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 破茧 第1节 题名:破茧 作者:匿名咸鱼 文案: 他是药,吃了上瘾,不吃犯病。 剧情版文案: 五年前的一桩灭门惨案,嫌疑人被捕,唯一的证人指证当天无法开口,变成一桩悬案。 五年后,南城的安宁再次被打破。 “湖景酒店连续性自杀”,“刚出狱罪犯身中数十刀当场死亡”,“除夕夜灭门惨案”…… 一桩桩案子,箭头直指五年前的悬案。 南城风云突变,刑侦队长重查旧案,五年前被救出的岑歆在陆衎的悉心照料下,记忆慢慢苏醒,真相,终归会浮出水面。 遇见陆衎,岑歆如获新生,他是她的药,吃了上瘾,不吃要命。 温馨提示: 1.刑侦推理和感情戏各占一半,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考究党求放过。尽量不出现逻辑bug,有错误的欢迎温柔指出。 第1章 引子 南城,临近城郊的一座小区。 晚风习习,临近夏至,夜晚越来越短,天气越来越热,窗帘的边角被微微吹起,又落下,一阵清凉扑窗而入。 窗子旁摆放着一张简洁的书桌,桌角零星摆放着几本书,紧挨着,一个北欧风格的台灯泛着柔和的光,洒落在桌面上。 一个女子戴着耳机坐在旁边, “哒哒哒”的声音,从笔记本中传出,她呼吸声很轻,寂静的黑夜,只剩下打字的声音。 过了一会,她微微松了口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着椅子,慵懒靠着,看窗外,满天星辰。 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脸上,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小巧的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下,眼眸深深,长顺的头发随意披着,静谧美好。 岑歆闭上眼睛,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没靠多会,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 她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提示今夜电台更新。 岑歆点开手机app,带上耳机,清冷的女声响起:“很久以前,在遥远的一个国度里,住着一个国王和王后,他们渴望有一个孩子。于是很诚意的向上苍祁祷。“上帝啊!我们都是好国王好王后,请您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不久以后,王后果然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这个女孩的皮肤白得像雪一般,双颊红得有如苹果,头发乌黑柔顺,因此,国王和王后就把她取名为白雪公主……” 而另一边,凌晨一点的警局,却热闹非凡,注定是个加班夜。 陆衎的办公室,烟雾萦绕,一旁的烟灰缸里,满满都是烟头。桌角摆放着几盆多肉,张牙舞爪一般,顽强的生长着。 陆衎嘴叼着烟,一手接起电话,一手飞快的打着报告。桌上的手机里,很小声的播放着一个电台节目,清冷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美好的童话故事,有些暗黑的bgm,不搭的几样东西凑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和谐,但在这热闹的夜晚尤为突兀。 因为嘴里叼着烟,说话含糊,陆衎就只好换一手夹着烟,把电话夹在脑袋和肩膀间,一边继续赶着报告,这动作,说不出的滑稽。 他皱着眉头,却娴熟的拍着马屁说:“我这不是怕您这个点睡了不是,放心,这班小子从两个月前就开始盯着了,要的就是个一网打尽,也算是给我们冲业绩了。” “你是想存心气死我是吧,你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期?”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陆衎脸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也不怪他发那么大火,要是他现在跑到他面前痛骂他,也不奇怪,谁都知道这几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在南城召开。 陆衎眯起眼眸,狠狠地吸了口烟说:“我这亲自盯着,不会把事拖到明天。” “好,你说的,还有,今天这事结了后写一份书面报告,明天八点以前发给我。” “……” “哦,对了,还有一事,岑歆,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了?那人的刑期快满了,还是想不起来?”他说这话时,明显火气小了很多。 夹在手上的烟头,刚好燃到尽头,热熏到手指,陆衎掐灭烟头,看了眼手机上的还在播放的节目和时间,好看的眉头,深蹙。 “哪是能想就想起来的。” 这时,高海涛手拿着刚打好的一份笔录,走到陆衎的办公室,直接推门而入,边整理边说道:“老大,这还真不是简单的聚众斗殴。”语气中,流露出些激动的情绪,自然声音也大了许多。 陆衎皱眉咳了一声,高海涛才注意到陆衎的姿势。 陆衎赶忙草草结束了电话,刚挂电话吼道:“你老师没教你进来先敲门吗?” 高海涛有些楞住,他不是没见过陆衎发火,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点的电话,怕只有他们的顶头上司了,有些心虚的问:“老大,刚刚不会是程局的电话吧?” “前几天那案子不是都顺利结了吗?又怎么了?” 陆衎随手拿过手机,烦躁的按下暂停键,他又点燃一根烟,翻看笔录, “报告忘了写。” “……” 陆衎接过笔录,定定的看着一页,问高海涛道:“祁亦言回来没?” “祁法医?没呢,听说那姑娘后来晕了,还在医院呢。” “晕了?呵,被他吓晕的吧?”陆衎想到今天陶哓哓的模样,估摸着,真的是吓坏了。 高海涛八卦的凑近,“这么说,老大知道他们的事,说说呗。” “说你个头。”陆衎合上笔录,敲在他头上骂道。 “叫你做的笔录呢?” “哦,我忘车上了,现在要吗?可是,你不是说简单记记嘛,那姑娘没说什么呀。” 陆衎看到桌面上报告还未发送,点击发送,然后起身,抓起凳子上的黑色夹克,拍拍他的肩膀:“小子,出去可别说是我带你。” “天亮打电话给她,周一来警局一趟,恩,如果她没接就打给祁亦言。” “剩下还有多少人没审?” “还有三个。” “接着审。” 等审讯结束时,已经凌晨三点,案件没有高海涛想得复杂,不过是争收场地保护费的事。更何况,这群人确实是早就他们盯上的,出事抓捕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 大伙都累了,有人回去休息,有的就在办公室随便靠了会。陆衎回到办公室把报告剩下的部分打好,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会,等他醒来时已经五点。 周末留下值班的人,他便走出警局,坐上车,掏出车钥匙,连续几小时的高强度工作,想抽根烟提提神,摸摸包,却发现烟落在办公室。 陆衎抬头看看天,已经亮了一半,他点开手机,却发现一条微信的未读置顶消息。 “我想吃张记灌汤包,你如果顺路就帮我带份,不顺路就算了。” 这个周末,他说好了去看岑歆,只是,陆衎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她到底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他点开昨天没听完的节目,在看到时长后,脸色越发黑了,他揉揉太阳穴,还是隐隐作痛。 岑歆居住的地方,是南城新建的一个小区,格局不错,而且很新价格便宜,只是位置离城市中心有些远,快接近城郊。 岑歆睡眠很浅,在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时,她就醒了,轻轻下床,椅在门口。 陆衎手里提着东西,尽量轻声推门,却还是不小心被门口的鞋子绊了下,踉跄两步,手里的豆浆不小心撒出来些。 陆衎无语看着一片混乱的客厅,叹了口气,娴熟的绕开走进去。 其实与他过去的地方相比,这还算好,顶多就是地板上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茶几上,沙发上,到处都是书本还有些未拆封的包裹。至少,没有奇怪的味道,至少,还算干净,他安慰自己。 因为岑歆的卧室的方向和门的方向都在一边,他进门就没注意看,岑歆看他无奈的表情,以及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的被吸引住。那感觉,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偷偷吃了糖一样,甜蜜粘人,就像是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一样的感觉。 陆衎把东西放在餐桌上,转身拉开窗帘,这间屋子采光极好,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岑歆不由眯起双眸,放任自己欣赏。 陆衎逆光而立,他身穿黑色的夹克和牛仔裤,因为一夜没休息的原因,胡子没有打理,有些颓废,却又有种不一样的帅气。 “醒了站在那当门神呢!” 感情原来早就发现她了,好吧,岑歆无语,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破坏气氛。 岑歆转身进了卫生间去洗漱,她来到餐桌前,东西已经摆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个骨瓷碗。岑歆把长发随意的用皮筋扎个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皮肤极为白皙,阳光照耀,还有些反光,黑眼圈就尤为突出。 “昨晚几点睡的?”陆衎把筷子递给她问道。 岑歆含糊的回答:“不记得了。” 她把汤包用筷子扒开,汁水流了出来,把里面的肉馅挑出来放到他的碗里。她向来不爱吃肉馅,只爱吃皮,尤其沾了肉馅里面的那层皮。 岑歆余光瞟见他的表情,连忙解释说:“昨晚因为赶稿子吗,编辑追得急,这个月底要交全稿。”岑歆从大学开始就写小说,到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之前就已经出版了两本小说。 “你们昨天又有案子?”岑歆试图转移话题,随口问道。 陆衎狼吞虎咽,折腾了一晚,确实饿了,一边吃一边应道:“恩,聚众斗殴。” 说话间,陆衎已经吃饱,正拿纸巾擦嘴。 陆衎吃饭的速度她早就习惯,尤其是在吃面条时,她一般才开始吃,陆衎就差不吃完了。 陆衎放下筷子,眼神如炬,盯着岑歆问:“我刚刚看到桌上摆着复习资料,你要考公务员?” 岑歆把头埋得又低了些,随口应了声。 “哪个单位?” “你们单位,笔试成绩都出来了,下个月面试。” -------------------- 可以自由写了,会改之前的一些设定。 第2章 黑犬(一) “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 --丘吉尔 “你考的是法医?”说话的语气有点重,很有压迫性,岑歆小口小口吃东西,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陆衎开始觉得头疼得厉害,一边揉揉太阳穴,一边忍了忍,尽量用稍微不那么严厉的语气说:“面试不许去,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还有,你不是读医学吗?” 岑歆也吃好了,擦擦嘴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我考了法医证,还有,不是你让我考的吗?难得今年招人,还不限制男女。” 破茧 第2节 “况且,是你说的女孩子找份稳定的工作才好。” “那是稳定的工作吗?”陆衎气得要死,却又只能忍着不发作。想到她即将工作的环境,想到祁亦言,更想到岑歆每天在他眼皮底下,感觉自己的头要炸开了一样。 岑歆点点头,一副纯良乖顺的模样,表情好像在说,确实是啊,饭碗不会丢,收入很稳定,怎么看都是个好工作。 陆衎看着她这模样,气不知道朝哪里发,以什么样的立场发。他比岑歆大九岁,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对岑歆是什么情感,一开始是心疼,后来却更复杂。或许从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一辈子摆脱不了也不想摆脱的麻烦。她心眼多,藏着的心事,堪比星河里的星星。 岑歆见他沉默,垂眸幽幽说道:“面试又还没面,再说,政审能不能过都还不知道,哪怕没有血缘,毕竟也是监护人之一。”说到后面,她声音淡了下去,头垂得老低,似乎还带着哽咽。 几年的相处,陆衎一看她动作,就知道她是装的,但是,偏偏,他又确实吃这一套。尤其每次她提到那人的时候,让他心脏被谁紧紧握住掐着一般,难受得快要窒息。 他起身收拾,烦躁的说:“知道了,我会帮你问问看。还有,那东西是人吗?还监护人呢。” 岑歆不着痕迹嘴角勾起一笑,她打趣道:“他不是,你是?” “我是你的谁?” 陆衎一脸阴霾,他睁大眼睛瞪着岑歆,浓密的眉毛上调,眉心皱得紧得像一座座小山丘。 他心里气得要死,让她再胡说一遍试试。 岑歆赶紧咬着唇,立马住口,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只管收拾。 轻巧的从他身旁穿过,把碗筷放进洗碗槽里,快速收拾干净,一副讨好的模样望着陆衎,说:“我洗好了。” “不行,待会再跟我去下医院。”陆衎说着就立马给她的主治医生打电话。 岑歆无语,心里哀嚎道:“大哥,你精力真好。” 陆衎确实是行动派,一刻没耽搁就把她带到医院来了。 “陆衎,来了,岑歆,好久不见。” 季奇山一直都是治疗岑歆的心理医生,他身穿白大褂,五十多岁,但是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只有四十岁的样子。他面相和善,见到两人,温和一笑,招呼两人进去。 季奇山头发是染过的,在发根处还是能看出些白,他长得一副笑脸,笑起来的样子,眼睛会眯成一条缝,让人心里发暖,也让岑歆感觉到熟悉。因为在她无忧无虑的那几年,她的亲生父亲,也是有着一样的笑容。 他总是笑着,一手抱着一个,看着她和妹妹,说爸爸好爱你们,好想你们。 岑歆不自觉的莞尔一笑,随他进去,陆衎则止步坐在外面椅子上等着,像往常一样。 季奇山办公室的装修和他本人一样,光明干净,窗台处的几棵绿色植物长势良好。 像往常一样,先开始做测试。岑歆都很配合,用得时间很短,后面就是简单的聊天,岑歆没有隐瞒,很平静的和他讲她近期在做的事,有高兴的,也有烦恼,有困难,也有成功的。 季奇山认真倾听她的讲述,望着她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免思绪万千,岑歆除去一开始的那一年,之后到现在,都是他见过最配合的病人。但是,也是他遇过的最难治疗的病人。 她配合,做的每一项测试,每一次谈话她都是真心实意,可是,对于那段记忆,她却只字未提。他深知那段记忆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他不想逼她,是他的私心。 他和陆衎的父亲是故交,岑歆的亲生父亲是陆衎的父亲带过的一批刑警,也是最出色的一批。可惜,在一次行动中,除了一个其余全部遇难,活着的那个,就是他女儿,季悦。 可是,那万幸却成了他永远的不幸和痛苦,季悦虽然活着出来,却感染上艾滋,不久自尽了。他医人无数,却没能挽救自己的女儿,过去,却成了他永远的痛。 所以,他对岑歆,除了医生对病人的责任,还多了些心疼和爱惜的感情在里面。每每看见她,总是感觉看到他的女儿。 他听陆衎说过那天的场景,很难想象那几年的时间里,她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季医生,怎么了?”岑歆扬起一笑,季奇山有些晃神,只是很快就恢复,连忙说:“岑歆,最近看起来你过得不过,我都有些羡慕你的生活了,真是丰富多彩。” 岑歆莞尔,说:“总想什么都试一试,没准,哪天就……” “岑歆!不要乱说。”季奇山突然呵斥道,岑歆一愣,随即,她勾起一笑,有些撒娇的说:“知道你们担心,我不会轻易的放弃的,好吗?” 季奇山转身,把病例本整理好放在一旁,岑歆看着厚厚的一沓,她真的很让他们费心。 “岑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你活着,不是为了别人,是了你自己。” 岑歆点点头,这样的话,无数人对她说了无数次,其中最多的就是季奇山和陆衎。 可只有自己知道,她多么渴望,多么希望,可以为自己活着,但是她始终找不到为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现在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是恨,是悔,唯独没有爱。 “可是,如果我的命真的是她们换来的,如果,如果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活着,岂不是太不是人。”她抬头看向季奇山。 季奇山却温柔的和她说:“岑歆,记得吗,你以前晕血,你却学了医学,现在,马上就要成了法医。你怕黑,直到现在你只有处在黑夜中才觉得安全。你为了戒药,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可见,那段记忆对你来说,究竟是有多可怕,让你连回想都勇气都没有。岑歆,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人都帮不了你。其实你要知道,没有人会逼你的,只有你自己。” 岑歆低垂着头,看着右手掌心上的痣,她记得岑栖的右手边,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模一样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了,不要逼自己,慢慢来。”季奇山安抚她道,岑歆淡淡一笑,点点头,乖巧的跟他出去。 陆衎见岑歆出来,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顶,看了季奇山一眼,对岑歆说:“你坐一会,我和医生说几句话。” 岑歆难得听话的坐在外面,掏出手机,看着她加的群,翻看聊天记录,看着里面的日常闹腾,看到有几个@她的,不由笑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种片刻的开心。 因为他们的门没关紧,里面的对话隐隐飘了出来。 “陆衎,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断药的情况下,她的抑郁症有两年没有发作过,这是好事。至于她失去记忆的事,她不愿意,再好的医生也无能无力。” 陆衎沉默,他看到桌子上她的病例记录,五年已经有厚厚一扎。 季奇山继续说道:“导致人失忆的因素很多,像她这种选择性失忆的,是心因性失忆症。那些记忆,目睹亲人的离世,对她来说,是难以愈合的创伤。” 陆衎沉默了许久,一脸的仇大苦深的说:“可她最近,又开始整夜的失眠。昨天晚上,她又开始做那个半夜电台节目,听的那是什么歌,阴深深的。我记得两年前,她就是这样,一首首的整夜听,坐在窗口。唉,我就是,就是觉得,她似乎想起什么了,但是,那死丫头又什么都不说。我这段时间忙,然后她什么都不和我说,考了法医证我也不知道。现在,还背着我去考试,考什么不好,偏偏去那家伙的地方当法医助理……” 季奇山忍不住笑出了声,陆衎才发觉有些失态,连忙掩饰说:“咳咳,我是担心她想起来什么都不说,憋心里又给整坏了。” “陆衎,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岑歆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把握,要主动些。” “不是这个……” “嗯嗯,我都知道。” “……” 陆衎走出来时,岑歆还低头,看着手机发笑,眼眸弯弯,她抬头,看到陆衎,问:“好了吗?” 她起身,细碎的发丝垂落在脸庞,她伸手捋了捋,黑亮的双眸里,像装有星辰大海,眉目间都带着笑意。 陆衎微微晃神,竟然有些慌乱,连忙说:“好了,走吧,送你回去。” 路上,岑歆一路看着车窗外,看着看着,她突然问道:“如果我想起来,是不是可以重新定他的罪?” 第3章 黑犬(二) 岑歆说完后,定定的看着他,陆衎沉默,嘴唇抿成一条线,岑歆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静静地没有说话。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初见陆衎的那天。 她只记得岑栖,她的双胞胎妹妹倒在血泊里,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满身的血。她们的母亲也倒在一旁,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的盯着他们,身上插着一把刀。而他的继父梁易堃,也倒在一旁奄奄一息捂着腹部的伤口,盯着她笑。她被围在中央,周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就好像一场混战,无人幸免。 “嗡嗡嗡”,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打断陆衎的沉默,也打断了岑歆的沉思。 陆衎按下手机免提,里面传来的声音说:“老大,城北派出所刚来电话,城北景区的一家酒店发现了一具尸体,听说是自杀。不过,据赵志东说,这是这个酒店近两个月来第四个在那自杀的人了。” 陆衎说道:“我开着车,你先通知祁亦言,然后带人赶过去封锁现场,我直接到那跟你们汇合。” 陆衎挂了电话,前面刚好是红灯,停下望着岑歆说道:“我说你瞎想什么呢?真那么容易,早就抓你去医院让你待上个两三年的,没准就好了。” “岑歆,你老实告诉我,你想进单位,是不是和这事有关?” 岑歆抬眸,嘴角上扬,摇摇头,但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陆衎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岑歆轻飘飘说了一句:“警察叔叔,绿灯了。” 像是配合她一般,紧跟在后的车接着打起喇叭,特别刺耳。 陆衎一边发动车子,余光看了后视镜后面的车牌,很好,他记住了。 行驶了一段路,岑歆发现并不是回家的路,偏头问到:“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来不及,你待会就在外面等我,不要进去,帮我拿根烟。妈/的,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好好合眼,这班孙子。”也不知道在骂谁。 岑歆转身伸手去够后座的衣服,岑歆拿在手上皱巴巴的,她一抖,就闻到满衣服的烟味,随便找了下,语气有些不好说:“没有。” 陆衎单手扶方向盘,伸手想拿过来自己找,岑歆拿到一侧。 陆衎沉言:“别闹。” 岑歆这才掏出一包烟,假装动作娴熟的点燃,只是到了她的嘴边,才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咳嗽不止。 陆衎伸手夺过,顺便在她脑门弹了下,眉头深深蹙起,“你能耐了?还学会抽烟了?” 岑歆给自己顺顺气,瞪着他说:“耳濡目染。”说完,恨恨的把车窗打开。 “咳,行,不抽了。”陆衎掐灭头,把车窗又关上,打开空调。 陆衎偏头去看,果然一下子就乖了,他不由思考着,是不是该戒烟了。 岑歆低头玩着手机,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没多会,头就有些发晕,她只好关了手机,和陆衎闲聊问:“我刚刚听到电话,是自杀?” “是不是自杀不一定,还是要到那看看现场再说。” 岑歆打量着陆衎,他陆肃的时候,特别像一个小老头。棱角分明的脸庞,蹙着好看的眉头,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紧盯前方。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岑歆看得有些痴。 任何人被旁人肆无忌惮的盯着,都会有所反应,更何况是干刑侦多年的人。陆衎内心十分的享受和高兴,勾着嘴角,偏头看她打趣道:“怎么看得那么痴?是不是被我英俊的脸给迷住了?” 岑歆一本正经的点头说:“恩,有些,所以,警察叔叔,你这是在撩我吗?” “……” 靠,真不知道谁撩谁。 到了地方,陆衎停好车,交代好岑歆就掀开警戒线进去。 周围已经被保护起来,他朝着酒店走去,进了房间,屋内没有开空调,酒精再加上天热的缘故,尸体已经有了些臭味。 陆衎掀开警戒线,走上前去开口问高海涛:“死者什么情况?” 高海涛一边记录,一边说:“死者名叫谢慧慧,二十六岁,在一家便利店打工,她在一周前预定了这家酒店。” “死亡时间?” 祁亦言起身,摘下手套说:“凌晨两点,除了手腕处有几道过去疤痕,其他均没有伤痕,是服用头孢加酒引起的双硫仑反应导致猝死。” 城北这块地有一个天然湖泊,周围生态环境被保护的很好,之前一直没有被开发。但是随着经济发展,这几年综艺尤其真人秀的大火,就带火了这片地。三年前的综艺明星效应,再加上这几年的宣传,自然引来一批开发商,一瞬间各种酒店,饭点兴起。 尤其是在南城,夏天酷热,这里无疑是很好的避暑胜地。在火起的第一年,就兴建起了许多酒店,饭店,经济发展后随之而来的,是生态逐渐破坏。政府及时制止,才保留下今天看到的景色。 谢慧慧所在的这家酒店,算得上是景区位置最好的。陆衎走到落地窗前,放眼望去,湖光山色一览无余。他偏头对祁亦言说道:“如果是专程来这自杀,恩,也说得通,毕竟一晚的价格,快顶上她半个月的工资了,下血本呀。” 祁亦言冷峻的脸上勾起一笑,“你信?” “我只信证据。” 破茧 第3节 开始搜查现场,陆衎转身来到落地窗前,发现前面摆放桌下,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他蹲下身,展开纸张,是16开大小,边角不齐,看出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皱巴巴的,只是很诡异的,中间划了一条线,白色的纸张分成两半。 右边写着:我一直寻找活着的意义,究竟为了什么活着?生活对我如此不公,没有人了,我是个怪物,他们厌恶我,恨我,为什么?我死了,是不是更好?比起恨世界,我更恨我自己。 左边写道:我想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终有一天痛苦会过去…… 左边才到这就戛然而止,纸上有几处不一样的褶皱,是眼泪滴上的痕迹,字迹有些凌乱。 陆衎把纸放进袋子里,递给一旁的人做登记,搜查有条不紊的快速进行着。 而另一边,岑歆在车里等得有些不耐烦,吹空调吹得头疼,索性就下了车。她并不打算前去凑热闹,因为听说发生命案后,周围围了不少人,都被拦在外面。 她低头发微信给陆衎:“你走的时候叫我。” “好,不要乱跑。” 才不到一秒,岑歆就收到回复,她莞尔,收起手机四处转悠,来到湖边。 酒店的位置是真的很好,距离湖边没有多远,在湖边上五十米处有个凉亭。因为好多人都凑去看热闹,湖边也没什么人。她不自觉走上前,走近才发现里面坐了一个女子,身穿白色连衣裙,头发挽起,她侧身而坐,看上去有些清瘦。 或许是看湖景有些痴,岑歆近她也没有发现。然而,快要到亭子的时候,一首哀怨的曲子从亭子里飘出来。 “sunday is gloomy my hours are slumberless dearest,the shadows i live with are numberless little white flowers will never awaken you not where the black coach of sorrow has taken you angels have no thought of ever returning you would they be angry if i thought of joining you gloomy sunday sunday is gloomy ……” 岑歆听到歌声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像被抽掉魂一样,面色苍白,只是呆呆看着面前的女子,后面的曲子突然一变,后面没有吟唱,只剩下更家阴森的曲调。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但是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的胳膊立马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从骨头里透出的寒,让她微微发颤。 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快要破笼而出…… 而陆衎这边,刚打开床头的一部手机,手机的页面是一个音乐软件的界面,上面单曲循环着一首歌。 点击播放,看到上面显示的歌曲名,高海涛惊呼出声:“是那首世界禁曲?” 陆衎关了手机,丢到高海涛的怀里说:“能不丢人吗?” 祁亦言却淡淡一笑,没说话,但是眼神晦暗莫测。 高海涛摸摸后脑勺,把手机装进证据袋里,还是想不通。直到后面,自己回家百度了后才知道忧郁星期天和黑色星期五的区别。 “都别愣着,想要休息就给我快点。”陆衎看外面围得人越来越多,有些烦躁,他习惯性的摸烟,却摸到手机,掏出一看。 “我先回去了。”发送的时间是两点四十,现在已经四点。 陆衎接着拨过电话去,就一直显示暂时无法接通,心底升起一丝不安,最近她还没有这样过。 “老大,都好了。”高海涛跑过来说。 “恩,收队。”陆衎心不在焉,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第4章 黑犬(三) 岑歆回到家中,猛得把窗帘全部拉上,家中的窗帘是她跑了好几个地方,对比之后买的,全部都是遮光最好的。 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她终于感觉到满满的安全。她睡眠不好,一有点动静,有些光都没办法入眠。 她一个人靠在墙角,席地而坐,想起白天见到的情景,那首歌,她从手机下载下来,一遍遍放着,一遍遍听着。 她一定听过这首歌,岑歆握紧冰冷的双手,闭上眼,狠狠地回想,隐隐的想起,似乎有个女子经常会轻轻哼唱。但是却和这个不同,而且在亭子里听到的后半段相似。 脑海里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可是,每次,快要拼凑起来的时候,想起一点的时候,总有种力量狠狠地捏碎,又剩下一片空白。 岑歆紧紧的抱紧自己,在黑暗中看不见自己懦弱的自己,恨着,怨着…… 为什么忘记?为什么还是那么懦弱?为什么不想起来?为什么指控那天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不是喜欢黑暗或是习惯在黑暗的环境中,而是在这看不见一切的世界里,她可以不用看见自己,那个丑陋,胆小的自己。 紧紧环抱住自己,头埋在膝盖间,慢慢的,岑歆甚至开始记不得那天的场景,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一点点散去。 心底里,那种无能无力,那种无助的感觉,像洪水猛兽一样将她侵袭,她失败了,她又一次的要让他们失望了。 岑歆知道在被陆衎救了之后,不光失去记忆,还患上很严重的抑郁症。她其实是知道的,很清楚现在的想法是错的,清楚这样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漩涡。可是,没有办法,心里那种无法掌控自己行为的感觉,快要把她吞噬。 岑歆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什么…… 今天只是见到那么一个人,只是听到一首歌,为什么就成这样?到底,在哪听过这首曲子?是谁在吟唱? 岑歆一次次深深呼吸,深深的换气,努力地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敢抬头,依旧埋在膝盖间,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伸手去找手机,摸到一片冰冷,手指一片乱按,音乐戛然而止,混乱的世界,一点点恢复,她开始听见外界的声音。 岑歆深深呼了口气,仰着头靠在墙上,额头上渗出了汗。 她又一次,把自己逼入死角。冷汗过后,身上一片湿粘,无力起身,闭上眼慢慢静下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中,她不知道是在哪,四周一片黑暗,她听到一声喊救命的声音,想上前,可是有人捂住她的嘴巴,紧紧的抱住她,圈住了她的手脚。她看不见是谁,却又能感觉到控制住她动作的人,很痛苦,她在哭,那眼泪流在她的脖子里面,很冰,她的手很用力,但是却浑身颤抖。 岑歆努力地挣脱,手却用不上力,只能听着,外面一遍遍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岑歆,岑歆。” 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猛得,梦境轰然倒塌,她睁眼,迷茫的看着四周。 黑暗中有一丝光,是风吹起帘子透进来的,岑歆怔怔的看着前面,面上一片湿润,伸手触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只见陆衎起身,猛得把窗帘拉开一半,随后又蹲下,与她平视。温柔的呼唤她:“岑歆,醒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距离她很近,却没有碰她,连靠近都小心翼翼,就静静地等着她恢复。 岑歆睁着眼,她无暇顾及自己一脸狼狈,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屋内没有开灯,屋外黑夜早就已经来临,今夜没有星星,天也比平时要黑些,似乎有一场暴雨。 黑暗中,陆衎看着,心被揪住一般。岑歆哭过的眼睛肿肿的,面色苍白,他刚刚叫醒她的时候,她浑身都在发抖。 这样的情景,这五年来,他看过无数次。只是,这两年她控制得很好,没再发作过。 想到每一次,他都只能静静地待在她身边,等她自己走出来,却不敢碰她。陆衎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他把她抱在怀里,却换来她更强烈的挣扎,他慌张的松开,岑歆缩成一团,一直缩到墙角,面色没有一丝血色,大幅度的颤抖着。 陆衎每次,都恨不得替她去承受,却又没有办法,只能这样看着,等着。 第一次见岑歆,十六岁,她那时候很瘦,小小的一个蜷缩在血泊中,白色碎花裙上,沾染上一片片血迹。 那时他还不是刑侦队长,南城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当时的程国梁亲自负责这起案子。犯人的反侦查意识很强,现场几乎没有任何线索,作案时间没有规律可循。 突然有一天,他们接到报案,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而且,她曾经是死去的刑警岑泊远的女儿,没有音讯好些年。陆衎的父亲刚好下来检查工作,他听到后亲自带队。 只是,等他们到时,客厅里,满是血腥味。当时唯一还清醒的只有岑歆,程国梁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她突然拿过一旁的刀,却猛然的要刺向自己的心脏。陆衎是最先回过神的,他飞快的上前踢掉了刀,岑歆晕了过去,一手却紧紧的拉住他的裤脚。 他记得,他把她抱上救护车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道:“为什么,还要活着?” 陆衎陷入深深的回忆。 十几分钟过去了,岑歆慢慢恢复了冷静,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叹息,白天,她又把自己逼到死角。她平复呼吸,闭上眼,慢慢的回想一切,逐渐的平复下来。 其实中午她还没来得及问亭子里的女子是谁,就被这首歌给引导进了陷阱中。 “呼~” 她又呼了口气,抹去眼角的泪珠,睁开双眸,面色也慢慢有些血色,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说:“对不起,我骗你了,其实我是想看,当年的卷宗,还有,岑栖的尸检报告才考试的。” “我想当警察,但是我的体能测试过不了,就想着考法医吧,但是如果当时我和你们说,你们不会同意这个专业,所以我就选了医学。” 陆衎回神,在心里松了口气,却又在听到这话时,心中的石头又被提起,悬在空中。 岑歆是信任陆衎的,她对着他述说,像每一次发病后那样:“我刚刚梦见,有个女孩一直在喊救命,但是有个人,却紧紧的捂住我的嘴。她在哭,在害怕。我猜那人,是我的妈妈,而,呼救的人,是岑栖。”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眼角还有滴泪水,随之而下,落入脖颈间,不见踪影。 陆衎无法回答,因为他知道。 岑歆微微仰头,笑了笑,继续说:“我今天,在青山湖旁的亭子里,看到一个女子,她手机里,放着一首歌,很奇怪,我曾经听过,它前段是忧郁的星期天,后半段,却是禁曲黑色星期五。”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好像我就该记得……” 天色渐暗,空气沉闷,岑歆说累了,已经睡去。 陆衎轻轻退出了岑歆的房间,带上房门,客厅的窗子外,夜空中蒙上了一层乌云,空中,闪过一道闪电。他又重新检查了一道窗子,拉上窗帘才离开。 来到楼梯口,顷刻间,大雨毫无预兆的落下,他抬头看了下天,车子还在十米外的停车场,只好脱下外套,抖抖顶在头上冲向车子。 上车的瞬间连忙关上车门,衣服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只好扔到后面,驱车前,抬头看了下岑歆房间的位置,忧思重重。 她笑着,却含着泪问,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他知道的,他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岑栖的尸检报告,他看过,自然清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是,岑栖死了,她母亲梁嘉死了,指证那天,岑歆却看着那人什么都说不出口,其实说出口了,也不过是几年的刑期,其他的关键证据,她忘了。 陆衎闭上眼,总感觉到,她真正想起的时候,就是留不住她的时候。 岑歆听见雨声就惊醒了,她睁开双眸,起身。屋子很黑,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闪电忽然落下,紧接着的,是震耳的雷声。 雨下得好大,她就静静地站着,楼下陆衎的车还没走,车灯闪烁,也只能在这样的夜晚,她才敢流露出一点点心思。 清秀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不懂对陆衎什么感情,更不懂他对她的心思。只是知道,陆衎给了她活下去的一个理由。 然而,经过今天,她心底有种强烈的念头,过去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残忍。大家都知道岑栖,她母亲梁嘉受过什么伤,可全家就她一个完好无损,好好的活着。 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就她一个人好好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怕,如果她真的满身污秽,可真的,会失去他了。 “哗!”她猛得拉紧窗帘,屋子陷入一片黑暗,她也没入黑暗中。 陆衎坐了将近十分钟,雨势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心思无限回旋,却都是她的模样,从衣服里掏出烟盒,才发现已经湿透。 “靠!” 无奈驱车离开,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才到半路,前方已经漫起了水。 破茧 第4节 陆衎更加烦躁,越发想弄清楚岑歆所说的事,他猛得调转车头,又折回局里。 -------------------- 可能这个版本修改后,会比之前那个要虐一些,有些地方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想法来写了。 第5章 黑犬(四) 陆衎停好车,下车锁好车门,因为车内开着空调,所以出来风一吹,那凉爽,立马打了个喷嚏。 来到警局,只有一个办公室亮着灯,今天是李凡值班。陆衎进来,就见李凡和另外一个正低着头在打游戏,可能太过专注,走到后面都没发现,他看着两人的头顶说:“可以呀,值班偷懒呢。” 两人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就听到一声:“double kill。”,屏幕齐刷刷的灰了。 李凡抓抓脑袋,回过神来,诧异的问:“陆队,你怎么会来,是有什么案子了吗?” 陆衎摆摆手,鼻子一酸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说:“雨太大了,回不去。” 两人听闻却面面相觑,他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陆衎轻咳了一声说:“谢慧慧尸检如何?” 两人默契的看向灯亮着尽头的法医室,没有说话。 陆衎立马知道祁亦言的性子,就说:“算了,这个我自己去看。你待会玩完这把,就去把今天派出所送来的之前的三个被害者的资料拿到我办公室。” “好。” 陆衎回到办公室,抖开衣服,衣服湿透了,挂在椅子的靠背上,滴滴答答淋着水。他把窗户关上,下雨天风吹进来时,还是有些冷。 李凡很快就把东西送来,一边说:“陆队,这是派出所送来的,另外这部分,是今天整理的谢慧慧的东西,但是其中一些已经入档,需要时候我再拿过来。” 陆衎点燃一根烟,眯起眼睛吸了口,一边翻开资料,一边说:“好。” 他左手夹着烟蒂,右手翻出另外三名死者的现场照片,横着放在桌上,又把今天谢慧慧的摆在一起,上面对应的是死亡鉴定。 “安眠药,跳楼,割腕,头孢加酒,死法不一呀。”他自言自语。 眯起眼眸,他低下头,凑近了些,仔细看照片,每个死者现场很干净,确实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而且,摆在一起才发现,虽然死法不一,但是有一点很诡异,东西散落的位置竟大致相同,包括写满字的纸,手机以及行李。 这次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每一个被害者的床头柜前,都摆着一部手机。他嘴叼着烟,翻出手机照片的特写,拿在手里查看,结果全部都是播放着那首歌。 陆衎匆忙起身,掐灭烟头,去档案室找来已经入档的谢慧慧的手机,他戴上手套,取来手机又回到办公室。 他调出手机界面,点开之前的音乐。 音乐响起的瞬间,说不出来的凄凉和诡异,就像是一块寒冰放在身旁,幽幽泛着寒气,沁入皮骨。 四分钟过去,哀怨的女声停止了吟唱,音乐却并未停止,往后就只是单纯的一段曲子。如果说前面那明天女声吟唱的像寒冰,后半段就像是毒蛇,在幽暗处,伺机而动。 陆衎闭眼沉思,自己小声嘀咕道:“究竟是什么曲?” “是黑色星期五。”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陆衎因为两天连轴转,今天又遇到岑歆的事,实在是有些精疲力尽。这首歌虽然有些阴沉沉的,对现在的他而言,更像催眠曲。 他转着椅子,背对门口听歌闭目养神,意识慢慢有些模糊,在这种氛围下,硬是吓出了冷汗来。 陆衎转回椅子,睁开眼,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恼怒说:“我说你们一个个的,进来之前不能先敲下门?” 祁亦言身穿白大褂,扣子一排解开,里面依旧黑色的衬衫。他戴上金丝框眼镜,伸手扶了扶,嘴角缓缓勾起一笑,眼里的笑意有些刺眼,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下次注意。”他如是说,却听不出一丝的诚意。 陆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模样,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祁亦言,眸光一转,想到应该只有一人能把这货变个样。他吹了声口哨,戏谑道:“风雨无阻呀,这是去见姑娘吧?” “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他实在管不住的想吐槽。 祁亦言竟然不恼,脱下白大褂,担在手臂上,把手上的的报告丢他桌上说:“这是初步尸检报告,明天有事请假。” 陆衎瞟了他眼,打开报告看,边说:“谁准假了?” “谁不准?”他一瞬间收起了笑容,卷起手袖,折叠得很工整,静静地,看着陆衎。 音乐还在继续,应景的,屋外电闪雷鸣的,陆衎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在报告上,指着报告的一处说:“她酒精过敏?” “是。” 陆衎冷哼一声,合上报告说:“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行,假我准了,就一天,后天记得来上班就行。” 祁亦言扶了下眼镜,沉言道:“对了,赵志东送来的尸检报告我先看了。很有意思,割腕死亡的晕血,跳楼自杀的恐高,吃安眠药的,早就对安眠药有了抗体,所以,足足吃了一百片,24小时没人发现抢救,心脏衰竭死的。” 陆衎不可思议的看着祁亦言,猜想今天他是真的心情不错,第一次那么多话,而且字字句句都在重点上。 陆衎客气道:“果然,还真是不能没有你。” “呵~”祁亦言不屑似的瞥了一眼,微微垂眸,光线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 他转身,举步离开。 走到门口处时,陆衎突然叫住他问道:“对了,你进门前说,是黑色星期五,那曲子不早就毁了,你怎么确定这是那首曲子?” “因为,我听过原版。” 说完,祁亦言便已经离开,陆衎忧心忡忡的看着门口。他越来越担心,岑歆入职以后,每天跟他一起,被整了变态怎么办?万一病情更恶化呢?不知为什么,本该更加关注案情,却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岑歆身上。 唉,真是操心到哪天才是头。 陆衎甩甩头,继续查看四人的资料。 每一个案子,最重要的就是第一案,他翻出第一名死者的资料。第一个“自杀”的女孩叫周婷,25岁,刚大学毕业,学习的专业是护理,事发前,刚参加完事业单位考试。而且,她其实算得上四个人中,死亡时间持续最长的。 陆衎不断翻看她的资料,却发现,周婷的资料是最少的。他翻开笔记本,在一旁记录下周婷。记录好后,才继续查看其他人的资料。 第二天清晨,暴雨过后,空气都感觉干净了许多。 晨曦的第一道光从窗帘的缝中透出,在地面上洒落成一道光线,空气中,细碎的尘埃漂浮。 岑歆坐在床脚,她没有睡着,就这么静坐了一夜,没有乱想,没有思考,没有任何的动作。可就是,怎么都无法入睡。听着雨声起,雨声消失,看着天亮,她叹了口气。 手机的震动响起,她转头瞟了眼,屏幕上闪烁的是一个座机号码。 她伸手拿过,按下接听键,刚想开口说你好时,突然,嗓子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请问是岑歆同学吗?” 岑歆用手捂住听筒,偏头清了下嗓子,才放开手回答:“是。” 声音说不出口的沙哑,好在对面也没在意,就继续说:“您好,我们是来通知你7号在南城警校进行面试,我们打电话来,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参加后面的面试。” “参加。” “好的,预祝你取得好成绩,再见。” “再见。” 岑歆挂断了电话,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对原本期待的事情,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这样的状态,是绝对参加不了面试的。 岑歆靠着床边,她又拿出手机,编辑了一串文字,发送给了季奇山,很快就收到一个电话号码。 岑歆按住那串号码,点击拨打,电话接通,是一个男子接通电话,一个温润的男声响起:“你好。” 岑歆在还没接通前,就先拿过梳妆台上的杯子,浅浅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隔了一会才说:“你好,我是岑歆,想预约心理咨询。” 说话间,岑歆握着的手机震了下,她拿开一些,飞快的查看。是一条短信,季奇山发来的:“李医生最擅长的是催眠治疗,针对你的病情,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他了,不要再对自己心理暗示,也不要逼自己。” 岑歆继续听那头说话,他的声音却是很好听,语调平稳,像自带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一般:“季前辈在之前说了你的情况,但是放心他没有提过你的病情,只是和我说,你想试试催眠治疗。岑歆,我等会看看预约时间,就把时间和地址发你手机上,可以吗?” “好。”岑歆实在没有力气,说话的气息都很轻。 那头似乎也听出她的语气有些不正常,他温柔的说道:“是昨夜没睡着吗?” “恩。” “睡觉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每个人每天都要睡觉,不要害怕它,不要拒绝它,好好休息,不要管时间,就好好睡一觉,好吗?” “好。”岑歆实在有些困了,说完挂了电话,手瞬间像没有力气一般,手机滑落在一旁,她 脱掉鞋,盖上被子,闭上眼努力的睡觉。 第6章 黑犬(五) 暴雨过后一直是晴天,夏至后的太阳越发毒辣,时间一晃而过,陆衎很快就忙了起来,那天之后,除了每天固定的电话和短信,他没再出现。可是陆衎知道岑歆不好,却又不能靠近,只能透过季奇山知道她真实的状况。 第五天,岑歆终于能出门,她看着已经冒出热头的太阳,有些刺眼。李景灏所在的是公立公立医院,人很多,她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有些发怵,捏紧的拳头,很轻微的发着颤,她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了。 好在心理治疗所在的楼是独立的,在住院部的背后,越往里走,人越少,也很安静。环境很好,周围的绿被长势更好,透着凉爽,让人一眼看上去格外的舒服。 导医在门口,很有礼貌又客气,带着她进去,她很早就知道二院这边的心理方面治疗是最出名的,但是当时他们是出于很多考虑,才把她交给最信任的季奇山去治疗。 走在二楼的走廊上,远远的,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直来到尽头,导医停下脚步,笑着转身对她说:“您进去就可以,李医生已经在等。” “谢谢。” 岑歆推门而进,李景灏坐在在那,低头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她微微一笑,温柔的说:“岑歆,请坐。” 另一边,陆衎正在开会,这几天他们确实忙得焦头烂额,收集资料,走访认识几名死者的,但是收获却不怎么多。陆衎突然打了个喷嚏,高海涛瞟了他一眼。 “老大,你感冒还没好呢?”高 海涛悄悄挪过他的水杯,离他远一些。 陆衎狠狠瞪了他一眼,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说:“你们手上拿的,都是四名死者的资料。” 他把旁边的照片放在投影仪上,指着说:“就目前来看,四人死法不一。共同点是:年龄都在24-26岁之间,都是女性,有过抑郁症治疗史,死亡间隔时间不超过两个星期以及都是刚毕业或者才刚实习的学生……” 说完,陆衎看向高海涛问:“叫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高海涛翻开笔记本说:“第一个死者周婷,服安眠药自尽,26岁,毕业于南城医科大学,学习的是护理学。遇害一个星期,刚参加南城第二人民医院的招聘考试,她曾经在二院实习过一个学期,而且,她也是里面的病人,主治医生就是二院的李景灏。” 陆衎接过话说:“同时,另外三名死者的主治医生也是李景灏。” 医院这边,岑歆走进治疗室,屋子有些暗,但是不压抑,椅子很舒服,房间里缭绕着淡淡的香味,整个人都觉得很放松。 “岑歆,从现在开始,不要对自己做任何的暗示,好吗?相信我,放松……” 岑歆抿着唇,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她急切的想要记起,但是心里有股很强的力量在冲撞,阻止她去想。 李景灏坐在距离她一米的位置,看着她手紧紧捏在一起,同时注意到她眼里的不安,却假装没有看到,转身递给她一杯温水,同时按下音乐的暂停键。 “喝点水,最近睡得好吗?”李景灏和她闲聊,一点点让她卸下心防。 岑歆觉得很舒服,他很有耐心,直到看到她舒展的眉头,手放松的交叠在一起,他才说:“岑歆,你就当做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放空一切,交给我好吗?” 破茧 第5节 “恩。”岑歆慢慢的闭上眼,一眨一眨,由昏暗变成一片黑,一曲轻缓的音乐在周围响起。 “你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吧?” “恩,对不起。” “没关系的,没有人会责怪你,睡不着不是你的错。” 岑歆觉得心里酸,眼皮很重,她嘴唇动了动,说:“但是,他们担心。” 李景灏语调一如之前,只是比之前更加轻柔了些,他稍微的调大一格音乐的声音,伴随着音乐,说:“他们的担心是他们爱你,关心你,但那是他们的自己的想法,不会强加在你身上,更不成为你的负担。岑歆,放松自己,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去想,想着现在……” 岑歆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然后听见一声声敲击桌子的声音,一下,两下……她意识随着敲击逐渐减弱,慢慢的只听见很轻的音乐,直到什么都听不见。 时间随着指针一秒秒的流逝,李景灏看着旁边的机器,她戴着的手环传来反馈,知道她已经进入沉睡。他喝着水,观察做着记录,没有在说话。 李景灏很少遇见原因如此配合的病人,第一次治疗多多少少人的防备心很重,但是岑歆,给他的感觉就像习惯了一样。知道她的治疗史,他倒也不意外,也不着急做下一步治疗,他看着她沉重的黑眼圈,让她睡一觉也很好。 岑歆开始苏醒的时候,同样是先听到曲子的声音,随着一声比一声重的敲击声,然后又随着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才慢慢醒来。 “岑歆……” “别急着睁眼,慢慢的来,今天的天气很好,外面阳光有些刺眼,可能一下子不适应……” 岑歆抬了抬手,半眯着眼,看到一些光亮,他把帘子拉开了些,适应了下光亮后,她全部的睁开眼睛。 李景灏站在窗子旁,半开的窗子,阳光照耀在窗台的植物上,绿油油的叶子泛着光。 “睡得好吗?”李景灏含笑问。 岑歆点点头,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半小时。” 岑歆坐直身子,觉得很舒服,才半小时,她却觉得好像睡了一整晚。 李景灏又递给她一杯水,问她:“做梦了吗?” 岑歆接过就抿了下,放在一旁,手握在一起,指尖有点凉,但是手心是热的,她垂下眼说:“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梦见,什么都想不起来。 李景灏看着眼前的女子,晃了下神,很快又说:“岑歆,没有梦是好事,这次只是先让你放松,我知道你很想记起一些事,但是过去的事不能成为你现在的负担,像别人对你的关心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知道吗?” 岑歆配合的点了下头,李景灏也笑了笑,又和她聊天,一边做着记录。 她来之前,就看了医院附近有一座商场,出门时,就约了陶哓哓,她刚好有空。下周一面试,她还缺一套职业装。 走出医院,夏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睡过一觉,从未感觉的轻松和舒爽,他说的没错,他们对她的好不会成为自己的负担,但是她自己呢?过去发生的事呢? 她抬头看天空,没有答案,只有像洗过一样的蓝天,几天没有出门,屋子里又经常都拉上窗帘,仰头眯眼看向烈日的方向,十分刺眼,又觉得,很是怀念。 她不由一笑,垂眸的瞬间,远远的,就见陶哓哓在对面向她招手。 岑歆向她走去。 陶哓哓是出版社的编辑,认识她对于岑歆来说是个意外,也是很很幸运的意外。 大学期间,岑歆在其他人看来是人美性格也好,可就是对谁都保持距离,不参加集体活动,再加上,她大学几年都是在外面租房子,自然也就没什么朋友。 但这对岑歆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不接触就不会有感情的产生。 她从大二开始写小说,一开始,只是想找点有兴趣的事情做,分散注意力,也没想着会有人喜欢,却因此遇见了陶哓哓。 陶哓哓那时在一个小网站做网络编辑算是兼职,岑歆写的小说多多少少有些暗黑,却正合陶哓哓的胃口。岑歆记得,陶哓哓那时候勾搭她的模样,一天一个样,乐此不疲,后来慢慢就熟了。 陶哓哓就像一阵风,吹得她平静如死水生活,掀起一层层涟漪。但是岑歆也只是把她当做比一般的读者更好一点的人而已。 直到有一次她突然犯病,那时候她自己开始瞒着陆衎戒药,产生的戒断反应让她无所适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个月,小说自然也停更了一个月。 陶哓哓找不到她,给她留了好多言,不知道在哪还找到了她的电话,给她发了好多短信。 她其实,很想告诉她,可是,又怕把她吓跑,想了好多天,岑歆还是没告诉她。想不到的是陶哓哓竟然害怕她出意外跑到警察局去报警,刚好是陆衎受理了,就把她带来了。 这才知道,原来两人同在一座城市。 那些天,陶哓哓每天有时间就过来陪着她,她从不过问岑歆的事,就每天和她说着外面的各种事情,一个人也能说个不停,仿佛就没有什么烦心事。 岑歆,是真的很庆幸,能遇到陶哓哓,却也没办法告诉她全部。 “嘿,哇,岑歆,怎么才多久没见,你又瘦了?告诉我,告诉我,你们这些人到底怎么瘦的?脸蛋漂亮就算了,身材还这么好。你看我,体重又升了一个档次。”她开启话痨模式,又是皱眉,又是捏捏手臂上的肉,那模样,让岑歆忍俊不禁。 岑歆双眸弯弯,眉眼间都是笑意,有些人,就真的有一种天生的感染力,在她身旁,总是可以很开心。 陶哓哓挽起岑歆的手,说:“走,先去买杯奶茶,那里新开了一家,很好喝。” “刚刚不是说要减肥的嘛?” 陶哓哓皱了皱鼻子,“谁说的,我没听见。” 岑歆无语,她扶额拉住她说:“先陪我去看衣服,待会我请你喝。” 陶哓哓看了要远处排得老长的队,思考了几秒说:“好,最喜欢看美女试衣服了。”她眼睛里色眯眯的,纵然虽然岑歆有时候也嘴贫,可跟陶哓哓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两个女孩手挽手走进了商场,只是不远处,却有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们的背影。 -------------------- 这个比之前加了治疗过程,后面还会多加关于医生的描写,圣诞快乐!今明两天的章节。 第7章 黑犬(六) 岑歆直觉敏锐,立马感觉到这灼热的视线,但是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牛仔外套和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匆匆离开,她想看得更仔细些,朝门口走了两步,却被陶哓哓挡住,问道:“怎么了吗?” 岑歆收回目光,笑了笑说:“没什么,走吧。”拉了拉衣袖,或许是商场开着空调的原因,竟会觉得有些冷。 陶哓哓笑着自然的挽着她,说:“你这一看就是太久没出门了,放心,有我呢。” 岑歆没有说话,两人走进商场,岑歆直接奔着一家店去,很快就挑选好。她不挑剔,主要是身材好,一试就合身。付款时,陶哓哓伸头看她签的字,不由心里感叹,陆警官真大气。 走出商场的时候刚好到饭点,岑歆最近没什么食欲,陶哓哓也不想吃饭,就去附近买了一堆油炸食品,蛋糕和奶茶,两人坐在甜品店边吃边聊。 岑歆手机响起,她掏出一看,是陆衎的短信:“今天出门了?吃了吗?吃的什么?” 岑歆低头回消息,认真回复:“来买面试的衣服,和陶哓哓一起,现在正在吃,吃了蛋糕还有奶茶。” 发送完,岑歆又在后面加了一条:“我刷了你的卡,你说送我面试的衣服。” 陆衎很快也回复:“去吃点饭,附近有家海鲜粥很出名。” “本来应该我带你去买,最近有些忙,有什么事和我说,对了,你把面试的时间地点告诉我,我提早安排。” 岑歆急忙回复说:“别,你去了,不摆明是去拉关系了吗?” 隔了半分钟,才发来一条“好。” 陶哓哓伸头偷偷瞄了眼,眸光里尽是暧昧之色,杵着下巴说:“啧啧啧,你看,这陆警官,人长得帅气,身材也好,刑侦队队长,体力也好。家境呢没什么挑剔,对你是真上心。刚刚的卡是他的吧?你说,这样的人,去哪找?” 岑歆已经回复完,搅动着杯子里的奶茶,略作思考状,说:“可,不管按辈分来说,还是年龄来说,他都是可以做我叔叔的人。” 陆衎的父亲是她父亲的师傅,按辈分确实是叔叔辈,但是陆衎没有大她几岁,叫叔叔又会把他叫老,他不喜欢。就像他不喜欢她把他隔绝在外,比如今天买衣服的事情,是他说过的并且留了卡,如果她不用他会不高兴,而她,不想陆衎难过。 “咳咳。”陶哓哓刚吸进一颗珍珠,听到岑歆的话,卡在脖子间,呛得脸红,岑歆连忙递上纸。 陶哓哓缓过来,一边拍拍胸脯,一边说:“我打赌,陆警官听到这话,绝对会被你气死。” 岑歆呆愣,却不去思考两人的关系,只是知道,现在是最好的。她给他想要的乖巧和听话,而他给她绝对的安全感和相对的距离感,这样就不会有负担,挺好。 陶哓哓对岑歆很是无语,她再傻也能看出陆衎对她的心思,怎么会,岑歆就觉得是叔叔呢? “岑歆?”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岑歆和陶哓哓同时抬头,岑歆看清人后礼貌的说:“李医生,来买咖啡?”她看到他手上提着的东西。 李景灏微微一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天气有些热,却身穿一套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像丝毫感觉不到热一样,和早上在医院见面时候一样。 他含笑说道:“吃完饭,出来走走,顺便买杯咖啡,他家的拿铁不错。” 岑歆浅浅一笑,没作答,陶哓哓拉了拉她衣袖,小声说道:“有点帅,不介绍下?” 男子似乎听到,连忙掏出一张名片说:“你好,我是李景灏,二院的心理咨询师。” 李景灏大概三十多岁,外表斯文俊朗,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说话的声音温柔,伸出的手掌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陶哓哓接过,看了眼上面,留的是私人号码,立马收下。一边伸手说:“你好,陶哓哓,岑歆的好朋友。” 李景灏低头一笑,客气的与她握手。陶哓哓不知为何,动作微微一顿,突然觉得不妥,又赶忙松开手。 李景灏依旧面带微笑,收回手对对岑歆说:“对了,岑歆,周五可以做下一阶段的治疗,有时间吗?” 岑歆点点头,“有。” “好,那就周五见,马上就要面试了,放轻松一些。” 他说完,兜里的手机响了下,他掏出接听,但是对面还没有说完,他就说:“不是让你在家,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 匆匆挂了电话,把手机装进包里,对两人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了。” 岑歆目送他离开,从玻璃窗看见他是朝着一家咖啡店走出,不多会,出来时提着两杯咖啡。 岑歆收回目光,却发现突然安静下来的陶哓哓,注意到她也看着李景灏的背影,有些呆,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说:“人都走了,回神了。” 陶哓哓拉下岑歆的手说:“岑歆,如果你遇到一个你很怕,但是有时候,只是有时候又会想见的人,怎么办?” “刚刚,那个医生,给我的感觉,和他好像。” 岑歆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噙着淡笑问:“前男友?” 陶哓哓一脸惊讶的看着岑歆:“哇,你属蛔虫的?” “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顺其自然。” 岑歆是个安静的人,陶哓哓不愿意说,自然岑歆不会主动问,反正真要想说的时候,陶哓哓绝对会毫无保留全部说出的。她羡慕这样的人,有能信任的人,有倾诉的对象,有能开口的勇气,是件幸运的事,而她说不出口。 “岑歆,你最近又不好了吗?” 陶哓哓看着岑歆安静的模样,脸上挂满了担忧,尤其是她明显的黑眼圈,以及刚才那个心理医生,她就已经猜到。 岑歆轻轻叹了口气,收起了笑容,她垂眸掩饰自己,浓密纤长的睫毛留下了一圈阴影。 她低头说:“我曾经忘了很重要的事,我想记起来。” “是很痛苦的回忆吗?” 破茧 第6节 岑歆抬眸,“算是吧。” 陶哓哓皱眉,想了想才说:“那,如果想不起来会怎么呢?” 岑歆没有回答,陶哓哓也没在继续问,隔了好久,像是忍不住一样,说:“岑歆,没有谁天生该背负什么,有些事,时间一到,自然就会想起了,人生在世,很多东西是不能强求的,重要的是你还活着,就要对得起自己,开心最重要。” 岑歆只感觉一股暖流入心田,她点点头,虽然做不到陶哓哓说的不去强求,但是至少现在她想好好活着。 陆衎已经开完会,看着岑歆的聊天记录,心中五味杂陈,岑歆没有完全的信任他,五年了,他还是没能真正的走进她的世界里。 陆衎打开通讯录,找到季奇山的电话,询问今天岑歆的状况。季奇山在电话里说道:“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岑歆想试试催眠治疗,但是我是不行的,岑歆对我太熟悉了,所以我给她联系了一个医生。刚才她打电话来说效果不错,很轻松,所以你放心。” “恩,那就好,那……” “不用担心,我没有提关于岑歆的病情,她只是要面试,害怕最近的心理状态会影响到发挥。” “那就好,谢谢您。”陆衎对季奇山是信任的,自然也没有多问。 “陆衎,我觉得有件事还是要和你谈谈,就是关于岑歆,你有没有想过问题的根源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她内心的恐惧?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们保护过头了?” 季奇山还说了很多,陆衎直到挂了电话还站在走廊的阳台处,回想这五年的种种。 他的父亲时常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岑歆的父亲,把他带进警察队伍里,不仅最后让他丢了命,更让他的妻子,女儿落得如此下场。其实很清楚岑歆的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名义上的“保护”是不是会让她越来越害怕?如果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案子是不是就没有办法还原真相?如果梁易堃出狱,她该如何面对? 高海涛走来,见到陆衎看着手机发呆,他们都知道陆衎和岑歆的事情,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能让他变得魂不守舍。 “咳咳,老大,你这是在想谁呢?” 陆衎收回手机,也收回了思绪,剐了他一眼说:“你是闲着没事做吗?既然是太清闲了,下去去趟医院。” 高海涛脸色变得很难看,看着陆衎的背影说:“老大,将来我讨不到媳妇可就赖你了。” 陆衎冷冷的哼了一声说:“你讨媳妇得先有个影啊。” 高海涛听完,气的半死,最后只得又跑去医院。之前来医院调查的就是高海涛,所以他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上次认识的小护士,但是听到的有用信息不多,尤其要找到他的病人名单很难,高海涛只能打电话给陆衎另想办法。到了晚上,高海涛还是拿到了近期来他这边看病的患者的名单。 但是他握着那份名单有些发愁,因为其中,就有岑歆的名字。 第8章 黑犬(七) 周五,天气依旧晴朗,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岑歆躺在一旁的椅子上,李景灏坐在电脑旁,观察着反馈出来的数据。 直到她呼吸平稳,李景灏轻轻的走过去,距离她一米的位置停下,并没有触碰她,只是在旁边开口,声音很轻:“岑歆,岑歆,现在看到什么?” 这次的催眠治疗前花费的时间要比之前长,李景灏通过聊天,知道了岑歆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失去一段记忆,而在之后才得了抑郁症。 这样的患者他见过很多,因此在做治疗时对于他而言不难。但是有一点他觉得奇怪,像季奇山这样的权威,不应该治疗了岑歆五年还没有好。 慢慢的,他却发现,岑歆的表意识十分的配合,但是深层次的意识却抗拒着,哪怕是已经做了催眠,但是她始终不愿意在梦中透露出一点那段记忆的事情。 当他试着让岑歆走进过去的记忆时,才提到家人,她开始身体发颤,眉心紧紧的皱起。李景灏连忙停止,开始试着唤醒她。 岑歆从一片漆黑中,顺着一个声音的话,慢慢的站起来,但是一直在一团黑雾中打转。周围一直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熟悉,但是又怎么都走不过去。她停留在原地,黑雾一点点变灰,变白,面前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她伸手去拿时,漂浮在空中的各个角落。抓不到,又拼凑不齐。 “岑歆,岑歆,你该该醒了。” 呼吸越发沉重,听到声音的瞬间,闪过一些清晰的画面。 “岑歆,醒醒。” 岑歆身体一怔,突然睁开双眸,呼吸急促,李景灏摇起躺椅,轻轻拍着她头,温和的说道:“没事,没事,你已经醒了,不要怕。” 岑歆低眸,双手紧紧的抓住衣服的衣角,指甲泛着惨烈的白,一直低声说着:“那不是梦,它发生过,为什么,我要活着。” 岑歆说的很小,但是李景灏听到了,突然眼神一变,嘴唇动了动,走开了一点,岑歆坐起来。 李景灏说:“梦见是你潜意识中对于过去一些记忆的重现,岑歆,你说的对,它曾经发生过,只不过,是你暂时记不起而已。所以,没关系的。”李景灏说到后面,声音越发的温柔,却让人感受不到温度。 岑歆慢慢冷静了下来,却说:“有关系,抱歉。” “刚才醒的那瞬间,你在想什么?” 李景灏问完后,岑歆看向他,他眼里的冰冷一瞬间就落到她的眼中。岑歆曾经一段日子都是在医院度过,她太清楚治疗的过程,同时自己也选修过一些心理课程,一瞬间就察觉出了李景灏和之前的不同。 李景灏一眨眼,又隐藏住情绪,岑歆收回目光,她看向屋外,在心里回答,刚才,她想到了死亡,是那天她的想法。 李景灏起身,拿过五分钟前晾着的开水,他手掌感受了下温度,确认不那么烫手才递给岑歆。岑歆抬头,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嘴角,想上扬,却又觉得有些艰难,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无奈垂下脸。 李景灏看到这,他转身回到桌前,低头一边写病历,一边说:“岑歆,这几天睡眠还好吗?” 岑歆捧着水杯,看着波动的水,纯净透明,泛着点点光,听到问话,轻轻应了声。 随后,她又说道:“抱歉,李医生,刚才我不是想要放弃。” 李景灏抬起头,推了下下滑的眼镜,放下笔说:“岑歆,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有,很多,但是她都一一克服了,如今,她还怕水,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惧怕,就是由心底恐惧着,她想可能和失去的记忆有关。而且,这是她至今都没有客服的恐惧。包括连陆衎,也不知道这件事。 李景灏见她没有回答,平静的说:“刚才是想到了死亡?没关系的,岑歆,所有的人,你,我以及其他在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很艰难。反倒是死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像这样劝说和开导的话,岑歆听过无数次,也看过无数关于这种的书。但是,当病情来袭的时候,她真的自己很努力了。 李景灏却继续说,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你们走了,留下的人很痛苦。可你想着,那些人和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要为他们活着?其实是对的,生死由自己决定。岑歆,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让你眷恋,就想想害怕的事,如果那样死去,死亡也会变得那么不容易了。” 岑歆听到这,有些诧异的抬头,但是却没有捕捉到任何的异常,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这样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但是他却并没有对他说的话做解释,若无其事的继续写下药方说:“我先给你开点定神的药,下周你要面试,一定要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如果,能睡得着就不要吃它,超过两点还没入睡再考虑,好吗?” “是安眠药吗?”她问。 李景灏轻轻笑了笑说:“不是,这比那温和一点。” 岑歆才点点头,她站起身来的时候,却看到他桌子上摆了几张类似于门票的东西,她看到“青山湖”的字样,又看了眼,似乎还有“酒店”两个字。 李景灏顺着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他含笑拿过几张票,说:“这是我妻子的舅舅开的一家酒店,那里面是一个景区,所以他会给我一些套票优惠券,也是帮他宣传。不过,最近出了些事,也是可惜了。” 岑歆手垂在身体的两侧,问:“听说,都是抑郁症患者自杀?” 李景灏笑了两声,他抽出两张,不紧不慢的说:“媒体上报道的?其实这个听说还在调查,其实那个地方环境很好。酒店背后有一块空地,本来打算后面建一家心理咨询机构,依托着环境,做治疗会更好。但是出了这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医生认识她们?”岑歆想了会,用平常的语气问道。 李景灏并没有隐瞒,回答说:“认识,都是我的患者,她们都是从我这拿的票。但是,在这之前,她们的病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我也很奇怪是什么原因导致她们自杀的。” “抱歉,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对了,这是我太太上礼拜去国外玩带回来的沉香,可以有定神助眠的效果,我试过对人体无害。这票收下,有时候过去走走挺好的,不过如果你害怕,就算了,等这事情过后再去也可以。” 岑歆接过东西,李景灏把剩余的票放在桌上,说:“等面试结束,好好度个假,外面去不了,这里还可以,那景色不错,特别适合散心。这几天人少一些,在那做心理治疗挺好的。” “好,那就谢谢李医生。” “恩,那就不送了,来的时候,给我电话。” 岑歆转身的瞬间,就收起了笑容,她看着手中的东西,脑海里想起她刚刚想起来的一个画面。一个女子穿着白色的裙子哼着歌,和那天在亭子里的人十分的相似。 她走出医院,打车的路上,她从车窗往医院看,就见到,李景灏站在四楼处,盯着另一个方向。 回到家中,岑歆把几样东西,随手放在沙发上,她坐在窗子边,打开手机搜索酒店相关。 好几个订酒店的app都有他们家,点进去里面看,环境确实不错,房间很大,设备看上去很新。岑歆点开评论,几乎没有差评,她按照最近排序,顺着一条条看下去。 最早的时间显示在出事那天,应该是之前三起事件被压下来,所以没有影响到营业。随意的翻看着评论,她却停留在一条带图的评论上。 “这家店真是太漂亮了,网上订购价格便宜,而且服务态度也好看,尤其晚上从窗子外看去,形容不出来的美。偷偷拍了一张老板娘的照片,美女谁不爱呢?” 岑歆放大看照片,照片中女子手杵着下巴,只拍到一张侧脸,很瘦,手腕细得仿佛一掐就会碎了一样。她给她的感觉,太过熟悉。 岑歆放下手机,目光落在不远处沙发的优惠券上,想了会,她拨通了季奇山的电话。 随便说了些最近的情况后,岑歆也进入正题询问:“其实我想知道,为什么这次您会让我去做这个治疗?” “岑歆,是觉得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反而最近很好入睡。” “那就好,别想太多,其实是我对你的治疗一直都是保守为主,但是,如果有不适你要告诉医生。” “好。” 随后,岑歆又按出陆衎的号码,拨通,等了一会才接通,岑歆先开口说:“你在忙吗?” 陆衎握着手机,想着刚才会议室里的事,又想到名单上的她的名字,又是担心,又是烦躁的。 “如果你忙,我待会打给你。”岑歆说完,想着挂电话。 但是陆衎突然开口问:“你去做二院做心理治疗了?” 岑歆听出了他的生气,但是又隐隐的品出了一丝的担忧,其实她从来没有打算瞒着他,一来瞒不过,二来没必要。 “恩,李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 陆衎吸了口气,压抑着要爆发的火气,咬牙低声说:“不要再去了,我给你重新找医生……” 岑歆还没等他说完,就接口过来说:“是因为他和案子有关吗?老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问问,我可不可以帮你做饵?” 第9章 黑犬(八) 陆衎抽着烟,狠狠吸了口,幽幽吐出,烟雾在空气中缭绕,像抽了很久。 祁亦言走来,陆衎警觉性很好,偏过头,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意外的,祁亦言竟然接过,娴熟的用打火机点燃,却在抽了一口后,皱了皱眉。 “我可没贵的招待你。”陆衎开口说道。 祁亦言随即沉默,陆衎看着玻璃上的人影,他吸完一根,把烟头掐灭在旁边剩了点水的纸杯里。 “呲”的一声,火焰熄灭,祁亦言实在觉得不够劲,才抽了半根也丢在里面,却看到里面已经有三根烟头。 陆衎抱着手,他轻晃水杯,他说:“他们,是不是在骂我?说我徇私?” 祁亦言瞟了他一眼,又随即看向前方,“难道不是?” “真遇到你头上,我可不信你不会犹豫。” 前几天不过是让那姑娘做个笔录,离开一小会,眼神都可以杀人的人,真遇到他头上,还不知道他怎么办呢。 “我不会。” 陆衎刚想开口问,不会什么,祁亦言狭长的黑眸微眯,似笑非笑的说:“我不会让他有活着动她的机会。” 陆衎嘴角抽了抽,得亏当了法医,不然遇到这样的罪犯,怕真的会掀起腥风血雨。 “开会时那个电话是她打来的,她说,她想去做那个饵,我骂了她一顿。”陆衎说着,心头止不住的烦闷。 破茧 第7节 祁亦言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像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陆衎笑了一声,他压根就不指望他回答。 “行了,走吧,该等久了。” 陆衎拍拍他的肩膀,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几个负责这次侦查案子的刑警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见陆衎进来,都默契般的住了口。 “都继续啊,好久没见你们一个个的那么热爱工作了。” “咳。”高海涛轻咳了一声,像鼓起勇气的说道:“老大,通过我们这几天调查李景灏,实在是没辙。现在的尸检报告,现场的种种证据都没办法证明是他杀。唯一的办法,只能现场抓获。” 陆衎冷笑说:“呵,都去靠无辜群众,那要我们干嘛?” “现场没有留下除了死者以外其他人的痕迹。听清楚,不管是药还是酒或者跳楼的,房间里没有留下其他人的痕迹。你们以为是我仅仅担心她的危险吗?到时候她出事,依旧没人在现场,抓谁去?更何况,她没出事前他们可以对她进行引导,事后他都有借口把这事解释过去。” “如果,她配合呢?”祁亦言在门口说道。 陆衎狠狠的盯着他,足足对峙了一分多钟,祁亦言从白大褂的包里掏出手机,看着陆衎说:“岑歆给我发了信息,希望能协助我们这次的行动。” 陆衎咬紧了后槽牙,他背后的手捏成拳,脸色极为难看,沉声呵道:“散会,今天就到这!” 陆衎回程的路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几天他们查到,四个死者在出事前,都曾经在李景灏的医院进行过心理治疗。于是,从李景灏入手,又查到了他太太谭晓箐,是青山湖边的酒店的所有人,现在是她舅舅代为经营。 而三天前,高海涛从医院查到,他最近的病人的记录中,竟然有岑歆的名字。如果比照之前四起自杀案件,岑歆就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他不是没有想过用这人引出背后的人,但是这个风险太高。尤其看到岑歆的名字时,他脑海里涌现出这五年来,各种各样她的样子。 他很想知道,岑歆是用什么样的情绪来说这件事,五年的时间,他究竟有没有走进她心里一点? 思考间,他就来到岑歆的楼下。 岑歆被陆衎骂了以后,有过一瞬间的难过,但是她随后就找到祁亦言的电话,把自己治疗的结果发给他,她知道祁亦言一定会帮她。 所以,在看到他发送的好后,心情还算不错,陶哓哓下午的时候,发来一段还需要修改的小说,岑歆很快修改完后,就发给她。 她写完,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进卧室拿东西,就看到楼下的人。 她驻足了一会,走进出客厅,拨通电话。 “你没带钥匙?”岑歆一手拿起今天李景灏送的优惠券,明知故问。 一开始,岑歆是住陆衎的父母家中,但是她发病时,他们眼里的心疼和愧疚,对于她来说,更是一种负担。她后来提出搬出来住,最开始是住在陆衎自己买的房子里,但是她读书不方便,陆衎又帮她租了房子。 他付了一年的房租,后来,岑歆就用自己赚的稿费和奖学金自己租。他有钥匙,是怕担心她突然发病。所以,陆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把钥匙忘记,可,岑歆却问了这一句。 陆衎也压根就没忙不过思考这些,他举步上楼。 走进屋子的瞬间,他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岑歆像没发现一样,皱了皱鼻子说:“早知道你来,就叫你帮我带份麻辣烫,突然好想吃街口那家。” “你这些天就吃那些东西?”陆衎脸又黑了些,岑歆拉开冰柜翻看了下,实在没什么东西了。 “没有,有几天是点外卖,吃不下的,这几天都吃完了,今天突然想吃嘛。” 陆衎举步走进厨房,接了水,点燃火,拿出面条。动作一气呵成,岑歆差点想录了小视频了。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陆衎走到冰箱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去那坐着等着。” “好。”乖巧如岑歆。 很快,两碗香气扑鼻的炸酱面就摆在桌前,岑歆拿过筷子,递给陆衎。岑歆低头吃着,暖暖的面条入胃,暖流也滋润了心头,所有的不安,一瞬间消失殆尽。 陆衎因为是刑警出生,做事历来雷厉风行,吃东西就像倒进去一样。一会就吃完了,习惯饭后一根烟,又想到上次岑歆说的,默默抽出了包里的手。 过了十分钟,岑歆才吃完,她擦了擦嘴,说:“老陆,我是不是下一个目标?” 她黑亮的眼眸看着他,陆衎细细看,没有发现一丝害怕。她是真不知道会有多危险,会发生了什么吗?还是,她很早就知道?所以,她不怕危险,不怕死,不怕…… 她的无所畏惧,像一把刀,直直的刺入他的心中。 岑歆冲他一笑,慢悠悠的说:“今天治疗结束时,我想起了一个片段。在一个像书房的地方,里面传来对话声,后来我隐约看到,有一个人的手上就有一道疤痕。李景灏右手手腕整好有一道。还有,那天在那个亭子里哼歌的女子,在催眠的过程中,也出现过……” 陆衎咬咬牙,低吼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岑歆被唬住的,动作微微一顿,缓慢的垂下眼眸,用筷子搅动着汤汁,清冷的声音有一丝沙哑,说:“老陆,你觉得,她们都那个样子,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没事。” “我想,我一定知道了什么事,他才会顾忌我。” “岑歆!”陆衎还是第一次这般语气重,他起身,沉声道:“我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总之,通通打消这些念头,你给我乖乖的待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他抓起钥匙转身离开,在他刚扶住门把手要开门的时候,岑歆及时叫住他说道:“陆衎,是你告诉我,不能白白活着的!是你在我准备一次次放弃,不想继续的时候告诉我,人不能白白冤死,总要有人站出来还他们一个公道。是你,让我开始相信法是可以救人的。” 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声音带着点颤抖,她喘了几口气说:“他们,都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怪物。我们可以残忍的抛下一切,不顾亲人伤痛,只求自己解脱,是自私。可是,他们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每次在边缘徘徊的时候,明明知道松开只需要一秒,一秒就可以解脱。可是,我们却很努力的去寻找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抓住它,以至于不让自己坠入深渊。天知道,每一次我们从鬼门关回来的时候,有多无力,又有多高兴。” 她慢慢走到他身后,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可是,有人,却利用这一点,轻易的让他们走下悬崖,轻易的,就毁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陆衎,你护了我一个,其他人呢?” 陆衎猛得转身紧紧的捏着她的肩膀,深邃的眼睛充满血丝,他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我不懂吗?”每次,他都在旁边看着,哪怕感受到了她千分之一的痛苦,他都能完整的想象出她的挣扎和无助。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害怕,她突然离开,他一点也不敢用她的生命去冒险。 “让我试一试,相信我一次,我真的好了,我可以控制我自己,我想活下去,一直到全部想起来。” 陆衎依旧沉默,空气中,寂静的可怕,两人对峙着。 “我学过一些心理学,我可以控制好我自己。一旦有危险,我会立马退出行动,可以吗?这些年,我都控制得很好,药也断了……” 她眼里的坚定,陆衎知道,终究拗不过她,深吸口气,说“好,一旦有危险,你……” 他才一松口,岑歆就接口说:“我知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 岑歆低头莞尔,每次,她一笑,陆衎觉得,像拥有了满天星辰。可是她的这句话,像沾满刺的网,将他扎得血肉模糊。他曾经希望自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可慢慢的发现,只有当她自己想要活下去,才会真正的由心里解脱。 他不是不相信她,他是怕她拿自己的命去赌过去的真相。 “我答应你,但是你要记住,不要擅自行动,所有的一切行动都要听我们的安排。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周一就要面试。还有,岑歆,无论过去怎么,我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好。” 曾经有个人,他也说天塌下来他都护着她和岑栖还有她们的妈妈,可是,他却死了。从此,她们坠入地狱…… 第10章 黑犬(九) 岑歆顺利通过面试,走出考场时,她刚准备给陆衎打电话,就接到了李景灏的电话。 “岑歆,面试如何?” 她站在树荫下等车,握着手机说:“挺好的。” 她不是喜欢自夸,而是知道,这个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对了,岑歆,下次的治疗时间,定在周三中午可以吗?”李景灏说话很轻柔,嗓音又格外的好听,就像饮一杯醇香的酒,容易醉人。一字一句咬字和停顿都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他说这话时,岑歆却捕捉到了一丝急切和兴奋。 迎面刚好来了一张出租车,岑歆招招手,车停下后,她捂住听筒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去静馨嘉苑。” 坐上车,她才松手说道:“抱歉,李医生,我刚好定了明天去青山湖景区的酒店,就是上次你给我优惠券的那家。面试完,我想放松几天。” “是吗?可以,这几天天气很好,人也比前几天少了许多,不用担心吵。” “恩。” “那去到的时候,给我电话,再见。” 挂了电话,岑歆收起了笑容,她看着车窗外,过了一会,又发了条微信给陆衎。 陆衎正在办公室里做最后的确认,按照她们“自杀”的时间间隔来推断,大概的时间会在这周。 他手指停留在“李景灏”的名字上,好看的唇绷得紧紧的。李景灏的专业性太强,光从这几天打交道来看,实在找不到切入点。他们自然也不会把所有的筹码压在岑歆身上,最重要的还是要凶手露出马脚,至少能排除自杀。 他低头认真的又看了一遍实施的计划,没听到微信的提示音。哪怕心里知道,世事瞬息万变,可就是放心不下,以至于祁亦言来到他桌前坐了十分钟都没发现。 他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就见到面前的人,又被吓了一跳,敢情他走路都没声是吧。 “你要的资料。”他递给他,祁亦言面无表情,和往常一样,言简意赅。 陆衎瞪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后,转瞬就拉开抽屉,放在里面,转动钥匙锁上,随后,娴熟的拿过桌上的烟点燃。 祁亦言刚准备起身走,陆衎弹了下烟灰,叫住说:“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黑色星期五你听过原版,阿言,你怎么会有那首曲子?” 祁亦言又坐下,好像来了兴趣一样,唇角隐隐的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说:“你想知道?” 陆衎回以沉默,瞅着他时,目光如炬。祁亦言更是镇定自若的坐在那,神色轻松。 手机的呼吸灯闪烁着绿色的光,陆衎嘴叼着烟,点亮手机看到岑歆发的讯息。他没有立刻说话,反而把手机放在一旁,手指夹着烟,吐出烟雾,又吸了口,皱起眉头说:“我想知道,因为岑歆说,她也听过那首曲子。” 祁亦言轻轻的哼了一声,目光垂落,拇指抚摸着袖扣,抬头时,眉眼上挑,漫不经心般的问道:“所以呢,你在害怕什么?” 陆衎拿烟的手一顿,随即搭在烟灰缸旁,烟就这样燃烧着,他并没有被祁亦言带偏,反而是从他的话语中知道。祁亦言是一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他耿耿于怀之前岑歆给祁亦言发的讯息,岑歆为什么会有祁亦言的电话?陶哓哓躲祁亦言都来不及,不会主动和岑歆说起。 所以,祁亦言是知道一些关于岑歆的事,甚至可能早就认识她。他在怕什么?祁亦言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来? 人不能惧怕内心的害怕,因为有了害怕才会有疑问,才会致使自己往前去追寻答案。 陆衎手弹了弹烟灰,舒展眉头,偏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说的对,我在害怕,害怕她不要命,害怕她受刺激等等,但是我不害怕她想起,因为我会陪着她。” “至于你身上的秘密,我想,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阿言,只是想提醒一句,好与坏不是很容易定义,但是有些事情的边缘,别轻易去触碰。” 祁亦言起身离开,陆衎吸了一口,就按灭在烟灰缸里。 第二天岑歆起了个早,天依旧晴朗,阳光明媚,蓝蓝的天空像被浸洗过一般,干净,美得像一幅画。 岑歆打车来到酒店门口,不知道是因为时间还早的缘故还是因为几起“自杀”,一路走来都没什么人,显得有些冷清。 “我到了。” 她发送给了陆衎,接着就删除了消息。岑歆手握了握手机,放进包中。昨天晚上,陆衎已经在她手机里加了定位。 其实她不并不害怕,但是他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却让她有些心痒痒,就像看到一个喜欢的东西,很想要,但是却不能要,只能一次次远远看下。 岑歆低头笑了笑,随后走进酒店。 穿过大堂,坐在柜台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中等偏胖,圆圆脸笑起来时有一对梨涡。她烫着一头卷发,发梢有些枯黄。或许是不太熟练电脑的操作,岑歆等了好一会,她才找到入住信息。 她带着歉意的笑着说:“不好意思了,我是今天来代班的,让你久等了,麻烦给我下身份证。” “好的。” 岑歆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她顺便把优惠券拿给她看。妇女低头录入电脑登记,期间抬头问她要发票吗?岑歆点点头,她开好了发票,把身份证和发票一并递给了岑歆。 她刚要接过,妇女叫住她,神色紧张的看了眼四周,小声说道:“对了,姑娘,这间房间……” 破茧 第8节 她还没说完,不知道是看到什么,连忙住口,但是岑歆显然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原本她还担心能不能定到这间房,但是现在看来,好像都是定好了的。 岑歆捋了捋垂下来的发丝,温柔的说:“我来就是想休息几天,其他没有要求,只要不吵就行。” “哎,好好好,楼梯在这边,电梯在左边,祝您入住愉快。”她笑起来真好看。 岑歆也含笑点头,收起身份证,转身上楼。 房间在四楼,酒店的占地面积不大,而且,它每间房间都是精装观景房,面积都在30-40平米。所以,每层楼也就只有4间房间,房间有限,如果不是相继出事,这个假期肯定很难预定到。 “叮。”岑歆刷卡打开房间,迎面扑来一股特殊的香气,夹杂点淡淡的檀香味,和李景灏诊疗室的香味一样,但是又比那味道浓了很多。 其实当时她和陆衎来的时候,没有进过现场,就是在楼下望了眼位置,没有注意这酒店的位置是真的不错。 她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屋外,就是青山湖背靠青山,树荫浓密,空气清新。早上的阳光还不是那么强烈,照耀在脸上,有些温暖。 她眯着眼俯瞰楼下,在青山湖的右边,酒店的背后,有一个两层的自建房,旁边有一个自己搭建的凉亭,还有一架秋千,周围种了许多花草,有些梦幻。 岑歆伸头看,隐约看到那似乎坐着一个女子,背影和她上次看到的人有些相似。 她拉上窗帘,拿着手机下楼。 岑歆乘坐电梯到了二楼,又从二楼的楼梯走到一楼,对着就是酒店的后门。门虚掩着,岑歆轻轻推开,对着门是一条用鹅暖石铺成的一条小路,距离亭子也就十米左右。 她轻轻走近,就看到亭子下,摆放着一张实木桌子,一套茶具在上面,假山盆景往外吐着凉气,桌子边缘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又走近一点,就看到前面的女子,抱着抱枕,姿势有些滑稽。 她紧紧抱住抱枕,一手蒙住眼睛的一半,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抱枕。似乎是听到脚步声,她刚回头看,就被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岑歆驻足在哪,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不会是她太吓人了吧。 女子反应过来,她连忙点击了下电脑屏幕,尴尬的抹去眼角的泪珠说:“不好意思了,没吓到你吧?我,因为在看恐怖片,所以……” 她指了指面前的笔记本,解释着。 她的声音很轻,很小,柔柔的,带着点哭过后的颤音。乌黑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她身形偏瘦,锁骨凸出,连衣裙都快撑不起来。 岑歆余光瞧见她放在桌角的手机,和那天在湖边看到的人拿着的一样,是她,连衣服都是同一件。 女子见岑歆呆愣在那,用纸擦了下脸,连忙说:“不好意思,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你是今天来住宿的客人吧,是不是叫岑歆?我常听我景灏提起你。” 她好像很喜欢说抱歉。 岑歆客气的微勾嘴角,伸出手说:“恩,我是岑歆,你好。” 女子走近,微微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谭晓箐。” 岑歆伸手与她相握,手心传来一阵的冰冷,是有些刺骨的寒,她的手心很凉,像冰一样。同时她抬眼看向她时,对上谭晓菁的眼睛,触到一阵的寒。 -------------------- 新年快乐! 第11章 黑犬(十) “来,这边坐,你喝点什么?” 谭晓箐顺势拉过她,让她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紧挨着她刚才坐的位置。 岑歆在她低头时,闻到她身上带着一股的香气,就像,今天在房间里的味道,但是又比那个淡一些,比李景灏办公室的又浓一些。 谭晓箐也紧跟着坐下,伸手按下烧水的壶子,很快,水“噗呲噗呲”往外冒着热气。她先清洗杯子,之后泡茶,姿势优雅,一气呵成,很具有观赏性,连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她执起茶壶,倒在小茶杯里,三指捏起茶杯,放在岑歆面前说:“尝尝,是西湖龙井。” 岑歆轻轻抬起茶杯,才到鼻间,就闻到一股茶香,她轻轻晃了晃,香气在鼻尖萦绕,又到嘴边,浅浅的尝了口,说:“很好喝。” 谭晓箐很高兴,又继续添了一杯,微笑说道:“这个是景灏喜欢喝的,他喜欢喝绿茶,我喜欢红茶,最爱滇红,总觉得绿茶类,有些涩苦。” 岑歆安静听完,放下茶杯,说:“我对茶,没什么研究。” 不过是在写小说的时候,会翻阅下资料,不会泡至少会喝。 谭晓箐听闻,收起了笑容,放下茶壶,看着不远处的湖,眼神有些放空说:“这里从上次出事后,萧条了许多,很多人都不敢来住,虽说清净很好,但生意越发难做。”她抬起茶杯,浅尝了口。 她毫不在意的提起这事,倒是让岑歆有些意外。 谭晓箐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一样,放下杯子连忙说:“我刚刚进门时,去看了前台的登记,你住的房间,需要换一下吗?” 岑歆连忙说:“不用,那景色挺美的。” “确实很美,尤其是月圆的时候,洁白的月光撒在湖面,从那看去……”她顺口而出,岑歆偏头看到她的神情,竟从她的眼底里,看到满是悲伤。 “再过两天,就是月圆之夜了啊,好快。” 后面这一句,她说的语速有些慢,音量又轻。说完,她突然转眸,视线和岑歆撞到一起,谭晓箐显得有些惊慌,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点击了电脑。 岑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没继续追问,她不动声色的又了喝了口,清香四溢。 只见谭晓箐她握着鼠标,点开了电脑屏幕,岑歆放下杯子偏头过去看了下,好奇的问:“这是什么电影?” 短时间的调整,谭晓箐已经已经恢复正常,她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的地方,一边偏头笑着对她说:“叫《蔷花红莲》,是一部恐怖片,其实,也算不上是恐怖片,最后结局其实……” “啊,差点剧透了。这电影挺好看的,而且反转的时候很精彩。不好意思,我都没问你,你有时间看吗?还有,这类型你喜不喜欢看?” 她有些孩子气的行为虽然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不反感,反而觉得可爱亲切,让她想到一个人。 好像看着她笑,就觉得是件难得的事,怎么做都愿意。 “没有关系,只是为什么你都知道结局了,还要看呢?” 谭晓箐点击了播放,又把抱枕抱在怀里,片头已经开始。她有些害羞的说:“我之前不敢看,我是看了图解,才又来看一遍的。” “……” 片头的开始,是一个女子在医院和医生面对面交谈,从对话可以看出女主秀莲是患有精神分裂症。最后,医生又问她,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女主才抬起头,齐肩的秀发遮住她半个面容,她看着窗外,开始回忆…… “是讲什么的?”岑歆开口问。 谭晓箐喝了口茶,她似乎更紧张了,没听到岑歆的问话,岑歆看到她抓着抱枕的手都指甲都泛白。 她反应慢一拍,反应过来一脸懵,问道:“恩?” “没事,继续看吧。” 电影开始放着姐妹两的画面,当放到一个场景,是在楼梯口,姐姐告诉妹妹,不要像以前一样逆来顺受时,岑歆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 电影里的一些情节,和那些画面开始重叠。尤其是电影里姐妹夜晚睡在一起时,妹妹害怕的眼神,她看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岑歆不经意的把手握紧,她开始闭上眼,不断自我做心理暗示。 屏幕中惊现恐怖的地方,谭晓箐惊呼出声,她突然握住岑歆的手,岑歆正闭着眼,突然被吓到睁开。浑身一颤,脸色苍白,不知道是被吓还是因为暗示被打断,意识有些涣散, 旁边的的茶水被抱枕碰到撒了一桌,谭晓箐连忙抽出纸,不至于让水蔓延到笔记本上。 岑歆依旧神情有些呆滞,谭晓箐唤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谭晓箐连忙暂停电影,“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岑歆悄悄的擦去手心的冷汗,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 谭晓箐赶忙关掉了电影,说:“那就不看了。” 岑歆低头,喝了一杯茶水缓和了下,做好心里建设说:“呼,要不你先给我讲讲后面的剧情,看了一半,不看结局挺难受的。” 谭晓箐点了点头,把进度条往后拉了一点说:“其实,就是这段恐怖一些,不过,看到结局就前面就不怕了。” 谭晓箐一边和岑歆讲解着,一边看着直到电影播完。 结局在意料之中,却又令人惋惜,心中的愧疚衍生了一切。岑歆不知道为何,泪水,闭眼间流下。 谭晓箐递了张纸给她:“你是想到什么了吗?其实,说出来就好了。” 岑歆轻轻擦去泪珠,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幽幽说道:“我不记得了,我的母亲,双胞胎妹妹死了,在同一天,只活下了我一个。或许他们的死与我有关,又或许……” 她停顿了下,又继续说:“我全都忘了,记不得了。” 她回她一笑,谭晓箐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不安,还有悲痛。 谭晓箐垂眸,低声说:“谁又不曾犯错,谁都会失去东西。” 岑歆静默着,只是心底里,埋葬的一些东西,慢慢的破土而出。 “其实,我曾经患有抑郁症。”谭晓箐转身看着岑歆说道,她嘴角带笑,眸光里却带泪。 岑歆没有说话,就听着她讲。 “我小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被一个男人……我开始害怕,不敢说,长大了一整夜的睡不着。不过,人总是在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又得到一些东西。后来,我认识了景灏……” 在提到李景灏的时候,感觉她说的语调都上扬了些,听起来挺美好的故事。 “后来呢?”岑歆忍不住问道。 谭晓菁陷入回忆,唇角带着笑容,淡淡的,但是又充满了幸福和喜悦。 “他成了我的主治医生,治疗了一年的时候,我没在发作过,又过去半年,他向我求婚了。我记得,他当时说,无论过去如何,以后,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岑歆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谭晓菁说到这,突然看了她一眼,黑幽幽的眼眸突然失去了光一样,她垂下眸子,说:“可是,我却犯了一个大错。” “我生完孩子后,抑郁症又发作了。他的医术越来越好,也慢慢很忙,再加上这个酒店,本来当时是我外公给我妈妈和舅舅两人的,舅舅在外有生意,忙不过来,希望交给我。说来不怕你觉得好笑,我还怀疑他外面有人,曾经自杀过好多次,有一次,我们的孩子差点没了。” “那孩子呢?”岑歆问。 谭晓箐低头,右手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左手的戒指,淡淡说道:“哦,我舅妈帮我们带,他们都担心我,其实,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我都拥有那么多了,怎么就不知足呢。慢慢的,来这里的,有些是他的病人,和他们一起交流,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其实世界上比我惨的人多了去了,这样想,心里平衡了。” 岑歆皱了下眉,谭晓菁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感觉到她说错了话,岑歆笑了笑,说:“没关系,我想,记不得或许是好事。” “那你不想记起来吗?”她追问道。 岑歆浅酌了口茶,有些凉了,有点涩苦。 谭晓箐一时间有些尴尬,“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你不用一直道歉。” “原来你们在这?”两人听到一声男声。 谭晓箐先看到来人,她笑了笑,走上前去,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岑歆的视线。 “你回来了?今天忙吗?”她温柔的问,垫脚伸手帮他松了下领带。 破茧 第9节 岑歆看着温馨的一幕,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李景灏轻轻推开她,走上前,“你们这么快就熟了,在看什么?” 他俯身去看电脑屏幕,岑歆已经起身,退到一旁,说:“蔷花红莲。” 李景灏听到电影名字的时候,明显的笑容僵硬,他彻底的关掉了电影,刚转身,就被身后的人吓到,谭晓箐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后。 第12章 黑犬(十一) 李景灏低下头,对谭晓菁说:“怎么会想到看这个?” 李景灏有一米八多高,谭晓菁整个人都被他挡住,岑歆看不到她的模样,只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谭晓箐回答:“岑歆喜欢看呢,对吧,岑歆?” 她偏头冲她一笑,岑歆连忙打圆场说:“恩,很好看,结局,挺出乎意料的。” “胡闹。”李景灏拉过谭晓箐,一边语气稍重的说:“以后不准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谭晓箐吐吐舌头,点头答应。他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和岑歆说点事,是关于她病情的事,晓箐,你先回房等我一会。” “好。” 谭晓箐抱着电脑,冲她一笑说:“下午一起吃饭。” 岑歆点头,她走后,李景灏像松了口气。 他沉默了许久,岑歆出声说:“李医生?” “岑歆,我太太,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呵,李医生觉得,她会和我说什么?”岑歆打趣道。却见他面容愁苦,欲言又止。 “我,没什么就好。” 一股幽香飘来,岑歆才注意道原来桌前点着熏香,刚刚,不是她身上的味道。 它的包装很精致,一个木质雕花盒子里,仅仅放着十多根,岑歆拿出一根,凑在鼻子间闻了闻说:“这是你上次送我的沉香?” 李景灏正要回答,他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岑歆把玩着香,抬眸间,余光瞟到他微信界面接连发了好多条。慢慢的,李景灏脸色沉了下去,他收起手机。 “岑歆,不好意思,我先去看看我太太,周围景色都不错,趁着天气好,人又少,可以去逛逛。” 岑歆关上盒子,李景灏已经起身,她微微仰头冲他淡淡一笑点头。李景灏身后不远处,就是他们在这居住的房子,面积不算大,两层,她看到阳台处,谭晓箐似乎站在那,紧紧盯着这边。 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就好像已经在那站了很久。直到李景灏转身离开,她也才慢慢转身进了屋内。 岑歆默然,这对夫妻,说不出来的奇怪。 岑歆见他已经走远,转身调出手机的相机功能,拍了一组照片。又捻起一根凑到鼻间细细的闻,比他送给她的那盒,多了一种香味,但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她用纸,轻轻包了一点燃烧后的灰烬,放入包中,看了下不远处,见没人看到,她转身离开。 岑歆在湖周围四处闲逛,灼灼烈日,被绿荫遮住一半的光,地上光影斑驳,自然是十分的凉爽。 中午的人不多,她走到湖边围栏,她眯起双眼抬头看向酒店,从她住的房间往下看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个位置。 而这里,整好是个监控死角,旁边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禁止游泳,垂钓”几个字。 岑歆把之前拍的照片发送给陆衎,便先回酒店了。 而另一边,城北派出所内有些热闹,一酒鬼喝多了和一个老太太,正在大厅内嚷嚷。 陆衎进来,就见所长赵志东迎了上来。 “陆队,有什么事,你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来。不好意思了,那家伙,喝多了,都第三次,没办法。”他指了指那酒鬼。 “那老太太是?” “哦,你说她,她是个疯子,不是本地人,但是经常会到处跑,没办法,每次只好送到派出所,我们再把人送回去,今年都第四次了。” 赵志东指着办公室方向说:“陆队,这边走。” 赵志东带他们走到办公室,陆衎坐到茶几前,拉过烟灰缸,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就倒好茶水,殷勤的说:“陆队,喝茶。” 陆衎道了谢,让他们别那么客气。赵志东坐他对面,咧嘴笑了笑,陆衎掏出烟,递了支给赵志东,然后点燃火抽烟。 赵志东也掏出火机,点燃烟抽了一口说:“陆队,青山湖那事,是我疏忽了。因为前几次吧,报警处理后,我们去现场看了看,并没有他杀的证据。再加上之前死掉的那几个姑娘,过了好长时间才有家属来认领尸体。说来也怪,每一家都似乎并不惊讶,只是默默地领走尸体,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你说,他们是过了好多天才知道,还是过了好久才来认领尸体?” “唉,陆队你现在问起来,啧啧,确有些奇怪。这四起自杀案件的死者,都是无亲无故的人,找他们的亲戚我们也花了些时间。” 他起身从办公桌上抽出文件盒里的档案,指着第一个女孩的照片说:“你看第一个是叫周婷的,她父母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去世,死因车祸,一直在她叔父家长大。第二个叫王心怡,她父母在她年幼就离婚了,两边家境不怎么好,她姥姥去世后,就她一个人。而这个周思思,情况与周婷差不多……” 陆衎弹了弹烟灰,眉头紧锁,怪不得,那么久,都不见谢慧慧的家人。 无亲无故,又身患抑郁症,哪怕哪一天从这世界上消失了,都无人知晓,也无人追问。 陆衎狠狠黯灭了烟头,他想到岑歆,心心烦意乱。 陆衎手机不间断的想起,高海洋已经传来资料,他低头回复。 回复完,他抬头问赵志东:“之前,我让我们队李凡来拿资料时,听你提起过,谭晓菁有一孩子对吧?” “对,但是,听说那孩子已经死了。” “听说?”陆衎皱皱眉。 赵志东弹了下烟灰,说:“因为一直没来办过死亡注销,那段时间我正好去培训了,只是听说五月十一号那天,有一个孩子在青山湖落水身亡。至于是不是她家,我也不太确定,因为上次我去走访问时,说是孩子在她舅舅家寄养,她舅舅不住在南城。” “我知道了,还有一事,周婷,就是第一个死者,当时她的尸体是谁领走的?” 赵志东被问的一愣,看着陆衎的表情有些呆滞,随后皱紧眉头,敲了下头说:“我记得,那天应该是我值班,怎么会突然想不起来。” 陆衎黯灭了烟头,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指着上面的一个男子说:“你看看,是不是他?” 赵志东瞳孔一缩,指着照片,略显激动的说道:“是他。” 陆衎立即起身,“你马上调一批人马,随时准备行动。” 傍晚时分,岑歆依言赴约,期间,谭晓箐很是热情,让岑歆有些不自在。吃完饭,谭晓箐打发李景灏洗碗,她拉着岑歆到亭子小坐。 熏香一直没灭,幽幽沁人心脾,岑歆总觉得意识有些飘忽,头有些晕,似乎,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吃饭的时候,谭晓箐总是让她尝尝她自己做的杨梅酒,只是一小杯,没想到后劲就那么大。 她不喝酒,但是酒醒得快,静坐了会,意识就清醒了许多。谭晓箐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无非就是和李景灏的种种。岑歆不好打断,单手杵着下巴听着。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亭子在有一盏路灯,灯光很亮。突然的,一阵音乐响起,岑歆立马回神,只见谭晓箐接通电话。 岑歆却被那首曲子吸引了注意,它就是黑色星期五的一段残曲。 她电话接完,有些诧异的问岑歆:“怎么了吗?” 岑歆惊觉自己奇怪,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这首曲子挺特别的。” “哦,你说这个,是我在收集素材时无意中听到的。”她点开电脑屏幕,一段视频播放,岑歆一开始就被bgm给摄住魂魄一般。是一些网站的一个剪辑,她看到播放量和点赞都上万,收藏上千。 视频剪辑流畅,期间用了许多揭露世间黑暗的电影片段,每一个故事,简短的几秒就完成。全程13分钟,看到一半,岑歆就感觉到到心里有种力量在拉扯。 意识,似乎在往一个方向偏去,她开始自我暗示,尽量不被视频中的故事所牵着走,直到,画面中出现今天电影的片段时。 又一次,谭晓箐突然咋呼的叫出声,心里暗示崩塌,岑歆脸色越发苍白,脑海里不断跟随着片段走。 只是,记忆就想被风吹起的羽毛,她刚要抓住时,又被风吹走,不断追逐。 直到,视频播放完,音乐跟着停止,岑歆看着黑色屏幕上倒映出的她们,谭晓箐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妖艳,就像那天,岑栖的笑容。 她突然的起身,膝盖撞到了桌角也感觉不到疼痛,她说:“我先回去了,不好意思了。” 跌跌撞撞,走到了门口,谭晓箐看着岑歆消失的方向,笑容一点点,一点点收起。她关掉电脑,按灭的熏香,仰首就见李景灏看着这边,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向他的方向走去。 岑歆走进房间,打开门口的廊灯。夜幕降临,她走到窗口,确实景色很美,万家灯火,灯火阑珊,黑暗里待久了的人,会总喜欢温暖的东西,她亦然。 黑夜她不习惯开灯,从进门,她抬头就发现,有一处似乎闪着红灯,她走近,是房顶的墙角处,竟然有一个针孔摄像头。 第13章 黑犬(十二) 岑歆很快就收回目光,但是她肯定那就是摄像头。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对摄像头特别敏感,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能发现这个摄像头,只是感觉,她空白的那段记忆中,似乎有很多的摄像头,就像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走近房间,闭上眼,好像有一个画面闪过。 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摄像头,有一个人似乎在教她们辨认,她只感觉恐惧,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吓得突然睁开眼睛,她从回想中挣脱出来。 岑歆深深呼吸,随后假装没事人一样,回到窗前,背靠坐在凳子上。依旧没有开灯,月光落进来,屋子被撒满了清冷的光。她点开手机app,输入谭晓菁刚才看的几个视频的标题,随意点进去主页看。竟发现有一个up主就是谭晓菁,用的是她酒店屋子那的头像,粉丝也有上千人。 岑歆点开她的空间,她在今天上传了一个新的视频,没有直接点开看,反而是翻看她上传视频的日期。因为这次行动,她自然知道了前面几个“自杀”女子的一些信息,时间竟能差不多对应上。 随便点开视频,慢慢的,她看着里面的内容,不由心里发怵,谭晓菁,李景灏,究竟和这几起命案有什么联系? 现在细细想来,两次谭晓箐打断她心理暗示的时间都恰到好处,就好像谭晓菁知道她在做什么一样,刻意的去搅乱她思绪。谭晓菁,真的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 正想着,手机屏幕顶端陆衎发来消息。 “岑歆,如果有危险,就立马给我信号,我们终止这次行动。还有,你之前说的,我查到了,他们的孩子五月十一号就已经死了。” 岑歆一惊,脑海里浮现出她说道孩子时的场景,谭晓菁说的是,孩子没死在舅母家寄养。 如果孩子死了…… 岑歆没继续往下想,紧接着快速的打着字回复,但是却没发现回复陆衎的消息并没有发送成功。 她把手机放在一旁,只想从这个诡异的酒店和谭晓菁身上找到一些疑点。于是,她继续点开视频,谭晓菁今天又上传了一个视频,是关于蔷花红莲的剪辑,配乐是《running up that hill》。 “it doesn't hurt me. you wanna feel how it feels? you wanna know, know that it doesn't hurt me? you wanna hear about the deal i'm making?you, you and me, if i only could, make a deal with god, get him to swap our places, be running up that road, 破茧 第10节 be running up that hill, be running up that building. if i only could, oh. you don't want to hurt me, but see how deep the bullet lies. unaware that i'm tearing you asunder. there is thunder in our hearts, baby.so much hate for the ones we love? tell me, we both matter don't we ……” 当音乐响起,画面片段流畅的随着音乐转换,岑歆突然小声的说着:“身份互换?替代?如果我那样做就好了,岑栖……” 岑歆自己都没有注意,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无意的小声说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就像说给自己听,毕竟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了,心里压着的那个巨石在摇晃,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想挣脱出来。岑歆尝试闭上眼睛,随着歌曲感受,有些画面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只剩下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她想要记起,记起那些过去,这种迫切的欲/望使她再次播放。 第二遍时,意识隐约有些迷糊,眼皮十分沉重,她似乎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带着淡淡的幽香,越来越近。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慢慢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帧帧画面。 混沌中,她慢慢起身,眼前是一层层厚厚的雾,她只能摸索着向前方走去。 越向前走,逐渐有了点声音,画面越是清晰,周围的浓稠雾气一点点褪去,四周一点点复原出一个场景。 是一个秋日,太阳依旧高高悬挂在空中,但是却被一团厚厚的云遮住,让天变得有些阴沉。屋外的树叶褪去大半的绿色,从叶根一点点黄到叶尖,有几片随风落下。 岑歆看到,从门口跑出来一个少女,拉住了另一个女孩。 岑歆控制不住的走上前,一直走到她们的面前,看到是过去的岑栖和她。 她挥挥手,她们却看不到她,只是继续着对话,岑歆苦笑,她不过是她回忆中的一个影子罢了。 叶又落下几片,跌落在岑栖的脚边,她只穿着一双拖鞋,拉着岑歆的手说道:“姐姐,和我换一天好不好,反正我们长得一样,我想去外面看看。” “可是,你不是生病了吗?”她脸色很不好,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体型也越发消瘦。她只是听母亲说,岑栖最近病了,和学校请了好多天假。 她黑黝黝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岑歆,乞求道:“我都躺了好多天了,就一天,求求你,好不好?” “那好吧,就一天。”岑歆拉着她进了房间。 画面定格到这,回忆戛然而止。 四周又一次陷入一片混沌,岑歆一直往前奔跑,却迷失于黑暗中。她跌坐在地上,前方,出现了一道光,她循着而去,有一扇门,用尽力气推开。 是一个夜晚,昏暗的屋子里,没有开灯,一个女子坐在窗子边,轻轻哼唱,曲子正是她听到谭晓菁手机里播放的后半段曲调。 “你知道是什么吗?他说,这曲子叫黑色的星期五。”一个缥缈声音从窗台那传来。 “是一首禁曲……”她勾了勾嘴唇,又哼着。 岑歆的脚像被黏住在地上一般,却上前不了。 只见,另一个女孩从旁边走来,她有些怯怯,不敢上前,慢慢挪了几步,才轻声叫了声:“岑栖。” 岑栖像没听见一样,她就哼着,露出的小腿,轻轻晃悠,在窗子边,摇摇欲坠。 “岑栖,岑栖,对不起,你先下来好不好。”女孩急得哭了,她又不敢轻易上前,生怕她真的跳下去。 岑栖停止了哼唱,慢慢转头,她眼睛有些红肿,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声音有些哑:“对不起什么?” 她在笑,裸/露的手臂上都是伤痕,嘴角已经结疤,刚笑时又被撕裂开,鲜红色的血沾在她苍白的唇上,泛着妖艳的光。 岑歆往前一步,伸手握住她,却触到她手心冰冷。 岑栖最终扶着她的手下了窗台,她淡淡的说道:“跳下去死了还好,这高度,怕只能落个终生残疾,可我,想活下去。” 她抬头看向岑歆,黑亮的眸子里的格外的亮,见岑歆沉默,她反手握住岑歆说:“姐姐,如果有机会我们能交换身份,你还会和我换吗?” 她笑着,问她,和她临死前一模一样。 猛得,岑歆被惊醒,她茫然的看着周围,周遭什么都没有。窗户开了一条缝,屋内没有开灯,风吹进屋来,窗帘被吹得一鼓一鼓的。 岑歆紧紧的抱着自己,她很想找回理智,却心中的无力感将她淹没。 她曾经看过一段话,说:“有些人害怕鲨鱼,有些人害怕死亡,但对于我来说,我生命当中很大一部分是我害怕我自己,我害怕真相,我害怕诚实,我害怕脆弱,真正的抑郁症不是当你生命中出了差错的时候悲伤,真正的抑郁是当你生活中的一切都好的时候依然悲伤,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无病呻/吟”,要知道我有多害怕这四个字,就因为害怕被冠上这样的头衔所以我变得更加抑郁。” 她一直都很清楚,真正能杀死她的,是自己心中的魔障,而阻止她想起过去的,也是被冠以恐惧的胆小的那个自己。 她害怕的,一直是自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的,也是自己,心中的力量又不断在拉扯。 她心中无限的挣扎,双眸环顾四周,昏暗,像那些治疗的日子,她突然看到桌上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她小跑过去,跌坐在那,抓过笔,画了一条直线,把纸张分成左右两边。 岑歆在右边写下: 是不是都是我的错? 如果当时死的是我会怎么样? 活下的理由吗? 我真的很想知道,过去的真相是什么? 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懦弱,胆小,那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如果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我为什么还能心安的活着? 随后又在左边写着: 他们说不是我的错。 结局无法预料。 活下去。 陆衎 笔狠狠地戳在纸上,字迹歪歪扭扭。 她颤抖着,使劲的捉住一点力气,在左边写下“陆衎”两个字时,笔尖戳破了纸,再也没往下写。 随后她突然没了力气,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听见“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两下,像极了催眠治疗时听见的声音,而意识一点点被剥离。 岑歆扶着墙起身,无意识的打开门,顺着楼梯走去。 一路跌撞,直到,走到湖边。她像那天岑栖一样,爬上了围栏上,坐着上面,无意识的哼唱起那首曲子。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岑栖,或者说,她真的变成了岑栖。 第14章 黑犬(十三) 天已经黑得彻底,陆衎他们现在就在岑歆所在的酒店对面的楼顶,从他发送了消息给岑歆后,就一直没有收到信息。陆衎握着手机,却久久等不到岑歆的消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这次分成三队,他带着人在这里,高海涛伪装成修电路的电工,一直盯着李景灏的动静。另一对人也候在附近,随时准备抓捕。 陆衎一直死死盯着对面的房间,本来是他在派出所等消息,却煎熬不住。他用望远镜望去,岑歆住的房间里,依旧和之前一样,没有动静。 他才点燃根烟,却突然看到对面开了灯,屋内遮光的那层窗帘被拉开,他隐约能见一个身形,像是在摆弄什么。陆衎细细看,眉头微微蹙起,他掐灭的烟头,掏出手机拨岑歆的电话,却显示无法接通。 他紧接拨通高海涛的电话,有些慌乱的问:“李景灏现在在哪?” 高海涛压着声音,说:“他还在房间,一直没有出去,现在在客厅抽烟。” “谭晓箐呢?”陆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 “她六点半的时候和岑歆在一块,两人聊到七点半的时候,岑歆回房间了,一直没见出来,谭晓箐去酒店前台收钱对账。” 陆衎脚下是一堆烟头,旁边一个小警察小声的问:“陆队,会不会不是今天?” 陆衎脑调整望远镜,突然,窗帘被拉起一角,他清楚的看到那站着的不是岑歆。 才一秒的时间,陆衎就冲出去不见踪影,独留小警察在旁边一脸懵圈,他反应过来,立马跟上去。 陆衎边跑边对高海涛的电话那头低声说:“你让其他人盯着,随时准备,你立马去看谭晓箐在哪。” 陆衎不知道是用了多快的速度,一分钟不到就冲到岑歆住的酒店,酒店前台拦住他说:“先生,你们,这是?” 前台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们,高海涛也已经过来,他摘掉帽子,从兜里掏出证件说:“警察。” 前台的员工又被吓到了,一直哆嗦没回话。 高海涛问:“你们老板娘呢?” 员工瞅了下两人,又飞快的低头,慌里慌张的回答说:“刚,刚才402的客人,打电话,说,说需要防蚊液,然后,她说,给去送了。” 陆衎对高海涛示意,一队人走楼梯,一队人从电梯而上。 来到门口,其他人也跟了上来,陆衎贴着墙。高海涛已经带着前台一起上来,他示意她说话。 “你好,打扰一下,我是酒店的前台,刚刚您要的蚊香液送上来了吗?”她敲了敲门,没有反应。 陆衎和高海涛两人一左一右,已经准备好冲进去,前台她用房卡刷开房间,陆衎和高海涛冲进去。 里面一片昏暗,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味,窗子被打开,吹起帘子的边角,陆衎小心翼翼上前,却发现屋子空无一人。 只是,诡异的,在落地窗前摆放着一个望远镜,还有一台录像机。 陆衎走进看到里面拍摄的画面,就看到坐在围栏上,在湖边摇摇欲坠的女子。 “妈的!”他飞一般的又冲下去,心里一种灭顶的恐惧扑面而来。 微风拂过岑歆的脸,也拂过湖面,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月光洒落在湖面,波光粼粼。 岑歆意识模糊,只一遍遍的听见一人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会是别人,而不是她? 湖面被吹起了涟漪,圆圆的月亮倒映在湖面上,周围的路灯今天坏了两盏,月光就有些显眼。 或许是隐约听到些动静,她脑海里尚存的一丝意识一点点苏醒,更是因为,她脑海里响起一个人说的话:“你的命是我救的,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就这个吧。” “陆衎……” 破茧 第11节 岑歆那虚构的世界突然崩塌,她看到一个人向她走来,夺走了她手里的刀……意识飞快的旋转,期间这五年的记忆闪回,突然定格在陆衎清晰的脸庞上。意识回归,岑歆恍然间想起自己在做什么,也稍微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到不知道名的深渊边缘。 她不断地挣扎,双手紧紧握住围栏,粗糙的石头硌得手心疼,指甲传来的痛意更加刺激着神经。一瞬间,意识完全清醒,她双眸睁开,才发现自己的处境。 她看到对面站着的人,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随风飘着,她在冲她笑,笑得很渗人,但是,却让她心痛,甚至怀念。 只是她现在已经清晰的知道,她不是岑栖,不是她相见的那个人。 而且,岑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后还有人,她不敢行动,只能假装还被控制着,她紧紧抓住围栏,寻思着如何脱身。 天边的月亮到最正处,很圆,很亮,她感觉到身后的人一点点靠近。 这时,她听到阵急促的脚步声,看着清澈的湖水,她不断暗示自己,控制内心的恐惧。 在身后人行动的瞬间,她本想跳下的时候抓着他一起,却不料,他的动作,不像是推她的,就导致她并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溺水的瞬间,岑歆感觉灭顶的恐惧席卷全身,她在水里不断的挣扎,水呛入鼻腔,手脚不受控制,仿佛有股力量要把她拉入湖底,鼻腔嘴巴被不断的灌进水,感觉快要窒息。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她不由想起李景灏说的话,如果是想象成自己最恐惧的方式去死,那么死亡也就不是解脱,反而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这样,是不是就不愿意死了? 听到湖边喊“救命”的声音,还有许多声音,挣扎着,现在感觉眼睛里也进了水,难受,痛苦,窒息……只是奇怪的,这一瞬间她想的不是水有多恐怖,而是,闪过许多人,唯独陆衎最多,竟然衍生出一股情绪,她害怕,见不到他。 窒息感一点点将她吞没,力气一点点消失,渐渐沉入水中,就在她觉得快要完了的时候,一人扑通一声跳去湖中。 岑歆只是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不知道飘到何处,恍惚间,一人将她紧紧的箍着,紧存的一丝意识,让她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陆衎把她抱上岸时,瞥了眼身后赶来的人,拉过扔在一旁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看着她奄奄一息浑身冰冷的模样,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只能压住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一手将她的头仰起,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他不断地给她渡气,同时做着胸外心脏按压。 这一刻,陆衎才知道,自己对她,早就不是什么心疼可怜,也不是多年的照顾割舍不下的责任。 他从事这一行的那天开始,遇见生死无数,早就把生死看得透透的。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龌龊的,恶心的,可怜的,可悲的,对人性已经麻木,却独独,对她的感情复杂难言,割舍不下。 岑歆就像一个矛盾体,她很听话,乖巧,特别好养,你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她明晃晃的示好,讨好每一个人,让他们安心,放心,又唯独在他面前,暗戳戳的表达自己的不喜欢。说她生病了,她就积极的配合治疗,她知道什么,都毫无隐瞒的说出来。对任何人都没有不满,而是心怀感恩和愧疚,身边太多人心疼她的遭遇,她也总是小心翼翼的一边取悦着别人,一边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像是,她一边不舍身边的一切,一边又做好随时放弃一切的准备,活得,更像一缕幽魂。 陆衎做了快一分钟,夜晚的湖水冰凉透骨,湖边的风也吹透凉,可他大汗淋漓,湿透的衣服快要被蒸干。汗水顺着头发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黑色的夹克衫被浸湿,印出一圈圈水印。 她依旧没有反应,陆衎不敢去探她的呼吸,只是一遍遍机械式的重复着动作。 她心脏跳动越来越薄弱,他也越来越恐惧,陆衎轻唤着她的名字,旁边的人在嚷嚷,他却什么都听不见,注意力只集中在她身上。 “咳。” 就这时,岑歆突然轻咳了声,吐出了小口水,心跳恢复了些。陆衎轻轻拍打她的脸说:“岑歆,岑歆。” 她眉头蹙起,表情痛苦,脸色苍白,腹中的水卡在肺部,难受异常。陆衎一边做,一边低声咒骂:“岑歆,难道这世界就没有你留恋的吗?你他妈就那么心狠吗?白眼狼……” 陆衎已经疯了一般的咒骂着,却不知心被高高的悬着,随着她的动作忽上忽下,她真的是生来折磨他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精分,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一边继续有条不紊的做着人工呼吸,直到,她猛地仰起脖子,咳出水来。 腹中的水吐出来后,岑歆只感觉恶心的想吐,她用尽全力抓着身旁的人,不断地咳,干呕,脖子火辣辣的疼,呼吸不畅,鼻子,口腔难受异常。 陆衎扶着她,轻拍她的背,“咳出来。” 慢慢的,岑歆终于缓了过来,脸没有一丝血丝,浑身发颤,外套已经彻底被洇湿,风一吹,她狠狠打了个冷颤。 陆衎毫不犹疑打横抱起她,紧紧的裹住她的身子。 高海涛走上前来,“老大,两人都已经抓住了,带回局里还是?” 陆衎冷冷的看了下李景灏,眼神冷冽如刀,李景灏欲言又止,高海涛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陆衎,有些后怕。 “带回去,留一队人现场搜查。” “好。” -------------------- 唉…… 第15章 黑犬(十四) 岑歆彻底恢复清明,她拉了拉陆衎的袖子小声低语说:“我可以自己走。” 陆衎脸色很臭,冷言道:“确定?” 才说完,他就真的把她放下。岑歆不过真的就是逞能罢了,双腿才落地,就立马一软,陆衎及时伸手扶住她。 “对不起,我错了。”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仰头望着他,道歉的态度诚恳,湿漉漉的眼睛,亮晶晶的。 陆衎心中有一团火,无处发泄,就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憋火得很。 岑歆典型的就是我错了,我下次还敢的类型。 陆衎沉下眸子,思绪百转千回,怎么都绕不出来,她可怜巴巴讨好的模样,心中的火焰被灭个透彻。他又打横抱起她,这次,岑歆乖乖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慌乱的心跳。 陆衎把她抱上车,却瞥见她湿透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不知怎的,一股欲望的念头升起。 岑歆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脖子,连忙低头,垂着脑袋,看上去越发可怜,陆衎清了清嗓子,说:“房间里有没有其他衣服?” 岑歆来的时候,确实带了一套衣服备着,她点点头。陆衎又抱起她,进了酒店。 回到房间,岑歆看到屋子里的东西,她慢慢走到录像机旁,下面的画面拍得一清二楚。 她转头看向屋顶一处,她拉了拉陆衎说:“你关下灯。” 关了灯后,陆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用手机相机转了一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陆衎又重新打开灯,岑歆幽幽说道:“我进来的时候,那里,有个针孔摄像头。” 她指了指那个位置,认真的看着陆衎说:“他说过,如果把死亡变成最害怕的方式,就会恐惧死亡,而不觉得是解脱了。我觉得,他是想记录死亡的过程。” 陆衎想到了她们的死法,之前不管是谢慧慧其他人,都是生平越怕什么,死法就是什么,究竟是何人如此残忍。 想到如果迟了那么一会,岑歆就…… 岑歆怕的事情,她总是隐藏的很好,要不她就克服了的时候才会让人无意发现,要不,就怎么都不去碰那样东西。 他握紧了拳头,她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岑歆小声说:“我,我去换衣服。” 陆衎思索间,她就拿了衣服在手里,乖巧听话的模样,还要询问下他的意见,真是,让人怎么都骂不出口。 岑歆嗓子和鼻腔都不舒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陆衎皱了皱眉,然后问:“浴室有热水吗?把水温调高一些,进去冲下,待会回去吃药。” “恩。”岑歆正愁身上黏答答的。 岑歆进门后,就把门小声的反锁,生怕弄出声音一样。明明很信任他,却又不得对亲近的人也设防。陆衎这一刻,又狠狠地心疼了一把,那几年,究竟教会了她多少? 陆衎看了眼浴室,好在它不像一般的快捷酒店的装修,这的比较封闭。 陆衎绕过摄像机,他走到窗前,却看到,桌子旁放着一张字,字迹歪歪扭扭,却像一根根刺,扎人。 门口动静响起,他连忙冲到门口,先一把把他们挡在了门口。 李凡汇报着情况:“陆队,对面一间我们搜查过了,没有其他出口。” 他往里探了探头,“那……” “那什么?一队顺着电梯去看,另一队去看楼梯出口,每一层出口都给我细细的查。人真的长翅膀,五分钟都不到就飞到湖对面了?” 他们各自行动,转念一想,陆衎叫住了一人说:“你,去给我找个梯子来。” 陆衎抬头看着岑歆之前指着一处,现在的酒店,巴之不得层高建个群2米,够人站立就行,好多高几层。这家却不,业界良心呀,快三米了,在这景区,还真是下血本。 岑歆已经冲好换好衣服出来,头发也吹干了一半,只是发尾还滴着点水。 很快小周就找来梯子,陆衎上去后,他细细的看了附近,果然有一个小孔,他低头伸手说:“相机给我。” “给。” 陆衎拍完照,跳下来,把相机又递给了小周。岑歆就站在旁边,但是陆衎还在赌气,像没看见似的,从她面前走过。 岑歆怎么都看不懂,她又惹到他了? 陆衎他们戴着手套和脚套,仔细的搜寻房间的角落,岑歆只好当个花瓶,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小周拍了照后,就把摄像机里的记忆卡拿出来,装进袋子里。他走到床头柜,陆衎这时也刚好看到手机,手机的位置,竟然和之前三起案子一模一样。 陆衎自然是晓得这是岑歆的手机,他点亮屏幕,轻而易举就输入密码,岑歆忍不住走上前,就在他们半米处,就见小周一脸崇拜,这密码也能猜对,不亏是陆队! 岑歆默然,陆衎点开界面上的播放,这次却不是音乐,却是一段视频。 岑歆解释说:“是谭晓箐剪辑的,背景音乐是《running up that hill》。” 陆衎面无表情,掏出袋子把手机装进袋子里,丢给了小周。 “你……”她刚开口呢,门口就闯进来一人,他气喘吁吁,扶着门说:“陆队,找到了。” 陆衎嫌弃瞥了眼说:“下周开始,每天早上三千米训练开始。” 一群人下楼,岑歆跟在最后,只是关上门后,走在过道里,她一阵发晕,隐约的闪过一个画面,里面的人,是李景灏和她。 她停住脚步,扶着墙细细的想,不对,今天她见到李景灏是在亭子里,除此以外,就没在见过。这画面,也不是在医院或者那天在甜品店。 “岑歆!” 岑歆浑身一怔,茫然抬头,陆衎依旧臭着脸。岑歆努力表现出没事,她挤出一笑说:“对不起,我还有些脚软,不用等我,你们先走。” 陆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却又在电梯口,又停住脚步,电梯开了半天也不进去。两小警察以为他不坐电梯,只好灰溜溜又出来。 岑歆呼了口气,刚要到电梯口,他又进去了,两人觉得莫名其妙,岑歆倒是很自然走进去。陆衎不耐烦的说道:“杵在那干嘛,还是现在就开始训练蛙跳。” 一溜烟,两人跑进电梯。 四人下楼,李凡就在楼梯口,“陆队,这边。”他引着他们往右边走,是侧门。 他们来到酒店后面的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笔记本又出现在了桌子上。岑歆记得,她们在聊天时,她并没有带笔记本出来。不过后来又一想,她再抬出来看,也不奇怪。 李凡点击屏幕的一个软件,里面是未剪辑完成的视频,可只放了一段,就震惊了所有人。 视频的开头,就是第一个死者周婷服安眠药死亡的整个过程。 夏夜,树上的蝉鸣不绝,全部人都屏住呼吸,像被摄住魂一般围在电脑旁,观看着视频。 视频明显被剪辑过,却也完整记录下死亡的经过。在过去三分之一时,周婷意识开始苏醒,开始出现副作用。周婷模样长得清秀,白皙的脸上表情痛苦,嘴角抽搐,口吐白沫,呼吸被抑制住,面色铁青。突然,她睁大双眼,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半躬起腰,右手颤颤巍巍不断地尝试伸进嘴角,却又重重的整个人倒下。 她绝望的看着天花板,涨红的双眸泪水不断涌出,嘴边的白沫不断被咳出,嘴唇微动,似乎用尽全力在呼救。双手在旁边胡乱抓,直到彻底的死亡,期间的时间跨度,整整持续了6个小时,却仅仅用半小时就剪辑完成。 破茧 第12节 陆衎关掉了视频,“啪”地合上电脑,递给一旁的李凡。 “交给物证科,看能不能还原完整的视频。” 李凡抬起笔记本,在一旁登记。 陆衎走出亭子,掏出根烟点燃。 岑歆与陆衎比肩而立,看着这黑寂的夜,皓月当空,血色的罪恶,人性的扭曲,都融入在这朦胧的月夜中,却无法抹去世间的污秽。 她侧目,看着陆衎的侧脸,说道:“谭晓箐也有抑郁症,她今天中午和我聊天时,提到房间的时候,她无意中多说了一句话。她说,从那间房间的窗外望去,景色很美,尤其是月圆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死亡那天正是月圆之夜,她为什么会那么说?那间房间,总觉得对他们有意义。” 陆衎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他眯起双眸,岑歆继续说着:“她最近一次犯病,是直接导致了孩子死亡的原因,那诱因是什么?她说她怀疑李景灏有外遇,其实不是怀疑,是确定,而那个人,是周婷。” 陆衎掐灭了烟头,他转身看着岑歆。 岑歆轻笑了声:“视频一开周婷始服用安眠药的时候,她右手手腕戴了一个表,可最后结束的时候,右手手腕什么都没有。而那个表,是dw的情侣款,另外一个,在第一次见李景灏的时候,我看到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有包装盒子。” 陆衎沉默凝思,过一会才开口问道:“岑歆,你能想起,在落水前坐着的位置吗?还有出来时的具体时间。” 第16章 黑犬(十五) 岑歆带着陆衎走出亭子,穿过一条小路,来到她落水的位置,整个过程,陆衎看了下时间,用时五分钟,再加上岑歆如果从楼下下来的时间,大约在10分钟左右。 而陆衎发现酒店里的人的时候,是九点十五,他到达酒店,上楼用时是五分钟。如果那人是谭晓箐,她又是怎么做到五分钟到了湖对面的? 岑歆停住脚步,陆衎没留神,差点踩到岑歆的后脚跟。 岑歆后退了一步,仔细看了附近一周,闭上眼回想。她曾经也怀疑过见到谭晓箐是幻觉。青山湖整个形状发大致像一个椭圆,以岑歆现在的位置为点,西边是青山,东边则是酒店商业区,而湖的四周一圈树林。 岑歆睁开双眸,最终定在一个方向,她右手指着前方,对陆衎说:“她当时就在那个位置,在她的右侧有一盏路灯。” 陆衎沉言:“周围一圈都是路灯。” “不是,那个路灯的后面,就是一个凉亭,那树林隐约可见亭子的顶。还有,那里有一条路,是酒店的正门。” 如果她真从大门出来,高海涛他们不可能没见到她。 陆衎四处打量,“景区入口,应该有监控才对。” “有。”她指了指前方,就在谭晓箐的位置那,岑歆说:“那里之前有,听说两个月前就坏了,中间修好过,但是前几天又出问题,送去检修。今天下午吃饭的时候,我听李景灏打电话催了。” “还有一个问题,你落水是有人推你还是?你知不知道后面的人是李景灏?” “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但是不久后我意识已经清醒了,我只感觉到身后有人。他走路的声音有些重,我一开始确实以为他想推我。我是本来准备在他动手的时候,拉下他。但是,他却完全不像,反倒是像,小心翼翼的怕来的人惊吓到我。” 岑歆无奈笑了笑,说:“他不想杀我,只是想让我恐惧死亡。”今天的整个过程,漏洞百出,一点不像之前的手笔。 “好了,就到这了,一切回局里说。”陆衎拉起她的手,又回到酒店。 岑歆又跟着他到现场和李景灏他家搜寻了一圈,才准备回去。 陆衎一行人出来时,已经快到凌晨。周围凑热闹的人,被散去的差不多,仅剩下赵志东他们派出所的几人继续维护现场。 岑歆先回车上等待,车子就停下树荫下,按下窗子。兴许是真的累了,她调了下座位的靠椅,侧着身子,闭目养神。 陆衎仔细的交代后续,相关人员都已经被高海涛带走。 等他回到车上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她偏头靠着座椅,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小小的脸上,红润的双唇,浅浅呼吸着。修长浓密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皮上投下一圈阴影。 不过,在他才刚要上车时,她的眼睫毛忽的扇动了下,她醒了,却不见睁开双眸,陆衎轻轻叹了口气。也好,他今天,是有些失控,想到刚才自己的行为,不由想嘲笑自己。 岑歆眼珠微微一转,她睡眠很浅,在陆衎打开车门时,就已经醒了,只是,她有些摸不准陆衎今天的反常,索性就装睡。可,被人这般盯着看,也装不了多久。 岑歆缓缓睁眼,揉揉眼睛,睡眼朦胧,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问:“要回去了?” 陆衎发动车子,简单的应了声,“恩。” “你在生气?” “恩。” “为什么?” 陆衎沉默,隔了一会,岑歆又开口:“对不起。” 反正先道歉就对了。 “我知道你怨我又以身犯险,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总之对不起。”她说话又轻又柔,还带着点委屈。以往,陆衎是最吃这一套的,可,今天似乎有点不管用。 陆衎几次想说,又说不出口,他压根就不是责怪岑歆,他更想怪的是自己。明明自己承诺护她周全,却差点失去了她,一想到这,陆衎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真想把她关起来。 岑歆依旧望着他,陆衎按下窗子,晚风吹进来,他像想了许久一样,问道:“岑歆,在你的生活里,我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岑歆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住,眉头微微蹙起,她偏头望向陆衎。 陆衎天生皮肤很好,哪怕经常昼夜颠倒,严寒酷暑现场到处跑,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五官生的好看,深邃的黑眸,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尤其是穿上警服的时候,一身正气,帅气凌人。 他是警察,像她的亲生父亲一样的警察,保护千万百姓的人,坚守着正义和信仰。可是,他也是凡人,他可能会在某次行动中受伤,甚至死…… 他们都不可能永远的保护她,或者说,永远的在她身边。 经过今天的事,岑歆不傻,她隐约可以嗅出,他对她的感情,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只是可怜和心疼,或者是责任。而是比这些,多了些其他的感情,岑歆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探寻,在知道过去的真相之前,她最怕的,就是羁绊。 于是,岑歆没有没有回答,陆衎耐心也没有追问,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警局。 刚下车子,陆衎远远就见一车子向这边驶来,在门口停下。 陆衎眯起狭长的双眸,他抬手挡光,看到来人下车,立刻迎上去说:“程局,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明天你们早上不是还要开会?” 之前南城有一个重大会议,程国梁代表市公安局参加,也调去一部分人去维护治安。之后紧接着,又是半个月的调研和开会。 所以,程国梁这些天都不在警局。消息陆衎是动用了不少手段才将消息压下,之前聚众斗殴就差点捅出去,如果被知道还连续发生那么多起引导性自杀,恐怕不是通报批评,一个处分能解决的。 程国梁或许是来得匆忙,还未换下警服,已经习惯了昼夜颠倒和高强度的工作的他,这会也难掩疲倦之色。常年健身,在官场上多年身材并没有多大走样,面色严肃,边走边问:“情况怎么样了?” “都抓起来了,正准备审。” 程国梁听到,停住脚步,他这会儿才看到人群后面的岑歆。 “岑歆?” 他自然是知道岑歆的,且不说和她亲身父亲的关系,当年她家的案子,主要负责人也是程国梁。岑歆不仅是唯一活着的证人,更是他们对于自己带起来的徒弟,仅仅留下的唯一血脉的心疼与惋惜。 程国梁目光转向陆衎,陆衎摸摸鼻子,正愁怎么解释时,刚巧,李凡回来,手上抱着一堆东西,陆衎招手让他过来。从包中掏出一个袋子,“这个是刚才漏的,视频的事,尽最大可能还原。” 岑歆看到那个袋子里装的,是她当时写的那张纸,心中疑惑得到了解释,难怪他之前阴阳怪气。 “岑歆,你怎么在这?”程国梁见陆衎没反应,又问岑歆道。 这时李凡接口说道:“程局,这第五个受害就是岑歆。” “陆衎,怎么回事?”程国梁沉下脸。 岑歆连忙开口说:“程叔叔,是我碰巧去李景灏那里看病,是我自己要求帮忙的,对不起。” 程国梁见她这副模样,不舍的责备。 气氛很微妙,高海涛这时候跑出来说:“陆队,谭晓箐她……” “程局?”他看看陆衎,又看看程国梁。 程国梁气头上,看他吞吞吐吐的,不由语气重了些:“那人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拿出点气魄来,吞吞吐吐的。” 高海涛挺直腰板,收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着程国梁汇报说:“程局,谭晓箐李景灏的妻子,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有精神病史。抓来到现在,一直装疯卖傻的,这会又一直哭,什么都问不出。至于李景灏那,陆队就按照你说的,找人看着,他说什么都不理会。他也到现在什么话都没说,神情淡定。” 程国梁点点头,“过去看看。” 陆衎留在最后,交代从技术科出来的李凡,带岑歆去做个笔录,之后,才随着其他人去审讯室。 半小时后,岑歆和李凡做好笔录走出来。不知道陆衎用了什么办法,程国梁被打发走了,她随着李凡来到监控室找陆衎。 岑歆不是第一次到监控室,从镜头中她看到坐在里面问话的是高海涛。坐在高海涛对面的是谭晓箐,泪眼婆娑,脸色苍白,瘦弱的肩膀随着啜泣微微颤抖。 监控室里烟雾缭绕,岑歆微微蹙眉,陆衎坐在桌子一角,手上夹着烟,旁边摆了一个烟灰缸,数了数,已经有三根烟头。 李凡递上打印出的笔录,“陆队,笔录。” 陆衎目不转睛的盯着传来的画面,李凡递给他东西时,都没有回头看,只是余光瞧见岑歆。他又侧目,视线在岑歆身上停留了一秒,没说什么,低头翻看。 他快速的浏览岑歆的口供,只是到第二页时,神情微微有些凝重,他抽了一口烟,薄唇紧抿,又没说什么,随即合上笔录放在一边,继续观察里面的情况。 岑歆见他并没有赶她出去的意思,也就大胆上前一步,目光专注的望着里面的人。到现在,她到现在依旧不相信这是她做的,可就目前看到的种种,箭头直指谭晓箐。同时,也有很大一个疑问,李景灏,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17章 黑犬(十六) 谭晓箐忽然的抬头,仰首看向一出的摄像头处,视线竟与岑歆撞在一起,刚好一滴泪挂着眼角,随着她眨眼,落下,没入白皙的脖颈间。 她随即又垂眸,脑袋埋在发丝中,默默地流泪。 高海涛一遍遍问,她依旧低头啜泣。 陆衎刚抽完一根烟,他黯灭烟头,让李凡去叫高海涛出来。 高海涛出来就松了口气,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哀嚎道:“老大,从进来到现在两小时了,她就一直哭,什么都不说,头快炸了。” “要不先审李景灏吧?” 他们都知道谭晓箐有精神病史,哪怕她说了,口供的可信度也不高,而李景灏就不一样。 “到他进来到现在有几个小时了?” “谁?” “李景灏。” “两个小时。” 陆衎看了看表,说:“恩。” 高海涛一副等待指示的望着他。 “看着我干嘛,去给人姑娘接杯水,都哭那么久了。顺便问问要不要吃什么,就那点身子板,哪经得住。” 一群人惊讶的看着陆衎,这,当初面对这种嫌疑犯,可不见他那么好心。 陆衎黑眸微眯,看着视频里低着头的女子,冷笑一声说:“至于李景灏那边,不急,多关一会,他无论问什么,或者说什么都不要回答。不要与他有任何接触,还有,现在开始,一个小时换一个人守着。” 李景灏是心理专家,同时又精通催眠,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反侦查能力都是极强,是个厉害的角。这个时间点,对于一般人来说,很容易疲倦,需要随时保持警惕。 破茧 第13节 人都有一个临界点,陆衎在等,李景灏也在等。 高海涛转身进去问谭晓箐,一分钟后就出来了。他看了看岑歆,才对陆衎说:“老大,谭晓箐就要一杯水,还有,她说,有话想和岑歆说。” 陆衎沉下眸子,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嗤笑说:“她以为真是请她来喝茶的?” 高海涛摸摸鼻子,弱弱的说道:“她还说,只能岑歆一个人进去她才说。” “你是警校毕业证买来的?她不懂规矩你也不懂?”陆衎发火道。 岑歆把陆衎搁在桌上的烟推开搁在一旁,走到他旁边说:“陆衎,先让我和她说几句话。然后你再进来,她或许不会催眠,却很了解心理暗示,总是在适时的时候做出干扰。” 她目光看向画面中的女人,她这会微微抬眸,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的一处,目光呆滞,不知道想些什么。 陆衎沉默,其实岑歆每次最怕就陆衎安静不说话的时候。 她想了想还是接着说:“她有严重的精神病史,可在与她相处的一段时间里,她意识是清楚的。找到的证据,零零散散,现在很需要一个突破口。” 其他人都认同,陆衎又掏出一根烟,岑歆这次直接抢过又塞进烟盒里。 陆衎愣了一会,周围的几个刑警看呆了眼,看着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挺厉害的,真是一物降一物。 陆衎面色不由缓和了下来,诡异的,脸上竟然露出笑容。 岑歆垂眸,有些懊悔,陆衎摸了摸下巴的胡渣,跳下了桌子。他走到画面前,这会谭晓箐似乎有些着急,几次目光瞥向门口。 冷静下来,他确实有些犹豫了,不是说他们没能力审出来。只是,如果能缩短审谭晓箐的时间,可以节省精力,想要撬开李景灏的口,如同岑歆所说,她是关键。 现在找到的证据,杀害周婷的动机,那些视频又出现在她电脑,还有那首曲子。 可同时又有很大的疑点,为什么又要杀后面的人?视频谁拍摄的?目的是什么?而她怎么知道这些人的经历,恰到好处的摧毁她们的心里防线?而且,是用什么方法引导她们自杀的? 这次的事是不是一早他就看出破绽,导致没有对岑歆真正下手。 太多的疑点,当时赵志东以为只是单纯的自杀,只是简单的进行尸检,确认没有他杀的证据后,就通知家人领回了尸体。他们现在目前有的,只有谢慧慧的尸检报告。 他许久不说话,岑歆差点以为他默认了,刚接过倒给谭晓箐的水,陆衎就沉声说道:“之前说的话白说了是吧?” 他突然出声,岑歆被吓了一跳,水溅出来些,陆衎以为是热水,连忙又上前问道:“烫着了?” 其他人实在没眼看,默默地把头转向其他地方。 “是温水,要不,我先和程叔叔说说,打个证明让我进去会?” “你没看到刚刚他差点被气炸了吗?” “让她去吧。” 一声冷清的男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岑歆望去,竟然是祁亦言。他依旧一身白大褂,漏出黑色衬衣的领口,领子的纽扣依旧扣在最上面一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睛,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慢慢走到岑歆面前说:“谢慧慧的鼻腔里,没有沉香。对了,你刚刚带来的沉香,并没有添加任何东西,只是沉香木的香味有差异而已。” 岑歆微微皱眉,或许是,之前的人,他并不需要其他东西来帮助催眠。 “陆衎,我就跟她说十分钟,有些疑点,必须是由她来解开。”她隐约觉得,事情的真相,或许会更加残忍。 陆衎刚要阻止,意外的祁亦言拉住他的胳膊,“她先去比你去更好。” 岑歆趁他没说什么,就抬着水进去。 推开门而进,一阵阴冷压抑的氛围扑面而来,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摄像头。 岑歆走到她面前坐下,审讯室分好多种,像谭晓箐今天在的,只是最普通的一种。 谭晓箐小心翼翼的抬眸,余光瞧见是岑歆,才敢彻底抬起头来,慢慢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岑歆抑制住想打冷颤的动作。 这时,看守李景灏的一名刑警过来,“陆队,李景灏说他有话要说。” 陆衎瞥了眼里面的人,轻笑:“让他等着,跟他说,正问话呢。” 陆衎交代完,倒出烟盒里剩下的烟,一个递了一只给,最后递给祁亦言,说:“从来没见你对哪个案子这般上心。” 祁亦言没接,他推了推眼睛,抱手看着画面说:“不过是想见见未来助手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是第一天认识你?” 陆衎低头叼着烟,打火,略有些含糊说:“你想知道为什么会她会有那首曲子,以及,那首曲子和岑歆有什么关系。” 陆衎含笑看他,祁亦言默认。 审讯室里,岑歆把水杯摆在桌上,谭晓箐猛地拉住岑歆的手,力道有些大,她充满歉意说:“对不起,岑歆,我不知道会刺激到你,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变得有些激动,以至于手都在颤抖,岑歆稳住情绪,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把杯子递到她面前说:“先喝口水,其他的慢慢说。” 她怯生生的看了眼监控的位置,才抬起水,咕噜咕噜的一杯就灌进去了。 一杯水见底,岑歆开口问:“还要吗?”谭晓箐摇摇头。 谭晓箐抬头,明显比刚刚那会平静了许多,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捋了捋发丝,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 过去了一分钟,她才说道:“岑歆,你相信我吗?我只是生病……” “你还记得电影的最后吗?”岑歆突然的出声,打断她的话。 谭晓箐捏住了手边的纸杯,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低头隐去。 抬眸间,一脸茫然,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岑歆假装没看到,平静的陈述着:“电影的最后,一切都是秀莲自己的想象,事发的那天,衣柜里是她母亲的尸体,她的妹妹就被压在下面,其实当时她和继母都听到了声音,如果不是因为她们争吵,她妹妹就不会死。” “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成了事实,你改不了,我也无能为力。” “你们的孩子……” 岑歆才提到孩子,谭晓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很激动的说:“不,我的孩子没死,他还活着,就在我舅母家里。只是我生病了,现在不能见他,我只要好了,就可以见他了。”她表情已经有些疯癫,双眼满是泪水,涨得通红。 她还没说他们的孩子如何,她却自己承认了。他们的孩子,果然是死了,谭晓箐的潜意识里是清楚的,可,为什么李景灏要骗她? 谭晓箐双手捂住脸,她小声呜咽,眼泪,从手缝中留下,一边摇头。 “不,不是的,他还在的,还在的。他,只是想治好我,只是,想让我知道死亡很痛苦,让我活下去。活着,才可以见他……”她语无伦次的说着。 岑歆听到了关键词,连忙追问道:“他怎么治好了你?” 岑歆想到了第一次见李景灏的场景,明明是那么温润的人,如果谭晓箐说的是真的,他究竟心里有多大的恨,是有多疯狂才会做出这些事。以至于用那些人的死,来告诉她死亡的痛苦不亚于活着。 五月十一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是亲眼看到了孩子的死? 第18章 黑犬(十七) 在屋外听着的陆衎,听到她们的对话,并没有多大反应,就像在意料之内。 只是偏头叫过李凡,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八点之前拿到五月十一号那天湖边的监控视频。青山湖附近的监控总共有四个,我说的是从酒店直达湖边亭子的那个,两个月前坏过一次,前几天又送去检修。还有,需要那天酒店所有的房客名单。” 他转身又看着画面,看来孩子的死是一切的源头,谭晓箐已经近乎疯癫,嘴唇颤抖,双手紧紧握紧。 她说过,从酒店房间落地窗望去,月圆之夜很美,她说的,是哪个月圆之夜? 岑歆趁谭晓箐开头,提及视频的事,她继续追问:“你说,你会和来这住的人聊聊天,你还记得她吗?她叫周婷,是名实习护士。” 岑歆拿出一张照片,指着问道。 “周婷,周婷……” 谭晓箐终于松开双手,口中呢喃着周婷的名字,双眼迷离,突然,瞳孔一缩,她睁大双眼望着岑歆,猛得拉住岑歆的双手说:“不会的,你说的不是真的,他不会的,他不会,他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他不会让我签什么离婚协议书的,你骗我。他不会嫌弃我的,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还有孩子,你说谎。” 她似乎已经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把岑歆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谭晓箐虽然瘦弱,但力道不小,一会,她手腕立马有一圈红印。 陆衎在看到她抓住岑歆手腕的时候,就想冲进去,祁亦言拉住他,说:“等等,快了。” 陆衎咬咬牙,克制得额头的青筋有些爆出。这时负责整理档案的一个警察过来,他递给一份已经撕碎拼凑起来的纸。是离婚协议书,上面的落款男方李景灏已经签字。 “是在周婷的遗物中找到的。” 陆衎拿在手中,眉宇间尽是阴沉,双眸继续盯着画面。 这时,岑歆反手握住她,轻拍她的手背,说:“对,李医生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他不会骗你的,你们的孩子,他是那么期待你们的孩子出生,他不会离开你们的。” “哈哈……”谭晓箐突然笑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盯着她说:“对,他那么喜欢孩子,对,你说的对,周婷,你们,都会遭报应的,下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些视频素材,谁拿给你剪辑的?” 岑歆问完激动的双手发颤,门口传来响声,陆衎走了进来,对一同进来的高海涛说:“可以了,先带岑歆出去。” 岑歆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了,木然的随着他走出审讯室。她出门时,回头看了眼谭晓箐,她面色正常,就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样。 岑歆出了审讯室,没再继续看,一旦她开了口,后面陆衎就会轻松很多。 她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周围的人加班忙碌着,岑歆双手交叠握在一起,一杯咖啡出现在她眼前。 岑歆抬头,祁亦言开口说:“现磨的。” 岑歆接过,香气扑鼻,光闻着,就不由感慨,确实与速溶咖啡有着天壤之别。 “谢谢。” 岑歆轻轻吹气,晃动咖啡杯,太烫了,想吹凉一点喝。 岑歆侧目,不由打量起未来的上司。他一副清冷的模样,金丝框眼镜下的黑眸深邃,像一口古井,眼角的泪痣,更显得神秘邪魅。皮肤白皙,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启,浅酌了口咖啡,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恩,小说里斯文败类型的男主总算有了可以脑补的脸。 祁亦眸光一转,他看着岑歆时,她条件反射般的转移了视线,咖啡的热气没有刚才热了。她收拾好情绪,抬眸莞尔说:“你看着不像对案子感兴趣。” “恩。”回答依旧简短明了。 “那……” “如果,我对你感兴趣呢。”祁亦言脸上的笑意,深了些。 岑歆试着浅浅的抿了口,被苦涩刺激到舌头,她眉头微蹙,却见祁亦言一脸享受的喝了一口。 她没兴趣再尝第二口,就握在手中取暖,面对这样的人,压根就不用和他耍心眼,开门见山效果会更好。 “陶哓哓的事,是我告诉陆衎的。” 果然,他脸上的笑容一滞,但是却也仅仅一秒,他收起杯子,放在一旁,慢慢收起笑容。 “这次的事,谢谢你。我也知道你对黑色星期五这首曲子感兴趣,但是,我不记得了,我也很想知道缘由。” 祁亦言抬起来又喝了口,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偏头望着岑歆说:“岑歆,其实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敢想起?” 岑歆握着杯子,静静坐在那,一动不动,心底不断回响这句话。 破茧 第14节 祁亦言悠悠品着咖啡等待。 岑歆本来就睡眠不好,过了一个点不睡,后面就睡不着了,尤其是不能沾咖啡,沾茶,一点就足够她一夜无眠。 祁亦言像没事人一样,就这般陪她坐着。 到了凌晨快四点的时候,陆衎才出来,看他的神情,岑歆就知道他应该问出了很多东西。 只是,当陆衎刚准备和岑歆说话时,一个刑警过来陆衎这边,说道:“陆队,李景灏说……” 他支支吾吾,陆衎皱起眉头,“说什么直接说,一个个的婆婆妈妈的。” “他说,人都是他杀的,他要自首。” 陆衎像没听到一般,竟然没有丝毫的震惊,他抬起岑歆喝了一口的咖啡,仰头猛灌一口。咖啡本就苦涩异常,热的时候,至少还有那么点香气,现在彻底冷了,苦味可以想象。果然,陆衎被苦得哑然,皱得更像个老头。 “谁泡的?”陆衎无奈的看着见底的咖啡。 祁亦言回答说:“我泡的。” 陆衎指了指他,却无可奈何,半天憋出一句,咬牙切齿道:“还真是,提神醒脑。” “行吧,我看看他怎么说。”陆衎放高海涛去休息,叫来另外一个刑警周洋。 岑歆跟在他身后,陆衎径直走进了审讯室,岑歆和祁亦言以及另外两个刑警在监控室里看着。 画面中可以看出李景灏待的房间,是较为特殊的,桌子和凳子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四周依旧有监控。 这样的环境中,李景灏神情自若,他这时,望向监控一处,露出一笑。 岑歆不由的走上前去,紧紧看着那个画面,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一下,两下,三下……直到第十下时,岑歆只感觉到到一阵发晕,脑海里,闪现过一些陌生的画面,脚下一软,晕了过去,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她。 这时刚进来的高海涛看到,赶忙要去叫陆衎,却被祁亦言拉住:“这个时候,别告诉他,岑歆只是贫血,送她去办公室休息会就好。” 高海涛只好点点头,祁亦言叫过旁边一个女警官,把岑歆扶到陆衎办公室。 女警官出去后,祁亦言看着岑歆紧闭的双眸,面色苍白,眉头紧蹙,不由的沉下脸,他眼里,是墨色的黑。 刚才,李景灏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岑歆用了催眠。对不同的病人,都要不同的催眠暗语,岑歆不是那么容易被催眠的人,除非,之前就被催眠过。 李景灏,绝对不简单,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承认? 陆衎走进来后,自若的坐下,一份资料丢在桌上。 李景灏穿着一套西装,戴着黑框眼镜,陆衎进来时,礼貌一笑,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陆衎拉开凳子一坐,看了眼旁边的笔录,一边说:“李医生看上去还不错。” 李景灏看到桌上是谭晓箐已经签字的口供,他露出一笑说:“还好,就是,有些渴了。” 周洋立马去接了杯水递给他,李景灏接过。 “谢谢。”道谢后,他才抬起杯子,先时浅浅喝了口,抿唇,润了润才有接着喝完。 他放下杯子,不等陆衎开口,就说道:“她们都是我引导自杀的,与我妻子无关。” 陆衎从包中掏出烟盒,周洋不抽烟,他倒出两根,一根叼在嘴边,一根递给他。李景灏拒绝道:“抱歉,我不抽烟。” “李医生是不想抽,还是不会抽。” “我从不抽烟,谢谢。” 陆衎收起了烟,放在一旁,收起了笑意,牙齿咬着烟,低头打火,微微抬眸,面带笑意说:“那,介意抽烟吗?” 李景灏依旧保持着素养,仅仅在闻到烟味时,轻咳了声,便压下嗓子说:“我如果说介意,怕陆警官你的烟瘾也不同意吧,所以,我不介意。” 陆衎点点头,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径直扔进还有点水的纸杯中。 陆衎抬眸,表情一转,沉声问道:“和周婷什么关系?” “陆警官不用这般绕圈子,我直接说可以吗?我妻子的身体不好,来之前我已经委托了律师天亮接她回去,整件事情,我会和你交代清楚。” 陆衎摆摆手,说:“说说看。” “周婷是我们医院新来的实习医生,在这之前,她曾经是我的病人,我们之前就认识。只不过,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感情,以至于,因为我的不拒绝,让她产生了误解。她甚至伪造了一份假的离婚协议书,找到我妻子……” 第19章 黑犬(十八) 凌晨六点,天际破晓,黑暗褪去,光从云缝中钻出,一点点将天空染成血色,今天的朝霞,红得有些刺眼。 托了祁亦言咖啡的福,高强度的工作,到现在陆衎依旧毫无睡意。 五点时,就已经审完李景灏,他回到办公室后,又把打印出来的口供重新看了一遍。他推椅子,起身来到窗前,静默。 办公桌上,摆放一份口供,摊开在第二页,旁边散落的放着一些照片。 而对着办公桌的沙发处,躺着一个女孩,她安静的睡着,呼吸均匀。 陆衎转身,朝阳从黑暗中挤出,微光撒落大地,陆衎背光而立,他轻轻走近,在沙发处停下。影子被拉长,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早晨有些刺耳,可躺着的人却一点反应没有。 陆衎伸手,把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往上拉,发丝垂在她脸庞上,他撩起别在她耳边,指腹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庞,她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沉沉睡着。 指尖划过她的鼻间,感受到轻微的呼吸,他不由松了口气。 在今天看到岑歆口供的时候,她中间有两个小时的记忆是模糊的,她回答的是在酒店午休,但传来的定位却是在外面。 当时,陆衎就有所怀疑,只是无法确定,当他出来后,看到岑歆的模样,心中便知道了大概,他本来确实是想对岑歆动手。可,为什么后来没有? 静坐了会,陆衎起身, 他先是把窗子关上,推门而出,用钥匙反锁上办公室。 祁亦言的办公室在三楼,陆衎来到他门前,推开半掩着的门,就闻到咖啡的浓香,一阵苦味从舌尖传到神经,两小时前的咖啡的苦味,还没有褪去。 陆衎皱了皱眉,敢情这家伙是喝咖啡果腹? 听到脚步声,祁亦言站在咖啡机前,桌边放着一些照片,按下咖啡机的开关,拿过一旁的杯子,接了一杯,向陆衎走去。 祁亦言倚着墙,摘下眼镜,随手放在在一旁的桌上。 他轻轻吹气,幽幽说道:“他招了。” 陆衎沉步走到他办公台前,转过椅子坐下,慵懒的背靠着椅子,闭目揉着太阳穴说:“招了,比我想象的快,也轻松多了。” “恩,然后呢?” 陆衎闭着双眸,“要求把谭晓箐放了,还请了律师,天亮过来。” 一夜未眠,搜集的证据一遍遍在脑海里涌现。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放了谭晓箐。”陆衎说完把他的口供扔到他旁边的桌上,祁亦言放下杯子,拿起翻看。 为什么在这时要竭尽全力保住谭晓箐? 李景灏心思缜密,他的口供,与搜集到的证据都一一对应,分毫不差。 在他的叙述中,周婷患有抑郁症,在一年前就是他的病人,在她大四的时候,学校分配实习,她被安排在第二人民医院。 一点点的相处,周婷慢慢对他萌生了爱意。 可是,抑郁症患者的心思很敏感,一点点小事,会被放大。谭晓箐在怀孕期间,就发现了李景灏的不寻常,三月份她生下孩子,周婷刚好轮岗到妇产科。 孩子出生后,谭晓箐的病情发作,越发严重。然而那时,李景灏也发现周婷对他的喜欢近乎偏执。 谭晓箐的争吵和怀疑,周婷的示好和送礼,让李景灏几近崩溃。 终于,在五月份时爆发了。 周婷实习结束,她去到酒店,她找到谭晓箐,模仿李景灏签下离婚协议书,谭晓箐看到彻底崩溃。 五月十一号那天,是月圆之夜。 那天周婷确实住在酒店,就在402房间,她拍下了谭晓箐抱着孩子跳湖的经过,周婷深知孩子对于李景灏的重要,随即发给了李景灏。 周婷适时叫来人,谭晓箐被救起,他们的孩子,救上来时已经窒息。 李景灏赶到时,彻底崩溃。 李景灏疯了,那一刻他恨透了所有的病人,他让谭晓箐活着,催眠让她对这段记忆模糊,骗她孩子还活着。一方面,却又治疗她,不断找寻各种死亡前的视频,刺激着她让她对死亡恐惧,让她行尸走肉的活着。 而对于周婷,他利用她对他的信任,进行了催眠,自杀。 杀戮之心一旦开了口,就像沾染上毒瘾的人。 他终究没忍住,对其他人也下了毒手,他还拍下死亡视频,剪辑成片段。 恶魔的种子在他心中生长,最终深入骨髓,无法自拔。 陆衎闭眼沉思,心中始终有不少疑点,他猛然想起一个地方,他立即起身,走到祁亦言面前说:“帮我看好岑歆,我去个地方。” “她被催眠了。” 陆衎顿了秒,止住脚步,“我知道,在这之前她便已经被催眠过,中间她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记忆是空白的。如果我下午还没回来,她还没清醒,你打这个电话。” 他随手写下季医生的电话。 “你倒是相信我。” 是个人都看得出岑歆之于陆衎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你过去如何,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这,但是,我相信你。” 祁亦言好看的嘴角勾起一笑,转身倒了咖啡,清洗杯具,淡淡说:“好。” 陆衎下楼,来到办公室,走近沙发处,岑歆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他关紧窗子,拿上车钥匙,锁门出来。 他想过送岑歆回去,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岑歆会醒,警局至少随时有人,一旦有变故,都来得及。 陆衎沉步走到办公区,高海涛趴在桌上睡着,推了推他肩膀。 “老大,怎么?”他揉揉眼睛,甩头让自己清醒。 陆衎坐上桌角,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递给他一根后,自己低头点燃,他吸了口,说:“听着,我现在要去个地方,李凡回来后,让他接着打个电话给我。他拿到的监控如果是坏的,立马吩咐技术科,多调配人手先进行修复。另外就是,如果有律师来取保谭晓箐,可以让她带回去,也顺便告诉李景灏一声,他如果要求见一面,可以,只是谭晓箐回去后,派一个人给我盯着。” 高海涛点头答应,陆衎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陆衎出门时,已经六点半,他拨通赵志东的电话:“你知不知道当时李景灏领走尸体后,送到哪里?” “知道,是在城西那边郊区的那个殡仪馆。” 陆衎抽完烟,掐灭后又问道:“让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他听到赵志东那边翻页的声音,“查到了,他原名是叫李缙,他母亲患有抑郁症,在他两岁那年抱着他跳湖自杀,但是,他被救起,他母亲死了。” 陆衎发动车子,戴上蓝牙耳机听他继续说道:“后来,发生这事后,他父亲天天酗酒,还有暴力倾向,听说,有几次他差点被打死。七岁的时候家里突然起火,他和他父亲被救出来的时候,他父亲已经死了,死因是饮酒过度胃出血没来得救。之后,他被送去福利院,直到十二岁时被收养,和养父母去了国外。” 破茧 第15节 “好,知道了,有福利院的电话吗?” “有,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陆衎摘下耳机,丢在一旁。 将近一小时后,陆衎来到殡仪馆,明明艳阳高照,阴冷的气息,却缭绕在周围。 “翁嗡嗡” 两条信息传来,他点开微信,是李凡发来一段视频。另外一条,是赵志东发来的号码。 他看完后举步向馆内走去。 而警察局内,八点半的时间刚过,门口走来一女子。 她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白色职业套装,搭配黑色的衬衣,脖颈被黑色衬得很白。露出的领口里面,戴着一条锁骨链,十字架的吊坠小巧精致,左耳的耳钉与它同是一款,细碎的钻石镶嵌在上面,微微泛光。 她止步对旁边的一警察说道:“你好,我是华垣事务所的杨舒,受李景灏先生的委托,来取保谭晓箐。” 声音不大不小,高海涛听见就走过去。 “陆队出去办事,你这边请。” 办好相关手续后,高海涛带谭晓箐出来,一夜的审问,她满脸狼狈,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 杨舒从包中拿出湿纸巾拆开,递给谭晓箐。谭晓箐微楞,她抬眸,杨舒对她温柔一笑说:“擦擦。” 谭晓箐点头,擦了一遍脸,理了理零碎的发丝。这时,周洋跑过来对高海涛说:“李景灏说想见一见谭晓箐。” 谭晓箐在听到李景灏的名字时,浑身一怔,她有些无措的望向杨舒,眼里的慌乱一览无余。 杨舒面上依旧挂着笑容,轻拍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怕,有我在,虽然委托人是他,但是,我要帮的人是你。” 周洋带过李景灏,经过一夜,他面色依旧从容,除了下巴有点新生的胡渣。 李景灏先是对杨舒客气一笑,目光转向谭晓箐时,眼里满是愧疚,他微微低下头。 “昨天进来时,就在想,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是,话到口中,又突然忘了。” “对不起,我罪有应得,下辈子,别再遇到我。” 谭晓箐眼里溢出泪水,忍不住,一眨眼,泪水流下。李景灏伸手,谭晓箐本能的往后一缩,他讪讪收回手,抿抿唇。 谭晓箐咬咬牙,她忍不住上前,李景灏转身抱住了她,却只敢轻轻的拥着,他轻拍她后背,像是安抚,一下,两下…… 随即放开她说:“回到家里后,好好生活。” -------------------- 最近忙,废文竟然没有定时发的功能!!?? 第20章 黑犬(十九) 下午五点,陆衎回到警局,手里拿着一些东西,进门直接走到办公室,岑歆依旧还未苏醒。 他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体温,一切正常,呼吸均匀。 高海涛拿了一框资料,在陆衎的后脚进门,“老大,你……” 他进门就看到沙发处的一切,就连忙压低了声音说:“她还没醒吗?” 陆衎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没有说话。 高海涛开口说道:“这是所有的资料,上午八点半的时候,谭晓箐的委托律师是华垣律师事务所的杨舒,早上八点的时候来的,小秦在盯着。” 陆衎拿出一份档案袋,一边翻看一边说:“张松晨的假明天就到了吧?通知他明天来上班。” “张副队?好。”高海涛抓抓后脑勺,他不是连公休一起请了吗? 陆衎点开手机看了下时间,“李景灏那边,三餐照问。” “老大,他不是招了?这案子还没结?” 陆衎抬眸,眼神冷冽,他连忙说道:“我去看看李凡那边如何?” 陆衎收起东西,起身说:“一起过去看看。” 关上办公室时,陆衎停了两秒,看了眼岑歆,她依旧睡着,微微皱起眉头,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岑歆的手指头动了动,呼吸变得沉重。 技术科,李凡正在处理视频。 湖边的监控,确实这几天坏了,好在五月十一号那天的有备份。经过几小时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陆队,这是湖边的监控视频。” 李凡点击播放,当天的人不多,或许是五一小长假刚过,尤其到了晚上,更是人烟稀少。 视频显示九点时,清楚的看到周婷来到湖边,她在树后,亲眼看着谭晓箐跳去湖中,过了五分钟后,开始喊人。 两三分钟后,周围湖边就聚集了不少人,画面中人的影像很模糊。 陆衎开口道:“停,放大。” 画面放大,在围观的人群中,李景灏的脸出现在人群后。 “往后退五分钟,调慢播放速度。” 这时陆衎聚精会神的看着,这才发现,李景灏竟一路跟着周婷出来。也就是说,谭晓箐跳湖的时候,他是亲眼看着,却没有施救。 陆衎手不由握紧,联系到今天查的一切,沉声道:“召集全部人,开会。” 会议持续了一小时,陆衎准备重新提审李景灏。 审讯室里,李景灏正吃着午饭,比起昨天来,虽然面上从容,却难掩疲惫之色,下巴生出胡渣,有些颓废。 陆衎“啪”的一声,厚厚一沓资料砸在面前,在空荡密闭的房间里,格外的响。 李景灏抬眸,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伸手,翻看随便看了眼,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褪去。 他沉默,拿起一份,竟一页一页慢慢翻看,仔细看起来。 他沉默的看了十分钟,到最后一页时,陆衎又拿出两张照片,他摆到他面前。李景灏收起,把资料放在右上角。 “之前你说,离婚协议书是周婷模仿你的字写的,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两份,哪一份是你写的?” 李景灏什么都没说,就伸出食指,指向陆衎面前右边的签名,态度行为都十分配合。 陆衎咬了咬后槽牙,面色冷峻,黑眸里泛着凌厉的光,接着他问:“五月十一号晚上八点半,你在哪?” “周婷,是怎么死的?” 李景灏抬眼,憔悴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一个笑容。 今日的天色比以往黑得要早,窗外灰沉沉的,一朵朵厚重的乌云,很快就聚集在一起,像有一场大雨。 静谧的办公室里,沙发上的女子呼吸越发急促,手指头微微颤动,眼珠在眼皮下不断地转动。 岑歆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很久,久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四肢像被紧紧的捆住,怎么都挣脱不了。 像很多次的梦魇,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想要睁开双眸,用尽一切力气,却换来一次次失败。 突兀的,这时,耳边传来一首曲子,一阵寒冷席卷全身,刺激着神经。她用力握住手,力道大的指甲快要刺破皮肤,手心传来刺痛的感觉。麻木了神经一根根苏醒,呼吸越来越急,随着曲子的节奏,似乎到了临界点,岑歆挣脱束缚,猛地起身。 她双手扶着沙发,身子往前倾,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当呼吸顺畅后,她扭头环视,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逐渐清醒。 曲子的声音还未停止,岑歆扶着沙发,刚准备起身,却双腿发软,一下又坐回沙发上。 曲子的声音是从办公桌那传来,重新站起,走到电脑桌上,在一堆物件中,发现是自己的手机传来的闹铃声。 手机之前被陆衎收了后,就一直没还她。 隔着袋子,岑歆点开屏幕,握着震动的手机,看到闹铃上的时间,心生疑惑。她什么时候,设置了这个时间的闹铃?而又是什么时候,这首曲子在她手机里的? 后脑勺传来刺痛,一阵阵的,她双手撑着桌子,才没有再次跌倒。低头的瞬间,很多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慢慢的,停下来后,又一帧帧慢慢放着。 昨天中午,在她把沉香的照片发给陆衎后,她回到了酒店,本来打算小憩一会。 当她准备拉上酒店的窗帘后,意外的看到李景灏又折回到亭子,她细细看,隐约能见到他坐下在谭晓箐的电脑前坐了好一会,随后,还带走了桌子上的某样东西。 岑歆接着下楼,她先看了四周空无一人,桌子上仅仅摆放着笔记本电脑。沉香已经燃尽,电脑屏幕没有熄灭,她清楚的看到桌面上多了一份文件,她刚点开,里面就出现了周婷的画面。 但是之后,之后呢? 岑歆坐在椅子上,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先稳定下来,她闭上双眸,使自己进入那天的场景。 画面又一次出现,一些模糊的镜头,随着意识的全部苏醒,一点点重现。 她刚点开视频,就看到周婷服药的画面,震惊不已。这时,身后传来李景灏的声音。 “你还是来了。”他的嗓音和往常一样温柔,但是夹着一些寒冷。 岑歆转身,就闻到一股冲鼻的香味,她脑袋发晕,只听见一声声敲击声,一下,两下……伴随着,一个轻柔的男声:“岑歆,睡过去,就什么都忘了,不会痛苦……” 岑歆防备心很重,在来见李景灏前,就做了不少功课,之前李景灏对她想进行催眠治疗,一到关键时刻,她都能保持警觉。 只是今天,先前谭晓箐对她进行了干扰,几次心里暗示都打破,心理防线已经降低了很多,再加上沉香,使得催眠变得容易。 耳边,传来一首曲子的声音,她意识涣散。在她快要彻底的失去意识的时候,手边的手机震动,苏醒了一点,想要握紧,却被人轻易的从手中拿走。 岑歆恍惚听见,他说:“原来,你们盯上了我。岑歆,你和她们,不一样呀,竟比我想象的勇敢。” 岑歆身体被扶正,就像一个有意识的娃娃,任由他摆弄。 这时,她清楚的听到他说:“既然你们发现了,也是时候了,所有的事,都该有了结的时候。你知道抑郁症什么时候最容易发作吗?什么时候,人最容易放松警惕吗?” 他笑了一声,似嘲讽,接着说:“就是当她觉得,自己得到爱,只属于自己的那份满满的爱。而恨着的人或者事,得到惩罚,沉溺在一切都好起来的安逸中。但这时,心底滋生出一种对生活突然平静下来的不安……她会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只需要一点引导,她不会感觉到到威胁,脑海里只剩下死亡即是解脱,哪怕是她曾经最怕的事,到那时,也变得容易。” “活着,看着,见证这么多死亡,才是最大的报复。” “岑歆,你不是我的目标,而晓箐,哼,谭晓菁,是最后一个。” “你该醒了,你并没有见过我,会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直到,歌曲再度响起。” 曲子结束,岑歆猛地睁开眼,她一刻没有耽搁连忙跑出,扭开门的手都在颤抖。 好不容易扭开们,却一头差点撞到刚要开门的人身上。 祁亦言皱眉后退,岑歆紧紧的拉住他的手问:“陆衎呢?谭晓箐呢?” 破茧 第16节 祁亦言稳住她,岑歆发白,脸色没有一丝血色。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岑歆说道:“他最后的目标,是谭晓箐。” 祁亦言皱眉,今天早上,杨舒带走谭晓箐的时候,他也在场,李景灏最后轻轻拍她的背,安抚的画面意外的和他当众催眠岑歆的画面重叠在一切。 祁亦言转身向审讯室走去,岑歆跟在后面。 门被打开,陆衎刚开始询问。 陆衎不悦的看向门口的人,刚要发作,却看到他身后的岑歆。 李景灏也看到来人,这时,他冲他们一笑。 “怎么回事?” 陆衎回头看到李景灏的表情,岑歆拉住他说:“谭晓箐呢?” “早上,律师带走了。” “他真正的目标,是谭晓箐。” 陆衎这时忍不住,转身冲到李景灏面前,他紧紧抓起他的袖口。 “你到底还是人吗?” 李景灏卸下伪装,露出狠毒的笑,说:“哈哈,我早就已经在地狱里。” 祁亦言拉过陆衎,岑歆说:“救人要紧。” 陆衎“啪”的关上门,“准备行动,给我好好盯着他。” 第21章 黑犬(终) 八点,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谭晓箐拉开窗帘,可惜,今晚注定无月。放眼望去,楼下的湖面,乌云倒映,黑幽幽的一片。 谭晓箐木然的拉上窗帘,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她走近关了开关,手机里自动的响起曲子。听了无数次,心底还是会有些害怕。 脱了鞋子,走到水里,拿起刀片,她清楚的听见刀片划破皮肤以及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 手放进浴缸里,一下子染成血红,鼻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她想起很多事,失去父母时的无助,童年被那男人强/暴的恐惧,与李景灏在一起的甜蜜,刚怀孕时的惊喜,知道他出轨时的奔溃,孩子死时的绝望,以及她报复后的满足。 一切的一切都像泡沫一般,随着生命的流逝,慢慢破裂。 这一瞬间,感觉不到疼痛,她慢慢沉入水中,意识涣散。李景灏不知道,看了那么多死亡的场景,她早就已经不怕了,却一直配合着他,活在他的“报复”中。 因为,这样她就不会是一个人,不会一个人痛苦,不会一个悲伤…… 李景灏,她竟然这样的恨他,也是这样的爱着他,病态又可怕。 死亡对于她而言,从来都不是件可怕的事,李景灏清楚,所以,他不会放她去死。他把她内心最恐惧的事情一点点挖掘出,放大恐惧,又在每次浅度催眠中,让她感受无数次死去又活着的痛苦…… 每次,到最后在梦境中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又会突然把她唤醒。她呆滞,又颤抖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伸出手,一点点抚/慰她。他会轻柔的吻去她的恐惧,像他们第一次一样,让她不再害怕亲密的性,让她不再害怕那伤害,哪怕她已经在梦境中遭遇了一次又一次…… 曾经他会低声呢喃她的名字,轻柔的在耳边唤她的名字。 “晓菁,晓菁……”那样好听,那样的让人沉醉其中,不愿清醒。 而现在,他却化身成魔鬼,在她耳边说着:“周婷……” 她恨啊,她好恨啊! 每一次都是一场凌迟。 当言语化身成为一把把利刃,割开她的血肉的时候,她也进行着她的“报复”。 如果周婷是她心中的疤,那孩子就是李景灏内心最深处的痕。她会在他以为意识清醒的时候,一遍遍的告诉他孩子已经死亡,如何死的样子。会告诉他,孩子是怎么样被埋葬的…… 李景灏变得疯狂,却杀不了她,只能把恨转移到那些病人身上。同时,对她催眠,想要把孩子没死的信息植入她的脑海中。可是他不知道,每一次她都是清醒的。 他的孩子,同样也是她的孩子啊,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血肉。 遇见李景灏,本以为她惨淡的人生得到了救赎,却不想,反而把彼此变成了猛兽。最后一次,他竟然放过了她,他放她去死,他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催眠对她从来都没有效,有效的是因为心底那满腔的恨和爱。 泪水混合着血水,交杂在了一切,他们的人生,再此终结。这辈子,她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下辈子,她想好好活着,好好成人。 陆衎他们找到谭晓箐时,她呼吸薄弱,救护车是和他们一起来。 岑歆看到眼前的画面时,浓浓的血腥味传入鼻间,不自觉的犯恶心。 陆衎却冷眼看着一切,他走上前去,意外看到旁边的手表。 随行的医生在简单包扎伤口,就赶忙把她放上担架,抬到救护车上。 岑歆被留在医院,她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陆衎看着她吃了一碗粥后,又看她打着点滴才离开。 重新回到审讯室,陆衎怒火中烧,门几乎是被他踹开的。 旁边的刑警没有准备,被吓了一跳,李景灏看到陆衎的表情,了然一笑。 “我没空听你瞎扯,五月十一号那天,你在哪?” 李景灏这时却开口说:“有烟吗?” 陆衎咬牙,递给他一只,他抽烟的的动作有些生疏,刚入口时,还被呛咳了声。 “那天,我确实在酒店,周婷发消息说她有话和我说,谭晓箐那天也打电话给了我,让我到湖边,我去了。” “她拿着的离婚协议书,确实不是她伪造的签字,是我签的。”他吐出一口烟,陆衎这次甚至觉得烟味都有些刺鼻。 陆衎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景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大约过了几秒后,笑了笑说:“谭晓箐,我曾经以为,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想死,她努力的活下去,那么坚强,积极的面对,配合治疗。结果,她们都一样,她们都一样,死了就能解决一切,还妄想带走别人的生命,以为,那是帮助他解脱。为什么,都有勇气去死,却不好好活着?” 撕下伪善的面具后,李景灏像变了个人,这时,反倒是陆衎已经冷静下来,他倒出一根烟,低头点燃,垂眸说:“你说的她们,是指,谭晓箐和你的母亲?” 听到“母亲”两个字时,陆衎余光看到他果然一下子表情僵住,陆衎吐出烟雾说:“她忍受不了你父亲,以为带着你结束生命,就摆脱了一切。却不想,你活了下来,你母亲死后,你父亲更是变得可怕,有几次,你差点死在他手里。” 李景灏双唇紧紧抿着,手慢慢握成拳头。 “后来,你父亲死了,你以为好日子来了,但是因为长期的虐待,你身体不好,在福利院也受尽欺负。12岁被领养,可是领养你的夫妻,几年后又死于车祸。你勤工俭学,终于成为一个医生。” “李景灏,你父亲怎么死的?” 李景灏笑了笑,他的双目泛着红丝,嘴角上扬,嘴唇蠕动,慢慢说:“他喝多了,胃出血。” “火是怎么着的?” “他抽烟没抽完,烟头掉在垃圾桶里,里面有瓶过期的油,他喝酒胃疼,打翻了桌上的酒,撒了一地……” 他平静的说着,像说了很多次一样,陆衎没有回应他。等他说完,陆衎却说起了周婷。 “周婷的阿姨,在你当时的福利院工作,她知道你母亲的事。”其实也就是,周婷可能是知道李景灏童年的创伤,而她利用这点,制造了谭晓菁和李景灏之间的误会。 李景灏面无表情,只听见陆衎又问:“周婷是不是谭晓箐杀的?” 李景灏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眼神闪过一丝的错愕,但是很快又镇定下来,说:“不是。” 陆衎嘲讽一笑说:“谎言说多了,自己也以为是真相了?你是准备杀周婷,但却没有打算用这种方式,你知道她对安眠药已经有了抗体。是谭晓菁,在你对周婷催眠后,换了你准备的药。而那个针孔摄像头,也不是专门拍摄她死亡的过程用的,是她知道你和周婷的关系后,周婷长期预定房间后,她才装的。” “是推测吗?很精彩。”他笑着说。 陆衎也笑了笑,让记录的周洋拿过一旁的东西,说:“这是摄像头的购买日期,这是,她购买安眠药的记录,谭晓箐也长期失眠,却因为孩子的原因一直没有服药。还有,周婷戴的手表在她那。” 他说:“可惜,晓菁死了,死无对证,怎么说都行。” 陆衎猛得拍桌子,低吼道:“为什么杀其他人?” “忍不住。” 陆衎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起身,又一次抓起李景灏的领口说:“说你是魔鬼都抬举你了,你知不知道,从一开始,谭晓箐都是清醒的?” “呵,怎么,怎么可能?”李景灏被勒得有些难喘气,却没有挣扎。 陆衎松了手,他重重跌在椅子上。 “在你计划好一切的时候,她也计划着她的一切。你以为你控制了她,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其实也被她控制了,谭晓菁是疯了,你们都做了什么?” “你说我们不知道她对周婷对你做过什么?那你又知道是什么导致她病情发作的?周婷又做了什么?” 陆衎递上手机,李景灏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啪”的拍掉了手机。 “她父母死后,十二岁的时候,她被强/暴,还被拍了照片,一年前,却突然被传到了一个现在被禁封了的网站上。照片是周婷发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但是当她把这些拿给谭晓菁看的时候,你知道会导致什么吗?” 李景灏怔住,他脸色变得极其的不好看,嘴唇蠕动,一直低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催眠没有失败过……” “谭晓菁,早就在你背叛的那时候已经疯魔,你以为你在报复她,其实一直是受她操纵。” “李景灏,你是医生,却把一个病人变成魔鬼,自己成了那把刀。其他人何其无辜,要被你们这般对待?你可以继续隐瞒不说,我也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 李景灏惨淡的笑出了声,眼眶泛红,这一场混战中,他们都错得彻底,也可恶得到底。他之所以学习催眠,学习心理学,一方面是为了治愈自己,却不想自己反倒成魔。 久久,李景灏终于轻吐:“我说。” 医院里,岑歆打好点滴,精神好了很多,她下床来到谭晓箐的窗前。 她戴着氧气罩,输血后,已经抢救过来。只是,久久未曾苏醒。 她叹了口气,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睡了很长时间,依旧觉得有些困,闭上眼就沉沉睡去。 半夜,岑歆是被屋外的雨滴声弄醒的,她刚准备翻身起来,却意外的看到自己身旁有人。 “是我,怎么醒了?”黑暗中,她听到熟悉的带着些疲惫的声音。 岑歆才注意到他握着她的手,她往边上挪了点。 “别动,我是老了吗?才两天没合眼,竟觉得累了。” “审完了,他都说了吗?”岑歆问道。陆衎或许是真的累了,含糊的应道:“恩。” 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夜晚太过于静谧,容易让人卸下心防,还是因为,这样的他,让人心动。 岑歆开口说:“要不,你上来睡会。” 陆衎一瞬间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两眼在黑暗中泛光。岑歆又往边上挪了点,她很瘦,空出来的位置够一个人躺了。 陆衎巴之不得两人关系更近一步,他脱了外衣,岑歆本来是打算他睡床,然后她不睡的。陆衎却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准备下床时,伸手隔着被子拥住她。 岑歆却没有挣脱,也没有大的反应,陆衎其实内心有些窃喜,她现在不抗拒他了。 破茧 第17节 他轻声说:“岑歆,就这样待一会。” 岑歆见过无数种他的模样,今天的他,却让她觉得安心。天空放亮,陆衎最先醒来,岑歆揉揉眼睛,他已经穿上衣服坐在那。 “谭晓箐醒了。” 岑歆随他来到谭晓箐的病房,谭晓箐确实醒了,她在见到他们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赎罪。”岑歆在一旁说。 人在犯了错的时候,总是本能的给自己找个合理化的理由,不断地催眠自己。但是,总会有清醒的一天。 陆衎看着岑歆的神情有些复杂,却没有搭话。 谭晓箐艰难的撑起身子,手腕处,因为挣扎,伤口处有些出血。谭晓箐看到,却无所谓的继续动作,其他人没有想帮她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是,我不后悔,她该死。”几天的时间,让她变得更瘦弱,快要皮包骨头,瞪大双眸,表情也显得更是狠毒。 陆衎说:“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可是,她却轻易的毁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失去的东西,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有多拼命才让自己好好活着?我每天都告诉自己,没关系,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不会有人记得,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呢?我得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她一张照片,一句话,却轻易的毁了一切。而他呢,他不相信我,哈哈,他不再信任我。对,我想报复他,我想带着孩子一起离开他,为什么,不让我死了,为什么,要让我再看到,一遍遍的去看?啊!!” 她疯癫一般,质问着。 她拉住岑歆的手腕,因为用力,伤口渗出血。 陆衎走上前去说:“遭受伤害,可以报警,可以寻求帮助。我们是人,确实做不到也没有理由无私的去原谅伤害过你的人。但是,心里的伤痛难平,绝对不是杀人的理由,这是犯罪!违法!绝对不会成为你换得别人同情理解和麻痹自己的借口!” 陆衎拉过岑歆,谭晓箐跌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边边呢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谭晓菁笑着,却泪流满面。 岑歆却看向窗外,天,放晴了。 第22章 双生(一) 大概我长期不变的在做“表我“,那就像,只要你想,你可以把手一直穿过我那般,对比现实中的我,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怎样的人。 --《双重人格》 大雨过后,天气连续晴了几日,气温却日渐凉爽。案件告破,陆衎写完结案报告,便请了休假。 岑歆从这事之后,就一直在家待着,这几天,睡眠质量意外的好。 然而,到了第三天早晨,正当她还半醒半睡的时候,搁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震动一直响个不停。 她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震动却还是不依不饶。岑歆揉揉眼睛,半睁开一只眼睛,摸到手机,握在手中,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立马按灭,又闭上眼睡去。 可是,才过了一两分钟,手机又继续响起。她深深叹了口气,起身,低垂着头,坐立在床中间,等意识慢慢苏醒。缓了一会,她才下床,拉开窗帘,就见到楼下熟悉的车。 很长一段时间,她已经学会了忍耐,克制自己的情绪,去迎合他人的喜好。这一点,对陆衎也不例外。 岑歆抿抿唇,拉上窗帘换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就见陆衎提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 陆衎好看的嘴脸高扬,神采奕奕,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给你带的,之前不是说要学游泳吗?刚好这几天有假。” 岑歆抬眼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手里拎着袋子的标志,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于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转身去了卫生间。 十分钟后,岑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长碎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她边吃早点边问:“是今天就去吗?” 陆衎点点头,含笑看她,岑歆低头吃的认真,一边答应说好。 陆衎却没有收回目光,反而变得有些灼热,认真盯着她吃东西的样子看,明明和往常一样,却觉得缺了什么一样。 那天,她义愤填膺的模样,以及在审讯室夺他手里的烟的样子,总是时不时地,拨撩着他的心弦。 乖巧懂事听话的岑歆,像她一个伪装,内在她,究竟还有几个模样,陆衎越来越好奇。 突然间,肚子也不怎么饿了,似乎发现了更美味诱人的东西,陆衎脸上的笑意渐深,杵着下巴看她吃东西。 他看着她温柔的笑,眼神快要滴出水来,岑歆却被看得心里发毛。 怎么可能有人被盯那么久没反应的?这早点,简直没法吃,她索性放了筷子,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问:“我有哪里不对吗?你在看什么?” 哪想,岑歆刚喝了口豆浆缓缓,陆衎一本正经的说道:“没什么,就是你好看。” “噗~”岑歆被呛了一口,白皙的脸颊升起两坨红晕,脖子间,也微微泛红,她一边咳一边瞪着他。不由腹诽,大清早的,真是够了。 陆衎连忙递给她纸,又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笑容越来越浓烈,她娇嗔的眼神和表情,再次让陆衎心弦颤了颤。 岑歆立马接过纸巾,狠狠擦了擦嘴角。 陆衎收敛了些,殷勤的递过倒好的水,然后才低头吃东西,口中的东西,好像比平时的还要好吃。高海涛那小子总算说对了,要想追到人,就应该不要脸一点,面子值几分钱呀?能娶到媳妇吗? 终于吃完诡异的早餐,岑歆依言来到游泳馆。 陆衎经常去的游泳馆不算远,却也不近,在城西这边,岑歆在路上又闭目养神了会。 到了游泳馆的时候,已经早上十点,这个点刚好是上班时间,人不多。 岑歆拿着泳衣去了更衣室,她穿好后来到镜子前,把头发挽成一个丸子头,泳衣是很保守的连体式泳衣,裙摆刚好到大腿,却恰到好处的显示出她修长笔直的双腿。 她出来后又租了个救生圈,才走去游泳池那。 陆衎已经在那等了好久,远远的就看到岑歆,他有些怔住,傻傻的看她走来。 陆衎记得第一次见岑歆的时候,是个干巴巴的小女孩,像个还没发育的十二岁的孩子,转眼间,怎么就…… 陆衎干咳两声,连忙转移视线,掩饰自己的情绪。 岑歆走近,才发现他的窘样,她忍笑,看他的模样,降低声音,嗓音里带着点沙哑,在他旁边故意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果然,岑歆看到他的耳朵立马红了。她不由莞尔,总算把早上的气出了。 陆衎听到笑声,视线落在她怀里的游泳圈上,他立马皱眉:“学游泳带什么救生圈?” 岑歆转身,她怯怯走到水边,用脚尖点了点水,把游泳圈放在一旁,漫不经心说:“就是因为刚学才要啊。” 陆衎踱步走到泳池边,对她招招手说:“过来,先把身上弄湿,适应下水温。” 陆衎先往自己身上弄湿,活动下身体。 他从一侧完美下水,水花溅了岑歆一脸,头发湿了的地方凝成一缕,白皙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水珠,瞬间岑歆就像炸毛的小猫,瞪着两个水汪汪的眼睛。 陆衎用手抹了把脸,在水里浮起,咧开嘴笑了笑说:“看你扭捏的劲,下来吧。” 岑歆握了握手,忍住了想骂人的冲动。抱着游泳圈,止步不前。 陆衎游上前去,来到泳池边,把碍事的游泳圈丢在一旁。 “下来。” 岑歆试着慢慢下水,虽然刚适应了水温,但是还是忍不住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慢慢扶着栏杆,小心翼翼的。 陆衎看着别扭,他上前去,扶住她的腰,把她抓下了水。 突然失去浮力,被他一抓下水,岑歆惊呼出声,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敢动。 陆衎平时看着偏瘦,但是是脱下衣服有肌肉的那种,他肌肉紧绷,岑歆抓得有些手疼。 陆衎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忍笑,她略微有些可怜的攀附着他的模样,让心里发软。 岑歆是真的怕水,脸被吓得一瞬间没了血色,更何况上次再被这么一吓,咬咬牙,终究是忍不住骂道:“陆衎,你有病吧。” 陆衎拉开她的手,让她扶着站稳在水中,说道:“还真是胆小,这里水深才一米五,我在旁边呢,淹不到你。当年教队里的游泳,我都是直接喘下去,呛几次水就会了。” “……” 岑歆扶着他,不与他计较,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站稳。她有一米六五,虽说淹不到,但是水的浮力总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安全感。 陆衎扶住她的胳膊,牵着她走到泳池边,等她已经适应了水中,说道:“抓着栏杆,现在慢慢把脚放起来。” 岑歆紧张到身体紧绷,她死死的抓住扶杆,她脸色依旧苍白,可却倔强的慢慢试着抬起一只腿。 “别紧张,放松点,有我在呢。”陆衎难得温柔的安慰道。 只是,岑歆压根就没法分心去体会他难得的温柔。她只是觉得,在水中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动作,真的特别讨厌。 她怕的东西,她总是一遍遍的去感受,直到克服。就像她怕血,一遍遍的闻,一遍遍看,直到最后没有感觉才罢休。 只是在水中时,总是想起溺水时的场景,那种恐惧与想要学会的迫切,两种感觉在心里拉锯。 陆衎毕竟是陪了她五年的人,她放松警惕时,情绪还是很好猜。 于是,他在旁边等她自己慢慢尝试,很耐心的教了近一个小时,直到岑歆真的没了力气和耐心。 她扶着墙,靠着说:“老陆,我累了,我的游泳圈?”岑歆真的有些累了,这样在全身心都悬着圈太废体力了,说话都轻轻柔柔的。 陆衎看她确实累了,环视了一遍,游泳圈已经飘到对面。他潜入水中,姿势优美的游过去。 岑歆手搁在游泳池边,慵懒的等着,只是过了一会,还不见陆衎,她转头望去。 只见,陆衎一手拿着游泳圈,似乎在与人说话,岑歆眯起双眸,看到他对面是个女人,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看着看着,岑歆不知道什么原因,心底里涌上一股酸意,还有些憋屈。她鼓了鼓腮帮子,顺着墙角,一步步往他的方向挪。 陆衎没想到会在这碰到杨舒,刚游过来时,才拿到游泳圈,在水里就见到迎面而来的人,连忙错道让开,他从水里出来,才发现是杨舒。 杨舒探出头来,她发丝都盘了起来,白净未施粉黛的脸上,少了一点平时的精明干练,多了一些青涩。 在这之前,陆衎接触律师较少,多半时候是张松晨与他们打交道。但是,关于华垣律师事务所的杨舒,倒是经常听人提起过,尤其是高海涛。 杨舒才二十多岁,就在律师界挺出名的。不单单是专业的知识和才华,而是因为她专门打强/奸妇女以及家庭暴力的官司,代理人都是女性。所以,这次谭晓箐的案子,她接也不意外。 陆衎本来只是想寒暄几句,但她却主动谈起谭晓箐的案子,也不好打断,尤其她提到李景灏的时候,明显他们之前是认识的。 “杨律师认识李景灏?”陆衎随口问。 杨舒戴在脖子上的锁骨链漂浮在水面上,泛着光,她笑了笑说:“认识,有段时间很焦虑,失眠严重,找李医生看过病。” 陆衎原本还想问什么,就感觉后背凉凉的,本能感觉到一个幽怨的眼神,他才偏头,微微了下神。 慢慢的,英俊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他的小姑娘,竟然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来到这,扶着泳池边,站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瞪着他。 突然觉得,周遭都暖暖的,眼里都是她。 -------------------- 明后天可能停更 破茧 第18节 第23章 双生(二) 杨舒见他失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清那女孩的模样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一晃神,嘴唇不自觉的勾起,随后又低头目光落在那个飘在水面的链子上,她小心的握在手心,塞进了泳衣里面。然后才对已经看呆了的陆衎说:“陆警官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聊吧。” 陆衎回过神,杨舒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陆衎抓了抓头一笑说:“好。” 岑歆有些气恼,余光瞥不远处的人还在继续,还你来我往说个不停。她索性扶着墙快速挪过去,从陆衎手里拉过她的游泳圈,套在头上,整个身子靠着浮力的支撑,双腿一蹬,漂去水中间,不理他。 陆衎失笑,匆匆和杨舒说了再见,很快游到她身边,拉住泳圈说:“我说,要不你还是别学了,以后不会让你再遇到那种事了。” 岑歆瞥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眼中的自己,才发觉自己失态,但是又不知所措,她手扣着圈上面的纹路说:“生老病死不由人,谁都顾不了谁一辈子,今天哪能说明天的话。” 陆衎微微一皱眉,虽然是一句无心的话,但是岑歆总是给人没有明天的感觉。他转过她的身子,认真的说道:“岑歆,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话吗?我想照顾你,你呢?” 曾经在他看来,生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干刑警的,哪天不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死亡看得很淡。但是,从遇见岑歆后,慢慢的,生活一点点在悄悄改变。 那天,当他抱着她奄奄一息的的时候,他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恐惧,就好像世间多了一股名为牵挂的线。在过去那么多年,那一刻,陆衎真的很想什么都不顾,只要她好好的就行了。 五年来,陆衎都不明白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想对她好,真到生死关头,他才知道,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她就是他摆脱不了的牵挂和想要的归属。 一辈子说长,漫长几十年的日子,说短,也许明天生命就到了尽头。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太多,没有多少能如意,一旦确定了,他就不会放手。陆衎那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岑歆却总是回避。 岑歆心中慌乱,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只能躲避。她有时候觉得,她是喜欢的陆衎的,但是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当时他给了她依靠,给了她活下去的一个理由。而这种感情,依赖多余喜欢,习惯多余在意,并不是像他那样纯粹。 更何况,过去的一切,都像千斤担一样压在她身上,逝去的人确实无法回来。但是过去的真相也不该随风而去,她无法确定未来,也没有勇气去拉着他一起,去承担未知的一切。 她对陆衎的喜欢,还不足以让她对抗未知一切。 想到这一点,岑歆抬眼,口不对心,玩笑一般说:“你要收养我?但是,我已经过了收养的年龄了。” 陆衎怎么都没料到她是这么回应,差点没被气死,脸色铁青,心里无名生起了一团火,半天被气的回了一句:“真是捡了个白眼狼,白养你了。” 岑歆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你看,你就是想收养我。” 陆衎转身一头栽到水里,免得被气吐血。 送岑歆回去的路上,陆衎一直没说话,岑歆自知是自己惹到他,也不敢说,只好低头装作认真在玩手机。 到了她家楼下,岑歆下车,陆衎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对了,别忘了后天去我家吃饭。” “哦。” “我来接你。”他恼怒的又补了一句。 岑歆看他憋屈的模样失笑,对他招招手说:“知道了。” 转眼,某人似乎更憋屈了,一调头,就不见了踪影。岑歆却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发了下呆,她,什么时候能够勇敢一次。 时间很快到了吃饭的那天,到了陆衎家中,看着熟悉的一切,岑歆不是不感动。 陆衎的父母总是对她很好,好到她会害怕,尤其是每次他们看她的眼神,丝毫隐藏不住的心疼,总是让她一遍遍忍不住去想起她经历了什么。 吃完饭,陆衎随他父亲去书房谈事,岑歆乖巧的坐在客厅等他,直到她手机里一直传来微信的提示。 她点开看,是陶哓哓发来的,岑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阿姨,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去吧去吧。” 岑歆拨通电话,就听到对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她看了下时间,这会已经八点半,天黑透了。 岑歆皱着眉问:“哓哓,你在哪?” “我在酒吧,我才知道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嘿嘿,他家的东西还蛮好吃的,酒也不错,你在哪呢?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岑歆听出她有些鼻音,该是哭过了,那种环境,她不免有些担心,立马说:“你等会,我马上到,等我,别跟人乱跑,也别喝别人给的东西。” “好啊好啊。” 岑歆进屋,转身对宁瑾说:“阿姨,我突然还有些事,想先回去了,不好意思。” 宁瑾拉住她的手说:“我让陆衎送你。” 岑歆看了下闭着门的二楼书房,笑了笑说:“陆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让他多待会,外面很好打车的。” 宁瑾跟她出来,看到她上车以后才放心回去。 岑歆报了酒吧的名字,却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她一路上都和陶哓哓说着话,从对话中至少能确定,她目前还算正常。 来到酒吧门口,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对面再过去就是闹市区,不算危险,只是显得有些僻静。 她看了眼地址,匆匆走进去,却在门口不小心撞到了一人。 “不好意思。” “你,你他妈的没长眼睛?” 岑歆撞到的男子是这个彪形大汉,满口酒气,应该是酒喝多了,说话都说不利索。穿着一件黑色夹克,里面是墨绿色的t恤,身上的衣服除了酒味烟味,还有些微微发霉的味道。 岑歆退后了几步,缩写低下头,退后让他先出去,他或许是真的喝多了,一瞬间又忘记发生了什么事,怪异的只是看着手机,在屏幕上用手指点了几下,一脸醉态的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岑歆刚准备进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就见他站在那,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嗤嗤发笑,弓着腰,身形微晃,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略显猥琐。 岑歆也没多想,转身进了酒吧,匆忙去找陶哓哓。酒吧环境没有岑歆想象的糟糕,都是一间间包间隔开。 岑歆远远就看到陶哓哓扬着手机向她挥手。她顺着走过去,烟味酒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岑歆有些不适应。 陶哓哓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比较小的隔间,桌上还摆着一只玫瑰花,周围都是用假花藤装饰,能看到舞台,上面有个女子弹着吉他在唱一首民谣,曲调轻快,和这里的环境契合。 岑歆坐下,看到桌上摆着五瓶啤酒,空了两瓶半,还有一些散落的瓜子和剩下些残渣的盘子。 岑歆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喝酒前还记得吃东西。 “呵呵,岑歆你来了?你想吃什么?” “你今天发工资了?” 陶哓哓趴在桌上,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咕噜咕噜喝下肚,还啧啧嘴说:“没有,没有就不能来放纵下吗?” 或许是因为岑歆来了的关系,她就越发肆无忌惮,她还想继续倒,岑歆连忙制止说:“你是失恋了呢?还是?” 听到失恋二字,陶哓哓立马红了眼眶,她吸吸鼻子,却又忍不住,抽过一旁的纸巾,不顾形象的吹了鼻子,低头,却怎么都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索性趴下桌上,嘟囔道:“如果,我要是早知道是他,我才不去招惹呢,当初也不是我的错。我怎么就那么蠢呢,除了他,还会是谁。” 岑歆点开微信,拍了张照片发送,一边敷衍着附和说:“嗯嗯。” 陶哓哓看到她的敷衍,越发不高兴了,眼泪巴拉巴拉往下掉,岑歆慌了,向来都不怎么会安慰人,连忙抽纸帮她擦眼泪,哪想,却擦她越哭得厉害。 无奈抽了一叠纸,塞到她怀里给她抱着说:“是因为你之前说,要勾搭的写小说的大神,是祁亦言对吧?” “你看,你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陶哓哓委屈的眼泪哗哗的流。 岑歆叹了口气,其实从上次陶哓哓提到“前男友”的事情,就已经猜到是祁亦言,并且在那次警局更肯定了这事。而小说作者的事,是她又重新去看了陶哓哓发来的链接,里面的案件很像祁亦言负责过的一个案子,所以确定是他。 但是,她并不知道他们分开的原因,也搞不懂祁亦言想做什么要这样。但唯一确定的是,祁亦言确实喜欢陶哓哓,不过就是方式,稍微的异于常人。 陶哓哓自己抱着纸哭了会,缓过后来,趁岑歆不注意,又喝了一杯。意识恍惚,她拉着岑歆胡言乱语说:“岑歆,岑歆,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问吧。” “你,喜欢陆警官吗?” 岑歆一瞬间被问住,突然脑海里里想起那天他说的话。 陶哓哓眯着眼傻笑说:“嘿嘿,你喜欢他,你看你脸都红了。” 或许是真的喝多了,她拉紧岑歆说:“岑歆,我跟你说,人生命很短暂,你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喜欢就喜欢了,怕什么呢。你看啊,陆警官身材好,家世好,体力好。说到体力,我跟你说,很重要,我悄悄告诉你,这个体力好的男人,嘿嘿……” “……” 她还拉过岑歆的手继续说,岑歆默默的看了眼她身后的人,清嗓子提醒她,但是她却毫无在意说:“一看陆警官就是常年健身的人,在那时候,肯定……” “咳咳咳……” “哎呀,你别打断我。” 陶哓哓挥舞着手,却不小心打到身旁的人,这才注意到后面来的人。 她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对着岑歆认真说:“岑歆,我觉得,我喝多了,我都出现幻觉了,要不,我们走吧。” 岑歆扶额暗叹,问题,她没醉啊。 -------------------- 明天停更,后天更。 第24章 双生(三) 陆衎家中的书房里,茶香四溢。 在陆慎之问岑歆是不是一点都没有想起的时候,陆衎喝光了面前的两小杯茶水,才回答说:“前几天程局也问了同样的问题,爸,如果岑歆想不起来,是不是这案子就没法破?” 陆慎之抬了下眼,却没有做答,而是缓慢的给他又倒了一杯茶水,放下杯子。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陆衎笑了笑,勾着唇坚定的看着他父亲说:“哪怕她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都会找到证据,继续查下去。岑歆是证人,是幸存者,是目击者,也有可能是受害者或者……” 他收起笑容,垂眸看着茶杯,幽幽的冒着烟雾,岑歆,也有可能是梁易堃手里的刀。 但是,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这个案子的真相。 陆衎停顿了下,抬头说:“但是,爸,我们是警察,我们的任务就是查明事实真相。” 陆慎之沉默,他食指和拇指抬起茶杯,在鼻尖晃了两下,浅浅的抿了一口,听到他说的话后,顿住了,他看向面前的人,有些晃神。 有无数人的样子,在他面前闪过,他们都有一个身份。如今,他的儿子也变成了其中一员。 陆慎之放下茶杯,他说:“岑歆的父亲,在16岁的时候,就被我拉入局中,去做了卧底……小衎,我对岑歆是亏欠的,他让我保护她们,我没有做到。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这种亏欠和心疼用在岑歆身上,她可能接受到的来自别人的心疼和关心已经太多了。她想不起来,是因为心里受得伤太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去看过岑栖和她父母,她不是不敢面对他们,她是不敢面对自己。我们可以等,但是梁易堃一旦出来,他不会等。” 陆衎点了下头,刚要说什么,他母亲就敲了下门进来说,岑歆已经离开一会了。陆慎之没有多留他,陆衎也就拿了车钥匙,赶忙开车出去。 酒吧里,岑歆偷偷的打量着陶哓哓身后的祁亦言,然后发现,现实中确实存在变脸术。进来的时候,祁亦言满脸铁青,后来听到陶哓哓说到陆衎,就感觉变成绿色一样。这会,黑了个彻底。黑眸里,泛着摄人,冰冷的光。 岑歆抿了下唇,在心里为陶哓哓点了根蜡烛,祈祷她不会有事。 陶哓哓自然也不傻,她对祁亦言的了解程度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步,其实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存在,不过装傻罢了。 于是,岑歆就见陶哓哓眸光一转,起身的瞬间不知道是因为醉了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脑袋发晕,一头准确无误的栽进祁亦言的怀中。 破茧 第19节 岑歆又惊讶的看到,这会儿祁亦言的脸色,变得,恩,黑里透红,然后紧抿的唇线也松了。当陶哓哓的手习惯的扒拉着他的腰的时候,祁亦言彻底变了样,竟温柔的低头看怀里的人,唇角隐隐的上扬下,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岑歆很有眼力劲,识趣的说:“我去结账。” 然后拿着包转身离开,来到吧台,但是当她掏了掏包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钱包不见了。 气氛尴尬时,旁边的一女子开口问道:“老板,微信支付。” “好,你扫上面就行了。” 岑歆这才松了口气,怎么忘了,她颇有点感激旁边的人,偏头看去,昏暗的灯光这会刚好打在她的脸上。 岑歆细细看着,觉得她的模样很像一个人,但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女子穿着简单,就黑色t恤,上面的印花是夸张的人物图,修身的牛仔裤显得腿修长。顶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小巧的鼻梁下,红唇轻启,和旁边的人说笑着。她画着精致的烟熏妆,看不出年龄。旁边一人递给她一只烟,她伸手夹在手中,偏头就着火点燃,露出的左耳上十字架耳钉泛着点点光芒,很是好看。 她深深吸了口,娴熟的吐出一缕蓝烟,看到岑歆打量的目光,动作一顿。 “以沫,走了。”应该是和她一同来的人在喊她。 女子说了一句,就对着他们说:“好,来了。” 女子快速的付了款,看到岑歆打量的目光也不意外,还冲岑歆一笑,随即才离开。 岑歆想起来了,她长得很像杨舒。 “小姐,总共216。”收银台的服务员说。 “哦,好的,微信支付。” 岑歆用微信付了钱后,想到钱包一事。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仔细回想,下车时钱包还在手里,在脑海里想了一圈,突然想到门口撞到的人。 她连忙转身想要去寻找,但是门外什么都没有,再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她苦笑,怎么可能还在,钱丢了无所谓,就是麻烦身份证要去补办。 她折回来来酒店,然后又出来,环顾了四周,压根就没有祁亦言和陶哓哓的身影,她叹了口气,她的未来上司,还真是个冷漠的人。 她走出去路口打车,却意外的看到陆衎的车从前面的路口转了过来。 “怎么不告诉我?” 上车后,陆衎问道。 岑歆系好安全带,一边说:“难得你回去一次,想着你们应该是在谈事。” 说道这,陆衎意外的沉默了,确实是在谈事,那人的刑期只剩下半年,当年的事,岑歆至今还是没想起多少。 两人心中有事,都默契的沉默着。 车灯在转弯时,照亮了一处巷子口,一晃而过靠着墙吸烟的人,岑歆伸头去看,却慢慢渐远,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她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今夜像有事会发生一般。 夜,越来越深,黑暗,笼罩整个大地,唯独留着月光,撒落点点光芒。 一条小巷子里,路灯泛着昏暗的光。而在拐角处的一盏路灯,像坏了一般,“呲呲”冒着火花,灯光呼暗呼明。 一个十多岁模样的女孩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笑着向车里面一人挥挥手。 看着公交车远去,她独身一人在站牌下。她几次看向手表,过了十分钟,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妈,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呢?” “哦,好,我知道了。” 她乖巧的挂了电话,等着父母来接她。过了一会,她起身看了下身后的巷子,灯火还算通明。 她住的小区就在前面,穿过巷子口就到了。她有些犹豫的看了眼前面的路,拉了拉书包的背带,鼓起勇气一般向前走去。 今天她爸爸有应酬,妈妈公司加班,因为补课有些晚了,路上又耽搁了会。 她迈开步伐,向巷子里走去,今夜很僻静,几乎没什么人,好在路灯亮着,前面就快到了小区路口。 她不由加快脚步。 空荡的巷子,人的脚步声就显得越发清晰,女孩慢慢发现,似乎身后有其他人。 她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冒汗,脑海里想到老师和父母讲的事,开始有些后悔,却又无法回头,只好硬着头皮走着。 她一边低头走,一边点开手机,在屏幕下按下110的号码,步伐越来越快。 但是在转弯的路口,那人的脚步声渐渐沉重,距离她也越来越近,她呼吸像被扼住一般。紧张得腿打颤,突然,意外的听到从另外一边走来一人。 “今天怎么那么晚?”一声女声打破了夜晚的僻静,也打断了身后人的脚步。 女孩发愣停住了脚步,她抬头看到是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姐姐,她小心翼翼的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心中松了口气。 只是,她很疑惑,她不认识这人,为什么她会这么问。 “姐姐,你是不是认错……” 来的女子是杨舒,她整好出来买东西,意外的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跟在一个女孩的后面,她便出来。 “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妈妈打电话来说她还有事会晚一点到,让我先接你回家。” 女孩心虽然有疑惑,却看着她的模样,意外的有些安全感。反正前面就到了,旁边有个姐姐,总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杨舒送她到路口,小女孩就说:“姐姐,我家就在前面。” 她招招手,杨舒弯下身子,她悄悄在她耳旁说:“我知道你不是妈妈的朋友,但是我知道你是想帮我赶走坏人,谢谢你姐姐。” 杨舒摸摸她的脑袋,眼底满是温柔,她说:“以后别那么晚回来知道吗?” 她重重的点点头,“嗯嗯,姐姐再见。” “好。” 杨舒看着她挥挥手,看着她进了小区才离开。 刚走了几步,却隐约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折回去。 她跑去问了小区门卫室里的人。 “师傅,刚才是不是有个小女孩进去了。” 守门的大叔抬头瞟了一眼她,不耐烦的说:“进去了,干嘛呀?你谁啊?” 杨舒看到他正在整理衣服,门虚掩着,里面电脑上播放着一个视频,却是暂停状态。 她刚要转身,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她低头,捡起一看,是一部小米手机。没有锁屏,她点亮屏幕,拨号的界面,显示的是没有按出去的110。 一下子失了神,她什么都顾不得,连忙向另一条路跑去。 -------------------- 这本的时间线是2018年,所以当时微信支付不像现在。 第25章 双生(四) 深夜十一点,南城警局接到派出所的报案后,陆衎带人就赶到现场。 漆黑的夜,巷子口的灯忽闪,背街是一个改造的城中村,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好有一个垃圾池。血腥味伴随着着阵阵垃圾的恶臭,味道不怎么好闻。 周围都已经拉上了警戒线,陆衎掀开走进去,只见高海涛半蹲蹲着,他看过去,角落里有一女子,女子听见声音,抬头看向陆衎,陆衎才看清是杨舒。只是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这会也在角落瑟瑟发抖。 “人确定已经死亡了?”陆衎问高海涛。 高海涛拍了拍杨舒的背,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站起来走到陆衎身旁说:“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是杨律师报的警。死者名叫吴成志,刚出狱一个月。” 陆衎麻利的戴上手套脚套,他走过去,刚蹲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半蹲着转头望去。 来人是岑歆,他蹙着眉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岑歆闻到冲鼻的味道,不直觉的蹙了下秀眉,祁亦言向她踱步走来,递给她手套脚套等装备,冷冷的说:“习惯这味道。” 才说完,径直向尸体走去,目光转向陆衎,半蹲着,一边慢条斯理的戴着手套,一边说:“人手不够,就让她提前来报道。” 说话间,岑歆紧跟着祁亦言,也半蹲着过去,陆衎隐隐察觉祁亦言有怒气,也不知道谁招惹他了。 死者吴成志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灯光昏暗,但是能辨别出样貌,岑歆跟在一旁,在看到他血迹斑斑的脸后,就认出他,是之前在酒吧撞他的那人。 吴成志背靠着墙缩坐着,背后的墙上有一道血迹,是他靠着墙拖下来的。祁亦言熟练的检查尸体,一边对岑歆说着尸体的情况。 尸体还未完全僵硬,死亡时间不会太久。 他光着膀子,胸膛到小腹大大小小有十多道刀伤,血已经凝固,结成血痂,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小刀。 岑歆顺着往下看,男子的下半身血迹斑斑,整个裤裆都是暗红色。祁亦言拉开看,发现男人的阴/茎被割断了,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岑歆皱了下眉,并没有太大反应。 陆衎在一旁观察着,并没有说话,原本他以为岑歆看到这场景多少会有些恶心,不料她很专业。 祁亦言示意她说尸体情况,岑歆看了看说:“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小时前,身上有十多道刀伤,但是不致命,心脏部位有一把刀,具体有没有伤到内脏还需要解剖确认。然后还有,他的下面少了……嗯,少了一部分。” 祁亦言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起身用电筒照了下附近,然后灯光定格在一个位置,岑歆和陆衎过去,在垃圾池旁,发现了被割断的部位。 他又折回去,蹲下仔细查看了眼岑歆说:“死亡时间初步断定在十点半左右,具体死因需要进行解剖才能确定,还有你说的,那一部分。” 他也学岑歆说着。 陆衎满脸黑线,清了清嗓子说:“先把尸体带回去。” 祁亦言和岑歆正在处理尸体,陆衎吩咐完,向高海涛这边走去。 杨舒身披着着外套,脸上有了血色,看样子已经缓和了过来。只是,刚才她在角落里,没发现她的手上也满是血迹。 陆衎沉了沉眸子,看了眼高海涛,哪想这家伙心思都放在杨舒身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陆衎的眼神。 还是杨舒发现,她拢了拢衣服,余光看到自己手上的污秽时,抱歉的看向高海涛:“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高海涛摆摆手,干笑了两声说:“不用不用,哈哈,杨律师不嫌弃就好。” 陆衎重重的拍了下高海涛的肩膀说:“怎么不用,自然要用的,这衣服,小涛宝贵着呢。” 话音一转,他收起了打趣,双眸微眯,眼神直视她的手问:“倒是杨律师,这……” 杨舒缓过来后,又变成那个冷静理智的人,她毫不躲避的直视他的目光开口说:“他身上的刀伤,是我划的。” “陆队,还有一具尸体。”一个刑警跑过来说。 听到消息的时候,陆衎观察到杨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身子也跟着颤了下。她双手交叠握在一起,眼里一闪而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她又恢复神情。 杨舒也看到陆衎的目光,她偏头垂眸,情绪隐藏在黑暗中,双手松开,吸了口气说,又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说:“陆警官,我的事不急这一会,待会自然会和你说清楚。” 破茧 第20节 “这是自然。” 他收回了目光,对高海涛说:“夜深了,先带杨律师回车上。” 他们走后,吴成志的尸体也处理好搬上车。 岑歆也听到还有其他尸体,她跟在祁亦言的身后。 另一处地点距离垃圾池不过五十米左右,是一处老旧的房子,当时规划拆迁留下的。 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霉味,空气中隐约还夹杂着腥臭味。 陆衎突然的停住了脚步,岑歆不解的看着他,他来到岑歆面前说:“岑歆,你先和他们回局里,这里祁亦言一人就够了。” 岑歆皱眉,不悦的问道:“为什么?” 张松晨这时过来,轻咳了声,胳膊肘碰了下陆衎,压低声音说:“哎哎,那么多人看着呢。” 祁亦言并没有等她已经进入,听见声音转身看了眼,岑歆立马进去。 只是当岑歆才走到床前,就见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刑警捂着嘴巴偏头干呕,有几个则是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不对劲。 岑歆走到祁亦言旁边,看到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同一个破碎的娃娃,身上的衣服被撕破,堪堪的盖在她身上,却什么都遮不住。扎着的头发早就散开,稚嫩的脸上红肿,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头偏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睁着看着前方,床单被映成刺眼的暗红,嘴巴大大的张着,像是不死心的想要呼喊什么,嘴角的血痂裂开一个口子,血凝固在上面 。 她的身上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青青紫紫布满全身,有几处被咬得出血,凝固成血痂。手腕,脚踝处有一道红痕,旁边的绳子血迹斑斑。 岑歆木然的跟着祁亦言检查尸体,她看到,女孩的下/身,大腿处除了血迹,还有白色的液体凝固,看到这,她手微微颤抖。 祁亦言依旧神情冷淡,没有停下动作,一边说:“如果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如听他的先回去。” 岑歆咬咬牙,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她握了下拳头,然后松开,一点点调节情绪,克制说:“我不会回去。” 祁亦言侧目,随便应了一声:“恩。” 这次,祁亦言并没有让岑歆来检查,而让她在一旁看着记录,已经初步检查好,他起身对在一旁搜查的陆衎说:“死亡时间大概在十点十分左右,至于死因需要进行解剖。” 陆衎交代旁边的人拍照,他起身走出去看了眼屋外,已经有人群聚集过来。 “恩,先回局里。” 这时,局里的小孙跑来,对门口的张松晨说:“张副队,死者的父母已经在警局了。” 张松晨回头看了眼陆衎,他点头,张松晨交代说:“先不要告诉他们具体情况,等我们回去再说。” 天黑幽幽的,秋天慢慢来临,夜渐凉。 程国梁在知道消息后,也立刻赶到局里,陆衎才到,就被叫去汇报情况。他嘱咐高海涛把杨舒先带去录口供。 岑歆和祁亦言以及张松晨是同乘一张车,他们在陆衎后进门。 才下车,准备去办公室,就看到一对夫妻坐在凳子上。 张松晨小声说道:“是受害人的父母。” 妇女是最先听到动静的,她见来人,就立刻起身,跑到他们面前,突然拉住张松晨。 “警官,出事的,不是我们家蕊蕊,对吧?” 岑歆在后面打量着女子,她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画着淡妆,身穿着一套职业装,眼睛已经红肿,她拉着张松晨的手在发抖。 面上因为紧张慌乱,脸部抽搐,嘴唇也哆嗦得不行,说话带着颤音。 张松晨以往都是和受害者家属打交道,想到女孩的模样,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女子迫切的望着他,眼睛瞪得老大,她抓着他的胳膊,力道大的指甲陷入他的肉中。 她眼里溢满泪眼,却紧紧咬牙不让它落下,眼睛红的像快等滴出血来。 张松晨看着越发的不忍,他也刚迎来一个小生命,这会多少能感受到父母对于孩子的心情。 旁边原本坐着的男人上前,扳开她的手,女子顺势倒在他怀中,压抑的呜咽。 人,在没得知最后的真相时,哪怕已经猜到,都不愿意相信。 他低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强忍着,涩涩的开口:“对不起。” 女子紧紧抓着胸前的衬衫,男子仰头,岑歆见到他眼眶泛红,他艰难的吞咽口水,呼了口气,然后才问张松晨:“身份已经确定了吗?” 张松晨抿了下唇说:“旁边的书包里,我们找到书本上写着的名字,叫陈嘉蕊。” 一瞬间,岑歆看到他的眼神暗了下去,眼泪终于忍不住流出。他握紧双拳,伸手揉了揉鼻子,咬牙说:“我想,看一眼。” 女子这会突然抬起头来,她扶着他说:“对,我们看一眼,万一,不是我们家蕊蕊呢?” 她转身时没有站稳,岑歆搭了把手,连忙稳住她,女子嘴角抽搐,表情似哭似笑。 她喃喃自语说:“今天晚上,蕊蕊,她打电话给我,她说,她会在站牌,牌,那等我。我说,我们加班,就半个,半个小时。她又问,爸爸呢?我说,爸爸应酬,她答应说,好,她会等我们。” 她仰头,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她望着岑歆,继续说着:“她说,她会等我们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明明在,在等我们,呵呵,怎么,会在那呢?” 男子已经背过脸去,弓着腰,捂着嘴,张松晨拍拍他的肩膀。 “带我去,带我去看。”女子突然拉着岑歆,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旁边的人连忙扶住。 一路搀扶着他们两人来到法医室,掀开盖住头的白布,女子终于崩溃哭出了声。 第26章 双生(五) 泪如雨下,她扶着床边的手一软,跌坐在床脚,一手抓着胸前的衣服,一手捂着嘴哭泣。 陈嘉蕊的父亲,拉着白布手僵住,停顿在空中,另一手颤颤巍巍的,抚在她的眼眸上,帮她合上。 他表情隐忍痛苦,小心翼翼的掀开一点,在看到肩膀处以下的伤口时,他身形晃了下,一手撑着床才不至于晕倒。 他低垂着头,泪水顺着鼻梁,落下,洁白的床单一点点被晕湿,他双手紧紧握住,听到他小声的哽咽。 他还记得,早晨送她读书的时候,她还高兴的和他招手告别,在路上还讨论着,今年中秋国庆假期想要去迪士尼。 一转身,就成了永别,任凭再坚强的人,也不敢去想,她遭了多少罪。 这会,其他人都沉默,只剩下夫妻两近乎绝望哭泣的声音。 十分钟过去了,陈嘉蕊的父亲,双手撑着床,仰头,一手抹去泪水,他看着祁亦言,声音低沉,问道:“凶手,确定了吗?” 祁亦言从旁边拿了一份同意书过来,平静说道:“还不确定。” 陈嘉蕊的母亲,扶着床脚,想要起来,张松晨搭了把手,她一晃到那床前,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人,她想到路上的听闻,一把掀开另外一块白布。 “是他对不对?是不是他?”陈母指着旁边的男子说,祁亦言皱了皱眉,张松晨连忙上前去拦住。 她又看到旁边的解剖同意书,一把扔在地上,眼睛充血冲着张松晨说:“为什么要解剖啊!凶手是他!为什么还不让她好好走?为什么……” 她激动过度,差点晕倒,陈父赶忙上前去扶住她,岑歆捡起同意书。 陈父一手扶着陈母,另一只手拿起笔,颤抖在岑歆递过来的纸上签下字。 他递给岑歆,微微侧目,不忍再看说:“拜托你们,我们,我们就在外面等着。” 陈母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在他怀里抽泣,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她,然后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陆衎在程国梁的办公室,简单的汇报了情况后,就来到审讯室。看到审问的是高海涛,他径直打开门进去。 进去时,杨舒正在叙述事情经过。 “他向我扑来的时候,我被脚下的东西绊倒在地,然后手摸到地上有一把小刀,他过来想要抓我的时候,我用刀刺伤他的胳膊,然后他想要抢刀,挣扎中刀划到他身上,我也受了伤。我告诉他我已经报警了,他好像害怕了,就跑了出去。” 陆衎听着认真,然后看在她停顿的时候,翻看前面的记录,然后问:“你之前认识死者?” “恩,认识。他的是我代理过的一起案子的被告人。”杨舒说完。 陆衎眯了下眼睛,杨舒捋了下碎发,露出的手腕处确实有伤。 陆衎收回目光,又问:“后来呢?” 杨舒回答说:“后来我想先救女孩,但是探了呼吸没有气了,我打了报警电话,然后听到一声惨叫,就赶忙跑了出去。找了一圈,发现他靠着墙倒在那。” “没看到什么人?” 杨舒摇摇头。 “好,但是杨律师,这段时间还需要你配合。” 出乎意料的陆衎没再多问,甚至没再往下深究。 杨舒刚起身,陆衎想起什么的,淡淡的问道:“杨律师你说怀疑女孩有危险,但是当时为什么不接着报警?” 杨舒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下,回答道:“陆队,当时我并不认识女孩,而且,我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她有危险。” “恩,你认识吴成志,那你知道他出狱后住在那吗?” “不知道。” 陆衎合上笔记本,起身对高海涛说:“夜深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小高,派人送杨律师回去。” “谢谢。”杨舒客气的道谢。 陆衎把打印出来的口供先给了程国梁,然后又回到办公室放了东西,才去解剖室,从柜子里戴上脚套,走了进去。 这时正在解剖吴成志的尸体,画面自然不怎么美,陆衎远远在一旁。祁亦言在一旁做指导,岑歆全神贯注的做着。 听到门口的响动,两人也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又继续。 陆衎倚着桌角,看着两人,目光定格在岑歆身上,不禁想,或许他真的太过于操心,岑歆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脆弱,在尸体面前都能很熟练的进行操作,并且祁亦言竟没有什么挑剔的话。 等了半小时,祁亦言低头交代她后,换了衣服向陆衎这边走来。 刚好,这时咖啡已经煮好,他倒了一杯递给陆衎,陆衎连忙拒绝。 祁亦言笑了笑,搁在一旁,他看着里面正在做比对记录的人说:“她虽然不是法医专业,但是专业知识过硬,而且手法娴熟。” 陆衎沉默,他不是不知道祁亦言什么意思,他淡淡的瞥了眼祁亦言,然后沉思。 他从来没有过问过岑歆学校的情况,总是担心着她的病情。他把她想象成温室里的花朵,心疼她的遭遇,小心翼翼对她好,护着,疼着。却不知道,这种对她反而是对于过去经历痛苦的加深,是他们,阻止了她追寻真相的勇气。 难怪,对他,岑歆也一样设防。 祁亦言放下杯子,与陆衎聊起来:“你是怕今天那女孩的事,会让她想到岑栖?” “你今天叫来岑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说过,我信任你,但是,也不会拿她去冒险。” 破茧 第21节 “梁易堃快出来了吧?”他答非所问。 陆衎沉下眸子,看向他时,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眼里尽是警告之意。 岑歆正巧这时出来,她把比对结果递给陆衎,正色道:“女孩身上的精/液配对结果显示,确实是他。” 强/暴陈嘉蕊的人,是吴成志无疑。 “陈嘉蕊死因是窒息死亡,鼻腔里有吸入的棉絮的绒毛,还有,她的胃里,检测出迷/幻/药的残留。” 陆衎一眼就看到她有些白的脸和努力克制捏紧的手指头,但是像没看到一样,把目光转了转问:“吴成志的呢?” “他身上总共二十三道伤口,死因是心脏被……” 她还没说完,就见祁亦言皱起眉头,他放下杯子,接过一旁的报告,说:“死因是流血过多,致命伤不在心脏。” 陆衎点头说:“恩,插在胸口的刀没有拔出,周围的血是聚集在一块位置,应该是割掉阴/茎时留下的。” 岑歆有些懊恼,怎么就没注意,如果刀被拔出,血会喷涌,而不是在一块地方。 陆衎合上报告,看了下里面的尸体,说道:“凶手,倒是没有一点手软。” 祁亦言补充说:“从尸检的结果来看,创口总共有不同的三种,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所为。其中有一个,是尖锐物体刺伤,在手臂。其他身上的划伤,伤口很浅,不会致死。倒是心脏和下面,伤口表面平滑。可是,从伤口比对来看,却是同一把刀。” “好,辛苦了。”他刚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祁亦言后退了一步。 “……” 陆衎摸摸鼻子,尴尬的收回手,只好对岑歆说:“我让他们先送你回去。” “大家都在加班,不用了。” 陆衎沉下脸,岑歆连忙说:“我想陪陪你。” 果然,陆衎的脸秒变成红,竟然默许了。 祁亦言意味深长看着岑歆,岑歆低下头,躲开他的打量。陆衎交代几句出去,岑歆看到他报告都没拿,祁亦言收拾东西,说:“顺便把这份拿给张松晨。” 岑歆送完报告,最后来到陆衎办公室。 正巧,周洋正和陆衎说着事,岑歆敲了敲门。 “进来。” 岑歆放下报告就想离开,陆衎点燃一根烟,把报告放在一旁说:“不是陪我加班吗?一起听着吧。” 他眼角带笑,岑歆干笑两声,与周洋并列站着。 全警局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岑歆的存在了,也知道他们队长宝贝得不行。周洋冲岑歆笑了下就收回了目光,然后隔着证据袋点亮手机,走上前去,递到陆衎面前说:“陆队,你看这个网站。” 岑歆凑上前去,网站是外网,他挂了vpn才打开。周洋操作着,他手机像新买的,都是些预装软件,但是翻墙的软件是新装的。 这网速很慢,过了一分多钟才打开,是一个名叫“桃桃社区”的论坛。 陆衎接过手机,快速浏览里面的内容,发现里面总共分了三个板块,一个是爱情动作片的资源分享,一个是话题讨论,但是另一个却要需要用户登录而且是会员才能查看。 陆衎点击登录试了下,吴成志设置了记住密码,他先没直接进去板块,而是进入个人中心查看。 发现他这个账号注册的时间是五年前,而且,他还不仅仅是vip会员那样简单,身份是网站的管理员。 陆衎退出来,点击刚才需要会员的板块进去,随着页面一点点刷新,内容逐渐进入人眼帘,里面竟然全部都是一些少女裸/照,还有视频。 “这个是五年前被封掉的网站,不知道什么原因,改了名后又重新出现。还有一点,之前周婷发给谭晓箐的照片,原地址查到也是出自这里。” 陆衎单手抽着烟,他微眯黑眸,一点点翻看里面的图片,却有意无意的遮住了岑歆。 -------------------- 感觉都没什么人看呀。(t_t) 第27章 双生(六) 里面的照片大部分被打了码,视频没有,尤其看到视频里有些女孩的神情,像被用了药。陆衎注意到时间,在翻看今年最早的时候,停止截图。 周洋前倾身子,凑近了说:“陆队,还有就是他本来手机里有照片,被人删除了,已经还原出了,在这。” 他指了指位置,陆衎按照他的操作,点开图片,一张张翻看,眼神渐渐变得凌厉。他狠狠吸了口烟,然后说:“这样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陆衎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然后问周洋:“指纹提取了吗?” 周洋说:“手机因为是新买的,提取到两个指纹,一个是吴成志的,另一个确实是杨舒杨律师的,而且,电源键的夹缝里,有血迹残留,是吴成志的。” “删照片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十点二十五。” 陆衎陷入沉思,陈嘉蕊的死亡时间是十点十分,杨舒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也就是她到吴成志家的时间是在十点十分之后。紧接着她和吴成志发生争执,吴成志跑出去后,手机掉在地上,杨舒是拿这个手机报的警,时间是十点二十三,她删除了照片时间为十点二十五。 而吴成志的死因亡是流血过多,根据尸体解剖测出来流血量,到彻底死亡是经过了十五分钟。如果杨舒说的是真的,那么吴成志后面遇到了谁? 不管是他身上的刀伤,还是时间点,都和第三人有关。但是排查了周围,出入的路总共就三条,且都有摄像头,那个时间点,没有可疑人经过。 陆衎抬眼,看着周洋说:“调来的监控,再把时间提前,你先过去看,我待会过来。” “好。”周洋收拾了东西出去。 屋外黑寂,办公室内就剩下陆衎和岑歆。 岑歆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两杯水,她递给了陆衎,放他旁边时,目光瞥到他在翻看一本卷宗,他随手在笔记本上记录什么。 卷宗是吴成志五年前的案子,警察局有的,只是刑事侦查部分。 陆衎拉过一旁的凳子,说:“坐吧。” 岑歆把捧在手上的纸杯放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皱了皱鼻子,她偏头打量起陆衎,今晚的他的行为有些奇怪,就是很矛盾,有时好像是想让她参与,但是有时候又不想让她接触。 办公室内,只剩下他翻动卷宗的声音,一会儿,陆衎突然开口说:“吴成志的案子,当时受害者是未成年,申请了法律援助,律师分配的是杨舒,这是杨舒接的第一个正式案子。” “受害者的名字是?” 陆衎“啪”点燃打火机,夹着烟点燃说:“覃以沫。” “不过,案子判了没几个月,覃以沫突然失踪了,至今都没找到。” 岑歆看着他问:“你是怀疑,这件事可能和这个叫覃以沫的人有关?” 陆衎笑了笑没有回答,岑歆知道他想来不做这种假设,除非有证据证明。只见陆衎起身脱下外套,抖了抖,刚要披在她身上,岑歆连忙拒绝说:“我不冷。” 陆衎却按住她的手说:“有没有关联的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明天和我去个地方,大概就清楚了。” “为什么?”岑歆抬头望他,陆衎起身,走到窗子旁,对着夜色抽烟,直到燃到最后。 他转身把烟头按灭,拿起烟盒捏扁,扔进了垃圾桶里说:“明天开始,我戒烟。” 岑歆挑眉,他答非所问。 陆衎温柔的含笑认真看向她,说:“岑歆,以前是我对你管得太多了,以后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该知道会面对些什么,虽说法医不像刑警,生命危险系数低一些,但是心理上所承受得会比这多得多,你,明白吗?” 岑歆有些感激,她心底深处涌出一股暖意,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溢出来的温柔,不再充满了心疼,而是多了一些尊重,而她,好像又可以多信任他一些了。 “所以,以后你有什么不想和别人说的,都可以告诉我,我的脾气你知道,有时候会急躁些,但是没有什么恶意。就像你想学法医,实际上当时你就该告诉我,可能我会说你一顿,但我并不会真正的阻拦你,甚至可以帮到你,少走些弯路,懂吗?” “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说的真诚,可陆衎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失落,岑歆没注意,而他也很快掩饰过去。 “好了,不想回去就在这里休息会,我出去看看。对了,还有以后上班时间,经常不分昼夜的。” 岑歆莞尔,微翘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说:“没关系呀,反正,我昼夜颠倒都习惯了。” 听到这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陆衎,又隐隐动摇,就跟戒烟一样,他打死也没想到,会比抓犯人,审犯人还难。 天刚蒙蒙亮,岑歆坐上车,才知道陆衎并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允许了她参与。 高海涛开车,看到岑歆是有些惊讶,但是想想也没什么,昨天他送了杨舒回去后,陆衎就准了他去休息,现在想来,哪里是心疼下属,不过是想今天有活等着他干罢了。 陆衎今天的脸色不太好,岑歆一看到他就发现了,始终板着一张俊脸,不说话。 高海涛相反,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听陆衎说,早上五点打电话给他都没什么脾气,还半小时不到就已经来到局里报道。 陆衎自然知道什么原因,瞥见他嘚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你是嗑/药了?” “呲~”一个急刹车,陆衎连忙把手挡在椅背上,岑歆才没有磕到头。 陆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高海涛连忙解释说:“哎哎哎,这不怪我,你看前面那人,红灯都亮了还横穿马路。我不过是礼让行人,不怪我吧?” 岑歆顺着看向车窗外,马路上是一个穿着红外套的一个老人,头发花白,她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到路边,像在等车。 重新发动车子,高海涛又说:“我说老大,你是一早上吃炸/药了?” 陆衎咬咬牙,恨恨说道:“我在戒烟。” “噗~”岑歆不客气的笑出声音,虽然很小,但是陆衎就坐在旁边,听力那是贼好的人呐,怎么可能听不见。 “老大,你这戒烟不科学,一下子断了,哪里受得了。再说了,戒药的时候都喜欢嘴里有点东西,你这干巴巴的戒,小心憋出内伤。” 陆衎眉头紧紧皱起,眯起双眸看着他说:“你信不信我和杨律师唠唠嗑,聊聊你的光荣历史?” “别,呵呵,老大,喏,这个给你,就用这个暂时忍忍。”前面刚好是红灯,高海涛从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陆衎。 “别误会,我是昨天买东西,没零钱找,人给的。” 陆衎皱着眉头接过拿在手中,盯着看,他并不爱吃甜食。 岑歆在一旁说:“这个味道的不会很甜,你先忍忍,前面就有个超市,要不,别戒了?” 陆衎立刻就剥开糖纸,直接塞进嘴里说:“既然都说戒了,自然要戒。” 岑歆默默没说话,只是总忍不住看他,拼命克制住想拍照的冲动。 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城西边上的一个巷子口。 巷子口有许多小吃,往前进去是一座有些陈旧的单元房,外面的墙泛黄,有些家的窗子边,都能看到锈迹斑斑的窗户。 “是这里了吗?”高海涛去停好车后,连忙跑过来问道。 “恩,应该没错了。” 三人来到覃以沫当初登记的家庭住址,写着四栋二单元302,可是,上楼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答应。 陆衎低头看了下锁芯,应该是经常用的,不可能没人住,而且,门把手都很干净。 他们刚要下楼,就见到一个提着菜的妇女上楼,她大概三十岁左右,一手提着菜,有些防备的问道:“你们是谁?” 破茧 第22节 陆衎指着这门问她:“这里是覃以沫家吗?” “谁是覃以沫?”妇女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在她后面上楼的一个听到,立马凑过来说:“哎呀,就是那疯婆子家的孙女。” “哦哦,你这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确实是叫覃以沫,不过。”她上了一个台阶,把菜换了只手拎又继续问:“你们是?” 陆衎从外套的内包中掏出证件说:“我们是警察。” 她们凑到一起小声嘀咕。 “不会是知道以沫的下落了吧?” “都失踪那么久了,不是说死了吗?” “你这话别让疯婆子听到,小心像上次张大嫂家那次一样。” “哦哦,哎,你看我这嘴。” 陆衎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说“你知道她奶奶在哪吗?” “谁知道呢?自从她孙女失踪找不到之后,她病了一场就疯了,整天到处跑,见到年轻的小姑娘就拉着叫以沫,还经常跑到隔壁县,天天去派出所,一会说她孙女被人绑架,一会说让他们放了以沫。这不,前几天才被送回来,昨晚上都还在呢,现在又不知道去哪了。” “好,谢谢,我们下面等等看。” 楼梯间太拥挤,三人只好下楼来。 他们刚下到楼梯口,就见刚才那个妇女放了菜,小跑下来说:“哎,各位警官,我多句嘴,你们是不是有以沫的消息了?” “嗨,别误会,我是怕,哎,反正呢,你们提到以沫的时候,还是婉转点。如果是坏消息,最好是等她那个侄女回来再说,不然,上次就是隔壁的张大嫂,嘴碎说了句以沫死了才好,你没看到,那疯婆子打起人来厉害着呢,谁也不敢去拉。然后呀,那几天,每天都拎着个刀站在人门口,吓死人了,后来报警,叫来她侄女才把她拉回去。” “她侄女叫什么名字?有联系方式吗?” “哦,也不是亲侄女,名字记不得了,她每次来也不怎么跟人说话,疯婆子每次就喊人家以沫。哎,大概是看着可怜吧,不过,那姑娘是真的不错,亲力亲为照顾了人五年,你说,这图什么呀。” 刚说到这,巷子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第28章 双生(七) 陆衎他们三人走过去,路边停着一个出租车,里面坐着一个人,司机正在车门前,有些恼怒的说:“老太太,我跟你没仇吧,一大早上触霉头也不该这样吧!我都拉你绕了一圈了,且不说你有没有钱吧,你后来说的那地方,我真不知道。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你要是出事了,我找谁说理去?走走走,赶紧下车。” 老人死死拽着车门,可毕竟没有男子力气大,被他一拉,她惯性往后倒,眼看就要跌倒,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陆衎飞快跑过去,连忙扶住了她。 老人刚站稳,就又一拐一拐上前去,口里喃喃着:“我要去找以沫,就是那个大桥那,你拉我去,你拉我去……” 岑歆走上前去,也来到老人身旁,扶着她,老人穿着很干净,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头发花白,她浑浊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车。 双手又一次打开车门,却怎么都打不开。 陆衎皱了皱眉,刚说什么,岑歆就拉住老人低声说:“老奶奶,这车我们先不坐,我们待会带你去好不好,你看,我们的车就在前面。”她指了指前面的车。 她似乎听进去了,抬头看了眼前面的车,又看了眼那出租车司机,慢慢的松开了手指。 岑歆扶住她,她还是有些重,半个身子靠着她时,岑歆往后退了点。 那出租车司机见状,还真是一秒没耽搁,立马启动车离开。 岑歆扶她走上台阶来,老人才扶着她的手腕,慢慢抬头。突然,她紧紧反手握住岑歆的手,饱经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以沫,你回来了,奶奶终于找到你了。” 老人的手掌掌心温热干燥,粗糙的皮肤抚摸着岑歆的手,却不觉得硌手,手背的皮皱起,堆积在一起,岁月还在她身上留下点点斑驳。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是眼眶湿润,似乎是无尽的心酸与苦涩。覃以沫是她唯一的牵挂,她拉着每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她心里可能是清楚的,却又只能骗自己,这样才有念想着活下去。 岑歆在老人的那浑浊的眼里看到了活下的的光,她忍不住把另一只手覆在老人的手背上,鬼使神差的,不自觉说:“奶奶,我回来了。” 老人身形一顿,她怔怔的望着岑歆,表情似哭似笑,在岑歆的目光下,又很快低头,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衎望着,直皱眉,上前拉住了岑歆,老人一瞬间像母鸡护崽一般,把她拦在身后。 高海涛走上去赶忙打圆场说:“老人家,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这会,刚才提醒陆衎他们的大妈过来,到了老人旁边,看到她拉着岑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岑歆。 她看了很长时间,好像在怀疑是不是覃以沫,然后到老人旁边小声说:“覃奶奶,他们是警察,来找你的,说不定,有以沫的消息。” “以沫,以沫……”她嘴里碎碎念叨着,然后突然把岑歆拉到身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拄着拐棍张开。 她仰头望着陆衎,哀求着说:“求求你们,别带走以沫,她是好孩子,别带走她,我只有她了……” 岑歆的手被她抓着很疼,但是她没有说话,陆衎看了眼,走上前一步放低声音说:“我们不带走以沫,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可以带我去你家吗?” 高海涛这时候也过来搭腔说:“我们和她是朋友。” 老人转身望向岑歆,岑歆点点头说:“奶奶,他们不是坏人。” 老人这才带他们上楼,可身后的围观了一会的人慢慢聚集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那人真的是覃以沫?她回来了?” “看着年龄,有点像,但是,应该不是吧。” “哎,谁知道呢,当初她就不该报警说出那事,这世界哪里有不透风的墙,造孽啊。” “可不是嘛,要我说,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名声。” 陆衎放慢了脚步,听到后面的对话,他拉了下高海涛,示意说:“你去打探下消息,重点吴成志被判刑后还发生了什么。” 高海涛点点头,就没跟他们上去。 陆衎转身上去时,老人走得很慢,她一只脚有些跛,他看到她的侧影,很快就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她就是上次在赵志东那和一个酒鬼在争吵的老人。 来到门前,老人从衣服包中掏出钥匙,打开门,但是这过程中她始终拉着岑歆。 进门后,老人只顾拉着岑歆往里面坐,陆衎跟在后,顺手关上门。 老人的家不大,目测大概80个平方,两室一厅,布局很简单,沙发上铺着一个碎花的坐垫套,洗得有些发白,应该是用了好久。 家中的东西不多,很简单,但是也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打扫。从客厅的沙发上望去,她阳台上还晒着衣服,没有来得及收。前面就一个电视,一个饮水机,没有过多的装饰。 老人一直看着岑歆笑,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祥的看着她说:“奶奶待会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蛋炒饭好吗?你还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做。你以前总说奶奶盐重,以后我少放点盐好不好?” “奶奶,对不起,我不是……” 岑歆刚说着,就听到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和陆衎同时抬头看去,门开后,竟然看到来的人是杨舒,她手里拎着菜。 她也有些吃惊,打开门就站在那看陆衎和岑歆,但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低身弯腰换了鞋子走过来。 老人看到门口的杨舒,然后皱了下眉头,又望着岑歆,一瞬间有些蒙住。杨舒向他们走来,她先把菜放在地上,走过去说:“奶奶,我来看你了。” “以沫,你才是以沫。”老人说。 老人松开了拉着岑歆的手,走到杨舒旁边,杨舒帮她拉了拉她的衣服,拍了下灰说:“奶奶,说多少次了,我是小舒。” 老人似乎不高兴,看着她说:“你就是以沫。” “好,我是以沫,奶奶,我想吃你做的蛋炒饭。”杨舒扬着笑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声音温柔。 老人听到满意的答案,笑得眯起双眼,比起杨舒,她开心得更像个小孩子说:“好,奶奶去给你做。” 然后,老人就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冷饭,进了厨房。 杨舒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冰箱,又把里面过期的东西清理出来,扔进垃圾桶里后,洗洗手,倒了两杯水放在陆衎他们面前。 杨舒对这里很熟悉,她看了下厨房,确定没有异常才走过来说:“没想到陆警官找得真快。” “以沫奶奶的精神状况如你们所见,虽然她还有自理能力,但是她越来越认不清人,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陆衎打量的看了屋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杨舒身上说“杨律师还挺有有爱心的。” 杨舒抬眼,淡淡的说:“陆队,我们不用兜圈子了,我也说过会配合调查,自然不会对你有隐瞒,以沫就是当时吴成志的案子受害的女孩。以沫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父亲,七岁的时候,她爸爸去拉货时,翻车出了事故,死了。她妈妈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早就联系不上,于是,她和她奶奶相依为命。” 她说的这时,看了下厨房的方向,里面传来抽油烟机的响声,然后她才接着说:“以沫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我接过很多起案件,一般女孩子遇到被侵/害的事,是难以启齿对别人讲的。当时的她才十四岁,她却把每一个细节都和我说。当时她手心攥得紧紧的,后来才发现,她很紧张,很害怕,手心都被指甲戳破了出血。” “她说,我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受到伤害的人为什么要觉得可耻和羞怯?如果所有人都因为这样而不说,隐瞒下去,那会让更多的人遭遇这样的事,那样才会真的觉得羞愧。” 杨舒说的时候,唇角轻扬起一个弧度,让清冷的脸变得温和了许多。 “十四岁的女孩说出那样的话,我是震惊的,只是……” 正说着,老人已经从厨房出来,她献宝一样的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来到杨舒的面前说:“以沫,饭好了,你尝尝。” 但是,在看到沙发上的陆衎和岑歆时,又收起了笑脸,把杨舒挡住,小声的问:“以沫,他们是谁?” 杨舒习以为常,她耐心的解释说:“他们是我的朋友。” 老人一脸戒备,放下碗,拉着杨舒的手说:“他们是不是带你走,你别走好不好,奶奶不逼你了。” 杨舒安慰说:“我不走,他们也不是要带我走,奶奶,你饭还有吗?” “有,有,我去盛。” 杨舒招呼两人来到桌子边说:“她虽然记不清人,但是记得以沫爱吃蛋炒饭,每次都会做很多,陆队,来随便吃点。” 陆衎和岑歆只好过去坐着,杨舒给他们两人又倒满了水,放在面前,岑歆连忙说:“杨律师,不用了,谢谢。” “你会喝,不够那里还有。” 很快,陆衎和岑歆总算知道为什么要倒水给他们了,因为蛋炒饭真的好咸。 杨舒却面不改色的吃完了一整碗,然后喝了点水,覃奶奶笑眯眯的看着问道:“好吃吗?我再帮你盛点。” “好吃,奶奶,我吃饱了,减肥呢。” “减肥?你还那么小减什么肥。” “……” 杨舒笑笑看着她,老人也望着她笑,阳光洒落在她们身上,阳光下空气中的尘埃漂浮,美好如画。 第29章 双生(八) 他们吃完饭,杨舒又陪老人聊了会,看她吃完药把她哄到房间睡觉,才出来客厅。 陆衎和岑歆一直在喝水,她捂嘴轻笑。 “抱歉了。” 陆衎摆摆手,岑歆起来接水,杨舒说:“我帮你吧。” 破茧 第23节 “不用,谢谢。” 陆衎接着刚才的问:“刚才你说,没想到后来,后来怎么了?” “你不是看到了卷宗,吴成志只判了五年,五年,多重的罪,可他毁的却是女孩的一生。” 岑歆问:“她没上诉吗?” 杨舒回答:“上了,维持原判。” 杨舒看了眼老人睡着紧闭的门,压低声音,缓缓说:“后来以沫知道这个消息,确实失望。她请了一个月的假,我来看她,告诉她,要好好活下去,以后得路很长,更何况,她还有那么好的一个奶奶。她很快就振作起来了,但是,一张照片,却再一次毁灭了她的生活。” “什么照片?”陆衎问道。 “她被侵/害的照片,我只知道是以沫拿给我作为证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案子结束后,照片却传到了他们学校的贴吧。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事,那一天,我记得下了雨,雨很大,她突然来找我,给了我很多东西,还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第二天,她就失踪了。” “为什么觉得她只是失踪了?” 杨舒皱着眉头思索,想了一会才说:“因为她当时在那些东西里留了一封信,她说,她想去一个地方,等她足够强大到可以面对一切的时候,她会回来。只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她怕,她撑不下去,然后拜托我好好照顾奶奶,以后,会报答我。她还把她攒的零用钱,都给了我……” “可是,为什么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岑歆突然问。 听到这里,陆衎才知道为什么感觉奇怪,他们进门的时候,老人和覃以沫的房间都是开着的,所以能看到里面,包括客厅的墙上,房间里,覃以沫的东西很少,照片更是一张都没有。 老人如果很思念自己的孙女,不可能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有墙上挂着一张小学的奖状,还是撕破了,被粘起来的那种。 杨舒转身看着岑歆说:“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不安的事。” “她当时,把她自己所有的照片,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烧毁了。” 杨舒叹了口气,“她说,如果没有了她存在过的痕迹,人们很快就会淡忘掉她这个人,闲言碎语就不会那么多了,也许几年后她回来,周围的人不会再记得这些事,不会再有人提起。”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可能只是一个谎言,骗自己罢了。就像我们在还没有她任何消息之前,我们就当做她还活着,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她会变成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陆衎这时也喝了口水,放下杯子问:“那杨律师,覃以沫回来了吗?吴成志的案子是不是和她有关?” “唉?” 杨舒微微惊讶:“陆警官是有她的消息了吗?” 岑歆放下杯子,侧目望去,陆衎神情自然,眼神直视杨舒,眼里的试探的意味浓烈。 杨舒垂眸,手食指轻轻抚摸着杯子的边缘,随即抬眸,淡淡说:“陆队,感觉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和你接触不多,不过倒是经常听张副队提起你,你可不会轻易怀疑和下定论的,除非是找到关键的证据。” 陆衎笑了笑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对吗?” 杨舒点点头说:“也是,我当时出现在现场,与覃以沫有些交情。以沫最恨的,自然是吴成志,而如果她回来,最先会找的人是我。当时,我也确实身处危险中,这么想来,呵,确实是有些合理的。” 陆衎笑了笑说:“就像杨律师说的,我们交集不多。但是,很巧的是,我也经常听人提起过杨律师。说杨律师又干练又漂亮,遇事冷静自持,话不多,却能一针见血说出案件的关键,尤其是每次你的案子开庭,他都能描绘得特别生动。今天难得杨律师那么配合,告诉我们这么多关于覃以沫的事。” 他面上道谢十分诚恳。杨舒有些不悦,拧起眉头,随即收起了笑容。 陆衎见状起身,他拍拍衣服说:“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打扰了,杨律师要一起还是等会?” 杨舒也跟着起身,她捋了捋发丝,又侧身偏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那头说:“我等会再回。” 她侧目时,岑歆注意到她的耳钉,十字架的样式,上面是细碎的钻石镶嵌而成,小巧别致。她今天穿着转休闲服,条纹衬衫搭配浅色牛仔裤,露出白净的脖颈上,戴着一条锁骨链,吊坠是同样款式的十字架,应该是一套。 岑歆突然问说:“杨律师,你的耳钉好漂亮,在哪买的?” 杨舒听闻,伸手摸摸耳垂,手指摸着上面的纹路,又慢慢收回手,淡淡然的说:“好多年前就买的了,一直很喜欢。” “它的款式本来就只有一只吗?还是喜欢只戴一只?” 杨舒听到这,眸光渐渐暗淡:“我习惯戴一只。” “那另外一只呢?” “送给以沫了,她习惯只戴左边。” 岑歆点点头,看着耳钉陷入沉思,这耳钉看上去价格不贵但是也不便宜,而且,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天酒吧的画面,那个叫以沫的女孩,正好,左耳戴着的是一模一样的耳钉。 是巧合吗? 岑歆扬起嘴角,笑着说:“你对她真好。” 陆衎也多看了几眼耳坠,最后看向岑歆的眼神复杂。 下楼后,陆衎就接着给高海涛打电话,他和岑歆在路口等了好一会,才见他匆匆赶来。 回去的时候已经好些时候,陆衎倒是不担心高海涛,他在和人打交道这方面是很厉害的,只是当他知道杨舒原来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侄女”后,就在那哀嚎,吐槽着陆衎的不人性,不考虑下属的感情生活。 陆衎闭着眼,想是有些累了,昨天岑歆还睡了会,陆衎是真的一夜未眠。耳边高海涛还在喋喋不休,陆衎忍不住伸腿一脚踹过去。 高海涛受惊,看到陆衎臭着张脸,连忙住嘴。世界安静下来,陆衎慢慢舒展眉头,他揉揉太阳穴,慵懒的躺在车上,皱着眉,缓缓睁开双眸。 他休息一会舒服了些后,开口问高海涛:“让你打听的事到底打听到了没?” 高海涛见状,献宝似的说:“当然当然,你们想知道吗?” 陆衎向他投去关爱智障的眼神,他才干笑两声说:“我是怕待会话题太沉重,缓和下气氛。” 他轻轻嗓子说:“我说的是真的,覃以沫这小姑娘,还真的是够惨的。” “她和吴成志的事基本的你们应该知道了,我就说说你们可能不知道的事。其实覃以沫不是第吴成志第一个侵/犯的女孩,也就是吴成志并不是初犯。但是,我估计其他人都不敢说也不愿意说,更别提报警了。只有覃以沫,在发生事情后她就去报警,后来,她好像还查到了其他受害者,但是出庭作证那天,一个人都没去。单凭她一个人的口供,又怎么能让吴成志认罪,吴成志说是初犯,真成了初犯。最后,只被判了五年。她上诉了,但没有新的证据,中院维持原判。” 岑歆不由开口问:“她既然提出了,为什么没有继续往下查?” 高海涛讪笑,略有些讽刺道:“这种案子,一般到不了我们局里。当时,城西这块刑侦的负责人,就是不久前被通报的周耀。” 岑歆知道这人,也听说过他的事情,这也难怪,他手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 “恩,后来呢?”陆衎冷冷开口。 高海涛继续说:“覃以沫是未成年,开庭时,外人是不准进入的,也不对外公布,这事没有被报道。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吴成志当时拍的一张照片流了出去,被传到她学校的贴吧上,后来……”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按下窗子,外面的风吹进来。窗外阳光明媚,可岑歆却感觉到微微有些凉。 高海涛缓了口气才说:“覃以沫在学校遭受了校园暴力,因为她查到了一些受害者,她们害怕自己的事被她说出来,所以,那时候,非但没有帮助覃以沫,反而为了保护自己的事不被外人知道,也加入到了排挤覃以沫的队伍中来。谣言四起,传得越来越离谱,可覃以沫还是不肯放弃,非要取证,要查下去。影响很不好,学校这边老师劝她转学,来家访好几次,直到有一天,很多人看到她跑回家来,衣服有被人撕扯的痕迹,身上和脸上狼藉,裤上还有血迹。外面的人听到她和老人在争吵,老人似乎在责怪她,不该去报警,不该去管揭其他人的底,然后,质问她,是不是跟其他人又发生了关系,说她,不检点,那天之后,她就失踪了,覃老奶奶也疯了。” 听到这,岑歆不禁紧紧的握起拳头,陆衎察觉到,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岑歆望向他,她眼眶红红的,可陆衎这时候却不像平时一样柔声安慰,反而神情冷淡,平静的陈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岑歆,这样的事,以后还会见到很多,这条路,本来就是这样的。” “还有,以后在和案件的当事人接触时,不要放太多的感情,很容易被主观意识干扰。人是复杂的,人心难测,很多结果不过是一念之差所导致的,所以,要保持自己初心不是去同情共情他们,而是要基于证据去找寻真相,这才是对于在事件中所遭遇伤害的人最大的宽慰和尊重。” 岑歆知道,他是在说今天她顺口喊出老人奶奶的事。这对于她自己而言,或许只是一次感情触动,但是脱口而出的话,对于覃以沫的奶奶,却很重要。给她希望,最后又让她绝望,反而是最痛苦的。 陆衎说这话时,也有意无意说给高海涛听。可是,高海涛压根就没在听,红灯时,他点开微信,不知道看到什么,在那傻笑。 陆衎沉下了眼,没有说话。 第30章 双生(九) 到警局门口,下车的时候高海涛小跑到陆衎身边说:“对了,老大,我今天还问到一个事情,就是当时,覃以沫有个好朋友,叫于梦珊。” 陆衎应了声,然后说:“你去找找,当时出庭的都有哪些人。” 进去办公室,他放了东西就去看监控,岑歆回到祁亦言那,继续把报告补充完整。 到了下午,今晚没再继续加班。下班还算早,陆衎准备送她回去,岑歆连忙说:“你还是先回去吧,看你这眼睛肿的,我哪敢坐呀。这有公交车,直接到家门口,你就别担心了。” 陆衎沉默,但是自己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再开车。他看了眼天色还早,遂就点头答应。 “到家给我打电话,还是你开我的车回去?” 岑歆干笑两声说:“下班高峰期,还是算了。” 岑歆走过去公交车站牌那,转身又看见陆衎回了警察局,估摸着又要回去加下班,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昨夜他在灯光下认真工作的样子,确实很让人心动。 公交车没等多会就到了,岑歆坐上车,没在想陆衎,却不由自主的想起杨舒,仔细回想今天她说的话。 其实他们都清楚,真正压垮覃以沫的不是外界对她的伤害,更多的是她坚信着的亲人,不再信任她的时候,才是压垮她的最后那根稻草。 如果覃以沫还活着,她离开时,烧毁了一切自己的东西,抹去她生活的痕迹,拜托杨舒照顾自己的奶奶,这一切的行为,说是要和过去告别,不如说是在安排后事。 可如果是杨舒说了谎,那出现在酒吧的又是谁。她抬头看了眼途径的站点,意外的,发现这趟车经过当时那个酒吧。 在她胡思乱想间,公交车来到酒吧路口的站牌处,耳边传来到站的声音,岑歆没有犹豫便下了车。 酒吧就对面的巷子口,她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天际泛红,夕阳还未完全落下,酒吧应该还未营业。 穿过马路,慢慢走近酒吧。果然,这会酒吧的工作人员才陆陆续续来上班,走到门口可以看到,里面还在打扫卫生。 岑歆走到大门口,进去后,吧台的小伙子正在擦拭酒瓶,抬头看了看说:“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 岑歆解释说:“我知道,我过来就是问问,上次我来这玩,落下了一个钱包,想来看看有没有人捡到。” 岑歆随意扯了个借口,不过有人捡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吴成志被杀现场都没有找到她的钱包和身份证。 “钱包?” 听到这,小伙子停下手里的活,他扬着下巴,细细想了下,然后问岑歆:“你还记得是哪天吗?我这里钱包没有,倒是有人捡到一张身份证。” 岑歆说:“就是昨天晚上,里面确实有一个身份证,钱倒是没多少,丢了就当破财免灾,只是身份证丢了有些麻烦。” “你等会,我找找。”他蹲下身子去柜台下找,很快,他拿出一张身份证,手指头捏着,岑歆看不到正面,他看你的身份证问:“你叫什么名字。” 说完,仔细的看着岑歆。 “岑歆。” “还真是,给你,晚上这里人多的,以后你要多注意,钱包可能找不到了,前几天门口的监控出了问题,这不,今天老板才换了新的来。” “谢谢你。”岑歆很感激。 小伙子又拿起抹布,继续工作,一边和岑歆聊天说:“其实这不是我捡到的,是一个姑娘捡到的,她很笃定的说,你一定会再来的。” 岑歆连忙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真名叫什么不知道,就听周围的人叫她以沫。我们店才开张没多久,她从我们开张后,经常来,几乎三天来一次,好多人都认识她,但是,却都只知道她叫以沫,人挺好的,身材不错,就是妆太浓了。” “那她今天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吧,反正那天以后就没来了。你要不,等会来看看?” 岑歆收起身份证说:“好,我待会过来看看。” 岑歆出了门,她刚拿出手机,准备给陆衎打电话,却走到拐角处,隐约见到一个女子。 她侧着身子倚靠在墙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修身牛仔裤,高挺的鼻梁,薄唇轻启,吐出一缕蓝烟。她手指夹着烟,等岑歆走近,她微翘的嘴角慢慢勾起一笑。 夕阳的余晖打落她身上,她左耳耳垂的耳钉,反射着红色光芒。 岑歆走近看清了她的侧脸,就认出了她,刚要开口,就见她转过身子。 破茧 第24节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她开口说道,偏头看向岑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沙哑,头发是干净利落的短发,稀碎的发丝随她的动作,落在她鼻子上。她撇嘴一吹,头发上扬。 岑歆微微吃惊:“你认识我?” 女子拍拍身上的灰,站直了身体,掐灭烟头,黑亮的眼眸打量着她,弯了弯眉眼,笑着说:“认识。” 她脸上的妆真的很浓,但是很精致,感觉很适合她。 “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世界上相识不过也就是一个简单的交流过程,我认识你,其实也就足够了。” 她说完指了指前面的酒吧说:“你刚刚从酒吧出来,身份证拿到了?” “是你捡到的?” 女子点点头,岑歆收起手机,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岑歆,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叫以沫。” 她停顿了会,伸出手说:“姓覃,西早覃,很高兴认识你,岑歆。” 手相握的瞬间,她冲她一笑,覃以沫的手柔柔暖暖的,很干燥,指头的指甲修剪得平整,指甲泛着粉粉的红,每个都有白色的月牙。 靠近才发现,她身上没有烟味,反而有种淡淡的清香。不过,出了谭晓箐那事情后,她对香味,会本能感觉有些后怕。 岑歆很快松手,覃以沫也收回了手。 “我可以问问,你是在哪里捡到的吗?”岑歆问道。 “恩,不会怀疑是我拿了你的钱包吧?”她皱了下眉心,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岑歆解释说:“没有,我进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那时候钱包就不见了,后来我出来找没有找到。” 覃以沫这才露出笑容,她随手掏出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嘴里,她刚要点火,看到岑歆望着她,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说:“你要吗?” 岑歆见是一个女性牌子的香烟,她看着愣了下,突然升起一个想试试的念头,覃以沫看穿她一样,递给她一根,自己娴熟的点燃抽了一口,岑歆有模有样的学,却吸入口中还是被呛了口。 覃以沫笑出了声,烟雾中,她眼眸弯弯,露出一条缝,泛着光,模样很好看。覃以沫把烟咬在嘴里,伸手帮她顺顺气说:“我一开始学抽烟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以后,可不要随意接别人给的东西,尤其烟酒这类的。” 岑歆皱眉,学了几口后,慢慢有些上道,做惯了他们的乖乖女,心中总是会冒出叛逆的念头来。更何况,望着覃以沫的时候,她总能想到一个人。 “你吃东西了吗?”覃以沫突然开口。 岑歆摇摇头,把烟熄灭了。 “哎,为了感谢我帮你捡到身份证,请我吃饭吧?”两人其实算起来才见过两面,相识也不久,但是岑歆却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拒绝她,眼前的人,让她想到了岑栖。 好像为了证明她真的饿了一样,岑歆立马听到一声肚子呼噜叫的声音。 岑歆笑了着说:“走吧。” 两人来到旁边一家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绿色的葱花撒在牛肉上,看上去很美味。 抬上来后,覃以沫递给她一双筷子说:“我就不客气了。” 只是在看到里面的香菜是,微微蹙眉,她从旁边抽了张纸,一点点把里面的香菜都捡了出来,直到捡干净才开始吃。 岑歆看着这动作,不由的眼神恍惚,仿佛一下子回到过去,她看见了岑栖,岑栖不爱吃香菜,但是梁易堃在旁边,她不敢说,总是小心翼翼的抽一张纸,把里面的香菜捡得一干二净。 看着覃以沫,岑歆脑海里的有些记忆,又变得清晰了一些。 “嗨,你怎么不吃?”她嚼着一口面问道。 岑歆搅拌面条,回答说:“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个人。” 覃以沫吃了一口,笑着看岑歆:“你也让我想起一个人,对我特别好,像亲姐姐一样。但是呢,我不能去见她。” “为什么?” 岑歆听到这里,握了下手机。 覃以沫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知道原因,早早的做出选择和预防,就不会有所谓的结果了。” 岑歆小口的嚼着面条,听完笑了说:“你到底几岁?感觉你说话好老成。” 覃以沫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嘘状说:“没人告诉你女孩的年龄是禁忌吗?女孩也不可以,嘘,秘密。” “赶紧吃赶紧吃,吃完我带你去嗨皮。你一看,就是乖小孩,没见过什么场面。”她皱眉的表情和脸上的妆容真的很不搭,却又觉得生动可爱。 两人吃完后,酒吧刚刚营业,只是这会人还不多,覃以沫就点了两杯果酒。 “这会人不多,待会人多了才热闹。” 果然,陆陆续续的人进来,她真的认识不少人。很快,包间就坐满了人。 岑歆努力的克制着与人相处的障碍,不动声色的换了位置,坐到墙角,旁边是覃以沫。 “以沫,你不介绍下,看着像个乖孩子,不会未成年吧。” 以沫挡了酒说:“胡说什么呢,你可别吓走了我姐。” “哇,看不出来,比你还大呢!” “来,我给你介绍下,他们人都不错。” 覃以沫很仔细给介绍了每一个人,慢慢的,岑歆发现他们确实人很好相处,虽然在这场景里面,但是每个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开玩笑也不越礼。 很快,岑歆也和他们玩在一起。 天南地北的聊着,玩游戏,吧台的的女子轻轻的吟唱着,好像,生活是可以多彩的。 出来时,岑歆有着微醺,覃以沫酒量很好,她推掉了所有的想送她们的人,在路口打了一张车。 她摇了摇岑歆说:“岑歆,报你家地址。” 岑歆真的有些晕,一点防备都没有:“静馨嘉苑,师傅。” 路上,岑歆感觉到手机震动响个不停,她拿出来看到名字,立马按了,又发了条短信。 “男朋友?”覃以沫突然出声。 岑歆男子清醒了一点,她摇摇头说:“不是,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吗?那你很幸运。” 岑歆微眯双眸,清楚的看到覃以沫的反常,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她沉默,侧身看着窗外。 很快,岑歆就到了,她下车站在车前说:“以沫,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我们加个微信好了。” 覃以沫突然变得很冷淡:“我没有手机,那天付款都是用他们的,我不喜欢网络这东西,我相信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岑歆颇为意外,却只好挥挥手,送走了她。岑歆看着车子远去,记下了车牌号。 只是,下车后风一吹,隐隐觉得有些头疼,然后转过身子,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人黑着脸向她走来。 第31章 双生(十) 黑沉沉的天,像关了灯后舞台幕布一样,几颗星星吊坠,煞是耀眼好看。 月光下,她等着那人走近,一步,两步…… 越是靠近,他的呼吸声越是清晰,才听着就知道,他被气得不轻。 “去哪了?”他在她面前停下,颇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 岑歆眯着双眸,仰首望着他,他一米八七,比她还高出一个头。 陆衎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黑色的外套皱巴巴的,才一天没打理,下巴便初生些胡渣,黑亮的眸子里,多了丝疲惫。 岑歆头很晕没想隐瞒,也想着他一闻就知道了,眯着眼回答:“酒吧。” 陆衎上前了一步,凑近闻了闻,皱起眉头:“喝酒了?” 陆衎挑眉,岑歆毫不掩饰的点点头,水汪汪的眼睛瞪着他,眼神还多了一丝挑衅,脸颊挂着醉酒的红晕,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以前的岑歆总是乖巧听话,柔柔弱弱的,像个陶瓷娃娃。今天倒好,犯了错还一脸得意,倒是很像一只狡黠的狐狸,露出了狐狸尾巴。 陆衎不能否认,这样的她才让人隐约觉得有了人气,以及,他控制不住的心动。 陆衎又往前走近了点,然后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还有一烟草味。 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不见了,黑着脸,执起她的手,凑到鼻子一闻,问:“还抽烟了?” 岑歆意识回笼,她挣脱手一边说:“你这是干嘛。” 在他发火前,岑歆连忙说:“陆衎,我找到覃以沫了。” “谁?” 南城今年的秋天,来得早,晚风一天比一天凉,一阵风拂过,岑歆打了个喷嚏。陆衎立马拉上她,把手揣进衣服包里边走边说:“先上楼再说。” 打开房门,岑歆乖顺的坐在沙发上,把事情的经过和他详细说了一遍。他听得认真,似乎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上。却一言不发,等她已经说完,他陷入沉思中。 右手手指头轻轻敲击着茶几,岑歆知道是他的习惯,于是她放松下来,盘着腿靠在沙发上,后背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她转身往后看,是一份还未拆封的快递。 她很熟悉这样的快递,应该是出版的样书,上面显示寄件人是陶哓哓,日子是三天前,岑歆拿过一旁的钥匙,直接划破胶带拆开快递包装。 整个的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本塑封着的小说样书,但是小说作家却不是她,她刚要拿过手机拍照问陶哓哓,陆衎却突然开口问:“你说她长得和杨舒很像?” 岑歆转过身子,放下书回答:“恩,她每次都画着很浓的妆,五官还是可以辨认的,虽然只见过两次,但是我能确定真的很像。还有就是,杨律师戴着右边耳朵的钻石耳钉,覃以沫左耳戴着一模一样的。” 陆衎听完,又陷入沉思。杨舒的家世很清白,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一个中学老师,但是在她十岁时因为乳腺癌晚期,没多久就死了,倒是有一个亲叔叔,却没有自己的孩子。 岑歆趁他还想着,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了把脸后,酒醒了一大半,就是有些口渴。 出来后,见陆衎依旧坐在沙发上思考。她走到饮水机那,接了两杯杯水,一杯递给他说:“如果我是覃以沫,我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陆衎接着杯子的手一顿,岑歆推了下,陆衎才稳稳拿住,他放在桌上道:“说说看。” 岑歆坐在旁边说:“不管是从杨舒或者覃以沫还有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杨舒对覃以沫是很好的,尤其在她消失的这几年,杨律师确实是一直在照顾着覃奶奶。如果她回来是想报复当年害她的人,五年的时候,足够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从吴成志身上的伤来看,割断阴/茎导致流血过多死亡,确实是像报复。但是,在当时那个场景,吴成志死了以后,警方最容易怀疑的就是杨舒。” “所以,我觉得覃以沫是不管她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杨舒陷入困境的人。如果说是因为杨舒有危险想救她,那在当时,杨律师已经把吴成志划伤,并且骗他已经报警了,吴成志已经跑了出去,实际上对杨舒而言是没有了威胁。覃以沫这时候杀他,是不是有些冲动了?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而且吴成志这次,铁证如山,又是重犯,他害死陈嘉蕊的手段残忍,不可能轻判。” 陆衎听完,假设说:“可是,如果杨舒说了谎呢?” 陆衎并没有说岑歆的话中逻辑对错,而是认真的和她讨论说:“凭吴成志的体型和力气,我不相信他会因为杨舒几句恐吓而落跑。最近的派出所离那里有六公里,他们赶到现场的时间,足够他作案后再跑。其实我们都只想到,最恨吴成志的人是覃以沫。却忘了吴成志最恨的,是谁?” 岑歆脱口而出:“杨舒!” 岑歆说完,紧接着思考,他身上解剖时的上,创口的样子,杨舒划的伤,不仅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而且,他甚至可以藉由害杨舒,这样想来,他就更不可能放过杨舒了。所以,杨舒如果说谎,那么她想掩护谁? 陆衎表情缓和了些,看着岑歆思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回答。他从包中掏东西,岑歆戒药没忍住又买了烟,直到他掏出来后,岑歆才发现竟然是一根棒棒糖。 破茧 第25节 他在岑歆惊讶的眼神下,打开塞进嘴角,一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他指出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人影说:“后来,我又去看了附近的监控,这个背影,和你见的覃以沫有几分相似?” 岑歆凑近了看,拍摄的地方,是在进去案发巷子口的一条小路头。拍摄时间显示是在晚上8点23分,因为照片被放大后处理过,所以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一个短发女孩。 岑歆嘴角抽了抽,“你觉得,我是什么?” “……” “这哪里能确定是不是覃以沫呀。” 陆衎收了手机,点头说:“这姑娘从这会进去就没出来,我们调查后发现,要经过那个路口的小区,总共有四个,大部分人会选择东门走,案发后,我们的人随时在看着监控,到现在没见这人再出来过。” 岑歆从他手机拿过手机,又确定下,重新看了下照片上的时间。随即,她点开微信,查看了当时酒吧付款的时间,是七点二十。 “杨舒有说过她那天去哪里了吗?” 陆衎说:“她那天一直在家,后来出来买东西,遇见了事情。”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岑歆拉住他的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要不,你今晚就住这了,再来回,你今晚又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陆衎动作一滞,她,心疼他了。 知道这一点,陆衎咧着嘴笑,打趣的问道:“那,我睡哪?” 岑歆感觉自己被他看得热热的,指了指沙发说:“那。” 陆衎瞧着沙发上的东西,拆了一半的包裹,还有一些书,略带着一些委屈的看着岑歆。 岑歆低下头,小声说:“我会收拾干净,你,你先去洗脸,先去拿床被子。” 然后,她推着他进了卫生间。 岑歆抱出一床被子,又拿过一个特大号的收纳箱,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放进了里面,瞬间客厅看着整洁了不少。 陆衎已经洗漱好,他椅在客厅入口那,笑着看岑歆说:“要不,别铺了,我不介意睡里面。” “想得美!”岑歆扔下被子,一溜烟去了房间。 陆衎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会哭,会闹,会生气,会害羞,会闹别扭,会……这样活着,才有些人气,这样的她,才仿佛有了灵魂一般。 只是第二天一早,天还完全亮,陆衎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因为职业需求,他们的手机上班时间都要带身上,并且不能随便关机和调成静音,要保持随叫随到。 陆衎瞌睡醒了,他接起手机,只听见周洋说:“陆队,你看微博。” 陆衎连着wifi,他把通话按了扩音,后台打开微博查看。 “在热搜那。”周洋说。 陆衎平时都不爱用社交软件,半天没反应过来,岑歆听到铃声就醒了,她看不下去,过来帮忙。 “这,你看,热搜就出来了。” 顺眼望去,第六个热搜就是桃桃社区,陆衎点开,一些打码的照片就映入眼帘。 周洋还在继续加班,手机这边能听见他敲击键盘的声音,一边问说:“陆队,你看到了吧?” “才几个小时,网站的搜索量和点击量是呈现猛增,而且照片流出去了很多,最主要的还有没有打码的视频。” 陆衎认真翻看,皱着眉问:“网管那边怎么说?” “已经控制了一部分,照片流出去,现在各大部门都暂时把这事压住,但是,他们已经下载的没办法。” 岑歆还有些困着,帮他弄好之后就回房间换衣服,出来时,见陆衎已经梳洗好,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岑歆走近问:“照片流出去了?” 陆衎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说:“恩。” 岑歆想到这,但是却无能为力,索性作罢。 陆衎见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看了下时间,说:“先回队里,快去梳洗,待会一起走。” 岑歆洗好后,两人一起出门,只是还没到局里,又接到张松晨的电话。 “老陆,这边出事了。早上七点的时候,接到报案,在万象新天地这边一座单身公寓,发现一具尸体,他下面,也同样被人阉/割了。” -------------------- 新年快乐!!!!! 第32章 双生(十一) 万象新天地经济开发区,是南城近来在新开发的经济圈,主要依托于高校建设,附近包括大专,一些本科分校,总共有近十个院校,和大学城的规模有得一拼。 所以,这两年这边房子越建越多。 根据张松晨说的地址,陆衎开车拉着岑歆,转道来到现场。这里是新建的一个小区,主要都是小户型,楼层很高,但是层高很矮。上电梯时,电梯有些晃,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掉下去的感觉。 来到十二楼,过道有些拥挤,发生命案后,围了不少人,陆衎一手护着岑歆,从人群中挤过去。 来到警戒线那,陆衎掏出证,等岑歆进去后,他交代外面的刑警说:“注意别让他们拍照。” 祁亦言在岑歆他们后面赶到,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神情柔和,好看的嘴角挂着笑,整个人,比以往看上去温暖许多。 他带着手套脚套进去,岑歆已经做好准备蹲在一旁。 房间是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大概60平方米,只是简单装修,但是很新,客厅就摆着一个沙发,饮水机,电视机也没有。白色的玻璃茶几上,摆放了一个黑色的联想笔记本电脑。 但是笔记本没电关机了,充了会,这才打开。 房间除了门口的鞋柜被挪动了点位置外,其他都完好无损,没有打斗或者发生争执的痕迹。只是,血迹多得吓人,沙发上,墙上和地板上都是血。 受害者整个是斜着躺在沙发上,裸着上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裤/裆上一片暗红。 祁亦言和岑歆两人开始工作,仔细查看尸体,死亡的模样和吴成志几乎一模一样,一把刀插在胸口,阴/茎被割扔在一旁。 陆衎逛了一圈,看房间里的用品都是成对的,应该是一对情侣同住。他走了一圈出来,发现一个女孩在门口玄关那里,躲在一个女警旁,低头捂着嘴巴啜泣。 陆衎走过去,旁边的高海涛正在做记录,见他过来,停下笔说:“死者名叫常宇,是南城大学万象分校大二的学生,今年20岁。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那女孩说:这是报案人,名叫于珊珊,两人是情侣,这里是他们租的房子。” 高海涛凑近小声说:“现在的学生还真是会享受。” 陆衎看了他一眼没回应,高校附近最赚钱的无非是宾馆,路边摊,和小户型的房子。 女孩似乎听到动静,头更低了,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都躲在女警的背后。 女警察见陆衎走到她面前,说了声:“陆队。” 陆衎点了下头,然后目光看向她身后的人,秦慕拍拍身后的人,小声说:“姑娘,你别怕,这是我们队长。” 她慢慢抬起头来,白净的脸上有明显泪痕,嘴巴两旁的脸因为刚才一直捂着哭泣,有一道红痕,双眼红肿,眼眶里溢满泪水,想来是哭了很久。 她双手握成拳头,怯怯生生的背到身后,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眼陆衎,又马上低下。 陆衎放低了声音,走近说:“你好,我叫陆衎,听说是你报的案,我们只是想了解下情况,别怕。” “我,”开口说第一句话,她嗓音嘶哑,后面就更说不出话了。 她女警小秦递了杯水给她,于珊珊小声说:“谢谢。” 浅浅喝了一口,又过了会才接着说:“对不起,陆警官,我,恩,我是因为昨天回老家了,早晨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看到,他,他躺在那,满是血,还有,他那里,呜呜……” 还没说完,她又哭了起来,高海涛递过纸,陆衎说:“你几点回来的还记得吗?”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说“早上七点左右。” “好,可以了。”他转身交代秦慕带她回局里,然后又对高海涛说:“去查一下小区监控。” 陆衎目光落在玄关处的行李箱上,随后又叫住秦慕,让她找机会和于珊珊说,看下行李箱里面的东西。因为涉及隐私,他回避到一旁。 陆衎来到尸体旁,蹲下问祁亦言:“死亡时间大概什么时候?” 祁亦言没有回答,倒是岑歆看了下他,又望着祁亦言,祁亦言停下对岑歆点了下头,岑歆才说:“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尸体已经僵硬,也出现了尸斑。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他身上其他地方除了胸口和下面,没有发现伤口。就是血迸溅很多,致命伤可能在心脏。” “会是同一人作案吗?” “不确定。” 祁亦言起身,摘下手套,对法医室的另一个说:“带回去再做解剖。” 岑歆也准备起身,却在偏头间,她看到沙发底下有一个东西,她绕过尸体,弯下身子去看,是一个手机。 陆衎也发现了,他尽量不蹭到血迹,伸手去拿。 是一个黑色的手机,他按下电源键,屏幕点亮,主屏幕是男子和于珊珊的合照,意外的竟然没有锁屏密码。 在手机的顶端,有提示正在下载东西,点开查看,是一些图片,全部都是一些少女的裸/照。总共有五张左右,下载时间显示的是昨夜十二点。 岑歆在一旁说:“我见过他,昨天在酒吧里。” 陆衎转身看向她。 岑歆直直看着手机说:“刚才在看尸体的时候,他面目有些狰狞,然后脸上的血有些多,就不确定,只是就觉得有些眼熟,但是看到他手机屏幕,我才想起来。” “可是,我记得,他当时说的名字,并不是叫常宇。” 高海涛从门口进来,想来已经拿到监控,他手里拿着袋子,走了过来,陆衎把手机扔进去,高海涛斜眼瞥了眼岑歆说:“姑娘,什么年代了,谁去酒吧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人家真名的?” “我。”岑歆一本正经说道。 他抿唇憋笑,拍拍岑歆的肩膀说:“好孩子,实诚是好事。” 陆衎一把打掉他的手,黑眸一眯,嘴角勾起一笑,眼神冷得像冰刀:“知道挺多呀?” “哈哈,不多不多,就大学的时候,爱玩了点。” 他立马变宝似的,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陆衎,说:“知道您戒烟,孝敬您的。” 高海涛还狗腿的帮他拆掉糖纸,陆衎没客气,直接接过然后塞进嘴里说:“恩,知道你乖,去吧。” 他黑亮的眸子看着他笑,高海涛打了个冷颤,心里拔凉拔凉的。 岑歆压根就没功夫搭理他,她走到玄关处,发现柜子上放着一份快递盒子,已经拆开了,寄件人是陶哓哓,立刻吸引了她的眼球。 她又转身走进去,直到在沙发处停住脚,然后就看到被抱枕遮住了一半的书,露出的一角样子很是熟悉。她拿起来看,和陶哓哓给她寄错的样书一模一样。 破茧 第26节 封面上的作者是默七夜,她在作者群里的看到过这个id,陆衎走过来问:“这书,有问题?” 岑歆放下,摆到最初的位置说:“没什么,就是前几天我也收的一本,是寄给作者的样书,。寄件人是陶哓哓,我估计是她寄错了,给我先寄了,后来发现错了,又重新给作者寄了本。” “所以,她还是写小说的?” 岑歆点点头,陆衎收起了笑容说:“待会你先和祁亦言他们回去,我要留下来收尾。” 岑歆点点头,出了门就打了陶哓哓的电话。 只是那头似乎才刚睡醒,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岑歆呀,那么早什么事?嘶,卧槽,疼死老娘了。” 岑歆听到一个咒骂声,看了眼不远处祁亦言,在进行尸检时,她偶然发现祁亦言的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的咬痕。 她不禁笑了声,打趣说:“您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那祁……” “祁什么?” 她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什么,岑歆也不打趣她了,转入正题说:“好了,不逗你了,我就是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一个作者叫默七夜的?” “知道呀,她本来是周姐负责的作者,但是她生孩子去了,就转给我了,怎么了?”陶哓哓说。 然后,又突然惊呼出声说:“哦,对了,我这榆木脑子,岑歆,你是不是收到一本书?” 岑歆已经习惯了她的咋呼,早有准备把手机拿离耳朵远了点。 “你寄错了?” “嘿嘿,我那天填单子的时候,就习惯性的填了你的名字,后来她说她没收到,我才连忙寄了我手里的一本,我明天来找你拿。” 岑歆隐约听到前面有人在叫她,一边走一边说:“嗯嗯,我现在在工作,我回去就拿给你,就待会聊了。” “好,再见。” “我去,我这把老腰。” 岑歆轻笑出声,坐上车,她点开手机网站,搜索默七夜的文章,发现她目前就写了这一本。 随意看了几章,再看文章简介,是写的是校园暴力。但是,她快速的浏览的几章里的内容,女主角的遭遇,和他们了解到的覃以沫的经历十分的相似。 岑歆走后,陆衎还在搜索现场,他又拿起常宇的手机,在信息里有一条彩信,里面有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也有些年代,但是却又觉得眼熟。这时候,他手机响起,是张松晨打来的。 岑歆和他说了覃以沫的事情后,他就让张松晨去先去酒吧。 “老陆,没有查到覃以沫,问了很多人,他们并不知道人姓什么,有些说姓李,有些说是姓孟,是不是用了假名。” 陆衎脑海里猛然想起,彩信里的照片,就是当初流出去的覃以沫的照片。 第33章 双生(十二) 张松晨等了半天,硬是没有接到回话,微微有些不满的说:“我说陆大队长,怎么了?” 然后还是没有回应,他又接着叫了两声,陆衎才像回过神来,握着手机说:“先别管她姓什么,你拿杨舒的照片给他们看看,问是不是像这人?” 张松晨忍了忍,这个时间点得亏是因为他认识酒吧老板,不然谁理他呀,现场不让他去,反而打发他来这跑。 “老陆,杨舒和这有什么关系?还有啊,我还在假的时候,慌着让我来上班,这会怎么又把我打发来干这事,高海涛那小子呢?” 张松晨和陆衎搭档多年了,一般现场都是两人一起出,除非各自有其他任务,而跑外勤都是高海涛或者其他刑警负责。 陆衎口里含着棒棒糖,他看了眼包装,记下了名字,听出了张松晨的不满,把糖又塞进嘴里,含糊说:“高海涛正追着杨舒,这次看着,像是认真的。” “切,那小子哪次不是认真的,不过话说回来,杨舒真的有问题?” 陆衎走到阳台处,看着窗外外面的高楼林立,淡淡的说:“谁知道呢。” 世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多了,然最难猜的恐怕是人心吧。 陆衎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回到现场搜寻完,最后收队。 当他回到局里时,远远的就见于珊珊捧着水杯坐在审讯室外的凳子上,水杯中还冒着热气。于珊珊背挺得直直的,巴掌大的脸已经收拾干净,但是却还画上了淡淡的妆,似乎不见刚才的狼狈。她身穿一套黑白职业装,鞋跟倒是不高,但是整个人看上去,稍显成熟。握着水杯的手纤细白皙,指甲圆润,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更把手显得白皙。 见陆衎进来,她连忙放下杯子,抬头望他,委屈的皱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起身拉住他的手袖说:“陆警官,怎么样了?” 才说着,她眼里立马溢出眼泪,快要夺眶而出,鼻头红红的,看着煞是可怜,陆衎却不着痕迹的拉下她的手,然后客气说:“还正在调查中。” 他不顾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目光转向走来的女刑警问:“小秦,口供录了没?” 于珊珊从随身背的挎包中取出纸巾,用纸巾折叠成方块妆,然后用边角小心的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形象,而且从一开始,她的声音就不像本音,更像呼吸掐着嗓子说话一样,有些嗲。 秦慕递给陆衎一个文件夹,余光瞥了眼于珊珊说:“还没呢。” 她走近陆衎,压低声音说:“她说有事想和你单独说。” 陆衎看了眼身后的人,她眼眶红红的,神情紧张,重新握起水杯的手指扣着上面的纹路。 陆衎点点头,对秦慕说:“行,你去户籍科查一下她的出生地还有曾用名,这边我来审。” 等秦慕走后,陆衎走到于珊珊面前说:“于小姐,麻烦你跟我来,简单做个笔录。” 她咬了咬下唇,点点头,随着他走进审讯室。 陆衎叫了一个同事做笔录,然后给她倒了杯水:“放松点,别紧张。” “你叫于珊珊对吧?说说你的基本情况。” “我叫于珊珊,今年读大二……” “今天早上是你报的警,详细说说今天早上你看到的。” 于珊珊贝齿又咬住了下唇,手下意识又开始扣着纸杯。 “我们是警察,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说,我们并不会向外透露出去。还是,你在担心什么?” 她低垂下头,头发遮住了神情:“就是,就是,在三天前,常宇和我说,覃以沫回来了。” 细小的声音传出,好在这里空荡安静,能听得清。 陆衎听到这名字,不由腹诽,怎么又是覃以沫,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神情自然的问:“覃以沫是谁?” 于珊珊抬起水杯,浅浅的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开始说:“覃以沫是我们的初中同学,我,常宇和覃以沫初中就认识了。五年前,覃以沫,因为遇到一些不好的事,她……她……” 陆衎打断她说:“详细点,是什么不好的事?” 于珊珊因为被打断,动作一顿,旁边的刑警给她添满水,放在一旁,腾腾冒气。 “谢谢。” 她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接着说:“覃以沫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成绩好,人长得也漂亮,性格也很好,总给人一种能和她做朋友是福气的感觉。只是家境一般,只有她和她奶奶两人……” “可以具体说说她是遇到什么事吗?然后和常宇是什么关系?” 于珊珊点了下头,然后说:“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那一天,我……我,那一天本来是我值日,但是我家里有事,她就替了我。我记得,那天下午阴沉沉的,仿佛要下大雨,她家在的小区有很多小巷,就在……就在,快要到家的,一个垃圾场旁边的死胡同里,以沫,以沫她被人强/暴了……是我的错……” 她小声抽泣起来,陆衎好看的眉紧紧拧在一起,跟旁边的人小声吩咐道:“去拿点纸来。” 陆衎也不说话,等她慢慢平静,过了五分钟,他才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她显然被问住,捏着手巾的手紧紧交叠在一起,磕磕巴巴的回答:“我,后来,就是照片被传了出去才知道的。” “她主动和你说的,还是听其他人说?” “以沫,她和我说的。” 陆衎又问:“所以,你知道谁传出去的照片吗?” 她摇摇头,又开始低着头小声哭。 陆衎心里烦闷,又想抽烟,他表情有些不耐,却又不得不努力克制着。 好在没多久,于珊珊又调整好情绪说:“以沫出事后,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来,又断断续续请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她晚上和我说,她可能要转学,我很难过,但是也为她高兴,至少能重新开始。可是第二天,她被人强/暴的照片就被人传到了贴吧,全校都知道了这事。” 于珊珊似乎陷入了回忆,“因为那张照片,只有她的脸是露着的,在外人看来,像是她自愿的一样。很多人污蔑她,甚至于背地里偷偷欺负她,我和常宇当时一直陪着她,她也很快的振作起来。直到,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假借常宇的名字,约出了以沫……” 她说到这,不忍再说下去,捂着嘴,眼泪漱漱往下掉,陆衎眼神示意,旁边的刑警递上了纸。 “谢谢。” 于珊珊小心翼翼拿起纸巾,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又等她缓和,陆衎才问道:“知道他们是谁吗?” 于珊珊沉默。 “常宇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系?” 陆衎才问完,她就立马哭出了声,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以沫。” “到底怎么回事?” 于珊珊紧紧握着纸杯说:“我在后来才发现,当初发布照片的人是常宇,而约她出来的人,也是常宇,我怎么,我一直都被骗着。一定是以沫回来了,她回来复仇了。” 她表情有些慌乱。 陆衎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天前,他突然和我说起以沫的事。他说,他见到以沫了,我很高兴的问他在哪?他却很害怕,还骂我。我当时觉得奇怪,又过了一天,他晚上回来特别慌张,一身酒气,他直哆嗦。我记得他当时说漏了嘴,我逼问他就回了房间,还反锁起来。” “后来,我找到备用钥匙开门进去,他去浴室洗澡,我看到他微信的聊天记录,我才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们当时,总共有三个人,并且并不是借常宇的名义约以沫,而是我。我无法想象,她那时候有多痛苦啊,我好恨,为什么和害了以沫的人在一起。” “另外两个人是谁?” “我没见过,他们名字备注没有用真名。” 陆衎沉思了会,双手摆在桌上,手指头敲击桌面说:“你知道吴成志吗?” 听到这名字,陆衎清楚的看到,于珊珊猛得打了一个冷颤,她嘴唇微微抽搐,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来。但是,对于陆衎而言,什么样的犯人没见过,她这点小动作还是逃不出他的眼睛。 陆衎接着说:“他在三天前的晚上死了,死法和常宇几乎一样。” “啪”水杯落地,水溅了一地,连忙低下头去捡碎玻璃,刑警小刘说:“待会有人会来处理,别划到手。” 陆衎敲了敲桌子,于珊珊不得不抬头来与他直视,只不过,还不到三秒,她视线就转开了。 陆衎说:“吴成志,就是当年强/暴覃以沫的人,刚出狱一个月。” 破茧 第27节 “恩,我知道。”她低着头小声回答。 “覃以沫告诉你的吗?” 她点了下头,陆衎说:“好,那今天就到这了。只是,于小姐,那地方暂时住不了人了。” “没关系,我可以回宿舍住。” 陆衎起身,客气笑着说:“谢谢你的配合,需要人送你回去吗?” 她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了。” 陆衎出来后,意外的看到门口的岑歆,于珊珊跟在后。 岑歆探头看,于珊珊与她擦肩而过时,虽然她低着头,发丝遮住了她一半的表情,却清楚的看到她嘴角的笑。 第34章 双生(十三) “等等。”岑歆出声,叫住了于珊珊。 于珊珊回头,又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刚才看到的笑容只是错觉。黑眸里闪烁着慌乱,手略微紧张的缓缓握住,背在身后。微扬起下颌,有些不解和无辜的望着岑歆。 她所有的小动作,陆衎尽收眼底,他勾了勾嘴角,倒也不戳破,很快就将视线转移到岑歆身上。眉眼弯了弯,目光轻柔,他想看看,岑歆要做什么。 “法医姐姐,您还有什么事吗?”于珊珊小声的瞅着岑歆发问。 岑歆有那么一瞬间很不爽,皱了下眉心,她也比她一两岁吧,而且,她那说话的腔调,有点像台湾腔。 岑歆压下其他情绪,微翘的嘴角温柔勾起一抹弧度,客气的说:“没什么,就是早上看到你的指甲挺漂亮的,刚做的吧?是在哪家做的呢?” 于珊珊这才放松了些,手伸回来前面,低头看了眼,拇指轻扣着中指的指甲盖,随即,她又握成拳,遮住了指甲。 于珊珊抬头说:“法医姐姐,我记得,你们这行有规定,是不可以做美甲的,连指甲油都不能涂呢。我说的对吗?陆队长?” 她把目光放在陆衎的身上,陆衎装模作样点头。 岑歆微恼,脱口而出:“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欣赏下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是你掉的吧?” 话锋一转,她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装着一颗小水钻。还没给于珊珊反应的时间,她笑着说:“是在常宇手里找到的,祁科长让我问问,是不是你掉的?” 陆衎旁边的刑警秦慕反应快,走上前一步说道:“于小姐,麻烦您配合。” 这般情况下,于珊珊只得伸出手,秦慕戴上手套,在看到她的食指的指甲上,有明显的一个凹进去的小孔,她又举起相机,拍下照片。 “谢谢配合。” 她垂下目光,在抬起头来时,眼眶红红的,可怜的望着陆衎说:“陆警官,我,我不知道……不是我……我是刚才才注意到的……” 陆衎稍微往后挪了一小步,安慰说:“没关系,出差才回来自然疲惫,又经历这些个事,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下次告诉我们。” 岑歆有些意外,皱着眉头看他,他什么时候那么心善了。 “谢谢陆警官。”于珊珊从包里拿出一份名片,手还有点发颤,递给岑歆说:“这是我做指甲的店。” 可怜兮兮的,像被人欺负了一样,然后抹眼泪转身离开。 岑歆气嘟嘟的,不满都挂在脸上了。愤愤的把东西扔他手上,语气自然有些不好:“他让我拿给你的。” 说完也就转身就走,陆衎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又看到她头也不回,无奈一笑,却满眼宠溺。 小秦摸摸鼻子,没脸看,自觉离开,警局上下都早就知道陆衎和岑歆的事,可真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陆衎回到办公室,看着袋子里的东西,笑了,他怎会不知道于珊珊在说谎。她做的指甲虽然只是简单的款式,但是从效果上看,就知道不是美团上那种二三十块的,那钻怎么可能轻易就掉。更何况,是在常宇的手里。 陆衎翻开口供,上面写道,于珊珊是在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常宇死了,接着便报了警,哪怕她过去确认,也绝不可能会弄到钻掉。 岑歆是想到这一层,而另一层她也许没想到的是,常宇是在什么情况下把钻弄到手里的,那可不会轻易掉。 于珊珊,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张松晨回来时,就立马去找陆衎。 推门而进说:“我说,这覃以沫到底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而且,巧得很,监控每次都只有侧脸。” 他把照片和u盘递给陆衎,陆衎把口供递给他,自己翻看照片。本来酒吧就昏暗,再加上她似乎有意遮掩,没有一张能清楚的。 他重新翻出手机,上面有一张当时流出来的覃以沫的照片,可过了几年,这么对比也没有什么结果。 “这覃以沫挺惨呀。”张松晨合上,指着上面的名字说:“现在常宇死了,如果真是覃以沫,接下来,会是这兄弟两吗?” 陆衎瞥了他一眼,说:“所以,我们该去看看,走吧。” “哎哎哎,去哪?我才刚回来,更何况都到饭点了,我连早点都没吃!” “巧了,我也没吃。” 张松晨硬生生被他拽上车,一路上,陆衎又和他讲了讲之前和高海涛打听到的事情。 来到大学城附近,整好到饭点,小吃街热闹非凡。陆衎带他来一个店铺,人挺多,老板安排了一个角落坐下。 张松晨刚拿到菜单,正准备好好宰他一顿,就被陆衎夺过,随便点了两菜一汤给打发了。 “你这也太小气了吧。” “哼,作为还未成家的大龄单身汉,总要留点买房讨媳妇。” “哟,你这官二代还担心钱呢?” 陆衎鄙夷的瞥他一眼,“听你这话,不知道我是靠什么上来的?” 张松晨差点呛到,这位大佬,不敢惹,搭档那么多年,陆衎的能力,他再清楚不过。 因为人多,就有些耽搁,两人等着的时候闲聊,说起张松晨媳妇刚生的孩子,张松晨不知道多得意,掏出手机翻照片给陆衎瞧。 是个女孩子,小小的,双手捏成拳头在胸前,双眸紧闭,睡得很安静,白白嫩嫩的,模样煞是可爱。 “可爱吧?你不知道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差点吓死我,软软的,深怕把她弄掉了。” 陆衎听着他讲完,才开口说:“我看到你的申请了,准备换去文职?” 整好这时候菜端上来,张松晨递过筷子,等服务员走了才说:“被我撕了,不换了。之前是我媳妇担心,生孩子之前就总是做噩梦,说如果有危险了,以后她们怎么办。其实,我也想了很久,没有孩子的时候,听别人说这种事,会觉得有些窝囊,大男人怕什么。可真当她在我怀里,冲我笑,伸手抓住你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生命不单单是自己的。” “那为什么又撕了?” “就前几天那事,当我看到陈嘉蕊她父母,尤其是父亲那眼神,说实话我当时就后悔了,我动摇了。老陆,我们这一行,确实危险,每一次执行任务,就等于把自己和家人的命都别在裤腰带上。但是,如果我还在这岗位一天,我就可以多抓一个坏人,就能为我女儿或者说更多孩子的未来排除那么一点危险,总比什么都做不了的好。” 陆衎倒了杯茶水给他,抬起杯子说:“敬你,下次带我去看看你家姑娘,那么宝贝。” 张松晨也抬起杯子,和他碰了下杯说:“那是,如果将来你有了女儿,指不定怎么宠呢!” 陆衎笑了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岑歆的模样,如果生了像她一样的女儿,真是天上的星星都怕是要摘给了。 对了,差点忘了一事,他招手叫来服务员,拿着菜单开始点菜。 “我记得你们送外卖对吧,送到这个地址。恩,饭少一点,然后这个不要放大蒜,她吃不来,每次都要挑出来,那时候菜都凉了。还有这个,辣子少一点,她倒是很喜欢吃,但是胃不好。再来个苦菜汤,别放油,她嫌腻。哦,前几天她说想吃油炸小馒头,炼乳格外装……” 张松晨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一顿操作,看着小哥记的菜单,再对比桌上的菜,无语了。 等服务员走后,推推他胳膊说:“你这是搞特殊呢?不是有食堂吗?” 陆衎一边发微信,一边说:“她还在公示期,不是正式员工,我今天又不在。都怪那谁,不知道哪个不知趣的人,大半夜打电话给阿言,扰了人家的好事,这才把岑歆搅和进来。” “所以呢?” “她没饭卡,再说,她胃不好,食堂的饭太硬。” “老陆啊,我觉得你对岑歆的感情真是有问题,你这比老妈子还老妈子,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女儿? ” 陆衎蹙起眉头,脑海里突然想起岑歆说的“你想收养我?”,又郁闷了,瞪了他一眼说:“吃你的饭。” “切,到时候别找我喝酒。” 两人吃完,陆衎又交代了送餐人一些事情,然后才出门。 到了一个大学门口,登记好信息,走进学校。根据他从常宇手机里了解到,于珊珊说的另外两人是赵远和赵鹏,两人是表兄弟,从小玩在一起,只是赵远出国了,赵鹏在国内读书。 常宇和赵远不是一个学校,但是都是三本院校,也都集中在这一片。赵远是城南大学艺术系的学生,当初确实和常宇等人在一个学校,所有信息都能对上。 陆衎和张松晨来到学校一个小亭子里,然后他拨通电话,说了地点,就在亭子里面坐着等。 很快,就见一男子向他们这边小跑而来。 二十出头的男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脸上,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穿着黑色t恤和一条破洞牛仔裤,背着一个单反。 他打量两人,问道:“你们找我?” “你是赵远?” “恩,那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认识常宇吗?”陆衎开门见山,拿出证件。 赵远有那么一丝慌乱,笑容凝固,放下相机说:“认识,初中和高中同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他死了。” 第35章 双生(十四) 岑歆中午三点多就回了家,手里拎着一袋东西,低头看到袋子上的logo,不自觉的笑了。单手捋发丝别到耳后,打开门进去。 阳台上的帘子早上陆衎拉了起来,这会儿阳光刺了进来,不热,很暖,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旋。 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从厨房里拿出盘子,把饭盒里的东西腾出来倒,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整理完,她摸了摸温度,凉透了才放进冰箱里。 换上冰箱门,她来到客厅,看着沙发。早上虽说出门匆忙,但是沙发上陆衎睡过的地方,被子叠的很整齐。甚至连着那一块地方堆的东西都重新理了一遍,她记得,明明以前他屋子,乱得坐人的地方都没有。 岑歆刚抱起被子,就看到旁边的柜子上的一本书。她停下了动作,拿起书看着,这是之前那本陶哓哓寄错的样书,她说明天来取。 样书没有塑封,岑歆一边拿着给陶哓哓发了微信,一边来到书桌前,找到一个很好的位置,晒着太阳,躺腿慵懒的靠着凳子,笔记本电脑上,里单曲循环着一首慢歌。 岑歆可能是写小说多了的缘故,很多桥段很熟,就看得快,可这本却深深的吸引住了她。 小说内容是讲述校园暴力,很隐晦克制,但是又能让人从文字中知道是发生过什么事,并没有像一些伤痛文学一样,文艺又做作,这一点倒是和她接触下来的于珊珊给人的感觉不太像。 “不是每一个人的青春都是绚烂多彩的,也不是每一个人的黯淡无光,大部分人都是平平无奇,伴随着数不清的试卷,开始和结束,我也希望如此……” 随着这段开始,岑歆认真翻看,虽然是第一人称来写,但是一开始,每个人物都立住了。书中那些人的青春,仿佛都披上了血淋淋的一件外衣,施暴者,围观者,被害者……那些内心的伤痕,阴暗都被直接撕开,暴露在眼前。 破茧 第28节 或许有人会觉得很假,可当经历过人世间的一些黑暗过后,便会觉得,这世间越是荒诞残破的事,越是接近真实。 岑歆还没看到结尾,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又回到那可怕的噩梦中。 梦里,尘封记忆的匣子被一点点撬动,她不断地想要挣脱,却只得被困在原地,看着,可怕的事情一遍遍在面前上演。 有个男人的声音说:“岑歆,你看,是不是很美。” “救我……” “别说了,别说了……” 可是她却感觉嗓子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呐喊,哀求。她懦弱,她无能,在黑暗的漩涡里,不断地下沉。 坠落,不见底,她快要放弃,可是那眼皮出现了一点光,温暖的,和她说:“岑歆,以后有我护着,不会再受伤了。” 岑歆眼角不断溢出眼泪,可身后,那无尽的黑暗总是有个声音:“为什么,不救我,你一个人活着,为了什么?” 她快要崩溃,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听到一声钥匙扭动的声音,一瞬间就惊醒了。 已经到了黄昏,房间只有狭长的夕阳的余晖,客厅一片灰暗。有那么一刹那,岑歆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她又回到了人生中最可怕的那几年,在那个地方,呼吸吓得屏住,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岑歆?”一个温柔又浑厚的声音响起,随着他慢慢走来。岑歆呆住,夕阳的光洒落在他身上,迎光而来,就像第一次他出现时一样。 宽厚的手掌拉住她,踢掉刀刃,抱起她,说:“别怕。” 岑歆的眼泪控制不住的不断落下,像断线的珠子,砸到陆衎的心头。陆衎慌了,他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按下灯开关说:“岑歆?哪里不舒服?” 她被他环住,很暖,是陆衎,不是那个人,是现在,不是过去。 岑歆慢慢消化,努力的平息情绪,如同练习很多次一样的勾起嘴角,却扯不动,她只好别开脸,抹去眼泪说:“没什么,恩,刚看了本不太好的小说。” 在他面前,一切的伪装都会被看透。 陆衎是看过无数次她这个模样,可同样,每一次都让他心抽得疼,尤其是,她总是要假装很好,不让人担心的样子。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有很多话想说,可看着她还在颤抖的身子,伸手到了半空中,岑歆下意识的闪躲,陆衎只得忍住,悻悻收回手来。 岑歆沉默,陆衎克制。 岑歆知道,所以,她咬牙,调整好一点后,乖巧的穿上鞋子,低垂下头,黑亮的发丝遮住了面容,呓语般说:“我去洗把脸。” “恩。”陆衎应了一声,担忧的看着她的面容,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反锁上门后,长叹了口气。 他很快就看到桌上的书,拿起翻看了两三页,岑歆就走了出来,仿佛变了个人。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泪痕已经洗去,刚才看到的模样仿佛错觉一样。 陆衎蹙起眉头,岑歆立马指着地上的箱子问:“这是什么?” 里面的东西听到动静,陆衎蹲下打开,探出一个脑袋来,响起一个奶奶的声音:“喵~” 很小的一只猫,毛色是夜色的黑,双眸是清澈的蓝。 岑歆退后了一步说:“我不喜欢猫。” 她是喜欢的,陆衎知道,她在看到小猫的瞬间,眼底闪过那么一丝惊喜,嘴角的弧度都扬了起来,只是很快她就压了下去,脸沉住,垂眸冷淡的说着不喜欢。 陆衎没拆穿,他蹲下,摸着它的脑袋,小猫还配合的蹭了蹭手心,岑歆不自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 陆衎说:“是张松晨家的饭团刚下的小猫,他还说你肯定喜欢,让我带给你一个。其实我知道,他是没地方送了,他媳妇不是刚生完孩子吗?暂时不适合养。你看我一个大老爷们,自己有时候都顾不过来,肯定是养不了。” “我……”岑歆想说,我更养不了吧? 陆衎仰头,望着她,说:“那,如果你不要,我扔了?” 那黑幽幽的双眸,和脚下的小猫一模一样,无辜恳求的望她。 岑歆咬咬牙,眼神闪躲,狠心说:“扔吧。” 陆衎站起来,说道:“别啊,说到底也是条命,要不这样,先搁你这儿,它的吃喝拉撒我都包了,怎么样?有个宠物陪着你,挺好的,恩?” 岑歆看着他,又看了眼那小东西,内心里,仿佛有东西正在倒塌。 “我,不是,老陆,我讨厌它,我讨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无论如果,它总有一天会先我离开,那……”岑歆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惊住了,怎么就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了。 我是个怪物。 陆衎一边心疼,一边也欣喜,他心疼她总是伪装,在他面前也是一样,欣喜她总算忍不住说出真实的想法,欣喜她对世间也是会有眷恋。 陆衎走近一步,尽量放缓声音说:“岑歆,这世界上万物都有生命,哪怕它有一天先离开你,可是它来过这世界,它好好的活过存在过……” “你想说什么?”岑歆察觉到他的意思,仿佛被看透了,她背后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 陆衎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我想说,哪怕有一天它离开了,我也会在,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隐藏伪装,无论你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都会爱你。你不是怪物,不过是这世界几十亿不同生命中的一种,每个不同都值得被珍惜……” “老陆,那你能保证不会死吗?”她打断了他。 他说的爱,当初,那个撑起她们天空的人,也说过会爱护她们一辈子。可是,当生命消失的时候,他也会倒下,铺天盖地来的黑暗,已经将她们所有的信仰吞噬了。 过往的记忆,也仿佛有了生命,一点点苏醒,那沉重梦境,才不是什么梦境,是残忍的真实,一点点在撕咬着她。 每当想起一点,她便少了一点走向他的勇气。 她岑歆,何尝不想,不顾一切的走向那个如春光温暖的人,可是她,是在那个人身边活了几年的人,是从那恶心的深渊里出来的人。 她害怕她的手上沾了血……哪怕想不起,但是她会怀疑,为什么她对手术刀的使用如此熟悉?为什么她对于尸体一点也不恐惧?为什么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的致命点在哪她都知道? 岑歆手心紧紧拽紧,如果,她真的是梁易堃身边的人,那么,如此污秽的她,怎么能弄脏清白的陆衎? 陆衎也沉默了,无法回答,他的职业特殊,也许会在哪次任务中受伤,也许也被仇家报复,祸及家人…… 其实就算是连正常人,都是生死无常,做不了自己的主的,更何况是他。 岑歆实在不忍看他这种模样,心中的坚持又一次倒下,叹了口气软下来说:“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我,会好好活着。还有,它留下吧,但是你说的,它的吃喝拉撒你负责。” 陆衎英俊的脸庞露出一笑,“你答应了?” 岑歆点点头,却后知后觉,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到底哪里怪了。 陆衎哪里会告诉她,这句话的另一个含义,不就默许了他与她要同进同出了吗?哪里是照顾小猫的吃喝拉撒,连她的也包了,总有一天,他会让岑歆走出那个笼子。 岑歆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饭菜问:“你饭吃了吗?” “没吃,张松晨那家伙,真有福气,生个女儿,宝贝得要命,我也不好多待,就先回来了。” “哦,那刚好,早上你送来的饭菜,热热就可以了。就是,饭不够。” 陆衎饭量大,然后菜也不算多。 岑歆拿上钱包说:“我去买把面条吧,刚好要去买点其他东西。” “我陪你去吧。” “不用,再说,你不先把它安顿好?”她指了指小猫,陆衎无奈答应。 岑歆下楼,去了马路对面超市,只是刚买完东西,低头看手机,不小心撞到门口的人。 “抱歉……” “岑歆?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以沫?” 第36章 双生(十五) “不会怀疑我跟踪你吧?” 看到岑歆疑惑怀疑的模样,覃以沫笑了笑,直接问。 岑歆摇摇头,跟着她走到前面些。 天渐渐暗了下来,在路边的巷子口,她慵懒的靠墙,街口路灯的光晕洒落在地,背对着光的缘故,一半脸隐藏在黑暗里。覃以沫依旧画着浓浓的妆,再加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很难辨别出原本的模样,不过这五官,细细的看,真的很像杨舒。 岑歆无意识的往超市门口看了眼,在注意到超市门口摄像头时,萌生了一个念头。 覃以沫顺着她的目光,只是一眼便已经看穿她的动作,抬眸间,直视着岑歆说:“岑歆,我对镜头很敏感的。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常宇的死不是我做的。” “你知道常宇?还知道他死了?”岑歆也不拐弯抹角。 她轻笑:“呵,我们是同学,又怎么会不认识,更何况……” 何况什么?岑歆没问出口,她皱了眉头。 覃以沫抿抿嘴唇,收起了笑容,认真说道:“相信我,这事不是我做的。” “为什么和我说这话?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覃以沫垂眸,似乎岑歆的问题让她有些懊恼,她想抽烟,伸手往包里掏东西,却拿出了一颗糖,在手心里,右手拿着打火机动作僵住。 她收起打火机,然后垂眸一笑,拆开包装,含在嘴里自言自语小声说:“我倒是忘了我在戒烟。” 岑歆蹙眉:“以沫,到底谁告诉你的?” “你啊,你忘了?就喝酒那天,在车上你和我说的,你还说了很多事。” “那你就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你不该躲着。” 覃以沫玩弄着糖纸,低垂着头,额前的发丝细碎,遮住眼眸,打断她:“岑歆,问你个问题。” “恩?” “你们这行特别喜欢一句话来规劝别人,要相信这世间有正义的存在,它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那迟到的正义算真正的正义吗?” “自然……” “嘘……别急着回答,听我说个故事呗。”覃以沫她含着糖,嘴角上扬,可她却清楚的看到满眼的悲伤苦楚,脑海里,不断地闪过岑栖的影子。 她声音伴随着晚风,有些凉,柔柔说:“故事的主角是个初三的学生,某一天,她被人强/暴了,她记得老师教过她,遇到事情要报警。她很听话,报了警,哪怕他们再三“善意”追问细节,她忍着不适详细说了,其实后面很多人也很详细的追问过她,说多了,就不觉难堪,也就有人不信了。然后没几天,她要起诉,老师来找她,奶奶来找她,很多人劝她,说,算了吧……” 她说到这,停顿了下,岑歆想到小说里描述的细节,那些人怎么追问,她所能依靠的人又怎么的劝说。心,像被谁紧紧拽在手中,想到过往,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窒息感。 可是她却挂着淡淡的笑,说着:“她当时相信正义,于是,悄悄的收集了一些证据,找了法律援助。那是个刚毕业的女律师,那么多天来,第一次有人问她,很疼吧?那一句话,便成了支撑她努力的活着。之后,她那么拼命的去找证据,结果那人被判了五年。五年,呵,真好笑,那么多次,竟只是个初犯。她不甘心,又继续上诉,求人出庭作证,再找证据,可,一张照片便毁了她的所有。一时间,学校贴吧都是她的照片,各种风言风语四起。其实吧,之后她所经历的被戏弄,关厕所,裸/照被传,书包课本被撕,甚至……又再一次被那样伤害。那些伤害,再深的疤,不过是身体上的,时间一过,总会有好的时候。可最伤人的,竟然是最亲近人的不信任……原来,那才是最厉害的凶器,一刀致命。” “岑歆,她真的很想,很想再清清白白的活一次。所以,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再陷入那个肮脏的泥地里。” 岑歆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动摇,可最后她那句近乎哀求的话,差点击垮了她。 她想帮她,想告诉这样是不对的,岑歆有些急切的说:“以沫,那你就应该知道以暴制暴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再相信一次,你还活着不是吗?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 岑歆说完这话,看到覃以沫身体一怔,嘴角微微发颤,眼神闪躲,像内心在挣扎,但是很快,又冷静下来。 “是吗?可是,她已经死了,五年前便死了。” 破茧 第29节 覃以沫突然笑得诡异,然后说:“这个世界,对坏人总是格外的宽容,他们所犯的罪与杀人有何区别,可最终他们如何呢?一个维持原判,其他人,安然无恙参加中考,高考,在大学里,继续着若无其事的生活着。他们都慢慢忘了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她就在他们的世界里死去了,悄无声息。” “迟来的正义算正义?岑歆,你也不相信的。你那天还和我说,你身上背着案子,怕拖累了一个对你很好的人。其实如果你相信,你就不会隐瞒。我理解也赞同你的做法,因为我也一样,她对我而言很重要。所以,岑歆,我们都一样,只能靠自己。” 岑歆想说什么,却都堵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反驳的话,当过往的事一件件想起,慢慢清晰。心底最深处滋生的恨意便越长越大,一直在挣脱道德的枷锁。 她不想告诉陆衎,无关信任,而是他们两都清楚,要定他的罪何其困难,不是单凭她说几句便可以。 还有几个月,他就出来了,她好不甘心。 见岑陷入沉思,覃以沫在她面前晃手说:“入迷了?” “……” 覃以沫又变回刚才的模样,啧啧嘴说:“岑歆,这么轻易就被别人的故事带进去,可是很危险的,陆,额……你们领导没教你?” “什么?”岑歆她清楚的听见“陆”字,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是想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才说着,她就边走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很快坐上去,摇下车窗和岑歆挥手道别。 “等等……” “我真得回去了,如果你还好奇其他事,后天吧,老地方我等你。” “好。” 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岑歆叹了口气,握紧了手机。 她回头看了眼超市门口的监控,对比了下视角,又是拍摄死角。她只是单纯的害怕镜头吗? 她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的时候就看到刚才覃以沫站着的位置,有个东西。她捡起来,是刚才吃的糖纸。她打开袋子,糖纸和她买给陆衎戒烟的糖一模一样。岑歆之前是在陆衎包里看到过这糖纸,他也是戒烟,陆衎说他爱吃这口味的糖,还是高海涛介绍给他的。 她一边思索着,走到家门口都忘了开门,傻乎乎的站在门口。 直到陆衎推开门,差点撞到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去那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陆衎细细打量她,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没什么,就是在纠结给它选猫粮。” 她蹲下身子换鞋,陆衎已经把东西放好,去厨房下面条。 岑歆换好,走到厨房门口,白炽灯的光打在他高大的身躯上,身上套着一件不搭的围裙,周围围了一圈暖黄色的光。 那只小猫这会已经熟悉了环境,探头出来冲着他奶奶的呼唤,房间里,空气中,饭菜的香味四溢,身后那万家灯火,终于有一盏是她的。 陆衎,让她开始有些眷恋这人世间了。 陆衎一边熟练的搅动面条,一边也注意到了岑歆的目光,余光偷偷瞟了眼,又不舍的收回来。 她清秀的面上噙着浅浅的笑容,水汪汪的黑眸泛着温柔的光,每一次,她只有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才会流露出真情实感。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陆衎也才敢确定她的心意,坚定着,也心疼着。 “噗呲噗呲”,晃神之际,面条差点扑锅,他赶忙盛起,岑歆也收回目光。 陆衎转身打趣说:“我刚还想着,你会不会从后面抱住我呢?是不是觉得我魅力无限?” 岑歆偷瞄的动作竟然被他一下子揭穿,瞬间从耳朵到脸再到脖子,羞得通红。 “想得美!”柔柔的声音,带着些娇嗔,陆衎开心笑出声。 岑歆冷着脸,瞪了他几眼,陆衎才有所收敛。 “好了,快吃吧。” 岑歆低头猛吃,吃了多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愿抬头,看他的眼睛。 吃完后,收拾干净,陆衎还不见走,岑歆出来几次,就见他在逗小猫。 “很晚了。”她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哦,那么晚了。” “恩。” 又不见其他动作,岑歆现在才后知后觉,他刚才所谓的管吃管喝另一层意思。陆衎也从她表情看出来,绷不住笑出声说:“傻姑娘,不逗你了,我回去了,不准熬夜,明天我来接你上班。” “不用了,你不顺路。” “也是,那要不,收留我一晚?” 岑歆皱了皱眉,什么时候他这般无赖了。 “唉,好了好了,我回去了,明天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路上给你买。”陆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临走前揉了揉小猫的脑袋,说:“乖乖的,晚上别乱叫。” 岑歆忍不住一笑,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她问陆衎:“老陆,我,今天看那小说想到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问吧。” “你说,迟到的正义算正义吗?” “不算,这句话本来的意思就是迟到的正义非正义。但是要相信它是存在,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这世间大概就不会有人愿意为它而付出,甚至牺牲。” “岑歆,之前你问我能不能保证不死。对不起,我没办法。但是,但凡我还在职一天,就能多破一个案子,就会为社会排除一点隐患,世间也许会变得好一点,你也会多爱自己一点。” 陆衎走后,岑歆脑海里,他的话久久回响,她抱着小猫缩在沙发一角。她低头,喃喃自语:“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丢了你,我很喜欢你。我不是怕你离开我,我只是怕,某一天我会提前离开你。可现在,我,舍不得了……” -------------------- 果然最爱还是爹系男友这一款的…… 第37章 双生(十六) “岑歆。” 听到冷冷的一声,岑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目光聚集在电脑屏幕的文档上,却一片空白,唯有光标独自闪烁。 桌面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下午四点半,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发了一个小时呆,幽幽叹口气,没回头,指尖停留在键盘说:“对不起,我半小时后送到你办公室。” 身后的人默然,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祁亦言在看她。 祁亦言明明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可那目光就像一把冰刃,岑歆想忽视都难,只得起身,熟练的说着:“抱歉,是我走神了。” 及时承认错误且道歉,总归是有用的。岑歆对于认错和道歉,很是熟练,只是那对陆衎有用,还百试不爽,可对祁亦言就不同了。 她猜不透祁亦言。 祁亦言钟爱黑色的衣服,熨烫服帖的衬衫,脖领的扣子紧紧扣住,笔直修长的双腿被黑色裤子包裹着。眼眸漆黑深邃,只是被眼镜遮去一部分眸光,少了一点冷冽。皮肤透光的白皙,眼角的泪痣,随着他眸光一转,竟显得很是勾人。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面色冷漠,像往常一样看不出情绪。 红唇动了下,只听见他说:“你想说什么,或者不想说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人都有不愿意坦诚的东西,这不是亏欠别人,也不用道歉。” 语气平淡到听不出一丝情绪,可这话的深层含义,却不是那般淡漠。 岑歆内心有所波动,他话里有话,却又似真似假,难道他能看穿她所想?还是…… 岑歆不解,她与他人相处时的情绪,可谓把握很好,揣测他人的心思,一向很准。可她永远看不懂祁亦言,他就像这黑色,浸染世间百色,也依旧保持如初。 他们在伪装的这方面很相识,而不同的是祁亦言知道很多事情而刻意伪装,他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只为达到自己的目标。而她则与之相反,她缺失的记忆,让她刻意的隐藏自己,把自己活成别人希望的样子,从而求自己所想。 所以,当听完他说的话后,哪怕有疑惑,岑歆也表现得很正常,清秀的脸上挂上淡淡的笑容。 但是,当她抬头与他对视时,那冷眸如同古井,让她从心底深处生出一个念头,他不仅能看出她所想,更熟知所有事情的走向,并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却能独身在外,冷眼旁观。 岑歆心中的防线感觉被人侵略一般,在身体一侧握紧手机,手心冒汗,有些凉。其实昨天,和覃以沫见面时,她看摄像头的动作,不是真的想引覃以沫露脸。而是为了掩盖她录音的动作,只是那段录音,她没有告诉陆衎。 为什么隐瞒,在听到覃以沫说,你和我一样时,她就已经知道答案。 大概也是不相信虚幻的“正义”。 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怕陆衎听到后面的内容。她也想过把录音剪辑,但陆衎不傻,不单单他能看出其中猫腻,更多的便是,她所做的事,也许会动摇他心中的坚持,使他陷入两难的境地,是她不愿看到的。 祁亦言很少有耐心如此,但是对于岑歆,他慢慢觉得有意思。只是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孩,却让她暴露了一些秘密,虽然比他想象的要淡定,可那些小动作却不曾逃过他的眼睛。他双眸微眯,冷峻的嘴角不着痕迹勾起一个弧度,如此看来,她也许想起了不少,岑歆,确实如那人所说,很擅长伪装。 “岑歆。”祁亦言出声提醒,紧接着他又说:“很少有人在我面前走神,我不是那么有耐性,今天你可是第二次,因为……陆衎?” 明明是问句,却用了肯定的语气,反而让岑歆收起其他心思。思绪百转千回,她不着痕迹把手机装进裤包里,捋了捋垂下的发丝,垂眸轻声说:“恩,因为他。” 带着些无奈,也是似真似假,祁亦言冷峻的面上,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岑歆抬头,就见到祁亦言的笑容,很漂亮,她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陶哓哓如此沉迷这张脸。只是,过于喜欢,会失了本心,越是漂亮的东西,越是危险。 而从他的笑,岑歆也知道,祁亦言更喜欢别人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故作聪明,当然,除了一人。 想到她,岑歆不得不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发丝又垂落,她别在耳后,联系之前所发生的事,岑歆大概猜到,祁亦言肯定知道一些关于她和五年前发生的事。更甚者,五年前的事,和他也有关系,可岑歆不曾见过或者听过他的名字。 “岑歆,我听说你之前见过覃以沫?难道,又见到她了?” “……” 见岑歆脸色变了,祁亦言紧接着问出:“不想告诉陆衎?” “是。” 岑歆她隐隐感觉到不安,祁亦言却含着淡淡的笑,抱手,又走近了一步,在岑歆和他都可以接受的距离,说:“其实,你面临的不是双向选择,如果真的喜欢,何不顺从心意,永远的让他陪伴着你?从此,他便只属于你一个人,无论生或死,哪怕你想起过往,都有人陪着,不是更好?拉着他一起就不会孤独,不是吗?” 那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岑歆竟然心里不断地涌出一个个念头,那些她压抑,控制着的邪念,一瞬间破牢而出。 那黑暗幽深的阴诡地狱吗?拉他一起坠落,那样,是不是她死了也不会后悔了?尝过糖的滋味,是不是前面路布满荆棘,脚下都是玻璃碎片,也不会那么痛了?弄脏他,让他永远陪着她,那样,她就不会害怕每天夜里质问她为什么活着的声音?是不是,就不用恐惧那一遍遍场景的重现? 这样想着,心中的欲念如同困兽,在肆意乱窜。可是,心中他留下的温暖,这五年他做的点点滴滴,一点点扑灭了这些念头。想到他的笑容,他坚定的眼神,迎着光的背影,岑歆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什么时候,那空荡荡的世界,满满都是他。瞬间她便明了,她终究有了牵挂,也因此学会了不舍以及贪恋。 这几年已经是偷来的甜蜜,那光明的温暖,享受过一次,便足够了。 岑歆咬牙,强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冷静下来后反问祁亦言:“你到底知道什么?” 祁亦言说这话的意思,可不单单表面那样简单。 祁亦言轻笑出声:“其实陆衎也这样问过我,但是岑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最残酷的不是真相和你即将所要面对的人,而是你做出选择后所产生的后果,你是否愿意承担,哪怕一个人。” 岑歆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入手心,祁亦言余光瞥了眼,说:“陆衎在你面前,可能会变得有些傻,但是,别忘了他是谁,想要在他面前隐瞒什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瞒,就要断了所有的后路,做干净些。” 她还真是太明显了。 “报告我已经打好,拿去给陆衎吧。至于你想知道的,等你再想起一些,我再告诉你。” 他把手中的报告递给岑歆。 祁亦言走后,岑歆不由松了口气,浑身都没了力气,摊开手心,她看着手心里的汗,自嘲自己如此没用,只是祁亦言的几句话,就有那么大的反应,几个月后,她又怎么去面对梁易堃。 她重新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动作却停留在删除那里,几次屏幕熄灭,又点亮,都下不了决心。 她深呼吸,决定不逼自己,收起手机,拿着报告去陆衎办公室。 破茧 第30节 警局办公室随时都是很热闹,但是陆衎办公室的门紧紧关着。 她刚准备离开时,见对面来人,是陆衎和高海涛。 “岑歆,找我有事?”陆衎先开口问,高海涛就热情和岑歆打招呼。 “嗨,岑歆。” “哦,我是来送报告。” 陆衎接过,高海涛格外殷勤,跑到两人前面打开门,从刚才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反而让岑歆有些不自在。 他,抽风了? 陆衎瞪了高海涛一眼,转身问岑歆:“中午饭吃过了吧?吃得惯吗?” 高海涛看他嘘寒问暖,不由想到中午两人吃的那碗面条,真是不同命。 “吃得惯,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或者你们有事先说,我待会过来。” “不用,坐着吧,你去那阴气森森的。” “……” 高海涛趁他看着,知道岑歆又不是外人,就说着刚才他了解到的情况。只是,最后,话题又绕到岑歆身上,他在狗腿的给陆衎倒了水后,屁股搭着桌子一角,俊郎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向岑歆。 或许是接受到岑歆疑惑的眼神,高海涛清了清嗓子,说:“别误会,我只是替你高兴,也是替我们老大高兴,终于啊,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守得云开见月明。” 陆衎随便看了眼尸检报告,在听到他这话时,差点喝水呛到。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奇怪,他沉下脸,“你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 岑歆在心里默默赞同陆衎这话。 第38章 双生(十七) 高海涛收起夸张的笑容,给陆衎递纸,然后说:“嘿嘿,老大你现在春风得意,哪里了解我们这种的苦哟。” “少在那里贫嘴,你这单恋有什么好嘚瑟。”陆衎怼了他一句,高海涛小声嘟喃:“就好像你没有过似的。” 陆衎听力记好,抬眸警告:“说什么?” 高海涛立马从包里掏出东西,走到陆衎面前说:“老大,你这话说的,可就伤感情了,来,吃颗糖,消消气。” 看他殷勤的模样,就差把糖剥开放陆衎嘴里了。只是这糖,岑歆看到包装,瞬间就想起来,和那天覃以沫落在地上的糖纸,是一模一样的。 陆衎看完报告放在一旁,因为戒烟这段时间特别烦躁,尤其前两天赵远不停在他面前抽烟的时候。赵远始终不肯说覃以沫的事,两人套话了许久,才零零星星掌握一些。 吃进糖去,心中的郁闷才好了些,他斜瞥了眼高海涛问:“这么狗腿,别有所求?” “哈哈哈,哪里,都是我该做的,这,就是,老大能给请半天假就更好了。” 陆衎突然露出一个冷笑,岑歆看了往后挪了一步,高海涛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物,立马站到岑歆一侧,摆手怂怂的说:“我开玩笑呢,这个节骨眼,谁会这么不长心,哈哈……老大,我发誓,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陆衎冷哼一声,把报告搁在一旁说:“哼,以后有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现在你就老实办好交代你的事情就行。还有,有些心思收一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高海涛估摸着就没听进去,说这话时,正看着手机在那傻乐,陆衎欲言又止,岑歆看着,知道他是真的担心高海涛在杨舒那里越陷越深。 陆衎无语,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到下班时间,今天不是他值班。他从桌子那里拿了些资料,对岑歆说:“岑歆,待会一起走吧,我去找下张松晨,回去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去。” 高海涛搓手看着陆衎,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陆衎恨铁不成钢,鄙视的看着他说:“放心,明天会给你和杨律师独处的机会,晚点给你消息。” 转头又对岑歆说:“多等我一会。” 岑歆乖巧点头,她和高海涛一同出去,因为她办公室要经过高海涛办公桌,她目光扫过他办公的桌子,有一小堆糖。 其实高海涛长相在陆衎和祁亦言面前,算中等一般,但是身材不错,尤其穿上警服,衬得有那么几分的阳光帅气,配上他爽朗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治愈,除了有些话痨,条件是算不错的。不过最近看他对杨舒的殷勤样,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高海涛用手肘推了推岑歆,暧昧的笑着问:“岑歆,你和老大进展到哪了?我有没有错过很多?” 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和动作,让岑歆条件反射的往后一退,反应过他的问题,有些失措,好在下班时间,人不算太多,没人注意。高海涛性格大大咧咧,也没注意到岑歆的不适。 只是这问题,实在尴尬,不好回答。 高海涛却以为她在害羞,开玩笑说:“害什么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老大马上就三十了,你别让他等太久啊。” 突然,高海涛叫了一声,被人从背后啪了一掌,高海涛刚准备骂,在看到陆衎黑着脸,表情都凝固住了。 “我岁数大了?”陆衎黑着脸,站在他身后。 高海涛频频后退,摆手说:“没有没有,您在我心里永远18,哈哈……” 岑歆笑了笑,然后看着他桌子上的糖上说:“高警官很喜欢这糖吗?怎么买那么多?” 高海涛想成是她帮他解围,顺着这个话题说:“以前不喜欢,就是我发现杨律师挺喜欢的,我买来吃过,酸酸甜甜挺好吃的,就会随身带一些,再说,这对戒烟挺好的,我也在戒烟。” “因为杨律师?”岑歆笑着问。 高海涛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反倒是陆衎,他却起了疑心。 “嘿嘿,小姑娘,看破不说破是美德。” “那你刚才还……” “还什么?”嘴皮子什么的,高海涛还没输过人。不过,看到岑歆吃瘪的模样,他在小心观察陆衎的表情,收到不友好的信号,赶忙说:“哎哟,逗你呢,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杨律师是讨厌还是不在意,之前见我抽烟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她好像一看到抽烟就会眉头紧锁的,我就索性也戒了吧,反正这事怎么都是利大于弊。” 岑歆笑了笑,挑眉看向高海涛说:“那就先预祝高警官能成功抱得美人归?” “借你吉言,嘴真会说话,哈哈……” 陆衎全程都没说过一话,只是这样看着,他便知道,岑歆有事瞒着。 坐在车上时,陆衎难得的沉默,岑歆以为他在想赵远的事情,她也松懈下来,想着高海涛的话,手无意识的扣弄手机。 陆衎看着前方开车,和往常一样。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车载系统的屏幕上,来电显示是赵远。 他才按下接通,就听到那头很着急的说:“陆警官,我是远,覃以沫,覃以沫来找我了,我,我……” 他说话都结巴了,陆衎沉下声音,冷冷的说:“覃以沫?你不是说不熟吗?” “我,我没骗你,只是在一起玩过,就……” “玩过?”陆衎咬重两字,那头吓得没声。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读书那会,在一起吃过饭,她和常宇熟,我们自然认识……”他扯的借口很蹩脚,但是,说话的声音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陆警官,你不是说有覃以沫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你?” “对,那你说说她来找你是怎么回事?” “就是,她约我明天晚上去酒吧。” 听到这岑歆抬了下眼,目光从通话界面到陆衎身上,陆衎勾了勾唇,问:“谁约的你?单独约的还是有其他人一起?” “不是单独约的,是另外一个学校认识的人组的局,我本来不想去,就多问了一句,说有个人叫覃以沫姑娘想约我一起,就……” “好,我知道了,你准时去就行。” “你们,你们会一起吧?” 陆衎回答:“当然。” 陆衎挂了电话,岑歆看向他,直接问:“是你们约的他?” 陆衎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然后隔了一会才说:“他一直坚持不认识覃以沫,并且不知道她的事,我和松晨就想到这个办法。我想,不单单是赵远会开口交代,覃以沫也会出现。” “你知道了?”岑歆问。 陆衎很明显是知道了她再次见到覃以沫的事情,并且对于她隐瞒的事没有揭穿。从听了祁亦言的话后,岑歆就不打算隐瞒他,只是覃以沫出现的时间很是奇怪。 前方拥堵,陆衎偏头,黑幽幽的眸子里,温柔的像春日的风,岑歆有了一种欺骗被抓包却又不在乎的被无限包容的感觉。这种宠溺的感觉让她感觉到惶恐,因为太过于美好容易沉溺,也不知道他的底线会在哪,从而会让她产生依赖和贪念。 岑歆眼神闪躲,陆衎看到她的模样,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车水马龙的尘世繁华。 他想了会说:“岑歆,其实入了这行之后,就见过很多,所以有些事情,可能并不是看到的样子。你知道为什么我阻止你接触这一行吗?” 岑歆双手尽量放松在膝盖上,另一手握着手机,扬起脑袋,轻声问:“为什么?” 陆衎浅浅一笑,那如精心雕刻的侧颜,竟让心脏停滞了那么一下。他的俊和祁亦言是完全相反的,祁亦言有些阴柔的美,陆衎却完全是男性的俊,让人十分的有安全感。 陆衎在她的注视下说:“你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总是知道别人期望什么,从而来要求自己做成这个样子。当然,这样也会让你很容易带入他人的情感去体会,理解,产生共情。尤其当遇到相同的事情时,联想到相同的经历,很容易把对方的一些行为合理化。岑歆,如果这能力用得好,去揣测嫌疑人的动机有一定的作用,但是也很危险。有些事情的真相,会比你想象的复杂且不可思议,懂吗?带入他人的情感,就像在沼泽地里试探,总会有陷进去的时候,那会很难抽身而出的。” “我也不是阻止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从答应你的那天起,我就不会阻止你。你一直都很厉害,以前确实我太小看你,以为把你保护好就够了。直到看到你在解剖室里工作的样子,我才知道,岑歆,原来你是那么的厉害。” 岑歆从得抑郁症后,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都时常会说一些鼓励的话。让她不要否认自己,她很棒。但是,她却很清楚,没有体会过那病的折磨,便不知道,有多少是她明知道的道理,却很难做到。她岑歆,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的好,就不会害怕真相,甚至抵触回忆,明知道亲人死去,也害怕回忆。 祁亦言说的对,阻挡她想起的,一直是她自己,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厌恶自己,那种无力,曾经一次次把她逼入绝境。是陆衎,一次又一次,把她从悬崖边缘拉回,他这番话,让岑歆的内心又一次掀起巨浪。 “不过我确实有一点私心,就是怕你接触祁亦言,他很危险,也很会蛊惑人。” 陆衎并没有说出原因,还有祁亦言所说的交易。他总是隐隐感觉这,所有发生的事情,不单单是巧合一般。 “但是,老陆,我见到覃以沫那天,她也是约我明天在那个酒吧见面。” 第39章 双生(十八) “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去套赵远的话。” 岑歆有些吃惊,陆衎依旧看着前方,平稳的驾驶着车子,他又说道:“以后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你,会尽我的能力帮你。你害怕和人交往,尤其异性,所以,明天赵远交给你,可以吗?” “我希望,以后你能再多信任我一些,也多对这个世界有些期待。” 岑歆安静的看着他,说不心动是骗人的,他比她吃过的所有药都要让心安定。其实从五年前,她就深谙一个道理,无论多喜欢也不能沉迷,否则失去时,就不只是疯掉那么简单。可这些年他的好,尤其是最近的种种…… 真的要断了心底深处衍生出“喜欢”和“想要”的念头,岑歆低下头,这恐怕要比她戒药时产生的戒断反应要痛苦。 她小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冲他回应了一声。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大地,从车窗外投进来,落到他脸上,红灿灿的。那样温柔的人,岑歆是相信的。 抬眼看前方,长长一排车,光有些刺眼,她拉下遮光板,挡住了光线,她低下头玩着手机,划到录音的时候,点击了删除。 有些路,她总要自己去走。 陆衎自然看到,但是却并不在意,关于案子的事,他比她掌握的要多得多。并且,岑歆自己有自己的考量,他也有。 看她纠结的小脸,又有些不忍,他开玩笑说:“哎,要不你搬来和我住吧?这路上又堵,来回也不方便,还有猫要照顾,反正你学校也毕业了,我家离上班的地方近啊。” “……” “或者,我搬去和你住,房租我出。” 破茧 第31节 他像耍无赖似的,岑歆反而偏头,认真思索,想了半天才说:“你还是想收养我。” 陆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笑脸一瞬间垮下,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脸都黑了。 他看了她几次,岑歆自顾看着手机,那无辜的表情,把陆衎气得够呛。看旁边有拥堵留出一条路,他凭借着惊人的车技,从侧面超车,在最后三秒过了红绿灯。 后面往城边的路就顺畅许多,他一路飞驰,可心里还是不痛快。现在想来,祁亦言那变态之前套路陶哓哓,搬来和自己同住的方法也不是不可。可想到她也许会受伤,又心生不舍。 岑歆忍笑,看着他吃瘪的模样,最后实在忍不住,偏头看向车窗,笑出声。陆衎几次瞪眼,又打不得骂不得,只得不轻不重说了句:“小白眼狼。” 岑歆看着车窗上自己的笑容,不由心中想,如果日子这般过,也是极好的。 陆衎瞧见玻璃上倒映着她的笑颜,也忍不住扬起笑容。 到了约定的那天,一直到晚上九点,覃以沫都没有出现,而陆衎张松晨,也好像知道她不会出现一样,并不着急。 岑歆点了杯果汁,独自一人坐在赵远他们对面,陆衎和张松晨在岑歆后一桌,在赵远的斜对面。 岑歆和陆衎他们的位置都很好观察赵鹏程这一桌的情况,为了不让人怀疑,陆衎和张松晨后脚进来。赵远一开始进来时,还有些紧张,左顾右盼,有些不自在。可没多久,就开始暴露本性,放开了玩。 这酒吧,不算吵杂,很安静,驻唱歌手慵懒唱着,沙哑的嗓音,和这环境很契合。 赵远在里面属于长相出众的人,今天他穿一件白色带着点图案的t恤,搭配浅色的牛仔裤,虽然穿着简单,但价格可不便宜。只是这样的打扮能让他看起来相对清爽,看上去无害。 不过,赵远一看就是玩得开的人,那么多人在一块,他旁若无人一般,搂着旁边一女孩的腰,慢慢试探,互相拨撩。 “这个世界,对坏人总是格外仁慈。” 岑歆看着,突然想起覃以沫说的话,如果不是常宇出事,他可能连谁是覃以沫都忘了吧,他们又怎会知道,一个女孩的一辈子,就死在了那一天,她说她死了,死在他们的世界里,还真是如此。 岑歆冷眼看着前方的人,一群人喝酒享乐,青春是那样的张杨。看他们肆意狂欢挥霍,岑歆竟会觉得,这甜得发腻的芒果汁,也变得暗淡无味。 正当她发愁怎么和赵远搭讪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嗨,美女,一个人?”赵远已经站在她面前,绕到对面弯腰问。 岑歆余光看到对面的人,又是起哄又是挤眉弄眼,生怕她不知道似的,其中还包括刚才那女孩,这会也是正旁观这一切,岑歆不由心中发冷,语气稍微不好说:“不是。” “那是在等人咯?”他顺势坐在她对面,也不顾她是否愿意。 岑歆低头,黑亮的发丝垂落在脸庞一侧,她画着淡淡的妆,酒吧灯光昏暗,那清冷的妆容,和这格格不入,又仿佛能融入这这夜里。 岑歆看上去很显年纪小,所以赵远有一瞬间看得痴了,直到岑歆重新抬眸,目光交叠,那冰冷刺到他,赵远才找回状态说:“看来是我猜对了,其实,我也在等人。” 岑歆杵着下巴,挑眉看向他之前的那桌,赵远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高兴,但凡只要她有了反应,就有了下一步的机会。 混久这种场合的人,说话做事都是一套一套的,扯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唉,我被人放鸽子了,这不,就遇到他们,有个认识的就搭个桌。你来酒吧不喝酒?你不会还没成年吧?”他一边暗示着她很特别,一边也在猜测年龄。 岑歆轻勾了下嘴角,很快又冷淡下去,说话的语调又沉了沉说道:“找个安静的酒吧喝杯果汁,有问题?” “那自然是没有,你也是附近学校的吗?感觉挺眼熟的。”赵远叫住刚走过来的服务员,说:“我也要个和她一样的果汁。” 他扬了扬笑容,岑歆低头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手机这时候传来消息:“还好吗?” 是陆衎发的微信。 岑歆低下头,飞快的在手机微信上打字回复“还可以,你不是说今天是教我的第一堂课吗?我很好,就看能不能问出些事。” “在和男朋友聊天?”赵远含笑问。 “不是。”岑歆回答。 发送完后,岑歆故意调出于珊珊写的小说连载网页的界面,然后随意丢在桌子一旁,假装生气,然后起身要走:“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别走啊,有人惹你生气和哥说说……” “唉,你的手机……” 岑歆懊恼,假装忘了手机。赵远在递手机时,看到了小说的画面,动作顿了下,就听到他问:“哎,你看这小说?” 岑歆板着脸,他手握在手机中间,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压制心中的不爽,在不碰到他手的前提下,拿回手机,又坐回位置上。 刚好这时候服务员送果汁过来,赵远接过放在旁边。 岑歆挑了下眼眉,淡淡的说:“别告诉我你也看这小说,用缘分说事,太老套了吧。” “呵,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回你了。我确实没看过,不过就是我认识这作者,给你看个东西。”他掏出手机,点到一个人的微信页面,抬起来给岑歆看。 “这是什么?” “她微信啊,我认识她。”他得意的说。 岑歆表现平平,依旧有些冷淡说:“我又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这就是她?” “那你怎么样才相信,或者,我亲自带你去?”他幽深的黑眸里,欲望,征服,所有的坏心思,一览无余。 他果然一点点入套,岑歆把一切看在眼里。 但是,脑海里突然闪现过一句话:“岑歆,你看,越是冷淡,他们就越有兴趣,好奇心,征服欲……都被激起了,真是聪明的孩子……”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看着对面人的脸,竟然浮现出梁易堃的脸,她差点失控,桌子下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垂眸的时候,一边做心理暗示,一边强迫自己不去想,压下情绪后,重新笑着与他周旋。 但是在后面听着的陆衎就坐不住了,一边担心,一边又有些恼怒赵远,总之就是心里像浸染醋一样酸得要死。 张松晨忍着笑说:“消消气消消气,不至于,你看到时候我们怎么收拾他。” “你哄小孩?”陆衎甩开他的手,灌进一杯水,气急败坏的模样,张松晨忍不住笑了,这不就是小孩嘛。 “笑屁!” “恩,笑你。” “你!” 他听到他握住拳头,骨头捏得响亮,立马说:“别激动,不过,老陆,你说如果我把这事和岑歆说,她会怎么想,会不会感动?堂堂刑侦队长,这吃起醋来,还真是够酸人的。” 陆衎听着隔壁对话,赵鹏程那有意无意的拨撩,手里捏着杯子那力道,张松晨都担心会被他捏碎。 “她估摸会想,我只是在气,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 “噗……”张松晨刚喝了口果汁,忍不住喷了出来,这话听着,怎么像父亲和女儿的对话。 第40章 双生(十九) 张松晨抽纸,一边擦手一边说:“所以说,让你平时别这样,你要做的是男朋友该做的事,不是像老妈子一样,人家的吃喝拉撒都要管。岑歆和其他人不同,挺招人心疼的,人不缺你这一点,关键是要展现你的男友力。你看,虽说赵鹏程这渣了点,可该聊什么话题,就聊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我才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变得婆妈了,你还当年一人单闯人贼窝,一个可以打我们十个的陆大队长吗?” 陆衎不屑的冷哼道:“哼,那是你们菜,还好意思提呢?” “是是是,您厉害,可这美人关,你过得去吗?” “……” “上次不是让你以养猫为借口,拉近关系,没成功?” “她没多久就猜出来了,那丫头能耐着呢,现在越来越会隐瞒了。” 张松晨虽然比陆衎晚工作一年,岑歆的案子他并没有参与,可共事这些年,他也知道很多事。于是听见陆衎这样无奈的说,忍不住道:“可不是嘛,所以才说招人心疼,明着对她好,她反而会慢慢疏远,要悄无声息的让她接受,还是挺难的。我能理解你不想让她涉险,担心她想起过去那些事。但是,你想过没有,她也许不是怕自己接受不了,而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你不一定接受曾经的她。你对她而言,可不单单是“特殊”而已,在她眼里,怕是把你当做救命稻草一样。她的母亲和双胞胎妹妹,从调查的结果来看,可没少遭罪,尤其岑栖,还那么小……” 张松晨欲言又止,他在心里暗叹一声,又接着说:“岑歆没受一点伤,你信吗?梁易堃那么恨着岑警官,会轻易放过她们任何一个人?老陆,岑歆是亲眼看着一切发生的人,无能为力,却又独自活了下来,这样的活着,才是真的恐怖和遭罪,心里的伤,可不好治。” 陆衎陷入沉默,他又岂会不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抑郁症可怕,却不曾见过发病的模样。经常劝他们说,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就好,可直到他亲眼见过,那哪里是轻易努力就能做到的。 五年前,开庭后过后,他父亲母亲把岑歆接到家里住,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有抑郁症,主要是岑歆表现的很正常。 从头到尾没有人怪她想不起来,也没人问为什么她出庭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都只是静静等她好起来。 直到偶然的一天,陆衎回来晚,看到她坐到窗台前,望着窗外。他开始观察,才发现几乎每夜她都是醒着的状态,一到夜晚降临,会小心翼翼的把门反锁一遍又一遍。 她害怕别人担心,会努力的去面对人微笑,尤其在他父母面前。可她还是装不好,只要他们一关心,她身体都会发颤,嘴角不自然的抽动,手紧紧捏着衣角。他却只能看着,假装看不到这一切,每次问到她时,她总是笑着说没事。陆衎也一一次次重复告诉她,有事找他,不用担心时间。 一天夜里,他父母外出去一个老同学家做客,无人在家,他值班。深夜凌晨,她抽泣着给他打电话,声音呜咽听不清怎么回事,他匆忙回到家中,一路上都不敢挂断电话。她的房门紧闭,陆衎硬是把门踹坏了才打开。打开的时候,他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在黑暗的角落,她缩在窗帘里,胳膊上流着血,地上一摊血迹。 他试着靠近,可是岑歆就像看不到似的,只是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她没办法。陆衎刚要碰到她时,她哭得厉害,发抖的的模样紧紧揪着他的心脏。他不知道那天自己说了多少遍没关系,没人怪你,也记不得她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一夜,整整一夜,他才清楚的知道岑歆真实的状态。最后,岑歆体力不支晕倒,他才把她送进医院。 伤口不深,只在细嫩的胳膊显得有些可怕。等她醒了后,陆衎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知道她得了抑郁症。 治疗的过程她很配合,只是一直求他,别告诉其他人,他们会担心。中间他父母来过几次,都在自责,岑歆总是笑着和他们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谁也没说破,只是配合着她假装不知道。 出院的头一天夜里,陆衎守着,她没睡着,很久很久,岑歆主动开口说那天发生的全部事,她说:“对不起,我,生病了,但是,我会好起来的,我没有自残,我也没想死。我是想提醒自己,快点醒过来。我,能不能搬出去住,我会好好,我想好起来的。” 陆衎点头说好,黑夜中,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陆衎至今记得,之后她的每一个样子都记在心里。她防着所有人,唯有对他坦诚。 后来她花了几年的时间,吃药控制,慢慢断药,每次都陪在身边,也只是这样陪着,代替不了她。 她活得像一缕幽魂,一边小心翼翼的讨好着所有人,一边有意识的保持着距离,随时准备着离开,又时常露出不舍。 “哎,你听,岑歆还真是不一般,套话能力一流啊,是不是你偷教的?”陆衎陷入回忆,这才被张松晨打断,回到现实。 他们虽然坐在隔壁,但是因为张松晨是压低声音说,再加上酒吧嘈杂,自然她听不到。可这边,他们已经在岑歆的包里装了监听器,全部对话已经录了下来。 然后,两人就听见岑歆说:“听你说这么多,就只是和她男朋友熟罢了,再说了,我只是对小说感兴趣。” 赵远笑了笑,他拉过一旁的果汁,小口吸着,眉眼上调,有些轻浮的看着岑歆说:“小说有什么可让你感兴趣的,不是yy出来的吗?” 岑歆放下手机,假意与他争论说:“可她在微博里提到,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 话音刚落,赵远的动作一滞,眼神闪躲,神情不自然,他伸头看了眼前方说:“胡说八道。” 不仅没有威慑力,反而有几分欲盖弥彰。 岑歆手指头捏着吸管,搅动着果汁,漫不经心说:“你又不是当事人,又怎么会知道她胡说?” 赵远没急着回嘴,而是从包里拿出烟,点燃当着岑歆的面抽着,一点也不顾及她。岑歆皱眉,又不好发作。 赵远嘴叼着烟,一手拿出手机,他搜到了岑歆刚才给他看的网址,眯着眼翻看,一边说:“她倒是真敢写。” 岑歆一言不发,静静等着他看,也许是看得入迷,他看了很久都没说话。 快要二十分钟过去了,赵远抽了一又一根烟,岑歆耐心快要用完时,他变的严肃起来:“这是她写的?” “你不会想说认错人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里面的内容,明明是……” 赵远捏着烟蒂,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抬头看了看岑歆,想了会,突然转移话题:“说那么久,我们似乎都还没有自我介绍。” 破茧 第32节 岑歆莞尔一笑,冷淡的问:“所以呢?” “我叫赵远,真名,别怀疑,这附近学校的,你哪个学校的?” 岑歆后来听高海涛说,有些人年纪轻轻就玩得很开,寻/欢/作/乐,只求一/夜/欢/愉,所以不会用真名。而有他用真名,并且告诉了他学校等信息,是为了想要跟彼此有以后的联系,他对她有意。 不过,这话说却暴露出,他可不止一次对人,如若不是她的出现,对面那女孩和他又会如何。 岑歆心生厌恶,赵远却不甘心,甚至带着点委屈说:“哎,别啊美女,不告诉我名字,至少留个微信呗。” 岑歆有些冷漠,他继续说:“要不这样,你不是对小说感兴趣吗?我给你剧透,后面的事,我也清楚。” 岑歆握紧手机,这才抬眼看他。因为出版的缘故,网络上的结局暂时没发上来,所以他才以为她并不知道结局。 岑歆观察到他眼里那带着点得意的表情,十分的不舒服,她又想到覃以沫,如果所有的事是真的,那么,他们对于当时犯下的错,是不是一点悔过的心思都没有?那些提起会让人后怕的事情,在他眼里,竟然就像个笑话一般。 岑歆冷下眼,嘴角却挂着客气的笑,问他:“那你说说,最后那个女生的结局是什么?” “肯定死了呀。”他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现实生活中的那个她呢?” 赵远又掏出一根烟,点燃,没有说话。岑歆抿了下唇,微微的收下颌,垂下眸子,看着烟灰缸里还冒着雾的烟头又抬眼问:“那其他人呢?” 赵远弹了下烟灰,最后把烟搭在烟灰缸的边缘,腾出的手敲了下桌子说:“留给微信,我再告诉你。” 岑歆倒是也没有在拘着,抬出手机的二维码,赵远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了些,加上后,他才说:“小说都是骗人的,没那么夸张,年轻的时候,谁都多多少少会犯点错,要真像小说里描述的什么霸凌,还轮/奸,学校怎么可能捂得住?你别较真,妹妹,别听那作者胡说,她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年要不是她……” 他说到这,停了下,然后又抽起了烟,背靠着身后的椅子,小声的说了句:“她倒在小说里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岑歆假装没有听清,问了一句什么。赵远摇摇头说没什么。 岑歆歪着脑袋,看着他说:“其实我觉得结局应该是女主还活着并且回来复了仇。作者自己也透露过,说她描写施暴的那群人死相的时候,把自己都吓到了。不过很奇怪,她透露的那部分,我之前看过,竟然跟你和我说,她男朋友的死相有些类似,难不成……” 赵远的脸色变了,岑歆停顿了下又继续说:“是现实生活中的那个女孩没有死,真的回来复仇了?” “你那么清楚情况,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第41章 双生(二十) 赵远慌了手脚,尴尬的笑着说:“怎么可能,我……” 他刚想说什么,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但是赵远看着亮起的屏幕,却没有接,而且他还故意的把手机立起在手中,不让岑歆看到。然后,他按灭了屏幕后,又打开微信的界面,发送了一条消息。 岑歆看不到界面,但是他发送完后,就对岑歆笑着说:“美女,今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晚点我们微信聊怎么样?” 岑歆倒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在他走后没多留,心中十分的想逃离这里,然后,在路过陆衎身边时,看到他担忧的眼神,她感觉心突得疼了下,避开他的目光,加快脚步先出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只是不想再待在那个地方,于是,她来到上次见到覃以沫的地方,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好像这样能让她喘口气一样。 今夜无风,月明星稀,黑色的天空笼罩着大地,曾经她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那黑沉沉的夜空,甚至可以一夜不睡,就只想求那一刻的宁静,可今天看着,却只感觉到一种被压得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其实,现在她已经想起很多过去的事,不过还是很模糊,大多数的记忆更像碎片一样,串不起来。但有一件事,她是很清楚的想起来了,那就是她和岑栖的计划。 当初,岑栖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一直是比她强烈,而她能切身的体会到岑栖的痛苦,所以,她们做了一个约定。如果只能活一个,就让岑栖以她的身份活下去,从此,她便可以清清白白的再活一次。 她不后悔,岑歆从想起一些事后,她就清楚的知道,无论过去如何,她和岑栖只能活一个的话,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岑栖。 可最后,却是她活了下来,而如今却活成这般,到底是对得起谁呢? 眼泪无意识的从眼眶中滑落,覃以沫,她总是能让她想起岑栖,所有的亏欠,那些恨意,一点点攒集,汇集到了一起。 她想岑栖了。 岑歆和赵远走后,陆衎把车钥匙给了张松晨就出来先找岑歆,她临走前的眼神,让他十分的不安。而事实确实如此,他出来后,就看到岑歆站在角落,仰头看着天空。 夜色浓烈,路灯微弱的光晕朦朦胧胧,巷子口的她像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她仰首望月,微翘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一闭上眼,一行清泪滑落,掉落地上,砸在他心头,疼得要命。 她似乎感受的其他人的目光,偏头看到陆衎时,呆了一秒,随即恍若无事一样,轻轻抹去泪痕,笑着向他走来。 “要走了吗?”她假装无事。 “恩,覃以沫今天不会出现了。”陆衎忍住了想要询问的话,像以前一样,假装没有看到她流泪。 岑歆淡淡的回答:“恩,也是。” 张松晨把车开出来的时候,陆衎很多想问的话不好开口,张松晨反而帮他问了许多,岑歆毫不隐瞒的全部说出,丝毫看不出刚才神伤的模样。 来到岑歆的住处,他把张松晨打发走后才上楼。门虚掩着,陆衎推门,脚刚跨进去,就被脚下的一小团拉住。 “喵喵喵~”黑色的小猫伸出小小的爪子,扒拉住了他的裤脚,抬头冲着他叫唤。他蹲下身子,拎起它,顺着毛,它就舒服的躺在他怀里。 岑歆刚装好猫粮,出来看着这副模样,陆衎低头一脸温柔的顺着它的猫,小猫舒服的蹭他的手心。他和猫亲昵的动作,竟让她从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有些暖又有些酸,她总觉得那动作有些碍眼,她吃醋了。 岑歆把小碗递给他,一言不发,陆衎接过来,把猫放下,看她的动作忍笑。他握着碗,上面有一些猫爪的图案,很可爱,是她特意买来。岑歆嘴上明明说着不喜欢,但实际却比谁都尽心。 小猫吃得欢,还会吃着吃着扬起头冲陆衎叫唤两声,岑歆感觉越不爽,明明是她买的东西。但又假装不在意,有些带气说:“你还不回去?” 陆衎起身,轻弹了她脑袋一下说:“我说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没良心了,真是白眼狼,就不能请我喝杯茶再走。” “茶不是上次被你扔了吗?”岑歆抱手,有些负气的说。 陆衎摸摸鼻子,想起来了,之前因为她睡眠不好,随便沾点茶或者咖啡就睡不着,上次收拾的时候,就索性帮她把这些东西都扔了。 也是这一刻,陆衎才慢慢明白,张松晨说的意思。好像真的以前,他总是以为她好为由,控制着她的生活,她对他的感情,自然而然的,也会习惯多余喜欢。把她保护的好好的,小心翼翼生怕她受伤,却不知道那样会一遍遍提醒她,她的过去有多可怕。从而让她心里衍生出一种,自己的过去,不能拥有光明的未来。 “你怎么了?”岑歆看出他的异样,收起了笑容,小声问。 陆衎摇摇头说:“没什么。” 岑歆咬唇,想了会低下头坦言:“其实,刚才我流泪,是想起岑栖了,老陆,我真的想她。最后对赵远说的话,什么小说结局的,我是故意说的,我想吓唬他,我想看他的反应,但是,我,心底竟然是那样希望,我希望,覃以沫回来复仇。这样,是不是不对?” 陆衎没有急着回答,他上前一步,试探着靠近她,在她不排斥的范围下,轻轻的抱了下她。 然后放开手,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子,这是第一次,她主动提起了“岑栖”,陆衎说:“想念一个人,没有错,但是不能因为她的好而否定自己。选择什么也是每个人的权利,但是法律无情,选择的后果如何都要靠自己承担。我们公安除不尽世间的恶人,只能让更多善良的人,别踏进那条路……” 陆衎话还没说完,突然接到就接到局里的电话,赵程突然回国,死在赵远的公寓里。 赵程和赵远是堂兄弟,两人的母亲是双生姐妹,他们两年纪相仿,从小就亲,可以说穿一条裤子长大。并且两家的家底殷实,都是做生意开公司的,所以,赵程高考后,就去了国外。而赵远因为玩心重,死活要留在国内。 从他们前期调查的结果来看,当初覃以沫失踪前,受到校园暴力,还有可能遭到多人的侵/犯,总共是三人,但是没有证据,现在只能证实是常宇参与,赵远和赵程,都是根据于珊珊的说辞。 从现场回到警局时,已经到了凌晨,陆衎和两个刑警,把赵远带到审讯室,可他哆哆嗦嗦,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的,问了几个问题也说不清楚。陆衎看了眼时间,索性先将他晾着。 刚走出来,就撞到赶来的高海涛。陆衎本想骂几句,又忍住说:“你,算了,去通知其他人,十分钟后开会,小会议室。” 陆衎说完,去办公室把照片打印出来,拿了笔记本就先来到会议室。他把三人的现场照片摆在桌上,其实单从表面上看,也能看出三人的死状、现场都有些不太一样。 吴成志死在垃圾池旁,身上有数十道伤疤,死亡时的面容狰狞。常宇却是被一刀致命,现场凌乱,血喷溅到处都是,伤口的切口处平整。而今天赵程的死亡现场,同样是心脏处被刺了一把刀,阴/茎被阉/割,但房间却相对干净,血迹也很少。 他思考时,人已经来齐,陆衎瞥了一眼,把照片放在投影下,投在屏幕上,他打开笔记本先问:“吴阳,先说说你查的事情。” 吴阳打开随身记录的小本本,说:“赵程是今天晚上八点到的南城,出了机场就直接去了赵远的公寓,中途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但是,有一点,来接机的人是于珊珊,她大概七点半就到了,赵远家附近的监控也已经取到。” 赵远住的小区也在学校附近,但是因为家境较好,租的是单身公寓,小区设施比万象新天地这边要好些。 陆衎说:“恩,我知道,监控显示于珊珊九点就离开了。出门时,还是赵程出门送的她。小秦,通知她了没有?” “陆队,已经通知了。” 陆衎一边做着笔记,一边说:“你呢?杨舒那边有什么动静?” 半天没听到声音,陆衎沉下眸子,重重的敲了下桌子,冲着高海涛说:“没听见?” “哦,我,在呢在呢。”高海涛回过神,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点开手机说:“杨律师今天加班,一直在办公室,中间没有出去过。” “那有没有人什么进去过?” “有,是她的一个客户,我拍了照片。”他打开手机,起身来到陆衎坐的地方,点出照片,投在投影上。 正面照和背面照都有,从背影看,有些像张松晨从酒吧里取来覃以沫的背影照片,但是正面却不像岑歆描述的模样。照片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短头发,身高一米六左右。穿着灰色的职业装,黑色的高跟鞋,看模样应该是职场女性。 陆衎一边翻看照片,后面几张出来就没有照到正面,也注意到拍摄的时间点,眯起黑眸问:“中间她出去过?” 第42章 双生(二十一) 高海涛回答:“她确实是去取东西。” “你跟着去了?”他抬头看高海涛。 高海涛摆手说:“没有,不是要我看着杨律师吗?我哪里敢擅离职守。” 陆衎把手机丢他手里,高海涛一边收回手机,一边走到位置坐下说:“这人不是覃以沫,我打听过了,是杨律师的一个客户,就是个普通白领。原本我是打算不让杨律师发现我在盯她,但是,她中途朝窗口看的时候,发现了我。我就借口说接她下班去吃东西,她说好,等她跟客户谈完事,让我在车里等她。回去的路上,我和她聊了聊,才知道是打离婚官司的,她老公出轨,还家暴……” 他又开始喋喋不休,陆衎打断他说:“可是,那个客户中间出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杨舒的律所,离赵鹏远出事的地方不远。 高海涛没有丝毫停顿,回答说:“说是有个证据好像忘记在公司了,但是明天要开庭需要用,她就回去拿了。不过,我也纳闷,不应该这么久,但是,杨律师说那是机密,我也就不好问,况且,我在楼下看着,杨舒确实一直在办公室。” 陆衎合上笔记,面色沉重点头说:“恩,我知道了。明天开始你不用盯杨舒,跟着我就行。散会后,先审赵远,吴阳,你把拷来的视频给技术科的人送去。小秦,于珊珊如果到了,让她等一下,什么都别说,就让她等着,好好招呼。” “知道了。” 其他人走后,高海涛一直磨磨蹭蹭,陆衎都快要出去,他才问:“老大,杨律师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陆衎停住脚步,“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换做是岑歆,你会怎么做?” 陆衎蹙起眉头,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高海涛不傻,自然看了出来,连忙解释说:“我这不是被你吓的,怕她有问题嘛。” 陆衎抿抿唇说:“你见过的案子也不少,听哥一句劝,先收收心。从现在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覃以沫对杨舒的影响很深,但是两人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覃以沫失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但是现在只有于珊珊,赵远和杨舒知道了。从这几次接触下来看,三人谁都没说实话。” 其实,陆衎没有告诉他,现在他开始怀疑着另外一个可能。 高海涛咧嘴笑,眼里却充满了不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说:“知道,我还没忘记在进来时宣的誓。” 陆衎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高海涛不靠谱,可关键时刻,他相信他能分得清。 岑歆么?如果,她有一天,也走了另一条路,他又该如何?他不知道,但是至少他会挡在她前面。 解剖室内,岑歆想打喷嚏,背过身子,忍了下来。才回到警局,征求得赵鹏远父母的同意,她就随祁亦言去做解剖。 “觉得这工作苦吗?”祁亦言戴上手套,一边准备工具,一边问岑歆。 岑歆知道他不过是客套,摇摇头说:“没有。” 破茧 第33节 她并没有说谎,确实是不累,夜晚对于常人而言,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可对她来说,却是最惧怕的时候,那浓浓的黑夜和清醒感,时常折磨她。相比较这样忙碌的夜晚,反而让她有种真实活着的感觉,也很安心,哪怕与尸体为伍。 祁亦言难得欣赏点头,眼里的心里的赞赏是藏不住的,她确实比他之前的助手,有用得多。 打开装尸体的袋子,准备开始工作,岑歆在一旁等他指挥。但是这一次,祁亦言就真的只是让她看着。 白炽灯下,祁亦言执起刀,利落的剖开,刀法、动作娴熟,一边准确的说着,让岑歆记录。 结束后,他一点点缝合。法医对于尸体的缝合,要求不如外科大夫那般精细,可祁亦言缝合堪称完美,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这一过程,她不会相信这是被解剖过的。 祁亦言缝好后,他剪掉线头,娴熟的擦去尸体上的血迹和粘液,动作优雅完美,与其说是在解剖尸体,不如是重新打造一个新的“标本”,她竟然想到这个词。 出了解剖室,他脱去衣服,在清洗时,岑歆看着他的背影感叹。 祁亦言自然能感受到这目光,他擦干净手,转身说:“很惊讶?当你想了,念了一个人六年,也许你就能做到如此。” 岑歆发了颤,一瞬间想到“陶哓哓”,她说的很怕前男友,她还不想被做成标本。本来以为是玩笑话,现在看来,她当时真的没有说谎。 岑歆面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祁亦言没有拆穿他,也自然不在意她的看法,只是穿上外套,准备出去的样子。 刚巧,这时候陆衎正闯进来,“你要走了?” “恩。” “不是,你能不能敬业点?那么急着回去,家里有宝?” 祁亦言推推眼镜,冷峻的脸上勾起一笑,说:“恩,你说对了。” 他家里有宝。 陆衎无语,岑歆拿着打印好的一份初步尸检报告给陆衎,陆衎翻看说:“那么快?” “但是具体的死因还要等检验结果。” “不是心脏处的刀伤?” “我们看到他胃里有一份药品残留,要再等等看,赵鹏程说了什么吗?” 陆衎合上报告,拿在手里说:“说了一些,但是他估计是被吓到了,说的乱七八糟的,待会再审一次。” “你不妨问问,关于于珊珊写的小说,他晚上的时候说到一半就没了。” 陆衎点头,他刚要出去,又进来,拿着几张照片说:“你仔细看看,这跟你见的覃以沫,像吗?” 岑歆拿到手中,有几张是正面照,同样的短发,但是样子完全不像是覃以沫。可有几张没有露出正脸的,反而有些感觉像,她把两张放在一起对比,一边问陆衎:“这是同一个人吗?” 陆衎也凑过去,靠得很近,呼吸时,就在她脖颈处,她本能的一缩,可却没有其他人靠近时那样难受。 陆衎没注意她的反应,只是看着照片,越看越觉得不一样。他看了很久,才问:“岑歆,你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覃以沫吗?或者说,覃以沫,是真的还存在吗?” 陆衎从不做毫无根据的假设,可他们查遍了附近的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线索。而且,岑歆说的两次见到“她”打车离开,他们也查了车牌号,她每次都是在马路半道下的车,周围都没有什么住所。 “覃以沫”出现太过蹊跷,一个人若是真实存在,一定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如今网络如此发达,人能躲得到哪里去? 岑歆也很快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我见到的覃以沫,可能不是真的覃以沫,是谁假扮的?” 杨舒? 岑歆第一个脑海里想到的人,因为两人真的很像,可又不能光凭这一点就断定是她所为,而且,她这么做,毫无意义。 “这只是我初步的猜测而已,关键还是要查清楚五年前的那天发生了什么?覃以沫是真的失踪还是已经不在了?” 说着,他又拿出两张照片,递给她:“本来不打算给你看的,但是除了已经死掉的几人以外,也只有你见过覃以沫了,你看看,和她相似吗?” 岑歆拿到手中时,看清照片的那瞬间,瞳孔微缩,呼吸有点急促,握着的手微微发颤。她闭上双眸,做好心里建设,缓了缓才去仔细辨认。 陆衎看在眼里,却也没在说什么,选择相信后,便义无反顾,他要做的,就是在身后陪她。让她知道,未来无论如何,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岑歆却不知道陆衎的想法,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手里总共有两张照片,有一张有些模糊,是覃以沫被强/暴时拍摄的。照片的角度有些奇怪,是躲在高处拍摄,因为像素和距离的问题,不是很清晰,但脸的大概轮廓还是能看清。 而另一张照片,也是让岑歆想作呕的照片。因为很清晰,是一个女孩被摧残过后的模样,衣服堪堪搭在身上,有些像前久的王嘉蕊,满身的伤和男子精/液。 如果她是覃以沫,那她真的像于珊珊和赵远所说的那样,她长得很漂亮,利落的短发衬托着巴掌大的脸,五官很精致。 覃以沫出事的那年,才15岁,少女才刚是发育的年纪,身子纤细单薄,但是皮肤很白。照片中她脸确实清楚,红润的嘴唇死死咬住,明亮的双眸死死的盯着,脸上有着异样的潮红。 她当时,是被用了药。 岑歆身体一怔,她仿佛切身感受到那种痛苦和恨意,深入骨髓。目光如炬,快要把照片看出个窟窿,指头捏着照片很用力,指甲泛着青白。 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岑栖像照片中的女孩一样,躺在那狠狠地望着一处地方,有个人站在她身旁,声音如同从炼狱传来:“你们真的是我的宝贝,一个如此污秽,一个却如此干净,是不是很般配,地下的岑警官看了,会不会很满意?你们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作品……” 岑歆又一次陷入梦魇的漩涡中,陆衎觉得不妙,赶忙轻声呼唤:“岑歆,岑歆,在想什么?” 岑歆呆了一下,与他对视的瞬间,眼里真实的情绪一瞬间暴露出来,有痛,有悔,还有浓浓的恨意…… 岑歆躲开他的目光,垂眸偏头,遮掩住吸了口气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你之前不是说,于珊珊的口供中她知道覃以沫那天是在一个巷子遭遇侵/害的,她为什么能准确的知道,第一张照片,像有人从高处偷拍的,她也在场吗?” “还有,我见到的覃以沫,确实不像照片中的人。” 岑歆始终不敢抬头,把照片递给他。陆衎一边点点头,收起照片,温柔的捋了捋她耳边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她本能想闪躲,但是他却握住她的手腕,在他干燥又带着人体温热的手心,她竟然停下了颤抖。 陆衎也发现了,她不仅不抗拒他的靠近,还能在他的身边,一点点平静下来。这是好事,可是他依旧不敢再近一步,只是等她自己平复。 直到她隐瞒好,才抬起头,抽出手。陆衎松开,轻声说:“报告出来后再拿给我,别胡思乱想,破案的事就交给警察。” 岑歆听话的点头,她咬了下唇说:“等这事过了,我想去看看季医生。” “好。” 陆衎走了出去,她走到窗子前,夜色黑暗,笼罩着,像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就朝着人扑来,谁也逃脱不了。明明他开始试着相信她,尊重她的选择,而她却越来越多的事,不能开口说。 就像覃以沫清晰的那张照片,底下有一串编号,她见过。 覃以沫,岑栖,网站,编号,照片…… 究竟,为什么是她? 第43章 双生(二十二) 陆衎走进审讯室时,赵远明显比来之前要镇定许多,他握着水杯,坐在那里等着。 陆衎不急不慢的坐下,示意可以开始审问。 “现在能说清楚了吗?” 赵远抬眼看陆衎,却说:“我想找我妈过来。” 高海涛瞪了他一下,笑着说:“你多大了?” “21岁。” “都那么大了,还找父母?你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你不知道吗?” 赵远有一丝窘迫,他又喝了点水,声音弱了许多,然后问:“我哥他真死了?” 陆衎勾了下唇,对着他说道:“你不是看到报的警吗?还是,你要再去看看确认?” 赵远大概是想到了赵程的死相,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缩着肩膀说:“不用不用。” 陆衎也就和他多废话,直接问:“认识于珊珊吗?” “认识。” “你哥回来,是于珊珊去接机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只听见赵远冷哼一声,但是声音有些小,很快他抬头看到陆衎他们严肃的面容,又收敛了下去,然后说:“我哥喜欢她,但是她又和常宇好着,只要他们一吵架,她就去撩我哥。陆警官你说,会不会是她杀了我哥?我就说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人,这常宇还没死多久呢……” 陆衎沉下眸子,在他说完后,问了一句:“于珊珊和常宇经常吵架?” “最近挺多的,因为每次他们一吵架,常宇就会来找我喝酒,不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男女朋友哪有不吵架的。” 他不是能瞒住事情的人,才开了头,就说出了很多常宇和于珊珊的事,陆衎和高海涛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陆衎才问:“那覃以沫呢?” 听到覃以沫,赵鹏程脸色立马变了,他连喝了两杯水,磕磕巴巴的说:“不是,不是说过了吗?不熟,我不认识。” 陆衎却冷冷的笑了声,调出手机录音,播放的是之前他们通话的内容,然后一边说:“这人是你吧?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怎么回事?”陆衎突然拔高了声音,于是,浑厚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很有气势,赵远被吓了惊起来。 而高海涛这时候,突然笑着,声音异常温和劝说:“你老老实实说,我们又不会怎么着你,外面多危险不是?知道情况我们才好保护你。” 他们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很好。赵远抬眸,将信将疑的看了眼陆衎,然后又把目光移到高海涛身上,可还是闭口不言。 陆衎手指头曲起,敲了敲桌子说:“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反正我们早晚能查到,不过我们有时间,就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等。和覃以沫相关的事,到目前已经死了三个,你也看到了。还有,你自己坦白说,和到时候我们自己查到,性质可不太一样。” 赵鹏程一动不动看着陆衎,想了一会,抿抿唇,才开说:“我说了,是不是可以减轻嫌疑?” 陆衎一瞪眼,他立马坐直身子交代:“覃以沫,我确实认识。那时候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一块,他们小我们一届,哦,就是常宇,于珊珊和覃以沫,我和常宇从小就认识,家都在一块。当时,覃以沫在他们年级出了名的漂亮,性格很好,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她才会和于珊珊那样的人玩在一起吧。” “为什么这么说?” “于珊珊,算了,我叫她本名吧,她原名叫于倩,是转学来的。我听她原本那学校的朋友说,她在原来的学校不太受欢迎,老爱装,特别会巴结人,还有的说,她还出去卖,经常看到有个老男人给她钱。所以,来这边学校后,虽然改了名,但是也有人认识她,而且她还经常惹事得罪人,所以被人欺负也是常有的事。有好多次是覃以沫帮她解围,常宇那时候是喜欢覃以沫,天天围着她转,自然就认识了于倩,他们三经常在一起。直到后来,贴吧里不是传覃以沫被那啥的照片吗? “啧啧,确实挺漂亮,也可惜……”他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有些心虚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高海涛记录到这里的时候,打字也停了,瞥了眼他,他没再继续说,才又继续。 陆衎眼神冷得可怕,脸色更是难看,“然后呢,你们之后对她做了什么?” “不,不是我,我……” “赵远!” “好好好,我说,就是我和常宇不是认识吗?那时候我们会偷偷跑出去喝酒,然后常宇经常和我们吐苦水,说覃以沫总是吊他,明明都那样了,还装什么烈女。是他掏出手机给我们看的,就是一张赤/裸的照片,但是,完全是高清没有打过码的,那照片,覃以沫哪里像被强迫的,表情明明很享受啊,所以,别管什么样的,尝到甜头就爽了,而且覃以沫是真的特别……”他说到这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收到不好的视线,才稍微收敛。 赵鹏程改口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怪可惜的,呵呵。” “他从哪里来的照片?”陆衎的声音更冷了,而且,有些可怕,连旁边的高海涛都被吓到了。 “我,我不知道啊,不过,他倒是提到一个网站,上面有好多那样的。” 高海涛听到这,敲打字时,键盘声都大了些,陆衎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机械式的冷冷发问:“后来呢?” “后来那天我们喝多了,大概十点多时候,收到一条短信,覃以沫找常宇,而且,那语气挺暧昧。他就约我们一起去,我倒是无所谓,我哥那时候追于倩,不想去,常宇就又约了于倩一起。” “约在哪里?” “我们学校隔一条有一所大学分校,那时候不像现在查得严,我们经常会伪装成成年人去那里喝酒。然后常宇定了一间ktv的包间,我们去的时候,覃以沫好像喝多了,躺在那里,然后,我们过去叫她,她没醒,常宇就……” “就什么,继续说!你们在旁看着?说实话!” “陆警官,我说的真是实话,就常宇一个人,我们出去了。”他说这话时,后面的声音弱了下去。 破茧 第34节 陆衎勾起一抹冷笑,拿过一旁的资料,摊开照片摆在他面前,说:“看来我应该给你描述下常宇和你哥是怎么死的。不过先说第一个,死的人叫吴成志,死在巷子里一个垃圾池旁边,身上有数十道伤疤,阴/茎被割了丢在一旁,死之前割的,没少受罪。对了,他就是强/暴了覃以沫的人。接下来就是常宇……” 他吞咽口水,神情不自然,还嘴硬:“那,那又如何?反正我没做过。” “好,赵远,我们下一个问题。”陆衎问之前,打开了另外一段录音,是赵远和岑歆在酒吧的对话。赵远听到的时候,自然脸色是难看的,还在震惊愤怒岑歆是他们的人的时候,陆衎就问:“为什么说,于珊珊小说里面,女主原型现实生活中死了。” 赵远是大概清醒了,也理智了些,一下子就反驳说:“我说的是小说里。” 陆衎冷笑了下,又问:“好,继续,为什么说于珊珊的小说有问题?” 赵听到他没再追问上一个问题,松了口气,也立马上套说:“因为那本小说不是她写的,是覃以沫写的,里面前半段的剧情说的其实是于倩以前的遭遇,后半段才是她自己,不过不像现在于珊珊写的,只是个大概。” “你怎么知道?说清楚些。” “于倩没转学之前也没少受欺负,然后转校来也同样。但是和覃以沫在一起后,反而谣言的对象就变成覃以沫,尤其那照片传出来之后,覃以沫说实话,确实有些惨。但是,我们那时候又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后来,就那天完事后,大概12点,她清醒过来,就跑了,衣服都没穿好。然后那天夜里一两点的时候,我们收到一个邮件,里面就写了这个故事,反正挺长的,不过没有这个长,应该是早就写好的。最后,她说,她只是暂时消失了,她还会回来,到时候,伤害过她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们当时都挺害怕的,然后我才知道她写的那些,都是真的。后面就听说她失踪了,过去那么久都没有出现,我估计她是死了。” 陆衎很快提炼出他说的关键词,“事后?给你们都发了?失踪?死了?赵远,你说你和你哥什么没做过,那么,你怕什么呢?” 赵远结巴说:“我,也许记错了,我们那天都喝多了,也许不小心,碰,碰了。但是,我们又没真的,真的,进去。” 高海涛打字打的特别响,虽然已经快要到秋天,但是南城的天气很热,夜里也不应该凉,但是这一刻,这房间却充满了压抑和冷。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那样平淡,可连成句子,就真的是一把锋利的刀,是这般的挖人心尖肉,血肉模糊的真相,竟这样淹没在五年前。 他们查过赵远他们的背景,父母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要想压下这消息其实很简单,更何况学校也巴之不得捂实这块遮羞布,谁也不会主动去提到这事。尤其当覃以沫失踪后,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些。 覃以沫,那时究竟有多绝望?他们都才十五六岁的人,却能做出这些事后,照常生活,过后提到时也不痛不痒,轻描淡写的说着。如若不是真的出人命,他怕是一点惧怕愧疚的心理都没有吧。 问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一个小时结束,他要求打电话给父母,陆衎依旧拒绝了,并且也没有放他走。 现在就剩于珊珊,她在这个故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44章 双生(二十三) 陆衎出来时,于珊珊已经在等候。她今天穿着简单,就一套休闲服,一双小白鞋,妆也没怎么画,比起第一次见面,现在的她总算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她握着纸杯,向陆衎问好:“陆警官好。” “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点点头,眼眶一秒就红了,和之前一样。 陆衎没有多看,就吩咐旁边的秦慕说:“小秦,带于小姐去里面。” “好。” 陆衎匆匆放下东西,高海涛就闯了进来,恶狠狠的说:“这小子真不是东西!覃以沫那时才多大,15岁!他们还是不是人?” “这小子压根就没说实话,覃以沫当时不是自愿去的,是被人下了药……” “杨舒告诉你的?”陆衎并没有生气高海涛的隐瞒,现在他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从他说这话,也明白那事情发生后,覃以沫去见了杨舒。 如果覃以沫真的不在了,那么,杨舒是她见的最后一个人吗? 高海涛没隐瞒,直言道:“杨律师说,覃以沫发生那事后,给她发了短信,其实之前打了电话,但是她在忙没接到。她当时在外地出庭,那天夜里没有回来,她其实很后悔,她说如果早也一点接到那个电话,也许可以救到覃以沫。” “覃以沫什么时候给她打的电话她没接到?” “十点多了吧?老大,我觉得这事,和杨律师没有太大关系吧?还是,你有什么没告诉我。我能分清楚自己的立场,也相信杨律师的为人,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高海涛说的有些急切。 陆衎放下本子,然后走到他面前说:“本来我也不想瞒你,岑歆见过覃以沫,她说那人长得和杨舒特别像。但是覃以沫仅留的照片也在这了,和岑歆描述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五年的变化,不会把一个人的五官彻底改变。现场你也看到了,几乎没有留下破绽,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你现在懂我的意思吗?” 高海涛低头思考,陆衎又说了一句:“当然,现在这些都只是假设,还有很多疑点,我只是希望你,关于杨舒,隐瞒不是帮她。” 高海涛点点头,却没有在说什么。 陆衎打了张松晨的电话,他也已经到了,就安排他和秦慕先审于珊珊。然后陆衎拿起高海涛整理打印出来的笔录,从赵远的话中,可以看出有几个问题。 为什么覃以沫会发那条短信又自己醉倒在那里?杨舒说是被下了药,那是谁下的?又是谁把她带到那里去的?那种药从哪里来? 才想到这,听到门口的动静,就见到是岑歆敲,她走进来说:“这是报告,他胃里的药物残留是迷/药。” 陆衎接过来看,“这药发挥作用需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但是这类药,是禁/药。”按照药的发挥作用的时间来推测,可能是于珊珊下的,但是她一个普通学生,又怎么那么容易就拿到。 他放在桌子上,跟岑歆说:“好,我知道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我让其他人送你。” 岑歆摇摇头说:“不用,我还要收拾收拾,你忙你的。就是我忙完,于珊珊的问话,我能听吗?” “你现在也是编制内的人,可以在外面看,但是记得不要全信。” “好,我知道。” 三人一同出去,张松晨和秦慕正在问话,张松晨是戴着蓝牙耳机,接着外面的设备,所以陆衎能听见里面的对话。他打开对讲,和张松晨说:“赵远说当年不是三个人迷/奸了覃以沫,而是常宇一个人做的,是覃以沫约的常宇,他们进去的时候覃以沫是昏迷的的状态,可能被用了药,你找机会问问。” 张松晨向这边看了一眼,表示知道。 这一次的于珊珊和上次见到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说话的腔调也正常了,情绪波动也没之前那样大。 前面简单的询问过后,于珊珊坦言确实是她去接的赵程,但是在去到公寓没多久,她就回学校了,时间也和监控到的时间对应得上。 只是,突然于珊珊问:“我刚,看到赵远了,他……就是关于以沫,五年前的事,他都说了吧?” 这样直白的问,陆衎对张松晨说:“你直接告诉她赵远说的内容。” 张松晨了解,点了点头,对于珊珊说:“他说五年前,真正施暴的人,只有常宇,他们兄弟两没有做。” 于珊珊突然抬头,眉心一下子蹙紧了,声音有些颤抖:“他胡说!” 张松晨说:“他提到,五年前是覃以沫先约的常宇,后来常宇也约了你,你那时候在哪?” 于珊珊又换了一副样子,她双手交叠在一起,紧紧握在一起,然后缓缓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当时,我没敢去,因为太晚了。” 张松晨追着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三个都做了?而且赵远说,他们进去时,覃以沫喝多了倒在包间的沙发上。” 于珊珊低垂着头,微卷的长发遮住半个脸,“我不知道。” 陆衎对着耳机刚要说,让张松晨问她小说的事。张松晨就问了:“你的小说,我看过了,里面的原型,是覃以沫吧?” 陆衎愣了下,随即放松一笑,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不亏是搭档多年。 于珊珊握紧的手,抬到桌子上,她抬头说:“是,张警官,我想坦白一件事,其实我现在写的小说,不是我写的。”她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 酝酿一会才接着说:“这本小说的框架,实际上是以沫留下的遗书。我确实忘不了她,所以经常会看她留下的邮件,就有时候会在微博上更一些扩写的内容,然后我的老师就说,为什么不根据这个来扩写,这是个社会热点,如果成功了,可以引起社会广泛的关注,说不定就能找到她了。但是在出版的那一稿,我改了结局。” 她短短几句话,却前言不搭后语的,前面才说遗书,后面又说找她,张松晨刚要问,她突然说:“因为我真的希望她死了,死在五年前。对于以沫来说,这是解脱,可对于其他活着的人来说,就是永远的惩罚。” 岑歆这时候进来,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而在看到陆衎时,躲闪了他的目光,去看着里面的人。 “你觉得对他们来说有惩罚到吗?”张松晨问。 于珊珊抬头,又低下去,眼里一闪而过自嘲。 “你之前说过,你是常宇死的前几天才知道覃以沫被他们三人强/暴的,现在又改口说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于珊珊这时候没有多大反应,淡淡的一笑,保持沉默,不回答。 “我不知道你在当年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是我希望你配合我们,找出证据,才能真的帮到你。于珊珊,这些年,你一直都活在愧疚里,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吧?” 于珊珊突然红了眼眶,她嘴角带着笑容,抬眸看了眼窗外这头,她是看不见外面的,但是她却看了眼四周,然后目光落在张松晨身上说:“张警官,如果五年前你们说这话,我也许会当真。不过,如果换做是以沫,她应该什么时候都会相信你们的话。可是,当时,最需要你们执行正义的时候又在哪呢?那种被人当做是狗使唤,小心翼翼的生活着……明明都那么努力了,却还是被……” “以沫,她真的好到,让人嫉妒。有了对比,才会知道自己原来那样的不堪,在她面前,都会觉得自己恶心……” 张松晨没有搭腔,听着她发泄似的质问,外面的人也陷入沉默中,陆衎不知道今天于珊珊为什么肯说出,也不知道她有几分真假。 只听见她平复了后,又说:“对,我愧疚,我承认,我对不起她。传出去的那张照片,是我拍的,我悄悄寄给她,是想让她别在继续查这件事,用这个去定吴成志的罪就够了。但是我没想到,她后面竟然查到那么多。她跑来劝我,让我为她做证,我已经被毁了一次,不可以再经历一次,她最后答应了不让我出面。” “可是,吴成志被判五年后,她又上诉,她跟我说她找到证据,会拿给杨律师……她明明答应我,只要他被判了刑,就不会再继续的。” “她给了律师什么证据?”张松晨隐隐的知道了,可能她也是受害人。 于珊珊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们,然后就默默地流泪,她动了几次嘴唇,都没有说。 秦慕给她递了纸巾,她擦了下眼泪,然后说:“那天,是她约我出来唱歌,我趁她去厕所,然后用她的手机给常宇发了一些暧昧的短信,我想让他知道以沫也不是什么好人,想让他死心。但是我没想到他当时和赵程他们在一块,赵程把我约了我去另外一个地方,我没去。然后我回家了,我想着在公众场合,他们不会怎么样。况且,我走的时候,以沫是有意识的,后面的事,我真的没想过……” 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慢慢被凑完整,却是那样的残忍。 陆衎出来时,已经没见到岑歆,他来到办公室,旁边放着一杯咖啡,有些凉了,应该是她早就放着的。 他浅酌了一口,没有祁亦言泡的苦涩,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很提神。 张松晨也出来,他递给陆衎打印的口供,说:“她有不在场证据,赵程死的时候,她没回去学校,在附近开了一个酒店。” “那个点明明可以回学校的。” “但是确实酒店有监控她进去后,没有出来。” 陆衎沉默,张松晨看着桌上的两份口供,说:“五年前的事,他们谁也没说实话。” 陆衎知道,关于覃以沫那晚的事,于珊珊和赵远说的都不是全部的真相。赵远说他们去到时,覃以沫意识不清醒,但是于珊珊却说,覃以沫只是有些醉意,没有不省人事,肯定是他们三人下了药。 可无论如何,覃以沫,她真的就那样“死”在那个夜晚。人性的贪婪,嫉妒,欲/望,竟如此龌龊,本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却被如此糟践。 陆衎想到岑歆,她呢?在那时又经历了什么,是否也是求助无门后,才不愿意相信了? 第45章 双生(二十四) 时间过去一天,昨夜又下起暴雨,又急又凶,可经过这么一洗刷,整座城市焕然一新。早晨岑歆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空气格外清新。她眯起双眸,仰首望向天空,那大大的太阳,也暗示着,今天的温度,怕是不会低。 岑歆转身去换了套轻便的衣服,走到镜子前,看着上面浓重的黑眼圈叹气,明明才加了一天晚上的班,但是由于前几天都睡不踏实,所以看上去精神状态不好。每天夜里,总是有过去的一些记忆,零零碎碎,当有一点困意时,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和痛苦,细细的啃咬着她。 黑夜中,听着屋外的雨声,就坐在床上发呆,白天又像没事人一样。 而陆衎,从那天后就天天往这里跑,晚上自然而然就留宿这里。岑歆自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她太想有人陪着,也就顺势不说。面对他时总要小心翼翼的隐藏,她在外人面前都扮演那般的完美,唯独在他面前,经常弄巧成拙,只是他平时那样看着,她都没法伪装下去。 前天他们审讯完于珊珊后,后半夜还是送她回来,陆衎也休息在这,然后昨天中午才去上的班。到了晚上,陆衎依旧送她回来然后留宿,她主动提起去看病的事情,并请了一早上的假。 当她推开门时,客厅里很安静,空气中,感觉到他留下的气息,竟然觉得有些暖意。一个小小的东西在她脚下,岑歆低头弯下腰,抱起它,才短短几天,就重了不少。 “汤包,你再贪吃,小心胖了抱不动你。” 陆衎给小猫取了个名字,叫“汤包”,说是肉肉的,特别像。它也特别粘陆衎,每次这样叫它时,它便自觉的跑到他脚下,求抱抱。 真是爱撒娇,又不会害臊的小家伙。 岑歆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走到客厅,看着沙发上整理好的东西,上面有一张便条。 “醒了厨房里有稀饭,今天要去趟覃以沫以前的学校,你自己去医院小心点。对了,猫粮我已经喂过了,别给它吃了,胖了好多。” 刚劲有力的字迹,耳边竟然能听见他的声音。岑歆看着,悄悄勾起嘴角,低头看着躺在她手臂上的小东西,眉眼温柔。汤包冲她奶奶的叫唤,岁月静好。 破茧 第35节 平常人的生活不过如此,平庸又温暖,但是,这种安静中,又会慢慢滋生一丝的惶恐。 怎么办,她越来越喜欢他在她身边,越来越贪恋这一切。 她放手,耐不住它叫唤,给它倒了点猫粮说:“吃吧,吃胖了,以后给他抱你。” 她也洗洗手,去吃早点。 到了医院时,已经九点半,岑歆刚走到季奇山办公室门口,却没看到人。 旁边的一个护士见了,打量问岑歆:“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约了季医生,他不在吗?” 小护士笑了笑说:“你是不是看错约定时间了,季医生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不坐诊的。” 岑歆皱了皱眉头,她看了那么久的病,怎么不知道这规矩。不放心又点开手机看了眼短信,确实约的是今天,她把手机短信页面递给小护士。 小护士看完,有些疑惑的说:“这是季医生的号码没错,但是他今天确实不坐诊,不好意思,要麻烦你打电话再确认下。” 护士说完,准备离开,岑歆叫住护士:“等等,为什么你说每年季医生今天不坐诊呢?你别误会,我是他长期治疗的病人。” 小护士说:“我知道,季医生经常提起你,不过你也别误会,他没说你的事情。”岑歆自然知道他不会提,提病人的隐私是大忌。 “今天其实是他女儿的祭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请两三天假。然后回来的时候,心情也不太好,所以他一般这个星期都不会坐诊。还有就是最近听说,他退休年龄到了,递交了申请,还没批下来,所以这次请了五天的假。” 岑歆听完,和她道谢,转身看了眼紧闭的门,想到曾经在他桌子上看到过他女儿的照片。 那是个明媚阳光的女子,去世的时候年纪和她差不多,人一生最好的年纪,却这样走了。小时候她也听自己的父亲提起过,季悦当年可是警局的一枝花,不单单是长得漂亮,业务能力不输给警局里的任何一人。 当年本来他们结束那个任务之后,她就准备要嫁人了,对象也是局里的,追了她好久。可最终,造化弄人,男的因公殉职,季悦被人报复,感染了艾滋,服药自杀了。 季奇山就那么一个女儿,当年闹了很久,隔了三年多,才调整好心情来医院上班。 她走在医院大厅时,想着事情入了神,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 “对不起。”她刚低头道歉,却听到一声熟悉的人声。 “没关系,岑歆?” “杨律师?” 岑歆捋了捋发丝,她莞尔,礼貌打招呼。杨舒点头微笑,手里的资料不着痕迹的装进档案袋里,放到身后。 岑歆也是今天才注意到,她跟覃以沫有八九分相似,但是却能辨别出不同。杨舒也留着短发,妆容一向画得简单,几次见到都是穿着熨烫服帖的职业装,黑色的丝袜包裹着笔直的双腿,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成熟大方。 见岑歆盯着自己,她笑着说:“岑歆,真巧,竟然在这遇见你。” “杨律师还记得我?”她们正面接触也就上次在覃奶奶家里。 杨律师回答:“记得,我很早就听说过你。” 岑歆听到,慢慢收拾起笑容,当时为她的案子辩护的律师,是现在华垣律师事务所的创办人。 岑歆很快恢复,转而说:“杨律师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请教你些事情,是关于我的案子。” “当然可以。” 岑歆原本就是想问她关于覃以沫的事情,但是她不会傻到直接问,反而转到她身上,咨询了许多关于那人出来后定罪的事,再慢慢引到覃以沫的事情上。 “其实,我断断续续想起了很多,但是他只要拿到医院的病情鉴定,我的口供也不做数吧?”她说得无奈。 杨舒大概看出了她最近睡眠不好,当岑歆想点咖啡时,擅自做主帮岑歆换了果汁。 “相信我,这家的果汁很好喝,水果都很新鲜。” “恩,谢谢。” 岑歆现在开始怀疑陆衎说的覃以沫和杨舒是同一个人不是真的。如果一个人扮演两个人的话,有些本能是演不出来的。杨舒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知性大姐姐,但是覃以沫,却像极了叛逆,需要人去爱惜的小姑娘。 当服务员送上果汁后,杨舒认真的回答岑歆的问题,很详细很专业。说完后,紧接着又说:“岑歆,因为我听人提起过你的事,所以,有些只是我个人意见,并不作为你的选择参考。你的病不可怕,过去的事情,也不见得有多恐怖,都已经发生已经过去了,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知道这话可能你听过无数次,劝人容易,做起来挺难。没有体会过你的感受,没有经历过那种绝望无力,大概真的没有资格这样劝说你。但是看到你,就总是让我想到一个人,觉得如果不说,会有遗憾,有遗憾,就会有悲剧。” 她眼里流露出来哀伤,是真实的,透过她的字字句句,竟能感受到她心底深处的难受。 有一瞬间,仿佛看到覃以沫的影子,岑歆浅浅的喝了口果汁后,她抬头问:“杨律师今天是来看病吗?哪里不舒服吗?” “恩,最近总是失眠。” 想了会,她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因为覃以沫吗?” 大概没想到岑歆这样问,杨舒愣了一秒,随即垂眸,她看着杯子中的倒影,坦然回答:“恩。” 转而,她抬起眼眸,带着淡笑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们忙坏了吧?我都听说了。” “是高警官告诉你的吧?”岑歆笑得自然,杨舒也放松了警惕,那清秀的脸上,慢慢升起了淡淡的红晕。 喜欢这种事,是藏不住的。 杨舒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对岑歆说:“其实,有什么疑问你可以直接问我,我觉得,猜来猜去,反而失了真诚。” 岑歆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问:“你有收到过以沫的一封邮件吗?。” 杨舒杵着下巴,点点头,“收到过。” “她还活着吗?”岑歆发问。 杨舒却反问:“你希望她活着吗?” 岑歆调出手机一个页面,递给杨舒说:“这是我追的一本小说,以沫的故事和里面一模一样,而且,写小说的作者,她是以沫的好朋友。” 杨舒看了眼,便递还给了岑歆说:“我知道,她叫于珊珊,我父亲是她的老师。” 岑歆没有多惊讶,只是继续问:“我听说,原来那封信上写的,是她会回来复仇,但是小说里,却是她自杀了。” 杨舒搅拌着咖啡,久久不见饮,她听完后,回答:“回来复仇,能怎么样呢?失去的东西始终回不来了,发生的事情,无论做什么都掩盖不了。死亡不见得就是消逝,反而是重生。何不让她在另一个的世界,重新清白的活一次呢?” 岑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脑海里响起的是覃以沫和她说的那句话,她真的很想,清清白白的再活一次。 “如果她还活着,我相信,她肯定想成为你这样的女子。”岑歆含笑看着杨舒。 杨舒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住,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恍惚了会,匆匆抬起杯子,喝完却蹙起眉头,她抿了抿唇,摇摇头说:“不会的,如果……” 她停顿了,微扬起下颌,弯了弯嘴角说:“也许,是我想活成她的样子呢。她失踪后,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时接到她的电话就好了,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她给我发送的东西和他们的不同,她在最后写着的是,姐姐,为什么不多救我一次呢?” 姐姐,为什么不救我? 岑歆恍惚中,回到了最黑暗的那天,岑栖眼睛睁得好大,她笑着,问她:“姐姐,为什么你和妈妈明明在,却不救我呢?” 杨舒仿佛没看到岑歆的异常,也陷入回忆中,“那句话,成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结。岑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知道她最后见的人是不是我。我多希望那天她最后见的人是我,至少我就可以知道她是死是活,最近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如果真的是以沫回来了,岑歆,拜托告诉她,原谅我,见我一面,我和奶奶一直在等她。” 岑歆楞楞的点点头,但那句话却一直在心头缭绕,不断地回响。 -------------------- 还有六章这个单元完结。 第46章 双生(二十五) 另一边,陆衎和高海涛一起早早就来到覃以沫当时就读的学校。 陆衎曾经出任务来过这附近,不过也是两三年前的事情,这里和以前相比,变了很多。 确实如同赵远说的,四中的初中和高中都在一起,学校规模本来就不算大,有些拥挤。但是现在高中已经搬去旁边,只剩下初中部,又显得空旷许多。 他们先去看了周边的环境,出了学校大门右拐,确实有一条巷子,从这里过去,就是当时吴成志的住所。 巷子当然比起曾经来,改了许多,墙也重新修整了一番,路灯很新,是才更换的。陆衎抬头看了眼,面前是一座已经改造后的小区,当时那张照片,应该是在顶楼拍的。不过要想找到五年前的监控,是有些困难了。 两人走了一圈,回到学校正门,现在是上课时间,才进去学校就听见阵阵的朗读声。来之前已经和校方打过招呼,有人带他们来到一间办公室等。 只是陆衎频频打哈欠,弄得高海涛也像传染似的,跟着一起眼泪在眼眶打转,有些发困。 “老大,我听说你和岑歆住一起了?” 陆衎瞪了他一眼,拉过他脖子说:“谁告诉你的?” “我,我猜的呗,你们都同出同进,谁不知道啊?” 他真当局里的人是傻子吗? 陆衎这才放手,从包里掏出糖,剥开纸,含着说:“以后别瞎说,尤其在岑歆面前,她心思重,免不了胡想。” “我知道我知道。”才刚说完,就听见一个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两人坐好,就见推门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身材有些微胖,穿着件碎花裙子,脸上的妆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嘴上涂着玫红色的口红。样貌虽然一般,但是好在皮肤白,倒也不突兀。 陆衎和高海涛起身打招呼说:“你好,你是王老师对吧。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叫陆衎,他叫高海涛,最近有三起命案,有些情况需要了解,希望您配合。” 她一听到命案,有些慌张,高海涛解释说:“你不用紧张,我们今天来是向你了解点事,就是你之前的一个学生,叫覃以沫。” 王老师一边念叨着,一边坐下,把课件放桌子上,想了会才记起来说:“哦,我想起来了,不过,她不是失踪了吗?现在找到了?” 陆衎声音沉了沉:“王老师,你只管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好,其余的,需要保密。” 她赶忙点点头,连声答应。 “我是教语文的,我是当时覃以沫班主任,带的是初三七班。覃以沫这孩子,挺可惜的,她人长得水灵,成绩拔尖,性格也好,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她出事的那年刚好是要中考,发生那件事后,其实她来找过我,但是她说得模棱两可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 “后来呢?” 她起身给陆衎和高海涛接了两杯水,坐下又继续说:“因为她问了很多次,我追问她才说出来。” 她咬了咬牙,眼里有些懊悔之意,“其实这件事,也是我的心结,我对不起她。当时,我只想着名声,我劝她说,这事先算了,别闹大。警察同志,我也是担心会影响学校声誉,你知道的,说来惭愧,我们的工资绩效啊,奖金啊都是和学生,学校挂钩的,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她说到后面时,声音弱了许多。 陆衎和高海涛都沉默,王慧自知羞愧,她干笑两声说:“说着说着,就跑偏了。当时我记得她找过我之后,我找了她奶奶,我本意是想了解真实的情况。她奶奶知道这事后,我也担心她受不了,去家访过一次。后来隔了一天,她奶奶来找我,说覃以沫找了法律援助,要打官司,让我劝一劝以沫。老人的贞洁观念,比我们要重得多。” “我们把她叫来,认真的和她谈了一次,她当时哭的很伤心,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很难过,我也是为人父母,如果可以,我肯定不希望让她遭受那样的痛苦。可是,如果真的打官司,虽然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她开庭的过程不会流出去。你们应该知道,在网络如此发达的现在,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况且,她之前在学校里,得罪过不少人,那时候就开始有些谣言了。真传了出去,她中考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所以,我和她说,如果她好好考试,将来去了其他地方,也许就可以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时间久了,其他人也记不得……” 陆衎忍不住打断她说:“你觉得,她能忘得了吗?假如像你所说,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受了伤不敢说,那么这世界上,谁还敢出声?我们存在的意义又在哪?你是老师,可以说是她除了奶奶之外最信任的人了。” 当慢慢的把一件件事情的真相还原时,才知道事情的结果并不是突然就发生,也不是谁一手促成。而是这一个个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推向那深渊。 “我,我之前都是会在课堂上教他们,别和陌生人讲话,别……” “难道就因为这样,你要让孩子一辈子做一个哑巴吗?假如有一天,换做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你又会如何?” 她终于哭出声,“对不起。” 高海涛给她递了纸,劝慰说:“王老师,我们来,不是想追究责任,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哭了很久,陆衎深知,当年的事情,每个人都在做选择,都有自己的衡量,可是,他们所有,包括他所信奉的法律公正,也确实间接造成了覃以沫的悲剧。 破茧 第36节 人人都想成为“覃以沫”,可人人都杀了“覃以沫”。 她哭声慢慢平息,陆衎叹了口气,缓了缓语气说:“抱歉,是我刚刚语气沉重了些,你有你选择的权利。” 王慧摇摇头,擦去眼泪,喝了水才说:“没关系,确实是我们间接的造成了悲剧。其实,当时最后以沫选择打官司,我也是希望她能赢的。我私下给覃奶奶介绍另外一所学校,实在不行,换个环境也好。谁知道,她后面会和于珊珊搅和在一起。” 陆衎和高海涛听到关键,两人对视了一眼,打起精神。 王慧继续说:“于珊珊不是我们班的,她是转校生。其实我很早就知道她,因为她之前那个学校,是我老公在的学校,所以她的有些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些。但是,做老师的,不能对任何学生带有偏见,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我也不会相信。” 陆衎蹙起眉头,“你见到什么?” “就是,有个老男人会给她钱。” “能描述下样子吗?” “不用描述,我知道那人,是强/暴以沫的那个男的,不然我怎么会那么生气!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学好。” 高海涛没有陆衎藏得住,直接问出:“你是真的见到了?你又怎么知道是那人的?” 王慧说:“以沫打了官司后,那人被判了五年,但是以沫坚持要上诉,她四处去寻找证据,我不知道她查到什么。没几天,还没等到送上证据呢,我学校贴吧就开始流出一张照片。我也是那时候看到,才知道那人就是经常给于珊珊钱的人?我私下找过以沫,但是她情绪不稳定,她已经不信任我了,不相信我的话了,我只好把这些告诉她找的律师。” 陆衎点了下头,然后低头写下几个人名,递给王慧问:“那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女孩?” 王慧仔细的看,指着其中两个说:“我就认识这两个,但是,她们和这事有关系吗?” “那你能给我们个联系方式吗?” 王慧摇摇头说:“这个我还真帮不了,她们两个书都没读完,就失踪了,听说去外地打工了,我们学校去找了几次也没找到。” “失踪?” “她们是其他班的,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个年纪,又是叛逆期,一旦沾上些不好的人,很容易被带坏的。有一个是单亲家庭,跟着一个酒鬼父亲,一个和覃以沫情况差不多,家里就一个老人,家人都不怎么管。” 陆衎和高海涛都陷入沉思,后面又问了几个问题,中午去了于珊珊曾经的学校。 到了下午,回到岑歆的住处时,差不多六点多。陆衎刚打开门,就见岑歆坐在书桌前,橘红色的余晖从窗子洒落进来,她环抱着双膝,下巴搁在上面,偏头,像是睡着了。 身上单薄,陆衎越走近,才听见一首熟悉的曲子,她竟然留了当时那首禁曲。陆衎沉下脸,大步走上去,关了音乐。 他才靠近时,岑歆就惊醒了,她睁开眼眸,小小的身子吓了一跳,她眼眶湿润又红着,仿佛哭过,黑眼圈浓重,陆衎看着,心里憋了一团火。 岑歆反应过来后,在他生气要发火时,扬起笑脸,主动去拉他手说:“警察叔叔,你今天好帅。” “……” 陆衎骂人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气得无语。 这时候小猫也过来助攻,它一直在蹭陆衎的脚,岑歆挑眉,低头示意他脚下。 陆衎无奈极了,他只好抱起“汤包”,骂骂咧咧说:“是不是又饿了,就知道吃,没心没肺,饿死你算了。” 岑歆跟在他身后偷笑,“你不会在指桑骂槐吧?” 陆衎气呼呼的转身,戳了戳她脑门说:“就是骂你个小白眼狼,最没心的就是你。” 她撇撇嘴,低头听训。没来由的,心情特别好,本来心情不好的,尤其杨舒说完那句话后,脑海里总是想着岑栖。 她回到家中,坐在书桌前,就突然想起那首曲子,便点开播放。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也许是听多了,想多了,那种痛苦、害怕的感觉一点点的消散下去,沉到心底,反应淡了许多。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虽然梦中还是那些场景,但是晒着太阳,也不会害怕,只不过忘了吃午饭而已。当他出现,眼里的在乎和担心,仿佛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让她满心欢喜。 有人惯着,保护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看他的脸色不太好,岑歆也收敛起来,和他蹲着,看着汤包进食。 “你心情不好吗?” 陆衎确实心情不算太好,今天知道了很多事,却突然理不清头绪,当事情一点点接近真相时,竟然也会害怕真相。 他没说话,岑歆知道他现在心情极差。陆衎去准备吃的,看到冰箱里的饭菜,就知道她又没吃午饭,气得不想理会她。 岑歆默默地帮忙,一直到他看着她吃了很多,才愿意和她交谈。岑歆也把见到杨舒的事情告诉了他。 第47章 双生(二十六) 夜晚,陆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的看着天花板,室内一片黑暗,窗帘很厚,月光无法透进来。岑歆和他所说的话,一一在脑海中回荡,都记了下来。他枕着手臂,目光看向紧闭的房门,明知道她还没睡,却也就只能这样陪着。 “杨舒,覃以沫,于珊珊。”他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汤包有反应的叫唤一声,伸手揉揉它,它又乖乖的躺着。 陆衎拿起一旁的手机,点亮手机屏幕,季奇山还未给他回复,他翻身闭上眼,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陆衎一进局里就开始忙碌,岑歆正准备走去办公室,却见到一个身影在走廊的尽头。 最近祁亦言上班来得有些晚,所以法医室还没有开门,岑歆快步走过去,他这才转过身来,岑歆看到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而且,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男孩子,头发细碎,不是乌黑,有点偏棕色,有些碎发遮住了眉毛。巴掌大的脸上,睫毛很长又浓密,水汪汪的眼睛像泛着光的宝石一样,鼻梁高挺但是小巧,他微微勾唇一笑时,唇红齿白,五官可谓是十分精致。 “姐姐,你好。”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好听,清清朗朗的,没有变声时期的沙哑。 岑歆也勾唇一笑,说了声你好,然后打开办公室的门,问他:“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法医室,不是报案的地方。” 男孩有些苦恼的问:“姐姐不是警察吗?” 岑歆放下东西后,听到他的问话,就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找错地方了,但是又觉得奇怪,这栋楼如果没有门禁卡是进不来的。 “我是法医,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带你去找警察。” 男孩依旧笑着,他眉眼弯起的时候,眸光聚集到一起,很是夺目,岑歆忍不住想,这孩子要是以后长大了,可得了。 男孩红润的唇动了动,他刚说:“我叫安……”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音有些低沉:“安燃,怎么又不听话了?” 岑歆只顾着抬头看他身后的男子,却没注意到男孩一哆嗦,微微缩了下肩膀,低垂着头。 男人走到他身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燃身子一怔,男人把手里拿着的外套递给他,整个身子都遮住了男孩,他低下头对男孩说:“这里有些冷,你病还没好。” 安燃点点头,乖乖的穿上衣服,然后男人才直起身,带着笑对岑歆说:“你好,我叫闻黎,是来领吴成志的遗体。” 闻黎长相也算上成,身材偏瘦,目测有一米八以上,他穿着一身熨帖工整的西装,带着黑色的领带,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两人站在一起也算养眼。 警局有专门停放尸体的地方,但是吴成志这边,一直没有查到家人,所以尸体一直放在这边。 见岑歆没有回话,闻黎拿出手中的东西递给她说:“这是相关的证明以及需要到的材料,我都准备齐了。” 岑歆接过翻看,需要的东西很齐全,她也翻开户口本,简单看过才知道闻黎其实不是他的亲戚,跟吴成志有关系的是安燃,而闻黎又是安燃的继父,而且安燃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叫安煜。 接着,他又把缴费的单子递给她。岑歆点点头,正准备带他去的时候,祁亦言出现了,他大概是看到也听见了,然后对岑歆说:“我带他过去,你把登记册拿出来给他签字。” 安燃站在那不动,祁亦言看向他几秒,随即又转回到闻黎身上说:“小孩就不用跟去了,不是病没好吗?冰库里冷,别再着凉了。” 闻黎眼神稍纵即逝一丝异样的光,但是很快他又勾唇笑了点头,然后轻轻的揉了下男孩的头顶说:“那你乖乖在这等我,听话好吗?” “好。”安燃小声回答。 岑歆总算看出哪里奇怪了,在闻黎没有出现之前,他没有那么拘谨,而且,两人的行为,总感觉有些太过亲昵。 等他们两人走后,岑歆拿出登记,递给他笔说:“这里需要你签个字。” 他签好字,然后岑歆拉过椅子给他坐着,问他需不需喝水,安燃摇头。 “你还在读书怎么今天有时间来这里?” 安燃回答说:“我生病了,所以请假。姐姐,是所有案子死了的人都要解剖吗?” 岑歆接了一杯热水过来,也坐下和他平视然后说:“只是涉及到刑事案件都是要的。” “自杀的也需要解剖吗?” “这个,就要看具体情况,还要家属同意的。”她并没有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敷衍。 “哦,原来是这样,那姐姐,你不害怕吗?”安燃发育会慢一些,个子有些不算高,他坐在椅子上悬着脚,晃着。他好像又变了一个人一样,含着笑和她聊天。 “不害怕,这是我的工作。” “姐姐你好勇敢。”他扬着笑脸,一脸的崇拜,很久没有被人叫姐姐了,她又一次,怀念岑栖。 “我可以要你一个电话吗?”安燃突然问。 岑歆微愣了一会,闻黎和祁亦言就出来了,安燃就什么都没说,放下杯子走到闻黎的身边。 闻黎应该是联系了殡仪馆的人,有专门的人来拉运尸体,所以他们准备离开,安燃主动的牵着他的手,闻黎勾了下唇,岑歆隐约听见他说:“让你在家你不听,以后还来吗?” 安燃回答:“不来了,有些冷。” 随后,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祁亦言也在看着,却一言不发,岑歆收回了目光,继续开始忙碌。 陆衎从进门开始,就忙得要命,先是召集人员,简短的开完早会分好工。然后又让技术科李凡重新排查了监控。 这一次范围扩大后,竟然发现,吴成志死的那天,于珊珊也在附近。当把所有的线索全部串联起来,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竟是于珊珊。 办公室内,空气没有像以前一样烟雾缭绕,却觉得格外的闷热。陆衎起身去推窗户,握着手机,沉下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因为她现在住学校宿舍,今天早晨就没见过,就去问了同宿舍的人,说昨晚在门禁之前离开的。我们排查了所有的监控,都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他站在窗子前,看着那昏沉沉的天空,对着电话里的人说:“继续问,总不至于长翅膀飞了,她如果是故意的,肯定会做一定的乔装,对了,问下吴阳,赵远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头挂了电话,转眼就到了中午,还没有找到线索,但是天气越发闷热得难受,一点风也没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现在就差张松晨那边的消息,正想着,心有灵犀般,屏幕上就闪烁着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有些喘,掩饰不住的激动说:“老陆,你猜对了,于珊珊的母亲在结婚前就怀了她,那人确定就是吴成志。听说也是强迫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留下孩子。” 岑歆这时候正好在门口,陆衎示意她先进来,岑歆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陆衎一手握着手机通话,一手翻开,注意到领走吴成志尸体的人的名字。 他先对张松晨说:“你先等会,我马上回你电话。”挂了电话,他指着一处问:“安煜,这人是谁?” 岑歆疑惑,不是“安燃”吗? 她回答说:“吴成志的侄子,还未成年,但是继父跟着,材料都是齐全的,确实是亲戚。” “怎么会姓安呢?” 岑歆正准备解释,就听见陆衎问:“对了,常宇的尸体呢,被谁领走了?” “他父母。” 陆衎摸摸下巴初生的胡渣,看着上面拨通电话,岑歆好像有话要说,咬住下嘴唇,一直没有离开。 陆衎是打给常宇的父母,聊了一会,只见他记下一串地址,挂了电话看到岑歆还在原地。 他放下手机,走到她跟前,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怎么了?傻乎乎的。” 破茧 第37节 动作亲昵又温柔,说不出的暧昧。岑歆仰首望着他,并没有对此动作有任何不适,陆衎心生欢喜。 岑歆却想着其他事,拉下他的手,认真说道:“我能不能再去看看覃奶奶,我感觉,她好像应该知道什么?对了,还有杨舒去医院的事情,查到了吗?” 陆衎回答道:“季医生不在,从昨天晚上就联系不到人,不过每年的这几天他都去老家那边,信号不怎么好,只能等等看。阿言不是认识医院的人吗?实在不行让他去试试。至于覃奶奶那里……” 他顿了顿,看了眼窗外的天,说:“改天再去吧,怕是要下雨。现在于珊珊不见了,我们要先找到她。” 岑歆却感觉有些毛躁,心里越来越不安,才短短几天,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于珊珊。她出现在吴成志死亡现场,常宇死的时候,手里有她的东西,赵程喝下迷药的杯子上,有她的指纹…… 但是脑海里,不断闪出她见过的覃以沫的模样,她拉住陆衎说:“我还是觉得,杨律师有问题。” 陆衎勾唇笑了笑说:“我知道,高海涛盯着,我现在去个地方,下午想吃什么给你带。”他转移话题,似乎不想让她参与进去。 岑歆表面上顺从点点头,却已经暗自决定再去一次覃以沫的住处。 陆衎拿了件外套,找张松晨汇合,去火化常宇的殡仪馆。 陆衎开着车,张松晨偏头问他:“还没找到于珊珊?” 陆衎嘴里含着糖,他按下车窗,盯着前面的路,然后对张松晨说:“不出意外,她应该在我们要去的地方。” 张松晨却突然说:“要不我带其他人去,杨舒那边,小高他,他能防得住吗?” “人手不够,只能这样了,赵远那边也需要人,毕竟今天……” 陆衎说到一半,却不说了,张松晨看了眼车载系统屏幕上的日期问:“今天怎么了?” 陆衎说:“今天是五年前覃以沫失踪的日子。”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他们几乎排查所有酒店的入住记录,还有交通工具,都没有覃以沫的记录。覃以沫,可能早就不在了。如果真的是为了复仇,那赵远,会是最后一个。 第48章 双生(二十七) 两人来到殡仪馆时,已经是晌午,这里却出着大太阳,灼热的阳光烤着大地,前方有两排树荫,走到底下,才有些凉爽。 人不多,从进门开始,就只见两三个工作人员。越往里走,就越是感觉到冷清。 推开大厅的玻璃门,扑面而来一阵冷气,空气干净让人觉得诡异,两人抬头,就见到于珊珊站在那。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很朴素,没有化妆。见到两人,她没有感觉到意外,笑着向他们走来:“你们来了?” 张松晨走上前去,也没多寒暄,直接说:“于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她捋了捋发丝,漫不经心的摸着手指甲说:“可以耽搁一下吗?我想去看个人。”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是一片墓地。陆衎和张松晨交换了眼神,三人一同出去。 常宇是早上火化后下葬的,父母处理完后,就早早离开了,于珊珊却一直在这。 于珊珊走在前面,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坟墓前,她蹲下身子,墓碑全部都是新的,上面贴着常宇的照片。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名字,自言自语说:“你应该不知道吧,我有多喜欢你,当然,你也不知道,你死的时候,我有多么的开心。” 于珊珊旁若无人般说出,却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人站在一米外,也没追问,耐着性子等她。 没多久,她拍拍裙摆上的灰尘,然后起身,勾唇一笑说:“两位警官,我看完了,你们今天来找我,我知道是什么事。” “还有,我知道以沫在哪。” 两人没动作,对她的话有所怀疑。 “你们不相信我?我现在在你们眼皮底下,还能做什么?见到她,我会把一切都交代的。” 陆衎沉下眸子,天空不像刚才那样晴朗,却依旧很沉闷。他让张松晨先带于珊珊回车上,转头打电话给吴阳。 “赵远什么时候回来?” “陆队,正准备和你报告,赵远说他今天约了家里给他请的律师,然后现在在去学校的路上。放心,我们跟着他。” “注意别跟丢了,哪怕他去厕所也要盯死了!” “知道。” 陆衎握着手机,于珊珊整好伸出头看他,两人对视,她今天整个人都透露着诡异,嘴角带着笑容,身后是一片低沉的天空,有些阴郁。 他接着发了微信给高海涛,直到他回复了,才下去,然后对张松晨说:“走吧。” 张松晨开车,陆衎坐在副驾驶,于珊珊一人坐在后面,一路上都沉默着,只是看着窗外。 她报了一个地点,也是一座墓地,但是在城外北边,顺着江边开,穿过一座桥就到了。这儿的规模没有常宇在的那大,整个就显得有些荒凉。 停好车,陆衎和张松晨跟着她走进来,一直到一个墓前停下,没有照片,只是简单写了名字和日期,时间正是五年前的今天。 于珊珊转过身,对两人说:“以沫就在这。” 陆衎和张松晨之前就应该是预料到了,所以并没有多惊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异常。 一阵风吹来,带着些江水的凉意,吹走了空气中的闷气。 于珊珊淡淡的开口说:“其实以沫五年前就死了,服药自杀的。赵远、赵程还有常宇,他们收到的邮件,是我发的。” 那小说,就是她和覃以沫一起写的,覃以沫救她出地狱,她把覃以沫拉入深渊,只有体会过,才会真正的感同身受,感同身受了,才会知道她所谓的“好”对她有多残忍。 于珊珊蹲下,看着简单的墓碑,清秀的脸上没有多大的变化,嘴角挂着若头若无的笑:“我在转学之前,就经常被欺负,你们看到小说里写的,其实我也经历过,呵,那天吴成志……”她咬牙,眼眶里噙着泪水,却倔强的让它不落下。 她仰头,眨了眨眼睛,深深了口气,憋回泪水才接着说:“如果不是看到书包里扯出来的家长签名,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应该挺不可思议吧。” “他后来就经常来找我,给我钱,我还以为是弥补呢,却别有目的,而我,我想体面一些的活着,欺负过我的人,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我知道他总是打听学校里家境不好,默默无闻,尤其是单亲或者只有一个老人带着的女孩。我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绝不是什么好事。我把欺负过的人,筛选出符合他要求的人的名字报给他。很快,就有人退学,转学,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欺负过我。但是,直到有人失踪,我才开始害怕。转学来到新的学校后,我本以为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却不想,不过是换了地方再次重复以前的日子罢了。人的偏见,是一座移不动的大山,根深蒂固。” 这地方很少有人来,葬的人也不多,很是荒凉。因为江边的建设没搞好,前面一段灯火通明,后面一段施工了一半,又停了,所以就有一段路没有完全硬化,交通不方便,地盘低点的车子开不上来,需要走一段路。 覃以沫的墓碑前很干净,应该是不久前有人来过,不像旁边一样杂草丛生。 “直到遇到覃以沫,她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那一天我被围在一个小巷子,覃以沫帮我解了围,一同跟着的还有常宇,是常宇打跑了他们……” 她真的陷入回忆,继续忘我的说着,陆衎包里的手机震动,是高海涛发来的消息。 “杨舒离开家,说要去覃以沫奶奶家。” “医院那边怎么说?”陆衎低头,快速打字。 “还没有消息。” “医院我让祁亦言去查,你跟紧她,但是不要暴露自己。” “知道。” 于珊珊沉浸在其中,并没有注意到陆衎的动作,张松晨已经打开录音笔,一直录着音。 “后来,我告诉吴成志覃以沫的情况,他果然找上了她……也是那天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做什么。” “我在楼上看着,看着她挣扎,看着她痛苦,看着她绝望……” 她清秀的脸上,波澜不惊,仿佛真的就在陈述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张松晨忍不住问,话音里满满的是不可思议。 于珊珊起身,站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眼睛与他对峙,冷冷的说:“你以为她当时真的是想救我吗?不过是想标榜自己,觉得自己很伟大。一个满身污秽的人,身边却总有一个那么干净,那么美好的人陪着,你觉得对那个人而言,是真的好吗?” “不是的!”她突然声音尖锐起来。 “那只会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你有多脏!你有多不堪!” “哈哈哈……后来她终于知道了,她体会到了,当我们的角色对调,她知道自己的错了。常宇看她的眼神也变了,那赤/裸/裸的欲/望,像一把刀子,终于她也感觉到疼。但是为什么?她不就此结束,她为什么还要继续查下去?” 陆衎走上前一步,眸光沉至冰冷,说道:“因为她和你不一样,她不会把自己所受的罪,去报复在别人身上,以此来抚慰自己。她不会羞于面对自己的遭遇,而是通过自己的遭遇,来防止别人再受伤。于珊珊,你到底还在隐瞒什么?覃以沫自杀服的药,怎么拿到的?” 于珊珊怔在原地,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泪珠频频落下,她急忙转身,背过身子抹去泪水:“我不知道。” “那好,我再问你,五年前,他们去找覃以沫时,你那时候在哪里?谁下的药?” “我在家,是他们下的药。” “你敢对着覃以沫的坟头,再说一次吗?” 陆衎眼里的戾气逐渐阴郁,质问声如同冷刃,于珊珊吓了一跳,她慢慢转身,眼神却不敢直视墓碑。 张松晨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碑文,说:“你看过她递交的证据吗?那上面并没有你的。” 于珊珊急了,慌张的反驳:“怎么可能,她亲自来问我的,她还知道,那天在楼上的是我,找我要照片,她还知道……” 张松晨低头一笑,起身看着她,却满脸痛心说:“你果然都知道,所以,她为什么没递上去?你做了什么?” 于珊珊愣住了,她支支吾吾,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衎看了眼手机,时间一点点过去,觉得没有必要再多待,他对张松晨示意,张松晨起身对于珊珊说:“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 她不舍的看着墓碑,最后无奈低垂着头,却在转身那一刹那,陆衎清楚的看到她嘴角的笑容。 他停顿了下,看了眼那墓碑,然后拍了一张照片。 张松晨和陆衎把于珊珊带回局里,已经到了下午,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审问。 于珊珊这一次很配合,但是她说的都是五年前的事,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说了,当提到了常宇时,她承认是她杀的,因为常宇知道了一切,要跟她分手。并且详细的说出作案手法。 但是,当提到吴成志和吴成志的时候,她却一言不发。 时间拖得很长,这会天已经黑了。陆衎手机“嗡嗡”的振动,是一个邮件提醒,陆衎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发邮件,然后他出来打电话给高海涛。 但是响了一会就被挂断了,陆衎只好先看邮件,时间是整点,连分秒都是设定好的,说明是设置的定时发送。陆衎抱着疑惑,他点开查看,里面是几张照片,但都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的照片,看样子有些陈旧,时间是五年前年初,于珊珊转学前,因为上面还显示写“于倩”的名字。 陆衎退回到邮件的界面,上面高海涛写着,是在杨舒家里发现的的,吴成志遇害那天,她从现场带走的。 陆衎觉得不妙,他没耽搁,紧接着拨通高海涛的电话,响了两声,又被挂断了,然后他发来一条短信:“老大,杨律师发现我了,我们都在覃奶奶家,我会盯好的,给我点时间,于珊珊有问题,等会我会跟你解释。” 第49章 双生(二十八) 而另一边,岑歆早早就来到覃奶奶的住处,只是没有想到会遇到杨舒。车程还是有些远,来到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夜渐渐降临。 “岑歆?又见面了?”杨舒双手提着一些家常菜,还有一筐鸡蛋。 岑歆自然是不好意思空手来,所以下车后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水果。 “我今天下班早,过来看看覃奶奶,上次不是说让我常来看看她吗?” “她是不是又把你当以沫了?以后这话,不用当真的,她早就记不得了。”杨舒淡淡一笑。 岑歆没有反驳,直到老人出来,她笑眯眯的拉着杨舒的手,想要帮她提东西。 破茧 第38节 “以沫,你来看奶奶了?我给你做饭去,奶奶好想你。”覃奶奶笑眯眯的拉着她,高兴极了。 杨舒把东西换到另一只手,因为太重,勒的手红红的,她没在意,躬下些身子,轻声说:“奶奶,我是小舒。” “小舒?” 覃奶奶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苦涩,第一次没有再固执的叫“以沫”,而是抿了下嘴唇,拉着她的手。 杨舒笑了下,然后低头对老人说:“奶奶,今天我有两个朋友来看你,给我们做炒饭吧,上次他们挺喜欢吃的。” 覃奶奶没在继续纠结她是谁,点头松开手说:“好,我先去准备,门我开着,你们慢慢来。” 她看起来很高兴,就上楼去了。 杨舒把东西放在地上,正当岑歆困惑时,就见她走到对面树下的一张黑色大众车前,她敲敲车窗,那人摇下窗子,岑歆才看到里面的高海涛。 杨舒问:“你还要跟多久?午饭也没吃吧?” 高海涛抓抓后脑勺,指着车里啃了一半的面包说:“吃过了。” “下来吧,进来吃饭。” 说完,她直起身子,岑歆看到高海涛跟着下车。却在看到岑歆时,一脸惊讶,但是很快他就收拾起表情。他快步走到她旁边时,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来?今天这事别告诉老大。” “你也不准告诉他我在这里。”岑歆皱了下眉,抬眼看他。 对视了一秒,达成一致,岑歆指了指杨舒拎的东西,一副你有没有眼力劲的表情,高海涛立马懂了,大步跑上前去,从她手里拿过袋子。 岑歆在后面看着,既然杨舒也在,陆衎他们也找到于珊珊了,那,今晚,应该会太平一些了吧。 希望,今晚别出事的好。 上了楼,就闻到一股鸡蛋饭的香味,覃奶奶虽然老了,但是手脚很麻利。 不过上次岑歆尝过,所以一想起来,微微蹙眉。 高海涛一进门就很殷勤,虽然和平时一样,但他却有意无意的避开杨舒,有些奇怪。不过,当覃奶奶把蛋炒饭抬上桌后,他又变成那个嘴皮子功夫了得的人,把老人哄得开怀大笑。 杨舒就在一旁看着,表情依旧不冷不淡,但是她眉眼的温柔,也能看出她的动容。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在动筷子之前,杨舒起身给两人接了两杯水,其实岑歆的位置靠近饮水机,但是杨舒说:“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白开水还是茶?”她转过身问两人。 岑歆收回手,笑着说:“白开水就好。” 杨舒按下开关,一边和岑歆交谈说:“恩,也是,你睡眠不好。” 他们都没有动筷子,还是杨舒先动口吃起来,覃奶奶笑眯眯的给她捡了点咸菜,然后才开始吃。 岑歆是一早就知道味道,所以小口小口的吃,高海涛大概因为不知道这饭口味重,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大口,然后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水,又因为太急被呛到,三人看着他,他充满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别看我,继续吃吧。” 杨舒抬眼看他,说:“吃不下就搁着吧,不怕的。” 高海涛摇摇头,像吃山珍海味一样,笑眯眯的吃起来,一边喝水一边说,从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蛋炒饭。 杨舒看着他的模样,轻轻的勾了下唇,但是很快又低头吃饭。饭吃完,覃奶奶说是出去买点东西,杨舒要带她去,但是她拒绝,说要自己去,让他们在家里等等。 杨舒说好,然后把她送到楼下,高海涛这时候却开口对岑歆说:“岑歆,待会,无论你听到什么,你能不能……”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下了,面上满是为难。岑歆看这架势,以为他要表白,但是他的样子又不太像,一时间她拿不准,也没等她表示,杨舒就回来了,她关上门,然后从包里拿出三颗糖,给他们都递了。 杨舒说:“去去味吧,这糖对戒烟来说管用,单独吃也挺好的。” “杨律师也抽烟吗?” 高海涛看向杨舒,她却抬了他们的水杯到饮水机旁,给两人接满水,微微收着下颌,垂下眼帘说:“恩,以前会抽,不过最近断了。” 岑歆刚准备问什么,高海涛却拦住她,岑歆想起刚才他的话,就没有开口。 但是,她没想到高海涛开口就说:“杨舒,收手吧,现在自首还来得及的。” 杨舒倒水的动作顿了下,但是很快又听见水倒入杯子里的声音,她背对着他们,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高海涛因为是坐着,他仰着头,看着杨舒,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背影,杨舒接好水,转过身,摆在他们的面前,看向他的时候,竟然露出一笑,说:“好。” 因为她答应得痛快,高海涛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杨舒自己也接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然后扬了扬下颌,抱手看着高海涛问:“但是,我想知道高警官是找到了什么?” 高海涛抿了抿唇,他喘了大口气,喝了半杯水,才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屏幕放在她面前说:“我看到,你家里有吴成志做的亲子鉴定,和于珊珊的,他们是父女关系。这份材料,他拍陈嘉蕊的照片时,露出了一部分,所以他才删除了。但是,这份材料现场却没有找到。” 杨舒眸光一暗,她手摸到耳垂上面的耳钉,勾唇无奈一笑说:“还有呢?光凭这个,能说明什么?吴成志不是我杀的,伤痕的创口,我做不到一样。” 高海涛摸着包,他低头:“还有……”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等了好一会,岑歆才说:“可以的,一个人也可以制造出不同的伤口。” 杨舒看向她,略微苦恼的说:“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你,是覃以沫,是以沫,保护你所以杀了吴成志。” 当岑歆说出这话的时候,高海涛也蹙起眉头,他看着岑歆,然后小声问:“你在说什么?” 岑歆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捧着杯子喝了一小口润嗓子,紧紧捏着杯身,看着杨舒道:“是人格分裂,是你体内的“覃以沫”,杀了吴成志。” 杨舒的脸色一变,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她侧过身子,手指的指甲尖敲击着玻璃杯,似乎在思考什么。 隔了一会,她说:“那么,常宇和赵程的伤口创面和吴成志你说的覃以沫造成的一样吗?” “不一样。” “呵……”杨舒轻轻一笑,很是温柔。 岑歆看着她的眼里,那黑幽幽的眸子里,像一个无底的深渊。 岑歆慢慢说:“常宇和赵程,是你杀的,“覃以沫”死了,吴成志死的那天,她就死了。” 杨舒沉默了,岑歆也不是光猜测,因为吴成志死前和死后见到的“覃以沫”是很不一样的。“覃以沫”不知道陆衎,她不用手机和通讯,她知道岑歆的名字后,不可能知道陆衎,也不知道她说的事,知道的只有杨舒。 那天在楼下超市见面,她确实想说的是“陆衎”。 久久的沉默,仿佛空气也停滞流动,但是时间不会停下,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岑歆手机传来震动,可能是祁亦言已经取到了报告。 “岑歆。” 杨舒突然站起身,温柔的叫了声她的名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然后一点点随着勾起的唇角,笑意染上了眉眼,直达眼底。她感觉眼前有些模糊,突然天旋地转一般。 接着她想站起来,却一阵阵的发晕,跌坐在沙发上,眼皮如同千斤重,世界一点点变得昏沉,直至黑暗。 她昏过去前,清楚的听到杨舒说:“不是跟你说过,以后别乱吃其他人给的东西吗?” 高海涛也察觉到不对,他迅速的稳住,没有像岑歆一样起身,而是死死的拉着杨舒的手腕。但是药效太强,他感觉身上的劲一点点消失。 近乎哀求,他不肯放手:“别再往前走了!” “车里,有我查到的所有,你拿着它,去自首,会轻判的。常宇,不是你杀的,别再错下去了。” 杨舒仰头一笑,一点点扒开他的手指,看着他不甘心的昏了过去。杨舒沉了沉眼,她走到高海涛的面前,但是他手机却突然响起来,因为是震动,还是有些小。 杨舒看到是陆衎的来电,她按了挂断,然后又突然看到手机顶端一条邮件发送成功的通知。杨舒看了看已经昏过去的高海涛,目光沉沉。 “傻子。” 紧接着,陆衎又一次按打电话,杨舒等它响了两声后挂了,然后打了一条讯息:“老大,杨律师发现我了,我们都在覃奶奶家,我会盯好的,给我点时间,于珊珊有问题,等会我会跟你解释。” 最后,她把一份东西装进他的包里说:“放心,你们差的证据,这会应该已经到警局了。高海涛,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杨舒拿了他的车钥匙,关上灯,离开了这里。 第50章 双生(二十九) 屋外天已经黑透,陆衎一直盯着手机屏幕,高海涛那之后就没了消息,然后连同岑歆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突然,脑海里闪过昨晚上她说的话。 杨舒也收到过邮件,不对,杨舒怎么会也收到邮件? 陆衎冲到审讯室门口,于珊珊正在按手印,他径直走去问于珊珊:“邮件你发过给杨舒吗?” 她眼珠一转,很快就回答说:“恩,发过。” 很快就垂下眼帘,她用纸擦去拇指上的红印,陆衎却抓住她胳膊,强迫她抬头。另一手,拿过旁边录口供的电脑,鼠标滑动到一处说:“你说只发过给这三人。” 于珊珊淡淡的回答:“我刚说错了。” “你怎么知道杨舒?” “覃以沫的手机有她的联系方式,我用她手机发的?” “那是用什么邮箱发的?” “qq邮箱,她有备注。” “什么时候?” “她自杀那天。” “她的尸体是谁带走的?” “……” 她沉默,陆衎放开了她,立马察觉到不对,打岑歆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然后,张松晨小跑进来,他手机拿了一份包裹。 “杨舒寄的。” 陆衎快速的拆开,里面有一些材料,包括高海涛发给他的照片的原件,格外还有一个录音笔,他随即点开,里面有常宇的声音,还有于珊珊。 两人陷入沉默,紧接着,第二段又是赵程遇害那天的信息,赵程知道了于珊珊和吴成志的关系,用来威胁于珊珊,然后就一段争吵。 “她为什么害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祁亦言这个时候过来找陆衎,陆衎问:“岑歆去哪了?”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先看这个。” 祁亦言从医院那边拿来的报告,陆衎慌忙翻开看,张松晨凑过来,念出来:“人格分裂?” 陆衎紧抿唇,合上报告,又进去问于珊珊:“你和杨舒,到底什么关系?” 于珊珊毫无掩饰的笑出声:“陆警官,我刚不是说了,没有关系。” 张松晨拉他出来,祁亦言却打量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她低头,却哼起了一段曲子。祁亦言不由走过去些,低沉的嗓音响起:“于珊珊?” 于珊珊起了鸡皮疙瘩,她停下动作,却始终不敢抬头,当陆衎回过头时,祁亦言退后一步,转身离开。 破茧 第39节 陆衎无暇顾及两人的互动,把一堆东西摆在她面前,说:“她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和她合作,她不仅会帮你除掉这些人,还会帮你保守秘密?” 于珊珊惊讶的抬头看他们,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证明了陆衎说的是对的。 “于珊珊,你知道吗?这是她对你最宽容也是最狠的报复,只要你做了,就不可能被发现,就算你改一百次名字,你也摆脱不了!” 于珊珊看到,上面有她和吴成志两人的照片,以及在她失去通讯的这时间内,她威胁人,迫害人的一些视频,已经被传到了网上,那万千的咒骂扑面而来……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杀他们!是杨舒……我只是,不是我!”她疯了一样的去推开那些东西。 陆衎说完,让秦慕留下看着她后,就拉着张松晨一起,通知了几人在警局待命,两人开车去覃以沫的家。 路上,张松晨打电话问吴阳,好在他那边情况还好,赵远已经回到宿舍,他们亲自看着他进去,但是,因为是学生宿舍,赵远一直在阻拦他们进入,学校这边也是担心造成恐慌,就让他们在外面等。 差不多才半小时,他们就冲到覃以沫以前住的小区,张松晨惊魂未定拉着扶手,他咽了咽口水,决定以后还是不坐他开的车了。 陆衎冲下来时,覃奶奶在小区门口,好像知道什么的,一见陆衎,就拉着他的衣服说:“求求你,求求你,别带走以沫。” 张松晨哄着她,把她拉到一旁说:“奶奶,我们不是要带走以沫,她在家吗?我们是她朋友。” 陆衎趁机就冲上楼去,门没有锁,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陆衎根据上次来的记忆,按下灯开关,客厅却空无一人。 然后又走进去,厨房旁边的餐桌上,还没有收拾,四个碗,三杯水。两碗已经见底,两碗剩了许多。用手机打开手电筒,在不碰到杯子的情况下,照看,杯子底隐约可见少许的白色沉淀物。 张松晨这时候哄着老人进来,问她:“奶奶,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来找以沫,她人呢?” 覃奶奶摇摇头,眼睛却盯着陆衎身后的门,陆衎才转身,在她要拽住他时,张松晨拉住了老人。 两人警惕起来,眼神交流,他吸引住覃奶奶的注意力,张松晨小心翼翼走过去,推开门,却看到床上躺着两人。 “岑歆?小高?” 衣服穿着整齐,只是被搬到床上,不知道晕了多久。覃奶奶连忙摆手,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以沫呢?求求你们,把以沫还给我,我不怪她啊,她在哪啊?” 老泪纵横,死死的抓着陆衎的手,手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仅仅是皮包骨头,力气不小。一滴滴泪水落在他手臂上,陆衎担心着他们的状况,一边又没法脱身。 后来,等高海涛和覃以沫被送到了医院,派人看守着,已经晚上十点多。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杨舒的下落,也和学校那边的人确定过,赵远还在宿舍。 两人中的是迷药,醒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好在量不大,高海涛身体要比岑歆好一些,慢慢有了意识。 听到床头的动静,陆衎忍不住发火去问:“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别暴露吗?” 他脑袋发晕,用手拍了拍才理清楚说:“老大,我……” 他定定的坐着,扫了四周的环境,神智慢慢恢复,却说:“杨律师呢?” “你问我?” 张松晨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声点,吓着人了,小高,到底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我之前躲在车里,见到岑歆也来了,杨舒发现了我,说反正我们都看着她,也跑不了,让我上去吃饭。” “你就跟上楼?”陆衎头疼。 他点点头,仔细的回忆说:“张副,老大,我是亲自看着覃奶奶炒饭的,没有问题,而且我和岑歆都是看着杨舒吃了许久才吃的。水也没问题,杨律师也喝了,后来就不知道怎么的,头晕,就昏过去了。” “你回去给我好好检讨吧!这次出了事,有你受的!”陆衎气得肝疼,也怪他,他本来是相信高海涛的,但是杨舒…… 他叹了口气,现在只要盯好赵远,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高海涛心情复杂,不像平时一样顶嘴,他摸摸包,手机还在,那么,邮件应该发送成功了。突然,他发现包里好像多了样东西。 他打开,是一个录音笔。 递给陆衎,他隐约感觉到是什么东西,有些犹豫,嘴角带着苦笑说:“这……” 陆衎知道现在骂什么也没用,岑歆也一直没醒,点开录音笔时,高海涛想要出去,却被张松晨留住,说:“有些事,你是躲不了的。” 里面是杨舒早就准备好的录音,她详细自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陆衎只是听了开头一部分。 “覃以沫”的人格是出现在一年前,她在这之前,只是会隐约听到有人无她对话,时不时的,会出现短暂性失忆。像做梦一样,梦见她成了覃以沫。 到医院确诊后,她开始与另外一个人格对话,但是作为“覃以沫”,她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分裂出来的人格。她会出去玩,会偶尔和朋友聚会,而这一切,杨舒的主人格都知道。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吴成志出现,“覃以沫”的人格开始失控,她出现的时间也开始混乱。 吴成志遇害的那天晚上,突然的刺激致使两个人格交替,也就是为什么他身上会有不同的刀伤。 “覃以沫”杀了吴成志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可杨舒却开始扮演起覃以沫。 陆衎握着录音笔,问高海涛:“现在杨舒失踪了,你知不知她会去哪?” “赵远,她应该会去找赵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赵远其实把当年那件事,录了像,他打了码,上传到那个网站上,他是网站的高级会员。这些,是我在杨律师手机上,看到的截图,她都知道。” 陆衎深吸口气,张松晨开口说:“可是现在赵远被高阳他们监视着,她应该没机会,你再想想她还能去哪?” 高海涛闭上眼睛,根据回忆,陆续写下几个地名,陆衎立马吩咐下去找。 只是他依旧不放心赵远,张松晨一眼就看出来了,说:“走吧,这次我开车。” 陆衎点头,看了眼岑歆,让高海涛先休息。 赵远所在的学校有门禁,周末是十二点,平时是十一点半,现在还不到门禁时间。路上,打电话给赵远却一直没接,陆衎又问吴阳,根据他说的地方,找到他们局里人所在的位置。 “陆队,张副队。” “情况怎么样?” “没问题,他在宿舍,没出来过。”赵远虽然在外面住,但是房子是这个学期才租的,而当时学校宿舍还没有到期,所以他有时候会在宿舍住。 “你确定他一直没出来?” 吴阳点头:“我一直在这看着,他的车也停在那,真没出来。” 赵远家境好,明明才几步路的距离,他都要开车来学校。 张松晨和陆衎对视了眼,两人决定去看看。走到宿舍门口,门卫大叔看了证件,放他们进去,只是少不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个也是高阳他们没法贴身跟他的原因,而且,赵远那人特要面子,一直让人把他们挡在外面。 第51章 双生(终) 男生宿舍哪里都是一样,凌乱些不说,还有各种汗臭味,才上楼道,走廊就什么味都有。 来到赵远所在的宿舍的门口,门是开着的,一进去就看见有两人光着身子,戴着耳机正在打游戏,而旁边的浴室里有水声。 陆衎他们敲了几下门,两人都没听见,直接走进去,敲着桌子,两人听见动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但是很快,又继续盯着屏幕,拼命按键盘。 “赵远人呢?”陆衎极力的克制住怒火。 两人没有回话,陆衎直接走上前,摘了两人的耳机,又问了一遍:“赵远人呢?” 他怒瞪着陆衎,“你谁啊?” 张松晨亮出证件,两人才规矩的摘下耳机,也顾不得游戏了,磕磕巴巴说:“他,他在洗澡呢。” 张松晨敲了敲浴室的门,没有反应,两人也跟过去,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扭动锁,推开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是水一直放着。 陆衎和张松晨像弦的箭,冲了出去,一直打电话给吴阳,让他去看后门的监控,张松晨留在这看宿舍门口的,陆衎去前门。 好在今天不是周末,进出的人不算多,他虽然刻意伪装,很快也从监控中找出来,三个对了时间,发现他是十一点不到离开的学校。 陆衎现在冷静下来,发现他是坐出租车离开的,门口的监控刚好拍到车牌号。立马联系了出租车公司,找到司机,司机说的地方,刚好是赵远租的公寓。 为什么绕了了一大圈,又回去了呢? 其他人还在继续找杨舒,但是覃以沫家附近没有监控,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三人来到小区门口,这会已经快要十一点半。陆衎先让他们去查监控,他和吴阳一起进去查看,赵远的公寓是七楼,一梯四户,他住的地方,客厅的窗户是朝路边,从这里看去,窗户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开灯,像没有人在的样子。 在屋外按了许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应答,之前赵程出事的时候,他拿出之前调查取证时,找业主拿到的备用钥匙。才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两人都备了枪,开灯的同时,拔出配枪,只看到客厅一片狼藉。 赵鹏程躺在那,胸口插着一把刀,阴/茎被割断丢在一旁。因为胸口的刀没有拔出,血流量不多,只有下面裤/裆通红一片。陆衎尽量不破坏现场,走到他旁边,用手探,竟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 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已经陷入昏迷,陆衎看他身上的刀,插入的不深,还有口气就还有救,路上,他们倒是已经叫了救护车准备,所以没多耽搁,救护车就到了。 只是,线索又一次断了。 他们抓紧时间,把附近所有的监控都调了出来,发现确实也拍到了杨舒,她是十一点多离开的,在路口时乘坐一辆计程车,在一处公园就下了车,后来就不见了踪影。 医院里,赵远还在抢救,不知道该说他命大还是…… 岑歆已经醒来,高海涛早就坐不坐,一直恳求让他跟他们去找杨舒,张松晨说了几句,陆衎才同意他一起。 陆衎站在岑歆病房的阳台处,岑歆走过来,站在他身后,他挺拔的身躯立在黑夜中。 她声音轻飘飘的,隔了他有点远,怯怯的说:“对不起。” 陆衎转身,眸子里藏不住的疲惫,他今天应该一会都没休息吧。 “岑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还是不能让你信任吗? 陆衎垂眸看着她,心里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做的原因,她想让杨舒赢的。 岑歆说:“因为还不确定,我只是想拖住她,我以为可以的,我希望她能相信我们一次,她应该有改过的机会,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参与其中,但是从上一个案子开始,我就感觉,冥冥之中,总是会发生和过去相似的事情。覃以沫,不对,应该是杨舒,她说,覃以沫最后的那天,问她,为什么不救她。” 她慢慢勾了勾唇,说:“岑栖也问过我,我和母亲躲在柜子里那天,她满是伤痕,问我,姐姐,你明明在,为什么不救我?” “杨舒原先并不是人格分裂,一年前她去看过李景灏后,才出现了“覃以沫”,而且,她们相处的一些细节,像极了我和岑栖的过去,我不相信是巧合。” 陆衎狠狠抿了抿唇,嗓子干涩,说不出话,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岑歆说到这,就没在继续了,只是又问:“老陆,还没找到她吗?” 陆衎摇摇头,现在确实一点线索也没有。 从她的做法来看,于珊珊不是她的替罪羔羊,反而是为了掩护她完成最后这一件事的挡箭牌。所有的心愿完成,也就意味着,她对世间毫无依恋。 中间他让警局的人又重新提审了于珊珊,她确实说出了全部的真相。她把杨舒当做一把刀,掩饰她一早就帮助吴成志寻觅“猎物”的事,所以让杨舒以“覃以沫”的名义,杀了其他人。但是却不知道反而被杨舒挖出越来越多的秘密,并且,赵程和常宇之所以知道,都是杨舒告诉了他们。现在,杨舒更是把她所有的罪恶发布到了网上,他们没来得及制止,于珊珊,常宇,赵远和赵程等,当年所做的事,一下子被曝光。 其他人死了,再也看不到被人指责咒骂的场景。而于珊珊,是这个事件中唯一好好活着的人,却从此,一生再无安宁。 意料之中,却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一直到凌晨四点半,都没有找到杨舒,高海涛提供的地方,全部都找了过来,但是都没有找到。而连覃以沫安葬的地方,都是杨舒骗于珊珊的谎言,而不过是为了激发她的恐惧。 可就在这时,守在覃奶奶的刑警打电话来,说覃奶奶一直嚷嚷着要去外面,要去找覃以沫。 破茧 第40节 岑歆这段时间,也陪着陆衎开车寻找,他到超市,喝了两罐咖啡,一路上一直接电话,安排事情。 听着电话那头的嚷嚷声,岑歆隐约听到覃奶奶的话。 岑歆突然想起一件事,对陆衎说:“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覃奶奶时,出租车司机说的话,她说要去什么大桥?” 陆衎恍然大悟,中午带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就有座大桥。 “江边!” “江边!” 两人异口同声,他立马通知所有人,全部赶往那一个地方。 车子开得飞快,因为他们在半个小时前,才排查清楚于珊珊带他们去的墓地,不是覃以沫的坟,所以才叫那附近的人撤回,去了别处。而且那里因为今天施工,他们就没有去江边找。 这会又赶紧通知他们往回赶,江边大桥不可以直接掉头,所以耽搁了许久,反而是陆衎他们先到这。 都说黎明来临前,日夜交替之时,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可没有真正看到过,却无法想象有多黑暗。 昨天酝酿了一整天的雨,都没有下,那江边边际线,昏暗的天空,才隐约透出一丝丝光,在这黑暗中找人不容易。 路上,陆衎已经和岑歆讲了所有事情的经过,她不断地想起杨舒的对话,她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祁亦言发来的病例也证实了,她最后“覃以沫”这个人格,在吴成志死去那天,从那一天之后,“她”就真的永远的消失了。 一直以来,都是杨舒在假扮着“覃以沫”。 难怪,她会说,也许是她想成为覃以沫那样的人呢?其实每个人都向往着,成为别人的救世主,想活成覃以沫那样勇敢的人。 可真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有多少人会在名声,谣言的压迫下,成了一个个哑巴,冷眼旁观。 又有多少人,会在亲人,长辈,所谓“过来人”的劝慰下,默默忍受这一切,看着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怨恨着自己,怨恨着世界,久久不能痊愈,蜷缩在角落,害怕着世界。 而又有多少人,会在长久伤口腐烂疼痛下,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看着那曾经落在自己身体上的伤,施在他人身上,看着他们在痛苦和恐惧中挣扎,以此来抚慰自己。从他们那害怕,受伤的眼神中,来吸取快/感,已慰藉自己。从此,披着那虚伪的人皮,遮盖丑陋腐臭的内心,虚伪的活着。 我们是那种?可为什么世界上不能没有任何一种? 心中越来越不安,岑歆知道她真的犯下滔天大罪,可却不希望她就此离开。 天际一点点被点亮,江面上,波光粼粼。一直到一处没有围栏的地方,陆衎停车,岑歆打开门下去,越走近,看清楚了前方隐约有人向前跑,却在一处停下。 等两人走近时,发现是高海涛,他似乎也刚到,站在那里。岑歆走近,见过很多尸体,却第一不想去看,去碰。 陆衎搂住她的肩膀,岑歆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子微微发颤。 杨舒倒在地上,脖颈间有一个大口子,血已经凝住,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却被染成了鲜红色。岑歆忍着泪蹲下,她摸到身体已经冰冷,但是还没有僵硬,可她手里的刀割破了颈动脉,口子大大的裂开,皮肉翻开,她安静的躺在那,嘴上带着安详的笑容,面上竟没有一丝痛苦。 太阳冲破黑夜,冉冉升起,身后陆陆续续警车赶来。高海涛只是看着,低喃说:“原来,她一直说,有一处的日出特别美,竟然是这。” 他闭上眼,岑歆看到一滴泪滑落,滴落在血迹上。今天的朝霞格外刺眼,红彤彤的,和她身旁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们,还是迟了那么一步,她永远的消失了。 可这世上,还有多少个“覃以沫”,多少个“于珊珊”…… -------------------- 这个单元完了,后面还有一个番外,本来是晚上才发,今天有事就提前发了。 大方向跟原来的没有什么改动,只是多埋了一些线,等后面一个单元会展开。关于杨舒结局,其实是自己的私心,想给她这一个结局,所以可能中间会有些bug,后面有一个番外会做说明,以杨舒的视角展开。 最后最后,就像这章节里面说的,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没有覃以沫,没有于珊珊,更没有杨舒。 第52章 双生(番外) 你让我替你好好看看这世界,从此,我便活成你的模样。你的名字,也就成为了我一生的故事。 ——杨舒 杨舒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穿着校服,整体有些宽大,她低头,利落的短发遮住眼眸,白皙的双手紧紧抓着裤子,都起了褶皱,随着她的诉求,微微发抖。 说话时磕磕巴巴,还带着点颤音,又很详细的说着事情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不曾落下。杨舒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却跟着她的诉说,揪在一起。 “很疼吧?”她脱口而出,女孩抬眸,眼眶通红,忍住泪水不曾掉落。杨舒确实很心疼,她抽了一张纸,折叠握在手中。 覃以沫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杨舒轻轻一笑,身子向前倾,白净的脸上,泪水划过。杨舒凑近了些,温热的手覆在覃以沫发抖的手上,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温柔的帮她擦去眼泪,柔柔的说:“都过去了,会好的。” 她突然哭得很伤心,双手捂住眼睛,一个人躲着杨舒抽泣。杨舒看着她瘦弱颤抖的肩膀,也红了眼睛,大概是,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人真的关心到她受得伤有多重。他们在意的,只是事情的经过,和后面产生的负面影响。 肯定疼的,怎么会不疼呢?只有体会过那种绝望才会知道有多痛。 杨舒自己也红了眼睛,她别过头去,小心擦去泪水。 “谢,谢谢。”哭完后,覃以沫自己拿了纸,擦去眼泪。 “我会帮你的,其实,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别强迫自己。” 覃以沫双眼通红,但是眼神却很坚定,她说:“如果我不说出来,其他人也不说,那还会有人说吗?其实,那很疼,后来,他用了药……” 她顿了顿,死死的咬住下唇,才松开说:“现在不疼了,我要说出来的,如果因为害怕,因为羞耻就不说,那么世界上就还会有人受伤,一个这样的我就够了。” “你很勇敢。”杨舒莞尔,刚想捋捋她的发丝,她却本能一躲,杨舒才看到,她脖子上的红印,心里一疼。 覃以沫伸手捂住,不去看杨舒心疼的目光,继续说着,很慢。杨舒每次想到那天时,觉得大概是她一生之中,过得最慢的时候了。 覃以沫尽量去平静的诉说,在她温柔,心疼的目光下,亲手撕开伤疤,赤/裸着,让她看到里面的血肉模糊。 杨舒,不自觉的也跟着痛,第一次感同身受。 覃以沫走后,杨舒坐在电脑前,又看了一遍整理出来的资料,快要下班时,她当时的领导要走,看到她就进来说:“小杨,这案子,反正是免费的,你就随便应付下。你还年轻,未来有很长的路要走,别误了自己。” 杨舒当即变了脸,合上笔记说:“我会竭尽所能。” 领导只是无奈的叹口气,略带嘲讽说:“唉,年轻真好。” 杨舒那天一直加班到深夜,回到家中,洗漱完坐在床上,她打开房间所有灯,陷入回忆。 灯亮如白昼,但是心里也清楚的知道身后,窗帘外是一片黑寂,夜凉如水,终究不如白天温热。 她缩起双腿,环抱着膝盖,卷成一团,只有这样,才会莫名的觉得安全。 “覃以沫。”她小声低喃这个名字,嘴角微微上扬,覃以沫也许记不得,也不知道,其实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杨舒的家庭在十四岁以前,是很幸福美满的,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还算富裕的家境,都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生活环境。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母亲突发疾病去世了,她父亲是大学老师,从此变得沉默寡言,醉心于学术研究。 到了十六岁那年,他突然要出去深造,而且一去就是两年。杨舒当时读的学校有宿舍,但是因为学期中,不好申请办理住宿。她和她父亲说,她可以一个人在家,可叔叔阿姨却觉得,可以让她去家里住,始终是高中生,怕玩坏了。 杨舒的父亲杨景辉随便应付答应下来,第二天就出国了,一去就音讯全无,就好像没有这人一样。 杨景泽是杨舒的亲叔叔,小时候经常会到她家来,但是她母亲不喜欢,就很少有来往。如今却又变得这般殷勤,让她十分不自在。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火热又赤/裸,让人觉得厌恶。 杨舒本来以为,是因为杨景泽夫妻两一直没有孩子的缘故,他会把这种喜爱,带在她身上。所以小时候他的亲昵动作,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慢慢随着年龄的增大,接触教育后,发现那已经超越了叔侄之间的喜爱。 住在他家的这半个月,就发生了一些事,杨舒不敢跟阿姨说,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叔叔和阿姨的感情不算太好。 他们收养过一个孩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续不对,竟然被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并且认走,所以他们也再也没有过孩子。 杨舒只好特别注意自己的穿着,不敢穿裙子,每天晚上,她都是老早早的就进了房间,反锁上门,为了以防万一,她会在门口放个凳子。 只是有一天,阿姨不在家,叔叔喝了些酒,她直接饭也不敢吃,就进了房间反锁。 杨舒那天试着给父亲打电话,但是却没有人接听,她知道有时差,就拼命的给他发短信,却依旧没回。 她们白天学校活动,又饿又累,听到阿姨回来的声音,她就放松下来,睡着了。到了半夜,她感觉到身上不舒服,才睁开眼就看到叔叔那张猥琐的脸。 十六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在发生什么,心中害怕极了,但是她必须冷静。杨舒假装没醒,忍着那种恶心,趁他不注意时,踢了他胯部,一口气冲出了家门。 因为之前就有所防备,她晚上睡觉都是穿着衣服睡,可领口被扯开断了线,有些狼狈。鞋子没来得及穿,光着脚丫走在路上。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凌晨的街道,空荡荡的,车子几乎没看到。道路两旁的树荫很密,她顺着路走,不敢暴露自己。 那是个深秋,露水很重,脚上又冷又疼,她身上什么都没带,不知道这里是哪。她想报警,可又不敢随便找人借手机或者求救。 杨舒至今都记得,那一夜是多么的恐怖,多么的无助,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被人侵/犯恶心至极的感觉。以至于后面,都极其厌恶男子的接近。 路像没有尽头,慢慢的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一有动静,她就吓得哆嗦。直到她走到一个公园,抬头看到附近有一个公共厕所,她想也没想,就在女厕所里待了一晚上。 一直到天亮,她都不敢合眼,稍微整理了下出去,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路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上班的,读书的,忙忙碌碌。杨舒怯怯的来到外面,看着一个个人过去,都不敢上前询问打听。 一个小女孩路过时,发现了她。杨舒记得,她背着大大的书包,牵着奶奶的手,把拉过去说:“姐姐,你需要帮忙吗?” 她水汪汪的眼睛漂亮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有个浅浅的酒窝,头发扎得有些凌乱,想来是她奶奶帮忙扎的。 杨舒抬起头,就看到老人眼里的打量,她难堪的拉紧衣领,低下头。 杨舒当时狼狈极了,她不敢去看老人那深究的眼神,支支吾吾没有回应。直到她看到一双脚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说:“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杨舒眼睛酸涩,一夜来的恐惧,害怕在那一刹那侵袭而来。她忍着泪,一下摇摇头,一下又点点头。最后,是她拉着她去了派出所。 后来,警察联系不到杨舒的父亲,而她也害怕叔叔不承认,只好去求了班主任,破例临时搬进学校宿舍。 杨舒记得,当警察问她时,她却始终不敢说出真相,以至于当她听见覃以沫这般说的时候,才会那样的讨厌自己。如今现在,她只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倾诉,独自在深夜,舔舐着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 她一直都那样的懦弱,也恨自己的懦弱。 杨舒后来,真的确实竭尽所能的帮覃以沫,但是由于证据太少,吴成志也请了一个有名的律师,她虽然胜诉,但是吴成志只被判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换一个女孩的一生,怎么会值? 覃以沫不甘心的,她说她会找到证据的,要求上诉。杨舒也答应,不收取任何费用也尽心帮她,可没多久,覃奶奶却来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杨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突然跪在杨舒面前说:“杨律师,我知道你是好人,天底下很少有你这样的律师了。但是,求求你,能不能让以沫别在继续查下去了。” 杨舒连忙扶起她,把她拉到沙发上,把信封塞回她口袋。老人紧紧抓着她的手,饱经沧桑的眼里噙着泪,说:“现在街坊邻居都已经知道我们家以沫的事情,我只想她好好的,我现在只有她了,这样下去,她以后怎么做人。我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不收钱,上诉打赢了,你以后就有名了,可以沫怎么办?这世界不可能有不透风的墙。” 杨舒深知谣言有多大的毁灭性,可最可怕的,还是来自亲人的不信任,沉默和阻止。 “可是,以沫她的意思呢?” “她还小,不知道轻重,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她,盯着她的,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和她搬到不认识她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她很快就会忘了……” 她忘得了吗? 杨舒望着眼前的老人,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覃以沫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很快就找到了证据,在覃奶奶走后,她打电话给杨舒,说事情有了眉目,等她整理好就把证据给她,还有她找到了证人。 她在办公室,总是能看到覃奶奶求她的场景,握着电话,久久没挂,一直黑了屏,她都没有说出让她停手的话。 领导让她去办公室谈话,她心不在焉,大概听懂他的意思,说这个案子她做得漂亮,就是宣传不到位…… 破茧 第41节 杨舒听到后面,十分的不舒服,直接反驳拒绝了他,也并没有公开或者宣扬这样事。 她是真的很喜欢覃以沫,因为她活成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所以羡慕,所以喜欢。 很快就是覃以沫的生日,杨舒给她买了一对耳钉,十字架的,上面镶嵌着些许碎钻石,但是盒子里她却只放了一个。因为东西虽然不算太贵重,覃以沫不一定不会收,而且,她知道覃以沫有耳洞,其中一个已经堵了,不能再戴耳钉。 杨舒真的很了解覃以沫,所以送出去的时候,覃以沫真的收下了,而且很喜欢。她立马就带在耳朵上,冲着她笑,杨舒夸她漂亮。 她腼腆害羞抓抓脑袋,琉璃般的眼珠子泛着光,她看着杨舒说:“姐姐,谢谢你,你别再担心我了,我会没事的。” “我以后,也想成为姐姐这样的人,这样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杨舒相信她,一直都相信。 也就才隔了一天,覃以沫出事了,学校的贴吧全部是她被强/暴的照片,一时间,谣言四起。 她从认识覃以沫后,就关注了她们学校的一些情况,所以第一时间她打电话给覃以沫,但是到了晚上她才接。覃以沫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反过来安慰她说:“姐姐,我没事,你别分心,不是明天还要出差吗?会好的,我很快就收起证据了,于……有个证人,她答应我出庭,她还说会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 杨舒想去看看她,可最近太忙,手头上还有其他案子,明天要去外地,也就约好下周周末去看她和覃奶奶。 只是杨舒没想到,事情发生得得如此之快。这一天她还在外地,官司很顺利,赢了之后,委托人的父母请她吃饭,饭桌上太吵,她没接到电话,一直到了晚上,等重新拨过去,就一直无法接通。 杨舒那时便觉得心不安,她打电话给覃奶奶,覃奶奶却说以沫在家,很好,不用担心。可声音里的慌张,杨舒知道肯定出事了。 匆匆连夜开车回去,到的时候已经凌晨,覃奶奶拉住她说:“小舒,以沫她走了,她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她去哪了?我只是怕她再出去乱,就把她锁了,可是她却翻窗子出去,她说她再也不回来了,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她死死的拽着她,杨舒连哄带骗的把她带上楼,以沫的房间里还有一股火烟味,她进去看,还好只是烧了她所有的照片。 杨舒把覃奶奶哄去睡,锁上了门,自己去找。到天快亮时,她想起以沫有一次说的江边日出,匆忙赶去。到了江边,那时候比现在荒凉得多,很黑,也很冷,车子停在一旁,她一路奔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冷。 她来到江边时,天空一点光也没有,黑漆漆的,脚下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杨舒全身无力,她颤抖着去探呼吸,一下子倒在地上,用手机照亮,才发现她嘴角有干掉的白色的东西。 覃以沫那天穿着一件t恤和牛仔裤,身上还有微消散的烟酒味,可她从来不沾这些东西的,细细去看,她的裤裆上还有血,杨舒颤抖着拉开她的领口,浑身是伤。 杨舒心里情绪翻涌,有悔,有恨,有疼……她颤抖着,想要打电话报警,却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是以沫发的。 “姐姐,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其实很害怕,每一次我都很怕,真的很痛,尤其这次。我以为我可以撑下去的,我也知道只要再坚持下就好了,他们都会遭到惩罚的。可是,我太脏了,真的太脏了,我受不了,其实我一直都是懦弱的,但是每次想到你,我就觉得,我可以坚持。姐姐,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了你,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好羡慕和崇拜你。原谅我的自私,帮我最后一次,请你把我火化了,把我的骨灰撒到江里,这样就能洗干净了吧。原本我想跳进去,可是我害怕他们找到我的尸体,我害怕他们的议论,我好怕,如果死了还听到别人的话,还要看见奶奶的难过,我,我真的好怕。如果连死也不能清清白白,我大概真的不知道该如此了,求求你,别告诉别人我不在了。我昨天绝望的时候,我在想,如果你能再多救我一次多好,姐姐,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如果在,一定会赶来救我,可是,我撑不下去了。奶奶也请不要告诉她,我攒了些钱,可以照顾奶奶一段时间,对不起了。姐姐,把我家里的东西和我的尸体一起处理了吧,就当覃以沫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如果去另外一个世界,干干净净的活着,该有多好。谢谢你,姐姐,替我活下去,好好看看这世界,我,下辈子,希望我还能遇见你……” 杨舒哭到最后已经崩溃,她抱着冰冷的尸体,天际一点点透过一丝光,太阳冉冉升起,点亮黑漆漆的世界,波光粼粼,真的很美。 她自己平静下来,对着不会回应她的人说:“以沫,你看天亮了。” 如果你再等等,就可以看到的,真的很漂亮。 天彻底亮时,杨舒擦去眼泪,把她抱到车上,去找了一个熟人,伪造了一个身份。又找了入殓师,洗干净,火化了,她按照以沫的要求,找了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亲手,一点点把骨灰撒进了江里。 再次回到以沫的家中,她悄悄把她的东西全部带走,什么都没留下。覃奶奶生病,出院后就疯了,忘记了很多事,唯一记得就是要去找以沫。 很多年过去了,杨舒站在江边,当时覃以沫在的位置,覃以沫就躺在这地方。她慢慢坐下,明明周遭是一片黑暗却不再怕了,手里握着一把刀。 江边的风吹来,吹起了发丝,她只穿了一件裙子,并不觉得冷,她低头看着手心,明明已经洗干净了,却总能闻到血腥味。 她先放下刀,从包里剥开一颗糖,甜味从口腔中散开。 她闭上眼,回想着一切。 杨舒很早就知道自己病了,经常她会觉得,总是有两个人在对话,看了医生,怀疑过人格分裂。她当时便想,如果是覃以沫,那多好,可是没有。 直到一年前,她人生第一次败诉,小姑娘明明不像覃以沫,但是她却问出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不救救她,让她去死…… 女孩死了,是自杀,她请了假去看病,回来的时候,“覃以沫”出现了。 其实“以沫”在吴成志死的时候,就慢慢不出现了。“她”一边后悔杀了吴成志,一边又觉得大仇得报。杨舒最后听到“她”说话,是那天夜里,“她”说想清白的活着,但是又还是沾上了血腥,要走了。 “她”真的没有再出现,杨舒太想念她,便经常扮演成她的模样。时常会去“她”出现时的酒吧,也就是在那,遇见了常宇,知道了五年前的真相。 当晚,他看她的眼神就不对,他凑到她耳边时,杨舒刚要躲开,却听见他说:“你也叫以沫?真有缘,我初恋也叫以沫。” 杨舒和他回了住处,她知道很多事,因为她进门就在客厅悄悄放了录音笔,然后去洗澡的时候,却听到争吵声。 也是那天,她见到于珊珊,杨舒却一点不怕,反而知道五年前的真相。 吴成志死的那天,她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和于珊珊有关,哪怕她改了名字,可永远摆脱不了她犯下的罪恶。同时也知道事情的真相远远不止于此,以沫,她捧在手心上喜欢的人,竟被这群人,这样对待。以沫所信任的,给予的所有善意,竟成为捅向她的一把把刀。 以沫不是自杀,是被他们一点点的,一刀刀的凌迟死的。 她疯魔了,心底滋生出的恨意,像那布满刺的荆棘,勒得她喘不过气,痛得她快要死去。她想寻一个解脱,想寻一个真相,寻一个正义…… 于珊珊利用她完成她想隐瞒的事,想杀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而她利用这个过程,一点点还原当初的所有,套出了五年前全部的真相,杨舒也知道最后那份没有送到她手上的材料是什么,以及那个证人是谁。 她最后哄骗于珊珊,为她准备了一份“开罪”的材料,却不知道她早已经被套死在局中。她不会杀于珊珊,要让她活着,一世背负着咒骂,愧疚,恐惧……这是她改一百次名字,都无法摆脱的恶臭。 每一次杀了人后,有一小段的内心茫然,她自己就是学法,清楚她已经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法律,公平,正义是她的信仰,可是这信仰却没办法给予到她什么。 覃以沫已经死了,确实是自杀,哪怕是于珊珊在一旁鼓动,给她递了药,明明知道但是她没证据!她没法定她的罪,法律也定不了!她深知结果,无关信任,只是她忘不了,覃以沫身上的伤,忘不了她的眼神,忘不了她给的那讯息。 那愧疚和心中的邪念,如同突破牢笼的野兽,肆意的撕咬着她的理智,终究一念成魔。 天边依旧很黑,但是感觉快要有光了,对面那头大桥上的灯光很亮,倒映在波涛上,车也开始有点多了,内心很平静。 风声很大,吹着江水,扑面而来的是寒意。杨舒低头,摊开手心,有一张糖纸。 静静看着,想到高海涛。她嘴角慢慢上扬,眼前朦胧,眼里有泪。如果早点遇见他,该有多好,可是她不能给予他什么,得了厌男症的自己,每一次他的靠近她都犯恶心。 真是个傻子,他也许永远也不知道,她一开始就利用了他,那晚他在楼下,她一早就发现了。故意叫来她的委托人,就是掩人耳目,后来又骗了他很多事。似真似假,经常假话真话混狭着,知道他会把话带给陆衎,模糊他们的视线,以便开展她的计划。 不过,听到她说的故事,高海涛总是会义愤填膺的说着,骂着。骂完之后,会小心翼翼的试探她的反应,笨拙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最后他昏迷,杨舒来到车上,看到他为她准备的自首材料,那厚厚的认罪书,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男人单纯的喜欢。 “真傻。” 杨舒又折回头去,把覃奶奶支出去,重新把他包里的录音笔换成了她整理所有证据的那份,有了这个,他可能就会少受点处分。最后把两人弄进房间,然后去找了赵远…… 糖已经在口腔中化完,嘴里满是甜味,眼睛一闭,泪水划过。天只是隐隐的透出点光,她等不到了。 杨舒执起手里的刀,冰冷的刀面碰在脖子上的时候,打了个冷颤,她小声低喃:“以沫,我替你看到了,真的很漂亮。” 眼前一片血喷溅出来,很疼,但也只是一瞬间,白色的裙子上沾满了污秽。 天空的太阳刚刚升起,可是她的世界,却一点点暗淡下来,终归成一片黑暗,没有尽头。 -------------------- 明天停一天。 第53章 替(一) it doesn't hurt me. you wanna feel how it feels? you wanna know, know that it doesn't hurt me? you wanna hear about the deal i'm making? you,you and me, if i only could,get him to swap our places。 ——track and field的单曲《running up that hill》 积累了两天的暴雨终于下了下来,空气不再沉闷,屋外哗啦啦一片,雨却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案件告破,可警局的氛围没有轻松,反而陷入一种肃杀的死寂中。 杨舒自杀,情/色网站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查不到ip、注册信息,只能查到几个死去的人的一些信息。而且,连流传出去的照片,只要在网上一流传出,立马被黑,这背后的人,让他们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高海涛请了三天的假,全局上下都不再提起他和杨舒的事,岑歆知道他去看了覃奶奶,帮她搬进了疗养院。只是,她还是每天都在找着覃以沫,每天都做些蛋炒饭,等待着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而杨舒,她再也记不得了。 杨舒的尸体一直放在这边,已经通知了她父亲来认领。 一直到了中午将近三点左右,杨舒的父亲杨景辉来到警局。 刚好这时候办公室只有岑歆一人,岑歆听到敲门声,推开椅子起身。 “你好,请问是法医室吗?我是杨舒的父亲,杨景辉。” 门口的人,将近五十岁,却保养很好,看着也就四十出头。皮肤白净,但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他穿着中规中矩,黑色西服西裤,白色的衬衫,打着一个素色的领带。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眼眸黝黑,如同古井,可望而不可探。 话音浑厚沉稳,他把伞放在门口,上面的水珠很快就聚集了一小淌水,黑色的皮鞋上也沾了些水珠,他静静地等待着岑歆回应。 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的情绪,甚至感觉,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岑歆望向他时,竟意外地觉得熟悉,心中起了涟漪。 她近乎慌乱的收回目光,然后说:“杨先生,请随我从这边来。” 从杨舒的遗言中,她或多或少了解到杨景辉,真的如她所说的,杨景辉从杨舒母亲死的那天,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再也与他无关,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岑歆?” 听到轻唤她的名字,岑歆着实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回神,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来到停尸房门口,她停下脚步,越发觉得他奇怪,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他到底是谁? 杨景辉只是托了托眼镜,薄唇微启:“还是你是岑栖?” 岑歆彻底怔在原地,仿佛置身在冰窖中,脚无法动弹,她紧紧咬住牙齿,克制住情绪。手悄悄侧在身旁,捏紧,指甲刺着手心,保持着理智。 而杨景辉,眸光冷淡,把她手上的动作尽收眼底,微微垂首说:“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见过你们姐妹,长得很像,总是会认错。” 岑歆扯了扯嘴角,心底深处却滋生出一种名为“恐惧”的寒意,刺激着每一寸肌肤,她从来不记得见过杨景辉。 “我和你母亲梁嘉,是一个学校的老师,后来梁易堃来学校教书时,也认识。” “抱歉,似乎提到你不好的记忆,我也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人。” 岑歆狠狠地抿抿唇,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每一根神经都会被刺激着,那满满的恨意,如同血液,流淌到身体的每一处。 她克制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静下来,说:“没关系,杨老师,这是杨舒的尸体,请您在这上面签字,就可以带走了。” “好。”依旧不冷不热。 他把本子递给岑歆时,往里面看了眼说:“小舒,她,留下什么话吗?” 岑歆收起本子,把门打开说:“没留下很多,但是有些东西,待会陆队会和你说明。” 岑歆不想和他多说,就看他进去,带走杨舒的尸体。 回到办公室,温暖许多,却依旧感觉到寒冷。 破茧 第42节 “杨景辉。”她细细咀嚼着他的名字,可脑海里,他的样貌,一点也没有,记忆已经恢复了许多,却没有一星半点属于杨景辉。 她还是有很重要的部分没有想起,正当她努力回想之际,手机里却突然收到一条彩信,她打开,一点点下载,看到完整的照片,只听见手机“啪”一声掉落在地。 她手颤抖到无法握住东西,身体的每很神经,都仿佛快要绷断的弦。岑歆一直大口大口喘气,她撕下一张白纸,颤颤巍巍写下假条,却被进来的法医助理小海看到。 “岑歆,你怎么了?” 她脸色苍白的像鬼一般,岑歆慌忙低下头,压制住说:“抱歉,麻烦,帮我和祁法医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 “好,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看起来不太好。” 岑歆抓起包,急忙说:“不用,我,打车回去,谢谢。” 岑歆不知道路上是怎么到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一进门,她看到汤包,咬牙把它赶进卧室,然后上了锁,不顾它的呼唤。 她把全部的帘子拉起,陷入一片黑暗后,她再也没有了力气,跌落在客厅的墙角。那过往的记忆,随着那张照片,伴着那句话,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扑面而来。 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情绪,岑栖,梁易堃…… 那可怕的黑暗笼罩着她。 “姐姐,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明明你看到,你听到,也不救我?”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道歉。可是没有人回应,她死了啊。 黑暗中,唯有电脑桌前亮着光,她扶住墙,爬起,点亮屏幕,播放之前她做电台节目时录的音。 耳熟能详的《白雪公主》,背景音乐被她私下换成了之前那首禁曲,当朗诵声,音乐声响彻整个房间时,那心底的声音才小了些。 可岑歆知道,听不到的,不代表没有发生,选择错了的,无法挽回,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恨意,悔意,飘洒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在梁易堃的房子里,那些年发生的事情,如同隔日发生一般,曾经怎么都记不起的记忆,如今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 痛苦,绝望,无力,恨,所有的感受撕咬着她的理智,心中不断呐喊,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可停不下。她捂着头,泪水就没有停过的一直落下。 为什么要哭?又有什么资格哭?为什么所有人死了,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救她?岑歆,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人…… 一个个负面的情绪,是一个个锁链,把她困在绝境里,突然,手摸索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可以解脱吗? 陆衎…… 可是,我想活下去啊。 她闭上眼睛,一阵刺痛从手上传来,粘稠的液体随即落在地上,岑歆缩在角落发抖,喘息都小心翼翼…… 陆衎把东西交给杨景辉后,就来到阳台,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也看过许多肮脏的丑陋人事,可这一次,他感到深深的懊悔…… 摊开在手心,看着戒烟用的糖,发呆。祁亦言才走近他便发现了,手收起糖,然后放回包里。 “真戒了?”祁亦言问。 陆衎接过他递来的水,心里暗自庆幸,总算不是咖啡了。 他长舒口气,眉头舒展了些,苦嘲说:“恩,戒了,不过挺难受的,尤其一开始挠心挠肺,恨不得揍谁两拳。” 他说完看向祁亦言,祁亦言那如同冰山的脸上,露出一点人性的关怀。 陆衎便随口问:“小高呢?还没来上班。” “那是你的人。” 陆衎斜睨了他一眼,又从包里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丢在嘴里,但说话却丝毫不含糊:“网站的事,我觉得不简单。阿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揉捏着糖纸,看他收起了笑容,虽然沉默,但也没多久,他就说:“之前我说的事,你还没回答我。” 这下换陆衎沉默了,那提议虽然看似简单,可牵扯甚多。 他咀嚼着糖,那甜腻的味道今天吃起来,却觉得淡淡的。直到一个短信提示的铃声,打断了这氛围。陆衎掏出看了眼,突然转身抓住祁亦言的胳膊,力道可不轻。 “岑歆呢?” 祁亦言沉下眸子,盯着他的手,面色如冰,却看到他手机握着的手机照片,他才缓下语气说:“在办公室。” 话音刚落,陆衎就冲了出去。祁亦言随后跟着,来到岑歆的办公室,里面无人,桌前的电脑还开着,报告编辑到一半。 陆衎已经慌了,他知道,那照片对岑歆来说意味着什么。祁亦言发现桌角被摔落的手机,他捡起来,手机屏幕上有一道裂痕。陆衎抢过,输入密码,上面赫然是一张少女裸/体照片。 上面的少女,长着和岑歆一模一样的脸。陆衎死死咬住牙,捏着手机力道大的快要把它捏碎,祁亦言先一步拉住他,说:“你冷静些,先找到她。” “我怎么冷静?” 法医助理小海大概是听到这头的动静,他手里拿了一张纸条,走过来说:“陆队,你也在。哦,祁法医,这是岑歆的假条,她出去的时候脸色挺不好的,说是身体不舒服,要请假一天。” 陆衎才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字,就开始害怕了,她第一次发病时的模样,闯入他脑海中。 没有犹豫,就冲了出去。祁亦言大概是不放心他,也跟着出去,陆衎一路飞驰,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快点到她身旁。 杨舒死时的画面,不知为何闯入他脑海。一个急刹车,还没停稳,陆衎就冲上了楼。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漆黑,窗帘都拉得死死的,陆衎在角落找到的岑歆,她就缩在窗帘下,小小的身子环抱在一起。 祁亦言站在门口,陆衎轻轻走近她身边,还未碰到她,她立马颤抖起来,只听见她轻声重复呢喃:“为什么,我会活着?” 第54章 替(二) 书桌上的电脑播放着一段音频,是她先前录的广播,配着一首低沉的bgm,讲述着耳熟能详的《白雪公主》。屏幕放着蓝光,能看清房间的一个角落。 陆衎哪怕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止不住,揪心般的疼痛。岑歆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也是后面才慢慢好转,如今,一张照片和一句话,便把她这些年的努力一下子摧毁得一滴不剩。 可见,那好转的迹象背后,她隐藏了多少伤痛。 陆衎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走近她,轻声安慰着:“岑歆,看着我,我是陆衎,我知道你很难过,你还有我,有我在,不怕……” 他不敢碰到她,岑歆仿佛没有听到,她咬着嘴唇,死死咬住,连抽泣声都很小,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胳膊紧紧抱着膝盖。 窗户外风吹起帘子一角,投进一点光,陆衎看到地上有一摊血,从进门他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他握紧拳头。 哪怕他动作很小,声音很轻,可才每靠近一点,她就浑身抽搐颤抖得厉害,和五年前一样。 他无措,只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换回一点理智。 “岑歆,没有人怪你,她们一直都那么爱着你,希望你好……” 岑歆听见了,黑暗中,她清楚的听见陆衎的柔声细语,他是害怕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手上的伤口慢慢结痂,血流停止,可是,那沉寂了多年的伤疤呢,是否已经化了脓,流不出,蚀骨的疼,钻心的疼。 她活着,便是原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因为她,死去的人经历了什么?她连仇人在她面前,她都说不出口,那么多人期许的望着,等着,她却开不了口。她能怎么办?她定不了梁易堃的罪。 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成为别人的累赘活着? 一个个无法回答的问题,把她困在一个透明的小房子里,她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只能眼睁睁的互相看着彼此难过,彼此受伤。 突然,一片光亮刺了进来,仿佛朝她身上扔了无数的细小的针,那丑陋的伤疤被人揭开,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见光的瞬间,岑歆抖得厉害,一直往墙角缩,她不想让陆衎见到这个样子,明明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他担心的。 祁亦言沉着脸,拉开了窗帘,陆衎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道:“你做什么?” 祁亦言却不理会他,转身关紧了大门,关上窗子,半蹲下,抓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岑歆。 强迫她与他对视,开口冷声问:“岑歆,你看到了什么?” 岑歆费力的挣扎,只是手一直控制不住的颤抖,压根就没有力气,陆衎才注意她眼睛红肿,泪水一滴滴往下掉。 因为挣扎,血滴落在祁亦言的胳膊上,浸染在黑色的衬衫里,一小块印记在衣服上显现。 陆衎想推开他,他就想哪怕她好不了也没关系,哪怕那人出来又如何,他好好保护她就是了。过去的伤痛也好,心里的伤痕也好,犯下的罪也好,以后有他担着。他当时是这么想,可却听见岑歆的声音。 她似乎用了全部的力气,轻吐出两字:“走开。” 她开口的瞬间,陆衎就知道她开始对外界有了反应,可哪想祁亦言下猛药,直言道:“姐姐,为什么你不救我?” 那声音,如同来自阴诡的黑暗深渊中,直接把她拉入那漩涡中。 一瞬间,刚刚压制下去,快要尘封住的记忆,喷涌而出。 岑歆使劲挣扎起来,双腿无助的往后蹬,背已经抵着墙,无路可退。她惊恐的瞪大双眼,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到他身上。 “啊……啊啊……我……救我……呜……”她低声呼着,似求救,似恐惧,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祁亦言依旧没有放开她,陆衎如同被凌迟一般,在一旁死死握住双手。那心中的怒火压制得颤抖,他低吼道:“够了。” 陆衎知道祁亦言在帮她,也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时机。陈旧的伤疤久久好不了的原因,是因为里面的脓血不能流出,久居成疾。只有揭开伤疤,撕掉那表层掩盖,让脓血流出,才能真正结痂,才能痊愈。 过程的痛苦,可想而知,陆衎他不是不知道,季奇山也知道。只是他们不愿意,不敢看到岑歆痛苦,这些年,她过得太苦。其实阻止岑歆想起来的,不止是她自己还有他们,私心的不愿意她面对,害怕她受伤,久而久之,心底的脓血越积越多。 祁亦言不顾他,面无表情,声音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继续看着她说:“岑歆,我知道你听得见,你看到的照片是岑栖,强/暴她的人是梁易堃,他马上就出狱了……” 祁亦言说得很慢,岑歆的动作越来越大,反应也明显,尤其听到那个名字时,她痛苦的咬牙,那声音都几乎能听见,她反手死死的抓着祁亦言,努力的说:“别,说,了。” 她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缓缓的说出,说一个字,要大喘一口气。 说完三个字,就仿佛要了她的半条命,她放弃了挣扎,大口大口的喘息,身子还在发颤。 祁亦言也放开了她,依旧步步紧逼,“那么岑歆你看到了什么?” “岑歆,这样死了,甘心吗?全部人都死了,唯独那人还在,为什么他还可以好好活着?” 她猛然抬头,抓住他,指甲陷入他的胳膊中,似乎用尽了全力,所有的恨意凝聚在一起,力道不小。她抬起眸子,睁大眼睛与他对峙。 她,不甘心。 祁亦言不适的皱了皱眉,但是又压抑住了不适感,陆衎这时候走到她身边一些。 岑歆慢慢冷静下来,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瞳孔也逐渐聚焦在一起,呼吸开始平稳,她才放开了祁亦言。 岑歆精疲力尽,身子瘫软下来,陆衎立马蹲下接过她。 祁亦言起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陆衎看着怀里的小人,如同一个陶瓷娃娃,那么脆弱,却又有着那么强大的力量。 可能平常人无法理解抑郁症,很多人总是劝他们,为什么不坚强一点,为什么不多坚持一下…… 其实,他们不知道有多坚强,每次与内心在做斗争都是那样的不容易。他们的内心有多善良柔软,内心有多强大,渴望活下去的决心又有多强烈。 连旁人有时候看了,都觉得,不要继续了,解脱了是不是很好,可是那样的念头他们却不敢冒出一点,只要出现,就会跌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岑歆已经没有了力气,满头大汗,手臂上的血又重新结痂。她闭着眼,躺在陆衎的怀里,吸取着那一抹温热。 过了很久很久,才幽幽开口说:“陆衎,你听过《白雪公主》最原始的版本吗?” 破茧 第43节 陆衎感觉到手臂上热热的,又凉凉的,是她眼泪滑落。他不敢碰她,顺着她的话说:“听过。” 童话故事一直只存在童话世界里,成人的世界,充满了黑暗和险恶,人心有多恐怖难测,这个世界就有多可怕。地狱一直存在于人间的每一个角落,罪恶罪恶,有恶,便有罪。 岑歆习惯性的扯了扯嘴角,却闭着眼,一直流泪,她轻声说:“我亲眼看到她被强/暴,妈妈也看着,我们,就在对面的柜子里。妈妈死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连呼吸都不给我……差点闷死。可是,她在外面,一直求救,求了好久,看着那男人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好像在自己身上,也遭遇了一样……” “妈妈在害怕,她捂着我的手在抖,也有泪在我脖子上,湿了好多。过了很久,那空气好难闻,他打开柜子,看着我们笑。妈妈突然掐住我的脖子,她说,死了就不用受罪了。他却突然,突然发怒,一把拉开她,说我不能死,要好好活着……” “他热衷于此,像一场游戏,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见不到妈妈,不知道被关在哪。他说,他可以让我继续上学,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可是如果一旦让外人,发现,他便毁了所有人……” “岑栖很聪明,她开始顺从他,她想出去,我们就会在他不在时,扮成我的模样……我们互换身份,我待在那黑色的房间里,原来,真的那么恐怖……他也许发现,也许没有发现……” “后来,他开始让我看着,我就被绑在那,亲眼看着,那伤害落在她身上,一次一次。事后,他拍了照……”她说到这,喘了许久,陆衎紧紧的咬住牙齿,身体却不敢用力,仿佛一碰她就碎了。 岑歆隔了会,又继续说:“他把我松开,让我看岑栖的模样,说,我们是最完美的,一个如此干净美好,一个却被人践踏至此,如果我父亲看到了,会很满意吧?他说,我们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她说的很慢,零零碎碎,却拼凑出一个真实的残忍故事。 -------------------- 大虐之后有大糖。 第55章 替(三) 白昼匆匆逝去,夜的气息一点点逼近,墨色帷幕拉开,繁星如同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在黑暗笼罩中闪烁点点光芒。 一天,已然过去。 祁亦言已经离开,房间里就剩陆衎和岑歆两人,空气中的血腥味一点点随风散去。 岑歆说累了,就躺在陆衎的怀中,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弄得皱皱的。 陆衎一直安静倾听,哪怕再心疼,也强迫自己听完,心中早已把那人,千刀万剐百遍,千遍。 皎洁的月光,一缕缕从窗口投了进来,陆衎一直陪着她坐在角落,身体有些发麻,可还是小心翼翼打横抱起她。 不过一动作,她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皱起眉头,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都是泪痕。好在岑歆很轻,陆衎很轻松就抱着,坐到沙发上,调整她的姿势。 或许真的是哭累了,也说累了,经过这一动作,反而她呼吸慢慢平稳且轻,似乎已经入睡。 朦胧中,他贪婪的望着怀里的人,脆弱到真的很想把她私藏起来,捧在手心上疼着,爱着。可她又是强大的,用她的方式去对抗内心的恐惧。 陆衎之前,从岑栖尸体解剖的结果大概能猜到些,可今天只是听完她记起的一部分事情,才知道这些都不过那几年里的冰山一角。关于岑歆自己的那部分,她才是最恐惧的。 张松晨说的对,岑歆害怕的,是他不能接受过去的自己。 陆衎伸出手,指腹很轻的抚去她眼角的泪,这一刻,他才知道,那些岑歆不敢入睡的夜里,究竟有多害怕。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她记不得,重新能活一次,可是,他没有权利帮她做选择。过去的事情,终有一天会想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拿过一旁的盖被,还没有盖上,岑歆就醒了。 身体一抖,她立马垂下眼眸,眼神躲闪,在他怀中无措。 陆衎放下被子,小声问:“肚子饿了吗?” 声音温柔的不像陆衎,低沉沙哑,那溢出来的心疼更岑歆无措。收回搂着他的手,抿抿唇,刚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好小幅度的点点头。 陆衎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把她放在沙发上,用被子盖住,去接了杯水,试过了温度才递给岑歆。 岑歆接过时,手臂上的伤疤就暴露在空气中,两人同时看向一处。岑歆眸光一淡,怯怯缩回了那只手,心中暗自腹诽,真丑。 陆衎欲言又止,看了她喝下水后,去拿了医药箱。岑歆家里什么没有,就药最多,里面的东西很齐全,什么药都有。 心中又隐隐作痛,他打开全部客厅的灯,来到她身旁坐下。 沙发陷进去一角,岑歆最近瘦了许多,身子自然就偏向他那边,陆衎握起她的胳膊,捏在手中,手腕细得像什么似的。 两人都沉默着,陆衎仔细的帮她处理伤口,白嫩的胳膊上,深深浅浅有几处伤痕,岑歆别过头去,不想看。 她挣扎了下,伤口就裂开了些,刚消毒,就疼得厉害。陆衎这么多年,什么伤没受过,他自然知道是疼的,可岑歆却忍着什么都不说,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陆衎稍微用了力,岑歆忍不住出声:“嘶~” 她又咬牙忍住,红唇咬破了皮,陆衎眸光沉至冷,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说:“痛了就喊出来。” 或许语气过重,岑歆眼睛酸楚,低着头,一滴泪水落下,陆衎就开始内疚了,无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轻一点,岑歆,我是气,为什么痛了也不说?我就在你身边,岑歆我……” “对不起……”她细细小小的道歉,终止了这话题。 陆衎无奈极了,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继续包扎伤口,后面确实很轻,很小心。他收拾东西,背对着岑歆,“你知道,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道歉。” 他很快就去了厨房,独留她在客厅。冰箱里还有一袋速冻饺子,打开火,水沸腾起来,“噗呲噗呲”响着,当水溅到手上,刺痛感才唤他的神智。 赶忙把袋子打开,一手执着汤勺,一手往下倒,盖上盖子,刚要转身,一个温暖的身躯从背后贴了上来。 陆衎动也不敢动,那浅细的呼吸,温热的触感从后背传来,知道是她,也只有她。 一个有些沙哑,轻柔的声音传来:“你别转身,也别说话,我……” 岑歆看上去紧张极了,环着他腰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说到一半就停了。 陆衎隐约也跟着慌了起来,在那些张杨的青春年少中,陆衎自然也有过喜欢的女孩,也有过冲动的感觉。但是很快就散了去,早已经模糊。只记得,那时更多是因为周围人的怂恿,和年少无知的无畏。 冲动不代表心动,而岑歆,她给他的感觉夹杂太多,可这一瞬间,陆衎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紧张。 岑歆脸几乎贴着他的后背,甚至能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脸开始有些发烫,头一次,她心中涌现出一个冲动。 可不可以,为了一个人,勇敢一次,也许,就那么一次。 她心中酝酿了许久许久,才说出:“我喜欢你……” 声音特别小,几乎听不见,陆衎呼吸都快停了。 岑歆轻呼了口气,本以为很难,可当一切开了口,一瞬间压在心头上的石头都消失了。她放松下来,紧紧的搂住他,又说了一遍:“陆衎,我喜欢你。” 夜,寂凉,风,轻轻吹,月光温柔的一塌糊涂,听着他的心跳,贪恋着这一抹温热。 那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第一次见面,他夺了她的刀,把她从那满是血的房子抱出来…… 也或许在她出庭后,面对所有人的关心,他看破她拙劣的伪装后,小心的试探和配合…… 又或许,是每一次她躲开时,他那深情又失落的眼神…… 越想,越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心房里,满满是他,让她从来没有过的安心。因为他,让她开始觉得人间没有那么糟糕,让她衍生出一股眷恋的情绪。 她喜欢他,在他看到自己所有阴暗丑陋的样子后,她竟然想独占这一份属于陆衎的爱。 而那个一向自信满满,果敢的人,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所听,他问:“你,说什么?” 如果细细听,大概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颤意。 他转过身,岑歆眉眼弯弯,微翘的嘴角扬起笑容,眸光熠熠,她开始试着祁亦言说的另一种可能:“我喜欢你。” 这一次,活下去,因为爱,而不再仅仅因为恨。 陆衎垂下头,他单手捧起她的脑袋,薄唇轻轻印在她眉心,充满了怜惜和虔诚。 或许是夜色太浓,迷醉了两人,岑歆踮起脚尖,双手拉着他的胳膊,吻在他好看的嘴唇上。 陆衎也就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客为主,他低下头,搂住她的/腰,贴/紧她,加深了这个吻。 但是力道很轻,是小心翼翼的触/碰,轻轻的吸/吮,呼/吸交织,仿佛心跳声都融合在了一起。两/片温/热的/唇,柔柔的,吸/吮/啃/抿着她的下唇,仿佛要一点点将她吞噬。按耐着情/欲/冲/动,克制又小心的试探着她能接受的程度,舌尖有意无意的抵弄她的牙关,像撬开她心房那样的小心,让人无法抗拒。 岑歆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特别憎恨别人的接近,更别说触碰,尤其是男子,哪怕只是无意间碰到她,都会觉得恶心反胃。可陆衎却是意外,她不讨厌与他的肢体接触,然后慢慢的,她开始害怕,怕他从此会成为她生命中那个唯一的例外。 “岑歆。” 岑歆听到耳边一声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激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脸涨得通红。在这个时候,他用泛着水光的黑亮眼眸,一脸渴望深情的看着她,没有什么比这更要命的了。 厨房的灯暖黄,不像客厅那样亮得晃眼,岑歆大起胆子,也抬眸,与他对视,他收手一紧,两人贴得近得仿佛彼此的心脏在对方身体里跳动。 岑歆见陆衎低下头,四目相对,那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泛着从未见过的光,冲动又隐忍,这,都是因为她。 他的眼里,只有她。 岑歆开始想要祁亦言说的那种可能,想要他,只属于自己,无论生死,他陪着,再也不会感觉到孤冷和无助。他看过揭开伤疤最丑陋的自己,看过懦弱求助的自己,那么,再多一个过去未知的自己,又会怎么样? 陆衎是一个道德和责任感极强的人,岑歆深知,只要她伸出手,他永远不会先松开自己的手。 她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让他陪着。从此,她不用再害怕深夜中一次次质问自己的声音,不用恐惧过去场景一遍遍的重现。她可以在布满荆棘和玻璃碎片的过去黑色地狱中,走出一条路来。哪怕不小心掉落,她也,不想松开这温暖。 “害怕了?害怕我们就不继续了。”陆衎说着,就要松开她。 不要,岑歆在心里呐喊,她想让他,永远陪着她,到死为止。 陆衎却以为她是慌了,怕了,努力的压下心头的冲动,轻轻一揽,把她整个都环在怀中。 她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胸口,热热的,真是折磨。陆衎垂眸,下颌放在她脖颈间,轻叹了声,略带着点委屈说:“岑歆,你让我等了好久……” 尾音延绵,缭绕心头,久久不散。如同这黑色中的月光,不如烈日灼热耀眼,却独独占据这黑夜,让人无法忽略,无法割舍。 岑歆紧紧抱着他腰的手,试探着说:“可是,我害怕你,怕你嫌我,如果我脏了……” 陆衎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谁刺了一下那样,那种疼痛和第一次在任务中弹一样疼。 陆衎急忙说:“傻姑娘,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喜欢都来不及……” 他还没说完,岑歆就打断了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贴紧了他说:“我嫌弃我自己,我觉得,你也不会喜欢。我今天,不是故意伤害自己,所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曾经失去过什么,也许不能给你一个完整……” “所以呢?岑歆,如果我说,无论你的过去如何,我陆衎一定陪着你走下去,无论生死,这样,你还会觉得孤独吗?” 无论世间如何变化,无论过去和现在如何,未来,对你,我一定至死不渝。 -------------------- 下一章…… 第56章 替(四) 陆衎温柔的笑着,耐心等她回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情感如此深厚,爱情很多时候都是编造出来的美好的向往,可从遇到岑歆开始,他仿佛也看到并且渴望这样的爱情。 尤其当她溺水那天,奄奄一息时,就已经觉得非她不可。可今天听到她所说的种种,才真正了解,她究竟担心着什么,那漫长的黑夜中,一个人时,她究竟有多恐怖? “你能保证你不死吗?”她那天问出这话的心境,也越发能理解,背后究竟有多少的挣扎和害怕。 破茧 第44节 岑歆望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理解他说的话,却一不小心就深陷他的眼中,他高挺的鼻梁下,唇角上扬,缓慢低下头,深情的望着她,又问了一遍:“愿意吗?” 岑歆红了眼眶,这句话不断在心房里回荡。她想闪躲,他双手却搂着她,把她困在怀中,好像四周都是他的气息。 岑歆曾经想过无数的借口和理由,如今看来,没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 陆衎松开手,然后又重新牵着握住,她被他大大的手掌包裹住,手心的温热,一点点从指间传递到每一根神经,就像融入到她血液中一般。 她知道,只要她一点头,她,还有他,再也不会分开。真糟糕,他比她吃过的任何药,药瘾都要大。 岑歆垂下眸子,“陆衎,我好像没办法拒绝自己。”她喃喃说着,又仿佛自言自语。 陆衎咀嚼着她的话,岑歆反拉着他的手,重新抬眸,踮起脚尖,那俊郎的面容近在咫尺,清楚的看到,他瞳孔里的倒影,只有她。唇与唇相碰,鼻尖交触,心意相通,爱情如同一个漩涡,让人深陷,甘之如饴。 夜,静谧,静到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晚风吹起帘子的一角,屋内却春/意/盎然。 陆衎随手关掉煮着的饺子,搂紧岑歆,额头抵着,嗓音沙哑:“不后悔?” 她没有片刻的犹豫:“不后悔。” “要不,吃点东西再继续?” “警察叔叔,你真会破坏气氛。” 陆衎闷声笑,毫不费力的就把岑歆打横抱起,岑歆被吓了下,搂紧了他的脖子,陆衎趁机低头下头,飞快得在她红润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岑歆害羞的低下头,她想,以前都是用自己害怕的东西去一遍遍刺激自己,从而达到脱敏的效果。这一次,她希望能用美好,来抹去那些黑暗的回忆。 就像那时起时落的星辰,哪怕再孤独,也执着点亮黑夜。夜色越来越浓,空气中,满是能腻死人的爱情气味。 陆衎真的动作温柔,眸子泛着深情的光,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起的一片片涟漪,一层接着一层的扑向她,直达心底。 衣服在亲吻中被一件件褪去,仅着内衣时,她缩了下肩膀,陆衎刚要解扣子的手停下了动作,温热干燥的手掌滑到她纤细的腰际,轻轻捏了腰上的肉,岑歆痒得直往他怀里钻。 陆衎笑了笑,他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另一只手摩挲着她已经有些红肿的唇,又忍不住亲啄了下。 不知不觉,他的手掌又滑上来,在身后内衣扣子处徘徊,他凑到她耳边说:“岑歆,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喊停。” 岑歆抬眼看他,明明眼眶四周都染了一圈薄红,身下也勃起,炙热着一块顶着她,可是,这个人,还是克制着说出这话。 怎么让人拒绝?怎么让人不去喜欢? 岑歆内心不是不害怕,那是从内心深处抵制的行为,因为总是不遏制的想起岑栖,性行为在她眼里,已经挂上了强迫,侵占,痛苦,恶心等一切所有令人作呕的词汇。 可是陆衎不同,他和所有她遇到的人不同,她是愿意相信并且把一切给他。 她垫脚,挑逗似的亲了下他的喉结,眼里的含义明显。这下,陆衎是真的忍不了了,从他眼里,喷涌而出来的欲望,如同开了水闸,一时间倾涌而出。 他也好像早有准备似的,才短短一秒钟,就解开她的扣子,浑身赤裸的,她在他面前,眼里,对她而言是能给的所有信任。 温黄的灯光洒落在她身上,那细小的绒毛,害羞一般的竖起来,他近乎痴傻的看着,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在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印下自己的吻…… 她骨架很小,而且又瘦,皮肤白皙细腻,浑身因为害羞染了一层淡淡的红,她也在害怕,陆衎每碰她一处,她还是会本能的害怕一颤抖。 每到一处,陆衎都小声的说一句,别怕,是我,只有我。 岑歆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他的触碰,由一开始的紧张和本能恐惧,变得有些奇怪,开始有些发烫,当他的手掌拢住小小的乳时,岑歆忍不住发出一声短短的呻吟:“啊……嗯嗯……陆……” 他的拇指,因为常年出勤,并不是那么细腻光滑,有一层茧,碰到那粉嫩的尖时,她一阵激灵,仿佛,有些什么涌出来一般,下面那个隐秘的地方,一片湿热。 陆衎其实自己已经绷得快要炸了,但是他又害怕看到她记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时恐惧的眼神。可现在看她的反应,是真的不抗拒,心里的激动和兴奋,简直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再也按耐不住,他游离在脖颈处的唇往下移,吻过她那漂亮的锁骨,慢慢的到了手中已经硬起得乳尖上,如同熟透了诱人的果实,他一口含住,舌尖舔舐着细嫩,她隐忍的呻吟一阵阵的,在他耳边,就像一道催情的魔咒。 陆衎另一手抬起她的手腕,然后把受伤的那只手放在一旁,他撑在她的身上,两人都已经赤裸着,岑歆清楚的感受到顶在腹部的东西,是那样烫,那样热。 她咬了咬下唇,不懂他为何这样停下然后看她,自己就没有一点隐私的在他面前,没有了恐惧后,就只剩下羞涩和无措。 她的眼圈因为之前哭得厉害,红肿了一圈,眼尾泛着红,鼻子也红红的,那小小的唇,一口一口的喘息着,这会无辜的,泛着水光看他。这样子,在陆衎眼里,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啊。 他握着她的手腕,又低头吻了她一下,明明额头都忍得出了汗,可是他还是问了一句:“怕吗?” 岑歆摇了摇头,陆衎把她的胳膊抬到头顶,然后说:“受伤了可别乱动,痛就咬我。” 岑歆忍不住一笑,陆衎瞪了她一眼,竟带着些委屈,然后抬起她的臀,轻轻一拉,双腿被他的膝盖顶开,感觉一阵凉。 在她刚要惊呼时,陆衎低头用唇堵住了她的嘴,舌灵活的扫过她的口腔,顶着她的上颚。时而去碰她舌尖,追逐…… 他温热的手掌,在她与他忘乎所以的吻时,已经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慢慢往下,寻到了一片水源…… 当指头才碰到那最隐秘的柔软时,岑歆忍不住的喘息,但是却被陆衎堵着唇,呻吟呼不出,她止不住的微微颤抖,那感觉太可怕了。 那湿热的花穴,像会吸人,咬人一般,他手指头过去,就一阵猛烈的收缩。那触感就像一块易碎豆花,柔软又细滑,分泌出透明的花液。 一股腥甜味,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岑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处,那来不及吞咽的唾液,荒淫的从嘴角流出,她的脸像发烧一般的滚烫。 陆衎拇指摸着那穴外的豆,中指顺着湿润,慢慢滑进甬道,岑歆忍不住的弓起身子,她上身紧紧的贴紧陆衎,下颌搁在他宽厚的肩膀处喘息。 大口大口的呼出又吸入空气,却始终觉得缺氧一般,他慢慢抽动手指,岑歆抓着他的手收紧,忍不住呼出呻吟:“嗯嗯……陆,陆衎……我,我……” “是我。” “想要吗?别害怕,告诉我。” 岑歆感觉到自己下体慢慢被撑开,在她不知觉的时候,他又伸进去一指。从未有人进去触碰的地方,突然被闯入,微微疼痛中,又夹杂着一阵酥麻感。 她的脸埋在他的肩胛窝处,细碎的呻吟时而夹杂着呜咽从陆衎的胸前传出,陆衎低头亲了下她的头顶,说了句:“别怕,你会喜欢的,别怕。” 说完,他突然快速的抽插,拇指揉捏着那已经硬起的豆芽,岑歆脑海突然被抽空了一样,快感一点点累积,欲望的浪潮一阵接着一阵的扑来,慢慢的,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狠狠地,一片烟花在脑海里炸开。 陆衎另一手紧紧的搂住,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阵极快的抽插后,高潮来袭,她极力的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两人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冲击到了一个点时,她又感觉到一片空白,仿佛小死过一次。 陆衎抽出湿淋淋的手指,然后抬高她的臀,她还在高潮中没有缓过来的身体,细长笔直的双腿被分得很开,如同刀刃的炙热,碰到那个湿得一塌糊涂的花穴,一点点的撑开…… 哪怕很轻了,可是毕竟是第一次,陆衎一半还没有进去,岑歆从快感中感觉到了被撑开的疼痛,本能缩起身子,眉心皱得紧紧的,湿润的眼眶挤出了一滴眼泪。 他太大了,又硬,哪怕已经足够的前戏和心理准备,她还是控制不了身体,大口的喘息,尽量的去放松身体。 陆衎也难受,那地方紧致的甬道就像要人命的,因为疼痛而收缩,吸吮着他敏感的龟头。 太想进去了,他可是,身下的女孩已经疼得脸快白了,他又忍着,抽出一些,手揉捏着她的胸,乳尖如同石头一般很快硬起来,另一手伸到两人结合的地方,揉捏,让她一点点放松下来。 陆衎看到她舒展的眉头,咬咬牙,一挺身进去…… “啊啊……呜……疼……陆衎……嗯……疼……” 陆衎额头的汗滴落在她白皙的身上,顺着滑落到胸部中间,两团白嫩的乳一晃,他只感觉到又爽又疼,头皮发麻,心中也涌现出一种,她终于属于自己的归属感。 陆衎忍着想要抽动的心,低头与她接吻,岑歆已经仿佛没有意识,随着本能,与他一起…… 醒醒睡睡,到天快亮时,陆衎终究舍不得,再一次释放到她体外后,放她睡去,第一次见她入睡得如此快,又如此沉。 陆衎却意识格外的清醒,他贪恋的看着她,那么美,那么干净,好像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陆衎请了两天休假,也顺带帮岑歆请了,中午的时候她醒来一次,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人又腻歪睡去。 一天过得不知时辰,直到下午,两人还睡着,就听到一阵阵的门铃声。 岑歆是真的累了,一开始的时候,陆衎确实是温柔和克制,可到后来,当看着岑歆娇气喊疼,他就没法控制自己一样,岑歆无语,现在只感觉真的被碾压过一般。 陶哓哓说的体力好是好事,怕是要看对谁而言吧? “呜……”岑歆娇嗔的发出一声似抱怨,拉过被子,裹着身子,可那清纯中带媚,越是要人命,陆衎搂过她,岑歆踢了他一脚,哑着声音说:“去开门了。” 陆衎笑着,偷吻了她脸颊,逗得她红了脸,死活不动,把她揉在怀中。外面门铃不依不饶,他充耳不闻,直到一个电话打进来。 “开门,我在门外。”一个自带冷气的声音从电话传来,陆衎皱着眉挂了电话,才起身去。 客厅到处是两人的衣服,他随手套上裤子,打开门,就见到熟悉的两人。 陶哓哓笑眯了眼,有些花痴的看着他,打招呼说:“陆警官好,哈哈,身材真好。” 陆衎倒是觉得没什么,反而是看到她身后,黑着脸,散发着戾气的祁亦言时,心情突然愉悦起来,对着陶哓哓说:“哓哓,好久不见。” 陶哓哓傻乎乎的笑,某人阴沉着脸,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劲,偷偷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后,拉住祁亦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我是来探望岑歆的。” 她紧紧的挨着他,手拉着手,祁亦言这才好转了些。 陆衎也不再逗她,打开门说:“她还睡着,进来吧。” 陆衎进门后,就抓起衣服穿上,顺便收拾屋子。才五分钟,就把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人坐在沙发上,岑歆穿好衣服,遮住身上的痕迹,推开门。 “哓哓。” 陶哓哓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绷带,眼里的心疼藏不住,她走上前去,又不敢翻看,深怕弄疼了她,只是着急的站在旁边。 “我听说你昨天……” 岑歆捋下袖子,轻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陶哓哓有些担心,开始了碎碎念:“还说没事,你看你又瘦了,我记得这衣服是我们一起买的,你看你穿着那么宽松……” “不过,气色还可以,是不是因为陆警官?” 这一句,她说得小声,可从房间里出来的陆衎,还是听见了。他手里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一边问陶哓哓:“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只是没有什么菜,将就将就,下次好好招待你们。” 陶哓哓坐回沙发,旁边的祁亦言被忽视的,眼神冰冷得快能刺死人,陶哓哓浑然不知,笑着说:“哈哈,不将就,早就听岑歆说陆警官手艺好,今天能尝到……啊……挺荣幸的。”陶哓哓低偏头看到在自己腰作妖的手,反掐了他手臂。 陆衎已经去了厨房,岑歆笑脸看两人的举动,转身倒了两杯水。 先递给祁亦言说:“昨天,谢谢你。” 祁亦言刚接过,陶哓哓就趁机坐到岑歆一侧。她揉了揉自己腰,死死贴着岑歆。 “岑歆,我去看看陆警官需不需要帮忙,你们先聊。” 岑歆看到祁亦言的脸,面色又沉到极点,好看的唇抿成一条冷冽的线。岑歆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祁亦言盯着前方,说:“你应该还没有全部想起吧,如果想起,你就不会谢我了。” 他所说的意思,在岑歆的意料之中,她反问道:“所以,你和他做的交易是什么?” 陶哓哓在厨房门口探头时,陆衎洗着菜就发现了她,陶哓哓打趣道:“陆警官,心情很好哟,你和岑歆,在一起了?” 她说的在一起,意味十分的明显,陆衎把菜装在篮子滤水,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但是又想到,外面的某人估计气坏了,越发舒爽。 不过一想到平日里那个不近人情的祁亦言,也会因为一个人轻易破功,闲来无事,便心生一计。 “哓哓啊,我听说你和祁亦言很早就认识?”陆衎与她闲聊。 陶哓哓顺口回答:“是啊,我们是高中同学。哎哎,别转移话题呀,你还没回答我呢。” 陆衎擦干净手,背靠着后面的橱柜,眼底闪过一丝精明:“阿言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冷冷的,难接近的模样……” 陶哓哓没听他说完话,就立马接口说:“哪里是表面,本质也是这样好吧,而且,他还很龟毛,又洁癖,特难伺候,莫名其妙就生气……” 直到祁亦言走到她身后,陶哓哓还继续吐槽着,陆衎没有制止,越发来了兴致,表面上不动声色,抱手看戏。 破茧 第45节 “还有,就知道算计我……” “咳咳……”岑歆心善,赶忙出声提醒陶哓哓,瞪了眼陆衎,示意他适可而止。 陶哓哓转身,祁亦言就站在身后,立马狗腿的说:“哈哈……我刚刚,没说你,我说的是我们新来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的模样,岑歆看了也扶额暗叹。 哪想,刚才还绷着脸的人,立马换上另一副面孔,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竟还轻声细语说:“恩,我相信你。” 他说完就出去了,坐在沙发上,细细喝着水,那黑眸里的杀气,陶哓哓看完打了个冷颤,哭丧着脸说:“完了完了,他真生气了。” 陆衎摸着下巴的胡渣,点头赞同:“嗯嗯,确实,还气的不轻。” “呜呜呜,陆警官你要救我。” “你不救我,今天我就在这不走了,反正,反正我也不敢回去。”她索性耍赖,扒拉着岑歆。 岑歆看着耍赖的某人,目光投向陆衎。 陆衎勾了勾手,陶哓哓就屁颠屁颠过去,他压低声音说:“其实,我知道怎么让他不生你的气,以后对你言听计从。” “什么办法?”陶哓哓真信了。 岑歆摇摇头,走出去,为陶哓哓默哀。 陆衎俯下身子,轻声说:“就是……” 陶哓哓听完,半信半疑,“真的?” “不成功,你来找我,我提头给你。” “可是,我绑不住他。” “来,我教你一种绑法……” 一顿晚餐气氛微妙,终于送走了两人,岑歆去拿猫粮,陆衎接过倒在碗里,让它自己吃着,就搂着岑歆窝在沙发上。 岑歆捏捏他的手臂,示意他别过分,却自己捏的手疼,陆衎握在手里说:“看吧,疼的是你自己。” 岑歆想到刚刚,好奇的问:“你刚刚教陶哓哓什么?” 陆衎神秘的笑,不回答,直到听见手机响,掏出看着笑得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岑歆嫌弃的望着他,他疯了吧? 陆衎拉过岑歆,递给她看,看完,岑歆心里不由对陶哓哓刮目相看。 这个傻姑娘,还真信啊,牛! “双环扣?这就是你教她的?祁亦言怎么会上当?” 陆衎点击保存照片,收起手机,眼里带笑,说:“我了解他,他肯定知道我教了陶哓哓什么,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个程度。将计就计,也要看谁是设计最后那个计的人啊。” “你不怕祁亦言报复?” “放心,你觉得,最后陶哓哓能拿下祁亦言?吃干抹净的可不一定是陶哓哓……” “你是说?”岑歆心里为陶哓哓点了根蜡烛。 “他说不定还会买着大礼来送我呢,好了,现在该说说我们的事了。” 岑歆看到他眸光都变了,直勾勾望着她,脸刷一下就红了,她立马装困说:“我好困啊……” “这么巧,我也是。” 于是,汤包再一次被拎着后颈,被扔到了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肉肉的爪子搭在耳边,不解又委屈的窝在自己的窝里。 -------------------- 初次……好久没写,有点手生了,希望大家喜欢。 第57章 替(五) 第三日的清晨,办公室里的多肉植物在秋日的光下生长着,叶看起来晶莹剔透。 “陆队好,我叫林木,以后请多多关照。”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二十出头的一个小伙,身穿着熨帖整齐的警服,剃着干净利落的平头,神采奕奕立正站在办公室。他双眸炯炯有神看着前面的人,鼻梁高挺,皮肤很白,整体长相偏清秀。 陆衎桌上放着他的资料,看完后,打量着面前的人,不由有些怀疑,他的长相和书面上的成绩,让人很难联想到是一个人。 合上资料,推开椅子起身,这时,张松晨刚好推门进来,他之前就见过林木,所以自然就比较熟。他拍拍他肩膀,笑着说:“林木,这么早就来了,我本来还说带你引荐,你倒是挺自觉。” 他转眼就注意到陆衎打量的眼光,走到旁边对陆衎说:“老陆,这是林木,他应该自我介绍过了,他是今年新招的考进来的,你别看这小子弱不禁风的,可能打了。” 陆衎摸摸下巴的胡渣,来了兴趣,笑着说:“是吗?” 林木才刚毕业,初入社会,眼里藏不住事,被这么一夸,有些羞涩的抓抓后脑勺说:“就是皮厚点,能力那肯定不能跟陆队您比的。再说,陆队,您是我偶像,以后还要请你多指教,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像您这样的人。” “哟,这小嘴甜的,快赶上那会的小高了,你说是吧?”张松晨虽然说着玩笑话,但是从眼神来看,对他确实欣赏。 陆衎也笑了,这人实诚,是个可塑之才。他看过资料,林木是今年警校毕业的学生,课业成绩都是拔尖的,大四在城西派出所实习,成绩也不错。从他参与的几个案子来看,虽说事小,但是能力比现在有些刑警都强,多带带,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他说的能打,倒是让他来了兴趣。 他撸起袖子,问道:“指教就算了,倒是过两招如何?” 陆衎眼神邀请,林木愣了一秒,很快就欣喜答应,张松晨看傻眼,啧啧嘴感叹,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警局有专门训练的地方,就在三楼,张松晨深怕陆衎人来疯,激起劲抓着他一起就不好了,就打消看戏的念头,乖乖回了办公室。 果然,十分钟后,林木就被打趴下,陆衎朝他伸手,他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心情复杂,既不甘心但是又很佩服,他喘了口气,抬眸认真说:“陆队,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的。” 陆衎嘴角上扬,递给他一瓶水,点点头拍拍他胳膊说:“这我相信,你资质不错,就是缺乏实战。以后多跑跑现场,参与几次任务会提高的。不过,你一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你弱不禁风的,现在看来,你比他们几个厉害多了,下次有机会再切磋,我再教你几招。” 林木激动点点头,擦擦汗,跟着他一路交谈刚才的细节。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握着水瓶,有些踌躇,酝酿了会才说:“陆队,我想问问,今年,警局是不是新来一个女法医,叫,叫岑歆。” 他说到后面时,声音小了许多,还有些结巴,特别像那种心里怀春的少年,小心翼翼打听着心上人,害羞忐忑。 陆衎一眼就看出,尤其在听到“岑歆”两字,他虽然表露出任何的不爽,心里那种酸得呛人的感觉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他可不记得岑歆认识这么一人。 “有。” 陆衎停住脚步,黑眸微眯,就看到林木那白皙的脸上,慢慢升起红晕。 他慌张的扭开瓶盖,喝了几大口,才让自己那么激动。 陆衎面无表情,目光死死盯着他,硬是想看出些什么来,可,林木的脸却越来越红。陆衎捏紧瓶子,丢到一旁,在林木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陆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拉过他说:“林木,你现在不忙吧,要不我再教你两招如何?” “啊?”他呆愣的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上去训练的地方。 于是,十分钟后,林木趴在毯子上,看着某人气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心生疑惑,这真的是教两招?还有,他哪里招惹到他了吗? 陆衎出去后,来到办公室,忍不住又翻开林木的档案,从头看了一遍后发现,他与岑歆是同一所中学毕业。 又翻到他在面试时,回答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想当警察?” “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 “只是因为一个人,会不会太过浅薄?” “我认为,一个有信念的人,才是强大的。如果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又怎么去守护更多的人,警察也好,前提都是平凡的人,有小爱,才会更愿意为大爱去奋斗,哪怕牺牲也无畏。” 陆衎心中越来越烦躁,总觉得,自己守护了许久的东西,竟然每天都被惦记着。想得入了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对了,这林木,你要自己带吧?” 陆衎回神,面又沉了下去说:“你带吧,看着不顺眼。” “这不挺好吗?还是确实不中用?” “没有,挺好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有事瞒着我。” “……” 保护的人吗?他又陷入沉思。 吃饭时候,岑歆临时有事耽搁了会,来的时候很多就已经吃好走了。她随便打了几个菜,就抬来坐下,准备给陆衎发微信。 陆衎在十点左右的时候,接到报案,说附近一中学有人打架,听说伤得不轻,他就跟着张松晨去查看。 因为覃以沫的事情,“校园暴力”这一话题又引起广大群众的关注,学校也开始戒严,过去一桩桩的事件,都被网友扒出来,放到网上。 岑歆正在等着他回消息,就见一人在她对面坐下,岑歆看着面生,只是客气一笑打招呼。 反而是他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饭菜不见动,看起来有些紧张。好在这里是警局,他又穿着制服,岑歆也就不怕什么。 好在没多久,他结结巴巴开口,声音清朗,他抬眸,扯扯嘴角,挂着僵硬的笑说:“你,你好,我叫林木,刚来的警察。” 岑歆抬眸,淡淡莞尔,放下筷子打招呼说:“你好,我叫岑歆,新来的法医助理。” 他被她看着,突然脸红了起来,猛的头就低下去了,猛趴了几口饭。 岑歆忍俊不禁,现在哪里还有人,只是被女孩子看着,就这般害羞脸红的。 她索性就收回目光,低头小口吃着饭菜。岑歆习惯了一边吃,一边看手机,也就没怎么注意对面的人。 其实林木吃得很快,早早就吃完了,而且他习惯很好,餐盘里干净得一颗饭菜也不剩。 当她吃完,抬起盘子要离开,才发现他闷着头一直坐在那。 岑歆心生疑惑,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 林木听到这话,突然起身,他坐下时,没注意,原来他比她高好多,他微微下眼眸,琉璃珠一般的眼珠子认真看着她,问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岑歆放下餐盘,细细的打量眼前的人,最终摇摇头。 然后清楚的看到,林木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星火熄灭一般,失落的说:“也对,你把我忘了很正常,我后来去打听了你的很多事,我听说你忘记了过去的事,不记得也正常……” 他看上去很难过,他收拾着餐盘,也把岑歆的一起叠在,准备一起拿过去。 林木,岑歆心里细细想这个名字,突然轻吐两字:“三木。” 林木眸光一瞬间被点亮,他欣喜转身,又怕惊扰了岑歆,只敢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停下,他笑起来时,右边有个浅浅的酒窝。 “你记起来了?”他激动的问出。 岑歆却收起笑容,表情冷淡,没有多大的波动,淡淡的回答说:“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 破茧 第46节 “怎么会?你就叫岑歆的,我是三班,你在二班,而且,你刚刚说了那个绰号……” 原来他说话并不结巴,声线很好听。 岑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内心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其实,她之所以知道那个绰号,是从岑栖嘴里听到的。 梁易堃开始实施他的计划后,就以岑栖生病为由,办了休学。而她,可以继续上学,生活…… 后来她们都学乖了,不忤逆他,悄悄准备着一些事。岑栖不反抗,也就少了很多折腾,身上的伤疤慢慢淡去,两人都怪异的生活着。可岑栖太渴望外面的世界,于是,岑栖便会趁着梁易堃出差时,扮成岑歆的模样,两人交换身份。 岑栖提过那段时间,所以林木见到的人,应该是岑栖。 “你真的认错人了,不过,很高兴认识你,我该走了。”岑歆笑着,却始终没法说出那段事。 “岑歆,能不能……” 林木目光如炬,看到她眼底的伤痛,他想问,能不能让他去保护她,现在自己已经有能力。 他既然打听到她的事,就知晓曾经痛苦的过往,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她眼里的苍凉和绝望。明明是人生最好的年华,却经受如此摧残。 其实他天资不好,身子太过单薄,可为了考警校,他每天都要强迫自己多吃,多跑,多训练。警校的军训与其他高校相比,严苛了不知道多少个倍数。为了夺得优秀,其中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 可一切,都是为了能更好的见到她。 岑歆蹙起眉头,她收起笑容,停住脚步,抗拒着他的靠近。 林木又怎会不知道,他很快就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说:“你别误会,是我见到你,太高兴了,有个熟人挺好的。还有就是,我,我才来,这儿不太熟,想问问你能不能,就是有事能不能问你?” 他指了指餐盘,又解释说:“我不知道放哪里。” 岑歆实在不忍看着他受伤的目光,于是点头,带他过去。两人并排有些,他看上去紧张,又欣喜,差点都同手同脚了。 岑歆与他保持着距离,余光看向旁边的大男孩,想起岑栖第一次说起他的样子。 她说,她认识了一个人,明明自己身上都有伤,都还要挡在高年级的人面前,说保护她…… 她说,他的名字有些搞笑,三个木,这人是有多缺木啊? 她说,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傻,又有些可爱…… 她还说,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让她能没有后顾之忧的说出自己害怕的事…… 他最终真的成为那个有能力保护她的人,可是,岑栖却不在了。 第58章 替(六) 另一边,陆衎和张松晨赶到时,场面一度混乱,才听见警车响,巷子口就有人朝里面大喊:“警察来了。” 这个巷子的尽头是个死胡同,陆衎一行人在车上就自己做好了布控,所以参与的人很快就被抓捕完。 只是让他们意外的,都是一群未成年,最大的也不过17岁。人群散去,在胡同里的墙角,张松晨蹲在一个人面前,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缩成一团躲着,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露出的肩膀那块的皮肤很白皙,上面有些红印子。 他或许意识到被人注视着,头依旧埋着,右手悄悄拉起衣服,把自己遮住,裹得很严实。 陆衎过来寻张松晨,就看到张松晨才走近一点,他就抱着自己,蹲着的身子不断往墙角挪动。张松晨只好停下动作,弓着身子轻声说:“你别怕,我们是警察。” 听到“警察”两个字时,他终于有了反应,试探似的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飞快扫了眼两人,又躲进臂弯里,接着,他又一次抬起头,缓慢的放开胳膊。 露出整个脸,两人才看清他的容貌。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如同琉璃珠般流光溢彩的眸子,睫毛很长,他害怕胆怯的垂眸,修长卷翘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留下一圈阴影。 鼻梁高挺但是生得小巧,他微微张开嘴,然后咬住唇,唇红齿白,相貌十分精致。皮肤白皙得近乎反光,所以,他身上能看到伤的地方就很明显。 右脸还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微微红肿,嘴角也有裂了个口子,血已经结痂。他怯怯的打量着两人,小声问:“你,你们真的是警察?” 张松晨的模样,相比起陆衎来,要和蔼得多,他试着往前蹲下,掏出证件,给他看说:“你看,我们真的是警察,别怕,伤害你的那些人,都被抓起来了。” 他却不敢动,又缩起脑袋说:“是吗?都抓起了?” 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说道:“你们怎么会知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报的警……” 说话时,扯到嘴角的伤口,又裂开着,渗出着淡红色的血丝。男孩皱了皱眉头,伸出食指,摸去血迹。他衣服已经被扯破,放下手后,就能看到露着的地方布满了伤痕,青青紫紫的。 但是陆衎微微侧目,眯起双眸,他注意到,这孩子无意间露出的胳膊上,有些淡淡的红痕,不像新伤。 “你不要害怕,我们知道不是你报的警,但是你得告诉我们是怎么一回事。”张松晨说完叹了口气,如果当一个人受到伤害连报警都害怕,可见他心里的阴影有多严重。 男孩拉紧衣服,垂下脑袋,点点头。 只是当张松晨刚要伸手去拉他时,他却本能性的往后一缩,身子微微颤抖,他怔了一下,飞快的起来,闷闷的说:“我,我能自己起来。” 张松晨收回手,微笑着点点头,陆衎跟在身后,从头到尾他没说话,只是观察着这孩子。却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张照片,在刚才那男孩蹲着的位置,他拿起一看,上面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和他同样年纪,陆衎收拾起来。 犯事的大概五六个人,报案的是附近一个捡瓶子的老婆婆。 她皱巴巴的手,拽着装满半袋瓶子的口袋,然后跟警察说:“我就看到他们一群人,把一个小姑娘拉进墙角,又打又骂的,还在那扯人家的衣服,哦,有一个个子高高的,染着黄头发的男生,还举着事手机,像是在录视频。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真是造孽,都是些什么人,所以,我就赶紧出来报警。” 张松晨正在认真记录,听到她说小女孩时,笑了笑等她说完才解释道:“那是个男孩子。” 她浑浊的眼里闪过惊讶,又皱着眉头想了会说:“恩,那是我看错了,头发倒是很短,不过这脸长得,比我家孙女还水灵。” “唉,男孩子长成这样,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她叹息一般的小声说。 张松晨没接话,最后留了老人的联系方式,她就要赶着回去做饭,匆匆离开了。 回到局里时,因为都是未成年,审讯难度不大,等一一盘问完,陆衎走出来,就看见那个男孩,他安静的坐在长椅上,握着水杯。 他要的是一杯热水,却一直到凉了,没冒热气也没有喝。听到动静,抬起头见陆衎,握紧了纸杯,一紧张,水弄洒了些,手背上的水滴滑落。 他很快就低下头,看着白色瓷砖上的水珠,说:“到我了吗?” 陆衎缓和了会面容,低下身子,说:“你不用那么紧张,大概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可以了。” 这孩子叫安煜,陆衎一听的时候,觉得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没见过这个男孩,否则,以他这样的长相,应该过目不忘才对。 安煜勾唇一笑,他笑容很淡,眸光更是暗淡,明明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能在他身上看到生活的沧桑凄凉。不知道为何,陆衎有一瞬间在他身上,竟然看到了五年前岑歆的样子。 安煜仰着头说:“谢谢警察叔叔,我,不是我主动招惹他们,所以,我应该不是犯事的人,所以等会,能不能别让……” 他停了下,又接着说:“别让我爸爸来,他很忙,没时间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陆衎答应说:“好。” “还有,就是,我怕爸爸骂我,我,不想让他担心。” 陆衎点点头,带他来一间房间,他进去时,能从他眼里看到一瞬间的恐惧,尤其他刚要关门时,小小的身子竟有些颤抖。陆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所以,他开了一条缝,并没有关严实。 陆衎临时把秦慕叫来,安煜这才缓和了些。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安煜,今年,十四岁,在七中读初三……” 当陆衎问道他家庭情况时,他说的很含糊,手放到桌子下,交叠在一起。眼神闪躲,不愿意看两人,低头,浓密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我妈妈不在了,是生病不在的。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他身体不好,请假在家,爸爸,他很忙,要过几天才回来。” “他们为什么找你?今天不是应该上学吗?” 他抿抿唇,小声说:“我逃课了,我想去找李念婧,然后,就遇到他们,就说,让我给他们钱,我把钱给了,他们,又说,又说我是不是男的,然后……” 他没有说下去,死死咬着嘴唇,陆衎也很耐心的等着,却没有了下文。他便换了一个问题:“在这之前,你没见过他们?不认识他们吗?” 他摇摇头,陆衎最后把地上捡到的照片递给安煜时,安煜低下头说:“她就是李念婧,我们是朋友,她很久没来学校,不知道去了哪里。” 随后,他又说了一句话,让陆衎觉得有些奇怪,他说:“这种事见怪不怪,每年都有人像这样莫名其妙不见了。也许哪一天,我也会从世界上消失,不会有人记得。” 陆衎皱起眉,打量起面前的孩子,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查覃以沫案子时,那些失踪的孩子,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好了,就这些了,你的个人信息我们还是需要采集下,有什么事情再联系你。关于你说的李念婧失踪的事,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交给我们。当然,如果你有线索,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好吗?” 安煜点点头,在打印出来的笔录上签好字,但是显然,他并没有全部的说出全部,之后就离开了。 陆衎原本是要送他回去,但是他坚持要坐公交车,安煜说的小区,确实有公交直达,所以看他坐上公交车后,就折回去局里。 因为是工作日,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所以路上车子很少,白天也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安煜坐在最后一排,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近乎怨恨,重重的按下去,有些疼,但是他更恨,这伤疤一下子消散不了。 半个小时后,听到熟悉的播报声,他背上书包,下了车,刷门禁卡,走进一个小区。 小区的绿化很好,从大门进去有一段绿树,阳光从树的缝隙中落下,光影斑驳。走在树荫下,很凉快,但是已经入了秋,当风迎面吹来时,带着点寒气。 冬天,似乎不远了。 当越来越走近熟悉的地方,他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紧紧握着衣服的领口,闷着头,却没有注意的前面的人,一头撞到前面的人。 他身子单薄,一下子就被惯性弄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他低声说:“不好意思。” 始终不敢抬头,只见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他头更低了。 只听见这个醇厚低沉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没关系。” 可是,他却挡在安煜面前,安煜皱了皱,冷下脸抬头。 男人静静地望着他,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个漩涡,一看就会不断地吸引进去。他从身上的包里,掏出一张洁白的纸,指了指嘴角的位置,说:“擦擦吧。” 安煜沉默,他接过纸巾,然后碰到嘴角,洁白的纸上,有淡淡的血,很刺眼。 “照片他看到了。” “恩。”安煜把纸握在手里,捏在手心。 “那么安燃,如果你们之间最终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谁?” 对,他是安燃,并不是安煜。 男人又接着说:“想好了,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安燃,你的时间不多了。” 男人很快就离开了,可是他说的话,却如同魔咒一般,安燃紧紧的咬着牙,一直回到家门口,脑海里都缭绕着他说话。 他想着时,门就打开,里面站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子,他笑着说:“安燃,你回来了?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的,哥。”他回以一笑,又问了一句:“哥,明天我还可以扮成你,出去吗?” 第59章 替(七) 第二天,陆衎又看到了安煜,他可算想起来为什么这名字那么熟悉,他就是之前来领了吴成志尸体的侄子。 破茧 第47节 他背着书包,站在警局门口的柱子旁,走近了才能看到整个身子。安煜大概是还没有睡醒的模样,他揉着眼睛,在看到陆衎时,扬着脸一笑说:“警察叔叔,早上好。” 陆衎看到那笑容时,觉得心一暖,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但是当他才抬手时,他肩膀一缩,陆衎手僵住,收回了手,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说:“早上好。” “叔叔,你来上班都那么早吗?” 陆衎抿抿唇,笑着点点头,然后问他:“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学校吗?” “我请假了。”安煜说道。 但是陆衎却皱起眉,安煜连忙又解释说:“我只是想问问,有李念婧的消息了吗?” “没有那么快,如果有她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 安煜他重重的点了下,低着头不说话,隔了一小会,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份便利贴,然后撕下一张对着陆衎说:“那,叔叔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号码吗?” 陆衎接过他递来的纸和笔,飞快的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号码后,又交给他,他捏在手中,看了有一会,才折叠起来,握在手心,装进了衣服的包里。 “如果你再遇到别人欺负你,你就打电话给叔叔,好吗?”陆衎自然知道他对人的抗拒是因为什么,也大概猜到为什么他害怕去学校。可是他能做的,却只有在遇到像这样的孩子时,尽量的让他们相信,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好的一面。 “那,你会很快赶来吗?” “会的。” “你不会觉得我也许会恶作剧?”安煜相较于同龄人还有些矮,他看陆衎时,都要仰着头。昨天脸上的红肿已经消散了许多,只是还是有淡淡的痕迹,需要时间消退。 陆衎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收起笑容说:“如果不是恶作剧而是真的需要我们呢?所以,哪怕只有一小点可能,我们都会尽快的赶到。” “好了,你该去学校了。我送你去,以后别再逃课了,知道吗?”陆衎说着,他就低头发短信给其他人,因为今天本来也是打算去安煜学校调查一些事情。 之后几天,陆衎等人展开调查,李念婧这边还是没有什么线索。学校这边给出的说法是,因为李念婧家里的老人去世,所以请了假去处理。 当陆衎问到安煜时,老师却告诉陆衎,安煜前几天并没有请假和缺课,一直在学校,并且从来没有听说过被人欺负。 陆衎还没来得及追问,手机里却传来一份报告,他匆忙赶回警局。当把所有资料打印出来时,他看着手里的报告,拧紧了眉心,上面的数字超乎自己的想象。 在安煜的事件后,他们除了查李念婧的事情,也一直在调查安煜说的有人无缘无故失踪的事情。所以,他安排了人简单摸排了附近几所中学人员失踪的情况。 最后统计结果加在一起,每一年竟然有成百上千人失踪,而且,都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女孩占绝大多数。之后他又看各个派出所,这些人中,来报案的仅有百分之十,找到的百分之二都不到。 他们调查的是近五年内的数据,人口失踪的速度有很明显的起伏,五年前失踪的人口出现了一个小高峰,之后就是断崖式的下降,四年前那一年几乎没有,之后一年又开始增长。 他不禁陷入沉思,这究竟有什么联系? 笔尖停留在城西派出所这地方,转过笔头,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一阵敲门声,倒是让陆衎有些诧异,竟有种久违的感觉,总算有人学会敲门了。 他抬起头,林木沉着走进来,在办公桌前停下说:“陆队,你找我?” 陆衎招招手,递给他一份资料,说:“随便找个地方坐,你先看看。” 陆衎拿给他看的是半年前,发生在城西派出所的一个案子,事件不起眼,但是重新联系到失踪的案件来看,透露着很多疑点。之所以拿给林木看,是因为刚好那段时间,他就在那个派出所实习。 报案的人叫周慧云,四十岁不到,离婚后带着女儿陈敏敏重新嫁人。而她当时,就是去报案说她女儿陈敏敏失踪。 据上面的记载,她在报案时很激动,每天都要去派出所闹一次,逼着警察去找她女儿。但是没几天,她就要求撤案子了,说她女儿已经找到。 本来这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那之后一夜之间,周慧云一家突然就从南城消失了。 林木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陆衎趁他看着,然后问他:“你之前实习的地方是城西派出所? “恩,实习了半年。”他抬起头回答后,又继续看手里的资料。虽然没有几页纸,但是他看得十分认真。 陆衎回到办公桌上,又翻出一张照片,等他看完,递给说:“这是你当年接到的报案,陈敏敏是真的找到了?” 林木合上资料,抬头想了会说:“没有,所以当时她母亲说要撤销报案,我们就没同意。第二天她又来了,一直和我们所长说她女儿找到了。我记得,她当时神情很紧张,但是又不是害怕的那种,就是,感觉很高兴。” “你们具体找了什么地方?” “学校和还有她家,陈敏敏很内向,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她每天都路线都是学校和家。” “我们还去了她老家,就是她亲生父亲还在的时候居住的地方,但是都没有找到线索。她母亲后来嫁的那人的家庭条件也不算太好,而且她继父好赌,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债务,听附近的人说因为他手气一向很好。倒是她母亲,总是嫌弃她,说她是拖油瓶,一直想再生一个男孩。” “学校那边是我和李哥去走访的,同学都说她沉默寡言,不和别人交往。她成绩一般,老师对这类学生也不太重视,没怎么说。倒是有一个男同学,说她失踪前,见她上了一个男子的车,然后就有人开始传言说是跟着那男人跑了。” 陆衎拆开一颗糖,戒烟还没彻底,烦闷的时候嘴里总是很难受。他一边听着,一边做着笔记,桌前还有一张赤/裸的女孩照片,和失踪的陈敏敏一模一样。同样的,在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串编号。 照片是从“桃桃社区”那个网站流出来时,从中找到的。陆衎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操控着一切的发生。 这种感觉在覃以沫这案子之后就越来越强烈,而安煜所说的李念婧,又是去了何处…… 林木还在继续说:“我当时觉得有蹊跷,尤其她母亲的反应太奇怪,一开始时,每天来一次所里,哭着闹着说让我们帮她找,突然间就不让查了。我想继续跟踪的,至少得见到陈敏敏才知道她是否被找到,但是所长觉得这种失踪的人,每年都有,见怪不怪,就不让继续跟了。” “那你应该没有听你们所长的话吧?”陆衎挑眉看他。 林木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陆衎突然想起,他档案里他实习后有一段评语,其中有一句就是:“总是一意孤行,偶尔不听领导指挥……” 林木接着说:“我是休息的那天去的,我去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搬走了,我问了旁边的住户,说并没有见到陈敏敏。我问了为什么突然搬家,旁边的人说是陈敏敏的继父,突然赢了一大笔钱,打算去其他地方发展。” 陆衎他翻过照片,转而问其他事:“前几天我让你找的资料如何?” 林木从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陆衎远远的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心里对他又多了一份欣赏。 林木不知,他只是翻开笔记本,对着上面简短的信息说:“找到了,李念婧是一个月前失踪的,但是没有报案,学校这边也没有人来办理过退学。她家庭不好,早年父母出车祸死了,只剩下一个外婆,从小把她带大。但是她外婆一年前就去世了,她就靠着低保金,一个人生活。她在学校里很低调,因为成绩也不是特别好,所以不太引人注意,倒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了,成绩一直上不去……” 他打听的真的很详细,只是说到一半时,陆衎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了变化,他突然停下,然后去翻了之前城西派出所关于“陈敏敏”的记录。 陆衎只是静静观察着他的动作,并没有说话,直到他手里拿着两份材料,有些惊讶的走到陆衎桌前说:“陆队,这两者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陆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拍拍他的肩膀说:“林木,你这名字起得不错,是个可塑之才,回去好好休息几天,未来一直到年头,都会很忙了。” 林木却若有所思,握着笔记本久久不动,陆衎走近盯着他说:“到时候真要执行什么任务,什么苦差事的,少不了你,所以,在这之前,好好待着,别打草惊蛇。” 林木立马就露出笑容,立正站好,腰板挺得直直的,声音洪亮说:“是的,陆队。” “陆队,我能不能向你打听点事,关于五年前你救,救岑歆的……” “不能!”他还没说完,陆衎立马打断他道,他不提,陆衎差点忘了这茬。 “……”林木呗噎住,话到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讪讪离开。 -------------------- 我得加快点进度改后面的了,张开新文。 第60章 替(八) 陆衎越想越来气,两人在一起这事,岑歆要求先不公开,一来是怕同在一个单位不好听,二来他可以算岑歆的领导,这种下属和领导恋爱的事,影响不好。其实单位的人几乎都知道陆衎的心思,哪怕两人突然公开,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唉,他重重叹口气。 陆衎整理好资料,去三楼找程国梁。 程国梁的办公室在顶楼,因为之前整改,所以办公室面积缩小了一半,但是不算太拥挤。进去时一阵凉爽,空气清新,他办公室有很多花草,旁边有几棵室内盆栽,长势极好。 陆衎进去时,他正在浇水。陆衎是直接走进去,门也没敲,冷不丁就站在他身旁,程国梁被他吓了一抖,水弄了一摊在地板上。 程国梁瞪了他一眼,边放下花洒一边说:“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进门不敲门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陆衎脸皮厚,程国梁和他父亲不仅曾经是上下属,也是很好的朋友。他几乎是被程国梁看着长大的,无所谓咧嘴笑,递上材料说:“我的上梁不就是你吗?” 接到一记冷眼,陆衎收敛起来说:“程局,您先看看这个。” 程国梁点开煮茶机的开关,陆衎把东西递给他后,就接手泡茶,他也喜欢喝茶,主要是能让他保持清醒。但是不讲究,怎么喝都可以,但是对于像程局和他父亲那样的人就不一样,他们更多的是享受过程。 程国梁看的认真,陆衎抬眼看他时,发现他两鬓已经长满了白发,岁月也在他脸上留下一条条痕迹。他虽然是年老,但是一路走来,对整个局来说,都是贡献极大。尽职尽责,年轻时有任务都是打头阵,闯过毒/窝,抓过杀/人/犯。 陆衎也是嘴上这般说说,心里是由衷的敬佩尊敬。 泡好茶,程国梁也看得差不多,陆衎抬了一杯递到他手旁边,坐到旁边说:“这是我们这几天走访排查到的结果,虽然是简单摸排统计,但这数字却让人有些意外。” 可以想象,除了他们查到的这些,还有多少是被掩盖的。 程国梁点个下头,表情严肃,他又拿起另外一份资料看,上面是一张名单。 陆衎解释说:“这是之前覃以沫那案子留下的,当年覃以沫被吴成志强/暴,初审的时候吴成志的律师辩解说是初犯,所以就只被判了五年。覃以沫在准备上诉期间,自己找了证据,只是没有送到杨舒手中。这份就是她调查到的一部分名单,上面圈出来的是覃以沫已经确定了被吴成志侵/犯过的女孩。她们大概年龄都在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大部分的家庭不是很好,要不是单亲家庭,要不就是老人一个人带着孩子,哦,对了,还有两个是孤儿。” 陆衎停顿下,抬起一杯茶一口就喝完了,又倒了一杯,让它凉着。 程国梁一边看着,没有抬头,只是抬起茶杯,也品了一口,放下说:“所以,这件事是有什么联系吗?” 陆衎回答道:“她们全部都失踪了。” 程国梁这下也惊讶到,眉头紧锁,声音低沉下来问:“一个都找不到?” 陆衎点头,他起身拿出另外一份东西,是一叠照片,上面标了名字。 “但是,我们在之前出现的那个论坛中,发现这个。” 一一排开,他把能对应的放到一起,程国梁看着这一桌子的照片,饱经沧桑的眸光里,那泛出的一缕缕悲伤,逐渐汇集成了愤怒。 这些还都是些孩子啊! 陆衎又拿出另外一份,都是从消失的网站上找到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程国梁是认识的,是岑栖。 他握着照片的手有些颤抖,最终不忍再看,微微侧目,一瞬间无法言喻心中翻涌的情绪。 多少年过去了,他始终忘不了岑歆父亲的样子,他虽然是自己的下属,但有时候更像自己的弟弟一样。 岑泊远在16岁时就被选中做卧底,两年的时间,他出色的完成任务后,又回到警校继续读书。他和梁嘉也是那时候在一起的,梁嘉是他从毒窝里救出来的,父母双亡,他们不是很清楚两人的故事,只知道岑泊远把她保护的很好。 他当刑警后,更是很少提及家庭的事,他们知道更多的是担心仇家报复。所以,他一心扑在事业上。局里刚进来的人都以为他还单身,岑泊远长相俊郎,为人处世都没的说,也算是当年很多人爱慕的对象。 一直到出事那年,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两个孩子已经那么大了。也是那时,他们才了解,他几乎每一天都在害怕。 岑泊远死的那天,是程国梁第一个找到的他的,但是赶到的时候岑泊远已经死了很久,尸体已经僵硬,只记得他的手紧紧的捂着胸口。程国梁扳开才发现,他手里紧紧拽着一张照片,上面两个女孩穿着小碎花裙,中间围着一个女人,看着前方笑靥如花。 他隐约记得那张照片,曾有几次在他皮夹子无意中看到过。他拼了命都想好好护着的人儿,如今却成了这样,他真的觉得,没有脸面去见他。 “程局,你,怎么了?”陆衎发现那苍凉的眸子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不由有些担心的问。 程国梁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扯了下嘴角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 “那,这事?” “接着查,一定要查,不断幕后的人是谁,都要查到底。”他坚定有力的说,拳头捏得紧紧的。 陆衎拧着的眉舒展开,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松了口气。他翻出几张照片,指着下面的一串编号,这几张照片的编号是连着的。 “程局,你看,我觉得这个编号,可能着其他意义。这是同一年的,就是覃以沫查到的那几个女孩,我们找出网站上疑似她们本人的照片,其中有三张是连号的,剩下的这几张,也只隔了几个数字。” 破茧 第48节 ln31605381w ln31605382w …… “但是那个网站,突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怎么都找不到。” 程国梁他冷静下来,食指敲击着桌子,沉下眼眸。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陆衎,你父亲和你说过当年岑歆父亲执行的任务吗?我想了想,可能告诉你,会对这次的事情有帮助。” 岑歆今天一早才来到办公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摆了一份小米粥,虽然说是早餐,但是包装很特别。 才一眼,她就知道是在她们学校那条街上的一家网红店,她约陶哓哓去过一次,味道不错,环境也特别好。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其实除了味道可以,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店的老板出名。 当时陶哓哓也是冲着店铺的老板去的,他长得帅,学校大四的学长,自主创业就在校门口开了那么一家店,早上卖早点,中午会做些甜点和奶茶。只可惜,英年早婚,还没毕业就领了证,自打陶哓哓知道以后,就再也不去了。 岑歆却只对他家的粥感兴趣,读书的时候,如果早上有课就一会去那买粥喝,最近确实想喝得紧。 但是知道这事的人不多,难不成是陆衎?但是今天出门早,两人没来得及吃早点,陆衎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是他送的。 岑歆打开包装,里面有一张小卡片,她翻开看,虽然没署名,但是她一猜只会是林木。 岑歆坐在桌子前发愁,吃或者不吃都不对,看着看着,就瞥见一人从她办公室门口走过。立马拎着东西起来,走到祁亦言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 “进。”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虽然已经适应了,但是还是每次都会整个人浑身一怔。 她勾起唇角,脸上噙着清淡的笑容走进去,说:“我中午要请个假,去医院一趟。” 祁亦言低着头看尸检报告,没有抬头,只是应了一声。 岑歆抿抿唇,还是问了一句:“那个,祁科长,你早餐吃了吗?” 这时,祁亦言停下动作,眉眼上扬,漆黑的眸子里染上了笑意,薄唇也跟着勾起,嗓音中带着一丝慵懒说:“吃过了。” 岑歆一瞬间就品出了他说的“吃”,吃的是谁,笑容僵住,赶忙说:“那,就不打扰你了。” 祁亦言拨了下眼镜架,看着她的背影说:“既然不是他送的,还是扔掉的好,态度不明,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关上了门,岑歆还是觉得祁亦言这人心思深沉得可怕,总是能一眼就看穿所有。还有那天他说的,如果她全部想,就就不会想感谢他了。 这话,究竟他想说些什么? 岑歆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决定还是和林木解释清楚。 她发了微信给林木,才发过去一秒钟,立马就回了,一口答应。 岑歆把东西放在桌上,就拿了手机出去,远远就见林木来回走,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 岑歆小步走上前去,打招呼说:“林木,我还想着应该要到吃饭的时候才有空,现在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林木在岑歆面前真的是特别容易害羞的人,才这样与他对视,说着话,脸立马红了。 阳光打在他身上,他高比岑歆高,刚好遮住太阳,他眼眸忽闪忽闪,结结巴巴说:“岑,岑歆,我……” “你别那么紧张,怎么说,都要谢谢你,还记得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岑歆都是害怕与人接触的人,害怕与他人产生交集,产生感情。有情感,便有一天要割舍。而这世界,人的感情一向复杂难测,她不想让自己再活得如此纠结。 说着,她把一张纸条递给他,林木接到手中,隐约中感觉到她接下来说的话。 他垂下眼眸,可是岑歆依旧能看到他的表情,清澈的眸子里,泛泛的光芒,令她想到岑栖,如果她活着…… 林木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是觉得,如果错过这次,便没有机会再有勇气开口了。趁着岑歆发愣时,他清了下嗓子。 “岑歆,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第61章 替(九) “我知道你记不得过去的事,你也,不喜欢。但是,你相信我,我会很努力,现在我能保护你。” 岑歆秀气的眉心紧蹙,等他说完,就直接开口说:“林木,这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我不喜欢你,请你以后不要送了,还有,我已经有男朋友,你的保护我很感谢。” 岑歆知道这样会让人很难堪,但是她不想犹豫,像祁亦言所说,有时候的不忍心反而会成为一把利刃。 林木瞬间变得失魂落魄,他握着手上的卡片,捏得紧紧的,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他又大步走回来,他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岑歆说:“但是,我不会放弃的,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想保护你。” 岑歆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想告诉他关于岑栖的事,但是这不是岑栖希望的。 岑栖当时对她说:“姐姐,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如果后面他问起,可不可以别告诉他我是岑栖,就让他当做是你吧。” “我不好,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啊。” 岑歆抱着她,答应下来,那时候她们就做了决定,岑栖以后会用她的身份活下去,干干净净的活下去。 如果当时,活下去的是岑栖,该有多好…… 就在岑歆刚要离开时,却看到了高海涛,他上星期就来上班了,但是很忙就很难遇到。 他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上前打趣道:“你那个男朋友,是老大吧?果然只要他下定决心出手,你就肯定不会拒绝,老大对你的好,我们看了都嫉妒羡慕恨的。” 岑歆也不觉得尴尬,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她和陆衎的事,虽然对陆衎要求说瞒一段时间,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种事迟早要被知道的。不过现在想想,早上陆衎应该是在气这个吧? 也许,他说的搬家的事,该考虑考虑了。 “嗨,你太不够朋友吧,你们在一起我没少助攻吧,至少现在专心点好吧?想老大,回去慢慢想就行了。” 斜睨他一眼,却有着小女生谈恋爱被抓包的羞涩,高海涛扬起一笑,他转身趴在阳台上,包里露出一个糖纸的一半,岑歆突然想到杨舒。 本来想问,含笑看她一眼,又转身看着远方开口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很好,杨舒给覃奶奶留了很大一笔钱,卖了那房子,足够养老了。她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杨……” 他停了下,仰头看着阳光,大概觉得刺眼,又抬手遮住,眯起眼说:“杨舒入殓的那天,覃奶奶生了一场病,我去医院守着她,第二天就好了。回到那里后,每天都还是会做两碗蛋炒饭,一直叨念着以沫的名字。” 他回头看看她,又接着说:“她现在不再见到谁都认成以沫了,好像突然间,她分清楚了人。可就在三天前,我下午得空去看她,她突然说了“小舒”这个名字,她茫然的看着我,然后哭了。” “如果她能听到,会很高兴吧。其实请假这几天,我去了很多地方,走过她曾经走过的地方,她那个叔叔,三年前去世了,胃癌,走时挺痛苦的,也算是罪有应得。我又去看了她,就在覃以沫的旁边,环境很好。这几天下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她说的都是真的。” “岑歆,我后悔过,几乎每天都在后悔,如果在她说着那些事情的时候,我勇敢一点,多追问一点,告诉她以后不会了,有我在,会不会不一样?但是都过去了,后悔也没用,只是挺难忘的……” 他背对过去,眼里泛着晶莹的光,却没有泪滑落。 岑歆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深知内疚,后悔是世间最烈的毒,只是默默地陪了他一会,听着他时不时的说一些事。 高海涛很快就好了,他深吸口气说:“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只是早就想找人说说,其他人可能我还不一定能开口。岑歆,谢谢你,所以,你和老大要好好的,活着,虽然也累,痛苦。但是,我知道她希望我好好的,我也会让自己好好的。” 岑歆跟着点头,高海涛却转过身子,有些严肃对岑歆说:“不过你知道吗?这次老大在查的事情,挺严重的……” 话还没说完,高海涛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岑歆也回到办公室。 中午,岑歆来到季奇山的医院,不知道为何,这次他约了中午一点钟。 可能没有午休,他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是在治疗过程中,也全神贯注。 岑歆有意的隐瞒了一部分,而季奇山明明已经看出来,却没有试着追问,或者引导她说出。 岑歆静静坐着,看着他写病历,他和平时一样,噙着慈祥的笑,可那笑,却没有直达眼底。他的目光时不时的,会落前面那张照片上,满是怀念。 “季医生,我不知道前几天是您女儿的忌日,对不起。” 季奇山听到她的话,停下笔,看着那相框说:“不用道歉,是我把时间记错了,忘记和你说改时间。小悦走的时候,也不过比你大一岁,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所以,我有时候会把自己的私心放在你身上,这些年,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岑歆微收下颌,小声说:“季医生,其实刚才,我,我有些没和你说,就是虽然我记起了和岑栖的事,但是关于我自己的,还有一部分让我觉得十分的抗拒,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双手交叠在桌子上,然后温柔的问:“你觉得痛苦吗?” “恩?”岑歆有些茫然的抬头看他。 “岑歆,如果当你记起所有的事,和你想象中的完全背道而驰时,你会后悔吗?” 岑歆摇了摇头,在事情没有发生时,谁能说未来的事。可她只知道至少现在,如果不记起来,她会后悔。 “季医生你听说了最近的事吗?” 季奇山没有急着回答,他淡淡一笑,偏头看相框里季悦的照片。里面的女子穿着警服,英姿飒爽,眉眼弯弯笑着。 季奇山拇指摸着相框的边缘,他缓慢说道:“听说了,岑歆,你是害怕自己也会变成她吗?” 是,她害怕,那心中后悔,怨恨,愧疚……对岑栖所有的情感,糅合成一股执念,每一天,都要与之抗争。尤其是和陆衎在一起后,那扑面而来的甜蜜,幸福,都让她产生怀疑,她真的可以吗?她配拥有吗? 当林木站在她面前,说着喜欢,眼里藏不住的爱意,她又总是想,如果岑栖活着,她是不是也可以拥有? 所有的这些念头,都慢慢的磨砺成一把锋利的刃,指向了梁易堃的同时,也指向自己。岑歆只感觉,在幸福包围的同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怎么也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季奇山合上书,那眸子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充满了爱怜,像透过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没多会,他叹了口气说:“岑歆,对不起。其实当年陆衎的父亲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我不是治疗你的最佳人选。当我看到你,我就想到小悦,她是我一生的骄傲,也是我一辈子的痛,我治不好自己,更不可能只好你。可陆衎的父亲却对我说,他没有办法再看着你痛苦,至少在我这里,你可以少痛苦一些。所以这些年的治疗中,因为我的私心,大家对你的怜惜,阻碍了你。我知道也许永远你不会原谅我,但是,我做过的事不会后悔。” “这一生,后悔一次就足够了。” 岑歆从来对他们,没有一丝的怨恨,她知道在她这件事上,很多人都有着自己的顾虑和选择。 季奇山又说:“岑歆,如果真的害怕想起,就试着不去想,这样你会好一点吗?” 其实,这话,岑歆听出了犹豫,他在挣扎,他在选择。 所以,这一点也越来越让她肯定,她忘了的那部分,是关系到很多的人。现在看来,五年前牵扯到的人,不仅仅多了祁亦言,还有季奇山。 岑歆低头,喝了他事先准备的温水,然后有些玩笑的说:“怎么感觉季医生您好像不想让我记起,是怕我受罪吧?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这时候,季奇山才看到她露出的胳膊上,还有明显的伤痕,他只好又追加问岑歆关于这次发病时的一些情况。岑歆也并没有刻意的隐瞒,而是实话实说,只是把的陆衎在一起的细节抹去了一些。 所以,今天的咨询治疗时间就有点长,岑歆在结束后,也试着打探关于他女儿的事,但是季奇山很快就转移话题。 时间一晃而过,竟然就到了下午,坐得久了,肩膀有些酸,尤其是腰。陆衎发微信来说已经从警局出来接她,岑歆便在大厅等候。 医院到了下班时间,人依旧还是很多,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待,却突然被有两个男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是之前见过的安燃,还有他的双胞胎哥哥,安煜。 两人在人群中太夺眼了,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因为长得出众,所以时不时的总有人看向他们。 岑歆坐的地方是正对着取药的窗口,她看到上面显示着“安燃”的名字时,其中一个男孩起身小跑去窗口取药,然后坐在那等着的男孩伸头看着他,直到他走过来坐下。 两人真的长得一模一样,连同身高都差不多。 取药的应该是安煜,他取药回来后,一边打开药的包装,一边拉着安燃的手,打算上药。 但是安燃却死活都不肯,他皱着眉头,也不说话,就是缩着手不让碰。 安煜皱着秀气的眉,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安燃,你听话,我帮你上药,这样好的快一些。” 慢慢的,安燃伸过去手。 安燃受伤了?岑歆觉得奇怪,前几天她倒是听陆衎提到过,但是,当时受伤的不是安煜吗? 她又联想到当时签字,明明来的是安燃,为什么他要签安煜的名字? 破茧 第49节 岑歆可能想事情入神,视线停留在他们身上有些久,所以安煜很快就注意到他。 他抬眼,那眸光里反射出来的冰冷,一下子刺了过来,岑歆一怔。 -------------------- 埋条线。 第62章 替(十) 安燃好像感觉到了安煜的目光,他顺着望去,见到岑歆时,伸起头,冲着岑歆一笑,远远的向她打招呼:“法医姐姐,你怎么也在这?” 安煜一瞬间也变得柔和了下来,岑歆坐的位置和他们不远,她收起手机,起身走到他们两个的面前。 安煜低着头,拉下安燃的手袖,然后很快的收起药瓶。倒是安燃,见到她很高兴,他拉了拉安煜的手介绍说:“哥,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很漂亮的法医姐姐。” 安煜笑着看他,很淡的回了一句:“恩,知道了。” 安燃似乎对他的反应很不满,皱了下眉说:“哥,这个姐姐很厉害的。” 安燃很执着,就好像自己喜欢的东西,哥哥也必须喜欢一样。 安煜一愣,随即宠溺的看着他一笑,然后看向岑歆时,也变得很温柔可亲,就像邻家的小弟弟,向岑歆问好说:“姐姐你好,我叫安煜。” 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几乎一样。 安燃高兴了,岑歆看他两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说:“你好,你是安燃的哥哥吗?你们长得真像。” 安燃在一旁满意的笑,站在安煜的旁边说:“对的呀,以前小时候,妈妈也会把我们认错。” 安煜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向前一小步,隐约要把安燃挡在身后一样。岑歆却被他这一动作,勾起了一段回忆,她曾经,也总是习惯这样把岑栖挡在身后。 但是脑海里突然闯入一个画面,好像当时,岑栖似乎也对谁说了和安燃一模一样的话。那个人的脸,却一片模糊。 安燃小声的叫了她一声,岑歆回过神,然后看了下他手腕,问他说:“安燃,你受伤了吗?” 安燃收起手背到身后,说:“恩,我不小心摔的,其实没什么,都快好了,是哥哥比较担心。” 虽然两人长得十分像,但是性格却不一样,安煜话很少,安燃话密,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看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安煜身上“哥哥”的气味可太浓了,就像现在,他虽然不说话,但是目光却始终在安燃的身上。 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好得让人羡慕。 “作为哥哥,肯定很担心呀,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可是很强的。”岑歆和他们聊天,说话间,三人坐回了椅子上。 安煜在收拾东西,听到这话的时候,他顿了下。 安燃却偏头问岑歆:“那我受伤的时候,哥哥也会疼吗?” 岑歆点点头,然后说:“所以,以后别让自己再受伤了,如果遇到事情了,记得告诉大人,实在不行就一定要报警。” 安燃粲然一笑,点了下头,岑歆微微一愣,他真的很好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就仿佛周围都亮了一圈一样。 “姐姐你怎么知道心电感应的?”安燃坐在椅子上,手扶着椅子,双脚一晃一晃的。 岑歆说:“因为,我也有个双胞胎妹妹,我们,长得也是一模一样,小时候妈妈也总是认错我们。” 安燃刚要说什么,安煜却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安燃似乎很失落,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眸光瞬间像熄灭的灯火,仅仅剩下一片暗淡的灰暗,他满是不舍。 岑歆赶忙说:“待会一起走吧,我送送你们。” 安煜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似乎有些急,冷冷的拒绝:“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们,谢谢姐姐。” 安燃没有说话,跟在安煜的身后,只是两人走了几步后,安燃凑到安煜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又小跑回来。 他跑到岑歆跟前,看了眼身后,又转过头对岑歆小声说:“法医姐姐,能不能不要让哥哥知道我假扮他的事,因为我总是生病,所以,我,我很久没去学校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岑歆就答应说:“好,不会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你父亲,快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告诉警察叔叔,知道吗?” 安燃点头,笑着离开。 岑歆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直到手机响起,她回过神来,才接通电话,就听到陆衎的声音说:“我在门口了,你出来吧。” 语气有些冷,他吃错药了? 岑歆走出去,才上车就注意到陆衎冷着一张俊脸,弄得车内气压很低,偏头看他,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岑歆嘴甜的时候特别会哄人,而且陆衎也习惯了她会说些调节气氛的话,可是这会岑歆自己思绪乱杂杂的,也就没了心思。 可能这样,陆衎越发气了,他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高海涛神神秘秘的和他说林木向岑歆告白的事,以及送了她最喜欢的早餐,却没有提岑歆拒绝的事。 陆衎心里那个酸啊,一路上都没和她说话,进了门,径直抱起汤包,去了厨房。 岑歆点开微信,本想从高海涛那里打听点什么,才发现早在三点左右的时候,高海涛已经发了一大段文字给她。 岑歆看到后面,联想到今天陆衎的反应,忍俊不禁,捂着嘴痴痴笑,连什么时候陆衎站在她面前都不知道。 一大坨黑影遮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呢,陆衎就一把搂住她/腰,狠狠亲了几口。 她太瘦了,也就腰/部有点肉,但是还是很细,一只手都把她环过来了。身子更是轻飘飘的,抱起她特别容易。 陆衎一想到有人惦记,还表白,而且还送早餐,心里那个气啊。他吻/得又凶又急! 白眼狼,陆衎想着,越不解气,搂着她的腰往他怀里送。 岑歆只感觉大脑发热,然后一阵阵的缺氧她紧紧抓着他衣服,腿/软,差点摔倒了。 可过了好久,他都这般没轻没重的,衣服也明显有了要脱/落的迹象,她狠下心,咬了他嘴唇一下。陆衎才终于放开她,岑歆小口喘着气,手握成拳头,刚要打下去,却被握在手心里,轻轻的揉。 “你……”她美眸怒视,脸红扑扑的,不像是发火,更像是撒娇,嗓音有些哑,又无力,揉了一份娇嗔在其中,一下子就扑灭了陆衎心头的火。 可火是灭了,醋意没过,把她打横抱起,她一挣扎,陆衎就捏了她腰一下,岑歆一下子就软了。 抱着她的模样,就像抱着“汤包”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 他把下颌搁在她头顶,闷闷的说:“我就想吃小米粥了。” 哈? 岑歆无语,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见岑歆没有反应,那压下去的火又升了起来,还夹杂着另一股火。 岑歆自然感觉到了,脸通红,她伸手拧了他腰上的肉一下瞪他怒骂说:“你有病吧?” 陆衎低头,又偷亲了口她红彤彤的脸颊,眸子里透露出另一种讯息,声音也低沉许多:“就是有病,相思病,病入膏肓没救了。” 岑歆一下子脸通红,陆衎轻轻的咬了口她脸颊,说了句:“真招人惦记。” 岑歆这下明白了,她忍着笑,故意问:“你吃醋了?” “没有” “哦。” 想了会,岑歆躲在他怀里,又说道:“我没吃小米粥,都冷了。” “哦,那是挺可惜的。”他说得酸溜溜的,岑歆忍不住笑出声。 陆衎把她拎到旁边,挑起她的下巴,凶巴巴的,但是又狠不下心那种,说:“还笑。” 岑歆伸手捏了捏他腮帮子,说:“警察叔叔,你到底几岁啊?” “你说我几岁?” “不知道,反正比我大好多岁。” “嫌弃我老了?” 陆衎眯起眼眸,一点点凑近她,岑歆缩到沙发上,不说话,眉眼带笑。 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岑歆立马说道:“不是有个词叫老当益壮吗?” “老当益壮?”他咬字极重,也笑着扑向她。 最后,一个肚子的叫声打断了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陆衎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脖颈间喘/息,慢慢的平息欲/望。 岑歆双眸变得迷/离,她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想起刚才的一起,太可怕了。 被一缕缕剥/离的意识,慢慢的归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而且,也感受到下/面的一片凉/意。更让人不好意思的事,就在刚才两人意/乱/情/迷之际,汤包一直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瞪着无辜的双眸看着两人,简直就是…… “你混蛋,臭流氓。”她小声咒骂,却有气无力的,陆衎不在意,还凑脸过去,恬不知耻的说:“你喜欢不是吗?” “我不喜欢。” “可我喜欢,你什么样都喜欢。” 岑歆无言以对,他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陆衎亲了额头下,还关/着/身/子呢,就说:“你休息会,我去做饭。” “你把衣服穿上!” “哦。” 陆衎把她衣服整理好,放在沙发上,自己随便套了件t恤。两人一直磨蹭,到八点多才吃上晚饭,可岑歆还是吃得很少,最后陆衎吃完,又哄着才吃了一些。 收拾好,两人窝在沙发上,笔记本放着一部最近的刑侦剧。 夜很安静,时间仿佛就在此刻静止住了,竟感受到了几分岁月静好。 可,却隐隐的,滋生了一股不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陆衎却没有这种想法,搂着她动/手/动/脚的,岑歆仰头咬了他下巴一下,很快就有个牙齿印。 陆衎捂着笑了,“我以为养的是只小猫,原来属小狗的。” 岑歆拉开他的手说:“你不是说我是白眼狼吗?” “可不是嘛。”他笑着看她。 “什么时候搬去和我一起住?” “可是,我房租还没到期,租金退不了。” “多余的钱我出,这个周末好不好,你看,我们那啥的时候,汤包都没地方去,它年纪还小,总是看着也太好。” “……” “好不好?”陆衎委屈的埋在她的脖子处,弄得太心里软绵绵的。 “好吗?好吗?” 破茧 第50节 “……” 第63章 替(十一) 秋去冬来,今年入冬的时间比以往早,步入十一月,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沁人的寒气。 失踪的案子陆衎已经整理了资料,交上去后在程国梁那里就没有通过,因为案件牵扯的人员太多,且没有一个证人能证明他们的推测。所以,找到李念婧就至关重要。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也就是两天前,陆衎收到线索,有人在她之前住的地方,见过她。于是,他就和张松晨,林木三人一起早早过来看。 今天天气晴朗,可毕竟临冬,早晨的阳光里的热气被磨去好大一部分,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有点暖。 这里是李念婧外婆留下的房子,也是在老人没去世之前两人一起居住的地方。小区已经很旧了,巷子很挤,车根本就不能开进去,只能停在路边。 今天陆衎心情极好,竟然自己先下车,说是去打听具体的位置,留了林木和张松晨在车上。 张松晨一边打着哈欠,闭目养神之余,也不忘吃着东西。他捻起一小块面包,小点小点的吃着。味道不错,可怎么看是陆衎那人会买的东西。 他看着陆衎这几天的状态,不得不感叹,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看他那卖力工作的劲。 林木偏头看了他好几次,想要说什么又一直不说,欲言又止的,过了好一会,像酝酿好了,才问他:“张副队,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听见林木这句问话,张松晨好像有预感他要问什么一样,他睁开眼,拢了拢衣服开口:“问吧。” 林木抓抓后脑勺,白皙的脸上开始泛着点红,他笑得傻傻的问:“就是,就是你知不知道岑歆的男朋友是谁?” “咳咳咳……”张松晨不是被这句话吓到,而是他刚问完,正主就站在车前边。 林木赶紧扭开瓶盖递上水,张松晨喝了几口水拍胸脯,目光一直投向林木身后,林木立马反应过来,他赶忙下车。 “陆队。” 陆衎疑惑的问张松晨:“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吃东西着急呛着了。唉,老陆,有人正打听,岑歆男朋友的事呢!” 陆衎暗自勾了勾唇角,低头隐去那眼底的得意。倒是林木,有一丝窘迫,目光来回在两人脸上转。看着小伙那真诚的目光,张松晨拉过陆衎,压低声音说:“我说要不你就告诉他吧,别过了,人挺真诚的。” “难不成我是玩玩?” “……” 林木眼神一下暗淡下来,陆衎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从后视镜里突然发现一个身影。 他转过头去看,后面巷子里交叉路口只有一个流动摊在卖早点,没什么奇怪的人。回过身子,却意外从车后视镜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头的。 林木也看到了,陆衎朝他点了头,林木从车子另外一边离开。 陆衎也和张松晨朝那头走去,正当男孩要跑时,林木出现在他身后,小跑过来。 他慌张低下头,陆衎一眼认出他:“安煜?” 细细打量,这久不见,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露出的手腕还隐隐有点红痕。但是陆衎记得,应该伤没有那么重才对,怎么过了那么久了还没有好。 安煜马上收回了手,肩膀一缩,手整个都钻进衣服里。陆衎发现了,他对人的目光格外敏感。 “我……”喏喏了半天没说出话。 陆衎往前走近一步,可是,还没有碰到他时,安煜无意识的会发颤。动作很小,而且只是一瞬间,他就克制住。陆衎沉下眸子,和岑歆生活多年,这举动太像曾经的岑歆。 他停下了脚步,直起身子,影子没有笼罩着他时,他才松了口气,握着的手也松开,头微微上扬些。 陆衎随意看了眼四周,有一个巷子口在卖早点,他便说:“你们都还没吃早点吧?” 林木和张松晨摇摇头,陆衎又问了一遍安煜,安煜走到他旁边,小声说:“没有。” 他很奇怪,明明是有些害怕人的接触,但是又会让自己刻意表现出来不害怕人的接触。像这会,他主动走近陆衎,然后仰首望着陆衎,小小的脸上,已经挂上笑容,但是眼里,却让人感觉不到喜悦。陆衎知道,他在假装。 张松晨也察觉到异常,没有多问,只是让林木走到后面些,四人一同走着。 巷子里卖早点的是一对年纪稍大的老夫妻,摊车前有一份菜单。其实也算不上,只有简单的豆浆油条蒸饺之类的。推车后摆了一张折叠桌椅,旁边还放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还有些塑料凳子。 见有人来,老妇人扬起笑容,拿着抹布收拾桌子。 “几位看看吃什么?”满脸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容,和蔼客气。 陆衎问了几人,都说随他,于是他就什么都点了一份。 安煜坐在陆衎对面,他坐得直直的,安静的坐着,看上去家教很好。只不过,明明十四五岁了,身子看上去却像十二三岁的模样,很瘦很单薄。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夫妻两个忙得招呼其他人,摆上来就去招呼其他人。 公安出身的人,在吃东西时,都有一个共性,就是速度特别快,不过几分钟,陆衎和张松晨就差不多了。 可是为了打听些事,陆衎吃饱后,慢条斯理喝豆浆,随口问:“安煜,怎么今天没去上课?” 安煜小口的吃着油条,面前的豆浆却一口没动,听到问话,停顿了几秒,没有回答。 陆衎摸摸胡渣,继续问:“你是在担心李念婧?” 他放下筷子,点头。 陆衎感觉安煜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话变少了。 陆衎主动说起李念婧:“前几天有人说,看到她回家,但是我们去查了几天,并没有见过她人。安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安煜皱起眉头,白嫩的脸,像个小包子,他认真思考了会说:“我不知道。” 陆衎点点头,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旁的林木已经掏出小本本记录,张松晨不由会心一笑。 等三人吃完,桌上一片狼藉,只剩下安煜面前的豆浆,热气已经散去,满满的摆在桌上。 付了钱,陆衎让林木送安煜去上课,然后再来接他们。他拉过林木,递车钥匙时,压低声音说:“除了和李念婧相关的,多打听些他家的情况,总觉有些奇怪。” 林木点头,拿着车钥匙带着安煜上车,路上安煜很安静坐在后座,没有出声。 小区距离学校有些路程,尤其这会又是上班高峰期,路上有些堵车。红灯亮起,林木看了他一眼,往后递了瓶水给说:“喝水吗?” 安煜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林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只是当他重新观察时,安煜已经躲开他的视线,接过水小声说:“谢谢。” 林木知道他在抗拒,防备心很重,从后视镜观察着他的动作,语重心长道:“以后可别再逃课了,你现在应该好好读书,查案子的事情交给警察来。” 安煜用力拧开水,却没有喝,他抬眸,嘴角勾起一笑,说着不像他年纪的话:“可是,好好读书之后呢?考上一个好的高中,然后上大学?之后呢?再找一个好的工作?未来好遥远啊。” 林木却没有因为这话责怪,还认真思考了会说:“可是你读好了书,就会多了选择的机会。至少能选择自己所钟爱的职业,更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也能给自己的亲人一份保障,做他们的后盾。” 后视镜里,安煜呆愣着看着前方,粉嫩的红唇呢喃着什么,随后才问:“是吗?” “你以后想做什么?”林木和他闲聊。 “想做医生,我弟弟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如果是医生,就能治好他,他也就可以正常的上学了。” “他是生什么病吗?” 安煜没有回答,林木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说:“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老气横秋的。不过,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特别像。” “是大哥哥喜欢的人吗?”安煜突然问。 林木微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着说:“恩,只是当时我还小,我没能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保护她,她受了伤,很重的伤,她忘了很多事,包括我。” “所以,大哥哥才当警察的吗?” “恩,当时想着,当了警察就能保护她,可是后来,就想保护更多人。如果这个世界好一点,他们也许就不会再因为害怕而不敢出声求救了。” 安煜笑了,他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说:“我弟弟安燃的理想也是当警察。” “是吗?一个医生一个警察,都是好的职业,所以啊,你们现在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安煜没有回答,笑着把头转向窗子那边,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一排排行道树从眼前晃过。 快要到学校时,安煜却突然出声说:“大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 林木却蹙起眉头,严肃的说:“不是才说要好好去上课吗?” “不是,我今天请了假的。” “说谎可不是好孩子。”林木语气微沉。 安煜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份东西,递给林木,说:“真的,这是请假条,我昨天就请的假。” 林木还开着车,只是匆匆看了眼,确实是请假条。正准备想问什么时,安煜又开口说道:“大哥哥,刚才警察叔叔说的,有人看到李念婧,其实,那个人是我。” 第64章 替(十二) 林木眉心紧蹙在一起,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是他却总能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枯竭后的苍凉感,明明是笑着,可眼底却满是冷冷的,蒙了一层冰霜一样,小心翼翼的向外透露着什么讯息一样。 是什么,让他如此熟悉? 林木没有轻信他的话,他打着转向,把车停到路边,他熄火转头。请假条还握在手中,安煜面色无一丝改变,乖巧的递给他。 林木接过,上面确实有老师的签名,但是却没有家长签名。 “安煜,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请假条还在你手上吗?还有,你知道李念婧的消息,为什么刚才陆队在问时,你要隐瞒?” 安煜毕竟年幼,情绪很快就露出来,他手交叠握在一起,低着头。安煜垂下眼眸,那浓密卷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轻轻的扇动。红润的唇,咬了咬,小声的道歉:“大哥哥,对不起,我骗了你。” 林木一下子心就软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对他温柔说道:“你隐瞒请假的事,没关系,但是李念婧的事,人命关天,你知道的消息,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安煜狠狠抿唇,他握紧了瓶子,瓶子被捏得“吱吱”的响,林木收回了眼神,把手中的纸折叠好,递给他:“我送你去学校。” 安煜听到,反手拉住他的手,有一丝慌乱:“别,我不能去学校。” 林木沉下脸:“安煜。” “我不是安煜,我叫安燃。安煜是我哥哥,我们是双胞胎兄弟。” 林木一瞬间惊住,安燃松开了手,依旧低着头,只是现在头很低了些,看不清表情,他说:“我身体不好,爸爸帮我办了休学了,我不能去学校,我现在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李念婧?” “她之前,确实是找不到了。我确实见过她,也知道她可能去了哪里。没休学之前,她和哥哥很要好,我们时常一起回家……” 林木静静倾听,习惯性的掏出笔记本记录,安燃看到,他说完这句话时,林木停了下笔,抬眸与他对视。 “大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在说谎?也是,她家和我们家不是同一方向。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林木按下笔头,他合上笔记本说:“安燃,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是值得被你信赖的。如果有你不想说的,可以不说,但是你说的,一定要是事实。” 安燃又握紧了瓶子,眼神闪躲,被他说中了心事一般,很紧张。他贝齿咬住下唇,五官都皱到一起。林木知道目的达到,他收起了些严肃,也不再紧紧盯住他。 破茧 第51节 安燃轻声叹了口气,开口道:“她没有失踪,是有人收养了她。我认识他们,因为他们住在附近的小区,而且,他们和我爸爸好像有生意往来,所以,会在一起吃饭。但是,李念婧,她,她好像不是很想被收养,她也不想读书,想出去找工作,但是没有办法,我们的年纪还不到。” “但是陆队说,那天见到你时,你手里拿着她的照片,当时也是你说的失踪。” “因为当时我确实找不到她,而且,想要收养她的人出国去了,我,我问过爸爸,李念婧没有一起。我担心,担心她真的出去哪里工作,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我,我和哥哥一直在找她,前几天我见到她,说她已经答应被收养,很快就要去国外……” “那她现在在哪?” “和他们去老家办收养手续。” “好了,我知道了。”林木又飞快在小本子上写下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安燃,说:“这是我的号码,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给我。” “安燃,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其实林木很清楚,安燃并没有说全部的事实,前后细细去想,有很多漏洞,或许是他真的不知道,或许是他在说谎。但是无论哪一个,安燃是真的不信任他们。 安燃紧紧捏着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漂亮,干净利落,苍劲有力,指甲盖都泛白。他很快就收起来,小心的放在书包夹层里。 “谢谢大哥哥。”他突然仰起头,眉眼稍弯,干净的眸子里,泛着光芒。 林木把他送回家中,小区不让陌生车辆进入,安燃也不让送,自己坚持走进去。 林木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岑歆,隐约中,那些刻在心头上的回忆,变得模糊起来。直到又看到一个身影跑来,轻轻的敲车窗,林木摇下车窗,“大哥哥,作为交换,这是我的号码。” 林木笑了笑,他打开看,写了两个号码,一个安燃,一个安煜。笔迹和他人一样,清隽秀气。 “好,我收下了。”他很小心放在笔记本封面里的夹层里。 “其实我跟我哥哥很好认,等你见到就知道了,以后别认错了。大哥哥,你跟我哥哥很像,而且,是哥哥想当警察,他说想保护我,保护更多的人。但是,我更希望自己好起来,然后,换我保护他。” 他扬起嘴角,本来长得就漂亮,发自内心笑时,眉眼中带着孩子般的纯真,如同冬日暖阳,林木记了一辈子。 “好,安燃,你会好起来的。” 他招招手,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一直到了路的尽头,林木才看到,有人出来迎了,是个中年男子,他低头安燃说着什么,两人一同离开。 林木想到可能是他父亲,也低头笑了笑离开。 回去的路上,心中却时常回想着安燃说的话:“以后别认错了。” “别认错了?”他喃喃自语,脑海里猛然闪过一丝念头。 安煜,安燃。岑歆,岑栖。 四个名字不知为何联系到了一起,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疑问,记忆中那个女孩的模样,一直驱散不开。 见了陆衎,林木有些心不在焉,机械性的汇报着他查到的事情,张松晨和陆衎得到信息,也没注意他的反应,转而接着去核实李念婧的养父母。 “陆队,张副,如果没事,我想回警局一趟。” 陆衎也准备让他回去,顺口答应说:“正好让你去户籍科提些资料,你查到后拿给高海涛,我会交代他。明天没事吧?” “明天没事,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说,张松晨接了他的话,拍拍陆衎说:“我说老陆,平时怎么不见你盯小高那么紧,明天周末,你就饶他一天,还有三木虽然能干,也不能晾着小高啊。” 林木听到那个熟悉的称谓,心中越发急切,向张松晨投以感激的目光。陆衎看看两人说:“行,不过,你顺便去查下安煜家的情况,我怀疑他,你先按照我说的去查,重点在他继父。” “好。” 三人回去局里,陆衎先去户籍科,林木直奔法医室。 岑歆最近不忙,正在翻看以前的卷宗。林木是小跑来的,进来全部人都在,看到来人是林木,全部一致看向岑歆。 也不知道是谁,把林木表白的事情,传得整个局都知道了。岑歆微微尴尬,林木喘了口气,向岑歆走去,“岑歆,不好意思,我想问你点事,是公事,挺急的。” 岑歆合上卷宗,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祁亦言这时候进来,整好看到这一幕,岑歆怕他还记着之前陆衎捉弄他的事,赶忙解释说:“那个,他找我是公事。” 祁亦言清冷的眸子扫过林木一眼,淡淡的笑了说:“恩,这边没什么事。” 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但是林木的眼神看起来挺急,岑歆只好跟着他出去。 两人在走廊的尽头,林木直接开口说:“岑歆,你之前说我认错人了,其实你是记得我的,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岑歆捋了捋发丝,与他保持距离,还观察着四周的人,生怕又蹦出个高海涛。 “我,我初中时遇见的人,不是你对不对?” 岑歆怔住,脸上客套的笑容凝固住,呆愣着与他对视。 林木急切的又问:“她是你妹妹,是岑栖,对吗?” 他的呼吸声很重,那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都有些颤抖。 岑歆看到他棕色眸子里的自己,也仿佛看到了岑栖,她和她说着林木的一切,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甚至两人只是见过几面,可是她,终于还是被人记住。有人记挂在心头,她该有自己的名字的。 “后来,我每次去找,你都冷冷的说不认识我,我以为,你是在生我的气,就不敢再找你其实,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岑栖了,对吗? “岑歆,这对我很重要。” 岑歆避开他的目光,林木慌张,他伸手想要追问岑歆,却被一人抓住推开。 “陆队?” 陆衎把岑歆揽到自己身后,背后的岑歆反握住陆衎,她向前一步,转而看向林木说:“对,前面你认识的,是岑栖。” 岑歆没有说后面的事,也并没有解释为什么。 林木一瞬间红了眼眶,岑歆紧紧咬住牙,她知道,他看过那个案子,也了解岑栖经历过什么。 “她,在哪?” 陆衎感觉到手心里的冰凉,从两人的对话中,也推测到了从头到尾所有的事。 陆衎心中五味陈杂,却多少能体会到林木现在的心境,低头看着岑歆,她说了一个陵园的名字。 林木低下头,吸吸鼻子,隔了好久,对他们说:“谢谢。” 他转身离开,走得孤单,消失在走廊里。陆衎轻轻拥住岑歆,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放在他心脏处,配合着他心脏的跳动,轻声说:“身体的消逝不是真的死亡,而是遗忘。我们所有人,都只记着她不好的记忆,如今还有人单纯这样想着她,记着她,挺好的。” 岑歆点点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如同这世上最好镇定剂,让人无比安心,也有了勇气,去对抗这世间的一切。 陆衎却叹了口气,五年里,岑歆明明记得那个地方,却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岑栖以及她的父母。他知道,一直以来没有办法原谅和面对的,一直是她自己。 第65章 替(十三) 李念婧隔天就出现了,以及收养她的父母。 夫妇俩人是做生意的,只是公司没有开设在本地,两人都四十岁出头。男的叫沈成商,中等身材,个子看上去有点矮,只比旁边的李沄高一点。他面相和善,可能是天生的笑脸,让人看上去也不会很反感,就是头发有些稀疏,有谢顶的迹象。 反观旁边的李沄,又瘦又高,身材挤好,皮肤白皙紧致,或许是因为没有生过孩子的缘故,也或许是保养得好,所以并不显老,反而看上去很年轻。 李念婧站在李沄旁边,她含胸微微垂着头,扎着马尾辫,其实本人看上去,要比照片好看些。 陆衎打量着三人,还是李沄先反应过来,她轻挽起李念婧向前说:“抱歉了,陆警官,这事是我们考虑不周,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不好的影响。” 李念婧轻轻一笑,清秀干净的脸仿佛变得生动许多。但是,她似乎对李沄的动作有些不习惯,当她挽着她手的时候,微微的表情僵住。 “其实不怪他们,是我太想外婆了,所以……对不起。” 张松晨出声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你现在还是学生,如果有事要请假,不然老师和同学都会担心你。” 沈成商走到两人的旁边,但是李沄却拉过李念婧一些,把她护在旁边一样,陆衎微微蹙眉,把几人的动作看在眼里。 他侧身,和张松晨小声说了句,然后陆衎对李沄和沈成商说:“这事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信息我们需要了解,可以方便过来一会吗?” 沈成商看了李沄一眼,但是李沄却没有看他,而是拍了拍李念婧的手背,温柔的说:“那你去那里等我们一会,好吗?” 李念婧乖巧点头,然后李沄放开她,和沈成商跟着陆衎来到办公室这边,只是,沈成商回头看了李念婧一眼,李念婧走到了张松晨面前,张松晨挡住了她。 李沄扯了扯沈成商,他才反应过来,干笑了声,说:“我是担心……” 李沄打断他,边走边对陆衎说:“我们前几天不是出国去吗?回来就听说小婧不见了,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女孩子躲在房间里偷偷的哭。” 陆衎也和他们聊着,问:“你们在哪里找到她的?” “她父母以前的家,其实我们接触她有段时间了。也算是缘分,之前我们公司捐了款给他们学校,在那天我来到学校刚好遇见她。后来我们了解到她的家庭情况,就和学校沟通,打算资助她上学。但是,她拒绝了。” 已经走到办公室,高海涛在里面,给两人倒了茶水,放在椅子旁边的桌子上,两人道了谢,李沄又继续说:“她家境不是很好,你们应该也知道,她之前有个年老的外婆,但是没有劳动力,仅靠着一点点低保金过活。我知道这样的孩子其实有很多,但是,就是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就觉得……” 她说到这,有些哽咽,陆衎没有打断她,也没有追问,沈成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沄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的擦去眼角的泪水,带着歉意说:“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是因为,我,都怪我,当年,我和他结婚的时候,两人一直为了生意打拼。但是那时候我们太忙了,后来我怀孕了也不知道,那天工地出事,我和他一起去,下了好大的雨,也是那天,我们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后来试过许多方法,都没有孩子,慢慢的也就认了。现在到这岁数了,从小带一个孩子又觉得很吃力,所以,看到小婧的时候,我们萌生了想收养她的念头。” “她外婆我们也见过了,因为年纪确实太大了,这些年大病小病的,那天发病,还是没有救回来……” 李沄说的很详细,然后他们交给陆衎的收养材料都齐全,并没有手续上的问题。等差不多了,陆衎也不好多留,然后送三人离开。 只是走到警局门口,陆衎突然叫住了他们,然后问李沄说:“我听说,你们要带她出国?” 李沄反应了一秒,然后回答说:“恩,等过完年就走。” 陆衎说话时,观察着李念婧的动作,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然后又问:“可是,我听她学校老师说,她外语成绩不是很好,直接去,能适应吗?” 他是看着李念婧问的,李念婧确实有些紧张起来,双手指头无措的绕在一起,她扣弄指甲。 李沄笑了笑,也发现了她的紧张,轻抚她的头说:“小婧别怕,我们会陪着你。” 然后她抬起头,对陆衎说:“我们前几天出国,也是忙这事,已经请了私教。再说了,我们小婧也不是一个人去,还有安煜兄弟。 “小婧,你们不是经常玩在一起吗?怎么这次你都没告诉他们,你去哪里了?” 李念婧低头不说话,李沄宠溺一笑,收回目光,对陆衎客套道:“我知道肯定是安煜他们报的警,他们可担心坏了。” 陆衎却说:“这你就猜错了,不是他们报的警,是刚好我们在查一起事件,才知道的。” “李念婧,你认识陈敏敏吗?”陆衎突然看着她问,李念婧一怔。 李沄刚想说什么,李念婧就慌忙出口说:“不认识。” 陆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三人离开后,陆衎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李念婧走得很慢,她仰首问李沄,安煜他们是不是会真的一起去。 李沄点头,然后李念婧似乎说了一句:“好,那我就不会一个人了。” 李沄轻拍她肩膀,说:“不过,安燃他身体不好,到时候安煜和我们先过去,随后再和他爸爸过来。” “是吗?那挺可惜,他们关系很好的,会舍得离开吗?” “都说好了的。” “恩。” 他回到办公室,林木也在,他先问张松晨情况,张松晨从李念婧那里了解到的和李沄说的差不多。 破茧 第52节 他们认识确实是校庆那天,李念婧捡到了李沄的东西,然后她又了解到李念婧的情况,这些年确实他们试图帮助李念婧。 但是因为李念婧拒绝,所以就没有真正实际的资助。 直到李念婧外婆去世,他们又开始出现,并且通过老师接触李念婧。 陆衎看着一沓资料,是他们带来的办理手续的证明,已经查实并没有假。 但是,为什么李念婧却否认她认识陈敏敏?他们调查过,两人是同桌,而且安燃也告诉过他们,曾经李念婧有个很好的朋友。 陆衎合上资料,然后看林木说:“让你调查的怎样了?” 他派林木一直跟进安煜和安燃他们的情况,始终觉得不放心。 林木说:“他们的养父叫闻黎,他公司是做医疗器械的,没有任何的不良记录。” “那,之前你说,安燃生病,是什么病?” 林木抿抿唇说:“臆想症,以及轻微的精神分裂。” 听完,三人都皱起眉头,如果按照后续他们了解到的,那么他们当时接触的“安煜”实际是安燃,可是他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 “已经核实过了?” “恩,学校这边提供的,确实是正规医院的医学证明,我也去医院核实过。之后,我最近和安煜接触,他隐约提到过,小时候,他们的亲生父亲会家暴他们,所以,安燃小时候被吓过。” 陆衎点点头,转头对高海涛说:“你这久多盯下李念婧这边,她养父母的资料能查多少要多少,不过,尽量别惊动他们。还有,学校这边也是,暗暗的查。” “好了,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单独和林木说。” 高海涛和张松晨出门,陆衎走到林木旁边,和他坐下,然后问他:“去过那个地方了?” 林木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岑栖,点点头,眼眸里眸光暗淡。 陆衎坦率的说:“抱歉,没告诉你岑歆的事,还有,总之,之前确实是因为我有私心。” 林木摇摇头,他看着陆衎,努力的想笑,却反而有些难看,他说:“其实,本来有好多话,却说不出口,错过了,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陆衎不会安慰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林木咬咬唇,抬头望向陆衎问:“陆队,你会对岑歆好吗?” 陆衎一笑,毫不犹豫说:“当然。” “恩,我知道了。我觉得安燃给我的感觉,他总是在隐瞒很多事,特别像,像岑栖。” 陆衎说:“这就是我叫你留下来的原因,干我们这行,切勿感情用事,主观情绪往往容易影响判断。” 林木点头。 “知道就好,去忙吧。” 林木跨出门口,陆衎又重新看手头上的资料,李念婧养父母这一出现,刚有的线索,又断了。 他深吸口气,心头一直散不去郁郁情绪,究竟是哪里不对? 日子就这般如同流水,悄无声息划过,临近春节,都没有查到什么。 后面又走访了几家学校,最近都没有出现过之前的情况,线索就这般断了。只是,出现过,发生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消亡,只不过被暂时掩埋了而已。 -------------------- 差不多后面要虐了…… 第66章 替(十四) 除夕一天,陆衎的父母打电话来,让陆衎带着岑歆回家吃饭。 其实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原本岑歆就是住过一段日子,但是,陆衎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总让人忍不住心里不安。 所以,在去的路上,岑歆突然变得很紧张,陆衎心情愉悦的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十分的高兴,又有些欠揍。 这会,趁着前面的车堵着,他偏头看着岑歆,打趣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两人很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也住在一起,可他突然这么一说,岑歆的脸“刷”一下红了,她怒嗔道:“你胡说什么?” 陆衎原本想说,早晚都是我媳妇,可话到嘴边,两片唇动了动,只得说:“那干嘛紧张,没事,我这不在你旁边吗?再说我如果不找女朋友,他们该担心我性取向了。” 其实岑歆也不单单紧张,只是想到自己的事,不免有些心自卑以及对未知的过去会导致未来如何的不安。 岑歆低下头,并没有再说什么,陆衎自然是看出来了,他勾了勾唇,目光从她清秀的侧脸上移到前方,却无比坚定。 很快就到他家,陆衎把车开进车库,路上岑歆一直紧紧的跟着他。锁上车门,在电梯里,陆衎自然牵起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岑歆的很小,软软的,一小个的被他的手掌包裹住,握在手心。 他垂下眼眸,含笑柔声说:“有我在,以后都有我。” 岑歆抬头,看着那双黑幽幽的眸子里,有自己的倒影,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他真的,比世界上所有的镇定剂都管用。 他们住的是后来新建的小区,一梯两户的大平层,环境很好。 来到门口,是陆衎的母亲来开的门,她握着门把手,在见到两人紧握的手时,微晃神了一秒,很快就恢复了神情,眼里溢满了笑容。 她退后一步,让门彻底打开,笑着说:“赶紧进来,外面冷。” 岑歆挣了挣被他紧握的手,但是陆衎却不肯松开,直到她进了屋子,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毛拖鞋,才送开。 鞋子是当时她住的时候留下的,应该是洗过了,很干净。 宁瑾从进门就打量着两人,在看到自己儿子那么高兴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是十分开心。但是,在岑歆脱下外套时,她皱了皱眉,拉过她的手,手腕细的仿佛一用力就可以捏断一样,又心疼道:“怎么又瘦了,早跟小衎说,接你回来住,你看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照顾得好自己。” 岑歆笑了笑,没回应,倒是陆衎,拉过她说:“怎么就不见您心疼下我?” 宁瑾看他那仿佛护食的样子,说:“你皮糙肉厚的,越长越壮实,哪里需要人操心。岑歆,肚子饿了吧,今天我让张嫂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他们走进餐厅,陆缜之也下来了,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有些严肃,在看到两人时,也只是淡淡的笑着说坐下开饭吧。 只是,席间也时不时的关心岑歆,问最近的状态,忙不忙,累不累的。 陆衎看着自己的父母,很是欣慰,他们是真的喜欢岑歆,只是他依旧能捕捉到,岑歆眼里偶尔闪过的,来自别人关心时候的紧张。一到这个时候,他便会打岔过去。 当然,这一切陆缜之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后来,很多时候他也没再问岑歆的事,当宁瑾话密时,他也会出声打断。 吃完饭,陆缜之就把陆衎叫到书房,书房距离客厅有些远,隔了一个房间,但是陆衎知道,他父亲肯定有关于岑歆的事要谈,他把门关上。 “你和岑歆怎么回事?”陆缜之直接开口问。 陆衎按下旁边烧水的开关,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吃完饭后,有喝茶的习惯,他从旁边的茶罐里取茶,不缓不慢说:“我想和岑歆结婚。” 他想和她,过一辈子。 陆缜之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又问了一句:“想好了?” 陆衎转过头,点点头,眼神坚定说:“想好了。” 陆衎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有话要说,旁边的水沸腾鸣叫起来,他关了开关,熟练的泡茶,然后抬给陆缜之说:“爸,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我是真的想好了。” 陆缜之也知道说多无益,其实从小到大,陆衎好像没有让自己怎么操心过,并且一直按着自己所期望的足迹走着。他也没有刻意去引导,甚至他有时候还是不希望陆衎走他的这条路,但是,当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件件事迹被别说说起的时候,他还是欣慰和骄傲的。 但是岑歆不同,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已经塑造了她极其的缺乏安全感。岑泊远的死亡,后面发生的所有事,等于把她的世界所摧毁,她很难去相信人。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包括所有他们的人都知道。 他不是担心她所谓的家境,也不是担心陆衎不能给她安逸的环境,而是担心,一旦那个人出狱后,随之而来的来源于过去那片空白的记忆,当恢复时,当他们过去的所有事,她知道的时候,岑歆的心境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他最担心的,是她用自己去搏。 可今天陆衎这样说,他突然放心下来,或许,陆衎真的能救赎一切。 他转身,从背后的书柜中,拿出一本笔记本,很旧,外面的封皮都磨破了些,像有人经常翻看。 他放在桌子旁,然后抬起茶杯,吹吹气,浅抿了口说:“我听程国梁说,你要查近几年的失踪案。” “恩,说来挺巧,我们也是偶然发现,当把收集来的数字和资料放在一起,挺吓人的。” 陆缜之却淡然一笑,让他坐下说:“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偶然一说,发生过的事情始终会有痕迹。其实当你看到岑栖的照片的,你应该已经知道这并不是偶然了吧。” 陆缜之抬眼,他又怎么会听不出陆衎的试探。 陆衎也是一笑,目光留在那笔记本上。 陆缜之递给他,陆衎接过,然后才翻开就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他疑惑的看向陆缜之,“这是?” 因为内页上写着时间,只是一页就写满了名字和时间地点等信息。 “这是小远,也就是岑歆她爸当年查到的,你翻到的那页,是他做卧底时,就记下的名字,但是后面的信息,是他做警察后,走访查到的一些零碎的信息。其实当时他的任是去调查毒品,你大概不知道,当时那个毒枭,是梁易堃的父亲,梁泽。不过梁易堃是私生子,在梁泽眼里是上不了台面的,从小就没有在身边养。长大后更是,才十八岁不到就被送出国,虽然对外说是深造,其实是为了给他大儿子让路。” 陆衎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其实他隐约知道,也许他父亲,包括程国梁,在岑歆和梁易堃这件事上,还隐瞒了许多。 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那样对她充满愧疚?为什么他们似乎对她想不起来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着急。还有季奇山,按照他在业内的水准,岑歆治疗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都记不起来。 “你不会怀疑我们吧?” 陆缜之不亏是老刑警,陆衎才沉默这一会,他就看出来。 陆缜之一笑,反而有些淡然,他食指和拇指捏着被盖,轻轻的刮扫着冒出的来热气,淡淡的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去,我们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事。” 可是,如果是涉及到公众和个人利益的时候,舍弃了个人呢?陆衎没有问,他知道他也不会回答。 “那既然他当时是调查毒品的事,为什么会关注到人口失踪的事呢?” “因为一个人,岑歆的母亲,梁嘉。” 岑歆坐在客厅里,陪着宁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心不在焉,频频把目光投向门口。 宁瑾削了个苹果,切好并且摆放得很漂亮,放在盘子里。她的动作优雅得体,一颦一笑都带着大家闺秀的独有的温柔,她从旁边拿过水果签,放在盘子边,笑着跟岑歆说:“吃点水果。” 只是,当岑歆才吃着,就被她后面的话,差点噎到。 只听见宁瑾问:“岑歆,你和小衎到哪步了?” “恩?”岑歆一秒愣住,然后吞咽苹果的时候,卡在喉咙,脸涨得通红。 宁瑾连忙抽过纸巾,递给她,轻拍她的背说:“哎呀,怪我说错话了,我,岑歆,我是真的替你们高兴,没有别的意思。” 岑歆缓过来,却害羞极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宁瑾坐到一旁说:“其实我看得出来,我们小衎是真的喜欢你,从你来我们家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你还记得吧,以前他回家跟我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从你来了以后,他巴不得天天往家里跑。而且,他吃饭的速度你是见过的,那会,他好像刻意的吃到最后一个……” 宁瑾说了许多,岑歆回想起那段时间,羞涩褪去,挂上了温柔。 “可是,他虽然在工作上威风凛凛的,在情感上却像个不开窍的孩子,真让我们急得要命。” 岑歆突然觉得有些抱歉,宁瑾却拉过她的手,握住。她的手暖暖的,不同与陆衎的刚硬,很嫩很软。温柔的眸光,像极了过去,她的妈妈梁嘉。 破茧 第53节 第67章 替(十五) “岑歆,我们对你好,不仅仅只是因为心疼你的遭遇,如果可以,我们更希望早点找到你。你也许不知道,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们小小的,还冲我们笑。我很喜欢你,其实如果你和他不在一起,我也想认你做女儿的。所以,别再害怕,别再拒绝我们的好……” 岑歆鼻子酸酸的,她慢慢低下头。 如果,如果…… 岑歆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宁瑾轻拍她的手背,说道:“小歆,无论如何,现在都有我们陪着你。以后啊,你不会觉得孤单了。” 她的声音很软很柔,如同一团云朵,将她包围住,有一种感觉,伸手就能触及到,感知到温暖。心中的不安,想说的话,一瞬间都被压了回去。 她抬眸,眼眶里蒙了一层薄雾,嘴角轻轻勾起,点了点头。宁瑾莞尔一笑,伸手轻捋她垂下的发丝,岑歆一怔,本能往后躲,却在触到她目光时,僵硬住。 “你们在谈什么?”陆衎这时候含笑走来,边走边问,直到停在她身旁,打断了这尴尬的氛围。 宁瑾收回手,松开岑歆,往沙发旁坐,腾出一个地方让他,岑歆望着他回答:“没什么。” 陆衎紧挨着她,伸手环住她的腰,温柔的眼神似无旁人一般,肆无忌惮的打量,侧边的手,轻轻捏她的腰。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可就是岑歆怕痒,却又不得不忍着不发作,只好悄悄伸手掐了掐他的胳膊,他才收敛。 宁瑾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偏头满意的笑了笑,她拿过一旁的苹果摆盘放在他们面前,说:“待会就别走了,你们的房间我让人收拾好了。” 陆衎握住岑歆的手,回答道:“不了,汤包还饿着呢。” “汤包?”宁瑾疑惑。 陆衎含笑说:“是张松晨送的猫,特能吃,一餐都不能饿,忘了一餐叫得隔壁都去投诉了。” 宁瑾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陆缜之从楼梯下来,听到这话,来到客厅坐下对陆衎问到:“我听说,明天你值班?” 陆衎点头,用牙签插了块苹果递给岑歆,看向陆缜之说:“恩,本来今年轮到老张,但他媳妇不是刚生嘛,拖女儿带媳妇的,不方便,我和他换了。” 陆缜之点点头,他坐在一旁的沙发,目光转向岑歆,声音放低了些说:“岑歆,明天我让小陈来接你?” 岑歆赶忙说:“不用了,我,我也值班。” 宁瑾责备的看了要陆缜之,“缜之,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管了,你们值完班,后天回来吃饭。” “好勒。”陆衎一口答应。 宁瑾看着两人微笑,陆缜之也慢慢展露笑意。 坐了没多会,陆衎就带着岑歆离开。 才九点钟,天空已经黑透,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灯影斑驳,到处张灯结彩,漆黑的夜被点得亮堂堂的,过节的气息十分浓烈。 车内开着暖气,播放着一首老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旁边坐着的人嘴梢上扬,从未有过的安定。 回到家中,汤包果然饿得直叫唤,陆衎才进去,它就用小爪子抓他的裤脚。陆衎一把拎起它,抱在怀中。点着它的脑袋吐槽道:“早知道给你换个名字,那么能吃的猫,还是头一次见。”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去准备猫粮。 岑歆脱下外套,把陆衎的衣服也顺带一起挂起来,却看到他装在包里,露出一角的笔记本,觉得无比熟悉。 陆衎专注的喂猫,没有注意到她,岑歆抽出一点,手指腹摸着上面的纹路,最终装进他包里。 岑歆打开一早买来装饰的东西,随意布置,陆衎也帮她一起。做完两人窝在沙发上,电视就这么放着,汤包休息了会又继续吃。 两人看它吃的起劲,陆衎担忧的说道:“你说,要不帮它改个名字吧,快成球了。” “你之前不是说,能吃挺好的吗?” “你要有它那么能吃就好了,怎么都养不胖。” “……” 陆衎下颌格外她脖颈处,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垂处,岑歆怕痒,直躲,陆衎却发得意,轻啄她耳/垂。 “你,臭流氓。”她伸手推搡他的脑袋,他却故意凑上前,岑歆双手捧着一张俊脸。他眉目微弯,黑眸里闪烁着光芒,像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汇聚在一起,照耀在心里。 陆衎手也不安分的拨/撩,还凑到她耳边读了一段话,岑歆一瞬间脸如同爆红的龙虾。 “你……你怎么知道?”岑歆跳到一旁,又被抓到怀里,随即一想,知道她会写这东西,不就只有陶哓哓吗? “哓哓发给你的?” 陆衎摸着下巴的胡渣,十分满意她的表情,捏玩着她的手说:“不是,祁亦言发的。” “这是报复呢?”岑歆冷哼,怕是为了报复之前陆衎算计他那事。 “我喜欢这报复,小歆喜欢制服?”陆衎越发不要脸的发问。 岑歆自觉躲不掉,也扬起下巴说:“你不喜欢?” “喜欢。”话音刚落,陆衎猛的打横抱起岑歆,直冲房间。 汤包本来吃完,趴在他脚边,昏昏欲睡,慵懒的躺着,被他这一动作,不满意的起身,冲着两人直叫唤。 陆衎狠心的把门一关,独剩汤包无辜的在门口徘徊。没多会,里面春/意/盎/然,细细弱弱的隐约传来声音,汤包怂拉着耳朵,快步跑向自己的窝里。 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窗户的玻璃蒙上一层雾气,屋外很冷,与屋内的暖意隔着一道玻璃,抗衡着。事后,陆衎拥着岑歆,看屋外一片静谧。 今年暖冬,没冷几天,岑歆一到冬天就特别怕冷,手脚怎么都捂不热。可自从有了陆衎,好像就没有冷过,他就像人体暖炉。 陆衎贪婪的看着岑歆,脑海里却不断闪过今天和他父亲的谈话。 “岑歆,对不起了,本来今年想让你好好过个年,结果还让你陪我在警局了。” 岑歆趴在他怀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稳定又强烈,她没有接着回答,思索了下,眉心拧了拧:“说的好像你每年都在家过年一样。” 陆衎一愣,回想了下,好像每一年不是在警局值班,就是抓犯人。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肉偿怎么样?”某处又蠢蠢欲动,岑歆不敢动,瞌睡一瞬间醒了。 “警察叔叔,你能不能克制下?” “不能。” “……” 陆衎环着她,还是很瘦小,几乎没有什么肉。可和五年前比起来,还好多了。 “我包里的笔记本,怎么不翻开看看?” 陆衎其实看到她的动作了,岑歆偏头仰着问:“那是?” 陆衎把她的手捂在怀里,他垂眸望着她说:“是你爸的笔记本,出事的前几天,他交给我爸的。” 岑歆目光躲闪,沉默不说话。陆衎知道她的心思,从第一次见岑歆到现在,她从来不肯提她的亲生父亲。不是因为怨恨,而是因为她不敢去面对。 季奇山曾经说过:“就像从来不去看岑栖和她父母,不是因为遗忘,是她放不过自己。亲眼看着所有人被折磨离世,独留自己,对深仇无能为力,无法死去,艰难活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有多难。也许等哪天她能面对了,去看他们时,是她原谅自己的时候了。” 过了很久,岑歆才轻声说:“老陆,里面写了什么?” 陆衎紧紧的抱着她,说:“他做卧底的时候,查到的一些人口失踪的信息。他当时负责查一起毒/品案,但是他却发现可能涉及人口贩卖,大部分是些十三四的女孩……” “你见过那本笔记本吗?” 岑歆脑海突然闯进来一些场景,一股浓浓的酸楚感就涌上心头,直冲眼眶。她紧紧的搂住陆衎,强忍着不流下眼泪,然后躺在他的臂膀里说:“大概见过,他好像重视它,却不让我们看,每次岑栖好奇问他,他总是抱着我们说,希望我们能平安长大,他会保护我们,不会让我们遇到……” 陆衎倾听着,却也涌现出一股不安,他不确定,岑歆到底记起了多少? 他父亲交给他这本笔记本,还提到一个东西,岑泊远找到了一个关键证据,但是却在要交给他时突发意外。陆缜之怀疑,梁嘉知道在哪,之后她应该还告诉了岑歆。 “过完年,我想去看看他们。”岑歆拉了拉他的手,陆衎回神。 他听见有些激动的,强装镇定,然后说:“好,我陪你去。” “岑歆,以后,我会保护你。” “好。”她相信,一直都相信的。 除夕当天下午,留下值班的人,其他人陆衎就让他们提早下班了。 岑歆从电脑桌前起身,伸了伸懒腰,关上门去找陆衎,却在走廊遇见林木。 “岑歆,新年快乐。”林木先打招呼,他手里提了一袋东西。 “新年快乐,回去了?” 林木抓抓脑袋说:“我今天也值班,不过去送样东西,待会就回来了,哦,我和陆队请过假了。” “你不用和我说的,赶紧去吧。”岑歆觉得林木实诚,如果岑栖还在,那该多好。 “好,那待会见。”林木大步离开,有些匆忙。岑歆走到陆衎办公室,他伏在桌前,认真记录什么。 不过,岑歆才进门,他就发现了。 “岑歆,你坐着玩会,等林木回来一块去吃饭。” 岑歆好奇,“他是去哪?” “哦,他说约好了要送一新年礼给两个朋友,我估摸着应该是安煜安燃那对双胞胎。” “林木和他们关系挺好呀。” 陆衎笑了笑,没有说话,谁知道,他原本是让他去调查安煜兄弟是不是受到虐待,反而让他们关系变得越发好。 今天天气有些冷,天气预报说明后天可能会下雪,这会很安静,却让人感觉到不安,总感觉,今年这年,怕是难过了。 果然,陆衎他们等不到林木,刚要打电话给他时,他接到了安燃的电话:“警察叔叔,我想报案,我,杀了人……” 没多会,林木就打进电话来说:“陆队,安煜家这边出事了,位置我发给你……” -------------------- 可能后面都很虐…… 第68章 替(十六) 陆衎连忙通知值班的人员,在布置的空挡,给了他们几分钟吃饭的时间。 一直到出门,陆衎都忙着,他把情况简单编辑好发给程国梁,随即又拨通电话。 岑歆来到时,陆衎的眉心紧紧拧在一起,那头的声音不大,但是岑歆就在他旁边,还是隐约听见只程国梁说:“封锁现场,不要让消息走漏,我马上过来。” 陆衎抬头看了眼岑歆,拿上车钥匙,示意岑歆出发,一边说:“您不用亲自过来,现场林木看着,我们立马过去。这个点人不多,再加上小区人员不复杂,消息能压得住。” “我待会过来局里一趟,你们要多辛苦些……”程国梁又交代了一些事。 破茧 第54节 陆衎挂电话,让岑歆通知祁亦言,随后,又拨通林木的电话了解情况。 陆衎一行人到时,祁亦言也刚好到,他薄唇紧抿,看脸色也不怎么好。 陆衎并没有让他们鸣笛,林木已经和他大概说了情况,他心里也有了底。 他没有时间多想,走到门口,他看了眼四周,华苑小区是高档住宅区,户与户之间间隔很远,前后都有花园围绕,闻黎家门口还种了两棵树,隐私性很好。而且这个点,几乎都在忙着吃饭过节,要封锁住消息很简单。 陆衎朝里走去,门是开着的,一进去林木刚好过来,两人差点撞上。陆衎拍了下他的臂膀,问道:“死亡人数确定了吗?” 林木眼里泛着复杂的光,他抬头看着陆衎回答:“确定了,四个,确实没有了呼吸,现场没有动过,但是还没有来得及拍照,安燃……” 安燃在报案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具体的情况,但是,陆衎却始终记得那缥缈不真实的声音,他说,他杀了人,想要投案自首。林木应该是知道的,但是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份证实了吗?” 林木沉重的点头说:“死者分别是闻黎,沈成商,李沄,以及李念婧。” 陆衎推开门,闻黎家是三层中空复式结构别墅,从大门进去,就看到在客厅楼梯口,一个男孩缩在角落,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白色的家居服上,满身的血迹。 血腥味飘荡在空气中,随着门被推开,吹进一股风,令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 陆衎靠近林木,眼睛看着楼梯口的人,压低声音小声问林木:“是安燃吗?” 林木点头,陆衎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所有一直以来担心的,真实的发生在自己面前时,他再一次的感受到了五年前,救下岑歆的庆幸和绝望。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 林木同样懊悔,却又不得不保持着理智,他抿抿唇说:“我来的时候,门没有关,我推门而进,就看到他满身是血,手拿了一把刀,我夺下了刀子,他说,他杀了人了……后来,他就一直不肯说话。” “安煜呢?” “在他身后,昏倒了。” 安燃是背对着他们的,他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住了安煜,但是那浓稠的血腥味,让他们担心不已。 祁亦言和岑歆已经穿戴好,他们刚走进去的时候,安燃并没有反应,他好像把他们隔绝在外。他这个时候的样子和第一次见到他被欺负的时候一模一样,把脑袋埋在双腿间,身上微微发着抖。 祁亦言并不知道死亡的人在哪,只是看到他身子后隐约露出一个人,便上前去看情况。可就在祁亦言走到他旁边,刚要去碰旁边倒在血泊中的人时,安燃立马转过去身,伸开双臂拦住来人,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神凶狠,瞪着面前的人,声音有些哑却又格外的有力:“别碰他。” 他的嘴唇通红,嘴角似乎破了,干了的疤又裂开来,慢慢渗出血丝,就用他矮小的身子,把安煜挡在他身后。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拼尽全力的去护着自己的同伴。 祁亦言并没有说什么,他往后退了一步,余光扫了眼,他看到倒在他身后的孩子腹部有轻微的起伏,证明还有呼吸。 祁亦言刚准备说什么,陆衎怕他越发刺激到安燃,就拍了下林木,林木赶忙上前去。 安燃对他的防备不像对其他人那样重,所以,当林木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低下了头,因为靠的近,林木才发现他牙关都在打颤。 林木小声的在安抚安燃,但是他现在就像绷得紧紧的弦,一点声动都会让他浑身发抖。林木不敢碰他,他只能一声声的和他说着别怕。 祁亦言站在一旁,频频看手表,以往不露神色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焦急,显然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他转过身问陆衎:“其他人呢?不是说死了四个?” 安燃好像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去,蹲在安煜旁边,握着他的手。林木起身,指了指楼梯说:“祁法医,人在二楼的第一间和第二间。” 祁亦言听到后,就绕过他们,快步上楼去,岑歆跟在他后面。 走到二楼上,走廊的灯有些灰暗,从这里可以看到那大大的落地窗。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灰沉沉压着地面,寒气朦胧,仿佛要下雪一般。 祁亦言走在前面,顺着走廊来到第一间房间门口,才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的摆放着一个沙发和椅子,椅子上躺着一个人,周围都是血。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休闲服,因为室内有空调,所以只穿这么点也不会冷。祁亦言和岑歆蹲下查看,确实没有了呼吸和脉搏,但是尸体还未僵硬,并且还有些温度,死亡时间不长。 因为他的头是偏朝一边,当岑歆扶着他的头,转过来时,就看到脖颈动脉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口子。那伤口裂开的程度有些恐怖,但是能看到它的切口平整,是一刀就割破的,伤口不仅大,而且深,深得能看到里面的骨头。 祁亦言解开他的衣服,他用手捏住衣服,手套上就印上了血痕,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仿佛是被血浸泡一样。 “我来吧。”岑歆去解扣子,祁亦言并没有说话,而且他去看闻黎的其他地方。当衣服解开,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致命伤应该是脖子那。但是他面容安详,眼睛紧紧的闭着,没有一点挣扎过的痕迹。 把尸体摆放原来的样子,岑歆就看到他旁边桌子上,放着两个水杯,但是里面没有水,只是被溅到一些血迹。 祁亦言开口说:“可能是被下了药,待会把杯子拿去检验。” 岑歆点点头,祁亦言简单说了下尸体的情况,岑歆匆匆记录下关键词。 随后,他们又来到里面。 这件房间很大,也有独立的卫生间,床就放在闻黎坐着沙发的对面,床上挂着床帘,只是那洁白的纱上都被喷得到处都是血。 两人走到床边时,陆衎也进来了,他先看了眼闻黎,然后就吩咐先拍好照片,也来到岑歆他们旁边。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的人是李念婧的养母李沄,只是,为什么会是闻黎和李沄在同一个房间呢?他又看了眼闻黎的位置,他的姿势,更像是坐在那观赏一样。 突然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李沄和李念婧的对话,她说,安燃并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出国,和他们一起的,是安煜。 心中有无数个可怕的猜想在浮现,他强压下去,举步上前。 比起门口穿着算得体的闻黎,李沄就一改那天见到她时端庄的样子,她衣衫不整,没有穿着内衣,仅仅穿着一个暗红色真丝吊带裙,头发散开,嘴唇吐血鲜艳的口红。 她的脖颈也是有一道口子,和闻黎的伤口一模一样。岑歆和祁亦言检查后得出,尸体同样没有僵硬还有点体温,死亡时间应该和闻黎差不多。 祁亦言把她翻过来,岑歆勘验尸体。 陆衎绕过床,在床前停下,他蹲下身子,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处,有一件皱皱的衣服,他才一展开,脸色就变得十分可怕。 上面同样有着血迹,但是不多,应该是丢在那里时,被溅到的。只是上面还有一小块白色干涸的液体,他知道是什么。 陆衎刚一起身,却碰到床头柜一角,从上面掉落下一小瓶东西,透明的瓶子装着。陆衎蹲下身,拿在手中看,上面写着润/滑/剂。 他看向死去的两人,拿着衣服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咬紧后槽牙,眸光沉得冰冷。 岑歆余光看到他的表情,陆衎却偏头隐藏了情绪,沉默着把东西装进收集证物的袋子,只是起身说话的时候,他还是暴露出真实的情绪。 祁亦言和岑歆也基本好了,祁亦言应该也是听出了他说话的异常,黑眸微眯,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袋子上。 岑歆这会想起身,却突然一阵晕眩,她连忙扶住床,站稳后脑海里闯入那个令人生惧的声音。 “岑歆,恨吧,恨着才知道怎么能一刀致命……这人的脉搏是跳动最强烈也是最脆弱的,只要轻轻的……” 岑歆猛得手指头握紧,她低头闭上眼,用指甲去刺激着手心,疼痛传递开来,她才最终逃离。 “怎么了?”祁亦言难得开口。 “没什么,蹲久了发晕。” 祁亦言多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几人直接走进下一间房间。 陆衎在前,门已经被他一整个的打开,里面灯光明亮。还没有进去,岑歆就闻到里面的血腥味,还夹杂着另外一种腥味。 -------------------- 好压抑,啊,难受╯﹏╰ 之前写的时候,就是断更在这,重回头来改,也是太难过了。 第69章 替(十七) 这间房间要比刚才那间要大,床的位置在房间的正中间,侧面是一个落地窗,窗帘拉了一半,露出的地方起了一层雾。 岑歆在最后进去,床是欧式风格,地上是散落的衣服,也是浸满了血,而在血泊中央,坐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和李沄闻黎一样,他脖子颈动脉处,有一道大大的口子,他对着的前方,洁白的墙上喷满了血。 岑歆和祁亦言蹲下去看,翻过他的背后,肉实的后背上有几道抓痕,有几处有些深,破了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随后他们起身,去看旁边一具尸体,只是当才掀开被子时,露出一个狰狞的面容,岑歆一个激灵,女孩的尸体让她感觉到血气上涌,那恶心感扑面而来。 陆衎本能想挡在她面前,却被祁亦言挡住,回头的眼神震慑住,他低沉着说:“你能挡住一辈子?” 陆衎停下动作,岑歆其实没有那样脆弱,只是刚见到的那几秒钟,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祁亦言整个的掀开被子,李念婧的样子完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就只有十四岁,生理特征刚开始发育,可是,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她的嘴唇发紫,双目睁得大大的,看着正上看,两边眼角有一道细细的血流出,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红紫的勒痕。 她的手腕绑着皮带,勒得很紧,带子的边缘都勒进肉里,被举到头顶。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有一处完好。岑歆翻过她的身子,那稚嫩的背上,比前面的伤痕要多得多,有鞭痕,甚至还有烫伤的疤……从脖子到脚,受伤轻的地方不过是青紫些,重的地方,破皮甚至都能看到里面翻开的肉,血凝固在身子上。 尸体已经僵硬,并且明明盖着被子,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刺骨。她死亡时间,要比其他人早很多。 岑歆和祁亦言配合很好,两人娴熟专业的检查每一处伤口,却没有发现像闻黎等人那样的大的明显的致命伤。虽然两人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结论,但是在还不能确定时,他们都没有说,只是告诉陆衎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陆衎已经吩咐人来装尸体,运到警局检验。 祁亦言和陆衎在一旁说初步检查后的情况,以及一些后续的事,岑歆在一旁帮忙把尸体放进装尸体的袋子里。可是,当她看着李念婧的被装进去,拉上拉链的时候,她的样子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就好像是曾经见过这样子尸体一样。 他们搬走尸体,她走在走廊上,安静,抬起头来时,记忆又开始出现错乱,一下子恍惚回到五年前,同样的走廊上,尽头有一个房间……脑海里闯入很多人的样子,狰狞的,闭着眼的,模糊着,又变成李念婧的样子,她身上每一处疤痕,都触动着她,仿佛有什么快要破牢而出。隐隐中,心中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着什么可怕的事。 “岑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岑歆愣住,她从祁亦言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却与另一个人重合,又晃神。 祁亦言又重新叫了一声,她才彻底醒过来。 祁亦言抿了下唇,冷冷的说道:“如果不舒服,可以回去。” 岑歆稳住心绪,缓了说:“我没关系。” 祁亦言顺着岑歆的目光看到尽头的房间,他微微收了下颌,食指推了推眼镜说:“强制压抑去遗忘,终有一天记忆还是会全部回来,与其这样,不如顺应它反而更好。不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又害怕什么?” 岑歆看着他那漆黑的眸子,黑幽幽的深不见底,如同一个漩涡,让她看到那记忆最黑暗的时候,同时也看到自己被他人看穿后,狼狈无能的样子。 “我没在怕。”她小声辩解。 “那最好,哓哓还在家里等我。” 岑歆快步离开,但是祁亦言却停在了原地,其实在刚才提到“哓哓”名字时,心里就一阵的刺痛,久违的,竟然浮现出一种不安感。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相似,却不是巧合。 岑歆和祁亦言先离开,出去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到了小区口,或许是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有些人已经出来放鞭炮,自然也有人,开始注意这里。岑歆站在门口等人,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站在自己的阳台那,形单影只,仰着头看着天空远处绽放的烟花。 杨景辉,岑歆觉得有些巧,他竟然也住这里,不由得,岑歆又想到杨舒,作为父亲,他会有一刻的后悔吗? 祁亦言很快也出来了,他说了一句走,岑歆也就收回目光,跟着他先上车离开去警局。 陆衎快速的搜查完这个房间,刚要去下一个时,楼下传来一个吼叫的声音,他急忙赶下楼,只见安燃紧紧的搂着安煜,不准其他人靠近。 医生站在一旁,显然有些着急,林木这时候也不管用了,安燃楼安煜有些紧,而安煜却一动不动,按理说,这么大的动作哪怕是晕倒,也应该有知觉才对。陆衎开始怀疑,安煜可能被下了药。 陆衎搜了那两间房间后,大概猜到安燃排斥他们的原因,于是,他让随行的秦慕去做心理疏导,可是,当秦慕才刚靠近,他反而比刚才的反应要大,牙关一直在打颤,搂着安煜的双手大幅度的颤抖,他不肯抬头,只是低低的说着:“走开……” 秦慕往后退了一步,林木突然上前,紧紧抓住他挥舞他的右手,强迫他抬头。安燃力气自然不如林木,挣脱不了,林木说:“安燃,安燃,听我说,别怕,我是林木,你忘了吗?今天说好了来给你们送东西的,你说,想要一本书,送给哥哥……” “安燃,我们先送安煜去医院好不好?” 男孩猩红的眼睛,眸光慢慢聚焦,他似乎听进去了,松开了安煜。随后,他想挣脱林木拉着的手腕,林木赶忙松开,可是林木就看到,他刚才握着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另一只手腕也有。 安燃立马拉下衣服,低着头不说话,陆衎也走到旁边说:“安燃,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先送你们去医院,好吗?” 他这才抬起脸,那白净漂亮的脸,沾了血迹,有着一种凄惨的美,那红色的血,像一把刀,刺痛着每个人。安燃没有说话,医生在他旁边,安燃却自己把地上的安煜拉起。因为两人都差不多一样大,说实话和同龄人比两人都有些瘦小,但是他拉安煜时还是有些吃力。安煜依旧没有反应,很像死去一般,软绵绵的靠在他怀中。 医生蹲在他旁边,从他手中接到安煜,他先探了探安煜的鼻息,然后向陆衎点点头。安燃在一旁看着,说一句:“哥哥被喂了药,药效很快,才半小时他就昏迷了。” 医生点头,两个护士动作迅速把他抬上担架。男孩的目光随着他们,一直到他们消失在门口。 然后,安燃走到陆衎面前:“在他醒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破茧 第55节 陆衎沉默点头,扯了扯嘴角,到嘴边的话,却哽在嗓子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安燃淡淡然的收回目光,林木始终一脸愧疚,他低下头,看着他说:“抱歉,怪我,我们太晚了。” 安燃低下头,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他扬起下颌,嘴角勾着笑,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凉,那弯弯的漂亮星眸里中,熠熠光芒不见,只有无尽的凉薄,没有一丝波澜,也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没关系,我们不需要被救。” “其实,是你们来早了。” 林木怔在原地,陆衎心里复杂,当事情发生后,再多的话也已经没有用了。 安燃说完就不再看他们,只是又回头,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现在所有灯都已经被打开开关,灯火通明,一片璀璨,把楼梯台阶上的每一滴血都照得清晰。可那光亮的深处,看到头,却依旧是一片漆黑。安燃依旧挂着笑,很快就转过身子,把身后的黑暗彻底的割裂开来,走向灯光下的陆衎他们。到了陆衎身边,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看向陆衎礼貌的问:“我可以先去医院吗?我想陪着他。” 他指了指声旁的人,又继续说:“我不是想跑,也不会躲,只要等哥哥醒来,你们就把我带走……” 他想试图说服陆衎,可是话还没说完,陆衎半蹲下,与他平视,说:“当然可以,你们还未成年,本就该有监护人在场,一切都等明天联系好了律师再说,我会让人带你去医院,等安煜醒来。” 安燃点点头,陆衎起身交代秦慕,又派了两个人同行,唯独留下了林木。好在林木没有反驳,陆衎看着他们离开,一直到走出大门,安燃都刻意和人保持着距离,无论男女。他不清楚今天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他却隐约能感受到,那真相的残酷以及他们的后知后觉。 林木站在陆衎前面些,他呆呆的看着,直到小小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他红了眼眶。 -------------------- 如果对祁亦言和陶哓哓的故事感兴趣的,可以去微博看,我把完整版整理好放上面了,白色情人节快乐,爱你们~ 第70章 替(十八) 林木用手背狠狠的揉了揉眼睛,他声音有些哽咽,说:“陆队,为什么,现在明明有能力了,还是救不了他?如果早一点发现,如果……” 陆衎知道他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两次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却又无能为力,是让人难以接受,他也一样。这次已经做了很周全的调查,可还是有所疏漏,没有发现他们所受的伤害,也许每一次接触时,他们都在透露着求助的信息,只是没有被发现。 陆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林木,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到我们能做的了。好在,好在,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都会好起来的。” 他停顿了下,不由想起岑歆的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这样活着,是有多痛苦? 陆衎深吸口气,打气说道:“难过完了,就该干活了,毕竟只有水落石出,他们才会在相信我们。” 细细回想安煜或者安燃和他们相处的片段,都能察觉到,他们是极其的不信任警察的。 林木点头答应,他很快调整好,然后打起精神工作。 整栋房子实际上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除了楼梯口有血迹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客厅过去是厨房和餐厅,奇怪的是里面陈设整洁干净,至少今天没有使用过。餐厅旁边有一个小门,是钢化玻璃材质的,直通后花园和车库。一楼搜下来,除了一个装着半杯水的杯子,其他没有什么。 紧接着他们再次上二楼,从楼梯入口处,有两间客房,就是发生命案的房间,基本已经收完,所以简单看了看有没有遗漏就去下一间。在二楼的尽头还有一间上锁的房间,钥匙就在门上。 推开房门,灯的开关在进门的右手边,打开灯一看,是一间书房。有整整的五个书柜的书,并排摆着,书柜前是配套的一个实木书桌,一眼看上去充满古典的气息,有一股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同于书房的布置,这里没有电脑。陆衎留下两人搜查,就带着人上三楼。 三楼有同样也是有三个房间,一间主卧和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不知道放着什么,是密码锁。 三楼的两间卧室和楼下书房一样,很干净,并且有着同一股香味。他们是分开搜,陆衎和林木先去次卧,也是安煜和安燃的房间。 卧室主要以黑白色调为主,窗帘是灰白色的,里面是一层有坠感的米色的纱。房间宽敞明亮,还有一个阳台,有一扇门可以直接出去。他们睡的床是一张上下床,床上用品都是一模一样的,在床旁边有两个书桌拼接在一起。 书桌旁有一个小的书柜,但是摆放的书不多,都是一些经典名著。书桌上面摆放着这学期的课本,翻开看了看,上面写着安煜的名字。陆衎又翻看了其他课本,都是安煜的,没有安燃。一直翻到书柜的下面,最底层那才翻到一套全新的课本,没有名字。 随后,他来到闻黎的房间,他的房间反而有些小,陈设十分的简单,就一张床床头柜和衣柜,还不如楼下的客房。但是里面的家具,却是价值不菲。 最后,他们来到上锁的房间,走近才发现,这房间居然用了两个锁。陆衎他抬了下锁,转动把手,然后皱紧眉头问李凡:“要多久才能打开?” 李凡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弯下身子,耳朵凑到把手处,转动几下,一会才说:“应该不要多长时间,我试试。” “行。” 陆衎又回到了安煜兄弟两的卧室,林木也跟在后,他继续翻看两人的课本,写着安煜名字的课本上,做满了笔记,全新的那一套,真的就是全新的。 林木在一旁说:“安燃办了休学,所以课本才会是新的。” 陆衎合上课本,却看到另外一个压在书下的笔记本,很薄,而且款式十分的简单,但是翻开第一页,写的却是安燃的名字。陆衎把记满笔记的课本拿出来,两本摊开比对,字迹是一模一样的。正当他困惑不已,还想在翻翻看其他东西时,就听见李凡喊他们,说:“陆队,门打开了。” 他们刚跑到门口,李凡已经打开灯进去。因为房间门打开正对着的是一堵墙,所以只有走进去的人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李凡是先进去,他却突然地转过身,挡住了他们,他对陆衎说:“陆队,这,这,里面的东西……” 他磕磕巴巴说不顺口,头两边来回转,陆衎轻轻推开他,其他人也跟着走进去,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这一刻,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诡异,为什么书房没有电脑之类的,而且,连同安煜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没有电脑。 陆衎不知不觉,双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他们踏着灯光落下的光,步伐像被裹了一圈脚镣,沉重的走进去那摆满了“刑具”的“炼狱”…… 今夜除夕,辞旧迎新,是一年之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可是,天空黑夜却感觉蒙了一层灰暗的网。 晚饭时间已经过去,才沉寂了会的城市开始喧闹起来。城市所有的小区,和有人的地方都热热闹闹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笑脸,小孩已经开始在屋外点着烟花。 路上行人很少,车辆也很少,可到处都张灯结彩的,车子里的人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输液的水滴声,安燃从出来到医院一句话也没说,就静静的守在安煜旁边。 到了医院,这时也只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坚守岗位。办好手续,安燃一直跟在他们旁边,他眼里只有昏迷的人,直到他躺在病床上安静的输液,他坐到旁边,又静静地守在床头。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外面开始热闹起来。医院的窗户隔音不好,隔着那厚厚的玻璃,能清晰的听到响声。安燃忍不住转头,就见到,那黑寂的夜被一道道绚丽的烟火点亮,在天空绽放。 城市瞬间被点燃了一般,他隐约听到隔壁病房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声,正在倒计时。 “十,九,八……” 到了零点那一刻,黑夜恍如白昼,天空中的一朵朵烟花,把夜点亮,绚丽夺目,让人沉迷。一朵落幕,一朵又接着升起,在空中绽放,接连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真的很漂亮,很壮观。 安燃用自己温热的手,握着病床上安煜打针的手,针水从血管一点点进去身体,顺着脉络传递,是那么的冰凉,怎么都捂不热。 他像舍不得离开窗外的景色,快速的装过去帮安煜拉上被子压好,又回头去看窗外,小声的说:“你看,外面好美,去年没有看成,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今年一定要看一次烟花的,说好的,一起过年……” 他目光那般温柔,可不小心露出的手臂上,这时已经结了痂,看上去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安燃痴迷的看着窗外,烟火的在他眼中一次次绽放,他脸未清洗,还有些血迹,可就是这样,有一种颓废病态的美。 秦慕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她本想带他去清洗换身衣服,可是只要她一靠近些,他就一脸防备。那眼神里的恐惧,抗拒让她无法靠近,当她试着越走近些,就会发现安燃浑身都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憎恶,仿佛是头透过她,看到其他人一样。 眼见这会他放松了些,秦慕找护士要了东西又很快回来,小步走上前些,递给他说:“用这个捂手,会好些。” 是一个装了热水的玻璃瓶,安燃沉下脸,他绕过床,走到她面前接过。只接着另一头,小心翼翼的,他咬住下唇。匆匆就又回到床边,仔细放在床上人的手心里,又拉上被子牢牢盖住。 可惜,过了很久,安煜还是没有醒来,秦慕却听到一声:“谢谢。”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是安燃说的。这是这几个小时来,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秦慕试着和他对话,她不经意间来到他旁边些,在他有所抗拒时停下,又往后退了半步,看到他没有其他反应,压低声音说:“他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恩。” “你们长得真像,几乎辨别不出来。” 安燃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往里靠了靠。听到一声响声,他目光又落在窗外的天空。 这时,那已经被照得通明的天空,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一层又一层,五颜六色,无比绚丽。他看得有些痴了,久久盯着它们,紧接着才火星落下,又一朵接着盛开,那点点的火光,宛如落在他眼中,又消失在黑夜的漩涡中。 星眸闪烁,漂亮微翘的唇角缓缓上扬,可是很快,刚才热闹美丽的星空又只剩下黑沉,还惹上一层烟尘。他收回目光,那短暂的笑容也随着消失,他低下头,像久久才想起来秦慕说的话,他说了一句:“是吗?好多人都认不出,连妈妈都会认错我们。” 他冲着秦慕笑了笑,身后又响起,烟花再次绽放,他却不再回头去看。 第71章 替(十九) 半夜,新年的夜沉寂下来,但是还缭绕着烟火留下的灰尘。回到警局的时候,祁亦言说有事回去一趟,但是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们只做了李念婧的解剖工作。 一点的时候,岑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放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会。警局经常会加班,所以在办公楼的背后是有宿舍的,只是法医室的宿舍和他们不在一块,单独划出来给他们。 岑歆正拿着手机,翻看和陆衎发的消息,他回消息的时间间隔有些长,最后一条消息他回复的是他们在医院,安煜还在昏迷没有醒来。 岑歆发了一句让他自己注意夜间温度就收起手机往外走,却门口差点撞上祁亦言。她慌忙后退一步,才抬头,就触到他那如同冰霜的眸子。 祁亦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的戾气,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长款大衣沾从外面带来的冰冷气息,像凝了一层冰渣。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一摊沉寂的死水,看不清底,黑色的双眸,泛着凌冽的眸光。今天的祁亦言,是岑歆从未见过的样子,也是这一刻,她隐约了解到陶哓哓口中真实的他的模样。 “要回去?”他冷冷的低下头,看着岑歆询问,却又不在意她如何作答,问完后就绕过她进了办公室。 岑歆放下东西,说没有。 祁亦言径直走进去换衣服,办公室内有空调,所以不冷,他脱了外套,披上了白大褂,又对她说:“现在工作,有问题吗?” 岑歆哪里敢说有问题,哪怕刚才有一秒的睡意,现在也完全没了,于是,跟着他进解剖室。 他去取尸体,岑歆准备好工具,但是祁亦言却没有让岑歆动手,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娴熟的像一个机器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一步动作。偶尔在岑歆需要记录或者提取检测时,会停下动作。 但是到了解剖李沄尸体的时候,他却诡异的笑了,岑歆竟然在他的动作中捕捉到了一丝的温柔。整个过程堪称完美,尤其是缝合的时候,认真到岑歆觉得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睡着了的人。 完事后,祁亦言突然说:“觉得奇怪?” 岑歆沉默,祁亦言低沉一笑,又说:“在找不到的这几年里,我每次看着这些尸体,总是会想象成她的样子。想着,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跑走了。” 他说完,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却收起了刚才的情绪流露。 岑歆显然被吓到了,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从祁亦言眼中,除了看到那病态的占有欲外,还有他对于鲜活生命陪伴的执着,远远超过了对于死亡永恒的渴望。 所以,虽然岑歆不知道他们短短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祁亦言一直在克制着,精心算计着去保持着生命中难能可贵的一点点干净和温暖,走向陶哓哓。 祁亦言之后没在说话,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却又回归到以往的死寂。 下一具尸体,他交给岑歆,自己在一旁指导,他突然变得很有耐心,可那语调,甚至他站立的位置,声音,却慢慢与过去的一个场景重合,模糊着粘在一起。 过往记忆如同初生的小兽,仅凭本能的撕咬着,似乎想要揭开那粘牢的封条。她看着床上的闻黎的尸体,有一瞬间和梁易堃的脸重合,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杀意,落下的刀,竟忍不住想把那些皮肉都割下来,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的血一点点流干…… 这可怕的想法让她恐惧,心里两股力量在抗衡着。有些冷的房间,竟让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汗,她紧紧握住刀,微微的侧过身子,闭上眼睛,停下动作,缓了一会,才平静下来。 她并不知道祁亦言有没有发现,只是知道,他后面的解说十分的详细,那种可怕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快要失控,好在她现在自我调节的能力比之前强了许多,所以在心里一遍遍的自我暗示下,才顺利进行。 黎明未至,天空还是一片黑沉,却听到外面的炮仗声,接连不断。岑歆拿了工具冲洗,擦完手看着镜子上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有些吓人。她用手拍打下双颊,慢慢缓过神来,却越来越恐惧心底的声音。 在里面待了很久,出来时,祁亦言已经那些东西去做检测,现在就等待有些检验出结果。岑歆看着窗外的天空,这会已经不见疲惫,失眠成习惯,越是到天亮要来之际,会越发清醒。 祁亦言走出来,依旧像往常一样,冲了两杯咖啡,岑歆抬起杯子对他说:“谢谢。” 祁亦言紧抿的唇,轻微的勾了下,却又很快的消失,仿佛刚才的是错觉。面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可他那搭在背后的柜子上的手,紧紧捏着边角的手指,却又在暴露着什么。 两人都沉默着,空气继续在流动,细小的尘埃,浮沉在办公室的灯光下。天开始蒙蒙亮时,祁亦言放下杯子,却是看着前方,那窗子外的点点火光问道:“岑歆,过去的事你记起了多少?” 岑歆双手捧着杯子,皱起了眉心,祁亦言鲜少如此直接。 祁亦言见她没有回答,转过身子,他背后是灰蒙蒙快要破晓的天,而正面,俊俏的脸庞在办公室的白炽灯下,泛着一圈淡淡的光。黑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高挺的鼻梁下,红唇蠕动,说:“岑栖,梁易堃还有梁嘉……其实,你都已经记起了,但是,关于你自己的那部分,但现在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岑歆一惊,祁亦言继续说:“还是,你已经记起一部分,却隐瞒着。梁易堃没多久就出来了,岑歆,你想做什么?” 岑歆一下子没握紧杯子,滚烫的咖啡晃出,溅到手上。祁亦言从旁边抽了纸,递给她,淡淡的说:“想让他死,又不让别人察觉,对你而言很容易,但是他不会感到痛苦,不足以抵消心中的仇恨。有几种方法倒是能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匍匐在你的脚下,求着你给他痛快……不过,这太冒险了,要用很多东西去交换,以前的你愿意,可现在有了陆衎,可不一样了。” 一字一句,宛如一只残酷的手直接揭开了她掩盖的伤疤。 岑歆眼神变得有些凶狠,突然一下子浑身发抖,那涌出来的恨意,似乎一下子聚集到手上,紧紧捏着杯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慌乱无处遁形。 祁亦言一步步走近,停在她面前,那话语如同从地狱而来,带着蛊惑说:“我可以帮你,让他受到该受的罪,在你面前求饶,痛苦的死去,你也不会失去陆衎。自然的,我会先告诉你记忆中缺失的那部分。” 破茧 第56节 “为什么?”岑歆才说出这句话,唇止不住的颤抖。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眼里那嗜血的欲望,一点不藏的摆在她面前,撕下伪装后,毫无顾忌的展现着他真实的性子。祁亦言出言提醒:“岑歆,梁易堃犯的罪,不致死。但是你大概猜到了,他可能还犯了其他罪,没有证据不说,且有了证据,判了死刑,对你而言,始终是不够的。比起法律的宣判,你更希望的是你亲手宣判并执行他的死刑。” 岑歆平和下来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急促,她咬紧牙关,努力的平稳住自己,却在他面前,像个小丑一样,所有的丑态,无处遁行。 她突然也不再伪装,暴露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情绪,反问道:“你是谁?” 祁亦言笑了笑,眉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他低下头,声音很轻的说:“看来,你不愿意。” 他又抬起头说:“可是,你能压抑多久呢?一直以来,你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挣扎吧?当你拿起刀时,划破那一层层皮肤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落在他身上,该从哪里下手?什么位置最好?应该落多少刀呢……” 岑歆突然打断他,也情绪崩溃,不知不觉,眼泪就下来了。 “对,我记得了,我也恨,可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 现在的她,贪恋幸福,贪恋陆衎给她的所有。可是,她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岑栖的命,她母亲的命,过往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那是用血刻在心头,不可能抹去的。 她恨,她也慌,时间,可不等她啊。 祁亦言走到她身旁,他第一次,竟然用手拿着纸巾,擦去她落下的泪,手指却不曾碰到她的脸。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把他交到你手里,你想怎么做,我都会帮你。但是前提,你要答应我一件,你要听我的,把他们全部都引出来。” “他们是谁?你又为什么帮我?” 祁亦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收回了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说:“五年前,梁易堃想把你们姐妹卖给的人,是我的母亲,我母亲想把你们送给我。因为她害我失去了一件宝贵的东西,想要弥补。” 祁亦言恍惚记起,她总是这样,残忍的摧毁着他生命中每一样东西,斩断他所有的感情。同时,又一次次的给予他补偿,乐此不疲,直到失去陶哓哓,才彻底打破这循环。 岑歆突然问:“那为什么是我们?为了报复吗?” 祁亦言勾了下唇说:“梁易堃找到你们,确实是为了报复,他要报复的人,不是你父亲,而是你母亲,梁嘉。” -------------------- 对祁亦言和陶哓哓故事感兴趣的可以去看微博。 腹黑偏执男法医作家vs蠢萌秒怂女编辑 第72章 替(二十) 随着记忆的恢复,对于岑歆而言,能感觉到震惊和害怕的,不单单是祁亦言说的这些话以及背后的真相,而是祁亦言本身。 从头到尾,祁亦言一直都知道且冷眼旁观,如果之前的事全部都不是意外和巧合,那么,背后操纵的人,是他吗? 如果不是,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 一开始祁亦言确实说过,他来这的目的是想找一个人,原本以为是陶哓哓,后来才知道不是。陶哓哓对他而言,太容易了,所以很早,陶哓哓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把陶哓哓圈进起来的原因,却不单单是害怕她再次跑走,而是来自于其他人。这个人,就是祁亦言一直所忌惮和寻找,他的母亲祁云烟。 祁云烟,她又和梁易堃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与其自己猜测,不如直接问我,毕竟,现在是我求你合作,我会拿出一定的诚意来。”祁亦言勾唇,笑容很淡,眼梢也沾染点寡淡的笑。 岑歆垂下眼睑,为什么不问?因为她害怕真相,时至今日,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慢慢的破茧而出。她害怕出来的真相,里面牵涉的人,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岑歆侧过身子,她看着祁亦言,平静的说:“很多年前,我爸他参加的任务,就是找到毒枭梁泽,并且切断他们所有的产业链。梁泽有两个儿子,一个继承了他的所有产业,一个却被送到国外,没有音讯。后来,他们的卧底任务结束,很成功的端了他们的点。梁泽当场背着炸弹炸死,他儿子也用枪自尽,而梁易堃,是他送去国外的小儿子,对吗?” “对。” “我妈妈,是爸爸在那次任务中救出来的人,所以,是她把证据给了我父亲,才导致了梁家的覆灭?” 祁亦言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起了梁易堃。 “梁易堃确实是梁泽的小儿子,他是被梁泽赶出的南城,说是国外留学,其实是人质。你大概不知道的一点,梁易堃擅长制/毒,17岁,他就自己提炼出毒/品……可是梁泽不需要另一个“自己”,所以,他选择资质平庸但手段更毒辣的大儿子,而梁易堃就成了弃子,但是至少保住了命。于是,他来到国外,结识了“暗/网”里的一条线上的人,参与进来,他确实开始做人口买卖的交易。交易是在网上进行,网站很隐蔽,只有他们知道,上次出现的“桃桃社区”只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也是五年前被放弃的那块,这部分对于查证作用不大。” “你母亲梁嘉,手里有一份资料,她交给了你父亲,而那份资料,是梁易堃给她的。” 祁亦言笑了笑,又说:“惊讶吗?梁易堃确实喜欢梁嘉,但是他喜欢的,是十四五岁的梁嘉。” 岑歆一下子脸色变得惨白,手紧紧的握着杯子,红润的指甲盖边缘,泛着青白。她们,那时候刚好是十四五岁…… 祁亦言显然看到岑歆的反应,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而是走到她面前,迫使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五年前的交易,他突然变卦,不打算交出你们。不过,也算他没回来。当时国外这边,也发生了一些事……我母亲,一直都很天真,其实他们那条线,早就被警方掌握。” “是你?”岑歆几乎没有思考就问出来了。 她曾经听陶哓哓提过,他们是六年前分开的,那么,陶哓哓就是祁亦言口中被他母亲夺走的东西。而从他们被迫分别的那一天开始,祁亦言就进行着他的计划。 可是,祁亦言却否认说:“不是我,是我父亲,陶堔。” 其实,或多或少也有他的原因,只是这些,她不用知道。 祁亦言抬起眼眸,看着窗外那即将亮起却依旧昏沉的天空继续说:“我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国外,还有他的妹妹。后来他遇到我母亲,他以为是得救,其实不是。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恨。在他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等,寻找机会摆脱我们,摆脱这一切……” 祁亦言淡然的说出这些,可在说到最后陶堔的死亡时,有微微的动容,也就没有继续。 他的外公是“暗/网”里的人,主要做的便是人口贩卖,原本公司和他的所有是要交给祁云烟的。可那时,祁云烟已经不可自拔的爱上陶堔,并且用尽各种办法,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带着陶堔进入他们的圈子,把他死死的和自己进行捆绑。 直到祁云烟如愿的嫁给了陶堔,他外公给了他母亲一件礼物,把自己的所有产权给了陶堔,而同时,他也给了祁云烟一瓶慢性毒药。 祁云烟天真的以为陶堔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却不知道从一开始,陶堔就没有一刻的真心。在他外公死后,陶堔不出所料有了异心。生意被他一点点瓦解,那些黑色产业他也慢慢洗白,一点点挣脱祁云烟和他,然后带着自己的妹妹彻底逃离…… 然而一切,祁云烟一直都看在眼里,毕竟,她的眼里一直都只有陶堔,没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只是取悦陶堔的一个礼物。 他们一家三口,在变/态的漩涡中活着…… 直到六年前,他们彻底在这漩涡中覆灭。祁亦言失去了陶哓哓,陶堔失去了希望,祁云烟失去了她握着的唯一底牌。他们一家,从此,真的变成了怪物。故事的最后,在陶堔的死讯传来的那天,祁云烟也给了他致命的一击,祁亦言亲手看着他与世长辞,为他阖上双眼。 陶堔怎么可能敌得过她的心狠毒辣?得不到就毁掉,可能是他们一直延续在血液中的病态偏执,怎么都抹杀不去。 所以,祁亦言一直沦陷着他们所创造出来的黑暗中,直到他看到他生命中的光,陶哓哓的出现。可却被他们直接践踏摧毁,残忍的告诉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陶哓哓也不过是他们创造出来的,是他们畸形扭曲爱情的殉葬品。于是,他也疯魔了,他游走于黑暗的边缘,一点点把他们全部拉下悬崖,彻底斩断一切。 为的,只是一个清白的身份,用着仅剩的干净,来到陶哓哓身边。机关算尽,背负着所有,只为博一次机会,一次救赎的机会。 可现在,一朝一夕之间,竟就被他们摧毁了,和六年前那场混战一样。 如此,那就一起毁灭吧。 祁亦言抿抿唇,眸光又如一开始时凛冽,他说:“岑栖和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你们让梁易堃动了其他心思,便是他们失败的开始,甚至让他冒出了一个想培养你的念头。这也是你为什么会对解剖如此熟悉的原因,岑歆,是他教你的,他想培养你成为下一个“自己”……” 祁亦言如实说了她记忆中连不上的部分,她无法判断真假,但是,她明确知道一点,祁亦言在逼她做决定。 他母亲祁云烟应该是来到了南城,但是他查不到踪影。岑歆想,之所以找上她,应该是她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从她的身上下手,急切的逼迫她记起。 “我要怎么做?” 岑歆闭上眼,所有的光一瞬间熄灭,睁开时,窗外的天,快要亮了。 祁亦言眯起眼,看天边亮起的光,薄唇蠕动,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说:“如今,你应该也感觉到了,他们背后不止你或者我知道的那几个人,有的,甚至是你很熟知和信任的人,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 也许一手把你拉出深渊的人,正是把你推入地狱的人……过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从脑海里一一晃过,所感受过的温暖,也一一的涌上心头,最后却定格在了陆衎身上。 陆衎,陆衎…… 岑歆想到时,心里一阵绞痛,脑海里浮现出岑栖死时的画面,她收紧了手,抬起眼睑,不再犹豫,她回答说:“想好了。” 祁亦言点点头,看向她时,微微的一晃神,随后很快恢复冷冽,转过身子说:“再等等,至少要等他出来,不然死在牢里,也不算报仇,他后面的人也不会出现。梁易堃的事,我会帮你,你想怎么做,只要我在场,就都没问题。至于陆衎那边,求证或者不求证,告诉他或者不告诉他,都取决于你。同样,我之后怎么做,也是取决于你的态度。” “这样的诚意,够吗?”祁亦言算是给够了十足的诚意。 岑歆点头,祁亦言突然问:“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份资料在哪了吗?” 岑歆微微一怔,她蹙起眉头说:“什么资料?” 祁亦言也不恼,反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到现在,对于那部分记忆,还是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吗?” 岑歆摇摇头。 她的模样不像撒谎,祁亦言又陷入沉默,过了会问:“岑歆,这么多年,除了季奇山,你还换过其他医生吗?” 第73章 替(二十一) 陆衎天蒙蒙亮才回到警局,在办公室里,他沉默的站在那,久久的盯着前方的警徽。桌子上摆着现场的照片,还有他们搜索到的所有的证物照片。 在医院里,守了一夜,却没有丝毫的倦意,安煜还没有醒,安燃一直陪着。 他们的样子,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岑歆,那个黑暗里的房间,里面布满的监控的十多个屏幕,让他想到,他们去救岑歆时,也看到一个差不多样子的房间…… 世事不愿脑补的他,这会却不由自主的去推测着他们过去…… 其实,闻黎也好,还在牢里的梁易堃也好,他们所有光鲜亮丽,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遮羞布,又能遮住多少罪恶的丑陋伤疤?恶心的满目疮痍,终究会化成脓血,渗透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只是,为什么那些本该在阳光下温暖长大的干净孩子们,为什么要背负这恶臭的血腥,用这么残酷的方法去揭开真相? 他看着警徽,不断地问自己,是他们,还是究竟谁的错,为什么不早一点察觉,如果再早一点…… “老陆,你在想什么?” 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了陆衎的思索,他抬首望见岑歆,抿了抿唇,他走到她面前,什么的都没说,只是把她牢牢的抱在怀里。 岑歆被捂在他的怀中,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她的身体被有力的臂膀环住,周围只见沉稳的心跳声,温暖又十分的有安全感,仿佛她一生所求,不过就这么一个拥抱。 他头搁在她的脖颈,嗓音有些低沉:“对不起。” 岑歆有一瞬间怔住,笑容僵在脸上,她看到桌上的照片,已经到嗓子眼的话,一下子烂到肚子里,只是沉默着用双手回抱他。 拥抱的时间很长,他们两个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外面远远传来阵阵的鞭炮声。 对不起…… 这三个字,缭绕在岑歆的心头。 一直以来,都是她不断的在向人说,而她对陆衎说过最多的话,也是对不起。如今,第一次听到那个高大的人,难受的抱着自己,说着对不起,她是那样的心痛和不舍。 这个看似心比谁都硬的人,看透这世间所有恶臭悲凉之事的人,能撑起很多人希望和信念的人,也会有软弱的一面。他也是会为自己不能及时的保护到人感到深深的内疚…… 岑歆搂上他结实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轻回应了一声:“没关系呀。” “恩。”他也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反而搂得更紧了。 岑歆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第一次见到陆衎这个模样,一股股眷恋的情绪像一条条丝线,紧紧缠绕着她的心。 到口需要证实的事,突然不想问了。那些让她无措的未知,也突然不害怕了,有他在,未来如何,她好像能向前走了。 岑歆勾了勾唇,闷闷的说:“恩,但是,如果你把我闷死了,我就……” 破茧 第57节 陆衎连忙放开她,看到她得逞的笑,捏了捏她的脸,叹口气。 岑歆笑了笑,陆衎手托着她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重重的黑眼圈,温柔的问:“累吗?以前就告诉你这工作可不是人干的。” “哦,你这是在说谁不是人呢?”岑歆听到了脚步声。 陆衎抬眸看向她的身后,冷哼一声说:“现在看来,机器都没他那么敬业。先去睡一会,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岑歆摇摇头说:“我想等一下。” 陆衎低头看了她一眼,大概知道她担心的事,于是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安煜还在医院,到我回来这会还没有醒,高海涛在盯着,你安心去休息会,等人来了一定叫你。” 岑歆点头,转身要出去。但是祁亦言大步走进来,大概是站在门口好一会了,所以十分不耐烦,他扔下一个报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岑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转过头来,拉了拉陆衎的衣袖问:“你知不知祁亦言怎么了,我发消息给哓哓,她也没回我。” 陆衎收回了手,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手机邮箱,递给岑歆。 岑歆握在手中,是一封邮件,她点开,是好多个视频文件,但是才开始看第一个,就大概知道了前后发生了什么。 看完后,她反而不惊讶了,只是想到陶哓哓,这会肯定难受死了。也怪不得,祁亦言那么急切的寻求一个“合作”,这么看来,那人确实是冲着他来的。也真如他所说,他们背后,可能还不止这些人。她沉下眼眸,关了手机,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还没到中午,不知道是从哪里走漏的风声,网上已经传开了发生在华苑小区命案的事。本来在网络发达的这个年代,什么消息都是压不住的,陆衎他们一开始也做好了预案,所有没多久,消息就压了下来。 只是这影响一时半会儿消不了,闻黎本身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他是做医疗器械的生产起家,和多家医院都有合作,形象一直很正面,尤其热心公益事业。 而网上的消息捕风捉影,并没有全部的曝光,越是这种没有说什么,就越容易引发各种讨论和猜想。 陆衎从岑歆走后,就忙得焦头烂额,主要还遇上大年初一,上级不断施压,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 林木进来时,桌上放着的尸检报告和现场照片,陆衎的脸色不怎么好。 这个案子很简单,如今他们掌握的证据,指向都很明确,也提取了安燃的指纹,都能对应上,确实是他。但是,总觉得这案子不该这样结束。 林木刚要说什么,高海涛却突然打进电话来,陆衎接通,他看了眼林木,按下了免提键。 “老大,安煜醒了,但是,还有个坏消息” 陆衎揉了揉太阳穴,沉下声音说:“有屁快放!” 高海涛赶忙说:“安煜得了失语症,不过医生说可能只是暂时的,大概是因为受了刺激,其他方面已经没有大碍,我现在带他们过来?” “先带安燃过来,安煜让他在医院再休息会。” “也行,我看着他的精神不太好。”高海涛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衎没顾上林木,紧接着通知律师那边,等忙完,林木就已经站在他面前,神色紧张,“陆队,他们……” 陆衎林木说:“人已经醒了,但安煜暂时性失语,你也听到了,放心。我知道这案子简单,但是还是要麻烦你跑一趟安煜他们老家那边,辛苦了,大过年的还要让你跑外地。” 林木先把手上查到的相关资料给了陆衎,然后才离开。 而另一边,医院里,窗外的天一片灰暗,晕沉沉的,一眼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 两个男孩依偎坐在一起,安燃已经洗了脸,只是衣服上还是来时的衣服,他手紧紧的握着安煜的手,两人肩膀紧紧挨着。但是,安燃却以一副大人的样子,想要保护他身边的人一样。 安煜因为才醒过来,有些迷茫,他低下头,漂亮的眼眸看着手背上的手。安燃低声说:“哥,以后,换我保护,你别害怕,他们都不在了。” 安煜抬头,看向安燃,似乎在确认什么,安燃微笑看着他点点头。安煜眼睛四周都染上了一层红,眼梢更浓烈,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他嘴唇蠕动,呼吸有些急促,努力张嘴,但是却怎么都出不了声。他拧紧了眉心,反手抓着安燃,神情着急。 高海涛刚挂了陆衎的电话,见状走到他们面前,却见两个少年开始有些发抖,尤其安煜抖得厉害,两个往后缩了缩。 高海涛只好退了半步,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强装笑容,声音柔下几分说:“别怕,我是警察,来替昨天那个姐姐。安煜,你别担心,现在只是暂时说不了话,过几天就会好的,你先就好好休息。” 然后,高海涛转向安燃说:“安燃,抱歉,现在要带你去警局,需要做个口供。” 安燃咬住唇,沉默着点点头,可是安煜突然紧紧的抓住他,手劲很大。 安燃挤出笑容,拍了拍安煜的手背安慰说:“哥,我不走远的。你也别担心,不是永远都不能说话,我听见医生说了,过不了几天,你就好了。” 安煜猛的摇头,他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安燃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对高海涛说:“警察叔叔,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哥哥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能不能让他多休息……” 他还没说完,安煜就要起身,满脸的着急和不高兴,死死的瞧着安燃,双手紧紧拉住,但是不小心碰到他手腕的伤,安燃皱了皱眉,安煜又松开些,转而握着他的手,抓着他的指头,怎么都不放。 “安煜,你要跟着去吗?”高海涛试探着问。 安煜坚定点头,安燃无奈的看着,高海涛说:“你们在这等一会,我先去问问医生。” 他刚踏出们,又回头看了眼依靠在一起的两人,那瘦小的身子,让人看着很是不舒服,心中思绪万千,却又只能往前,至少,他们还活着。 几人来到警察局时,天已经黑了,但是屋外开始放着烟花,把天空映得五光十色,那一瞬间的美丽,真的十分漂亮。 安煜停下脚步,他手始终没有松开,紧紧抓着安燃。他抬首望着那绚丽的烟火,然后笑着看安燃,安燃也勾起唇角,两人同时在烟花下站着,高海涛耐心的等着他们,直到一场烟花落幕。 两人不舍的收回目光,对望时却又什么都没说。 第74章 替(二十二) 高海涛带着他们进去,法援律师李璇已经到了,二十出头,白皙的脸上,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看上去青涩稚嫩。 有一瞬间,高海涛看得出神,直到她走到他面前,笑着打招呼,高海涛才回过神来。 “你好,我叫李璇。” “我是高海涛,你好。” 李璇很快收回了手,然后走到安煜和安燃面前,微微的弓下身子,和安煜安燃打招呼。 安煜可能还没有恢复好,他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安燃也有些抗拒,但是反应不像一开始见到他们时那样强烈。 于是,李璇先和他们简单的聊了一会。 陆衎已经出来,他叫过高海涛,压低声音问:“情况如何?” 高海涛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安煜身上,看了会,转回来对陆衎说:“是真的说不了话,他着急想和安燃说些什么,但是怎么都发不出声。还有,安燃说,事情都是他做的,他会全部都告诉我们。” “老大,如果真的是安燃……” 陆衎没有接话,高海涛也没有继续,两人沉默着走上前,陆衎和李璇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后,对低着头的男孩说:“安煜,好些了吗?” 安煜警惕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安燃拉住他的手,对着陆衎说:“警察叔叔,我哥才出院,他现在可能精神不太好,可以让他先去休息吗?” 陆衎含笑点头,但是安煜却牢牢的抓着安燃,不肯放手,安燃冲他一笑说:“哥,一会就可以了。” 过了许久,安煜才慢慢松手,高海涛先带他去隔壁休息室坐着。 安燃等他走后,看不见了身影,他深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那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没多会,他就抬头,淡淡的笑容挂着脸上,红润的唇慢慢勾起,那双星眸里,像烟花落幕之后,剩下一片黑寂。 他冲着陆衎,说:“警察叔叔,所有的事情,和我哥没有关系,我爸……闻黎还有他们,是我杀的。但是,李念婧,我,我进到房间时,她就已经死了。” 他抿抿唇,又咬住下唇,瘦弱的肩膀忍不住的哆嗦。右手握住手腕,隐约露出一条伤痕,是被绳子勒过的痕迹,他拉下袖子遮住。 陆衎想拍拍他的头安慰,但是又停下了。其实面前的每个人都想靠近他们,给他们一个拥抱,告诉他们,不要害怕,没关系,坏人已经不在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当人才想要靠近,他们就像只受惊的小雀,浑身发抖,那本能的反应,刺痛着每一个人。 是什么样的伤害,能让他们如此恐惧。走进过那屋子的人知道,没看到的人,也能想象到,可真实,远比这想象或者推测可怕得多。 陆衎收回了手,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他站起身子说:“安燃,我们进来再说。” 安燃点点头,他忍不住,又偏头看向安煜离开的方向,很快就回头,跟着李璇先进去。 审讯室里,气氛压抑,仿佛空气会随时被抽空,让人处于窒息中。 陆衎眼前的男孩,很平静,也很冷静的讲述着所有的事情的经过,反倒是旁边打字记录的警察,停顿了几次,甚至连李璇也不时的握紧拳头。 安燃很聪明,他很会察言观色,在警察记录停顿的时候,他也会语速慢下来,但是他眼里看不见任何波澜。就仿佛他口中的这些事,不足以让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再受到伤害。那漂亮的眸子里,仿佛不见底的深渊,满是悲怆。 “安燃,你报过警吗?”听完一段讲述,陆衎开口问道。他和其他人不同,哪怕内心再动荡,也会保持着沉着,他知道,唯有真相,才能让他的伤口一点点愈合。 安燃抬眼看着陆衎,轻轻点了点头,他抿抿唇说:“在我们还没有来到这时,我去当地的派出所报过案。” “可是,他们不信,好多人都不会相信,因为他是男的,我们也是男的,就好像,男孩不会,也不应该受伤一样……” “所以,在学校那次,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 他点了点头。 陆衎又接着问:“那么,在后来,我还有林木和你们接触时,为什么不说?” 安燃低下头了,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等了一会,他才回答道:“其实,在那次报警后,他带我们搬了家,来到这里。他帮我请了一个学期的假,带我去看病,医生说我得了臆想症,还有轻微分裂症,我……他经常给我吃药,明明应该是治病的药,却不知道为什么,是让人产生幻觉的药,他告诉我,这样,就不会疼了。确实,一点也不疼……” 他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他还说,他不会再阻止我去报警,但是,那样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他说,如果我去报警,他就把哥哥送走,有很多人,喜欢像哥哥这样的人。还有,就是,我被他录了视频和拍了照片……他还说,你看安煜那么干净,那么优秀,想看看如何被毁吗?” 他最终没忍住,眼泪划落,重重的砸落在桌上,一滴一滴,他拳头已经握紧,牙齿控制不住的上下打颤。很久,很久他才缓过来,抬头看着他们,继续说:“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恨社会,可是我恨他。我知道法律道德,我知道杀人就犯罪,但是,法律能在第一时间救我吗?只要他活着,他就有一百种让我们痛苦的法子,我已经这样了,可是,哥哥,他,他该好好的……” “我想过很多种让他死的痛苦方法,但是,等不了,哥哥等不了,这种方法是最快的一种。” 他咧咧嘴笑着说:“这一次,你们,还有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是需要保护的。” 他抬起脸,冲陆衎一笑,黑眸弯如夜空中的月亮,看上去皎洁纯净,却不知道,它已经满目疮痍。 一瞬间,房间里,陷入深深的沉寂中。 外面岑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是她听完这段话时,也已经握紧了手,指甲很短,但是因为用力,陷入手心中,刺痛着肌肤。眼泪打转,却不再流下,朦胧的世界,一瞬间,仿佛里面坐着的是自己,一下子坠入那灰色的记忆漩涡中,可叹的是,他们还有彼此,而她,却独身一人了。 陆衎沉默了许久,才见他忍不住道:“安燃,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用你的人生,你的命在换他的命,你有大好的未来……” “未来?呵……早就在第一次他……我的未来就没有了。更何况,我的人生,换了他们这群怪物的命,还换了哥哥的未来,我觉得很值。” “为什么,不愿多等等?”旁边的警察忍不住开口问。 “来不及了,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就像,那些消失的人一样,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失踪,又有多少能找到。” 陆衎瞬间冷静下来,并从中提取到关键词,他紧接着问道:“所以,闻黎,李沄夫妇,李念婧……和之前的失踪案有关系?安燃,你还知道什么?” “……” 他又接着问:“是不是他们借用收养的名义,做着买卖?” 安燃始终还小,很快就情绪就出卖了他,他一直绷着的情绪就快溢出来,他慌忙低下头,他看着桌子的水,隔了很久才点了下头。 陆衎这一刻,思绪很清晰,很多断断续续的线索,一点点就连上了。他接着问:“谁给你的工具?我们查到,作案工具是手术刀,我查过所有的购买记录,都没有这个。” 安燃也没打算隐瞒,回答说:“他名下有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要拿到这个很容易,家里就有。” 陆衎点点头,他掌握的信息,确实那刀是来自闻黎的公司,他没有说谎。 “你是不是很早就发现了他们做着人口买卖?而你说的等不及,是不是你们已经找到了他们买卖的证据,但是被闻黎发现了?所以,他们把计划提前,明天要带你们离开。” “恩。” “证据在哪?” 破茧 第58节 “被他烧了,他没发火,却叫来了李念婧一家。” 所以,闻黎用了最残酷的手段,实施在了他们身上。安燃安煜,是有机会报警的,为什么不报?他大概这个时候知道了,只要闻黎这些人不死,所有的事情不会结束。 就想像安燃说的,他心中没有怨恨社会,没有怨恨法律,但是他恨着闻黎。法律可以在之后保护他,却不能在伤害没造成之前给他保护。 陆衎他想了会又问:“最后一个问题,迷/晕他们的药,哪来的?” 安燃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陆衎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安燃躲开他的目光,握着杯子,低垂着头说:“他之前对我用过这种药,我从他那里拿的。” 陆衎顿了顿,声音柔了下来说:“好,我们知道了。其他的问题,我们后面再说。” 他又转头问旁边的警察:“记录完了,打印出来,给他们看看没有问题就签个字。” 很快就拿来的打印出来的口供,陆衎看着安燃低头签字,却陷入了沉思,明明一切都对得上,可是,唯独那药…… 迷晕那么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少年,需要的量可不小,如果真是从他那里拿的,像闻黎那样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 安燃静静坐在那,律师正在签字,陆衎收回目光,现在的安燃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他今天的每一个行为,都仿佛练习了无数次一样。 第75章 替(二十三) 大年初二,气温骤降,晕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到了中午时也不见转晴,眼看着要下雪了。 陆衎在祁亦言办公室,他拿着刚出来的检测结果看说道:“他们胃里残留的药物成分和闻黎房间里的是一样的,都加了γ—羟基丁酸?” 祁亦言没有回应,只是冷冷了看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不识字”的不爽表情。 陆衎摸摸鼻子,这么说来,安燃没有说谎,但是,为什么闻黎没有发现?又或者,是闻黎想迷晕安煜,安燃和李念婧? 陆衎合上报告,眉心皱成山峰状,他问:“你知道五年前那个案子吗?” 五年前,南城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死亡的三人身体器官都出现了丢失的情况。尸检后发现,他们的器官是在死亡前被摘除的。 当时他们收到一个匿名短信说有线索,但是去到现场却发现那是梁易堃的房子,岑栖,梁嘉已经死亡,岑歆被救,梁易堃被捕。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梁易堃和杀人案有关的线索。 只是发现他的房子中,有一瓶含γ—羟基丁酸的迷药,他也认了,但是他只认是用在岑栖身上…… 祁亦言神色冷淡,他轻轻抬头看了眼说:“这种药,真要去买很容易,更何况闻黎本就有制药厂。” 陆衎刚要说什么,就接到林木的电话。 他来到办公室,林木已经在等候,手里抱了一沓打印出来的资料。 “坐下说,自己倒水喝。”他说完也坐在一旁,快速的翻看资料。 他让林木去调查的,是安燃和安煜在亲生父母还在世时的事,整个翻看下来,和他们当时了解到的基本一致。 “唉,我不是让你去找当时安燃读书的学校,就没有找到一份试卷之类的?” 林木抬着水杯,听见陆衎的问话,放下杯子回答:“没有。” “陆队,我,能不能去看下安煜,他还在医院吗?” “可以呀,正准备让你去医院换小高呢。” 林木点点头,就准备起身要走,然后只听见陆衎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能做到字迹一模一样呢?” 他脚步停了下,又重新推门而出,陆衎却这时抬起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澄思寂虑。 只是没多会,又接到程国梁的电话,才听了一句,脸就沉了下来,匆匆赶去他办公室。 推门而进,陆衎就直言道:“程局,我觉得这事还有疑点,不能匆匆定案,更何况和之前的失踪案……” 程国梁的表情凝重,他直接打断他问:“动机,凶器,指纹,人证,你告诉我,还缺什么?” 陆衎咬了咬牙,绷着一张脸,程国梁抬头看了他一眼,缓下语气转言说:“之前你交上来的关于重新调查岑歆的案子的申请,重新整理下再交一份。” “安燃这案子我会继续查的。” “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你还想查什么?” “他们的收养程序,人口的失踪,伪造的精神鉴定……这些,不值得查吗?” “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难道就因此不查吗?”陆衎控制不住吼出声,发泄完后,深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这个案件已经成了定局,知道哪怕查明了所以,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安燃杀人的事实。 他只是无法面对过去的坎,当事情重来一次,他们依旧救不了所有的人。 他自知所有的案件绝对要以事实为依据,不能靠感觉和主观意识来断案,而当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忘不了安燃的眼睛,忘不了他说“法律能在第一时间救我吗”的表情,他想给他一个交代,彻头彻尾的交代。 他想让他们重新去相信法律,相信正义,相信他们。他就需要点时间,只需要时间。 随着他心中怀疑的事情,一点点被证实,很快就可以查清楚。可安燃的认罪,网上的舆论,所有查出来的结果,无一不再加速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程国梁没有生气,愣了一下,他看着陆衎,目光沉重。 他缓了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原来已经比他高了。从他身上,他能看到曾经陆缜之的影子,也能看到无数并肩作战战友的样子。 他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当网上被曝出这个事情后,上面领导找我谈过,这个时间节点出那么大一个事,不是你我能压得住的,网上的舆论无时无刻不再发酵。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因为曝光的内容不是全部事实,很多恶意揣测的声音会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如果这案子有一点,哪怕再小的疑点,我都不会阻止你查下去。” “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知道,你害怕他们会成为第二个岑歆岑栖。可是陆衎,他们都还活着,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你查到这件事和岑歆的案子有关联,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这些我都知道。也正因为这背后牵扯甚多,所以,我想让你从源头开始查起。” 陆衎听到这,是有些意外的,程国梁苦笑了一声说:“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安燃这个案子和岑歆的案子太相似了。他们相似的遭遇,导致他们内在的心理伤害很重,需要治疗的过程很漫长。正因为如此,你就该清醒一些,知道这个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没有时间了,很快我就要退休,而梁易堃的刑期,也没几天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陆衎这下有些懂了,但是,他却不准备匆匆定了安燃的案子,有些事,他需要证实。 程国梁知道他肯定听不进去,顿了顿又继续说:“安燃今年才十四岁,初犯,有自首情节,再加上闻黎做的那些龌龊事,不会判很重。他还年轻,而且最幸运的是,他们都还活着,未来的路还很长。” 陆衎沉默着,他没有接话。 “张松晨来上班了没?你和他尽快把这个案子办好。还有,如果安煜情况好一些,就通知来做个笔录。等完事了,你抓紧时间整理好我和你说的东西。” 张松晨更懂其中的道理,做起事来,有些时候要比陆衎想得多一些。 陆衎点点头说:“好。” 程国梁却看着他的样子出了神,他离开后,他视线落在桌子的相框上。相片里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搭着肩膀。 “程实,他和你还真有点像。” 陆衎回到办公室,通知完张松晨后,他就和岑歆一起去了医院,岑歆说想去看下季奇山。 林木先来到的医院,安煜静静地坐在病床上,林木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安煜白皙的脸上,眼睛有些红肿,高挺鼻一尖也红红的,明眸皓齿,红润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从窗外楼射进来的光,宛如一层薄纱,轻轻地落在他小小的身躯上,绝美的,像一副油画。 林木接触两人有段时间,虽然和安燃最熟,但是对安煜也了解不少。安煜他就像世人眼中的完美小孩,秉性好,待人温和有礼,成绩拔尖,又长得如此精致漂亮,谁见了都会不由得对他升起一股怜爱之心。 而安燃和他虽然有相同的模样,很多方面却不同,成绩因为常年不上学的缘故,特别不好,他性格时而阴郁孤僻,时而又暴躁易怒,他喜欢恶作剧,吓唬人,还喜欢骗人。 可当他重新一点点翻开过去的事后,所有他们曾经那让人无法理解的行为,话语,现在看来,无一不是在向他们透露着求救的信号。只是,为什么总是要到化脓的伤疤被揭开,才愿意去相信这就是真实? 林木闭上眼,这两天来,他甚至不敢闭上眼,一陷入黑暗,眼前总是浮现这岑栖的面容,那他忘不了的笑容,像一把尖锐的刀,插入他皮肉,一直到了如今,狠狠地痛着。 他无法做出其他选择,他们在自救的这条路上,已经赌死了所有的出口,仅仅留下一条不回头的路。 林木睁开眼睛,对着安煜说道:“对不起。” 安煜显然才刚刚回神,他微微一怔,随即,紧抿的唇轻轻张开,却没有一点声音,他勾了勾嘴角,摇摇头。 林木一瞬间,竟眼睛酸涩,他强忍着,心中愧疚不已,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闻黎,但是他见过他们相处的样子,虽然有时候有些奇怪,但是他当时和所有人想法一样,都觉得他们是男孩子呀。 其实,男孩或者女孩,都是最脆弱的孩子,在受到侵害的事情上,不应该有区别。他们的忽略,漠视,最终导致了今天这般局面。 他已经失去过保护岑栖的机会,如今有了能力,还是没有守护住该守护的人。现在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安煜,看着满身伤痕的人,他心中煎熬万分。 林木痛苦用手捂住面容,眼泪溢满眼眶,他没办法不去想那房间里的东西和他们这些年的经历,他们才十四岁啊。 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服,拉过他的手,林木的眼睛红红的,安煜看了一下,垂下眼眸。他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活着。” 写完,他就转过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好像可以远远的,看到谁一样。 “安燃。”一个很小的声音从他后面响起来,安煜小小的身子一怔,不敢回头。 林木抿了下唇,又说了一句:“别回头,以后你不用再害怕了。” 别回头,往前走,朝着你们想走的路大步往前,我会保护你,他也会。 第76章 替(二十四) 去医院的路上,陆衎开车,岑歆正低头玩手机,她发了一条祁亦言工作的照片给了陶哓哓,却一直没有回复。 等了好一会,陶哓哓才发来了一张在墓地的照片,她说,我妈妈漂亮吧。 岑歆:漂亮,你也一样。 陶哓哓:岑小歆,你这说谎都不脸红吗?我一点也不像她。 岑歆:…… 陆衎偏头看了一眼,“这两人还没好呢?” 岑歆正在纠结要不要把陶哓哓发来的照片转给祁亦言,就被陆衎打断,她抬起头说:“还没呢,其实哓哓一点也不傻,我觉得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两人就这话题聊了一会,快到医院时,陆衎突然问:“上次你说,来领吴成志尸体的人,是安燃?” “我是听见闻黎叫他安燃,怎么了?” “没什么,待会我先陪你去找季医生?” 岑歆拒绝说:“你先忙你的,我又不是不认路。” “行吧,有什么你打电话给我。” “恩。” 他去的时候,林木坐在沙发上休息,安煜安静的在看书。 林木看起来反而有些憔悴,他揉了揉眼睛:“陆队,你来了?” 陆衎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什么事,就是顺道来看看。” 陆衎走到床边,没有多靠近他,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拉了个椅子坐下。 破茧 第59节 “吃过东西了吗?”他问安煜。 安煜放下书,看着他乖巧点头,他缩了缩腿,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紧张。 陆衎放低了些声音,把椅子又往后挪了一点,见他小小的松了口气,他才继续说:“安煜,今天就是看看你,没有别的事。” 他又点了下头,抬起头,扬了扬嘴角,掀开被子,他拿过床头柜旁边的本子和笔,写下:“安燃他怎么样了?” 写完,他抬起来给陆衎瞧,陆衎回答说:“他很好,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他听完,低下头,眼眶染了一圈红。只见他紧紧咬住唇,握着的笔微微发颤,几次写了什么又划去,纸张上一片狼藉,他撕下一张后,过了一会,写了一句话给他看。 “我今天可以去见他吗?” “你想见他吗?”陆衎问。 安煜点点头,一脸期许的看着他。 陆衎微微一笑,说:“等会我问问医生。” 安煜一下子很高兴,那红红的眼角,微微一弯,星眸微闪,泛着光。 陆衎坐了一会,然后开口问:“安煜,我想问问你,关于安燃的事,你知道多少?” 正好这时候,李璇进来,她疾步走到他们前面,有些生气冲着陆衎说:“陆警官,安煜还是未成年,如果要询问案情有关的事,至少律师或者监护人在场吧?更何况,这也不合乎程序,这是医院。” 陆衎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然觉得不对,安煜听到这话,低下头,写在纸上:“没关系。” 随后,他很快又写下:“但是,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 陆衎看着那漂亮的字迹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李律师,明天早上,还要麻烦你带安煜来警局一趟。” 李璇收起情绪,答应说:“好。” 但这时,安煜却拉了拉李璇的衣服,写下一句话递给她看:“可以今天去吗?” “可是,你还没好。” 安燃马上写下,因为快,字迹就有些乱:“我好了,我想见他,我可以写字的。” “那先去问问医生,如果他说可以,我们再去。” 安煜弯了眉目,眼里总算露出一丝的喜悦的神情,陆衎瞧着两人的举动,又出了神,安煜,似乎不排斥她,而且两人的互动,仿佛很熟悉。 另一边,在陆衎去到安煜病房时,岑歆也来到季奇山的办公室。 来之前,岑歆已经问过季奇山,今天他预约的患者临时有事,所以就改了时间,他今天没有其他病人。 岑歆走到门前,看见季奇山正呆呆的看着办公桌上的相框,她敲门都没听见。 门大开着,一眼就看到他桌子上收拾很干净,旁边有两个箱子放满东西,想到他的年纪,应该是退休申请已经批了。 岑歆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充满怜爱的眼神,让她又害怕,又觉得温暖。每次她犯病治疗结束后,都一遍遍安抚她的情绪,不厌其烦一遍遍的告诉她,一定要爱惜自己,好好的对自己,要让自己活得容易些,如果痛苦,就不要记得。 不要记得…… 如今想来,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季医生。”她再次敲了敲门,又叫了一声,同时也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季奇山回过神来,他连忙转过身子,起身带着笑向她走来,说:“岑歆来了,抱歉,我刚才想事情入了神,进来坐。” 他去给她烧热水,和平时一样,她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今年他已经60岁了,不经意间,头发已经花白。她又看到相框上的人,他的女儿,永远的停留在她最好的年纪,该是放不下的。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活着留下的人,是最痛苦的。 “陆衎呢?”季奇山问。 岑歆回答:“他去看一个人,我没什么事,就来看看您。” “是那个孩子吗?” 岑歆没想到他知道,“恩,您也知道?” “知道。” 岑歆却没继续追问原因。 季奇山从背后的柜子中,抽出档案盒,解开上面的绕绳。岑歆很熟悉,那是她这些年的病历本,五年的时间,也该是有这么多的。 其实,当祁亦言那天问她,这些年是不是只看过季奇山一个医生时,有些答案已经在心中了。季奇山虽然年纪大了,却是业界内称得上有名的医生,她的病情是严重,但是不算复杂,不可能一点作用都不起。 直到后来她断药,改心理咨询治疗为主,又在之后遇见李景灏,通过催眠,过往的记忆才开始浮现。 李景灏和谭晓菁,仿佛是一个开始,带着编号的照片也出现……这个局,又开始了循环,当年的人,一点点逼着她尽快记起。只是,她唯一不理解的事,如果真是他,为什么他又不想让她记起过去。 季奇山这时候却没有注意到岑歆的变化,有些感慨的说:“真到要离开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老了。原本想着,能在我退休之前,看到你能痊愈,可是,该是服老的时候了。” 岑歆笑了笑,恭维道:“哪里,您医术高明,是我让你们费心了。但是,不去强迫自己记起来时,有些事反而很轻易就记起了。” “啪”的一声,有一本书从盒子里滑落掉在地上,不知道是他失神所致还是本来就没放稳。岑歆也不想知晓,她弯下身子顺手捡起,拍了拍灰,含笑着递给季奇山,把他眼里的那一丝恍惚,尽收眼底。 她只当没看见,季奇山也察觉自己的情绪,立马收起本子,像平时一样问:“岑歆,你记起了多少?” “还是很零碎的一些片段,但是基本可以串联起来。最近好像只要一闲下来,一闭上眼,就总是浮现出那些画面。尤其是睡觉的时候,画面很清晰,甚至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看到最多的还是岑栖,她就坐在窗台上,就这么看着夜空,我在后面怎么喊她都听不见,孤零零的在那……” “你觉得痛苦吗?”季奇山问她。 岑歆抬了抬眼,她小小的吸了口气,挂着淡淡的笑,反问道:“如果一辈子假装遗忘或者努力去遗忘,就不痛苦吗? “我希望,我能记得。” 哪怕再痛苦,哪怕就在下一秒死去,我也希望我能记得,岑歆这样想。 当所有的事情想起的那一瞬间,她是痛苦的,绝望的,那种被压抑封锁的愧疚感,真如同一把利刃,可以瞬间将她杀掉。可是,当这种情绪积攒到一个点后,崩溃过后,却在一片混沌中,看清甚至看淡一切。尝久了这苦,就不觉得苦了,这所有的痛苦终还是化为了她活下去的动力。确实如同祁亦言所说,她不甘心,只要那个人不死,她便不甘心。没有亲手报仇,她就永远无法释怀。 “忘记不好吗?”季奇山又问了一遍,其实不单单是岑歆不知道为何,连季奇山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 岑歆抬眸,看着他已经苍老的脸庞,还有他饱经沧桑的眼睛,她坚定的摇摇头。 “那陆衎呢?岑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其实岑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反问道:“季医生,你后悔过吗?” 季奇山愣了一会,垂眸看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又看着相框上的人,回答说:“没有。” 所有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不会给人后悔的资格。 岑歆扬着嘴角说:“季医生,这一次,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陆衎么,如果做完一切她还好好的,她一定会奋不顾身一次。 陆衎发微信给她时,她正在医院大厅等待,她编辑好了一条短信:“当初介绍梁易堃和我妈妈见面的人,是季奇山吗?” 发送后,立马删除了记录,没多久,她看见陆衎他们走来,手机也收到了回复。 “是。” 第77章 替(终) 安煜和他们一起回的警局,吃过饭后开始录的口供,在他进去后没多会,安燃就被带来了。 岑歆远远的看着他安静的坐在那,温暖的光打落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的孤冷。他微微仰起头,目光与她交叠在一起,一瞬间,闪过了陆衎问她的话,当时来警局的人,是安燃吗? 岑歆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向他走去,在距离10多厘米的地方坐下,林木看到她,局促的站起来说:“岑歆,你来了?” “安燃,喝水吗?” 他摇摇头,丝毫不在意多了一人,只是安静的盯着对面的房间。 林木走去前面饮水机处倒水,两人无话,岑歆侧目而视,他美得让她身为女子也忍不住羡慕。有人说,漂亮的人容易招祸,其实不过是他们犯罪的借口。 柔和的光照在白皙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眼眸下垂。他突然抬首,那眸子里的冷意倒是让岑歆一惊,但是她知道那是他自我保护的本能,同时也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们,终于完成了她和岑栖没有完成的自救计划。其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想坐在他旁边,好像,她身旁的人是岑栖一样。 安燃看到林木走来,收回的视线,紧抿住红唇,沉默。 岑歆坐了一会就走了,她刚走到走廊那,就看到祁亦言看着窗外的夜空,仿佛他周遭自动生成了一个屏障,把自己隔绝起来一样。 “见过他了?” 岑歆停下脚步,看了眼周围后,她才走近了些,闻到一股熟悉的咖啡味以及一股不应该会在他身上的烟草味。 岑歆也看向窗子,轻声回答道:“恩,他要退休了。” “恨吗?”祁亦言偏头,薄唇轻扬了一个孤独,可那眼眸却尽是冷冽。 然而却是在这一刻,竟也能轻易的说出这个字:“恨。” 祁亦言收起了表情,淡淡的说:“挺好。” 有爱有恨,有贪有/欲,才会真正的想要活下。 “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就开始吧。” “但是,我还没有想起后面的事。” 祁亦言听到这话,淡淡的说:“过几天有一个培训,我让小海填了你的名字,去的地方我认识一个医生,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岑歆点头,他说完后,也继续进了办公室,开始忙碌起来。 夜不知不觉已深,但是天空反而像蒙上一层厚重的灰沉沉的纱一般,仿佛,要下雪,岑歆看着,有些茫然。 另一边,陆衎对安煜的问话很简单,只要证实安燃提到关于安煜的一些问题,而安煜的回答,也都对应上了。 只是,他对于他们过去的事,却含糊其辞,尤其每次一提到一些安燃的事,他就身体小幅度的发颤,握着笔的手更是明显。 陆衎也没有逼迫他,展现了无限的耐心:“安煜,如果你不想回答,没关系,你可以直接拒绝。” 安煜抬眸看他,水润清澈的眸子却充满了紧张和害怕,他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五年前的岑歆。 陆衎却没有被这情绪左右,很快他试着开口问:“那我们就下一个问题?” 安煜点了点头,随即,他又低下头,写了一句:“好,谢谢。” 他真的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陆衎后面的问话,着重在除夕那天的经过,一开始问这些时,他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时间点都能和安燃的口供里的时间吻合。直到,他提到闻黎和李沄时,他开始情绪起伏。 “安煜,如果你不想回答……” 他听到这话,咬着唇,摇了摇头,又飞快在纸上写下:“我没有怕。” 破茧 第60节 可是,他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好,别紧张,那天,他把你带去房间,后面发生了什么?” 安煜右手握笔握得紧紧的,却止不住的发抖,洁白的纸上,不断落下墨点,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写完:“他把我和安燃带去了楼上,然后,她来了,他也来了,我被解开了。还有,安燃,然后他们开始让安燃做不好的事。让我,也跟着做,是李沄,但是,他,他们突然就晕倒了,然后,眼前一片血。” “那个楼上房间里,有什么?” 安煜突然瞳孔放大,情绪一瞬间失控,握着的笔掉落,身体发颤的幅度变大,但是当李璇想要安慰他时,才靠近一点,他如同惊弓之鸟,惊恐的看着她。他蜷缩起身子,又在反抗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仿佛身体有两股力量在抗争。 他痛苦的闭上眼,无声落泪摇头。 陆衎皱着眉头,所有人想要安抚,却没有人能靠近他。 陆衎起身出去,才打开门把手,就发现张松晨已经把安燃带来,两人仿佛有心电感应,安煜睁开眼,就看到门口的安燃。 安燃快步走上前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安燃开口说:“哥,我还在,都过去了。” 安煜开口却只能无声说着:“对不起。” 安燃却很淡然,那种眼神,是受了无数伤害之后,痛到麻木无感后的一种苍凉。 可陆衎知道,往往这样,他心里的伤藏得很深,很难治愈,可好在他们还活着,无论这案子结果如何,他们都有未来。 安煜能把心中情绪说出,哪怕本不是他造成的错,可终究他是愧疚的,主动发泄出的那一刻,也是伤口痊愈的开始。 而安燃,未来安煜会是他最好的救赎。 可岑歆,在岑栖死的那一刻,她就把自己的情绪尘封在了过去,这五年都没能真正把这种情绪发泄完。 后面他情绪好点之后,安燃先被带出去,安煜继续录口供。 快要结束的时候,陆衎翻开一份档案,里面有曾经安燃读书时留下的一份作文,上面的字迹和现在,能明显的发现不一样。 林木说了谎,他明明已经找到了…… 秦慕看陆衎在发呆,出声提醒道:“陆队,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衎回神,看着眼前的男孩,神情复杂,直到安煜也抬头时,他问:“安煜,当时来领吴成志尸体的时候,是你跟着闻黎来的吗?” 安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后他低下头,写了一个“是”。 陆衎握着本子的手捏得很紧,在签字处安煜的名字上,有一个指纹,是面前的人的。 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留下了所有的证据,却独独没有留退路。 安煜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随后又写下:“因为安燃身体不好,他想出去,那天他假扮成我去了学校,我留在家里,我没想到他会回来,说要带我去警局……” 等他们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安煜的眼睛通红,小巧的鼻子也红彤彤的,嘴唇因为咬着,已经破了一处。 在他看到安燃时,眼泪又一下子溢满眼眶,可是他却强忍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安燃慢慢向他走去,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走到他面前说:“哥,没事了。” 安煜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安燃却说:“哥,别怪自己呀。我们出来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这话一出,安煜的眼泪越发控制不住,想开了的水龙头,他紧紧的抱住他,唇形似乎在说:“对不起……” 安煜是真的得了失语症,他连哭都只发出很小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能无声呜咽。他哭了一会,拉起安燃的手,又颤颤抖抖的一直写:“对不起……” 安燃眼眶红了红,却已经扬着嘴角,用纸巾擦着他的眼泪说:“哥,以前都是你保护我,你忘了吗?只要有人欺负我,你都是第一个冲到前面。包括他出现的那天也是,你说,你会长大,会保护我和妈妈……哥,现在换我保护你,如果要有一个人受伤,我一个人就够了。妈妈走了,他们也不再了,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的。只是,你在外面,要好好的,等等我……”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 其他人围在一旁,不忍打破他们的氛围,柔柔的灯光打在他们小小的身躯上,像一层脆弱的保护罩,里面的他们是那么的美好。 张松晨拍拍陆衎的肩膀,“至少,他们还活着,已经很好了。” 陆衎抬头,就看到岑歆站在走廊的那头,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人,他想过去,张松晨却拉住了他说:“现在让她自己待一会,她是想起岑栖了。” 陆衎却知道,岑歆不单单是想起了岑栖,而是,她也知道,安煜和安燃完成了,她和岑栖没有完成的事。 岑歆确实是想起了岑栖,过去美好的,痛苦的,快乐的,幸福的……都聚拢在这一瞬间。心中情绪万千,如果,岑栖还活着,该有多好,她大概愿意用她的所有去换她存在的一瞬间。 今夜的天空,不是纯粹的黑,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麻纱一样,灰蒙蒙的。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秒,该有多好。可惜,这世间最宽容的是拥有时间,而最残忍的就是时间消逝,毫不留情。 到了他们侦查结束那天,整好是事情发生的三天后,陆衎和张松晨把报告整理上交,安燃就要被带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燃和安煜都不能再见面。 陆衎就把人早早就带来,两人自然是不舍的,但是他们很懂事,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争取来的时间,其实想说的话已经没什么了,只是等真正离开的那刻到来,又仿佛有千言万语。 安煜依旧发不出声音,两人互相在彼此手心里写下:“你要好好的。” 两人同时抬头相视一笑,眼里的有泪水的光闪过,却不曾落下。头顶上的天,仿佛越来越沉,温度也一点点变低,终究还是到了分别的那刻。 安燃被带走,安煜一直在门口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他还站在那,看着路的尽头,看人来人往,唯独不见那人的身影。 林木和李璇在他身边陪着,一直等了很久,直到一朵朵洁白的雪花飘落。 下雪了。 -------------------- 后面还有一刀…… 第78章 替(番外) 我愿意用尽我的所有,来换他一个干净的明天。 ——安煜 名字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个代号,一个称谓,而在安煜眼里,却是他给安燃的全部。当幸运是用别人的不幸换来的时候,那不是幸运,是厄运的开始。 大概所有的家庭都一样,父母永远都格外照顾小的那个孩子,安煜家也是如此,明明他只是早比安燃出生了几分钟,可听到最多的还是你要让着弟弟,你是哥哥要懂事。 或许因为如此,他和安燃是同一天出生,但性格从小就不一样。安燃比他讨人喜欢,他性格开朗,活泼,爱闹,嘴也甜。而他,从小很听父母的话,懂事,聪明,乖巧,不太会说话。 可是,每次他看到父母被安燃哄得开心大笑的时候,他是羡慕的,也是嫉妒的。他也想变成那样,也想让他们多在意他一些。 他想成为安燃,哪怕一天也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嫉妒又羡慕。 所有的变故,发生在那一年,他们的父亲做生意失败,赔了很多钱,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安燃被吓坏了。他父亲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一直抱着他们说抱歉。可当事情慢慢好转,没多久,他却突发心梗,死了。 是一天雨夜的事,那时候他们还小,并不知道原来死亡是那么快又可怕的事。 他们看着母亲崩溃,看着周围的人异样的,同情的眼光,他们抱在一起,在母亲身边,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冰冷的人。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他母亲就遇到闻黎…… 母亲本来就长的好看,秀气温婉,和闻黎站在一起,很般配。 第一次见面,安煜就不喜欢他,他的眼神和举动让他本能的不安。尤其他把自己拉到身边,亲昵的摸着他的脖颈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他口中说的明明是“你们”,目光却打量着他和安燃。 安燃在他身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安煜感觉到害怕,但当他抬头看到母亲温柔的目光时,所有的话他都咽了回去。他们太小了,自从父亲走后,她很辛苦。 他挣脱了闻黎,拉着安燃走到母亲身边,拉起她的手说:“等我长大,我也会照顾你们的。” 闻黎笑了,可是那眼里,带着些轻蔑,“你是哥哥安煜?” 安煜不说话。 闻黎又说:“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孩子。” 从那天起,安燃变了,他不再乱闹脾气,连学习也刻苦起来,他总是笑着说:“哥,我想成为你那样,我也可以保护你和妈妈。” 安煜知道,是因为他们真的失去了那个可以让他们在屋檐下肆无忌惮的顶梁柱了,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死亡,带走的不单单是人的肉/体。 母亲和他在一起后,周围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入耳,有时过分到当面也说,母亲夜里偷偷哭泣,他只能看着,却无能无力。 后来,闻黎求婚,带着他们来到他的城市。闻黎很有钱,让他们衣食无忧,甚至读的学校也是顶好的。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相安无事,他们随闻黎来到他的城市,和过去,和亲戚朋友斩断了联系,周围再也没有闲言碎语,可他们似乎也再没有了和其他人的联系。母亲和闻黎相处很好,只是他有时候过于亲昵的举动,让人觉得不舒服。 可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照顾他和安燃,而闻黎有时候对他们的关心,已经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程度,只是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噩梦的开始。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母亲也突发疾病去世了。 安煜记得出殡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仿佛天塌了一样,他和安燃,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一直到,闻黎撑着黑伞,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遮住了他们所有的光,他说:“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天空闪过一道闪电,“轰隆”的一声,安燃紧紧的抓着安煜的手,安煜也回握着,本能的想要退走,他却挡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安煜知道所有的事,包括对安燃的伤害,他不知道闻黎为什么选择了安燃,但是于安煜而言,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原本他们并不知道闻黎对安燃做的事是不好的事,安燃原本也以为是因为他不听话,他惩罚自己,安煜也是。但是直到后来,他们看到书上的课程,知道哪怕是两个都是男的,也不应该这样做。 他在侵/害安燃,当他发现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试图逃跑,可闻黎好像知道一样,还没出门他们就被抓回来了。安煜被关进房间,他带走了安燃。 第二天,安燃回来,他躺在床上,安燃双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看着他哭,说:“哥,他说,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乖孩子,因为,坏孩子总是让他们很困扰,如果消失了,不会有太多人在意,就像我一样……” “哥,我明明也在努力成为那个乖的人……” “哥,我好疼,他好可怕,里面好可怕……” “哥,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安煜甚至不敢碰他,他身上都是伤,他蹲在床边,他说:“安燃,对不起。” 安燃转过眼眸,看着他说:“哥,我们之间,一个人受伤就够了,你要好好的……” 闻黎从来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只不过是在房子里装满了摄像头,他们只要一有什么行动,他就会加倍的报复在安燃身上。 安煜一开始有试图想要告诉学校老师,但是,安燃却拉住了他,他告诉他,闻黎录了视频,他会活不下去的。 安煜抬头看着天空,明明就在阳光下,为何却感觉到刺骨的寒。 又过了几天,安燃直接被禁锢在家里,闻黎给他请了假,他去交假条那天,手指头紧紧捏着纸,班主任觉得奇怪。 他小声的说:“老师,我想,我想和你说点事。”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收好假条后,就拉过椅子,坐下认真倾听,她声音很温柔,“安煜,怎么了?” 安煜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话快要从嗓子口说出,可,真到嘴边,却一直无法说出来:“安燃,安,安燃他……” 他手紧紧捏在一起,真当他快要说出口时,一个声音,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王老师,你好,我是安煜和安燃的父亲,我来是想和你说说安燃的事……”闻黎仿佛从那黑暗深渊中来,他离的不近,也让人感觉到害怕,怕到手臂上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安煜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手,他听到闻黎的轻笑,越发抖得厉害。 年轻老师也发现了安煜的反常,她有些担忧的问:“安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煜垂着眼眸,不敢抬头,一直到闻黎走近,按住他的肩膀,笑着说:“大概是担心安燃的病,王老师,能借一步说话吗?” 破茧 第61节 “真的没事吗?安煜。” “我没事。”安煜小声说。 “没事就好,别担心,快去教室准备上课吧。” “好。”安煜逃了,他一次次的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为什么…… 直到晚上到家,他才知道为什么闻黎今天会来学校,他看到房间床边的血,一瞬间崩溃了。闻黎却静静地站在门口,他抱着昏迷的安燃,安煜恶狠狠的瞪着他,闻黎却轻轻一笑说:“安燃生病了,我带他去医院几天,好孩子就该好好听话,知道吗?” “我一定会杀了你。” “哦,是吗?”他显然不信,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那是第一次,他们撕破脸。 几天没消息,安煜很害怕,他试图报警,但是派出所不相信他的话,并且联系了闻黎。 当天,他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安煜,我知道你很担心安燃,但是,好孩子怎么能说谎呢?” 第二天闻黎带着安燃回来了,并且去派出所给了一份安燃的检查报告,上面显示安燃得了精神分裂症。 闻黎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就相信了他的所有说辞,之后闻黎带他们回家,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安燃突然变得很乖巧,他一直在吃药,各种各样的药。 “哥,他说,这样就不会疼了。哥,我们……”安煜知道他想说什么,紧紧捂住他的嘴,又紧紧的抱住他,用被子遮住,在他手心里写下。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安燃看着他,笑了,那弯弯的眸子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却又在垂下眼的那一瞬间,所有星光熄灭。 白皙的脸上,落下两行泪水,他咬住唇,点点头,拉过他的手写下:“哥,我相信你。” 两人紧紧的蜷缩在被子里,在这黑暗中,彼此取暖相依。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闻黎开始忙起来,也因此,安燃和安煜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但是,他们却不敢做什么。 一天夜里,突然下起暴雨,外面电闪雷鸣,一个比一个响。黑暗中,安燃突然一抖,安煜立马惊醒了。两人在闻黎不在的日子,都是睡在一起。闻黎压根就不怕他们做出什么,或者说,知道他们逃不出他的掌控。 风吹起窗帘,一点点光闪进屋子,安煜看到他脖子上漏出了一道红印。 安煜手捏的紧紧的,仿佛是落在自己身上并且经历过一般,他看过他的很多伤,哪怕他藏得再好,他也知道。 安燃没有转过身,只是幽幽的说:“哥,我好累,我想妈妈了。” 安煜挪过身子,紧紧的抱住他,很小声,很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安燃,我们一起活下去,我会带你离开的,我们一起离开。” 只有活下去,他们才有希望。但是,他们都知道,活着逃出去,是个多么不切实际的梦,这段时间,他们想了无数的办法,都没有逃离他。 安燃轻笑了两声,像平时一样点头,没多会,他转过身子,拉过他的手,写下:“哥,能不能,明天让我扮演你一天,我想出去看看。” 他有半年没有出去过了,安煜牙咬的紧紧的,不知道用多大的毅力才不让眼泪落下,和心头的恨涌出来。 他笑着望着他,在他手心里写下:“好,但是等你伤好一点好吗?” 安燃一瞬间很是失落,可能他伤还没好,闻黎就回来了。 安煜抿了抿唇,拉过他的手,又写下,“不过,只要遮住就行。” 安燃难得露出笑容,他写下:“哥,你要好好的,我们之间,你一定要好好的。” 其实那时候,安煜不知道这话的意思,就像他不知道,其实安燃从来都不相信他们能逃出去。 逃出去又能怎样?对于安煜来说,可以摆脱这潜在的野兽。可对于安燃,在他第一次受伤时,就不可能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身子脏了,可以洗干净,可心头受到的重创,已经流血,化脓,那恶臭会永远都伴随着安燃这个名字,一直到死的那天。 对于安燃来说,唯有死去,才能重生。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们时常会趁闻黎不在,扮演着对方,安燃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念想,而安煜也开始感受着安燃的绝望。 他们中间试过很多方法,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安燃不愿意再试,他慢慢的听从着他的话,这样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少,他扮成安煜出去的日子就越来越多。 后来,他们遇到一个人,他就住在他们隔壁,安燃独自在家时,经常会看见他。也是他,给了安燃一个希望,为他制定了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对于安燃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他并没有阻止安燃告诉安煜,并且告诉安燃,一切都取决于他自己。因为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就是安煜用安燃的名字死去,而安燃,则可以用安煜的名字活着,干干净净的活着。 安燃没有告诉他,但是很快安煜就知道了,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谁能真正隐瞒住谁。安煜看得出他内心的斗争和不安,以及想要那个未来的欲/望,他是愿意为他牺牲的,就像安燃哪怕自己受到侵/害,被他多次威胁,也要护着他一样。 他们之所以有活下去的念头,就是因为这人世间还有彼此。 那天夜里,天气闷热,似乎要下暴雨,闻黎不在,他们躲在被子里。 安燃像往常一样,拉过他的手写下:“哥,如果有一天,我们逃出去了,我不想做安燃了,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吗?” “好,如果我们出去了,我们互换身份。” “真的吗?” “真的,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后来他安静的睡过去,只是到了半夜,安煜就听见浴室里有动静,床铺空空的,他知道安燃又发作了。他时常会半夜醒来,躲在浴室里,放着水,一遍遍的搓着皮肤,以前他会小声哭泣,可慢慢的就不会了,就一个人坐在那,任由水一遍遍的冲刷着。 安煜轻轻的走到门外,像每次一样,隔着那扇门,陪着他在外面坐着,他看着窗外那黑沉沉的天,不禁想,如果他死了,安燃,他会好好活着吗? 如果会,哪怕是现在要他死去,也是愿意的。死亡,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可是,以后谁来陪着他治愈伤口。那些伤害他的人,再次出现怎么办?这漫长的几十年里,他该怎么过?带着愧疚和不安,带着伤痛,顶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他会开心吗? 他不会的,那样的人生,太痛苦了。 也是那天,安煜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不能改变他的过去,那就用他拥有的全部,给他一个未来。 有了那个人的帮助,事情进展很顺利,他们也自然的接触到了林木和陆衎。 林木很好,安煜接触他没有安燃多,但是却知道林木,其实对他们的好和关注,是因为自己过去愧对过一个人,他利用着这一切,把他代入这个局中。 安燃那时候动摇过,他甚至和那人说:“可以告诉他们,或许,我和哥哥都可以活下去……” 安煜躲在暗处,他听见那人说:“安燃,你忘了之前的事情吗?警察是最会哄人的,等把你利用完了,他们得了功绩,不会再管你的。哪怕闻黎被抓,他能判多久?安燃,只要他在,你永远逃不掉的。” 安煜一下子就懂他的意思,有一天他扮成安燃,试探过林木,结果和预想中一样。哪怕闻黎被抓,他判不了多久,更何况,他手里有许多安燃的视频。 安煜不再对他们抱有希望,计划本来是在年后,可安燃和安煜却发现了闻黎更深的一个秘密。他们来不及了,于是,计划被迫往前推,他们提前拿到了足够量的药。 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仿佛像做梦一样,安煜握着刀,在刀划破他脖子的那一瞬间,血液瞬间喷溅出来,他没有醒来,就这样默默地死去。 安煜不害怕,甚至觉得不甘心,但是手却抖得不行,他继续走向那个女人……看着他们安静的死去,终于,他们等到了这一刻。 那一天,他才知道,安燃最黑暗的日子是怎样的,也知道他们还让安燃做什么,更知道了那间屋子的秘密。 在确定他们断气后,他握着那把刀,手颤抖得不行,浑身发抖,是恨,他恨,恨不得把他们每一片肉割下来,恨不得……可是,他不能,他们没有时间了。 安燃全程看着,已经傻了,他站在他身后,安煜先冷静下来,立马想到另外一个房间的李念婧。 可当他们打开另外一间房间,已经迟了,安燃看到李念婧死的模样时,被彻底的吓到了,安煜却出奇的冷静,他继续杀了沈成商,完成一切,他拉住安燃的手下楼。 他又匆匆下楼,让安燃先喝杯水冷静,安燃压根就没怀疑过桌子上倒好的水。安煜看着他喝下,温柔的笑了,想去捧着他的脸,想最后再抱抱他,安慰他,告诉他说,安燃,以后不会再有怪物来伤害你了。可是,却发现自己满手的血,他最终放下。 他把刀执起,朝着心脏的位置刺去,安燃却猛得拉住他的手,他哭着说:“不要,哥,不要离开我,哥,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我相信你,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真的,我不害怕,只要你陪着我……” 安煜低下头,他知道他又赌赢了,他眨了眨眼睛,笑着抬起头说:“安燃,最后一步了。” 这是他们计划的最后一步,他用安燃的身份死去,安燃用他的身份重生。 安燃已经崩溃,他哭着说:“哥,不要再离开我,林木哥哥,马上就到了……” 可是话才说到一半,安燃整个都没站稳一样,头一阵阵的发晕,他不可思议的望向安煜,安煜平静的看着。 安燃还有意识时,他才说:“安燃,从今以后,你就自由了。记住,从此你是安煜,我是安燃。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应,你什么都不知道,过去的事,今天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你要好好活着,我也会好好活着,陪着你一起。” 安燃他意识彻底模糊,浑身无力跌倒在地,安煜蹲下说:“好好睡一觉,醒来,真希望你什么都忘了。” 安燃昏迷过去,留下一行泪水,落在地上。 安煜处理好一切,在打完陆衎的电话,就看到不远处的林木,他已经赶来。安煜从窗口看着他背后的黑夜,明明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但是这黑夜却仿佛没有尽头…… 后面的每一件事,都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他们的罪行,一点点被暴露出来…… 那个给他们计划的人,不知道他们已经替换,还以为计划失败,所以,安煜也留了一手,他要把埋在安燃身边的炸弹都一一消除。 哪怕最后可能拉不下那人,只要他们还活着,他和安燃就已经成功了。他从头到尾求的只要两个结果,闻黎消失,他和安燃逃离,所幸他们换了身份活着,安燃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安煜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事瞒不了陆衎,然而,他们这个局从他们出现在警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的,时间,舆论,证据……每一步都是他们失败之后,他小心翼翼谋划的。所有的人,一点小小的因素,都是推动定他罪的加速器。所有人都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要事情是他做的,名字就只是个代号。 可,这个代号,却是安燃能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安燃的这几年,太过痛苦,活着本就是不易的事,谁会愿意在这时,再向他捅上一刀。 人心算计,不过是他们这些年用一次次血泪换来的经验,他赌赢了。虽然小小年纪就要在这高高的牢笼中度过,可是,他却换得了安燃的人生,以及他自己的生命,还有那些人的消失。 唯一遗憾的是,安燃没有忘记所有,只是不能开口。这样也好,他永远不会再说出这个秘密。安燃醒来的时候,安煜就悄悄握着他的手,最后一次他在他手心写下:“你是安煜,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的感受这世界。” 安燃,带着这份干净,亲眼看着他们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去见证这世间正义的存在,去相信法律,去相信别人,更要好好感受这世界的美好一面,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 陆衎在送他离开时,红着眼睛,安煜笑了笑,在他开口前说:“我不后悔。” 他不后悔,在那污垢的绝境里,用血泪浇灌,终归会有希望生长出来,他们会为了彼此活下去,未来,总归会来的。 -------------------- 明天不更。 第79章 破茧(一) 陆衎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睡,除了这事,就是着急整理关于失踪的案子,程国梁说的对,他们时间不多了,就着这次的机会,提出重审是最合适的。 上交后很快就得到了答复,他就知道中间他父亲也帮了忙,他看着卷宗,终于觉得心头松了口气。 他收拾好东西,已经晚上,才注意手机有岑歆发来的微信消息,是关于陶哓哓和祁亦言的。他这几日忙,却也知道祁亦言和陶哓哓的事,原本不想管,但是,祁亦言一旦发疯,殃及的却是岑歆,而且,祁亦言和岑歆之间,似乎还存在某种联系。 他收起手机,收拾好东西去法医室。 岑歆这几天确实因为祁亦言,跟着没日没夜的加班,三天都是在警局宿舍过的,他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毫无感情的运作着。 岑歆打完报告,就拿着手机,看到陶哓哓发来说自己终于快减肥成功的照片时,一下子心疼了。才短短三天,就憔悴成那样。所以,她立马把照片转发给陆衎,想让他帮忙劝劝。 发完后,又有些后悔,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她都自顾不暇,却还在想着其他的事。 “岑歆。” “恩,什么事?” 祁亦言拿着份东西,向她走来说:“这是打好的报告,我要请假几天,剩下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岑歆听到,有些无语,他不是让她已经写了一份吗?但是看他的样子,脸冷的像外面的气温,索性就没说什么。双手接过,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开口问道:“陆衎,是不是已经提了申请要重新调查?” 祁亦言从办公桌上抬眸,冷冷的看了眼岑歆,又起身去放咖啡那边。 破茧 第62节 他背对着她,把咖啡煮着,他靠着柜子说:“恩,只要我在专案组里,事情的发展就可以控制。只是,你要想好。” “那你想好了吗?” “没有,所以我需要三天。”祁亦言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冰冷。 这时,陆衎已经推门而进,祁亦言淡然,像无事人一样,习惯了一般,他从容的倒了三杯,桌台上的咖啡冒着热气。 屋外雪花飘落,黑夜中,点坠着一片片的白。 岑歆本来在这之前,是坚定的,可看见陆衎的那一瞬间,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动摇。 南城很多年不曾下雪了,她印象中第一次见到雪,还是她父亲在的时候,一家人在看雪的场景。她和岑栖一直嚷嚷着让他堆雪人,可积在地上的雪只有薄薄的一层,最后只堆了两个很小的人,很丑,只有拳头那么大,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一脸笑着。 真实记忆美好得如同梦幻一般,只是,当他把雪人放在她们手中,她们放在窗台上,第二天就化成了一滩水,最后慢慢的消失在空气中,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了。 就像陆衎,对她而言,美好的就像记忆中的下雪天,是他的存在,让她觉得原来人间也很好,原来有人会真的无私的去付出,原来爱情真的存在。她学会相信,学会感受,学会接纳…… 但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消融的那一天,再渴望,从她活下来那一刻,结局似乎已经写好。她对他的爱,没有胜过心中的恨,那尘封的记忆雪球,越滚越大。 “你真把咖啡当饭吃了?”陆衎走到祁亦言面前开口问,把岑歆拉到自己旁边,自然也看到岑歆脸上厚重的黑眼圈和呆呆的表情,但是这时,他却只当是她累坏了。 岑歆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挣脱他的手,立马转身收拾东西,隐藏情绪。陆衎摸摸鼻子,没人回应真是有些尴尬到了。 岑歆指了指手机,陆衎看着某人的背影,止不住的郁闷,他本来不想多嘴,但是看到岑歆担忧的表情,又无奈。 他清清嗓子,对岑歆说:“加班辛苦了,早就跟你说这工作不是人干的,不信吧?女孩子家家的,这黑眼圈,唉,案子也破了,报告也写好了,回去休息吧。祁大法医,你没意见吧?” 祁亦言不出声,动都没动,陆衎摆摆手,压低声音说:“你先去收拾东西,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岑歆乖巧点头,放下报告便走了出去,有些事,让陆衎来说比她合适。 陆衎听见关了门,走上前去,手肘撞了下他胳膊说:“哎,别装了,你和哓哓,还没和好?” 他看到祁亦言听到陶哓哓的名字的时候,眼皮抬了抬,余光还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没错,不过可能吵架来形容不合适,也许还要更严重些。 “你不会,是被赶出来的吧?” 话音刚落,一记眼刀就飞了过来,陆衎可不在意,继续说:“现在就我们两,我直接敞开说,你以为我是小高他们,看不出来你做的事?那个文件包的事,我知道。” 祁亦言听闻,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波动。 陆衎走到他旁边,与他比肩站立,看着窗外,透明的窗户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 陆衎说:“我知道里面的内容有些是假的,其实从你们相遇那晚我就知道了,你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我大概知道。阿言,在这法律的边缘行走很危险,光明和黑暗也就一念之间,如果哪天你真触碰底线,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祁亦言喝了口咖啡,满嘴的苦涩,他抬着杯子的手晃动了下。 意味着什么?呵,那意味着,他苦心筹谋的一切,最终都会回到记忆中最混乱的那天,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来到南城,自然也不会相信你当初入职说为还死者公道与正义那样的话。人本来就是复杂的生物,谁都有黑暗的一面,关键在于自己是否能控制,知道界限在哪。和你处了这么久,你的自控力清楚……” 陆衎知道他的目的不简单,他在整理档案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很隐蔽的线索,是指向国外,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支撑他的猜想。 “说够了吗?”祁亦言嗓音压得很低,甚至带着点沙哑,他眸光沉至冰冷,打断了他的话。 陆衎毫无畏惧与他对峙着,有些挑衅道道:“没有。” “那下次吧,我该回去了。” 陆衎哪能让他轻易走啊,赶忙说:“行了,说正事,我提交了申请,重审五年前岑歆的案子。” 祁亦言继续收拾东西,仿佛对这毫无兴趣。 陆衎翻出手机,点开相册,递到他面前说:“你看这些照片,都是从之前的网站流出来的。这个是覃以沫的照片,还有岑栖,她们当时都是十四五岁,而且,这些照片右下角都有一串编号……” 祁亦言头也没抬,他停下动作说:“我知道。” 陆衎握着手机的手机微微收紧,嘴角隐约勾起一个弧度。 “那这次的案子,你怎么看?” “不是结了?” 陆衎翻看桌上的报告,视线定格在药物检测结果那。 “我要请假三天。” “哦。” 祁亦言拿上外套,陆衎反应过来,“哎哎,我还没准假……” 祁亦言深吸口气,已经在努力克制忍耐。 陆衎皱着眉头说:“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行,准假,别这样看我,今天和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想告诉你些陶哓哓的事。你别多想,是岑歆拜托我的,她说,陶哓哓这几天挺难过的,好像也没怎么吃东西,每次没说几句话就哭了,唉,也不知道谁造的孽,挺好一姑娘。” 果然一遇到陶哓哓的事情,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脸色难看得很。 陆衎上前拍拍他肩膀,意外的他竟然没有反感,就继续说:“哓哓这姑娘,我接触不多,很单纯,很容易相信人。但是呢,细细想来,也不全是。你看她那次差点被人非礼就做得很好,危机时刻还知道报警……额……好了,我的意思是说,你别看陶哓哓容易被骗,天真单纯,其实也是对人的,为什么你轻而易举得逞?” 有些时候,他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如何,但是他能看得出来,陶哓哓有在一步步走向祁亦言的内心最阴暗处,一点点试探着他的真实。 “你聪明我承认,你的计谋确实是够阴的,但是你以为她真看不出来吗?哓哓很简单,她也只是简单的要你这个人而已。阿言,爱不单单是强行占有着她的人,你要学着相信她,相信你自己。” 祁亦言听完,冷冽的唇线慢慢勾起一笑说:“你说错了,对我而言,喜欢就要占有,否则为什么要?” 陆衎忧心忡忡,可最终还是把一个优盘递给他说:“这是你要的东西,还有,你做的事,下不为例。” 他没接,陆衎放在桌上,无奈说了句:“要不要看你自己决定,至于陶哓哓,算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说完这话,祁亦言直接离开,陆衎无语,他看到探头进来的岑歆,笑着向她走去。他们的事,只能看自己的造化,而如今他,也该好好想想他们的未来。 他拉着岑歆的手,摸着她纤细的手指,想,一遍又一遍,他想,等这事情结束就求婚吧。 转念又想,还是不行,要不明天就去买戒指好了。 岑歆哪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暖,就想多待一会。 “明天我能休息一天吗?” “可祁亦言不是也要请假,早知道不请给他了,不过,小海明天在,可以的。” “恩,好。” “那,你呢?” “我明天还有点事,等处理完,可以早点回来,你想和我约会?” “恩,下午我们去约会。” 岑歆笑着抬头看他,一天,是她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第80章 破茧(二) 岑歆第二天在陆衎醒来去上班后就醒了,只是懒得起床,就一直窝着,直到汤包一直在叫唤,她才无奈起来。 才几天没照顾到它,它就明显瘦了些,不过还是现在好看,抱着也刚好合适。给它弄好吃的,她就看到桌子上的纸条,摸摸一旁的包子和豆浆,还温热着,就直接吃了。 收拾好后,她摸着汤包,它舒服的直蹭她的手心,岑歆浅浅一笑,对着它自言自语说:“我想去看一个人,可是,又不敢去,其实有好多年没见他了,我有点想他们……” 房间不冷,岑歆不知道坐了多久,汤包已经困得缩成一团,睡了起来。岑歆轻叹了口气,把它小心的放在窝里,然后去换身衣服出门。 今天天气不好,来扫墓的人不多,她抱着三束花,一步步顺着台阶走去。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在看到他们的照片时,泪水还是忍不住就落下了。 天上还在飞雪,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了很厚的一层,足够堆一个正常大小的雪人了。只是,过去的不可能再回来,记忆终究成了回忆。气温比起床的时候回冷了许多,眼泪在脸上,只感觉一片寒冷冰冷,她把鲜花放在墓碑旁。 其实对于岑泊远的记忆很少,但是她却记得很深,他用尽他的所有护得她们周全,却不想,这成了所有悲剧的开始。 直到走到岑栖的墓时,在看到和自己一个模样的照片时,仅仅一瞬间,她便情绪崩溃,哭出了声,周围北风萧萧,把她的呜咽声吹散在空气中。 对于父母,她是弱小的,可以受到保护的,她可以找借口不怪自己,可唯独对于岑栖,她愧疚,她悔恨……她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枷锁。 “对不起,岑栖,我,是我,是我的错,我没有做到……” 当第一次这般面对他们说出,只感觉那种压抑的情绪,宛如浪潮,一片接着一片打来,终于可以不顾一切发泄出来。 不用再顾忌他人的眼光和情绪,她靠在墓碑旁,并没有人回应,记忆想起来的那一刻,那天的事,全部清晰的在脑海里浮现。 一场混战,当所有人倒下只剩下岑歆时,当刀就在自己手里时,她却手抖的下不了手,就如同庭审那天,她满腔的恨,却说不出口,脑海里一丁点的记忆都没有。 那把刀,她握过很多次,明明已经在心中练习了千百次,都是梁易堃教她的,他教她恨,给她上了一堂又一堂残忍的课。 哪个部位能一刀致命,哪个部位能让人生不如死,哪里又能让人慢慢痛苦死去…… 那天,她内心百般痛苦纠结,她知道只要这刀下去,他可能从此就从这世上消失了。可是,她们的计划就只差一会,警察马上就要到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脏了这个身份。 然而,岑栖已经被梁易堃言语刺激到了精神崩溃的地步,她直接夺过刀,直直的向梁易堃刺去。梁易堃这时候意识恢复了些,虽然刺中了他,却被他避开了要害。岑栖笑着哭着,满身的伤痕,她推开了岑歆,刀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心脏…… 岑歆不断地捂住她的胸口,她知道只要不把刀拔出,她就不会死,只要再等等,就可以活下去。 岑栖的手却一点点把她的手扒开…… “岑栖,不要,不要,我们再等等,求你,他们马上就到了,我带你去医院,再等等……” 岑栖松开了手,附在她的手背上,都是血,到处都是血,她喘着气,说:“姐,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 岑栖从来,没有怪过她,从来没有真正的恨过她。 “姐,求你了,他不死,我活,我活不下去的……” 一直不想要继续的活着的,其实是岑栖。 “我们,之间,总要有个,有个人好,好好的……总要活着,姐姐,我,不会让,让你替代我,我希望,希望的,是你活下去,好,好好的,活下去……” 岑栖知道梁易堃对她做的事,知道他让她看着尸体解剖,看着那恶心的血肉……岑栖也知道她心里所承受的伤不比她受到的伤害少,所以从一开始,岑栖就没有真的想过要替代岑歆。 岑歆像那天一样崩溃,当关于岑栖的记忆想起的时候,岑歆知道,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她自己。她憎恨自己,把那过去的记忆封闭起来,甚至不敢来看他们…… 她所有的情绪和感情,都停留在那一天,她知道,只要她们多等等,警察就会来到,只要她多等等,她们就会有新的人生,她们倾尽全力保护她干干净净,为的就是给岑栖一个活下去的念头。 可是,像岑栖所说,只要他没死,那个宛如噩梦的记忆不会消散,哪怕身份换了,她依旧忘不了。哪怕岑歆用她的身份死去,梁易堃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又能躲得了多久,她们的计划,只要梁易堃不死,就是个死局。 她松开了手,岑栖在她怀里死去,她心灰意冷,也想一同离去。可陆衎他们却在那时冲了进来,她却已经没有了想活下去的欲望。 她痛恨着梁易堃,然而更痛恨自己,她做不到释怀,她可以相信法律,相信陆衎,相信所有人,她唯独不再相信自己。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明明没有人回应,她却把这些年,和那些年,所有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直到嗓子哑的,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仰起头,泪水已经不再流出,她长长的呼了口气,抹去泪水,她蹲下身子,用脸贴近岑栖的照片,像每一次她们在一起拥抱,她呢喃说:“再相信姐姐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抛下你了。” 岑歆回到家,洗了澡吃了药,她拨通了季奇山的电话,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岑歆都会去他家拜年。 “岑歆吗?”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是季奇山的妻子赵玉华。 破茧 第63节 “赵姨,新年好。”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来家里吃饭,早些时候,我要打电话给你,老季却说今年你应该不会来了,让我不用打。岑歆,还好吗?” 岑歆知晓,季奇山知道了,其实本来这事就瞒不过他,那天她的反应和话,当天季奇山可能反应不过来,回去大概就知道了。 “挺好的,等明天,我再来看您。” “好着就行,听声音,你是不是感冒了,赶紧去吃药……”她絮絮叨叨,明明像往常一样,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她可以理解季奇山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不可能原谅。 “知道了,赵姨,明天我下班过来。” “好,明天给你做你喜欢吃的。” 岑歆挂了电话,就看到陆衎开门回来。 “你怎么回来那么早?”岑歆有些诧异。 陆衎放好外衣,汤包立马就蹭到他脚边,一副求抱抱的表情,岑歆有些嫌弃的看着它。 陆衎却抛下它,向岑歆走来,他把她揽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发,他呼出去的气热热的,很闹人。 “早点吃了吗?” 岑歆点点头。 “那中午饭呢?” “……” “唉,看来还是把你随身带着才好。” “我又不是宠物。” “你要是宠物也是只不省心的宠物,你看汤包,虽然是只猫,但是一日三餐比谁都准时积极。” 汤包眯着眼睛,冲他们叫了一声:“喵~” 岑歆懒得计较,可能也是因为药效和哭太久的原因,这会困得要命,她缩在他怀中,眼睛都睁不开。 只是,他裤兜里,好像装了什么,有些硌人,困意来袭,她只是皱了皱眉,就闭上眼休息。 “岑歆?等会再睡,我们去吃点东西再睡。” “我好困。” 声音软绵绵的,撩得陆衎心弦缭乱。 “那我们去房间睡。”他低头看她,眼睛红红的,同时也看到桌子上买花的发票,就知道自己去了那个地方。 他轻轻晃了晃她,然后打横抱起她,岑歆已经睡着了,甚至说起了梦话:“雪人,想要个雪人。” 陆衎低头,小心翼翼在她眉心温柔的落下一吻,轻轻说:“好,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看雪。” 岑歆这一觉睡得很沉,无梦,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她摸摸身旁无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起身去客厅,灯是亮着的,却没有人。 奇怪,难道是她做梦吗?她正想着,就发现桌子上有个纸条,她立马穿上羽绒服下楼。 就看到有个人,正在小区的院子里,围着两个雪人一圈圈跑,绕一会又拍拍雪人,好像是怕它化了一样…… 又站在那半人高的雪人面前打量,那傻气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岑歆拉紧衣领,像他走去,陆衎远远就看见她,他拼命招手,见她没反应,就跑过去拉着她过来,像个小孩一样:“来,给你看个东西。” 岑歆笑着跟着他小跑到两个雪人面前,一边叨叨:“你怎么睡那么久,我还以为就一会,不过堆雪人还是挺讲究的……” 他一直开心的说个不停,岑歆忍不住,抱住了他。 “陆衎,谢谢你。” 她有一段时间,是怨恨他的,怨恨为什么那个时候救她,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救她…… 可现在,她却无比感恩,至少,她这几年,她过得比很多人都幸福。陆衎把他所有感受到的善意和幸福,都一点点的给到她身上。 陆衎把她的衣服帽子戴上,轻轻拍去她身上的雪花说:“岑歆,我想让你知道,以后,我不阻止你去恨他,不会让你去原谅释怀过去,你想做什么,一定优先考虑你自己,而不是我,或者岑栖和你的父母。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只有你想要活着,才是真正的活着。而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陆衎的目光柔得像满天的雪花,轻轻的飘落,铺满了她的心头,让她永生难忘。 -------------------- 后面可能持续虐……那啥,可以点番外了,番外甜回来…… 第81章 破茧(三) 第二天,雪就已经停了,气温依旧很低,积了一地的雪还没有化,想起院子里那两个雪人,岑歆只感觉暖暖的。 下午陆衎想要陪着她去季奇山家,原本岑歆还在想要怎么打发他不去,到了下午,陆衎刚好被程国梁叫走。 岑歆是打车去,季奇山两年前搬了家,现在居住的小区是刚开发的,环境很好,围绕着一个人工湖,特别适合养老,就是离市区有点远。 季奇山毕竟是医生,多年下来,有了不少积蓄,要买房子很容易。他住一楼,才进小区门口,远远的就见到赵玉华在门口等着。 岁月不饶人,她看上去却要比很多同龄人要年轻,可她还是看到了,赵玉华盘起头发的发根处,已经泛着银白。 赵玉华是中医院的医生,但是她退休的早,在季悦去世的第二年就病退了。退休后没多久,开了一家中医馆,生意不错,所以,她平时很注重养生。 赵玉华拉着岑歆进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未拆封的毛拖鞋来,递给她后问:“小歆,最近还好吗?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岑歆客气礼貌的微笑着,没有怎么接话,递上手里的东西。 每年从她有稿费开始,她来吃饭时都会带一些礼物,今年有了工作,再加上陆衎那一份,就有些多了。 赵玉华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进来,把东西放在一旁,然后说:“人来就行了,买什么东西,你这孩子。” “赵姨,今年我都工作了,不买说不过去,还有一份,是陆衎的。”说话间,她换好了鞋子。 一抬头,就看到赵玉华眼里闪过的水光,岑歆知道,她想起了季悦。季悦不在的那年,也是她工作的第一年。 不过,赵玉华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挤出笑容拉她进门。 从玄幻进到客厅,就感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以及饭菜的香味。 季奇山穿着灰色的衣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褂子,从餐厅走出来,见到岑歆,和往常一样噙着慈祥的笑问:“陆衎呢?他没来吗?” 岑歆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还是没有藏住情绪,愤怒和不解一闪而过,她恍惚过来,假装捋了捋发丝,重新抬起眼帘和平时一样淡淡说:“临要走的时候,程局找他有事,他们出去了,他说,如果待会赶得及再过来。” 季奇山笑了笑说好,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赵玉华这时候从厨房出来,端着一杯热茶,放在餐桌上,向岑歆招招手。 赵玉华拉着她坐下,一边说:“给你熬了点红糖姜茶,赶紧喝进去暖暖,你的手太冰了,一直是这样吗?” 岑歆摇摇头,赵玉华的手很热,拉着她的手时,能感觉到暖暖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开来。岑歆捧着杯子暖手,对着口吹气,冷了一些后小小的喝了一口,笑着和赵玉华闲聊。 桌子上的菜很丰盛,几乎都是她爱吃的,吃饭时,三人像以前一样,赵玉华似乎没有察觉出两人的异样来。 只是吃完饭,季奇山和她来到书房,赵玉华忙着收拾,书房门半开着。 他的书房很干净,桌子上摆着宣纸和墨,季奇山爱好书法,有空的时候就会写上两张。桌子的角放着一个相框,比医院那个要大一些,是一张全家福,季悦站在他们两人中间,看着镜头笑。 季奇山背对着她,岑歆直接问:“为什么?” 他异常的平静,但是当他抬起头,那饱经沧桑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水雾。很快,季奇山收回了目光,他看着相框里的人,慢慢的,红了眼,苍老的脸上,不知不觉间爬满了褶皱。 “为什么?”岑歆执着,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带着颤。 季奇山低沉的笑了一声,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说:“我不后悔。” 岑歆不解,她执着一个答案,她明知道现在不能如此感性,但是她不能原谅,为什么一定是他? 季奇山看到她眼里的伤痛,他苦涩一笑,很轻的说了一句什么,岑歆并没有听清。 隔了一会,他脸上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他看着她的样子,眼神却又些空灵,就像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他说:“岑歆,你知道这世界最痛的事,莫过于他们在我们眼前死去,留我们独自活着。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可是,你知道吗?她在我面前,死过三次。” “我是医生,心理医生,我医治过无数像她那样的病人,可是,我独独医不好她。我救了她两次,我甚至求她,为了我们,活下去。她反过来哭着求我,求我放过她,让她去死……” 他摸着相框的边缘,很用力,拇指的肉被压下去,连带着修剪整齐的指甲边缘都泛着白。 岑歆知道,他是真实的痛苦,但是,她无法原谅。她们做错了什么?岑栖又做错了什么? 季奇山抬眼,已经看不见眼泪,很平静,如同一潭死水,他继续说:“我一直都知道,小悦喜欢的人,是你的父亲,她考警校,也是因为你父亲。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他救过小悦一次,她把他当成目标,当成崇拜的对象,这些我都知道。” “那时很少有人知道你父亲已经结婚,但是后来,我们知道的时候没有多惊讶。季悦那段时间很难过,但是她和我说,她会忘掉你父亲的,直到有一天我从她口中,听见另一个男孩子的名字,我觉得那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是,她最后执行的那个任务,原本不应该她去的,是你父亲求了陆缜之,让她代替梁嘉去的。他想保护你们没有错,可为什么偏偏是小悦!” “她为什么,要答应啊!” “小悦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被留在在那里,被他们……”他说话时,颤抖得不像样子。 后面,断断续续的重复着:“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她说最后一次和他执行任务!她说回来后,要大方的给他们发请帖……” 岑歆站在那,听着他发泄一般的说着往事,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她无法说出对错,这中间牵扯多人,她都无法去评判对错…… 可是,她唯一不能理解的,她和岑栖为什么要背负这一切? 岑歆红了眼睛,她走到他面前,依旧问:“为什么?” 既然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报复在她们身上? 季奇山吸了口气说:“当时,警局这边并没有对外公布具体情况,连任务是什么我们连家属也不知道。小悦是后来被查出,被感染了艾滋……岑歆,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崩溃吗?我恨不得,把那些人千刀万剐,我恨不得……”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双手抓着头。 岑歆咬紧牙关,季奇山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又继续道:“我忘不了,她死了之后,我曾经想过很多办法报复。你父亲死了,梁嘉却活着,我犹豫过,可是,当梁易堃找到我的时候,他一个录音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疯魔了。” 岑歆笑了,眼泪从眼眶溢出,她想到之后每次在治疗她时的样子,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害怕她想起那段回忆。因为那不仅仅是她心里的伤,更是季奇山自己犯下罪。 岑歆就站在那,她抹去眼泪,眼眶泛红,她问:“那为什么又要帮我?为什么要答应救我?” 季奇山与她对峙时,他一笑,无限的的苍凉,他说:“在梁易堃带你们离开后,我联系不上他,我感觉事情失控。当找到你们时,是他和梁嘉结婚后的第三年,你们,已经那个样子了。” “所以,当时你们明明知道,对吗?” 季奇山看着她,没有说话,可这就等同于默认。 “是你告诉岑栖计划的吗?” 当时,她们也像安燃安煜一样,试过很多逃离的办法,但是梁易堃长期对梁嘉用药,而且经常会把她带到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要真正的摆脱他很难。 就在她们发愁时,岑栖遇到一个人,说可以帮她们,只要她们答应他一件事。当时他并没有明说这件事具体是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们求的,也是梁嘉手里那一份东西。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岑栖只说,他和梁易堃是认识的,其他的不清楚。 破茧 第64节 “岑歆,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但是给我一点时间,等他出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放下仇恨,是很伟大又痛苦的事,不会有多少人做得到。如果只是心中有恨没有爱,可以很轻松的解决一切,可是我们是人,有七情六欲,会悲会喜……” “你说过不后悔,现在,你是后悔了吗?”岑歆打断了他的话,紧紧的盯着他的目光。 岑歆突然笑了,她说:“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报复你什么,季医生,我会祝福你,长命百岁。” 继续背负着仇恨,悔恨活着,看着自己做出的选择所引发的一些,在愧疚中度过晚年。医治百人千人又如何,他还是在无形中,为杀人者,递了一把刀了呀。 那逝去的人,无论是对是错,都葬在那黄土之下,已经随着时间的侵蚀,一点点化成灰烬。唯有活着的人,需要清醒着去面对,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岑歆离开时,没有回头,她从出租车的后视镜看到两个老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她的眼中。 季奇山说的对,如果只有恨,报仇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还有爱,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就会变得很艰难,举步维艰。可是,这恨太过于沉重,一点点迫使着她不断往前。 这条路,她,不想回头。 第82章 破茧(四) 回到家中,陆衎还没有回来,中间他发了好几条微信,都被她敷衍过去了。她洗了脸出来,给汤包准备吃的。 汤包吃饱了,就一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岑歆抱起它,它舒服的眯着眼,窝在她的怀中。 岑歆抱着汤包,坐在窗子边,看着窗外的天空,那一层层的雾气,模糊了世界。她一边顺着它的毛,一点点用手指梳开,它舒服的闭起眼睛。 飘窗上摆了一本书,是她父亲的笔记本,已经看完了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她到现在,大部分的记忆都已经串联了起来,却唯独没有祁亦言和季奇山提到的那份东西。 她再一次翻开,又从头看着,每一页上出现的名字她都细细的去回想,却没有一点印象,越来越困,直到她看到一个名字,用红笔画了一条横线,程实。 陆衎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原本是程国梁把手里的资料整理给他,完事的时候已经好几点。程国梁今天有个饭局,他拉着陆衎一同去,两人都喝了酒,叫了司机来接,先送了程国梁回去,陆衎才回来。 现在查得严,所以他们也没多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程国梁却醉得厉害,一直在说着什么。陆衎的意识一直都清醒着,到家门口,他轻巧的打开门,客厅一片漆黑。 房间的门半开着,里面的灯光微亮,他换了鞋子,轻轻的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飘窗上抱着猫睡着的人。 柔柔的灯光打落在她们身上,她头歪朝着玻璃那边,脸蛋红扑扑的,她睡着的样子,可爱的真实。 她以前睡眠一直很不好,哪怕陆衎在身边,有时候一点动静都会醒来。可最近,她却容易犯困,灯还开着,也自然睡着了。 陆衎轻轻的走过去,他小心翼翼的先抱走猫,把它放在门外,在它反应过来要叫唤时,迅速关上门,把它的叫声和反扑隔绝在外。 然后他走过去,弯下身子,刚要抱起她,她就醒了。 “你回来了?”她说话时,带着些刚睡醒时的娇憨,可爱的让人心痒痒,陆衎用脸去蹭她,岑歆推开,一边说:“你喝酒了?你怎么跟汤包一样,别蹭我呀。” 陆衎借着酒意,赖在她身边,迷迷糊糊的说:“它不仅蹭你,你抱着它睡。” 陆衎抱着她不撒手,索性也坐在窗子边,把她像个孩子一样用旁边的小毯子裹着抱着。岑歆身子和整个手脚都被束缚着,怎么都挣不开。 她被裹得一下子热了起来,脸红扑扑的,她仰着头,不解的看着这人说:“你吃醋呀?” 有时候发现,他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陆衎把头埋在她脖子那,感觉她不再是冰凉的,才说:“祁亦言说你要去培训一个月?” “恩,新入职都要去的。” “他就没去过。” 他嘟囔一句,岑歆笑了,陆衎不说话了,就是紧紧的抱着。 “好了,别闹了,我困了,警察叔叔。” “叫什么叔叔,叫哥。” “……” 夜很长,也很短,当两人躺在床上后,岑歆被他拨/撩得不行,一直到半夜,她才得以睡去。 陆衎收拾东西,却在窗子那发现了笔记本,上面有个画了红线的人名,程实。 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沉默着,高海涛曾经问过他,如果当初杨舒换成是岑歆,他会怎么做。现在,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岑歆,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去选择,他无法去左右,只是希望这一次,他能赶得及。 祁亦言回来上班那天,刚好是周一,程国梁召集了开会,宣布了专案组成立,岑歆当天去外地参加培训。 岑歆来到培训地的第一天,在结束之后,就去见了心理医生。 是一家私立医院,她之前就听过这家医院,也知道他们很出名,只是没有想到,祁亦言竟然认识这里的院长。 但是,帮她做治疗的却不是院长周宸,而是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医生,巴掌大的脸上,留着利落的短发,眸子清透明亮,她见到岑歆时,伸出手,眉眼一弯,嘴角上扬说:“你好,我叫程橙。” 一周后,岑歆才开始做深入催眠治疗。 岑歆听着轻缓的音乐,随着她的说话的声音,慢慢的闭上眼睛。记忆回溯,她跨越时空,踏进那个灰暗的世界,迈开步伐,眼前是一层接着一层的迷雾,但是,当她走到面前时,浓雾一下子就散开了。 走到尽头,她推开了一扇门,就见到那个令她恐惧的人。 梁易堃站在一个房间的中央,她被绑在椅子上,只是绑住了她的手脚,用的是绸带的绳子,她面前有一个大大的屏幕。 梁易堃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手上戴着手套,他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他还有血色,但是肚子那块已经没有了起伏,没有呼吸,他安详的闭上眼睛,刚死。 手术床的前面有一台录像机,它孜孜不倦的工作着,并且把所有的画面,放大到了面前的投屏上。 只见梁易堃执起手术刀,轻轻的划开皮肉,那满屏幕的血,像可以溢出屏幕一样。 岑歆真实的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满屋子的血腥味,仿佛能把整个房间淹没。 头晕,整个屋子都像被翻转过来,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正当她感觉到快要窒息时,梁易堃突然开口说:“还记得上次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我很满意,所以,你们又得到了一段时间,过几天,答应你们的,带你们去见妈妈。放心,她很好,非常的好。” 他轻轻的一笑,那笑声如同一缕缕的泛着毒的丝,一点点,一层层裹住了她,岑歆她紧紧咬住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梁易堃并没有回头,专注着手里的动作。他的职业是医生,岑歆不是没有见过医生手术的视频,但是这样亲眼看着,闻着,却是第一次。 梁易堃继续说:“那个孩子,就是被他买走的。” 他用刀,指了指床上的人,血顺着刀尖滴落在他脸上。 “但是,出了点意外,他来医院找我,那个孩子被他玩死了,你要看看照片吗?” “待会给你看好了。” 画面飞速的翻过,她不记得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见他把什么东西装进了一个冰冻的箱子里,他温柔的帮她解开绳子,岑歆就忍不住的吐了。她脸色苍白,梁易堃站在那,高高的俯视她,他蹲下身,轻柔的拍她的背说:“恨我吗?恨他吗?” 岑歆紧紧的抓着洗漱台,她看到镜子里的他,恨,满满的恨。 梁易堃笑了,而且是特别满意,他说:“对,就是记着这感觉,这样,下手的时候,才不会害怕。” 猛得,又闪过一些画面,他带她再次来到那个房间,他教她握刀,第一次,一只兔子在她手里死去,随后就是麻雀以及各种各样的动物,之后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岑歆只感觉浑身都疼,是恐惧害怕得抽得疼,都在颤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岑歆,岑歆……” 隐约的,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却留在原地,虚弱的在那个血淋淋的床边,怎么都逃不开。 “岑歆,醒醒……” 猛得,她突然看见一片光,一扇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子朝着他走来,夺走了她手里的刀…… “岑歆,都过去了……” 温柔的声音,似乎注入了满满的力量,她猛得挣脱那所有的束缚,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意识一点点被迫剥离。猛然清醒,面前,也是一片白。 程橙伸手手,连忙抓住她颤抖的手,岑歆反手抓住,程橙拍了拍已经被汗水淋湿的背说:“别怕,过去了。” 岑歆抓得很用力,但是,却止不住的抖,抖得厉害,就好像如果不努力抓住,眼前的浮木就会离自己而去。她弓着背,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从死亡边缘回来,眼里的泪混合着额头渗出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慢慢的,意识回笼,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一点点变得清晰。 岑歆一边喘气,一边闭上眼睛,那满腔的恨意,随着记忆的涌出,淹没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程橙没有半点的不耐,反而继续安抚说:“好了,岑歆,今天到此为止,不要去想了。” 岑歆抬起头,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她松开抓着医生的手,摊开来看。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哪怕只是动物,她却亲手,要了它们的命,亲眼看着,摸着,由温热变成冰冷。 她的手,沾了血。 还有那些人,是她,是她亲手把他们送进了地狱,是她呀,真的是她。 程橙接好的水,没有递过去,反而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她平复。 等岑歆彻底的回过神,她笑着,哭着,痛苦的抱着自己。 程橙坐近了些,共情的也流了泪,她说:“很多人选择忘记是因为记忆痛苦,其实不是,是因为害怕未来,害怕过去的记忆会彻底摧毁他现在拥有的和未来即将拥有的东西。” 岑歆无声的流泪,未来,好像真的成了奢望。 “可是,现在是过去的延伸,过去的种种造就了现在,未来如何取决与现在的选择,它还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既然现在都没有改变,为什么自己做出了选择呢?” 岑歆抬起头,看着她,她轻轻的擦去眼泪,莞尔一笑说:“无论过去是什么,多令人害怕,都不能否定你现在做出的改变和努力。” “我刚刚听见你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叫陆衎是吗?因为他,你已经挣脱了梦魇,不要害怕了,勇敢往前走,无论你做什么,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他。我觉得,你是相信他的,所以,现在要相信自己,全部都想起来,痛苦总是和幸福共存的。” “好吗?” 岑歆隔了很久,久到背后的汗水已经干了,她涩涩的说:“好。” -------------------- 我感觉,这章更完,会掉收藏…… 第83章 破茧(五) 五年前,南城发生了一件案子,在半年的时间里,有多起刚死亡的尸体器官被盗,因为过了很久才来报案,追查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再加上凶手的反侦查力很强,这案子就一直悬着。 直到有一天,警局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她说话的声音很急切,一直强调快去殡仪馆。于是,警方这边没有耽搁,在女孩说的殡仪馆的路上,他们截获了两具尸体。 他们两个的死亡时间比起其他发现的尸体来说,不算太长,而且,器官的摘除手术刚做,所以留下了不少线索,急忙送往火葬,应该是着急毁灭证据。 其中一个是40岁的男人,名叫何文,他是本地人,但从小离家去外地做生意,现在是一个中小型企业家,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写的死因是心梗。医院这边的人说,他没有家人,妻子在几年前就死了,最后是联系到一个远房的侄子,他给了医院钱,直接送到殡仪馆的。 破茧 第65节 和他一起的另一具尸体,是一个14岁的女孩的,名叫苏玥,她是何文刚领养的女儿。跟何文不同的是,苏玥的尸体被处理过,但是还是能看到留在身体的一些伤,并且解剖后发现,她死前被性/侵过。 医院这边的人说,这孩子是之前送到一个私人医院抢救,那边医院的人打电话来找何文时,何文已经死了,所以就连同那女孩一起送到殡仪馆。 等他们把何文和苏玥的尸体运到警局法医室时,发现何文不见的器官是肾脏,苏玥不见的器官眼角膜,和电话里那女孩说的信息一模一样。 重查旧案,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但是还是能查到很多信息,比如何文的条件是完全不符合办理领养手续的。可是,他却有一整套的合法的收养证明材料,而且当时他们排查后,发现办理手续的人,要么离职,要么就已经被查处。 更重要的一点,苏玥比何文死亡的时间要早,她的手脚有很明显的捆绑痕迹,尤其脖子处最为明显,最后报告显示她是死于性窒息,生前被虐/待过。 陆衎又让李凡重新排查当时桃桃社区留下的图库,他们把当时网站所有的数据拷下来,最后找到了苏玥的照片,照片发布的时间就在何文办理完收养手续前一周。 而苏玥的照片上同样有一串编号:cn21306182w。 在这之前,何文有一大笔的资金转出,是一个国外账户,现在已经找不到人。 苏玥七岁父母双亡,死于车祸,之后她就被一个远房亲戚把送到一个私人的福利院,她从小是在那里长大。 福利院一开始是一个叫武勇的人开的,但是他五年前就死了,中间又转给了一个叫赵丽的女人,三年前它又在闻黎的名下。同时,还有一个巧合的是,在李景灏父母死亡后,被送到的福利院也是这家,而周婷的阿姨,就是这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在五年前去世。 当所有这些看似没有联系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陆衎合上卷宗资料,他捏了捏太阳穴,睁眼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上面显示着苏玥当时被送到抢救的医院,是梁易堃的医院。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他们也是在后来才发现打电话报警的女孩,就是岑歆。可是那天后,她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当时那个号码,也是一个临时办的电话卡。 等他们好不容易再次联系到岑歆的那天,就是他们救她出来的那天。那天,梁嘉和岑栖死了,梁易堃受伤,岑歆失去记忆,他们没有证据,梁易堃只认他强/奸/幼/女,被判了五年。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梁易堃,也不是没有去找证据,可他把一切都抹得一干二净,而当时岑歆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指证的那天,她无法开口,这件事,就成了悬案,也成了岑歆心底深处最重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伤。 如今,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梁易堃不仅仅涉及到人口贩卖,他们还对其中一部分人员进行暗杀,违法摘除器官,放在黑市上卖,而之前突然消失的网站其中的一个板块,就是当时交易的一个渠道。 可是,他们就差证据。 随着一点点重新排查线索,事情开始明晰,苏玥是岑歆的同学,林木说,在苏玥失踪前的一段时间,经常看到她们走在一起。他重新去看五年前失踪的那部分人,有几个都和岑歆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 岑歆…… 梁易堃到底叫她做了什么? 她一直不愿意不敢想起来的记忆,到底又是什么? 陆衎不知道为什么,当越来越靠近真相的时候,他总觉得,无形中有一只手,紧紧的掐着自己的心脏,好像再走一点,它就会掐得更紧一些,他开始,竟然第一次心生害怕。 日子一天天过,每天他们都仿佛在和时间赛跑,陆衎知道岑歆去看了医生,知道她快要想起全部的记忆,也知道她必定会隐瞒自己,所以,他必须要赶在她行动之前,赶在梁易堃出来前…… 岑歆想用自己的方式报仇,而他想用自己的办法来拯救…… 这一天,陆衎和祁亦言在办公室正说着五年前的解剖报告,他收到一条消息。 他看完后,冷峻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他大步走到电脑前,嘴里嘟囔了一句这次总算来得及了。 祁亦言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的,却听到这话的时候,抬了下眼镜,目光随着他的身影,停留在他身上。 但是没多会,他就收回目光,看着手里苏玥的报告,眸光冷如冰霜。 陆衎正打印资料,办公室里只听得见打印机工作的声音,桌子上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陆衎手上忙着,就按了扩音键,祁亦言听见林木说,安煜能开口说话了,现在在医院,有话想对陆衎说。 陆衎抽出打印好的材料,把他们弄整齐,装进一个牛皮袋子里,又从书桌那里,拿出一个u盘放进去,一边连忙交代说:“我马上过来医院,你联系下李璇。然后从现开始,你好好待在安煜身边,尽量不要让他接触到手机。” 林木这段时间改变了很多,做起事情来,沉稳不少,他没有问原因,只说好。 陆衎收起电话,拿了车钥匙,匆忙出去,对祁亦言说:“阿言,我先去趟医院,安煜能说话了,对了,我刚拿给你的五年前涉及到案子的解剖报告,你先看着,回来我再跟你说。” 祁亦言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陆衎打量似的盯着他,欲言又止,但是很快他手机又响起来,他最后看了祁亦言一眼,匆忙往外走。 祁亦言跟着出来,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他停在走廊那,看着陆衎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 祁亦言回到办公室,把报告摊开放在桌子上,手机点开了照相的功能,却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手机黑了屏。 随后,他重新点亮手机,打开聊天界面,编辑文字发送给岑歆。 “安燃能开口了,陆衎已经去医院,那个人应该要出现了,你想起来了吗?” 岑歆收到讯息时正在培训,教室里播放着尸体解剖的教学视频。这些课程其实就是走个过程,没有她读书时学得深入和专业,所以给他们看的不是很血腥的,只是些皮毛。可是,她看着那满屏的皮肉和血,总是想到记忆中那个房间发生的事,甚至总感觉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开始不习惯,会本能的反胃,但是久了,就不怕了,只剩下满腔的恨意。 手机振动,仿佛一根救命的铃声,她恍惚中清醒过来,与此同时,陆衎也发来一条微信: “安煜能开口说话,闻黎所有的犯罪证据,全部都查清楚了,我想先告诉安煜,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再害怕了。” “岑歆,我很高兴,这次总算是来得及了。” “还有,我很想你。” 岑歆眸光一下子变得柔软,她久久的看着他那句话,甚至舍不得眨眼,就好像只要她一不留神,就会消失一样。一直到了下课,她长按他的话,一一点击了收藏。 最近陆衎每次打电话来,岑歆都会录音,然后把它全部都移到一个文件夹里,他微信上的文字,语音,都点了收藏。每次去治疗前后,她都会先看一遍他说的话,听一次他的声音,好像这样她就会有满满的力量。 记忆再灰暗血腥,她都可以找到她的光,找到回到现实的路。程医生说的对,她相信陆衎,可是她不相信自己。所以,她用陆衎做药,救命的药。 课程结束,岑歆打通了祁亦言电话,在祁亦言开口前,她说:“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人,是杨景辉。” 她在记忆世界中看清杨景辉面容的那天,竟然不觉得意外,好像冥冥之中,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一样。 但是唯一奇怪是他和她们之间毫无联系,为什么会是他?他说过是梁易堃的朋友,那他为什么要帮她们逃离出来?他要那一份资料的目的又是什么?以及,他和季奇山有什么样的关系? 这一连串的疑问,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现在就剩关于她母亲的部分还有些模糊,一直的记不起。 祁亦言隔了一会没有声音,岑歆听着他极轻的呼吸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祁亦言开口道:“现在的杨景辉,不是真正的杨景辉,杨景辉早就死了。” 岑歆听完,愣怔住了。 “那他是谁?” “我不知道。” 祁亦言隔了一会,又说:“但是,可能医院那孩子知道,我必须去医院一趟。” 他好像知道陆衎说的来得及是什么了。 随后,祁亦言挂了电话,拍了桌子上的报告给岑歆发送了过去,然后匆匆出门。 岑歆边走边看,却在看到何文的报告时,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像条件反射一样,本能的反应,让她跑到卫生间吐了出来。 她抓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身后不再有人,可是她却感受着同样的恨。 恨吗?恨才不会害怕,恨才不会心软,恨才能握紧刀…… 恨吗? 她恨…… 第84章 破茧(六) 陆衎自己一个人开车,在开车的路上,他顺道去接了李璇,但是李璇好像不怎么待见自己,陆衎也就没怎么说话。 到了医院门口,陆衎先让李璇下车,自己再去停车场停车。 李璇没等自己,就先进去了,她带了一些营养品和一本书。 安燃还没有出院,医生当时建议还是在入院接受心理治疗,他很听话也很配合,全程表现的很好。 其实现在他们都知道他是安燃不是安煜,但是没有人说破,这是安煜用他的一切为安燃换来的救赎。他希望如此,那么他们就全力的保护他们。 陆衎进去病房时,林木和李璇坐在沙发上,安燃则坐在窗台那里的椅子上。今天天气极好,阳光充沛但是不晒,暖暖的。 当温柔的光落在他身上时,他乌黑的细碎发丝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苍白的脸上也有了血色,瘦小的身子也开始长了点肉,他这段时间恢复很好。 安燃听见动静,放下书,转过头来,冲着陆衎轻轻一笑,并问了一声好,暖意满满。 一个人的眼睛是藏不住事情的,他真的恢复很好,除了医院专业及时的治疗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安煜活着,他是安燃的救赎和以往。 陆衎看着他的样子,有一刻的晃神,好希望有一天,他也能看到岑歆如此。 陆衎大步走到他面前,笑着和他问好。 “警察叔叔好,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他有礼貌的样子,让陆衎心中一抽,他记起第一次见到两人的场景。 安煜和安燃的不同,在一起的时候很明显,而现在,他们其实都知道两人已经替换,他却依旧活成了安煜的样子。 陆衎清了清嗓子,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拿出档案袋,递给安燃。 陆衎说:“这是我们查到收集到,闻黎犯罪的证据。” 安燃一件震惊的看着陆衎,似乎不敢相信一样,他整个人僵在那,目光下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份文件袋,双手交叠握在一起,却不去接。 “人只要犯了罪,无论他死了还是活着,都是要受到法律的宣判和制裁的。这样,他才是真正的死亡,连同做的所有的恶,才会真正的消失。我们的存在,才有意义。” 陆衎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连同李璇,她也抬眼看着陆衎,厚厚镜片下的眼眸,泛了一层水光。 安燃默默的低下头,瘦弱的肩膀颤抖着,一滴眼泪就落在他的裤子上,很快就浸湿,晕染开来,留下一小块水渍。 他依旧没有接,只是小小的说了一声:“不会的,他还,他还……” 他还有视频,还有照片,还有那些清楚的污秽的记忆……那些密密麻麻的痕迹没有真正褪去,每一天他都担心,还有那个给他们计划的人也知道。 没有人可以帮他们,没有人能真正的帮助他。 陆衎看着他的发旋,忍住了想安慰他的动作,他起身走到李璇和林木面前说:“李律师,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吗?相信我一次。” 李璇抿着唇,目光越过陆衎投向安燃,安燃没有抬头,陆衎再次恳求的看着,李璇最终才说好。 林木和她离开后,陆衎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个u盘,递到安燃面前。 “这个是我们从三楼的房间里找到的所有的视频和照片,所有的都在里面了,没有人看过,我们也没有。还有我们查了他所有电脑上网记录和能传播的途径,没有流出去,你不用害怕。” 安燃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他,他的手颤抖着,小心翼翼的伸过去,接过那小小的东西。眼眶里含着泪,因为憋着,厚厚的染了一层红。他红唇抖着,牙齿磕碰到一起,他缓和了好久,才哑着声音说:“真的?真,真的吗?” 陆衎笑着,重重的点头说:“真的,拿来给你,你可以看着它销毁。所有的证据和照片可以销毁,记忆却很难,但是安,安煜,会好起来,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安燃不说话,他只是一直盯着那个u盘,指头捏得很紧,一直看着。 陆衎又说:“我知道你还担心什么,放心,我们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的下落。安燃,安燃他当时告诉我,那个人一定会再联系你,让你在网上发布一样东西,对吗?” 安燃彻底的惊住,他紧紧的咬着下唇,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他握着那个u盘,从身后拿出手机,但是却没有直接递给陆衎,而是说:“我,我可以先看看,你说的,他的证据吗?” “可以。”陆衎抽出资料,递给安燃。 闻黎的父亲是一名医生,但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出了医疗事故,被人报复刺伤,没有救过来。当时他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在他心里也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陆衎他们找到当时医院的院长,了解了整个事情,闻黎表现出很正常,他并没有放弃学医,而是从事制药这个行业。因为当时院方这边很遗憾,在他开公司做生意后,给了他不少资源和人脉,所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破茧 第66节 他名下有两个公司,一个是制药,一个是生产医疗器械,他还热衷于公益,总共投了三家福利院。 但是,很快他们就查出,他有一个制药工厂在偷偷生产违禁药品,查到了几条销售链。最严重的是福利院,有一家是专门资助一些天生残疾被抛弃的儿童,没有查到问题。另外两家是收养弃婴,孤儿的,他们调查后发现每年都会有几个孩子登记了领养,但是却找不到去向…… 安燃看得认真,他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努力的确认真实,直到看到那一串调查失踪的名单时,他眸子垂落,长又卷翘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 他收起资料,递上手机,然后还从他看的书的夹层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以及一个小小的芯片说:“叔叔,这手机里,是他让我发的内容。另外这份名单,是我们找到的东西,就留下了一张,还有这个芯片,是,是安燃,偷偷藏在我身上,其实被销毁的,是假的那份。” “其实,你们早就知道,我,我不是安煜,对吗?”他仰着头,问陆衎。 陆衎抿了抿唇,轻轻的,试探着的,摸摸他的头发说:“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想让你,亲眼看着他们被定罪,真正的获得自由,不再害怕任何的人或者事。” 安煜近乎堵上他的一切,换去安燃自己不相信的那个未来,用尽心思的算计好一切,借着他们去排除掉安燃身边所有潜在的危险。他是真的了解安燃,知道真正的替换不是仅仅一个象征新生的名字,而是把罪恶连根拔出,重新种上希望和期待。 他活着,就是安燃的期待,对于安煜也是。 安燃微微一笑,他点了点头,眼睛又溢出点水光,他想安煜,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安燃缓了一会,继续说:“他一开始的时候,给我看一些视频,有女孩子的,男孩子,他们的样子很惨,他说,如果我不听话,就会变成那样。有两个人我见过,是和他去福利院做演讲的时候。” “后来一年,他经常让我去找一些没有父母双亡或者没有人注意到的同学,然后让我去接近他们,回来后就把知道的信息告诉他。我原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每次我告诉他一个人,他就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也就能自由一段时间。直到陈敏敏的事情发生,她妈妈报了警,他一直没回来。那天,我和哥哥换了身份,他在家,我出去,但是没有去上课,我见到他和陈敏敏在一起,还有一个男人。他们把陈敏敏带上车,从那天起,就没见过陈敏敏。之后,又是李念婧,我,害怕了,所以,在李念婧失踪后,我们报了警。” “那个人,也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说,他认识我们,也知道我们所有的事,他可以帮我们逃出去,永远的逃离。” “他是谁?”陆衎问。 安燃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新搬来隔壁的,有一次我听到他打电话,别人喊他老师。” “那么,他给了你们什么计划?” 安燃咬了咬唇,他握紧手心,捏着纸张的手,微微一抖,慢慢又松开说:“替换,他说,让我变成哥哥清白的活下去,哥哥变成我,杀了他们后,自杀。” 有家属在,自杀不用进行尸检,那个被侵/犯,被摧毁的安燃,就可以永远的消失,和那群怪物一起。 陆衎听完后,整个人是震惊的,甚至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他的经历,而是他的这个计划,和岑歆第一次恢复记忆时,告诉他的是一模一样的。 有人在复刻着岑歆她们过去的经历。 很快,陆衎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叫李凡去查发信息给安燃的ip地址,在同一时刻,高海涛也查到隔壁的住的人,是杨景辉。 祁亦言去到医院的时候,陆衎刚出来,两人撞见,祁亦言脸色很难见到的急切和慌张,一见到陆衎就问:“他给了你什么?” 陆衎皱了下眉,他拉过祁亦言说:“你先告诉,你和岑歆在做什么?” 祁亦言回过神来,立刻变成平日里冰冷的模样,刚才的慌乱一下就没了,他说:“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会保证她好好的。” “那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想做什么?她又想做什么?”陆衎低吼,双目充血。 祁亦言也冷下眸子说:“如果他不死,你以为岑歆会放弃?你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他让岑歆做过什么,所以,你觉得岑歆会放下吗?陆衎,你可以救失去记忆的岑歆,那么恢复记忆的岑歆呢?” “你要想一网打尽,就必须等他出来。”祁亦言冷冷说道。 陆衎咬着牙,这时候高海涛打来电话,他耐着性子接通,高海涛说:“杨景辉不见了,他在前几天就辞职了。” 陆衎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说:“我能救她,她想报仇,我帮她就是了。” 安煜用他的全部去赌安燃相信,他会用自己的全部,去赌岑歆一个未来。 第85章 破茧(七) 岑歆回到南城那天,官方发布对闻黎调查的所有通报,安燃终于不再避讳提起他所经历的事,并且提供给了陆衎很多有用的证据。 他们的罪行,终于曝光在阳光下,南城也迎来了春天。 其实杨景辉的目的很简单,他利用安燃去发布信息,从而把矛头转向警局这边。前期曝出的一部分言论,因为网上各个观点都有,陆衎他们为了保护未成年的隐私,没有提到性/侵和贩/卖人口的事情。杨景辉就利用这点,在前期的时候,利用一些人谣言警局和闻黎他们勾结,所以如果杨景辉成功让安燃发布信息出去,警局这边就成了包庇闻黎等一群人的保护伞,从而把罪全部的定给安燃。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可是,当一切事情逐渐好转时,杨景辉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踪影,但是侦查并没有停止,他们顺着仅有的线索,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杨景辉和过去一个人有关,程实。 梁易堃出狱那天,陆衎半夜才回来,岑歆没有什么异样,这几天警局没有什么事,下班后她先回的家。 岑歆看到他难掩疲惫的俊脸,有些心疼,走到他面前说:“你要不要睡会?” 陆衎一把搂过她,却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摸摸她的头说:“不用,待会睡。” 岑歆跟着他来到厨房餐厅,上面多了一个玻璃瓶子和向日葵花,但是凑近一看,才发现是假的。 岑歆若无其事的拿过碗筷说:“真的没有假的好看,而且,汤包现在总是跳上跳下的,万一打翻了,还有,它现在乱吃东西,万一把花吃了。” 陆衎看了眼肉乎乎的猫,然后又看着岑歆:“……” 吃过晚饭,两人难得的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汤包窝在垫子上,声响大的时候,抬下头,见到两人亲昵冲他们“喵”一声又埋下头去。 好像和以往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但是两人都心里有事。 到了凌晨,陆衎接到一个电话,岑歆睡得迷糊,只是听见好像祁亦言的声音。 第二天白天,中午得空,两人去了医院才知道,陶哓哓高烧不退,而且看样子很严重,一直说胡话。他们进去的时候护士正在打针,祁亦言抱着陶哓哓,另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但是陶哓哓一直动,护士拿着针头站在一旁干着急。直到祁亦言用了力,硬是控着她才打进去。 可没多久,她又开始挣扎,小声啜泣,不停地喊痛。手一下子肿起来,输不了液。 陆衎一看情况不对,就把祁亦言拉开,岑歆赶忙走到陶哓哓身边坐下,让她靠着自己。陶哓哓瞬间就安静下来,乖顺的躺在岑歆的怀中。 岑歆抬眼,一下就触及到祁亦言眼里的震惊和伤痛。 陶哓哓是真的怕祁亦言,她说的痛不是因为打针,而是因为祁亦言。 “不怕了,哓哓。”岑歆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安慰。 祁亦言转身出去,陆衎看了她们一眼,岑歆点了点头,陆衎跟着出去。 岑歆重新握住她的手,陶哓哓安静的不像样,护士很轻易就打进针水去,她把陶哓哓轻轻的放倒在床上,看着她消瘦的脸和沉重的黑眼圈,有一丝心疼。 下午回去的时候,两人默契的没有说,只是这几天,岑歆有空就过来医院,直到第三天,陶哓哓清醒了。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岑歆推开门就看到窗口的人,刚苏醒的阳光很很弱,淡淡的撒进来,落在窗子那修长的身影上。 岑歆只好暗叹一声,当作没看到,向病床边走去。 陆衎在看到桌子上摆凉了的饭菜时,无语把东西收拾扔进垃圾桶,余光瞥了眼在床上躺着的人,再瞅着离得远远坐的某人,气色没比床上的人好哪里去,冷嘲道:“哟,还活着呢?这是闹绝食?” 祁亦言回了他一记冷眼,走到岑歆面前,淡淡说:“帮我照顾好她。” 岑歆从陆衎手里拿过袋子,放在桌上拿出东西,一边说:“当然,其实哓哓看起来和谁都好,但是亲近的人几乎没有。” 岑歆是故意这么说,祁亦言的占有欲太过可怕,她大概知道为什么祁亦言会变成这样。久居黑暗中的人不是害怕阳光,而且怕一旦得到过温暖,就不能容许自己失去。甚至,会生出杀尽全部也只要那一抹温暖属于自己的心思。 祁亦言杵在那,欲言又止,直到看到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看到她转动眼珠。 他慌忙跑向床边,撞到一旁陆衎,因为长期的熬着,差点跌倒。他还是停在离床半米距离的地方,陶哓哓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祁亦言时,眸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她把头转向一侧。 陶哓哓紧紧咬住下唇,手缩在被子里,整个人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随后,转过头来时,她冷冷看着祁亦言。 岑歆把手里舀出来的粥递给祁亦言,陶哓哓却冷冷的看着他说:“我不想吃,祁亦言,我不走了,以后,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累了。” 只见祁亦言手紧紧捏着勺子,看了好一会,他深吸口气,放下东西,看着病床上蜷缩起来的人,淡淡说了句:“好好养病。” 陆衎依旧跟着祁亦言出去,岑歆走到床边,用粥放在柜子上凉着,小声说:“他走了,哓哓。” 陶哓哓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眼泪,眼睛通红的看着她。岑歆搀扶着她坐起来,陶哓哓说:“岑歆,我……” 岑歆把枕头立起来说:“先吃点东西吧,我记得你可不是会为了和他人赌气就不吃东西的人。” 陶哓哓看着门口,点点头,但是她吃的很少,岑歆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爱情,原来是把利刃,给人力量抵御一切的同时,也会伤人伤己。 岑歆一脸担忧,陶哓哓却开玩笑说:“岑歆,这粥不是你煮的吧?是不是陆警官?” 岑歆瞪了她一眼,边收拾碗筷边说:“外面买的,之前你不是吃过嘛,还一直叫嚷着要再去,怎么又只吃这点。” “哦,原来是那家,难怪那么好吃……”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失神的看着袋子上的logo。 岑歆想要说服陶哓哓去看看医生,话音刚落。 陶哓哓突然开口道:“岑歆,可以帮我个忙吗?其实,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说服陆警官就可以了。” 岑歆在她问出的瞬间,就明天她想要做什么,但是,她太清楚陶哓哓对于祁亦言来说,意味着什么。而现在,梁易堃已经出来,她,全部都已经记起。 或许,陶哓哓的离开,是件好事。 岑歆认真的看着她问:“你想清楚了?” 陶哓哓回答说:“想清楚了,我可以理解他做这些事的原因,因为我喜欢他,觉得没有实质伤害到人。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伤害了很多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我们其实六年前就认识了,当时我追的他,可是,在给我选择时,我离开了。” 岑歆坐到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听着她说着过往的事。 “岑歆,你知道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精心安排的,所有的一切,他一早就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和我的妈妈,是兄/妹,亲/兄/妹。他都知道,他一切都知道……” 陶哓哓断断续续的说着过往,眼泪真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她性格不像岑歆,却是岑歆甚至很多人向往的。对于陶哓哓而言,是很难藏住事情和隐藏情绪的,所以,笑和哭,她也不需要伪装。 这样真实阳光的人,对于祁亦言来说,是世界上最甜的糖,也是最毒的药。 陶哓哓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说了一会就有些虚弱。 陶哓哓最后靠着她说:“岑歆,我给过他机会,可是他不相信。这次病过以后,我也才明白,理解不代表我一定要忍受,我想离开了。” 岑歆把所有的过往顺了一遍,她开始明白祁亦言的计划,他说的把罪恶连根拔起,是真的指他的父母。如今他的父亲陶堔已死,那么剩下的就是他母亲祁云烟了。 而梁易堃,是罪恶的延伸,他自然也不会放过。祁亦言想做什么,自然明显。 那么,陶哓哓呢?他是否真的舍得?或许,这时候她的离开,是件好事。 救赎,从来都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心向光明,自然的,就可以获救。 岑歆犹豫了会,看着陶哓哓说:“也许离开是件好事,哓哓,我没有留你的意思,可是你知道你对祁亦言的意义。如果一旦下了决心,就不要动摇。在黑暗里行走的人,一旦沾染过阳光,那是药可以治愈人心,可也会让人上瘾,很难戒的。越是得不到,欲望就越强,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如果得不到便毁了吧,至少它不会属于别人。” 陶哓哓哭得忘我,像要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听到她这般说,哽咽着:“你,你怎么知道?” 岑歆笑了笑,敷衍了过去,她看着她吃下东西,看着陶哓哓慢慢好起来,直到出院那天。 岑歆计划九点去见陶哓哓,陆衎一早就支开了祁亦言,可是,当岑歆推开病房的门时,陶哓哓却不见踪影,只有一个人望着窗外,背对门而站。 岑歆停住了脚步,惊恐的看着他转身。 明明春光无限好,落在他身上却只让她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阴冷。 梁易堃带着微笑,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小歆,好久不见,那天你没来接我,作为父亲的我很伤心呢。” 破茧 第67节 她几天前在心理治疗最后想起的那一部分,再一次的朝她扑来,让她感觉到窒息和绝望。 -------------------- 大刀预警…… 第86章 破茧(八) 陆衎今天一早支开了祁亦言后,有事要向程国梁报告,在他的办公室看到赵玉华。她坐在那,手里拿着一张折叠过的纸巾,看见他来时,抬起头就看到眼睛红了一圈。 程国梁刚要起来倒水,陆衎立马就过去接过杯子,然后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一边问:“赵姨,你怎么来了?” 他带着亲和的笑,但是黑眸却泛着精明的光,他不傻,他知道一切和季奇山有关。 其实从后面几次治疗岑歆就看出来,他所谓的私心,不单单是因为岑歆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女儿。 赵玉华低下头,却沉默着,程国梁在一旁咳了下,示意陆衎,陆衎却像没听见似的,凑过去和赵玉华聊说问:“赵姨,今天你一个人来的?季医生呢?” 程国梁沉下眼,大步走过去,赵玉华却开口说:“老季他,他突然不见了。” 送走赵玉华后,陆衎又折回来找程国梁,程国梁好像预料到一样,他一进门就说:“陆衎,程实没死。” 陆衎停下动作,他站在那,很快就蹙起眉,又大步走到他跟前问:“他是那个警方派去的卧底?可是,我记得那个任务,车上的人都被炸死了。” 程国梁叹了口气,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陆衎:“其实当年我不相信他死了,我也一直没有放弃过调查。他虽然不是我亲弟弟,但是,我们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更何况当年要不是他父亲,我爸可能早就没了。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当岑泊远告诉我们,程实叛变的时候,我是不信的。” “他卧底在一个组织中,他们主要跨/国/贩/毒,后来我们查到还有人/口/贩/卖和器/官走/私。原本在他们码头交易的那次,我们就准备抓获,但是当我们去到那里时,反而被包围,他们提前伏击,我们牺牲了四个人……” 陆衎看着那一页页的报告,直到翻到季悦的照片时,才问:“他就是和季悦订婚的那个人?” 程国梁点头:“他喜欢季悦,我们承诺他,等任务结束他就可以直接转正,两人也定了日子结婚。但是当时我们已经发现了他可能叛变,季悦也发现,她主动要求参与那次行动,扮成梁嘉。” 陆衎听到岑歆母亲的名字,他连忙翻到岑泊远的资料,突然手一僵,他不敢置信的抬头问:“梁嘉和梁易堃,他们是兄/妹?” 程国梁点头:“同父异母,梁嘉是梁泽情妇生的女儿,他保护的很好,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也是自己调查这么多年,前几天才向你父亲求证的。这件事只有你父亲和岑泊远知道,岑泊远在梁泽那卧底的时候,结识梁嘉,他出色的完成任务后,把梁嘉带了出来。而梁嘉,掌握了他们几乎所有的犯罪资料,所以梁泽那个团伙全部歼灭。那个案子,轰动一时,警局这边考虑了很多,最后决定隐去了梁嘉的这部分。” “这也是岑泊远的要求,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岑泊远留给梁嘉那份保命的东西,最后成了催命符。程实应该是知道了这些事,再加上季悦的死,他原本就是很偏激的人。而且,我后来才知道,他不是真的背叛,他是查到梁嘉的身份,想利用梁嘉出现,找到那份档案后,把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所有的对与错,都被时间吹起的漫天黄沙,一层层掩盖,可是,当风浪再次来临时,所有的一切总会破茧而出。 陆衎听完所有的事情后,他的第一反应,如果他们是兄妹,那么目睹了一切的岑歆…… 难怪她害怕想起,难怪她那么害怕面对,难怪她那么恨…… 祁亦言打来电话的时候,陆衎已经全然不在乎他的威胁恐吓,但是当他听见祁亦言说:“梁易堃在医院,我来见到他之前,岑歆来过。” 他们,见面了,但是岑歆什么都没说。 陆衎慌了,他连忙打电话给岑歆,她没接通的每一秒都仿佛像煎熬一样,直到听见她的声音:“喂,怎么了?” 她的声音正常,呼吸正常,一切都正常。 陆衎紧紧的握着电话,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说:“陶哓哓不见了?” “恩,她是自愿跟他们走的,陶哓哓给我留了信息,我待会发给你。对了,祁亦言有打电话给你吗?” “打了。” “岑歆。” 陆衎想问,你见到他了吗?你怎么样?你想起了多少?你还好吗? 可是,一句他都问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呀?” “没什么,对了,今天下午想吃什么?” 岑歆思考了一会,报了一堆的菜名,最后又说想吃火锅,陆衎却一一记下。 最后要挂电话时,陆衎突然说:“岑歆,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啊??” “我爱你,以后每天都给你说一次。” 希望,你也能爱我,爱我的部分,能盖过对他的恨。 岑歆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窗前,一点点拉开被自己关死的窗帘,看着光一点点照亮房间,说:“警察叔叔,你是想用这个来逃避做饭吗?不说了,肉麻死了,我待会出去买菜,我们吃火锅。” “好。” 岑歆挂了电话,她重新出了房间,客厅很明亮,汤包还在窝着睡觉,安静的瘫在地上,晾肉似的。 其实从医院出来后,整个人是恍惚的,那强烈的恨意充满了脑海。 最后一次她去程医生那里治疗时,进行了深度催眠,她彻底的看到自己最害怕的记忆是什么? 梁嘉跪在地上,她狼狈的拉着梁易堃的裤脚,求他放过她们,听见她说,哥哥。 岑栖一瞬间就崩溃了,岑歆紧紧的抱住了她,一遍遍的说:“我会杀了他,岑栖,求你,求你,我们带妈妈一起离开……” 梁易堃笑着看她,岑歆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欣赏和满意,他要逼着她,成就她,让她彻底的变成一个怪物。 她只有杀了他,全部人才可以得救,杀了他,她就彻底变成了他。 岑歆站在满是阳光的屋子里,像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像那天的房间一样,满手是血。 下午陆衎回来得早,他推开门,就看到岑歆围着一个围裙,从厨房探头出来,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夕阳的光很红,撒了一地。 “你今天回来好早。” 陆衎放下手里的东西,刚要走到她面前时,汤包突然跑过来,拉着他的裤脚,陆衎差点踩到它,收回脚的时候没忍住,差点摔了一跤。 岑歆倚靠在厨房的门那,忍俊不禁,黑亮的眸子弯如皎月,眼梢带着暖暖的光,晚霞在她身边一层淡黄色的薄光一样,美好的不真实。 岑歆被他那灼人的视线看得脸颊发烫,她微微收下颌,低头捋起一缕发丝别在耳后,掩饰害羞之色。 可是,在他陆衎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致/命的/诱/惑,他快速把汤包拎起放在窝里,然后大步走到她面起,紧紧的抱住她。 岑歆很喜欢他的拥抱,比起亲吻和亲密,她更喜欢这样两人紧紧的相拥。彼此的心脏隔着一层皮肉跳动,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真的有一种两颗心交融的感觉。 他的怀抱很有力,又温暖,他的手掌永远是干燥温热的,搂着她的腰的时候,那种属于他的体热传递到她的每一根神经,好像源源不断的放着热量。 他所给予她的,是世间最平常的,却也是最温暖,充满了爱与善意的,再枯竭的生命,也会被他一点点的注入了养分。从此,心向光明,向阳而生。 岑歆放松的在他怀里,说话也变得软绵绵的:“你今天好奇怪啊,到底怎么了?” 陆衎摇摇头,松开了她,突然正色道:“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吧?” “……” 陆衎皱了皱眉,一脸愁容说:“你不想嫁我?” 黑亮有神的眸子,突然变得委委屈屈,和趴在门口叫唤的汤包有的一拼,岑歆垫脚飞快的亲了下他,说:“你是在求婚吗?” 陆衎突然眼睛一下子亮了,拉着她不放的问:“所以,你答应了?” “不要。” 他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岑歆晃了晃他的手说:“哪有人求婚这样的,鲜花呢?下跪呢?还有……” 陆衎立马四处张望,最后落在那个被自己嫌弃的假的向日葵上,一副马上就要捧着下跪的架势。 岑歆赶忙拉住他,陆衎彻底泄气了,闷闷的说:“算了,这太突然了,高海涛说求婚表白一定要正式,不过,到时候你不能不答应,不然太没面子了。” 岑歆笑了笑,却没有回答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这表情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岑歆继续不说话,陆衎强势搂过她的腰,一手就能围过来,另一只手轻轻捧着她的后脑勺,落下缠/绵/一/吻。 虔诚,怜惜,欢喜,心疼,以及满满的爱,都浓缩在这轻轻的一吻中。 一点点,抚平伤口似的上药,一盏接着一盏的灯光,在前方照亮。 陆衎担忧了几天放下心来,岑歆好像开始一点点变得明朗起来,可是,就在他找到五年前梁易堃医院的一个护士时,岑歆不见了。 第87章 破茧(九) 早上快十一点的时候,陆衎得到一个重要的线索,他们终于找到了梁易堃当时医院的一个护士,她叫孙兰蓉,现28岁,现人在城西一个偏僻的精神病的疗养院中。 他们匆忙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了过去,到的时候,已经中午。 疗养院的规模不大,院长名叫周志远,三十多岁,也是有名的精神科医生。 孙兰蓉就坐在医院楼下的一个亭子里晒太阳,她穿着宽大的病服,头发剪得很短,双眼无神,呆呆的看着前方。明明还三十岁不到,但是看上去如同四五十岁的人一般,很瘦,脸颊没什么肉,仅剩一张皮,凹陷进去。她就像一棵枯萎的树,没有一点生命的气。 陆衎拿着照片对着看了眼,完全就是两个人,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 来之前在电话里,已经问了周志远,他说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不仅仅是因为受到很严重的刺激没有及时治疗,更严重的是因为她被人拘禁过一段时间,中间吃了很多药,伤到脑子。经过这几年的治疗,才好转到识人识物,能说话。 陆衎他们没有着急靠近,而是耐心等周志远和孙兰蓉交流,他们则从她零碎的话语中,记录下有用的信息。 当医生提到医院的时候,她尖叫一声,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事一样,浑身都躲起来缩在一起,嘴里像念咒一样,隐约能辨认说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陆衎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像她现在说的完全是用不上的。 过了好一会,两个护士送药过来,哄着她镇定下来后,给她吃了药。然后周志远和他们对话,刚叫了一声陆警官,孙兰蓉就打翻了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衎。 她的双眸很大,从照片中可以看出来当时的她可以算得上漂亮的。可现在,消瘦的脸上双眼凹进去,她瞪大眼睛时,就变得很狰狞。 周志远转身过去,孙兰蓉突然清醒过来一样,猛得转身,冲过来拉着陆衎的手腕。 她太瘦了,一点感受不到肉,只感觉到细细的骨头,她抓得很用力,瞪大双眼看着他说:“你是警察,你是警察……” 林木拉住周志远,陆衎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的说:“我是警察,你告诉我,你找警察做什么?” 陆衎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她都听进去了。 孙兰蓉大口喘气,她说:“他还,他有气,没死,但,但,梁,梁医生说,说他,死了,我看见,他,他还活着,被,被取了,取了东西……” “他看见我了,不是我,不是我……” 陆衎倒吸一口气,可是当他要问什么的时候,孙兰蓉又突然癫狂起来,整个人剧烈的挣扎,重重的推开陆衎,医生和护士很快控制住了她,给她打了镇定剂。 陆衎等他们把她送进病房后,脸色不太好,明明得到了线索,可孙兰蓉这样是无法成为证人的。 陆衎习惯性的掏烟,却摸到了糖,是岑歆给她买的,每个外衣她都会装一些进去。 破茧 第68节 戒烟成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抽烟的念头了。 周志远关了门出来,陆衎直接开门见山问:“当时是谁送她来医院的?” 周志远有些奇怪,反问说:“你们不是认识吗?” 陆衎和林木沉默住了,周志远带他们来办公室,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一边说:“是我的老师带来的,他说她很可怜,没有人管。因为一开始她压根就不会说话,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老师让我尽量治一治。” “你的老师?” “恩,季奇山,他今年应该退休了吧。”他说着冲他们一笑,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份档案。 林木不知道季奇山的事,他有些惊讶,想问什么又没开口。陆衎思索了会又问:“她当时什么都没带吗?” 周志远取出一个密封袋,然后交给陆衎说:“就这个,前几天季老师还打电话问我情况,说有人会联系我们,然后让我找找这个手机。” 陆衎接过,手机被摔过,整个屏幕都裂了,是几年前的款式,套着一个粉色的手机壳,一看就是女生用的。 他陷入了沉思,季奇山果然一切都知道,他明明一直都有梁易堃犯罪的证据,却没有告诉他们。 陆衎收下手机,表示感谢后,留了一人就和林木匆忙回警局。 中间因为她又醒了一次,所以回去耽搁了时间,这会已经下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来源于岑歆。 早上他和岑歆也是一同出门,看着她吃早餐,上班……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唯独他刚才发的信息,岑歆一直没回。 陆衎回到警局的时候,他刚要去找岑歆,却突然收到一个信息,岑歆的回复:“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陆衎松了口气,立马回复:“晚上帮我留点?” 岑歆:“好的呀。” 陆衎握着手机,刚好这时候李凡进来,他快速回了一句说:“我可以问一问,今天的岑歆会答应我的求婚吗?” 两人从那天之后,陆衎就开启了每日一求婚的戏码,岑歆无语,每次看着他近乎幼稚的行为,觉得好笑,却又满心欢喜。 以往岑歆都直接拒绝,这次隔了很久岑歆都没回,陆衎想着她害羞的模样,不由心一软。他刚要收起手机时,岑歆却回了一句:“等你回来再说。” 陆衎心满意足的装起手机,跟着李凡出去,李凡他们正在修复好孙兰蓉的手机,有了进展,他们恢复了一个被删除的视频,是梁易堃和何文在说话。 陆衎是惊喜的,这些天来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他先让李凡继续恢复,随后马上召集人开会,整合资料后,把这个事情整理报告发给了程国梁。 只是他还在开会的时候,有一个快递小哥送来了一份同城快递,秦慕帮他放在办公桌上。 岑歆其实没有回家,也没有走远,就在警局对面,一直看到陆衎进去,她才抬手打了一张车,报了一个地址后,就看到他求婚的那条消息。 岑歆呆呆的看你着,心里默默地回答了很多遍:“等我这次回来,就答应你。” 可是她没有回复,而是调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是一枚戒指,躺在一个方形的盒子里。 她是在给陆衎包里放糖的时候看到的,那天他在洗澡。岑歆悄悄的拿出来看,在戒指的内圈里,看到他和她名字的缩写。她拍了照片后,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自然的,岑歆也看到他买花的发票,岑歆有悄悄的去过那个花店,才知道他几乎每天都会定一束花,但是却没去取。岑歆问店员,那两个小姑娘红着脸说,他说是求婚用,指不定哪天就用得上…… 她早就知道,陆衎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他的小心翼翼的爱和喜欢,从来都是那么美好。 岑歆忍住从心底涌上来的不舍,打下几个字:“等你回来再说。” 她在他们的家里,留下了所有她找到的东西,她做不到放下仇恨,所以,必须自己一个人去处理一些事。 如果回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学着试着他说的,为了自己活下去。 最后她发送一条信息给祁亦言后,就关了机。 岑歆去的地方不远,可以说离警局很近,小区还很新,是程实现在的住所。 岑歆按了门铃,隔了一会,就有人开了门,是杨景辉,也是程实。 两人都不意外,岑歆进门,程实就关上反锁,岑歆淡定的走进客厅。里面的布置应该是以前的,玻璃上有贴过喜子的痕迹。 这里原本是程实和季悦的结婚新房,她从季奇山口中知晓的。 “都想起了?”程实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冲着她一笑,直接问。 岑歆也很直接:“所以,没有完成的那个计划,要继续吗?” 岑歆只听过程实的名字,实际上并没有见过他,所以不知道他原本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想,无论是什么,在成为警察的那一刻时,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走今天的路。 当时她们在梁易堃那,联系上程实的人不是岑栖,是梁嘉,只有她知道程实的身份。梁嘉装疯去过医院,也是那时她联系上季奇山和程实的,那时她应该知道了季奇山的报复,所以梁嘉求他放过自己的女儿并且带她们离开。她没有时间从头跟进,程实答应了她,只是没有想到程实给了她们这么一个计划。 程实不想要梁易堃死,他想要的,是一个变回自己,证实自己的机会。在他的认知里,是警局这边抛弃了他,他说过,卧底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完成任务后像岑泊远功成名就,要么就是悄无声息的从世上死去,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可是他不单单是亲眼看着自己被放弃,还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被侮/辱后,感染艾/滋后自/杀。 一念成执,一恨成疯。 “他带走了季奇山。”程实说,说话时,岑歆听出了那么一丝的担忧,但却不是真心。 如今走到这一步,他早就已经面目全非,那尚存的一丝一毫的念头都早就被消磨殆尽。 “恩,我知道他在哪,我需要那个药,你要的东西,想看到的场面,你都会看到。” “哈哈哈……” “岑歆,你很聪明,但是我不傻,现在警局的人都在盯着我,更何况,你怎么就确定,我现在还需要这些?” 岑歆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你需要的,求了那么多年放弃你甘心?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很累吧?季悦的死你忘得掉?他们明明看到你在车上却引/爆/炸/弹的场面你忘得掉?你想看到他们懊悔,想看到他们一败涂地,想看到他们被千夫所指……” 一句一句的问,她看到他眼里的眸光闪烁,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这就是梁易堃想让她成为的样子吧,她开始明白祁亦言所说,要亲手斩断罪恶,就要把他们一同拖入地狱,连同她自己一起。蜕皮脱骨,才是重生。 程实沉下眼,很快就露出一笑说:“好,我帮你。” 当天晚上,陆衎一直忙到半夜,回来才注意桌子上的快递,林木是和他一起进来的。 “陆队,这是刚才有人寄给你的。”秦慕说了一声,就去忙其他事情了。 陆衎来到桌前,拆开包装,里面放着一个u盘,插入电脑的时候,陆衎就有些不安。 林木在一旁,当画面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怔住了。 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一个床前,好像在进行着什么手术。 隔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声音响起:“还记得你上次见到的孩子吗?” 他脸转了过来,是梁易堃。但是很快,又转过身去,一边说着话,一边继续忙着,他的手术用的手套上沾满了血。 “我很满意……” “那个孩子被他玩死了,你要看照片吗?” “恨我吗?恨他吗?” 镜头随着他一转,他们就看到小小的岑歆,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全程看着。她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双眼红的快要滴血。 梁易堃如同恶魔,一点点的割开那世间最丑陋血腥的一面,强制的灌/注到一个孩子的心理。 陆衎如同被凌迟一般,看着后面的内容,看着床/前的人从梁易堃变成了岑歆,看着梁易堃强/制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划破动物的身体,看着她一次次崩溃后晕厥,看着她继续…… 林木震惊的站在那儿,一个铃声响起,陆衎近乎颤抖的接通电话,只听见那个阴冷的声音说:“陆警官对于这个迟来的礼物满意吗?小歆的成长史很精彩吧?你说,如果我把它发布出乎,再加上岑栖的,她会不会来找我呢?” “梁易堃,你想做什么!”陆衎低吼出声,握着手机的力道,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你说小歆有多想杀我呢?她会选择哪一种?” “我想做什么,呵,我想想。” “我想,让你们看看她会怎么杀我,亲眼看着,她如何变成一个你们口中的怪物,和我一样的怪物,哈哈……” 他挂了电话,陆衎愤怒的重重锤在桌上,手背出了血。 -------------------- 还有两章完结。 第88章 破茧(终) 声音太大,隔壁的张松晨听到动静,关了门从这边过来,他推门而进,就看到在电脑前的两人。陆衎弓着背,双手握成拳撑在桌子上,他偏头看了看,手骨那已经出了血,又看林木,他也红了眼,侧在一旁的手紧紧握住。 “怎么了这是?”他抽了两张纸递给陆衎。 陆衎仿佛在自己的世界一般,抓起手机,他走窗台打岑歆的电话。林木有些颓然的坐在那,张松晨扫过两人,来到电脑前,用鼠标滑动到最开始的时候。在看到岑歆的脸时,他也怔住了,抿了下唇,小声问旁边的林木怎么回事。 林木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陆衎说:“应该是梁易堃找了同城快递送来的。” 房间很安静,视频已经被暂停,他们隐约听见陆衎的手机里,传来一次又一次机械的女声,岑歆关机了。 陆衎沉着脸,走到他们面前,却没有看两人,拿了车钥匙,在张松晨和林木还没反应过来,就冲了出去。 张松晨反应过来,赶紧让林木带着人跟,但是陆衎几乎是飞奔出去的,他们只能勉强跟在后面。张松晨想了想,他把u盘拔下,又从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份档案,去找了程国梁。 陆衎发疯,他却不能跟着乱,现在他们必须赶在一切发生之前,定了梁易堃的罪。 陆衎开着车在路上的时候,窗外的灯影飞速闪过,如同迷人眼球的万花筒,他脑海里浮现岑歆的每一个样子。死死的抓着方向盘,几乎不敢眨眼的看着前方,这一瞬间,他真的感知到害怕,他害怕岑歆死,他更害怕岑歆不顾一切…… 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会崩溃。 很快他就到了梁易堃的住所,在他出狱前,陆衎就查清了他名下所有的房子,无论他在哪,都有人在暗处盯着。匆忙下车,在盯着的人说,并没有看到岑歆。 陆衎拿着枪,叫他们跟在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门是开着的,灯也亮着。 他们全部戒备起来,但是当推门而进的,空无一人。 陆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机短促的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陆警官,没见到人失望吗?看来小歆很了解你,她说你很快就会找来,让我换个地方。” “陆衎,我们的游戏开始了。” 陆衎咬紧了后槽牙,他站在宽敞的客厅,长呼出口气后,他也冷静下来,对盯着的两人说:“继续盯着这里,有什么动静立刻告诉我。” 说完,他进了车子,狠狠的砸了方向盘,这才把心中的郁结之气呼了出来。双眼酸涩,眼前像蒙了一层迷雾一样,他开始感受到了岑歆五年前那浓浓恨意。 他握紧了手机,桌面是岑歆在趴在阳光下休息的照片,一滴泪砸下。 岑歆,求你,再信我一次。 他重新抬头,发动车子,他不信,哪怕翻遍整个南城,他也要找到她不可。 同一时刻,景宸公寓22楼的阳台上,坐着一个男子,如果不是抽烟的动作,都以为是一尊雕像,他的周围烟雾缭绕,不知道坐了多久。放在旁边的手机一直在震,配合着夜里城市被压抑般的喧嚣一般,闷闷的震着桌子,不间断的发着“嗡嗡嗡”的声音。 不知道多久,什么时间,只看到城市的灯灭了一半,那长长的路上只有几辆车穿梭,祁亦言终于拿起手机,界面上跳出有许多未接电话,但是他只看了岑歆发来的信息。 “我在那个地方,等他们来。” 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他一点也不意外,梁易堃想用自己作铒引岑歆上钩,岑歆也想用自己作铒引所有人聚集,包括季奇山和程实。 破茧 第69节 岑歆恢复记忆后的想法和自己当时的几乎一样,他嘴角细微的一动,岑歆,原本就是按照他的样子打造的,她所有的经历,不过是按照他小时候的经历过了一遍。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还没有对世界的认知产生是非观念和情感的时候,就被他的父母强行扭曲,剥夺了一切的感知,仅留下偏执到病态的情感。无所谓对错,无所谓是非,更无所谓犯罪。直到遇见了陶哓哓,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自救的情绪。 岑歆比他幸运也比他不幸,她感受过爱,感受过恨,感受过希望,也经历过绝望。 其实,谁也不可怜,谁也不无辜。 一夜到天明,脚下是一地的烟头,早晨的露水和清风都驱散不了他身上的烟味,他却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他已经确定了祁云烟的位置,如此容易,是因为她已经算计好了她的结局,只不过她心中的偏执已经到了极点,想拉上他一起,让陶堔永不得安宁。梁易堃也是,他想用自己的死,把岑歆彻底的变成他们憎恶和可怜的模样,完成最后的报复。 经过这一夜,他已然明白,他们这一条路,太过阴冷,他们想要毁灭,原本他想着这样也好,可是,每次看到陶哓哓,总是会心生贪念。 这辈子,好像没过够一样。 祁亦言垂眸,眼里无尽的落寞,他轻轻唤了声:“哓哓。” 没有人答应,这条路太冷太黑了,他终究舍不得她陪着。 旭日东升,唤醒了正座城市,忙忙碌碌。他手机不断地震动,直到抽完最后一根烟,他才接起:“什么事?” 是高海涛打来的电话,祁亦言知道是为什么。 高海涛着急的说:“言大,岑歆昨天夜晚失踪了,老大找过去时,一个人也没有。我们老大疯了,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祁亦言揉了揉太阳穴说:“你现在在哪?”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去到了陆衎的家里。 “老大的家,张副让我来看看,但是门锁着,没人在里面。” 祁亦言说了一串数字,高海涛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笔记本,也找到祁亦言说的芯片卡。 祁亦言说:“打电话告诉陆衎,我知道岑歆去了哪里,让他回来。他不接,就一遍遍的打。” 在要挂电话时,他突然说了一句:“明天早上,帮我去接个人,是陶哓哓。把她带走好好看着,如果她不走,她要跟着你们,就是把她打晕也别让她跟着。” 说完挂了电话,没有给高海涛询问的机会,他去浴室,冲洗过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换上。 旧的那套衣服,随手扔在了露台上,打电话叫了打扫。他又点开邮箱,发送了一份邮件给陆衎,紧接着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岑歆:拖着时间等我,我把她带来。 点击完发送,便关了机。 拉开窗帘,阳光投了进来,照亮了客厅,觉得有些刺眼,伸手挡住些光,手背上的温暖密密麻麻的传开。他又走到自己的卧室,拉开抽屉拿了一个东西,视线却停留在床头柜。床头摆着陶哓哓买来的一个方形的闹钟,粉色的,很可爱,这时候到点了,一直闹个不停。铃声是她录制的,那熟悉的声音,响遍整个屋子。 麻木了的心,这时候突然钻心的疼,他听着它一遍遍的响,舍不得按掉,最后到快要结束时,咬牙按下按钮,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可他才一抬头,曾经只有黑白两色的房间里,多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玩意。随眼可见都是她的东西,回忆就像散落在空气里的尘埃,怎么驱赶得完。 祁亦言看着看着,不禁自嘲的笑了。走到这一步了,都已经下定决心了,却还是觉得那么不舍。 他走到垃圾桶前,半蹲下身子,捡起闹钟,仔细擦干净摆在床头,才出了门。 那初生太阳的光,被关在了门后。 陆衎在收到祁亦言的邮件时,张松晨也找到了他。 祁亦言给他发了一个位置,说:“她在这里,很安全,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我不会让她有事,但是如果你们现在去,我保证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会在哪。” 陆衎颓然坐在那,陆衎一夜把所有梁易堃的住所都找了一遍,最后来到五年前他救下岑歆的地方。他们试着追踪他的信号查不到,他手机关了机。 他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张松晨推门进去,随着早晨的阳光也一同带了进来,这里布满了灰尘,尘埃肆意飞舞。张松晨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脸上露出落寞和挫败的情绪,他走到他身边,蹲下说:“程局那边批下来了,已经发布了通缉令,梁易堃是跑不掉的。程实也是,我们已经收集到他们所有的证据。” 陆衎低着头,听到后他说后闷闷的笑了,嘴里说道:“她不信我,五年前我在这里救下了她,这些年,我以为,她是信我的。” “也难怪,难怪她不愿意想起,难怪她不想活着……” “陆衎!”张松晨第一次有些发火,陆衎紧紧的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张松晨在他离开后,快速拉动视频后看完的,林木没有找到陆衎,打电话给张松晨的时候,也说了梁易堃打来的电话内容。张松晨明白梁易堃想做什么,他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命已经到了尽头,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放大岑歆对他的恨。 他想毁了岑歆,或者说,他想用自己作饵,“成就”岑歆,把她彻底的改造成“自己”,完成最后的报复,把所有的罪恶延续。 所以,他们必须在这之前,定下他和其他人的罪,在岑歆动手之前找到他们。 张松晨缓了缓说:“老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 张松晨还想再劝些什么,陆衎却自己站了起来,他看着张松晨,露出淡淡一笑说:“我知道,走吧。” 梁易堃说的对,他们的游戏,开始了。 他看着屋外,天际泛着亮光,不知不觉天竟然这么亮了。 第89章 尾声 又是一天即将过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很久以前梁嘉的一处房子,也是梁易堃方面囚/禁梁嘉的地方。 在这里,他们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交易,可以说,这个屋子完整的记录了他们所有的罪证。 程实是不可能帮自己的,岑歆一直都知道,所以,当他重新出现在梁易堃旁边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屋外快要天亮了,梁易堃找了个椅子坐下,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慢悠悠的看着岑歆说:“你们信了他一次失败,怎么会傻乎乎的还信他第二次呢?” 岑歆站得远,她几乎不看四周,只是盯着梁易堃。 梁易堃继续笑着,他的视线如同一把小刀,落在她紧绷的手上,他一眼就看出她的伪装和紧张。 这里,有太多可怕的回忆,梁嘉的崩溃,她见证的那些交易…… 岑歆已经本能形成了恐惧。 程实有些不耐,梁易堃起身收起了笑容对他说:“她还没来,季奇山是被她带走的。” 说完,就朝着最近的一个房间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小歆应该很熟,不用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一瞬间像被雷电击中一样,血淋淋的记忆涌上心口,她强压下情绪,表现自然说:“不用。” 岑歆来到那间房,和五年前的布置一样,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新鲜的空气透了进来,这里是城东一个偏僻的别墅,隐约可见,前面不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 天亮时,她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冷下眸子,戒备的走向门口。推门而进的是祁亦言,他一走进,岑歆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你不该自己先来。”祁亦言皱了皱眉。 岑歆却看着他说:“哓哓希望你活着。” 冷冽的眸子闪过一丝光,却又很快沉落,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他逃避似得避开了对峙,看向外面的天说:“也许吧,又或者没了我,她会更好一些。” 岑歆想反驳什么,转眼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很漂亮,哪怕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可是依旧挡不住骨子里带着的美艳,她光是站在那,就美得如同一幅油画。 祁亦言的长相和她很像,却又看着不像母子,祁云烟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 祁亦言疾步走到她面前说:“你该下去了。” 祁云烟隐隐一笑,那眉目里透露着阴冷,她直勾勾的看着祁亦言,递了一样东西给他说:“你不给她?梁易堃和程实都可不是小人物,得到想要的后,可得防着。” 她说话幽幽的,却无一不透露着狠戾。 祁亦言接过,转身递给了岑歆,岑歆才看到是一把枪。 祁亦言转回去,继续看着她说:“可以走了吗?” 祁云烟点点头,刚转身,又扭头过来,一颦一笑,充满了风情,她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像他?” 说完,有些落寞的转身,祁亦言却站在那,很久都没动,直到岑歆来到他身边,岑歆隐约看到他眼里稍纵即逝的悲伤和孤独。 来到一楼书房,只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岑歆听见祁云烟叫她徐瑾。 书房有个机关,第四本书架右边隐藏着一个按钮,岑歆过去,按下开关后,柜子转动,出现了一个隐藏的通道。 祁云烟他们都没动,只是说:“岑歆,他们在等你。” 岑歆没有犹豫,走向楼梯,但是隐约听见祁云烟和祁亦言的对话。 “我帮了她,亦言。” “答应你的,等她解决了梁易堃,我陪你去死。” “好。” 岑歆却没有停下,继续往前。 来到负一楼,灯光很暗,走下楼梯,中间摆放了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 岑歆一步一步走近他,掀开挡着的白布时,听到后面一个很轻的脚步声,她动作一顿,梁易堃走到她旁边说:“想用刀还是枪?” 他像记忆中那个样子,穿着一件白大褂,戴着手套,一手拿着刀,一手拿着枪摆在她面前。 “季奇山,也是你恨的人,把他送给你处置,怎么样?” “那你答应程实的事?” 梁易堃笑了,说了句:“你以为他是想救他吗?小歆,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连同音色都带了寒气一样,冻得人疼。 岑歆微微低下头,幽幽的说:“我记得你说,如果一个人想活着,那么让他亲自感受着死亡,是最痛苦的事。如果一个人想死,活着就是报复,对吗?” 说完,她抬眼,梁易堃微愣了下,随即露出很满意的笑容说:“对,所以,你想让他活下去?” 梁易堃突然用枪指向季奇山,很明显他不想。 季奇山好像已经苏醒,但是大概被用了药,他整个人有些呆滞,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程实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来到梁易堃身边握住了枪口说:“我记得你答应了我。” 梁易堃本来就对他没有防备,所以当他要说话,程实反应迅速折过他的双手,刀枪落地,程实直接控制住了他。 岑歆走到他面前,快速在他动脉处注入一针。梁易堃身体很快就软了下来,意识模糊,没怎么挣扎就闭上眼睛。 程实扶起季奇山,季奇山却看着岑歆,那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眼球里面的情绪太过复杂,岑歆没有看他,只是对着程实说:“这里的通道是通向一个废弃的医院,东西就在二楼的2-29里,里面有个铁架床,东西就在右边脚架的铁管里。” 程实和季奇山都怔住了,他们太过清楚那里是哪,是他们对梁嘉催眠控制和关着的地方。岑歆却只是淡淡一笑,慢慢走到梁易堃面前,拿起了枪。 岑歆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递给程实说:“害怕有诈?那这个给你。我说过的,季医生,希望你长命百岁,是真心的。” 程实却说:“你送我们出去。” 岑歆看了眼地上的梁易堃,说:“好。” 当他们走到尽头,推开门时,岑歆停在那,看着他们离开。 那里确实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程实带走季奇山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里面的开关和锁,只有季奇山有钥匙,还有解开那个档案需要的密码。程实要的东西,不仅仅是梁嘉手里的资料,最重要的季悦给岑泊远的一个电子档案。 破茧 第70节 岑歆闭上眼,那里,也会是他们永远的归属。 岑歆很快折返回来,但是刚才躺着的梁易堃已经不见了,岑歆看着那针筒,蹙起眉头。 她匆匆回到楼上,只看到墙角虚弱的梁易堃,他靠墙而坐说:“你不该信他,也不该信我,你想杀我,我让你就是了。” 岑歆仿佛知道为什么,也看出来他是故意而为之的。 岑歆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梁易堃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继续说:“程实和季奇山去的那个地方,被你安置了炸药?” 岑歆笑了笑,清秀的脸上,露出他想看到的冷漠以狠戾,她说:“房间的二楼,有你做好的,我只是用了其中一个。” 因为他们长期被人监控,所以他和程实,甚至季奇山不可能来到这,而祁云烟实际上祁亦言早就监控着她了。所以,岑歆利用陆衎不在的时间,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啊,这样啊,那这里也安置了?” 岑歆却没有回答,梁易堃继续说:“岑歆,你想杀我吗?” 岑歆手里握着枪,其实这个时候,不该犹豫的,但是她却想起陆衎。 岑歆没有注意到,梁易堃在她犹豫的时候,低头露出残忍一笑,重新抬眼时,他直言说:“小歆是在想陆警官?” 接着,他下一句话却让岑歆几乎崩溃,只听见他说:“放心,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你猜,我给陆衎寄了什么?” “你不应该关机,你应该看一看现在网上的场面,可比程实给安家兄弟两计划的要精彩的多。” 梁易堃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一边说:“我给他发的,是你的成长史,他错过的时间。” 播放的视频很清晰,里面每一个声音,每一秒发生的事,都如同刻在心头一般。 岑歆一秒就破防了,她握着枪的手有些发抖,梁易堃却继续激怒她说:“还要你看看网上我发了什么吗?其实我从来没有碰过你母亲,我喜欢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比如岑栖。她的成长史,虽然没你精彩,但是可是很激烈的……” “你住口,你住口!” 梁易堃残忍的笑着,他手机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仿佛一下子就回到那个被梁嘉捂住的柜子里,周围充斥着岑栖的求救…… 她等不了了。 岑歆沉下眼,重新抬眼时,手紧紧握着枪,眼里红得像血,像那天屋子里满地的血,她看向梁易堃,目光坚定锋利如一把刀。 不再害怕不再恐惧,她就要他死,她就要用他的血去祭奠所有的一切,岑栖,妈妈和爸爸,还有所有死去的人…… “岑歆,你不敢的……” 梁易堃话没说完,她按下扣手,“啪”的一声。 只是须臾之间,一个人的身影闯进他们两人中间,挡在她的枪前,子弹刺穿他的皮肤。她睁开眼时,闻到血的味道,接着便被一个温暖的身躯紧紧抱着。 就像五年前,在满是血腥的房间里,她绝望想要死去,却被陆衎夺走了刀,温柔的抱起她,带她离开了那炼狱。她重新感受到了温暖,睁开眼时,在一片洁白中,看到了光。 陆衎抱住她,握住她拿着枪的手,忍着伤口传来的疼痛说:“别怕,我不会死,岑歆,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怕……” 岑歆如同做梦一样,面前的人模糊的看不清,她才知道她哭了,周围却不依不饶的继续播放着那心底最深处最害怕的声音…… 梁易堃看着两人,疯掉一般的笑着,岑歆看着梁易堃的脸,也已经快要疯掉。 陆衎背对着梁易堃,但是他却能感受怀里的人那满腔的恨和疼痛,她恨得发抖,痛得发颤。 陆衎沉下眼,像下了决定一样。忍着身体的痛,抬起岑歆拿着枪的手,闭上眼睛,嘴唇凑到岑歆的耳边说:“我不能阻止你报仇,但是,我可以阻止你犯罪。我的岑歆,是干干净净的。” “啪” 枪声响起,岑歆只看到子弹准确的落在梁易堃拿手机的手上,随着手机落地,声音戛然而止,梁易堃也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很快,陆衎继续握着她的手,往下,一枪又打在他的大腿处,惨痛声响起。 梁易堃狼狈的倒在她面前,岑歆染红的双眼变得模糊,心口压了这些年的气,好像释放出来一样。 她终于,报仇了吗? 可这时,她慢慢的也恢复些理智,开始知晓陆衎想做什么,她心脏剧烈的跳动,陆衎身上的血已经浸透出来,染红了两人。 陆衎转过身,还是紧紧的抱着她,拿走了她手里的枪,他自己握紧枪,另一只手拉过岑歆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枪口对准了梁易堃的心脏。 祁亦言听到动静,来到门口,沉默看着,眼里也闪过不可思议,随后,他背过身子。 岑歆看不到陆衎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那平稳的心跳。眼前是爬在地上如同蝼蚁的梁易堃,背后是他宽厚的胸膛。陆衎扣下扳手,低头温柔的看着岑歆发顶说:“你想杀他,想报仇,我帮你。” “别怕了,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伴随着枪声的响起,外面传来的越来越大的动静声。 一大批警察闯了进来,陆衎捂着伤口,单手紧紧搂着已经昏厥的岑歆,终于扶着墙以防止跌倒。 他看到地上奄奄一息,不甘又震惊的梁易堃。陆衎笑了,他看了眼怀里的岑歆,他赌赢了,岑歆最后推开了枪。 他看着梁易堃说:“你输了。” 岑歆,她会用她自己一切甚至生命完成五年前未完成的事,但是她却不舍用他。 他赌的,就是岑歆心中有他。爱着他的,终究是盖过了恨。 陆衎收回目光,满目柔情的看着岑歆,小声说:“睡吧,一觉醒来,我会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报仇。” 陆衎出来后,他伤口疼得厉害,旁边的医生赶忙过来扶着,脚下被绊了下,两人倒地,陆衎用自己的身躯整个的护住了岑歆,自己被撞到伤口,疼得一阵冷汗冒。 他闷哼一声,两个护士把岑歆抱上担架,两人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染红,现在又沾了杂草和土,狼狈不堪。 只是,他才扶着坐稳,就看到拨开人群的陶哓哓,他刚想问,陶哓哓就急冲冲的问:“祁亦言呢?” 陆衎咬牙,腰部中弹的地方疼得厉害,他翻身坐在地上,捂住流血的地方,伸头去看情况。 陆衎疼得直喘气,在看到高海涛和张松晨把程实和季奇山带过来时,才松了口气。他掏出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消息,是祁亦言发的。 “季奇山和程实安全的帮你带到,我母亲我带走了,放心,会给你交代的。” 陆衎气得头皮发麻,还没说话,张松晨就跑过来说:“祁云烟不见了。” “祁亦言呢?” “一起不见的。” 陆衎自然想到里面的情景,知晓又被算计。 赶忙交代好后面的事,医生却走过来,扶着陆衎说:“你命还要不要了?” 张松晨看不下去,他眼神示意高海涛,高海涛搀扶住陆衎,张松晨对陆衎说:“行了,你就别逞能,你命是可以不在乎,岑歆呢,她情况可不怎么好。祁亦言的事,我知道,我去带几个人去。” 陶哓哓坚定的说:“带我去。” “陶哓哓!”陆衎皱着眉头。 “你们知道他们去哪里吗?我知道,我知道他要去哪,带上我,求求你。” 她眼里的恳求太过浓烈,陆衎最终答应,或许,祁亦言也在等一个救赎。 一周后,岑歆和陆衎出了院,祁亦言醒来,梁易堃认了罪,所有的真相公布于众。他们顺着那些留下的线索,联合了国际刑警那边,开启了漫长的救援行动。 梁易堃被执行死刑那天,天气格外的好,岑歆没有去,她是真的放下了。 下班时,她去花店买了一大束向日葵。 回到家里,汤包就冲到她脚下,岑歆抱着花忙不得抱它,它就一直过来蹭,岑歆只好放下花,把它抱到窝里,倒了一碗猫粮。 一边说:“你现在赶紧吃点,不然老陆回来肯定不给你吃了。” 然后点着它的脑袋,毫不客气的说:“你太肥了。” 汤包眯着眼叫了一声,岑歆摸了摸它的脑袋。起身拆开了花的包装,修枝,放进装着水的玻璃瓶里。在夕阳余晖的印称下,特别好看,和旁边的假花想比,好太多了。 岑歆去打开窗子,看到楼下一个挺拔的男子,抱住一束俗气的红玫瑰站在楼下,傻乎乎的盯着手机。随后看到她,扬了扬手,朝着她傻笑。 岑歆连忙退后,不跟他犯傻,汤包吃完,岑歆摸着它说:“你爸真傻。” “可是,我好喜欢。” 陆衎上来,看到一猫一人,幼稚得用手互拍,他笑着,一步步像她们走去…… -------------------- 完结了完结了,其实准备了好长的完结感言,但是现在只剩大睡一觉。其实这个文我从18年就连载了,现在才完结,会有番外的,等我休息几天。之后是有一本小短篇,关于祁亦言父母还有梁易堃等人的。 爱你们,真的很抱歉,这个文肯定有很多bug,但是确实是自己写过最喜欢也是最满意的一本了。 希望我们都不是岑歆或者里面每一个不幸的人,但希望你们都能遇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陆警官! 第90章 番外(四章) 番外一:来生 我们爱过又忘记 像青草生长钻过我们的指缝 淹没我们的身体直至 它变成尘土、化石和星空 ——廖伟棠《来生书》 一个午后,岑歆无意中看到这首诗,抬起头正好陆衎抱着汤包,揉着它肥肥的肚子,阳光洒落在他的背上,岑歆忍不住偷偷了一张照片,立刻上传到云端。 岑歆莞尔,向他走去,心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早早的找到你,陪着你直到死亡。 她爱他,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多,但是,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她怕自己不舍得。想着一个人独自活在世界上很辛苦,但是她相信陆衎可以,他一定会活得很好。 岑歆从记起最后一段记忆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复仇的心,想亲手杀了梁易堃的心,没有被动摇过,所以,她并没有留后路,她求的,就是一个同归于尽。 祁亦言和她一样,他在罪恶中生,在恶臭中活。他比她更渴望被救赎,所以心生执念,陶哓哓是他的救赎,同样也可能是他的毁灭,陆衎对于岑歆也是如此。所以,无论前因后果,他们都极端的选择带所有的罪恶一同走向毁灭。 至少,他们在死亡的那刻,会得到了心的救赎以及所爱之人的安全。 只是,她唯一没有想到的事,祁亦言最后竟然真的帮她留了一条路,而他自己却选择牺牲。 岑歆不是没有想过陆衎会阻止她所有疯狂的报复,也想过如果他出现,自己所有的结局。但是,她唯独没有想过,陆衎竟然用自己来赌她。 当一个警察用枪指着一个人的时候,岑歆知道意味着什么,哪怕那个人罪大恶极。 当枪/声响起,子/弹落在梁易堃身上,他痛苦呻/吟,岑歆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即将失败。 再当陆衎夺走她手里的枪,拥抱着自己,让自己再搭着他的手握枪,用保全她的方式来帮她完成复仇时,枪对准梁易堃的心脏时,梁易堃苟延残的倒在她的面前时,心中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席卷而来时…… 她有一刻的动摇。 “你想报仇,我帮你。” 破茧 第71节 当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瞬间就感觉自己被注射了一剂强烈的清醒剂,她眼前开始变得清晰。脑海里,不再单单有恨,不再只有逝去人的身影,不再单单只有那一具具冰冷血腥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接着一幅鲜活的画面,里面全部都是陆衎。 当他说:“别怕了,以后他会再出现了。” 当他的手指按下去的那一刻,岑歆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她不想陆衎背负骂名,她不想陆衎沾染一点血腥,她不想看到陆衎输,她更不想让他一生痛苦懊悔。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陆衎毫无顾忌的堵上了自己的一切,为的是换她的醒悟,换她的未来。 当她推开枪,世界陷入一片混乱与黑暗时,她在他怀里无比的安心与轻松,她不是放下仇恨,而是得到了拯救,从心里到身体的拯救。 “我的岑歆是干干净净的。” 那是她听过最动听最美妙的一句话,同样的,她希望那个带她走出地狱,夺走她手里刀的人,不要去沾染这半点的污秽。 岑歆闭上眼,心想:如果我醒来,我不再对你说对不起,一直欠你的那三个字,我一定补齐。 这一觉,岑歆睡了很久。梦中她看到岑栖,看到她妈妈梁嘉,以及撑起一片天却很早离开她们的父亲岑泊远。他们站在一起,挥着手和她道别…… 她也梦见了杨舒,更梦见从未谋面却一直活在人心中勇敢的覃以沫…… 记忆的片段交换播放,过去血腥的,黑暗的,恶臭的,从遇到陆衎的那一刻开始转变。她看到医院里灯光下他的陪伴,她看到他一次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接近,她看到雪地里他告诉她只有自己想要活着才能真正活下去的样子…… 最后定格在他闯入地下室,他挡下她打出的子弹,血不断的涌出却不肯放手,抱着她说我不会死,不要怕…… 所有的所有都一一重现,陆衎他就像世上最好的药,一点点吞噬了她细胞中所有仇恨的病毒,让她如获新生。 岑歆睡了三天,刚醒来的时候,她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随着身体转动,浑身酸疼,头更是。 费了很久,才勉强坐起来,她看到外面天气很好,看了眼时间,是早上。床边的桌子上摆着一杯水,她摸了摸玻璃杯,还有温度,应该是谁接了放在那的。 上面压了一张纸条,写着:醒了先喝点水,但是不要太急。 岑歆捧着杯子,抿了一小口就放下,然后听见一个人走路的声音,抬头就看到门口穿着病服的陆衎。 岑歆刚醒还有些懵,陆衎也懵,愣了一秒后大步走过来,绕到床前然后伸手紧紧的抱住她。 他什么都没说,岑歆也是,她刚好面对着窗户,外面的树叶刚发芽,嫩芽绿得发亮,随着风一吹,微微晃动。 她伸手搂住他,小心的绕过他的伤口,他心脏跳动的地方贴着她,沉稳跳动却震撼着她。 岑歆抿了抿唇,小声说:“陆衎,我爱你。” “恩。” “我爱你。”岑歆又说了一遍,她听见他的心跳变快了,很好听。 微微勾唇,她脸贴着他的脖颈,心里暗暗说道:以后不会再对你说对不起,因为人间有你,有你爱我,所以我想活下去,我们一起活下去。 陆衎隔了很久,声音有些哽咽道:“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的爱,超过了对梁易堃以及所有人的恨,也超过了亲人离世对自己的悔,更谢谢你愿意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们活下去。未来日子很长,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你,保护你,爱护你,直到死亡……不对,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化成灰,化成尘埃,化成虚无…… “岑歆,我爱你,永远。” 不求来生,只求今世。 番外二:信仰 陆衎并不是从小就喜欢警察这个职业,甚至有一段时间,是有些怨恨的,因为这个职业带给他的影响是复杂的。 陆缜之是从一个派出所的小警察做起的,他工作起来很忙,但却不会因为忙而缺席的生活。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也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更是很多人眼中的大英雄。 陆衎那时觉得拥有这样一个父亲很骄傲,就像是拥有一个专属于自己可以值得炫耀的资本,直到有一次他和宁瑾受伤住院。 他惶恐,他害怕,他憎恨…… 他站在外面,看着他们被推进手术室,看到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焦急的等着,那一刻他才知道警察的危险不单单是个人的。 也意识到,这个人不是神,他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甚至会给周围的人带来伤害。可是,为什么明知道还要选择这条路? 抱着这个疑问,直到陆缜之醒来。 刚恢复的人还是有些虚弱,但是他却坚持让陆衎过来,然后从枕头下掏出一张照片说:“小衎,这几天很害怕吧?对不起,可是如果重来一次,爸爸还是会去,妈妈也是。你看,这是我们救下的孩子……” “这个世界,需要一些人去奉献,阳光下会有阴影,黑暗里会有光,事情都会有两面,总要怀抱好的一面去活才能真正做到大无畏。或许你现在不懂不理解,但是总有一天你能理解我,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的儿子能做这样的人……” 他们给予他的爱,给予他的善意一直伴随着他长大,到了一定的年纪,他看到的,经历的也越来越多。陆缜之一路往上走,官也越做越大,但是却没有见他有过一天的松懈。陆衎见过来感恩的,也见遇到过报复的,听过许多令人发指的事,也听过许多绝境中衍生出来的美好…… 他虽然在陆慎之的影响下,从小就看到过世间的险恶,但是却没有改变他对美好和热爱的追寻。看过更多黑暗,更要心向光明,保持着赤诚。 岑歆可能记不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五年前,而是在岑泊远的葬礼。 葬礼很低调,只有几个熟人,结束陆缜之和宁瑾在跟梁嘉说话,陆衎在外面等。 远远就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一开始她们说的话他并没有听见,只见到一个问:“姐姐不害怕吗?” “不害怕,因为有你和妈妈。”她说这话时,陆衎看到她拽紧的手。 明明那么害怕的。 她说完抬头,陆衎也是,但是两人只匆匆对视后,就被叫走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陆衎知道了她们姐妹的名字,直到了姐姐是叫岑歆。 只是之后,就没了她们的消息,一别经年,再次知道岑歆的消息就是那个电话。 陆衎当时还是刚入职的警察,凭着一腔热血做事,能力比他父亲更甚。 程国梁最后锁定了梁易堃的位置,当他们来到现场,他是第一个见到并且反应过来岑歆想要自/杀的人,所以他快速的冲上前去夺走她的刀,并救了她。 她很轻,很瘦小,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却被鲜血染红,在抱上救护车的时候,她恍惚中,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陆衎记得当时他说的是:“有我在,不会的,以后也不会的。” 岑歆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失忆,他看着她在指证时无法开口的模样,他看着她把所有情绪藏起来,直到确诊抑郁症。 五年的时间,他一点点陪着她走出阴影,直到真相被揭开,他才知道岑歆究竟在害怕什么。 她那时候才多大?她那时候该有多害怕?她该有多恨?该有多痛苦? 他找不到她的那一天,坐在五年前救下她的地方,一遍遍问自己,一遍遍让自己清醒,一遍遍寻找解决的办法与出路。 其实梁易堃最害怕的不是死亡,也不是自己的罪行无法延续,而是害怕被宣判自己的罪行,在无数人的见证下走向死亡。 但是陆衎知道,岑歆太恨了,恨意已经消磨了她的所有。没有亲身经历是不可能理解那种痛苦,他所体会到的也许只是她所承受的一小部分。 直到后来,他突然想起了安煜和安燃,天亮时,看到祁亦言的讯息,他似乎找到了出路。 安煜倾尽所有,不单单是来换取安燃的自由,更多的是为了让他看到世间的美好和闻黎的罪行被公之于众,以及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报仇和正义的存在。真相大白,必定会伴随着被揭开伤疤的痛苦,但必定能见到光明,孕/育希望。 他终于理解了安煜说的不后悔。 能让她活下去的,只能是她自己,同样的,能拯救她的人,只能是她。 他相信他的岑歆可以,就像他一直相信她爱他一样。恨或许能毁灭一个人的身体和意志,但是用善意堆砌起来的爱,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灵魂。从内感受到的力量,才能让她从自我束缚中破茧而出,羽化成蝶。 他会陪着她一起,无论生死,他都要把她从深渊中带出来。 他们有过去,也有现在,更会有未来。 番外三:腰和肾(算一个小甜饼吧) 岑歆好了之后,陆衎还需要住院。但是她发现这几天陆衎很奇怪,每次看着手机都咬牙切齿的,但是她一靠近,又立马收起手机和平日无异。而且,他的柜子里不知道锁着什么,神神秘秘的。 这天有空,岑歆去看了祁亦言,祁亦言差点伤到心脏,手术后还没有醒,陶哓哓一直在看着。她最后还是告诉了陶哓哓原本祁亦言的计划,陶哓哓抱着纸哭了一好一会,等她好了许多,岑歆才退出来。 结果,进陆衎的病床就看到陆衎的母亲,她正在舀出汤,陆衎臭着脸坐在一旁说:“我不吃,都说了我没病,我好得很,明天就能出院了。” 宁瑾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孩子真是,我都听小高说了,你伤的那地方,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小歆想想啊……” 话没说完,陆衎直接站起来,气的转圈圈道:“都说了我没伤着腰,更没有伤到肾……” 他一抬眼,就看到岑歆,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岑歆瞬间明白了他这几天在气什么。难怪高海涛最近的朋友圈一直在转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用了十分的耐性忍住笑,走进去向宁瑾问了好。 等宁瑾走后,岑歆坐在一旁刷手机,陆衎最后坐不住了,他凑到她面前,结果就看到微信聊天界面,头像是高海涛: 都是一些链接,标题名字起得相当简洁明了: “判断一个男人的肾好不好,看这些表现就行了。” “四个养肾方法,激活男人肾!” “男人的肾黄金。” “为什么说男人的腰很重要,看完这个就懂了。” …… 陆衎气得脸都绿了,岑歆却看得入迷,最后收了手机,充满歉意的说:“老陆,对不起。” 陆衎动了动唇,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 然后,岑歆又说了一句:“对了,你柜子里的东西,我知道你介意,所以我拿去给陶哓哓,等祁亦言醒了就给他吃。” “……” 所以,现在全警局,全家甚至还有躺着没醒的那人都知道他伤着腰了是吧? 高海涛,你给我等着! 番外四:婚后 结婚后,两人反而越来越腻歪,尤其陆衎,明明两人就在一处上班,但是他却总表现得好像两人隔了很久才见面一样。 这周,岑歆去外地培训,陆衎也要去参加一个会议,所以回来那天,两人都把对对方的思念表现在了情/事上。 但是由于两人体力不对等,所以,岑歆在高/潮过两次后,就完全不行了,但是陆衎还依旧硬挺着,根本就没有要射的迹象。 岑歆一看情况不对,瘫软着身体撒娇,陆衎对她的好,结婚后也没有变过,只要她说一个不,陆衎哪怕是多难受也会压抑着。 所有,陆衎咬着牙,看着自己的小陆衎郁闷,跑去冲澡了。 回来的时候,陆衎紧紧的抱着她一直蹭,“你不爱我了。” 岑歆正迷糊呢,头晕得厉害,敷衍的说:“乖,我爱你啊。” “媳妇儿,我难受,你看它还硬着,我都冲了二十分钟冷水了。”陆衎使劲的顶入她的大腿内侧,但是这种完全只能隔靴搔痒,越发难受。 岑歆是真的好困,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明天早上,口醒你好不好?” 陆衎立马眼睛亮了,立马说:“真的?” “真的!” 得到保证后,岑歆是真的睡着了。 破茧 第72节 初夏已经有些开始热了,但是今夜却感觉格外的热,还黏糊糊的。岑歆好像进入到了一个绯色的梦境中,结果,当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感觉时,她隐约醒过来不是梦。 在她还没有完全醒来的时候,一个湿润的吻就印在她的唇上,封住了她所有的呻吟。 “唔唔……” 当他进去她身体的时候,岑歆双眼一睁,一股酥麻感从身下传递到每一根身体的神经。他缓缓抽动,而且更要命的是,她听见了那种暧昧的水声,是真的水声。 陆衎离开了她的唇,游离在她自己红透了的耳垂,用唇瓣轻轻抿啃着,暧昧说:“你看,你也想要的,那么湿。” 岑歆一听,小腹一缩,她夹了陆衎一下,陆衎粗喘,闷闷的在笑。然后更过分的是,他抬起了她的臀,深深的进入后,猛戳着那个点。 “啊啊……呃呃……陆……”岑歆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种快要疯狂的感觉太可怕了。 “叫我什么?”他说话的嗓音沙哑,在夜色中格外的勾人。 他一手托着她的臀,双膝跪在她两腿间,另一手掐着她的腰,一下一下凶猛的撞击,下面已经湿得一塌糊涂,岑歆双手紧紧抓着头下的枕头,意识越发混乱。 而且,黑暗中没有开灯,只能是风吹动的时候,掀起窗帘,靠投进来的月光隐约看到他的身子。 陆衎在几十下猛攻后,俯下身子,一点点温柔像安抚一样亲吻着她的脸,眉心,脖子,直到挺立的乳尖…… 岑歆大口大口的喘气,意识仿佛被剥离一样,头脑完全是空白的,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直到他嘴含着她的乳,轻轻用牙齿啃,又用唇瓣磨。 体内的欲望蠢蠢欲动,又开始新的一轮,岑歆不知道被他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却又欲罢不能,被诱着说了不知道多少荤话,他才终于射了出来。 可是。天未明,夜不休,春色依旧不止。 直到第二天凌晨,陆衎不要脸的继续凑过来,磨蹭着岑歆说:“媳妇儿,天亮了,快来蹂躏我。” 岑歆气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最后还是憋足了一口气,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坐在床下的人却贱兮兮的笑着,和偷吃猫粮的汤包一模一样,抱着被扔下的枕头说:“谁让你要说那样话,我忍不住嘛。” “陆衎,你不要脸!”岑歆嗓子都哑了。 “恩,不要脸,要你就够了。”他快速的跑上床,然后手脚并用的隔着被子把岑歆裹在里面。 亲了一口还在发烫发红的脸说:“我媳妇真好,睡吧睡吧,今天不上班。” “……” -------------------- 好了,全部完结了,最后一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