上好的战马。 努尔哈赤:熊廷弼这家伙太猛了,有他守着沈阳和辽阳,我们根本攻不下来啊,怎么办? 阉党:没关系,我们把熊廷弼给你整走,然后把他砍了,传首九边,以示惩戒。 努尔哈赤:孙承宗玩什么堡垒推进,推得我们很难受啊,怎么办? 阉党:没关系,我们把他给你撸下来。 皇太极:袁崇焕在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把我们揍了,揍的我们很疼啊,怎么办? 阉党余孽:没关系,我们帮你把他拿下,让崇祯把他千刀万剐! 皇太极:孙传庭太厉害了,打仗就没输过,我们有点怵他,怎么办? 杨嗣昌:没关系,我来帮你收拾他,让崇祯把他关进诏狱! 皇太极:这卢象升猛得一劈,简直战无不胜啊,怎么办? 高起潜:没关系,杂家给你把他兵权夺了,送给你杀! 皇太极:大明还有十几万边军,不好搞啊,怎么办? 洪承畴:没关系,我一把全送给你杀了,连我自己都送给你。 多尔衮:山海关是天下第一关,根本攻不下来啊,怎么办? 吴三桂:没关系,我把山海关送给你,连带最后一点辽东军精锐一起,打包送给你。 多尔衮:大明京城这么大,城墙这么高,我们根本打不下来啊,怎么办? 李自成:没关系,我把大明京城打下来送给你! 多尔衮:大明满地都是反贼,南明还有很多残军,我们收拾不来啊,怎么办? 洪承畴:没关系,我带着吴三桂、孔有德、耿精忠和尚可喜帮你把整个大明江山拿下来! 这些,着实荒唐至极,但却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 唉,大明朝堂之上,很多人的所作所为想起来都让人背脊发凉啊! 可以说,明末历史上但凡有点能力的文臣都被自己人干掉了,而且干掉之后还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各种攀诬,被后世唾骂;但凡悍不畏死的武将,那都死了,而且基本上都是被自己人坑死的! 这么搞,大明朝堂还能剩下些什么? 除了卖国贼就是怕死鬼! 这么搞,大明能不亡? 熊廷弼镇守沈阳和辽阳,令建奴不得寸进,最终却被传首九边,这不是寒了大明将士的心吗? 这个先例不能开! 泰昌合上奏折,冷冷的道:“传魏忠贤。” 很快,魏忠贤便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 他还以为皇上要表扬他呢,没想到,迎面而来的却是泰昌冰冷的目光。 这! 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不是叫我收拾东林吗? 泰昌冷冷的问道:“为什么又要陷害熊廷弼,人家跟你有仇吗?” 熊廷弼跟我哪有仇啊! 魏忠贤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们也就是想找个动手的由头而已。” 泰昌继续冷冷的问道:“你们收拾谁呢?熊廷弼是东林吗?” 魏忠贤连忙解释道:“熊廷弼不是跟东林关系近吗,我们收拾他,东林肯定会帮忙,这样我们就能牵连到东林了。” 你他吗脑子进水了啊? 泰昌摇了摇头,无奈的提点道:“袁应泰不是东林吗,辽东不就是在他手里丢的吗,你们拐弯抹角的找熊廷弼麻烦干嘛?吃多了啊!” 呃。 皇上说的有道理啊,栽袁应泰头上不更好,人都死了,连抗辩的机会都没了! 姚宗文,你当杂家好耍是吧? 去你吗的! 这或许就是姚宗文费尽心机给魏忠贤出谋划策最终却没有获得任何好处的原因。 阉党里面,也就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正七品的给事中,像顾秉谦那样的庸俗小人都当上内阁首辅了! 这其实不能怪魏忠贤不公平。 魏忠贤对于手下亲信还是很公平的。 奈何他小肚鸡肠,老想借着魏忠贤的手报仇啊! 多大点仇啊? 熊廷弼不就是没帮他官复原职吗! 就这点小事,他竟然害得人家传首九边! 所以,有些小人招惹不得,一旦招惹上了,不死都得脱层皮! 104 辽东风云起 大明朝堂又开始内斗了,这次是阉党挑起事端,借辽东失地千里之事弹劾袁应泰,意图牵连整个东林。 没办法,现在的大明朝廷,内斗是常态,不斗才奇怪! 所有官员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甚至就连东林都没觉得阉党找他们斗没有什么不妥的。 几十年了,不都这样吗,你方唱罢我登场,谁有本事谁就掌控朝堂。 这内斗都习惯了,东林的反应自然也相当之快。 阉党才把弹劾奏章抛出来呢,东林立马上书抗辩。 你们这是贼喊捉贼啊,是你们把熊廷弼给气走的,辽东失地千里就是你们的责任,你们还反咬一口,赖我们头上! 熊廷弼一走,人家辽东的骄兵悍将就不听袁应泰的,他一个经略都亲自上城墙杀敌了,而且最后都殉国了,你们还要怎样? 阉党也不含糊,当即便怼了回去。 我们要怎样? 袁应泰不是辽东经略吗,辽东不是在他手里丢的吗,辽东失地千里他不应该负责吗? 东林跟不含糊,怼起来凶的很。 你们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熊廷弼在辽东经略的好好的,你们硬把他给气走,辽东失地千里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清楚,你们就是在暗地里帮建奴,你们这帮卖国贼! 当然,这个是扯不清的,扯来扯去的,好像谁都有道理,又好像谁都没道理,其实就是瞎胡扯,最终结果根本就不是看谁有道理,而是看谁有实力。 很显然,东林认为他们还是有实力的,他们以为孙承宗和袁可立还是他们的人,所以,他们就连皇帝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魏忠贤这个死太监呢。 可惜,孙承宗和袁可立早已弃他们而去,他们的失败已然注定了。 不过,泰昌考虑到辽东的形势,并没有大动干戈,如果因此搞得朝堂大乱,那努尔哈赤又要躺赢了。 所以,他还是老办法,让魏忠贤一口一口来,整下去一个,再换上来一个。 这样一来,东林还不会因为绝望而拼命,朝堂也还能维持正常的运转。 不过,魏忠贤却有点贪心不足,他得了内阁首辅之位后又将贪婪的目光瞄向了吏部尚书之职。 至于理由,很简单,你吏部尚书赵南星不把袁应泰给选上了,他能当上辽东巡抚吗,他能当上辽东经略吗,他能把辽东给丢了吗? 所以,袁应泰的事,你赵南星有责任,辽东失地千里,你脱不了干系! 这个理由倒勉强说的过去,泰昌一拉偏架,赵南星便扛不住了,魏忠贤立马换上了自己的干儿子王绍徽。 东林虽据理力争却也无可奈何,他们总不能因为个吏部尚书而让孙承宗率军回来“清君侧”吧? 当然,这个时候孙承宗也不可能率军回来,因为辽东就要开战了。 朝堂之上东林和阉党正为辽东失地千里的事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孙承宗的奏折来了。 他准备率军出击,开始实行堡垒推进战术了,因为冬天要来了,到时候辽东冰封千里,地面都冻得跟石头一样,他根本就没办法修筑城池堡垒,此时不开战的话,那又要等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时间就是将近千万两白银的消耗啊,谁等得起? 泰昌无奈,只能批了孙承宗的奏折。 这将近千万两的白银他的确消耗不起,因为皇庄的地卖完就没了,他最多能坚持一年。 如果这么白白浪费大半年,他也扛不住啊!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么的让人无奈。 机会不会停留在那里等着你,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了一切再来收拾你,当你觉得没有准备好一切而不采取任何行动的时候,等待你的很有可能就是失败甚至死亡! 还好,孙承宗准备还是比较充分的,他的奏折里还有详细的战略规划。 他准备先修筑大凌河堡,在大凌河流域站稳脚跟,再逐步向大辽河推进。 大凌河中游贯穿于锦州和广宁之间,而其下游则一路向东南方向延伸注入渤海,如果在大凌河下游修筑一座城池,关宁锦防线便能向东扩展几十里。 而且,广宁、大凌河堡、锦州正好呈三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 孙承宗的战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大凌河堡修筑成功,就能如同一根尖刺一般扎进建奴侵占的区域,建奴为了防止大凌河堡驻军出城偷袭,势必往东回缩,这样一来,又给了明军继续往东修筑城池堡垒的空间。 到时候明军再不断以城池堡垒推进,建奴就必须不断往东收缩。 可以说,只要大凌河堡修筑成功,建奴就很难守住大辽河以西四五百里的区域了。 一旦大辽河以西的区域收复回来,两百多万辽民便有了赖以生存的土地,朝廷也免了一个月几十万两的负担,这样一来,孙承宗就能组织更多的兵力向东推进了。 辽东的形势貌似就要朝有利的方向发展了,而泰昌批了孙承宗的奏折之后却依旧眉头深锁,盯着辽东的地图担忧不已。 这又是为什么呢? 孙承宗的战略是没有什么问题,奈何这会儿孙承宗手里还没有足够的兵力来保证整个战略成功实施啊! 这会儿也就陕西都司和湖广都司的人马赶到辽东了,而陕西行都司、四川都司、四川行都司、湖广行都司的人马因为路途遥远,都还没见踪影呢。 也就是说,这会儿孙承宗手里的人马还不到十五万,他能顶住建奴的进攻吗? 要知道,当初辽东的总兵力都不止十五万呢,沈阳和辽阳还是被攻克了,明军也一溃千里,根本就不敢跟建奴接战。 这会儿孙承宗才整编了十来万溃兵,而后又接收了陕西都司两万余边兵和湖广都司两万余屯卫,便能顶住建奴的进攻了吗? 说实话,泰昌并不这么认为。 他并不是怀疑孙承宗的能力,主要孙承宗手里的人马并没有明显强于以前辽东守军的地方,他们又凭什么顶住建奴的进攻呢? 或许,孙承宗凭借的是地形。 因为大凌河堡正好处在锦州和广宁之间,而且,还在大凌河西岸。 建奴如果要来阻碍大凌河堡的修筑进城就必须跨过大凌河,而且还得防着南边锦州城的人马和北边广宁城的人马搞突袭。 《孙子兵法.九地篇》有云: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 大凌河堡所处的位置就是典型的围地,围地对于防守方来说是福地,因为好守,而对于进攻方来说却是险地,因为太容易被偷袭了,也容易被断粮道。 这会儿泰昌只能指望孙承宗有其老祖宗孙子那么厉害,能利用地形将建奴击退,将大凌河堡修筑起来了。 辽东战事将起,京城作为大后方,自然不能如同没事一般,继续内斗,根本不管前线的战事。 这天早朝,奏对环节刚刚开始,泰昌便起身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朗声道:“蓟辽督师孙承宗所奏之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前线十余万将士将为收复辽东而奋战,你们呢,能干点什么?朕希望,这段时间你们不要再为了争权夺利而内斗不休,大家都好好想想,能为前线将士做点什么吧。” 他也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至于东林和阉党听不听,他也不能保证。 这些人,说白了就是一帮各怀异心的乱臣贼子,不把他们全收拾干净,大明朝堂就不能拧成一股绳。 没办法,辽东这事出得太不凑巧了。 要是辽东还能坚持个一两年不出事,他就能将这些乱臣贼子清理干净了。 奈何,事情就这么不凑巧,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呢,魏忠贤却脑残了,信了姚宗文的鬼话,把熊廷弼给气走了,以致于辽东局势岌岌可危,搞得他根本就不能全力动手来收拾这两帮家伙。 唉,希望这两帮家伙能多少听进去一点吧。 其实,他这话还是有一点用的,至少,东林是听进去了一点了。 东林之所以听进去了,并不是说他们就真比阉党爱国,主要,他们还认为孙承宗是自己人。 这会儿自己人在辽东拼命呢,他们自然要想办法给予支持。 毕竟,只要孙承宗能赢下这场大战,他们手里的筹码就不一样了。 一个率二十余万大军击败建奴的督师大学士有多厉害,这个还用想吗? 到时候,就连皇上都得听他们的! 105 真钦差 徽州府,歙县通往溪南的官道上,不知道多少商队正在来回搬运货物,那马车、驴车、人力车简直一辆挨着一辆,就如同一条条看不到头的长龙一般。 这会儿徽州的商户真是发达了,皇上不但下旨颁布了专门鼓励经商的新政,还封了溪南吴家吴养春的女儿为皇贵妃,他们在南直隶地面上简直就是畅通无阻啊,不知道多少人找他们做生意。 没办法,他们得天独厚啊,吴大老爷可是囯丈爷,人家能上达天听啊! 南直隶的官员,谁敢招惹他们? 谁敢招惹他们,他们真兴跑去囯丈爷那里去告状。 这行商最怕什么? 行商就怕到处被盘剥! 如果没人盘剥他们,那他们还不赚翻了天啊! 这会儿溪南更是成了整个徽州府的商贸中心,不管是去溪南做生意的,还是从溪南做生意回来的,那都是面带得意,步履欢畅,就好像去过囯丈爷的家乡,沾了囯丈爷的光,自己身份也不同了一般。 正当他们满面春风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轰隆隆的,就如同闷雷一般,最少也有数十骑在打马狂奔。 这哪个不长眼睛的,竟然敢跑溪南来撒野! 山匪马贼应该是不可能的,新来的南京兵部尚书孙传庭可厉害了,只要哪里有山匪马贼露头,绝对立马被剿灭,所以,这会儿南直隶地面上可安全了,根本没人打劫。 问题,这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一众商贩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马蹄声中已经传出一阵尖叫:“让开,让开啊,钦差大人大驾,冲撞者死!” 卧槽,原来是钦差大人来了! 一众商贩闻言,连忙命人把货车全部推旁边的小路上,甚至是半干不湿的稻田里,钦差大人的大驾可没人敢冲撞,就算有囯丈爷撑腰也不行啊! 还好这会儿田里的稻谷都收了,地也干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货车陷进去可就推不出来了。 不一会儿,五十余骑便狂飙而过,那两边骑手背上插的那一排排的令旗足以证明,人家真是钦差,至少,路上的商户是看不出人家是不是假冒的。 王承恩自然不是假冒的钦差,其实他也不想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马狂奔,奈何,皇上急啊! 辽东就要开战了,皇上急着调集钱粮呢。 他在南直隶主持卖地这段时间生意还是相当不错的,因为这边土豪乡绅和官宦世家多啊,而且,这边风调雨顺,根本没遭什么灾。 要说银子,可能没多少人能掏出几千两甚或几万两来,要说粮食,那简直不要太多。 正因为用粮食换地的人太多,他在金陵忙着找地方存放,准备转运,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 谁能想得到,皇上会突然催他带着钱粮归京呢。 粮食他差不多囤积了上百万石,应该是足够了,问题,银子太少啊,才十多万两呢。 再说了,皇上可是交待了他必须来徽州一趟,所以,他便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 他这么带着人打马狂奔而至,可是把留守在溪南吴家的锦衣卫给吓一跳。 这些锦衣卫可不敢大意,因为囯丈爷家里太有钱了,特别皇上娶了皇贵妃娘娘之后,溪南吴家那钱多得,简直吓死个人。 不说那些珍宝古玩字画,吴家银库里面光是存银就多达数百万两! 当然,这些银子也不全是吴家的,也有很多跟吴家关系好的商户存这里的。 因为这里安全啊! 开玩笑呢,皇上钦点的锦衣卫高手在这里守着,谁敢来这抢银子,偷都没人敢来偷啊! 这些人这么搞,着实让负责守卫吴家十二楼的锦衣卫百户江流又喜又忧。 皇上交待他守着吴家,他肯定不敢让吴家出什么叉子。 问题,人家老把银子往这送,招贼惦记啊! 那一车车的银子送过来,谁都知道吴家十二楼里面银子多的吓人啊,万一让某些不要命的江洋大盗给惦记上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事,他也没办法。 囯丈爷都同意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还好,囯丈爷对他们是真心不错,不但每天大鱼大肉供着,还有额外的赏钱拿,比如他这个领头的,囯丈爷一个月最少给他赏个几百两,他下面人一个月上百两的赏钱也是有的。 唉,这差事当的。 我们不是专门跑来赚钱的好不好? 正当他坐在囯丈爷给他专门修葺的值房里幸福的叹息着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 什么情况? 他就是当初随骆思恭在属国朝鲜出生入死的那匹锦衣卫密探之一,对于马蹄声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熟悉。 这马蹄声一传入他耳朵里面,他瞬间就判断出来了,至少有五十骑正打马往这边狂奔而来,目标八成就是溪南吴家。 我们这是五十余人,对面也是五十余人,不会真有人想来吴家打劫吧! 想到这里,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跑外面大喝道:“快,所有人,集合,跟我去大门外。” “哗”,四周的房舍里面立马窜出来二十多个正换防休息的锦衣卫。 江流也不啰嗦,直接就带着他们往大门方向狂奔而去。 他们才刚来到大门口,前面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大街上策马狂奔的那帮人了。 江流连忙抬手道:“散开防守,注意不要被撞到了。” 说完,他直接拔出佩刀,站在了大门前的台阶上。 “锵锵锵”,其他锦衣卫也纷纷拔出佩刀,背依围墙,散布开来。 骑兵那也不可能打马往墙上撞,所以,他们只要不是离墙太远,人家应该是不会打马撞过来的。 果然,那一群打马狂奔的人隔老远就开始减速了,来到大门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勒住了胯下的骏马。 江流打眼一看那些人背上密密麻麻的令旗,不由一愣。 皇上派来的钦差! 真的假的? 别人或许不会认为有人敢冒充钦差,他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明显不是兵部和内阁签发的正式令旗。 这种空白令旗他也能搞来大把,在上面写什么,无所谓的,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经常根据装扮的身份胡写。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举刀大喝道:“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囯丈爷府邸。” 呃,时间仓促,没事先派人来通知。 王承恩这个尴尬啊。 一旁的陈火见状,立马怒斥道:“放肆,王公公乃是内宫监掌印,皇上指定的钦差,你这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 你说钦差就钦差啊,万一不是呢? 江流冷冷的道:“钦差?圣旨呢?” 王承恩无奈,只能翻身下马,解下腰间的尚方宝剑,小心的递过去,随即解释道:“皇上没给圣旨,这是御赐尚方宝剑,你应该认识吧。” 尚方宝剑? 这个还真有点像! 他也皇上身边护卫多时,皇上的宝剑自然是见过的。 江流缓缓收起佩刀,小心的接过宝剑,抽出半截一看,连忙塞回去,单膝跪地,双手将宝剑举过头顶,恭敬道:“小的不知钦差大人驾到,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这位是真钦差没错,这宝剑就是皇上经常佩戴的那把! 106 慷慨解囊 吴养春听到马蹄声也有点慌神了,虽说他这有锦衣卫镇守,但架不住家里钱太多了啊! 他当初是真不该同意那些亲戚把银子存这里,这消息一传出去,生意场上的知交好友都来了。 这亲戚的收了,知交好友的能不收吗? 他是做生意的,靠的就是这些知交好友啊! 这存的人多了,银子就多得有点吓人了,他看着都有点头疼,那些匪盗什么的还不馋的眼冒绿光啊! 还好,这次来的不像是匪盗,至少外面没听见打斗声。 他命人跑去一打听,原来是钦差大人来了! 这钦差可是代表着皇上,他虽然把女儿嫁给了皇上,但人家钦差不是他女婿啊! 他不敢怠慢,连忙带人抬着红毯,打开大门,迎了出去。 这钦差听说还是个正四品的掌印太监,虽说人家是太监,但人家的品级摆在那里啊,人家正四品,他正七品,差太远了,这到底要施什么礼呢? 他正暗自琢磨呢,王承恩却是毫不犹豫的拱手躬身道:“下官内宫监掌印王承恩见过囯丈爷。” 呃,我七品,你四品,你还自称下官? 看样子,婉儿怕是在皇宫里混得相当不错啊! 吴养春愣了一下,随即连连拱手作揖道:“哎呀,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王承恩连忙躬身解释道:“囯丈爷太客气了,下官就是奉旨传个话,不算是正儿八经的钦差,不敢当囯丈爷如此大礼。” 他可是清楚的很,皇上对皇贵妃娘娘那简直宠溺到不行了,而且,皇上的意思还要给囯丈爷加官进爵呢,这位可是皇朝新贵,将来地位肯定远远在他之上,可千万不敢在人家跟前摆架子。 吴养春对王承恩这毕恭毕敬的态度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这搞得好像我正四品,你正七品一样,怎么回事呢? 不过,他也算是人老成精了,人家这态度,那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就顺着人家的态度,客气点招呼就行了。 他也不再执拗于身份的问题了,直接就抬手亲切的道:“王公公,快里面请,里面请,吴福,快请钦差大人的亲随进去坐,好生招待啊。” 吴养春带着王承恩进了迎客的大堂,两人礼让了一番,分主客坐下来,他又命人上好了香茗,这才郑重的问道:“王公公,不知皇上有何交待啊?” 王承恩连忙恭敬的道:“下官奉皇上之命前来南直隶处理皇庄的良田,皇上说了,处理完就来徽州一趟,跟囯丈爷说,出点钱,意思一下。这样,皇上就能以此为由,给您进爵了。恭喜您啊,囯丈爷。” 进爵! 吴养春闻言,一阵热血直冲脑门,差点没激动的晕过去。 这年头进了爵虽然不一定有什么权力,那身份就不一样了啊! 要知道,进爵最少是伯爵啊,勋贵的身份可比一般官场上的人身份高多了。 光宗耀祖,绝对的光宗耀祖啊! 哪怕这爵位不能世袭,老吴家也出了个有爵位的勋贵啊,跟商户这身份比起来,那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啊! 他是打听过的,一般自家女儿当了皇上的妃子之后迟早都会有相应的册封下来的。 不过,普通嫔妃的父亲一般也就封个百户、千户什么的,贵妃的父亲最多也就一般也就封个指挥使、都督什么的,公侯伯爵,那之后正宫皇后的父亲才有份啊! 他哪能想的到,皇上会给他进爵。 这对于整个溪南吴家来说那都是天大的喜讯啊! 他晕乎了好一阵,这才颤声问道:“皇上说了要出多少吗?” 王承恩坦言道:“皇上说了,最少来个十万两吧,多少您看着办。不过呢,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十万两? 那是小事啊! 这会儿他们吴家一个月都不止赚十万两。 吴养春毫不犹豫道:“王公公,您说,只要能帮上忙的,我绝不含糊。” 王承恩闻言,不由微微叹息道:“囯丈爷,您怕是还不知道,这会儿辽东就要开战了,二十多万大军啊,而且还有两百多万流离失所的辽民,都靠皇上养活呢,皇上这会儿急啊!下官斗胆妄言,囯丈爷,您要是手头宽裕,就多买点地吧,也算是给皇上帮忙,给辽东军民救命啊!” 啊? 二十多万大军,两百多万平民! 那得多少钱粮才能养活啊? 吴养春闻言,不由大惊道:“辽东形势竟然艰难至此?” 王承恩默默点头道:“是啊,朝中那些文臣,就知道内斗,根本就不管有没有钱粮养活辽东军民,皇上都被逼的卖皇庄的地了,唉。” 吴养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王承恩说的处理皇庄的地竟然是卖地! 这年头,地那就是命根子啊,要不是急得没法,谁会卖地啊! 皇上可是自己女婿,这忙得帮啊! 再说了,这地买了又不亏,谁家有钱了那都会考虑买地啊! 想到这里,吴养春认真道:“王公公,你的意思这钱其实是买地的钱是吧,多少钱一亩?” 王承恩连连点头道:“是啊,这钱不是让您白出,出多少钱,那就能买多少皇庄的地,要不下官也不敢斗胆请您多出点不是。至于这价钱,您是囯丈爷,下官当然得给您个最便宜的价,这样吧,不管什么地,都是二十两一亩,您随便挑。” 二十两一亩,太便宜了,皇庄那可都是好地,二十五两一亩都不贵。 如果是干捐的话他可能还要考虑一下,这顺带还能买到好地,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吴养春估摸了一下,随即咬牙道:“那行,我买五万亩,银子,你现在就可以拿去给皇上解燃眉之急。” 五万亩那就是一百万两啊! 这下好了,这最为艰难的第一个月算是挺过去了,至于后面,他已经下了死命令了,接下来一年这钱粮肯定能源源不断的送往辽东,辽东军民的钱粮没问题了! 王承恩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囯丈爷慷慨解囊,下官替皇上,替辽东军民谢谢您了。” 吴养春亦是连忙起身道:“王公公快莫如此,请回坐,请回坐。” 王承恩是坐回去了,他却是在大堂中来回踱了起来。 这一百万两够吗? 辽东可是二十多万大军和两百多万平民啊! 他踱了一阵,突然又转过身来,郑重的拱手道:“王公公,麻烦你回去跟皇上说一声,我会组织徽商和徽州府附近的大商户为辽东军民想办法的,只要你那有地,我相信,再募集个一百万两也不成问题。” 这个他的确不是吹牛皮,要知道,光是徽州府的商户就不止千家,他认识的外地大商户那也不下数百家,这出钱买地还能博取个援助辽东的好名声,他相信,募集一百万两绝对不成问题。 这会儿徽商可是发大财了,连带南直隶所有商户都因为皇上的新政而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让他们出点钱帮皇上渡过这个难关,这不是应该的吗? 王承恩哪里能想到他随口说了一句就能卖出去这么多的地。 这下好了,皇上不用愁钱了,他这卖地的事那也算是做得相当的漂亮了,简直两全其美啊! 他连忙再次起身拱手道:“哎呀,囯丈爷,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107 忠勤伯 泰昌为了筹集辽东军民的钱粮暗自焦急,吴养春那是感同身受。 因为他宝贝女儿嫁给皇上了啊,封的还是嫔妃中最尊贵的皇贵妃,而且,皇上还要给他进爵呢。 他生意能做这么大,自然不是那种拎不清关系的人,什么人对他来说最重要,他当然清楚。 这会儿皇上就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皇上好了,他就好,皇上要不好了,他绝对跟着倒霉。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大明朝亡了,别人可能还没什么,他们吴家绝对是跟着完蛋了。 他跟皇上那就是生死相连,祸福与共的关系啊! 这会儿皇上为了筹钱都急得卖地了,他能不急吗? 王承恩才刚把一百万两银子运走,他便派出家丁和护院四出散发请帖,请相熟的徽商大户和附近州府比较有名望的商户前来吴家十二楼一聚。 这会儿他可是囯丈爷,在商户中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谁敢不给他面子,凡是收到请帖的商户那都是毫不犹豫的赶了过来。 第二天中午,十二楼最大的厅堂内,吴养春足足摆了十余桌,宴请赶来聚会的商户。 酒菜上齐,他便毫不犹豫的起身举杯道:“多谢大家赏脸,吴某厚颜,替皇上敬大家一杯。”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这囯丈爷可不是个喜欢显摆的人,平时他可没把皇上挂嘴边,显得自己了不起。 这次他竟然说替皇上敬大家一杯,几个意思? 不过人家是囯丈爷,替皇上敬大家一杯勉强也说的过去。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替皇上敬大家一杯,这皇上敬的酒有那么好喝吗? 众人皆是满头雾水,不过,大家还是跟着举杯一饮而尽。 吴养春招呼大家吃了几口菜,接着又起身举杯道:“来,吴某再厚颜,替奋战在辽东的二十余万边军将士敬大家一杯。” 这! 在场的可都是生意场上的高手,那都是人精,吴养春这话一出口,他们瞬间就明白了。 这囯丈爷是找大家捐钱的。 行吧,你囯丈爷的面子大家多少要给点,捐个千儿八百两的不成问题! 吴养春能专门设宴邀请的那自然都是比较有名的富商,不说多了,万儿八千两的这些人肯定都有。 大家虽然都明白吴养春的意思了,也没有说什么,都爽快的把杯中酒给干了。 吴养春又招呼大家吃了几口菜,随即又起身举杯道:“来,吴某再厚颜,替辽东两百多万流离失所的平民敬大家一杯。” 呃! 你这到底想让大家捐多少啊? 两百多万流离失所的辽东平民! 我们养得起吗? 这一下,很多人都有点犹豫了,喝起酒来也不是那么的爽利了。 开玩笑呢,千儿八百两的还好说,你总不能让我们捐得倾家荡产吧! 没想到,坐吴养春对面的盛怀宣却是毫不犹豫的把杯中酒一口闷了,随即豪爽道:“囯丈爷,您就说吧,需要多少钱?做人,要知恩图报,皇上的恩情我盛某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要没皇上,这会儿我还在喝西北风呢。皇上既然急着用钱,没说的,我盛某人第一个凑份子!” 吴养春连忙拱手道:“多谢盛大掌柜捧场,不瞒大家说,昨天我已经凑了一百万两了。” “噗。” “噗。” “噗。” 他这话一出,好多人都忍不住把刚喝下去的酒给喷出来了。 我的天,一百万两! 囯丈爷,不带这么玩的好不? 我们哪里有您这么多钱啊! 盛怀宣闻言,脸色都微微一变。 一百万两? 我全部身家都没这么多啊! 他只是稍微想了想,随即便咬牙道:“我盛某人不敢自比国公爷,但是,皇上的恩情,我得还,我凑十万两!” 你这不坑人吗? 这下,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难看之色。 十万两? 开玩笑呢! 在场的,能掏出十万两的就没几个。 但是,人家都掏了十万两了,你千儿八百两的好意思? 人家是深感皇恩,你就忘恩负义! 吴养春见状,不由哭笑不得道:“盛大掌柜的,你别激动啊,你听我把话说完嘛。” 还没完呢! 你到底想干嘛? 这下大家都感觉跟上了贼船一样,只后悔自己不该想着跟这位囯丈爷拉关系,跑过了喝了这几杯酒。 吴养春紧接着便解释道:“是这样的,皇上没叫大家捐钱,我也没说让大家捐钱,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皇上为了凑钱在出售皇庄的地呢,你们出的钱都不是白捐的,是买地的钱。而且,我给大家讨了个优惠价,皇庄的良田,二十两一亩,金陵周边,位置随你们选。” 卧槽,你个大喘气! 一众商户闻言,都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搞半天是买地啊! 这个好说啊,大多数人赚钱不就是为了买地吗? 盛怀宣闻言,更是喜笑颜开道:“囯丈爷,您早说啊,我还想留点钱给家里那几个不争气的小子买地呢,既然这也是买地,那我买一万亩!” 你这不是抢地吗? 你想买地,我们就不想买地吗? 皇庄的地啊,二十两一亩,捡着大便宜了。 这会儿反正路引也不用开了,南直隶境内,大家想去哪儿去哪儿。 金陵,很多人都想去,奈何在那边没地方安家啊。 这下好了,置办上几百亩地,建个庄园什么的,咱也是金陵人了。 说实话,这会儿在场的商户那都是有钱的主,要不吴养春也不可能请他们来。 他们有了钱也想买地来着,问题他们身份太低微了,根本就抢不过那些官宦世家和乡绅地主,人家把好地都抢走了,让他们买那种粮食都种不出来几粒的荒地,他们自然没这么傻。 这皇庄的地就不一样了,那都是上好的良田啊! 说到这个,席间的气氛瞬间便热烈起来,那些原本暂时不想买地的也动了心思。 没办法,这可是一举多得啊,既讨好了囯丈爷,又买到了良田,还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人在抢着报数,那一开口基本上都是万两往上的。 吴养春见状,连忙抬手道:“好了好了,大家不用急,皇庄的地管够,你们是买不完的,我们先喝酒,吃饱喝足了再到外面几个账房那里登记一下就行了。不过呢,这银子大家最好快点送过来,辽东那边都要开战了,皇上这会儿急着呢。这样吧,三天之内,大家把银子送过来,然后,我们带着钱去金陵选地,你们看怎么样?” 一众商户闻言,不由轰然叫好。 说实话,让他们捐钱,他们真心有点舍不得。 但是,出钱买地那又另说了,特别还是物超所值的皇庄良田,他们那是一点都不会心疼,买到就是赚到啊,谁会心疼啊! 王承恩也没想到,他这还没把一百多万两银子和一百多万石粮食给送到京城,吴养春又带着一大帮子商户也一百多万两银子来到金陵城来买地来了。 还好,他把赵风留下了,而且还特意交待过了,囯丈爷带来的人,不但优惠,而且优先。 泰昌也没想到王承恩会给他带回来这么多钱粮,他更没想到,囯丈吴养春会如此积极的为他筹集银子。 他看到八百里加急奏报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 说实话,这会儿他是真的有点急了。 孙承宗那边都开始挑选边军精锐和辽民中的青壮准备去修筑大凌河堡了,他手里也就张山收上来的几万两银子和几万石粮食,根本就不够啊! 不说别的,就那修筑大凌河堡的五万青壮和随同保护的五万边军精锐总得备上几个月的存粮吧,要不然,建奴一旦上来围困,他们还不得饿死啊! 这下好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外加一百多万石粮食,别说是修筑大凌河堡的五万青壮和随同保护的五万边军精锐,那剩下的十来万边军和两百多万辽民也够吃上几个月了。 没想到,还没过几天,金陵又传来急报,吴养春又带着一百多万两银子去买地去了! 这下,真是够了,至少钱粮的事情他暂时是不用操心了。 吴养春的表现也让他想起了当初的承诺。 原本,他只是想让人家意思一下,出个十来万两,让他有个进爵的由头,这会儿人家都给他筹集了两百多万两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封伯爵! 他收到奏报后当即下旨,封吴养春为忠勤伯,以表彰他给辽东军民筹钱筹的勤。 这个忠勤伯那可是实至名归,他相信没人敢唧唧歪歪唱反调。 谁要敢唱反调,他绝对会一句话怼回去,你他吗有本事也筹两百多万两来啊,只要你筹的到,朕也给你封个伯爵,没这本事就闭嘴! 108 隐忧 京城就要到了,王承恩站在漕运大船的船头,满脸兴奋之色。 这一次南直隶之行他足足给皇上带回来一百多万两银子和一百多万石的粮食,皇上估计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吧! 说实话,自从当上内宫监掌印之后,他内心里一直有点担心,担心自己做不好,达不到皇上的要求。 这一刻,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因为他带回来的银子和粮食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 要知道,这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和一百多万石粮食啊,别说是去募集了,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顺利的运到京城来都不容易。 这会儿他只想这脚下的船能快点,再快点,赶紧抵达京城,他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皇上欣慰的笑容了。 可惜,船就是快不起来,因为漕运大船都是帆船,而这会儿的风并不大,而且,他们是在狭窄的通惠河里面前行,操船要相当的小心,不但要注意船与船之间的距离,还要时刻小心船头方向。 准确的说,这通惠河应该算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不过,这里并不是一条天然的河道,而是一条人工挖出来的运河。 所以,通惠河的河道相当的窄,虽说通过漕运大船没有问题,但是却需异常的小心,船头如果偏一点,那就要撞上旁边的护堤了。 这次他调集的漕运大船可不是一艘两艘,而是好几百艘,南直隶附近的漕运大船几乎都被他抽调一空了,这么庞大的漕运船队在通惠河里行进一不小心就会撞做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终于隐隐出现一道犬齿交错的黑线,不用问,那肯定是京城的城墙,京城,总算是到了! 一阵船工的号子声,连绵不断的向后传去,整个漕运船队开始减速,他所乘坐的头船那简直跟爬一样缓缓的靠向漕运码头。 这个时候,码头上都已经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住了,远远的,他甚至还能看见京营的人马排成一个个方阵,一直向外延伸,都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 这,难道是皇上亲临? 他连忙来到悬梯旁,专心的候着。 船才刚刚靠上码头,他便命人赶紧放下悬梯,然后便一溜烟跑到了码头上。 结果,禁军丛中等候他的并不是皇上,而是御马监掌印曹化淳。 他连忙疾步上前拱手道:“恩公,您怎么来了。” 曹化淳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把着他的胳膊道:“先别说这么多了,快跟我来,皇上正在城门楼上等着你呢。” 王承恩闻言,连忙跟着曹化淳疾步下了码头,穿过大通桥,进入东便门,来到城门楼上。 果然,皇上正和一众禁军将领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他呢。 王承恩连忙上前恭敬的趴伏道:“奴婢叩见皇上。” 泰昌上前亲切的将他扶起来,赞赏道:“承恩,这次真是辛苦你了,如此多的钱粮,你竟然不到一个月时间便募集运送过来了,说实话,朕都没想到啊!” 王承恩连忙谦虚道:“皇上,这次主要还是靠囯丈爷慷慨解囊,要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奴婢也不可能募集到这么多的银子。” 吴养春这次真是尽心尽力了,后面人家还募集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呢。 泰昌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银子呢,就在前面几艘船上吧?” 王承恩连忙拱手道:“是的,奴婢令赵风带着人在那看着呢。” 泰昌微微点了点,随即叹息道:“可惜运河通不到辽东,登莱那边的战船又不够,要不然,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啊!” 大费周章? 皇上说的是将这些银子和粮食运送到辽东去吧! 这个王承恩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一百多万两银子也就罢了,一百多万石粮食那可是好几百船,怎么运送到辽东去? 他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泰昌却是轻轻挥了挥手令他站到一边,随即对一旁的张元芳道:“元芳,命人开始装车吧。” 张元芳连忙一挥手,一个京营参将立马飞快的向城楼下跑去。 王承恩下意识抬头往城门楼下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东便门门外,上万京营将士正排着整齐的阵列密密麻麻的站在护城河和漕运码头之间,而京营将士的外围则是数不清的屯卫、青壮和各种车辆。 这些屯卫、青壮和车辆真不知道有多少,反正站在城门楼上一眼都看不到头,东便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和车,一直延伸到了天际! 这次,为了给辽东运送钱粮,泰昌着实发狠了。 京城以东,通州、香河、三河、顺义、平谷、宝坻的屯卫和青壮几乎被抽调一空,整个顺天府的马车、驴车、骡车、平板车等也被差不多被征调完了。 一百多万石粮食和一百多万两银子需要多少人马车辆运送? 这个真没人算得清,反正光是通州、香河、三河、顺义、平谷、宝坻六县征调的屯卫和青壮就多达二十多万,至于车辆,那根本就算不清楚,反正顺天府能征调来的都征调来了。 这次周章的确费的太大了,二十多万屯卫和青壮啊,要不是免费的,光是这些人的工钱都要几十万两。 当然,这些人路上吃饭还是要管饱的,光是这一路都要消耗几万石的粮食。 这年头运送钱粮就是这么麻烦,要是路途太遥远,运送银子还有点可能,运送粮食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运送的人在路上也得吃饭啊,这一百多万石粮食要是运送到西北边陲的嘉峪关,那估计还没到地方就被吃完了,过去也是空车! 唉,这个时候要是有火车或者轮船就好了。 泰昌暗自叹息一声,紧接着又对一旁的张元芳道:“元芳,路上一定要小心啊,特别是出了山海关以后,建奴虽然不可能组织大军来袭,派骑兵从关外长城以北绕道偷袭还是有可能的。要知道,这会儿关外长城可是破败不堪,而且还没什么人驻守,根本就挡不住建奴骑兵的。” 张元芳连忙拱手道:“皇上放心,出了山海关到宁远也就百多里路了,末将会令斥候四散警戒的,一旦发现不对,末将便会派人向督师孙大人求援,相信建奴就算是跑过来偷袭也捞不到便宜的。” 泰昌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码头上越聚越多的车辆,随即拍着他的肩膀道:“嗯,总之一路小心,时候也差不多了,去吧。” 张元芳连忙拱手告退,疾步下了城门楼。 不一会儿,他便打马出现在城门外,随着他一声令下,上万京营将士立马排成长长的队伍,护送着装满银两的马车缓缓向山海关方向行去。 而他们身后,装载粮食的车队则是越排越长,越排越长,好像永无止境一般。 泰昌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庞大无比的车队缓缓延伸到天地一线间,眼神中隐隐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唉,这次也不知道孙承宗能不能顺利的把堡垒推进到大辽河流域,要知道,建奴这会儿正气势如虹呢。 可惜,神机营和神武营都还没有装备齐整,要不然,他真想带着禁卫和亲军御驾亲征,去帮孙承宗一把。 他抬眼望着东方的天际,那眼神,仿佛是要跨越千山万水,穿过重重云雾,一直看到辽东去一般。 109 督师 京城往东,出顺天府,跨过永平府,就是山海关,山海关再往东百余里就是关宁锦防线的中心,宁远城。 此时,巍峨的宁远城头,蓟辽督师孙承宗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抬首往京城方向望去。 关外暗云压崇山,建虏肆虐黎民惨。 鞠躬尽瘁救国难,不复辽东誓不还。 皇上,臣定尽心竭力,收复辽东,如若不然,马革裹尸还! 此刻,他心中真没有任何杂念,他就想收复辽东的大好河山。 他肯定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念头,后世他会被骂成大明灭亡的第一罪人! 为什么? 看看历史上几个人的结局就知道。 熊廷弼,因为固守沈阳和辽阳,阻了建奴将近两年,令建奴不得寸进,最后被斩首示众不说,还被传首九边。 袁崇焕,因为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让努尔哈赤和皇太极都吃了亏,不但被千刀万剐,还要被后世唾骂。 孙承宗,就更不得了了,熊廷弼撂挑子,沈阳和辽阳失守,辽东大乱,建奴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打到山海关了,结果,孙承宗督师辽东,不但稳住了形势,还修筑了关宁锦防线,令建奴被阻关外二十余年! 建奴第一次绕道蓟州镇入寇大明京畿,占据了京城周围好几座大城,那时候蓟辽督师袁崇焕已经被崇祯打入诏狱,祖大寿因为害怕被崇祯给收拾了,也率辽东军缩回辽东去了,各地赶来勤王的明军就如同一盘散沙一般,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建奴形势可谓一片大好。 结果崇祯把孙承宗一请出来,三两下便把他们给击退了。 建奴真是恨透了这个屡屡坏他们好事的老东西。 结果,孙承宗被革职之后,建奴再次入寇京畿,他们什么都没管,直接奔袭上千里,冲到孙承宗的老家高阳,当着他的面,灭了他九族,杀光了他所有的子孙后代,再用战马将其活活拖死,而后还要编造谣言,把他污蔑成大明灭亡的第一罪人! 传首九边,千刀万剐,诛灭九族,后世唾骂!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就是在建奴入侵大明的时候胆敢抵抗的人,而且抵抗的特别顽强,搞得建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他们必须死,他们必须被后世唾骂! 反观那杨镐,萨尔浒一战,直接葬送大明十多万边军精锐,历史上就好像没这个罪人一样。 还有那洪承畴,不但将大明最后十多万边军送给建奴灭了,还带头投降建奴,还带着吴三桂、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等叛徒帮建奴打下了大明万里江山,最后,他竟然还被洗白成了一个无奈投降的忠臣!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建奴,欺人太甚! 当然,此刻的孙承宗并不知什么身后之事,他正带着一众文臣武将在城墙上巡视呢。 他的左边是总督王象乾、巡抚王化贞、兵备佥事袁崇焕、通判金启倧等一众文臣。 他的右边则是满桂、马世龙、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孙祖寿等一众武将。 这会儿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督师大人正皱眉看着城外沉思呢。 宁远城外,那漫山遍野皆是匆匆逃难而来的辽东平民,密密麻麻的,同样一眼看不到头。 这些人基本都没带什么家什,全副身家大多也就一包衣物和几床棉被。 这会儿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露宿肯定是不行了。 这些平民不得不找来树枝,撑起一些被褥和衣物,借以遮风挡雨,剩下的,基本也就是身上的衣物和那么一两床棉被了,一家人挤破烂的“帐篷”里,裹着被子抱一起,晚上也会冻得瑟瑟发抖。 好在朝廷并没有丢下他们不管,每天两碗稀饭还未曾断过,他们虽然又冷又饿,倒还不至于活活饿死。 而且,督师孙承宗孙大人已经开始集结大军,征集青壮,准备反攻了,未来,他们还是有希望回到自己的家园的。 这些天,不管老人还是小孩,不管是不是被孙大人选中的青壮,白天的时候都会主动去北面的群山之中主动帮大军采集木材和石材,因为他们都听说了,孙大人准备修筑城池堡垒以克制建奴骑兵。 他们并不知道修筑城池和堡垒需要多少石材和木材,总之,大家都想尽一份力,帮助大军尽快打回去,这样他们就不用在野外挨饿受冻了。 孙承宗看着漫山遍野如同蚂蚁般不断涌动的平民,忍不住悠悠一叹。 唉,这些人,冬天怎么熬得过去啊! 辽东这边到了冬天可是冰天雪地,别说是破帐篷了,就算是待房子里,不生火炉子烤,那也冻死个人啊! 这个,他真没办法,就算他允许平民进入宁远城也没用,宁远城就这么大,能挤下十万平民就算是不错了,对于城外两百多万平民来说,那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且,他还不能让平民进城,因为这些平民里面隐藏的建奴奸细太多了,如果让他们进了城,这关宁锦防线的核心重镇怕就要永无宁日了。 他暗自叹息了一阵,随即把脸色一正,威严道:“启倧,石材木料准备的如何了?” 金启倧原本只是宁远城中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吏,是他慧眼识珠,将其提拔为宁远卫经历,随即又擢升为辽东通判,专职查核兵马钱粮,监督修城工程,处理军民诉讼。 此人办事能力极强,为人也相当的有节操,现在相当于是他处理辽东事务的左膀右臂。 金启倧连忙拱手道:“大人,这些天城外平民都在主动帮忙,修筑大凌河堡的石材和木料倒是早已准备充足了,就是还没有搬运到锦州前线去。” 孙承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威严道:“加紧打造锄头、耙头、铲子等物件,能打造多少打造多少。” 金启倧连忙拱手道:“下官明白。” 紧接着,孙承宗又对袁崇焕道:“元素,木材和石材必须尽快送到锦州去,你带着五万青壮去搬运,给你五天时间。” 袁崇焕本是兵部主事,传闻在兵法上颇有见解,而且立志镇守边关。 他亲自考校了一番,觉得还不错,遂擢为辽东兵备佥事,专责操练屯卫,招募新兵。 袁崇焕闻言,亦是连忙拱手道:“遵命,大人。” 孙承宗统领辽东军民的方法跟熊廷弼还不一样,熊廷弼那是仗着自己脾气暴,谁不听话那就是一通咆哮,再不听话就是一顿板子,再不听话,那就拖出去砍了! 他却是事先就了解一番,如若桀骜不驯直接撤了,如若真有能力能听从号令就提拔重用。 这样一来,他手下人更听话,不像熊廷弼那样,拍屁股一走就没人能管得住那些骄兵悍将了。 他提拔起来的人可不少,文官里面金启倧和袁崇焕算是他的左膀右臂,武将里面,满桂、马世龙、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孙祖寿等等,只要是掌握实权的领兵将领几乎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原本熊廷弼手下那些咋咋呼呼的骄兵悍将全被他退回各自的边镇去了。 当然,他一个督师手底下不可能就这么点文臣武将,像总督王像乾,巡抚王化贞等等,还有很多,这些都是朝廷指派的。 不过,他要办的事都只会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去办。 大凌河堡的筑城材料是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兵马和粮饷了。 他想了想,随即又威严道:“满桂,明天点两万人马,迎上朝廷运送钱粮的队伍,一路随行保护,北边的哈剌慎诸部跟建奴早就勾搭上了,你可得小心他们。” 满桂亦是毫不犹豫的拱手道:“末将遵命。” 他原本只是辽东军中一个没有品级的游击将军而已,督师大人一来便将他提拔为总兵官,他自然是感激不尽,誓死效力。 满桂那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不但蛮力惊人,擅于骑射,打起仗来那更是勇猛无匹,每次参加战斗,冲在最前面的是他,斩首最多的也是他。 可惜,这年头提拔将领基本都是看关系,不看军功,所以,他一直得不到重用。 孙承宗来到辽东一打听便知道了这员猛将的事迹,他再一查军功,果然如此,那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提拔重用,他可不管什么关系,他只管能力。 要说辽东军中能力最强的,其实还不是满桂,而是祖大寿。 满桂是勇猛无匹,但谋略上略有不足,祖大寿乃是将门出身,他的祖父就是万历年间镇守宁远的援辽总兵官,他的父亲祖承训官至辽东副总兵,曾参加两次援朝之战,功勋卓著。 他深受祖父和父亲的熏陶,乃是辽东冉冉升起的一颗将星,文才武功那都不同凡响。 从个人能力上来说,满桂做先锋是最合适,祖大寿则适合做大将。 孙承宗对祖大寿也是寄予厚望,这一次镇守大凌河堡的重任他就准备交给祖大寿。 他又想了想,随即问道:“复宇,五万辽东精锐挑选的怎么样了?” 祖大寿连忙拱手道:“大人,已经挑选好了,都是敢打敢拼的好汉子。” 孙承宗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如果建奴前来围城,你能坚守多久?” 祖大寿略微想了想,这才小心道:“这个就要看城池的修筑进度和存粮的多寡了,只要墙基完工,城中又不缺粮,建奴休想拿下大凌河堡。” 好! 孙承宗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果断道:“此次修筑大凌河堡就由你率军前往主持,粮食,我给你三十万石,另外,我会尽量派人在大凌河沿线阻击骚扰,尽量拖延时间,建奴如若围城,你可得给我守住了。” 祖大寿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只要墙基能完工,守不住,末将提头来见!” 孙承宗闻言,连连点头道:“嗯,很好,你也无需守太久,只要各路援军抵达,建奴必退,不退,他们就别想走了!” 110 进击 辽东大地,寒风遽起,那肆虐的寒流不但让宁远城外的老百姓苦不堪言,也让城墙上的孙承宗心急如焚。 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眉头不由越皱越深,都这么久了,皇上的钱粮都已经送到了,陕西行都司和四川行都司的援军却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 四川都司和湖广行都司的援军倒是在拼命往这边赶,问题,这两路援军赶到,他手里也才堪堪二十万人马啊! 一旦开战,锦州、广宁和新建的大凌河堡最少要投入十万兵力驻守,也就是说,他最多有十万兵力去跟建奴在野外周旋。 十万兵力够了吗? 他真没把握。 当初建奴进攻沈阳的时候辽阳到沈阳一线同样有将近十万兵力,结果,人家建奴还不是一路从沈阳冲到了辽阳,好像没有遇到丝毫阻碍一般。 也就是说,十万兵力在野外跟建奴打很有可能打不赢。 但是,他已经等不了了,因为他再不出击就要再等大半年时间了。 这大半年可都是冰天雪地,宁远城外两百多万平民怎么熬得过去,就算熬过去了,皇上又要消耗多少钱粮? 他不能在这虚耗皇上的钱粮啊,他必须尽力为这些老百姓去争取更多的生存的空间啊! 没办法了,只有出击了。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果断下令道:“满桂、赵率教,你二人负责镇守广宁,同时封锁大凌河中游,一旦发现有人渡河报信,杀无赦。” 满桂和赵率教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两人说完便飞速下了城墙,带着亲卫一路往广宁方向狂奔而去。 广宁原本就有五万守军,他们是无需带人马去的,人过去就行了。 孙承宗紧接着便挥手道:“王象乾、王化贞留守宁远,其他人随我去锦州。” 一众文臣武将连忙跟着他往城墙下疾步而去,不一会儿,城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王象乾静静的站在城墙上,脸上并没有任何异色,王化贞脸上却是隐隐露出一丝不服之色。 他可是东林巨擘叶向高的得意弟子,而且还是辽东巡抚,孙承宗竟然什么重要的任务都不指派给他,让他没有一点立功的机会! 这或许就是历史上他暗中投靠魏忠贤的主要原因,因为孙承宗认为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所以没有重用他。 事实也证明,孙承宗的眼光没错,当他暗地里配合魏忠贤把孙承宗给整走之后,他便利用明里和东林的关系还有暗里和阉党的关系,左右逢源,独揽辽东大权,架空朝廷派来的经略熊廷弼,一意孤行,意图以不到十万人马反攻建奴。 结果,他自然是一败涂地,被建奴打得屁滚尿流,白白葬送了将近十万边军,还丢了辽西重镇广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就略过不表了。 孙承宗赶到锦州城之后,便开始调集人马和物资了。 一时之间,整个锦州城内外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搬运粮草物资的身影,号令声更是日夜响个不停。 不出三日,一切准备妥当。 第四天一早,锦州城内外十余万大军齐聚,还有五万征召的青壮,还有数十万前来送行的辽民,整个锦州城东面几乎都要被人海给淹没了。 孙承宗站在东门的城门楼上,看了看城墙附近密密麻麻的明军方阵,又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辽东平民,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大喝道:“上三牲祭礼。” 很快,四个壮汉便抬着红绸包裹的牛头、羊头和猪头走上前来,恭敬的摆供桌上。 孙承宗当即带着一众文臣武将,恭敬的上了柱香,随即掏出祭文,朗声念道: 岁逢辛酉,内外患忧,世事蹉跎,强虏蔑德。 建奴肆虐,黎民遭难,辽东大地,满目疮痍。 ...... 天地神佛,历代贤君,请显圣灵,佑我大明。 三军将士,万众一心,收复辽东,永享太平。 他一口气念完,又带着一众文臣武将恭敬的磕了九个响头,随即便起身大喝道:“击鼓,进击!” “咚咚隆咚,咚咚隆咚。” 战鼓开始擂响,旌旗随之挥舞。 祖大寿见状,毫不犹豫的拔出佩刀,指着大凌河堡方向大吼道:“全军疾行,冲!” 祖字大旗往前一指,五万大军立马跟着他狂奔而去。 袁崇焕和金启倧则带着五万青壮,推着石材木料和粮食紧紧跟了上去。 大凌河堡的修筑地点其实就是广宁中左卫的原驻地,这里的卫城虽然已经被建奴给摧毁,地基却还在,按驻军的规模,只需将原来的卫城扩大十倍左右即可。 至于怎么扩建,孙承宗自然早就规划好了。 祖大寿、袁崇焕和金启倧率领五万大军和五万青壮赶到广宁中左卫驻地之后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棉线和石灰粉,他们就以原来的卫城为东北角,向西南两边各拉了一道五里余长的直线,并且在上面洒上石灰以为标记。 紧接着,他们又在两边直线的尽头往南往西各拉了一条同样五里余长的直线,同时在上面洒上石灰以为标记。 这样一来,一个五里见方的城池雏形便定下来了。 石灰刚撒完,祖大寿和袁崇焕便毫不犹豫的挥手道:“开挖!” 挖一个周长二十余里的城墙基脚需要多久? 这个得看投入多少人。 二十里大致就是一万米左右,而五万大军和五万青壮加起来足足十万人。 也就是说,一米的方圆内大概有十个人在挖! 这速度就比较的恐怖了,锄头、耙头、铲子,甚至是刀枪一起上,那地面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下去,才不到两天时间,一个二十余里见方,深一米左右宽十米左右的城墙地基就硬生生被他们给挖出来了。 紧接着便是往里填充石块,一车一车早已准备好的石块倒进去,不到一天时间,地基又被填平了。 接下来就是用条石框住两边,框一层,填一层土,将中间填实,然后再继续往上砌。 这个就比较的费时间了,因为城墙中间的土层必须压实,而且城墙往上砌的时候还要一点点往中间收缩,这样城墙才不容易倒塌。 而要防止建奴直接搭人梯往上爬,墙基最少也得有个一丈半高,也就是五米左右。 这个墙基虽然没有上面的女墙、箭垛和城楼修起来麻烦,但工作量太巨大了,就算是十万人,没个把月时间恐怕也不能把墙基给立起来。 而这个时候,大凌河沿线都已经开始零星的搏杀了。 因为建奴派往宁远附近的奸细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大凌河边来筑城,自然会被建奴的奸细发现。 建奴的奸细发现之后,那肯定是要想办法渡河去报信的。 这点孙承宗早就猜到了,所以,他才命满桂、赵率教、马世龙、何可纲等将领率军在大凌河西岸日夜巡查,封锁河道。 他知道,筑城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他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拖延时间,同时也是为了多杀点奸细。 这些奸细,实在是太可恶了,沈阳和辽阳就是败在这些奸细的手里,要不然,这两座辽东重镇努尔哈赤根本不可能在几天时间内陷落,如果沈阳和辽阳能撑上几个月,战局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所以,他就算知道不能完全封锁也要使劲杀,不趁此机会多杀点奸细,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 这些奸细也是不要命,前赴后继,络绎不绝,杀都杀不光。 或许,是因为努尔哈赤给的赏钱太多了吧,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凌河堡开建不到五天,远在沈阳的努尔哈赤还是收到消息了。 这家伙,如果让明军在锦州和广宁之间扎出来一根尖刺,那还得了,当初锦州和广宁相距百余里,他还能派人在前线骚扰乃至驻守,因为明军派出的斥候和军队都不敢离城太远,广宁和锦州之间还是他们的天下。 如果广宁和锦州中间多出个大凌河堡就不一样了,三城之间相距那都只有五六十里了啊,明军不管从哪个城池出击,都能在一天内缩回城里去,他手下人马再待在大凌河沿线就危险了。 人家依托城池之便想什么时候出兵突袭他们都行啊,他却不可能让手下大军全部驻扎在野外,而野外如果驻军不够,人家肯定会集中优势兵力来个各个击破。 到那时,他不退避三舍,难道率十万大军常年驻扎在大凌河东岸跟人家硬扛?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大凌河堡绝对不能让明军给修建起来。 111 四大贝勒 大凌河堡,十万军民正在日夜奋战,拼了命的把墙基往上堆砌。 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拼命干,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会儿拼命还只是累,要是建奴大军来了,那拼的就真的是命了。 而建奴呢? 盛京沈阳,收到消息的努尔哈赤已然下令,命八旗精锐集结,准备奔赴大凌河,同时派出四大贝勒之一,镶蓝旗旗主二贝勒阿敏带着小贝勒齐尔哈朗率两千轻骑为先锋,为大军开路。 阿敏并不是努尔哈赤的儿子,齐尔哈朗也不是,他们都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 舒尔哈齐因为背叛努尔哈赤而被幽禁至死,他的长子子阿尔通阿和三子扎萨克图皆被努尔哈赤所杀,他的次子阿敏和六子齐尔哈朗倒是没有收到牵连,阿敏因为作战勇猛还被封为掌权的四大贝勒之一。 不过,阿敏此人脾气极为暴烈,而且手段极为狠辣,历史上他就曾不止一次下令屠城,可谓罪恶累累,臭名昭著,人神共愤。 这种人,也不知是不是努尔哈赤故意留下的背锅侠,用来平民愤的。 当然,不管他是不是背锅侠,这会儿他还是相当受努尔哈赤器重的,开路先锋这种重要的事都交给他们兄弟办,由此可见一斑。 开路先锋可不是说一路带着人马往前冲就行了,先锋者,不但有探查敌情之责,还担负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责任。 而所谓的搭桥就是搭浮桥。 这年头行军如果只有几百人马又或者一两千人马,过河还是很简单的,找船摆渡,架铁锁飞渡,扎羊皮筏、牛皮筏浮游,甚至是扎木筏竹筏划过河都行。 如果是几万大军甚至是上十万大军过河,那可就比较麻烦了,必须搭浮桥。 这会儿造桥技术可没后世发达,一般宽度超过百米的河流那都是没有桥的,大军如果要通过,就必须搭建浮桥。 如果一路浮桥搭建好了,建奴大军的确可以于半个月内从沈阳冲到大凌河堡,而孙承宗事先封锁大凌河沿岸也只是拖延了四五天时间。 也就是说,这前后总共也就二十来天。 二十来天,大凌河堡的墙基都砌不起来,孙承宗为什么还执意要祖大寿、袁崇焕和金启倧率十万军民去建城呢? 这个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有把握迟滞建奴大军十天以上。 至于怎么迟滞建奴大军行程,关键就在于大凌河。 大凌河中下游,河面宽度都达到了百米左右,而且河床相当的深,水量又相当充沛,建什么石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大凌河中下游根本没有固定的石桥,建奴大军想要过河,相当的麻烦。 这也是努尔哈赤事先派出先锋的原因, 阿敏和齐尔哈朗带着两千轻骑行进速度那是相当的快,像大辽河、双台子河等河流本就在他们控制区域之内,搭浮桥那也相当的简单。 他们只需强征些渔船过来,再抓些壮丁造木排,不用两天时间便能把浮桥搭好。 不过,他们要在大凌河上搭浮桥就没这么简单了。 两千轻骑从沈阳过来,中间搭了两座浮桥,总共也就花了不到十天时间,大凌河堡开建还不到半月,阿敏和齐尔哈朗便已率先锋来到了大凌河东岸。 “轰隆隆”,两千轻骑正在沿着河堤一路往北狂奔,阿敏和齐尔哈朗皆是鹰眼环顾不断扫视着河堤两边的地形和河中水流的情况。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敏突然一抬手,大喝道:“停!” “吁嘘嘘嘘。”,一阵吆喝声响起,两千轻骑很快就拉住了胯下战马。 这时候代善才指着前面坡度比较平缓的河堤道:“老六,你觉着这里如何?” 阿敏和齐尔哈朗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就这吧,再往北绕道就太远了。” 阿敏又抬眼扫视了一番,随即便指着右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道:“走,去那边扎营。” “轰隆隆”,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两千余骑很快便冲下河堤,来到小树林边。 他们本就是游猎民族出身,扎营速度那简直不要太快,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一个简单的营地就扎好了。 阿敏又看了看四周的情况,这才对莽古尔泰道:“老六,刚一路过来几个渔村你记住了吧,带着你的人,去看看里面藏了船没,如果有人也全拉来扎木排。” 齐尔哈朗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挥手大喝道:“上马,跟我走。” “轰隆隆”,一千余骑很快就离开了营地。 阿敏随即又招手道:“察哈喇,带人去砍几个大桩子。” 这搭浮桥得先拉几根铁索,连通河两岸,要不然渔船都没法固定,浮桥自然是搭不起来的。 而固定铁索用的木桩最少也得腰粗,砍起来还是比较费劲的,察哈喇带着十余个壮汉砍了将近两刻钟才把颗腰粗的大树砍断,紧接着又是去枝叶,又是分段,又是削尖,足足花了他半个多时辰时间。 几根木桩削好,阿敏便挥手带着几十个人,抬着木桩,扛着大锤,上了河堤。 他压根就没想到,河对岸正有一个明军把总带着几十个弓箭手在那里等着他呢。 这会儿把总刘天福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他着实没想到,运气竟然这么好,建奴竟然选在他的防区架浮桥,这简直是送军功来了啊! 他看到对面建奴都抬着木桩下了河堤,并且选好了地点,准备把木桩子敲下去了,这才小声道:“位置都看清楚了吧,下去,排成三排,准备放箭。” 几十个弓箭手闻言,连忙猫着腰下了河堤,飞快的排成一个三排长方阵,随即卸下肩上的长弓,抽出箭矢,弯弓以待。 这是孙承宗事先便命人准备好的八斗长弓,专门就为了隔河拖延时间。 阿敏可不知道对面河堤背面的草丛中还趴着人,他才刚令人把木桩子竖起了,正准备往下砸呢,河对面突然就飞过来一片黑点。 卧槽! 他连忙抽出佩剑大吼道:“小心箭雨!” “锵锵锵锵”,一阵拔刀声响起,紧接着所有人便举起武器一通狂舞。 阿敏毕竟是大将,身上的盔甲那是严严实实,他就算不拔剑狂扫也没多大事。 他带来的轻骑兵可就倒了霉了,轻骑穿的是皮甲啊,根本就挡不住箭矢。 “啊!”,一阵惨叫声响起,至少有十余人被射翻在地。 阿敏见状,连忙捞起一个受伤倒地的手下,大吼道:“快,上河堤。”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架起受伤的同袍疯狂往河堤上爬去。 “嗖嗖嗖嗖”,又是一阵箭雨袭来,跑后面的几个和他们架着的同袍又被射翻在地,那身上简直被射得跟刺猬一样,眼看着是没救了。 刘天福见状,不由抓住一把野草用力一扯,遗憾道:“唉,可惜了。” 这段河面宽度大概九十余米,也就是六十步左右,他们长弓抛射的射程也只能勉强达到八十步左右,人家都跑上河堤了,抛射肯定是够不着了。 这会儿就算把手下喊上来直射,那也来不及了,人家不可能傻乎乎的站那里等着他们射啊! 他只能数了数留在河堤下面的尸体,随即微微叹息道:“唉,也不知道拖走那几个射死没有,一个建奴可是一百两啊!” 这是泰昌特意强调的,为了鼓励前线将士奋勇杀敌,他专门给孙承宗下了道圣旨。 前线将士,但凡干掉一个建奴就是一百两,而且核准后就发,不准跟以前一样,军功奖励一拖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 反正建奴最多也就十来万人马,如果一千余万两就能把他们干光,这钱,绝对花的值! 历史上大明打建奴可不止花一千万两,崇祯十一年之后,光是每年加征的三饷就超过了一千万两,如果一千多万两就能把建奴干光,估计崇祯做梦都会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