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古言)》 一、亡國舊人 手被折得生疼,腕关节还发出细微的声响,彷彿再多施一点力,那纤细的腕骨就要脱位,但即便每次都是如此的疼,靖翎还是学不乖,每回她都奋力挣扎,所以男人带着刀茧的掌,总是毫不怜惜的次次都用上十成力在压制她。 靖翎知道,她根本不该也无权挣扎,在肃王的府邸,一个前朝公主,一个被当今圣上当作奖励赐给肃王,任凭他处置的亡国旧人,还能像这样衣食无忧地好端端活着,就算代价是成了肃王榻上的玩物,她也该知恩图报的乖乖张开腿。 但靖翎的一生,从来没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她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公主,是举国上下万人景仰的明珠,未曾在谁的身下受过屈辱,但这一切在她的父皇被斩落首级时都变了。 新皇杀了先皇的一眾女眷与心腹随臣,却独独留下了她,将她赐给对推翻先皇大大有功的肃王,她清楚记得被带进肃王府的那晚,男人夺了她的处子之身,在她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鲜明的痛与恨,身上的痛是因为男人的粗暴,心里的恨是因为若不是这个男人,她也不会成为现在的这个样子。 在肃王府叁年了,她和男人已经斗了叁年,除了第一晚自己因多日囚禁而虚弱的无力反抗外,之后男人每次进她的房,都会收穫她换着样式的反抗。 靖翎不会屈服,曾为公主的骄傲让她无意屈服为男人的战利品,她不愿变成他收藏的金丝雀,于是,在肃王府的每个日夜,她都在找能够脱身的机会,无论结局她是否能全身而退,只要不再做男人胯下的禁臠,她什么都愿意试。 可惜的是,靖翎从来都没有胜算,娇养长大的她虽善歌赋、能诗文,也懂丹青和对弈,唯不善军事谋略,亦无藏心之才,还是个无城府的直性子,她对肃王的痛恨还有杀意,就如司马昭之心,肃王府上下无人不知。 是以她居住的独院,配置了整个王府中最密集的人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男人的眼界之中。 即便知道自己对男人的反抗恍若螳臂当车,靖翎还是不愿放弃,因为失去自己的家国山河后,唯有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一事让她不致失去生机。 只是这看不到曙光的漫长征程相当折磨人,她的每次出击,之于他都只是班门弄斧的雕虫小技,而他施予她的惩罚,却对她来说是最难捱的酷刑。 男人深知靖翎身为公主的高傲,他懂得让她身心都煎熬的法门。 就如现在,他将又一次行刺未遂的靖翎压制在床上,不顾她挣扎咒骂,一把撩开她的襦裙下摆,掰开她纤白的双腿,直接用自己的阳物贯穿未经情动而紧紧闭合的小穴,这个动作让靖翎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二、未曾示弱 「闹够了?」鹿原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和他搁在靖翎体内的兇器一般,有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靖翎不打算回应,她从不在鹿原的榻上出声,即便每回都痛的让她死去活来,她也未曾松过牙关,未曾示弱。 她把脸死死的抵在榻上,泛红的眼眶里,还有打转着不愿落下的泪花,她已经做好再次被撕裂的准备,但鹿原今晚却像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不像以往,总要折磨她好一段时间,他只是一手用力的捏着她的腕,一手狠狠的扣着她的腰,一股脑的猛肏一顿,然后退了出来,将热液射在她被撞红的臀上。 鹿原松开箝制靖凌的手,用她的裙摆擦拭了自己的阳物和手,接着起身下榻,理了理袍服,回过头看着还软在榻上的靖翎,眼光阴鬱。 靖翎感受到他的目光,狠狠的一眼瞪回去,自她入肃王府,她就没给过他半次友善的视线,现在亦然。 鹿原也不恼,他已经习惯她这个样子,不过他倒不似平日,没有洩慾完就离去,他走回到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靖翎。 「陛下明日午时设赏荷宴于挽花亭,要我带上你,你好生准备,莫要拖延」他语气平直,没什么起伏,靖翎不情愿的应了,接着便偏开头不再将脸暴露在鹿原的视线里。 鹿原知道这是靖翎在下逐客令,他转身走了出去,候在门外的两位女侍见他出来,低头行了问安礼,目送他走远后便逕自进了靖翎的屋。 靖翎此时已经坐起身,她行动缓慢,每动一下,就牵扯到下身的伤处,即便今晚鹿原只是草草做过,她还是伤了。 他们之间的交媾,可不是寻常男女之间的欢爱,而是敌对之人施予的凌迟,没有前戏,更无所谓爱抚,只有男人一贯的长驱直入,破开她没有情动,乾涸紧涩的幽径,用她撕裂的血做润滑,一下一下直捣深处,用那强烈的痛觉和身子被人佔领的羞耻感,交互折磨着她的身和心。 有些瘸拐的下了床,靖翎往屋内一侧走去,那是她洗漱的地方,女侍们与她从不对话,但也惯于照顾被折磨后的靖凌,一个人去取来专给阴户施用的膏药,另一个给她在浅盆里蓄了热水,服侍她脱去身上的衣物,坐进澡盆里洗浴。 清理乾净后要行的事是最让靖翎不快的,她受伤的小穴得上药,而她从一次自己上药没上完全,因而高热昏迷数日后就不再被准许自己处理阴部的伤势,改由女侍效劳,但如此这般暴露私处于人前,实在是折磨,靖翎紧抿着唇,恨恨的忍着。 三、面聖之路 是夜,靖翎睡得并不安稳,穴里的伤让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在天色渐亮时睡了过去,没过多久就被进出她寝房的脚步声吵醒。 女侍们忙进忙出,洗脸架上已经摆好了水盆,早上的餐食也已经布好在桌上,而入宫面圣的礼服,此时也已披在袍架上。 靖翎缓慢的起身下了榻来到桌边,让女侍伺候着用了早膳,接着便洗面梳头,由女侍们替她将穿在礼服内的里衣和底袍换上。 一头乌墨般的长发被盘成了贵女们流行的云髻,上头装饰了数个金玉簪花,即便现在她已不是公主,身分只是肃王府女眷,但鹿原倒是未曾在装身之物上亏待过她,总是给她准备满绣的丝帛服饰,各式玉石金银头饰也从来不重样,平日女侍们给她梳头上妆也还是按着公主的礼制。 看着铜镜里盛装打扮的自己,靖翎没有情绪,只有满腔的悲凉,她不是能轰轰烈烈以身殉国的男儿郎,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陪着这些人演出违心的君臣之戏。 妆面化好了,繁复的云髻也梳好了,女侍们把绣着荷塘月夜图样的礼服披在她身上,即便屈居王府做一个禁臠,靖翎身上那股曾为公主的高贵还是依旧,在华服装身后更是让人难以忽视她曾是公主的事实,她伸出左手,让女侍扶着穿了高底鞋的她跨出寝房。 就如之前每次入宫面圣,这种日子鹿原都会候在她屋外,从女侍手里接过她的手,领着她走到王府正门。 一路上,两人无言的并着肩,走过她屋前那有着流水山巖的小花园,再越过佔了半个肃王府面积的校场,沿路受着校场里肃王府的驻兵队们好奇的眼神的洗礼,才堪堪走到了正门。 她对于鹿原总喜欢这样和旁人展示对自己的所有权一事嗤之以鼻,她靖翎被囚在肃王府叁年了,早就人尽皆知,又何必每次都这么大费周章地给所有人复习这个无人能扭转的事实。 肃王府前,鹿原平日代步的黑帐顶马车已经候在门前,马伕早早摆好车凳,随行的护卫兵也在车后整列等候着。 夏日艷阳下,兵士身上的铁甲闪着刺目的光芒,炫目的让人发晕,靖翎在踩上车凳时不由得捉紧了鹿原的手。 鹿原侧过头,看见盛装的靖翎微蹙着眉,额角有些许薄汗,踩着高底鞋的步伐摇摇晃晃,他本就冷峻的脸更加神色不善,一句话也没说就突然地从靖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唯一的支撑忽然消失,靖翎来不及藏起情绪,就下意识的看向鹿原,脸上的慌张一览无遗。 男人脸上无甚表情,只是眉心皱出几条纹路,靖翎看不出他是不悦还是不耐,只知道就这么一个瞬间,肃王府前这马车边的空间都被鹿原的低气压笼罩了,一旁首当其衝的马伕的头已经低到快碰上他自己的膝盖,彷彿此时随意抬头,即便分毫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鹿原抽出的那隻手逕直探向靖翎的腰,另一手碰上她的膝弯,轻轻一举就将她抱在自己怀中,靖翎顺势的倚进鹿原的胸口,但这么一抱牵动了下身的伤势,她猝不及防的洩了句痛吟。 本以为鹿原会出声讥讽她,但男人只是抱着她低头进了车帐,轻轻的将她放在座位上,末了还替她理了凌乱的裙襬,这才在她身边落了座,只是对着马伕下了指令后,鹿原便不再看她,面向着车窗,只留给她一个静默的侧影。 因为鹿原一路安静,她无须与他争锋相对,这让靖翎逐渐松懈了下来,夏日炎热,加上身上的伤势,她其实正微微发热,头晕得很,就算想也无力和鹿原作对。 肃王府位在城郊,距离皇宫并不近,这一路摇摇晃晃也要一个时辰才能抵达,靖翎初时还能免强维持清醒,但半个时辰后她便昏沉了起来,只能撑着车帐内的窗栏,看着车窗外滚动的街景,试图强迫自己不要晕过去。 四、舊時入夢 最终,靖翎还是抵不过微热带来的晕沉,她迷迷糊糊间,枕着自己搁在窗栏上的小臂,睡了过去。 她做了梦,梦中,她身在那自小住到大的永安殿,身下躺的是罗锦软榻,头顶瞧着的青帐顶还绣着她最爱的冬花(註一),一景一物皆如旧时。 坐起身揭开床帐,侯在床边的是从她襁褓时期就照顾她的老嬤嬤,还有从七八岁起就侍奉她的贴身女侍,他们都还是在宫苑中时的模样,不是最后尸首分陈的惨状。 老嬤嬤扶着她下了榻来,梳洗、进餐、整装,一如过往,梦中的她问女侍:「今日何日?」,女侍笑答:「公主这是睡迷糊了,今日是去太傅家学琴的日子」,女侍语毕,场景一转,她已经坐在八人步輦上,到达萧太傅的府邸。 让女侍扶着下了步輦,萧太傅的管家前来引路,她缓步跟着进了授课用的书轩。 书轩内早已有人,她清楚知道那人是谁,彼时的安阳王世子,现在的肃王,那个叫做鹿原的男子。 梦里的鹿原还是少年模样,剑眉星目,纤细頎长,那捧着琴谱倚窗而坐的样子,像是无数少女梦中的情郎。 鹿原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望了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瞳,与今时今日的鹿原并无二致。 明明是同一双眼啊,靖翎想着,为何以往里头是与世无争的温润,现在却只剩下杀伐果决的冷酷呢? 还想着,梦里的鹿原突然逼近了过来,那张少年的脸瞬间被鲜血泥土沾染,褪去少年的青涩,长出成熟男子的刚强,最后变换成那对现在的靖翎来说宛如梦魘般的模样,带着狠戾稜角的,弒君杀父的肃王。 梦到这里,靖翎喘着气转醒,一睁眼,鹿原无表情的脸就闯进了她的视线里,靖翎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去后不知怎么的枕上了鹿原的腿。 註一:冬花,蜂斗菜,又名款冬。 ------------- 完全没有库存了QDQ 大家可以过一阵子再回来看看OTZ 五、故日亭園 「醒了,那就起来吧」鹿原淡漠的说,靖翎听了慌忙撑起身,对于鹿原居然让自己睡在他腿上一事,心里虽有些疑惑,但她实在无意与鹿原多交谈,坐正了身子,靖翎下意识地往反方向倾去。 此时,马车已经过了进入皇城内苑的最后一道宫门,马夫停下车,替两人摆好了车凳,和随行的护卫兵一起躬身等候两人下车。 鹿原看向靖翎,「能自己下车?」他问,靖翎点了点头,伸出手搭在鹿原的手上,让对方扶着自己下了车。 内苑里的挽花亭是先皇为了讨宠妃欢欣精心设置的一座百花亭。 百花亭,顾名思义,整个挽花亭被百种花卉环绕,依照花开季节不同,一年四季都有各自的美丽,而现在,这座亭子原本的主人早就曝尸荒野,没有娇气的宠妃要哄,挽花亭成了今上宴请群臣的绝佳处所。 刚入了座,鹿原便被其他几位兵部的官僚给叫了过去,看着男人们凝着面色围聚成群,克制着声量议论着,靖翎隐约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自入春以来,边关便一直受到北方外族侵扰,见兵部眾人在这样悠间的赏花宴上也难以松懈,显然边境战事应该吃紧,身兼将军职的鹿原或许不久后也得领兵前往,想着,靖翎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绣帕。 环视四周,男男女女交谈的声音回盪在百花环绕的巨大六角亭内,靖翎觉得静静坐在原位的自己彷彿与眾人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鹿原不在身边,今上也尚未入席,靖翎又不喜与现时朝臣的女眷打交道,伸手将面前被女侍斟满的茶杯拿起,抿了口茶后她便悠悠起身,屏退女侍,按着旧时记忆,从挽花亭一路沿着曲绕小径走到了内苑的另一处,她过去最爱的晓山亭。 与花团锦簇的挽花亭不同,晓山亭矗立在偌大的造景湖正中央,湖边有各式奇岩堆砌而成的拟山石,这些拟山石造景旨在重现国境内最着名的五岳山景,拟山石边种了成排的柳树,此时正随着徐徐清风摇摆着枝条。 靖翎喜欢这里的平静,挽花亭从以前就繽纷的让人头疼,她倚着亭栏,思绪中的旧时回忆又不自主地涌现,虽然入宫面圣对现在的她是件苦事,但能重游故居,还是能让她忆起些许美好的旧日时光,她竟不是很排斥,对于自己如此的心境,靖翎总觉得矛盾。 她望着湖心悠然飞过的白鷺出了神,直到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靖翎才从往事中缓缓回过头,面向了属于今时今日的现实。 看清来人后,靖翎站直了身子,朝着对方微微頷首,淡淡的喊了声「老师」。 六、昔日師長 来者玄衣白髯,是过往教导靖翎琴艺的萧太傅,老人朝她作了个揖,苍老的嗓音说道:「臣萧年见过殿下」。 靖翎抬起头,看着已有叁年未曾见过的师长,露出一抹带着嘲讽的笑,冷冷的说道:「老师年事已高,竟忘了靖翎早不是公主,不过山河已改,老师倒依旧是太傅」。 深知靖翎的心境,萧年对她冷漠的嘲讽并不在意,只是缓步走到靖翎身边,往亭外那碧绿的湖面望去,片刻才开口:「对殿下而言,先皇是个好父亲,但对百姓来说,先皇并非明君,萧某说这些并非是要为自己开脱,而是想让殿下知道,忠君与为民之间,萧某,选了后者」。 靖翎看着萧年肃穆的眼神,敛起了脸上的笑,尖锐地回道:「残杀前朝属官妇孺,这样的人,对太傅而言是明君?」 萧年回过头,看向靖翎不知何时已含着泪的眼,表情瞬间软了下来,长叹一声,他说:「看来,殿下依旧保有一颗澄澈的心,萧某很是欣慰」,话音至此,萧年顿了顿,才又继续开口:「这天底下,最诛心的便是必要之恶,如果有一条路,能两全,萧某必选之,可惜了,总不能如愿」。 靖翎没接话,萧年的解释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吸了吸鼻子,不再面对萧年,萧年见她避开自己的视线,心知自己所言不被接受,释然一笑,这是他当初做下选择时便知道的结果。 「殿下这些年,在平野的府里,过得可好?」决定不再试图说服靖翎,萧年回到一个师长的身分,关心起靖翎。 听萧年这么问,靖翎笑了起来,她笑得厉害,方才忍在眼眶里的泪,此时反倒再也留不住,就这么滚落。 「鹿平野的府里?那是水深火热,宛如炼狱啊」咬牙切齿的说了,靖翎觉得萧年的问句是何其的荒唐。 听靖翎如是回应,萧年皱起了眉,良久才幽幽的说:「让殿下如此难受,想来平野也不会好过…」 对于萧年的发言,靖翎觉得不可思议,刚想要在说些什么,远处就传来圣驾到临的传报声,萧年向靖翎作了个揖,开口问道:「陛下驾临,臣得回去了,不知殿下?」,靖翎没能把不满说出口,有些气鼓鼓的挥了挥手,语气不善的说:「靖翎就在这里待着,太傅先去吧」。 七、手足相見 目送着萧年离去后,靖翎心头的不忿仍未平息,她看着远处人潮涌动的挽花亭,脑子里还想着萧年说的话,她不懂,萧年为何会预设立场的认为鹿原如此苛待自己后也会难受,在她看来,鹿原定是乐在其中,才能将施予她身上的暴行持续了叁年之久。 想到这里,靖翎又笑了,是自嘲的笑,笑她也曾经傻傻的错看过鹿原,以为他是个温柔儒雅的人,殊不知当年自己在萧年府上所见的,只是他身上披的羊皮。 一阵盛大的脚步声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回过头,她的脸色在看清来人后瞬间灰败。 此刻一个身着黄袍、头戴玉冠,被一眾侍官和卫兵簇拥的男人,悠悠的步入亭内,他是靖翎的叁哥,诛杀亲父篡夺皇位的前朝废太子,今上靖寰。 靖寰身边的内官见靖翎转身面对圣驾竟丝毫无意行礼,正欲出声斥喝,便被靖寰一个抬手制止了,接着他将眾人屏出了亭外,独自一人,缓缓走向靖翎,在她身边站定,静翎对于他的接近并无任何反应,只是兀自回身,继续看着碧绿的湖心。 靖寰早就习惯了这些年来靖翎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毕竟自己是那个让她失去家国的元兇。 「方才见你和太傅于此,叙旧了?」靖寰自顾自地开口问,也不等靖翎回应,他便继续说道:「太傅已经向朕请辞,入夏后便要告老还乡,这怕是羽儿你与太傅最后一次见面了」。 靖翎听了,微微瞥了身边的靖寰一眼,没有接话,靖寰也不恼,只是恍若自语般地继续说道:「长年守在边关的大将军魏笙年事也高,近日北境外族频犯,是有点吃力了,朕打算调肃军协防边境,羽儿与鹿原或将分别数月,亦或数年」。 靖翎听至此,终于开了口:「谢过陛下,靖翎求之不得」,靖寰见她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之意,不禁苦笑,叹了口气幽幽的道:「鹿原啊鹿原,这个痴人,还是什么都没说」。 靖翎挑了眉,不甚明白的看向靖寰,问道:「陛下所言何意?」,靖寰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鹿原不说,朕也不便多言」,靖聆听着蹙了眉,但也无意多问,靖寰见他冷漠以对,忍不住说道:「羽儿啊,朕知道你一直怨朕,也怨鹿原,但朕未曾为当初的决定后悔过,想来鹿原也是一样,你只得自己想开,别总拘泥在过往之中」。 听靖寰这么说,靖翎的怒意瞬时被点燃,她咬着牙,恨恨地说:「陛下说的轻易,但陛下不是靖翎,又如何能知靖翎心中的苦?」,被靖翎这么一问,靖寰也知自己确实无法完全理解这叁年来靖翎的处境,无奈的一笑,他叹道:「也是,朕的确无法知晓,但朕与鹿原之心,靖翎去一趟城下,看看百姓,便能明白」。 说罢,靖寰步出亭外,率着随侍的眾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八、驟變之夜 回肃王府的路上,靖翎和鹿原,两人似是各有心事,并坐无言。 直到马车驶近肃王府正门,鹿原才打破了车内的沉默,「陛下有旨,我明日就要前往北境,我不在府内的这段期间,你可自由出入,惟须有女侍和护卫随行」。 靖翎侧头瞥了鹿原一眼,她有些奇怪鹿原居然放宽了她的行动自由,在肃王府的这叁年,鹿原也不是没有远行过,但这倒是他第一次准许靖翎自由出入府邸。 虽不想追根究柢,靖翎还开了口:「莫不是太傅或陛下跟你说了些什么?」,鹿原回头瞅了她一眼,没有应话,只是在车停时起了身率先出了车帐,然后对靖翎伸出了手,靖翎知自己是问不出答案,也不纠结,将纤白的手伸了出去,让鹿原扶着下了车。 迎着靖翎下了车,鹿原招来候在一边的女侍,把靖翎的手转託给对方,接着看向靖翎,淡淡地说道:「你还微恙,早点歇息」,语毕便转身带着一眾卫兵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靖翎在女侍的服侍下回了自己的屋里,身体确实是难受,卸下了繁复的首饰,洗去脂粉,她让女侍免了晚膳,只是服了些消炎的汤药后便早早睡下。 许是在赏荷宴上和萧太傅谈及了靖寰的弒君篡位,她潜藏在意识里的记忆于入梦后汹涌而至。 一切都发生在叁年前的一个夏夜,翎羽殿外蝉鸣阵阵,十七岁的靖翎正因暑温(註一)而病着,身子微恙更感蝉鸣扰人,她熬着直到丑时(註二)才昏沉的睡去,但尚未睡熟,便听间远处传来嘈杂声,靖翎有些不悦,出声喊守夜的女侍却无人应声,只得自己下了床,也不顾穿鞋,赤着脚摇摇晃晃的摸黑走到自己房门边,才欲推门,就听见屋外传来老嬤嬤压着音量急切的声音:「殿下莫出门,快找地方藏身!」 靖翎脑袋中的昏沉瞬间扫空,她听出老嬤嬤声音里的紧张,还想追问,门外就传来数声尖叫,鲜红瞬间染在窗纸上,随后是盛大的脚步声,接着是金属碰撞声,隔着窗纸还隐约看见了两刃相交磨出的火花,靖翎吓得缩回了还放在门上的手,退了好几步。 不久后,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终结了屋外的纷乱,通明的火光也在此时照了满窗人影,靖翎终是忍不住心里的慌,走向前堆开了房门。 门一开啟,包围翎羽殿的火把烧的灼眼,靖翎伸手挡了光,须臾才适应了光线的变化,但也是那个瞬间,入目的景象让她僵在了原地。 穿着被血染得殷红的铁甲,手执长剑的鹿原就在她房门前,他的右脚边是平日伺候靖翎的老嬤嬤、女侍和内倌已然身首异处的尸身,而他的左脚边则是倒在血泊中,还穿着黄袍的,靖翎的父王靖能,在父王那显然已无气息的尸骸边站着的,是同样身披战甲的靖寰。 靖翎猛地睁开了眼,冷汗布在额上,夏日无风的夜里,她依然觉得阵阵发寒,喘着气坐起身,那晚的记忆太过鲜明,肃王府的夏夜也是蝉鸣唧唧,让她瞬间分不清身在何处,今夕何夕,抬起头,看向没有满绣冬花的帐顶,靖翎解嘲似的一笑。 睡意被梦境给扰得全然消退,所幸起身燃了灯盏,屋外守夜的女侍见屋内骤明,忙推门入内,靖翎幽幽的问:「几更天了?」 註一:暑温是夏季感受暑热病邪引起的急性外感热病。 註二:丑时为二十四小时制的01:00至03:00。 九、北境蠻敵 「五更(註一)天了」女侍回着话来到了靖翎身边,「要用早膳吗?」 靖翎摇了摇头,望着被女侍打开的门,屋外天光渐明,但还罩着层薄雾,今天定是个暑日。 「替我拿件披风」说着靖翎起身,走到铜镜前简单的打理了自己,然后让女侍服侍着披上披风,便出门往校场走去。 校场上整装的兵士见到款款走来的靖翎无不惊异,他们王爷至今没有妻妾,却藏了个只有入宫面圣时才会相偕出府的公主,其间关係无不使人浮想联翩,而这公主在府内也是深居简出,眾人都是头一次见她独自造访校场。 靖翎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就这么径直的往校场边的白色营帐走去,她在远处时便已从大开的帐门中瞧见鹿原的身影。 听见帐外异样的嘈杂,鹿原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地形图册,起身走到帐边,正好迎上了来到帐外的靖翎,他眼里有一丝惊奇,转瞬即逝,「怎么起的这么早?」,他说着抬起手,替靖翎拨开垂在眼前的发丝,同时轻巧的擦过了靖翎额间的肌肤,感受到已无昨日的微热,便收回了手。 靖翎知道他有意无意的在试探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没有多想,毕竟这叁年来,男人总是这样待她,伤了她之后又会这般假意的关心,这不过是对方玩弄自己的手段。 今天的她无意计较,也没有针对这点发难的心情,她逕自入了帐内,垂首看着摊在桌上的北境地势图,片刻才抬起头看向鹿原。 「昨日听闻努伸联合周边的几个部落,才让战事变得兇险?」,靖翎虽不问政事,但对于边域战情却有些在意,尤其是国境相接的努伸。 努伸长年骚扰北境,每每议和,每每反叛,歷代帝王都不堪其扰,对于如何巩固北境绞尽了脑汁,而努伸的势力在靖能在位的末期到达了鼎盛,先是併吞了数个小国,又与西北的罗阑结了亲盟,军力强大,屡战屡胜,逼得靖能多次退让,答应了不少屈辱的要求。 在靖寰篡位前不久,努伸的单于陀乙,以亲睦为名率了北域数国的首领和使者来访,在靖能苦心准备的接风宴上,陀乙宛若眾国之主,席间高谈阔论诸国亲睦之道,丝毫不把靖能放在眼里。 陀乙也不只是在宴会上言语羞辱靖能,席间他一直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猥琐的看着靖能的女眷们,那模样看得靖翎一阵噁心,强自镇定的留在座位上,直到那人笑着对她父王说出「你的女人都很漂亮,尤其是你的公主,让她们都跟了孤,孤可保你江山不改」时再也承受不了,愤然的起身离席,还未走出宴客的贤光殿,就听见陀乙调笑的声音说着「有脾气,是匹野马,我可得好好骑上一骑」。 註一:「更」这个计时单位把晚上七点至隔日早上五点平均分为五更,五更便是二十四小时制的03:00至05:00。 十、百思不解 「不错,陛下登基以来侧重北境边防,实已大大消减努伸势力,未曾想努伸竟能说动寒麓和帑峴出兵,的确使战情胶着」鹿原说着走到她身边,眉心微拧,看着地势图,脸色鬱然。 「胜算不大?」靖翎见他少见的露了忧色,不禁追问,鹿原侧头看她,片刻才淡淡的说:「胜算是有的,只是要用兵士的命换,且除患务尽,否则遭罪的还是北境叁城的百姓」。 靖翎听他说起百姓,脑里瞬间忆起萧年和靖寰昨日所言,不禁一怔。 这叁年来,她时不时会想,为何鹿原会不惜杀父也要助靖寰夺位,难道真是同萧年一样是为了百姓? 在肃王府的这叁年,靖翎感觉鹿原是有意的不让她知道外界的局势,平日伺候她的僕役女侍不说,连不意撞见的驻扎在府内的卫军也都不曾在肃王府地界内说起半分。 只有每年寥寥数次为了面圣入宫才略有机会得知一二,但如昨日不论男女都在讨论北境战事的情况,还是这叁年来头一次,想来靖寰或许真的治理有方,着力于边防一说亦是不假。 可即便靖寰真能成为胜过父皇的明君,她还是想不明白靖寰的君位是否值得鹿原以杀父来换。 对于叁年前的那场叛变,她还有太多的不解,最让她介怀的是为什么他们留了自己一命,明明那晚,他们连长年缠绵病榻的四弟和尚在襁褓的五弟都杀了,何以让她一人独活? 是因为她是无力反抗的女子,能这样日夜糟践,好来报復父皇的非贤之罪吗? 想着,靖翎的脸色逐渐发白,她头疼的厉害,连身子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鹿原见她身形摇晃,伸手欲扶,却被靖翎躲了开来。 撑着越发沉重的身子,靖翎对着鹿原勾起了个任谁看来都尽是凄楚的笑,缓慢又吃力地说:「为了百姓,还望王爷说到做到,除患,务尽」 话尽,靖翎兜拢了披风,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踩着凌乱的步伐离去,突然袭来的不适让她没有馀力分心,自然没看见被她留在背后的鹿原,眼里有着一言难尽的忧鬱。 十一、幸不辱命 那日之后,靖翎病了几天,也不知是身上的伤所致,还是心里鬱愤而起,只知能好好下床时已是七日之后。 估计肃军应该抵达北境,靖翎心里五味杂陈,在院里待了一上午,最终她还是唤来女侍替自己整装。 少了鹿原的黑帐马车格外空荡,她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热闹的市街,突然有些明白之前萧年的意思。 马车驶离闹市,入了清幽的竹林,末了停在依山而建的云隐寺前。 在女侍的陪同下,她入寺礼佛,即便与鹿原有齟齬,但百姓为重,她是真心希望西境的战乱能悉数平息,百姓能维持现在安稳的生活。 日暮时分,她才踏上归途,之后的数日,她踏遍了城郊大小佛寺,直到捷报传回了京城。 靖翎无异是欣喜的,在出门礼佛前听到这个好消息,她的神色都松泛了许多,不过整天下来,虽有捷报却无鹿原的消息,还是让靖翎不自觉的烦躁。 是夜,她久久不能入睡,于是久违的让女侍燃了安神香,才终于在天亮前隐隐地有了睡意。 闭着眼,她才觉得神识逐渐迷离,便被屋外骤然响起的急切脚步声给惊醒,刚坐起身想下床查看,须臾间房门就被推开。 鹿原踩着月色走了进来,夜里的微光虽然朦胧了一切,但还是足够靖翎看清他脸上和身上残留的血污,盔甲上兵器留下的沟壑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的深,不难想像这一仗的艰难。 才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鹿原就已经走到榻前,他走得快,像是着急着,摸不透他心思的靖翎僵着背脊,随着鹿原靠近仰起了头。 男人却是一到她跟前便单膝跪下,朝她抬起了手,将一个深色布包双手奉上,「殿下,臣幸不辱命,患已尽除」。 布包松了开来,里头露出了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浮肿的人首,但靖翎一眼就认出这个头颅的主人,是努伸单于陀乙。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鹿原要将敌国首领的首级带给自己,一个抬眼,便对上鹿原的眼,那眼里的情绪莫名的眼熟,像极了两人初遇的那天,鹿原替她取下缠在树上的纸鳶时的样子,她不禁一楞。 杂沓的脚步声和火光在这个瞬间聚到了屋外,隐约有人唤着「王爷」,靖翎一回神便看见鹿原将那头颅在她脚边轻轻摆下,手撑着膝缓缓起身,站直时面上已经收敛了无情绪。 看着鹿原走向屋外等候的成群将士里,靖翎这才低头往地上看去,哪狰狞的头颅让她直犯噁心,刚想唤女侍来清理,眼角馀光便瞥见鹿原方才膝盖着地的位置有一滩深色的血跡。 十二、置於度外 从京城到北境最外一关的青玄关,快马行军最快也要七日,捷报传回京城靠的是沿途各驛站的快马接力,将路途缩短至二日馀,鹿原回京的速度只比捷报晚了半日多,明显是将自身置于度外。 靖翎想不透,鹿原如此着急地回来,难道就只为了自己在他行前说的一句话? 看着床边的狼藉被清理乾净,靖翎内心的困惑却没有随着一扫而去,即便窗外天色已经大明,盘旋在她心头的疑问仍像一片阴云,挥之不去。 她终是起身净面,打理好自己后便步出屋外,虽然靖翎在肃王府待了叁年,但除了自己的院落外,也就只曾路过往正门路上的校场,现下想找鹿原,她没有头绪,只能先往校场走去。 校场上十分安静,明明前几日她外出礼佛都还能看见留守的卫兵在进行操练,现在却空无一人,如此空荡的景象,让她觉得不安。 就在靖翎盘算着接下来该往何处找去时,校场边的房舍里走出了一个端着汤药的童子,靖翎认得他,那是长驻府内的大夫江伦的徒弟德子,他给自己送过几次药,于是靖翎便开口喊停了德子的脚步。 德子听见有人喊自己,便停了下来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他认得喊自己的人,是住在偏院的那位,师傅叮嘱过他,那位是王爷的贵客,不能得罪的,想到这里,德子端着托盘的手不由得捏紧,一双圆眼也睁的老大,靖翎看出对方的紧张,也不在意,顾自地问:「知道王爷在哪吗?」。 德子老实的点头,举了举手中盛了药碗的托盘:「小的正要去王爷屋里送药呢」。 靖聆听了微微頷首,向德子说:「那就带路吧」,德子有些犹豫,但靖翎看他的眼神带着股让人慑服的强势,他不自主地顺从了,就这么领着靖翎穿过整个校场,往王府另一侧走去。 德子的目的地是王府的主院,那是靖翎从未到过的地方,和她居住的院落相比,肃王府主人的院落是单调乏味的,庭园里没有造景,更无花草,只有棵巨大的老松矗立在园中泥地上,虽然松叶常青,却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寂寞。 德子迈着小短腿在靖翎跟前走的急,很快便通过了庭园,来到王府的主屋前,或许是靖翎对于陌生环境的观察太过明显,德子忍不住小声的给她介绍:「这门进去是王爷会客的前厅,东侧是书斋,王爷不去校场时似乎都在那儿,西侧则是王爷的寝房」。 说罢,德子便引她往寝房走去,才到门前,便有人推门出来,靖翎认出是大夫江伦和王府的老管事章泽。 见靖翎在屋外,两人都是一楞,讶异居然能在主院碰到靖翎,章泽到底是管事,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靖翎躬身行了礼,江伦见状也赶紧作揖,靖翎并不介意他们瞬时的失态,只是走上前朝着江伦问:「王爷如何?」 「王爷没有大碍,除了右肩的创口较深,稍稍伤了筋骨,其馀都算是浅伤,没有影响到脏腑,不过王爷没有及时处理伤口便连夜回京,创口起了炎症,现下正发热着,人有些昏沉。」 靖聆听完侧过头,看向身后德子手里的汤药,又再向着江伦问道:「这是王爷现在要服的?」,江伦连忙称是,靖翎便回身从托盘上端起了药碗,逕自推门进入鹿原的寝房,留下门前叁人,面面相覷。 十三、不會還手 鹿原的寝房内除了床榻、面盆架和桌椅以外再无他物,整个空间冷清清的,这让靖翎一下便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鹿原,男人对门板推开时的声响没有反应,似乎是真的昏沉,靖翎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慢慢地靠近榻边。 从少年时相识至今,这大约是鹿原在靖翎印象里最虚弱的时候了,与清晨时提着人头气势汹汹的进到自己房内的样子相比,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鹿原显得单薄而苍白。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叁年来自己苦寻的破绽,如今就这么简单的裸裎于前,只要拿下头上的簪子,从那毫无遮掩的颈项刺去,这一切就能有个了断。 靖翎就这么看着男人许久,终是没有动手,深吸了口气,她坐在了床沿,视线从鹿原的脸移回到手中的药碗上,望着那黝黑的药汁,想着药是自己端来的,也该看着他喝下去,免得糟蹋了大夫和药童的苦心。 于是靖翎轻轻地喊了声「鹿原」想将他唤醒,只是鹿原依旧双目紧闭没有反应,靖翎叹了口气,将手中药碗先搁在一边,两手撑在鹿原身侧,整个人朝着鹿原的脸靠了过去,在他耳边又喊了几声,见鹿原依然没有动静,靖翎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着眼前像滩死水的男人,靖翎想着不醒也罢,只要餵好药就行,于是看了眼鹿原的床榻,想找看看有没有能将人垫高的物什,却发现床上没有多馀的枕头或是被褥,靖翎一时没了主意,只能起身在鹿原房里四处找了一圈,但男人的寝房实在空荡,靖翎最后到面盆架边取了还微湿的面巾,将就的拧了拧,接着折成了个方块,再回到床帮把鹿原的脑袋垫高了些,然后用手捏着鹿原的面颊让他张开口,小心的端起药碗,微倾着碗缘,把药汁一点一点倒进鹿原嘴里。 靖翎到底是被人侍奉了一辈子的公主,一时也拿捏不好倒药的速度,才餵了小半碗的药,鹿原就呛咳着睁开了眼,靖翎见他醒来,赶紧停了手,端着碗退开了些:「醒了?剩下的自己喝吧?」 鹿原撑坐起身,用袖口擦去唇边咳出的药汁,看着被靖翎递到面前的药碗,伸手接了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靖翎看他喝了药,伸手取回碗后转身便要走,却不意被鹿原捉住了手腕,「只是来送药?」鹿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乾哑,抓着她的劲也不大,靖翎一转手腕便挣脱开来。 「不是,我本是来问你,为什么要带陀乙的首级给我,但想想,或许你也只是给皇兄看过后顺手带回来的吧,总之,药是我顺便带进来的,你用完了就早点歇息吧」 靖翎说完抬步便要离去,却又听见鹿原说「你现在用那簪子刺我,我不会还手」,她停了下来,睁大了眼回身看他。 鹿原的神情认真,他掀开被褥,撑着床沿起身,蹣跚地朝着靖翎走来,靖翎这才看见他没合拢的褻衣里渗着血的裹伤布,她蹙着眉不解地看鹿原走近,在鹿原抬手凑近她的脸时缩了一缩。 男人见她闪躲,便停下了动作,改了方向碰上她盘在脑后的发髻,还有那掛着玉珠的花簪,接着那修长的手指轻巧的抽出了花簪,他把那簪子放进她的掌心,然后拉开了胸口的裹伤布,指了指心口的位置,淡淡的说「可看准了」。 十四、趁人之危 靖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视线在鹿原的脸和自己的手之间来回,鹿原没给她太多时间思考,便托着她持簪的手往自己心口带,簪尖瞬时便抵上了皮肉,靖翎登时醒了般的往后缩,想抽回手,不曾想鹿原却开始施力,簪尖便刺破了皮肤,一道细细的红血,就这么滑了下来。 一看溅了血,靖翎更是大力的捏着簪子收手,这簪子之前被她磨过,簪尖到簪身都是利的,她的手指被划开,一手鲜红。 鹿原这时才停了手,有些紧张的扳开靖翎的手,取走了簪子,用褻衣袖口去按压那白皙指尖上的血口子。 靖翎却是甩开了他,面有慍色的握紧了受伤的手,冷声道:「我不做趁人之危的事」,语尽,便拂袖而去。 鹿原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一怔,片刻后才神情苦涩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兀自闪着银光的簪子。 靖翎回到自己屋里,便因手伤惊动了女侍,靖翎漠然的看着他们忙碌的拿来药箱,给自己上药包扎,思绪却是留在鹿原那迫自己使簪的画面。 她不明白,鹿原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都让她困惑,加之赏荷宴上皇兄和老师的话此时又再次涌入脑海,她越发迷惘。 是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即便短暂睡去,也很快便会惊醒,折腾了一夜,靖翎所幸不睡了,天未亮便起身,打理好自己即着人备车去了城郊佛寺,长跪青灯之前,盼能换得几分洒脱。 接着的几日,靖翎来回于佛寺与王府之间,没再去过问鹿原的伤势,也渐渐不再执着去想鹿原的心思,心里的烦乱才逐步退去。 心境平稳了,累积的疲劳便显了出来,这日自佛寺回来,靖翎便困乏的很,早早进了晚膳,未到戌时(註一)便已熄灯。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让靖翎睁开了眼,屋外还暗着,自己怕是没睡太长,叹了口气,她揭开锦被,撩开床帐,坐在床沿,打算套上绣鞋到屋外看看是在吵闹什么。 「王爷,殿下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女侍压低了的声音隐约从门口传来,靖翎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套鞋的动作。 註一:戌时为二十四小时制的19:00至21:00。 十五、醉入閨閣 十六、酩酊潸潸 十七、吻勾情憶 十八、親吻撫慰 十九、滅頂歡愉 二十、傷引疑竇 二十一、荒唐謊言 二十二、刻薄言語 二十三、莫再折騰 lashuщu.𝓬öM 二十四、治傷求憐 二十五、一再淪陷 二十六、溫泉入浴 二十七、深情無畏 二十八、逐漸失守 二十九、沉不住慾 ρò18vs.čò𝓶 《百珠感謝》番外.初遇 三十、格外繁細 三十一、私心共謀 三十二、今夜無月𝓅𝑜18br.𝖈ôм 三十三、靜夜同眠 肃王府主院很静,因为长年不设随侍僕眾,所以院里没有半点人气,除去风声虫鸣,静的针尖落地也能听清,寝屋里,依榻而坐的靖翎早早便听见了屋外有脚步声靠近。 她从日落后便在屋里候着了,此时已经入夜,她坐的腿都有些麻了,没成想那步声就这么生生停在不远之处,便没有再动,靖翎终是忍不住,起身端了灯盏,推门出去。 没有月色妆点,主屋外黑漆漆一片,只有自己手里飘摇的灯火,隐隐的照射出院里人影的轮廓,那不是鹿原又是谁? 靖翎提起裙摆,朝着鹿原走去。 她今日在鹿原屋里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问过女侍才知道鹿原早早便出府去了,回府后也待在驻军营里,久久未出。 如若她没有记错,昨夜云雨过后,已过叁更,按女侍的话,鹿原破晓时来要她的物什,但没让跟去主屋伺候她,天大明后才差人唤她们到屋外等她睡醒,想来,自己身上都是鹿原亲力亲为善了后,那么鹿原怕是一觉未睡了。 本想过两手一摊装作前两夜不过是幻梦一场,但想起鹿原两次说起不眠之症的样子,靖翎还是心软了。 无论现在鹿原于她来说是敌是友亦或是无关之人,都无所谓,毕竟于国于天下于百姓来说,鹿原是至关重要的,他守边关、退外侮,实乃大功臣也,如果真如鹿原所说,与自己同处一室便能让他安眠,那也没道理不做,毕竟除此以外,也无以酬谢。 是以,她最后还是又回到这屋里候他,只是没想到从日落等到了深夜,那人归来却还迟迟不进屋歇息,是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靖翎看着那松树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越发清晰的踌躇身影,心里越想越气,到了鹿原身边也没多话,提裙摆的手松了开来,横着脸去捉鹿原的手,反身拉着就往屋里去。 鹿原任由她拉着,入屋时还略有些踉蹌,他没想到靖翎会在,前两夜,一次是他醉酒无意得之,一次是自己腆着脸强留,但这回靖翎却自己来候他,这让他怎能不动摇? 被靖翎推搡着按倒在床榻上,那张俏丽容顏竖着眉,鹿原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那眉心的褶皱,但靖翎早一步挡住了他的手,「躺好」她的语气不善,但也不怒,鹿原听话地放下了手,就这么看着靖翎在床沿坐下,给自己盖被。 见靖翎给自己挹好被角后便乾坐着,鹿原不禁开口问她:「你不睡?」,靖翎摇了摇头,伸手去盖他的眼:「你睡了我就走」,掌心下鹿原的眼一直没有闭上,眼睫搔着她的掌心发痒,迫的她没多久便改了自己的说词:「罢了,不走,你快点睡吧」,掌心下的骚动这才停歇。 没多久,鹿原似乎真的睡着了,靖翎悄悄的移开自己的手,看着男人舒展了的眉眼许久,小小的叹了口气,起身灭了灯,又回到床沿,在黑暗中安静的俯身,躺在鹿原的身边。 番外.學琴 萧年此人名震京师,其因有二,一是身任太傅,二是琴艺过人,京中王公重臣,凡心向音律者,无不求师于他,不过萧年岁过古稀后便不再收徒,但事有例外,他拢共破例了两回,一为安阳王世子鹿原,二为安国公主靖翎。 要说他收下安阳王世子为徒,有大半原因是因为稀罕全族尚武的鹿氏出了个百年难见的音律之才。 因为家里不兴学吟诗奏乐,鹿原一直是自己暗地里练琴,没成想也让他硬是摸出了个基底,一次随安阳王鹿晋作客太傅府,趁着席上眾人谈着政事,鹿原便在宴客的长亭琴座上过了个手癮。 萧年嘴上谈着事,耳朵却听着,没想到这年轻后生竟抚得一手好琴,忍不住问了鹿晋:「世子弹得一手好琴,可是有师从何处?」,鹿晋听闻连连摇手:「本王没让他学,他自个儿弹着玩的,让太傅见笑了」 萧年闻之惊奇,如获至宝,亲自以替即将着冠的鹿原许字为酬,将他收做入室弟子,鹿晋起初有些不愿,在他看来费时学琴不如多读兵书,但太傅当着同席的朝臣王公的面开口,他也不好驳了太傅面子,最后还是同意了,允了鹿原每旬(註一)入太傅府一次,学习音律琴艺。 这对鹿原而言是天赐良机,他本就倦于习武和琢磨军事机要,能够每旬抽出一日时间习乐,实在快活,而他与萧年是一见如故,以乐相知,成了忘年之交。 萧年后来更发现了他有谱曲的天赋,两人常常谱曲奏琴到忘了时间,还得鹿晋差人来催,才记得要让鹿原归家。 而在萧年破例收下鹿原为徒后约莫半年,这不收徒的例便又破了。 萧年清楚的记得,是在亚岁后不久,皇帝靖能一次朝会后独留下他,亲自做了说客,让他收皇帝的掌上明珠安国公主做学生。 虽听闻过公主好琴,但女子学琴多请的是女先生,当朝第一女乐师更是藏身皇帝后宫,哪轮得到他一个老翁?但皇帝坚决,萧年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对于要收一个未及笄的女娃娃做学生,萧年是愁的几天吃不下饭,幸好,公主首次上课的日子,正好鹿原也在,自己的这个忘年之交和公主也不过几岁之差,定能缓解自己和公主之间可能存在的鸿沟。 待到公主入府,实际在长亭里奏起《高山》(註二),萧年才发现自己收的这个女学生不凡,那么小的一双手,却能摸透每一根弦,「是老朽局限了」萧年捋着白鬚,对身旁的鹿原说道,却发现自己的忘年小友虽然面色不改地望着亭内少女,但一双先前只装下过音律的黑眸,此时被染上了几许未曾见过的陌生顏色。 「才过亚岁,春日尚远啊」萧年话音带笑,却提醒了鹿原,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却没躲过老师的眼,他敛下眸色,显得有些许侷促。 萧年倒不在意,少年男女,萌点春心再正常不过,他对鹿原使了使眼色道:「平野,若有朝一日,你心意定了,为师可以给你做说客」 鹿原慌神的抬眼看着萧年,半晌才挤出了一句:「老师不要拿学生打趣」,萧年乐呵呵的没接话,在他看来,鹿原少年老成,平时难得有这样羞赧的模样,他看着反而高兴。 「老朽还在想,会是什么人能留你在人间呢」他兀自说着,眼神看向亭里的少女,又对鹿原道:「公主求的是知己,平野,你且奏一首《流水》,就当作给公主一个师出同门的见面礼吧」 萧年这番话后半说得大声,刚奏罢《高山》的公主似乎已经听见,那双纤纤小手收了下来,神色期待的看了过来,鹿原哪还能推拒,只能起身上前,进到亭内。 走近了,便能看清公主的模样,和那日宫宴内苑遇见时一样,那张脸让自己止不住狂乱的心跳,鹿原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在公主起身让座时称了谢。 之后的一首《流水》他奏得心不在焉,公主没有离开长亭,就这么立在他身侧,这让他哪能专注于琴乐,心猿意马之下错弹了几个音,更是让他臊的耳热,一曲奏了,抬眼便看见对坐亭外的萧年笑得一脸深意,更是羞愧难堪。 身为一个没良心的老小儿,萧年平时和鹿原研乐没少被这个后生吐槽,这下逮到了机会哪肯放过他,他喜孜孜地走进亭子里来,当着公主的面指手画脚,数弄的鹿原恨不得挖个坑去躲开,半点脸面也没给鹿原留。 这堂课上下来,鹿原是苦了半堂课的脸,但得见公主,他心里又是喜的,自己给公主摘纸鳶时提过是萧年的学生,没曾想她也来拜师,天下有这么巧的事?还是自己能斗胆多想些,公主会不会是寻着自己来的呢? 才想着,鹿原便被萧年遣着送公主出府,方才门卫来报,宫里来的马车已经候在外头,鹿原忙起身给公主引路,出了长亭,萧年的身影看不见时,公主伸手拉了他的袖摆。 鹿原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殿下怎么了?」,公主见他面色冷肃但眼神里却藏不住关切之情,不由得想笑,但片刻便正起色来道:「没事,就想你走慢点,你腿那么长,我跟的辛苦,以后你送我,都不许走这么快」 鹿原听她说以后,这才晓得公主并不是学一天琴玩玩,自己还能继续这般地在老师府里和她相见,一直强自克制的面色顿时松泛了起来,露出一丝笑神,公主看着他神色变换,不自觉地也有些入神,两人就这么佇着,直到门卫折回来查看,才各自心虚的别过了脸。 从此,每旬一次的琴课不再只是鹿原生活里的调剂,更成了他熬过每日枯燥武训的盼头,鹿原不知道他的期盼,实有一名为心动,却知晓,自此日过后,他的心不再舟过无痕,公主的身影已然烙印其上,再也无法抹弃。 註一 十天为一旬,叁旬为一月。 註二 相传为伯牙所作,在唐代分成〈高山〉及〈流水〉两曲,《列子》及《吕氏春秋》均有记载,伯牙遇子期,伯牙弹奏〈高山流水〉,子期能从琴音中感悟主题,二人于是结为知音。 三十四、鬱結不眠 或许是这两日心神动盪,靖翎即便不觉得困,也很快就入了梦,梦境里,物事依旧,只是身边人里,唯独不见鹿原,梦里她穿堂入殿,却怎么也找不着他,寻到累极之时,鹿原忽地出现,拿着那支簪,对她笑的凄然,手上动作决绝的剖开了胸膛…… 大梦惊醒,靖翎出了一身的汗,时序已近初秋,夜里风丝微凉,袭在汗湿的身上,让人发颤,她撑起身,在黑暗中努力的辨识着眼中所见,直到确定鹿原还好好的睡着,才缓过神。 她轻声下床,拎起鞋,无声地走到了屋外,在极黑的夜色中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白,才着鞋动身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她记得江伦的药庐就在校场附近,即便天色尚早,冒然前往实在唐突,但靖翎心中的疑问不解不安生,也只能打扰了。 敲响药庐的木门,没多久还着着里衫的德子便揉眼来应门,见是靖翎,他慌张地进入里屋唤醒江伦。 江伦可没想过会在药庐见到靖翎,慌忙迎了出来,眼前贵人看来思虑深重,江伦不多想便脱口问:「可是要问王爷的病?」 听他这么说,靖翎本来鬱结的秀眉一挑,抬眼看江伦道:「王爷什么病?」 「王爷所患是鬱结之症,所以不眠,自小人入府以来,王爷一直如此,此症并非我等医者能治,药石也仅能起些安缓作用,不能根除」 「王爷一直如此?」靖翎复诵着江伦的话,又问:「大夫是何时入府?」,江伦答道:「小人本是驍虎营随医,叁年前王爷开府射肃军营时才被调到府中」 「叁年来都是?」像是要确认自己的记忆,靖翎復又再问,江伦看她神色,心中不悯,试探的问道:「叁年来都是,而且是每况愈下,小人接下来说的话,贵人怕是会有些不爱听,但贵人既然来问,便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小人说的对吗?」 靖翎看他说的诚心,便頷首允他继续说。 「小人入府时,贵人便在别院了,每回小人夜里给您治伤,王爷的病况便会加剧,最初只是偶而不眠,后来便要消耗到累极才能入睡,再来便是依靠安神药汤,此次北境一役前,王爷已经到了即便用重药也时常无眠的境地,小人斗胆臆测,王爷鬱结之因,与您有关」 听完江伦所言,靖翎安静了半晌,才淡然地说了声「或许吧」,又停了会儿,才又说道:「昨夜我陪他,他倒是睡了」,江伦听了脸上神色反而有些沉,他迟疑片刻,问:「那您睡得可好?」 靖翎一楞,摇了摇头,江伦不禁叹了口气:「依小人之见,贵人您也心有鬱结,小人不知您和王爷之间有何前缘,以致心结深重如此,但此结不解,您和王爷都不得安生」 江伦语气恳切,果然医者仁心,靖翎对他笑了笑,这结自己何尝不想解,却不知如何能解,她向江轮称谢,起身回主院去。 三十五、心結何解 晨曦照亮了只有孤松守护的院落,靖翎没有进入寝屋,屋门还闭着,想来鹿原未醒,她在院里的石椅上落了座,心绪翻转着如何能求一个解。 这叁年,她偶而会有疑问,以她和鹿原的情,应不至于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她自认是知道鹿原的,但杀父的仇还有鹿原刻意给的辱,的确让她盲目,所以没能参透鹿原所藏的真意,他在藏一件事,一件让鹿原寧愿被自己怨恨,也不愿自己知道的事。 一切变故都从那夜而起,实话实说,当时的记忆,靖翎其实只剩了些片段,或许是太过衝击,她清楚记得自己推门出屋时满地的尸首,也记得鹿原持着长剑一身血甲站在父皇尸首边的样子,但宫变之前和之后,整个皇朝发生了什么事,朝堂内又是什么景况,却不復记忆。 要想知道这些,本应不算太难,如果她还同之前一样能被允自由出入的话,便能寻找一些还在京的旧臣,或许能拼凑出些许线索,但她入宫找皇兄问话后,鹿原便下了令,黑帐马车不会再受她调度,想出府寻访便不再可能。 想到此处,靖翎不由得叹气,难道就要如此作罢?自己好不容易揭开了蒙蔽自己叁年的假象,要不是那日皇兄说溜了嘴,要不是老师那句叹息,自己还要浸泡在仇很里,陷在鹿原罗织的想像里,不能自拔,想到这里,靖翎一顿,对了,老师定知道些什么! 萧年在宫变后依旧是太傅,太傅为帝皇之师,亦有辅佐君王要政之职,之前陪同鹿原参加宫宴时听朝臣女眷谈过,宫变后朝廷似乎有过一小段动盪的时期,不少要官重臣被肃清替换,唯有萧年地位不变,一可能是皇兄惜才敬师,二可能是萧年本身便参涉在宫变中,不论如何,萧年一定知道事情的始末。 只要能见上萧年一面,以师徒的情分,萧年应愿吐实情,靖翎想着,心跳骤乱,皇兄说过入夏后萧年便要告老,现在已是初秋,萧年出身虞南,若是他决定归乡,那要再见便是难上加难,她得把握时间,想到此处,靖翎起身走进了屋里。 晨光随着门被推开照亮了整个寝屋,也唤醒了床榻上的鹿原,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长了,醒来竟觉得有些迷恍,侧身坐起,靖翎踏光而来,在他面前站定,因为逆着光,她的脸被阴影遮掩,看不清神色,但从抚上自己耳鬓的手心里传来的温柔,很是清晰。 自遇见靖翎以来,他心中想的望的,便是这般简单的温情相伴,可这叁年,自己一步步的摧毁所有可能,何曾想,靖翎在经歷这一切后,却还是愿意给他,此般的温柔,她太好了,好的让人心碎,鹿原闭上眼,怕此刻满盈的泪被她看见。 三十六、不會停歇 靖翎心里有事想着,没注意到鹿原神色的变化,只觉得那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很是温柔,她只能抓紧这一刻,试探的问:「之前赏荷宴时听闻老师要告老,你可有听说老师是否有要还乡?」 感觉那覆着自己的手微微一颤,靖翎心跳的很快,下一瞬,便被鹿原扯着手拉着坐倒在他跟前,一抬头,便是鹿原倾身凑的很近的脸,靖翎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眼眶上残留的溼气,但却看不出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得鹿原的模样须臾间便冷漠的让人一阵颤慄,她很确定,鹿原知道她的心思。 「老师的确提过会在中秋后啟程返回虞南」鹿原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丝凉意,那直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也冷如冰霜,靖翎忍不住偏开了对视的目光,强自镇定的接话:「那,能让我到老师府上话个别吗?」 这次鹿原没有答话,靖翎感觉他整个人像阴影似的笼着自己,只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要是有顾虑,你便随我一起,或是邀老师来一趟,我只是想尽一些学生的心意」 靖翎说的恳切,但换来的只是漫长的沉默,鹿原的安静像是片泥沼,拽着她不断的下沉,终是捱不住这可怕的寂静,主动反手去握鹿原还捉着她手腕的手,整个人依近鹿原,软声的喊他的字:「平野,求你了」 这声求,让鹿原化了,他是知道靖翎的脾性的,他知道她是固执的,不追根究柢去找到答案不会停歇的,她终究会知道一切,自己再怎么拦,也没有用,只是这叁年来自己卑劣的心思曝光之后,他的羽儿,还会再这么温柔的碰他吗? 扯起一抹难看的笑,鹿原的声音听起来支离破碎:「就去吧,我会让他们给你备车」,话了,他挣开她的手,没再看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 三十七、不能鬆懈 从主屋回自己屋里的这一路,靖翎走得心事重重,她固然想知道事情的全貌,却也觉得自己怕是太过心急了,现在的她,是知道鹿原的弱点的,而她正是把握了这些,才让鹿原答应,多少有些不磊落的部分,但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着这叁年的不堪,她觉得气滞,脚步也因此缓了许多,费了好多时才回到自己的院落。 黑帐马车已经候在院外,赶车人和侍卫站了一长排,靖翎露出一抹苦笑,要不是自己亲身求的应允,看这阵仗,怕会以为是鹿原要逼她去看老师,她进了屋,女侍们早就准备好了衣袍,她也就顺意换上,捏着新着上的裙角,看着镜里女侍给她戴上的云釵,自己的这身行头,和当年自己入萧府学琴的那日并无二致。 也是,鹿原哪有那么大度,这不是明里暗里的要她不要多问吗?靖翎忍不住抬起手,把满头的云釵都取了下来,「太小孩气了」她故意说着,不让女侍为难,起身到屋外,那满院的花,都是鹿原为她种的,现已入秋,其中一隅的秋海棠(註一)开得正艷,靖翎折了几枝,让女侍替自己簪上,便转身上了车。 马车晃荡着驶出院落,路过校场,驶出了王府大门,朝着大路去,越走越远,鹿原在门楼上看着,很快便看不见了,只剩下些许扬起的烟尘还留在门前,靖翎要去见萧年,为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他也知道自己大可以铁下心,一口拒绝,和她周旋,但叁年已经够长了,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把想做的事都给全了。 其实他并不怕靖翎知道全部的一切,只是,怕她知道后会比现在难受。 深深吸了口气,他下了门楼,回到营里,让人送了密信到苍翠宫,既然自己已经无心再守,那最后认或不认,也只能委给天子,毕竟是天家门里的家内事,他无法僭越。 就在领了密信的传信官走出营帐时,另一个传信官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开口:「王爷,方才京西门的守官来报,有门卫看见形貌与帑峴少主相似之人入京」,鹿原眉头微拧,喃喃道:「帑峴除了妇孺外合族参战,少主的首级点尸时也看见过」,传信官赶紧接了话:「王爷,之前便有探报,帑峴的少主有双生兄弟,只是这条线索没能核实」,鹿原沉思片刻,下令道:「去苍翠宫秉了此事,让禁军和各营戒备,京四门行宵禁,去吧」,传信官伏首接令,转身出了营房。 帑峴少主不只一人这条信报他是记得的,但获知时已经开战在即,便没再深究,战后帑峴族母带头归顺,姿态摆得很低,让他大意了,忽略了要再覆核此事,现下确实是个好时机,他们这头得到努申世子藏身处的消息,注意力都被转移了,若这人真是帑峴少主,那的确是个好算计的。 看来,他还不能松懈下来,他答应过她的,除患,务尽。 註一 又名八月春、断肠花,花语为苦恋。 三十八、尋因心切 黑帐马车在萧府前停下时,萧府的管事已经后在门外,靖翎知道鹿原八成是差人前来通过了信,果不其然她一下车,管事便迎了上来道:「老爷在长亭,还请您前去一叙」,靖翎頷首,迈入萧府的大门,走了几部便意识到,随行侍卫女侍皆留在了门外,想来是鹿原有指示,心窝子一热,不禁湿了眼眶。 深吸一口气,她时隔叁年再次踏上这条通往长亭琴座的熟悉道路,少时种种在脑海里回溯,此时琴座处传来的幽幽琴音,正是叁年前萧年与她和鹿原叁人通力合作的琴曲,靖翎就这么被乐音引着,来到了那阔别叁年却一如往昔的琴座。 白鬚老人抚罢一曲,抬起头来,对着靖翎和蔼一笑:「殿下,还记得这曲不?」,靖翎忍着的泪如断线珍珠,一发不可收拾,老人顿时有些慌了手脚,急急地起身来到她跟前,用袍角给她拭泪:「好孩子,怎么哭了?」 累积多时无处诉说的苦像是得到了应允,随着泪水倾泻而出,靖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年看着实在心疼,但也知道她需要宣洩情绪,稍早鹿原遣来报信的传信官给了萧年一封密函,里头写的含蓄,但萧年看了便知道,靖翎这叁年是真的受了委屈,他唤来僕从拿来面巾,扶着靖翎坐下,苍老的手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背,直到靖翎终于顺了气,才在她身旁坐下。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上次见你,为师有些事情不知情,说的话让你难受了,是为师的错」萧年握着靖翎的手,话里满是不捨,靖翎捏着面巾擦去泪水,强撑起一个笑,摇了摇头:「老师莫要这么说」 萧年看出她神情里的逞强,心里觉得难受,又问:「有什么是为师能为殿下效劳的吗?」,靖翎忍着还未流尽的泪,頷首道:「学生的确有事要请教,还请老师实情已告」 萧年捏了捏靖翎的手,允道:「殿下儘管问,为师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了萧年的应允,靖翎的心才终于落地似的稳了下来,她坐正身子,神情殷切的问:「叁年前,宫变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皇兄会篡位,鹿平野又为何参与其中?」 三十九、宮變前因 萧年记得很清楚,一切的风云皆始于靖能掌政的第叁十一年,靖能在位时的年号是元和,二十岁登基至此,靖能算不上是有大建树的君王,但也是守成有度,不过元和叁十一年,却注定是埋下祸根的一年。 这年,靖能纳了一个新的妃子齐氏,对齐氏宠爱有加,为博齐氏一笑还大改宫廷园林景色,进用她的父兄家人入朝,齐氏的嫡兄齐武便是这年入主军备司成为司马,掌管各军营的粮草兵械的製造以及发配。 齐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但到了齐武一代,却没半个靠正经选考入朝,齐武也是个花花浪子,有了官职后玩得更兇,很快便入不敷出,便将主意打到了贪墨军械上,他让军械作坊生產劣质的军械,偷得的金属再私下变卖,藉此换得银钱。 此时的太子靖寰虽无兵权,却与执掌玄武营的辅国大将军郑维交好,得知军械品质有误后奏报给靖能,却不想靖能反斥太子越权,插手军事有逆权篡位之心,靖寰不服又再上奏,这天家父子的关係变得紧绷,萧年等老臣上奏劝諫也于事无补,同年秋,靖寰的太子之位被褫夺,发派到京师外的瑀州守皇陵。 靖能废黜了靖寰,这让萧年感到不安,靖氏子嗣单薄,皇长子和次子早夭,靖寰之下除了公主靖翎,就只有体弱多病的皇四子靖轩,此时废储,怕是有意留位给齐氏未来的子嗣。 齐氏娇媚能言,入宫不久就把皇帝迷倒裙下,纵容她的亲人贪墨,乱国之相尽显,萧年深知一国倾覆在国主一念之间,如国主心意不正,那也只能循得配位之人取而代之,于是便与朝中其他同心朝臣,暗中联系靖寰。 靖还被扣了篡位之嫌,但心中还是念及父子之情,萧年等人多次与之联系,都碰了软钉子,直到元和叁十叁年,齐氏怀胎,同年努申单于之位更迭,陀乙开始掌权,积极进犯北境,因为军械粮草都是次品,再加上努伸併吞了周边多个部族,兵力大盛以往,北境几度徘徊在失守边缘,靖寰这才看清了父亲的无作为,终是定了心决定夺位。 元和叁十四年,开年之初齐氏便为靖能诞下第五子,取名靖琮,皇帝设国宴大贺得子,但与此同时,北境却遭到努伸侵蚀,北境五城丢了两城,陀乙更是以亲睦之名来访京师,实际上行的是立威之举,这让靖寰更觉得不能再拖延,他祕密入京,开始谋划篡变。 「那鹿平野呢?」听到此处,靖翎已经深知皇兄篡位动机,但安阳王并为与太子交好,身为世子的鹿原更是个心在音律不在朝堂的人,怎么会成为宫变中的主要角色呢? 「安阳王掌握的驍虎营镇守的是京师,皇城禁军的调度权也在他手上,要策反安阳王并不容易,所以为师做局让你皇兄与平野接触,起初平野不愿,君臣有节,他虽心不在朝堂,却也非轻易能变节之人,为师没少费口舌,只是他心意颇坚,直到那年入夏前,努伸派人来求过亲,他才动了念」 靖翎记得这事,那蛮子要求靖氏嫁公主和亲,还要求北境叁城为嫁粧,忝不知耻。 四十、變節緣由 「平野愿做说客,对我们来说自然是一大助力,却没想到,应下这事的隔日他便带来调度禁军的虎符,为师当时虽不愿想却也知道,这怕是下了杀手拿到的,安阳王的性子,在朝堂上为师是摸透了的,并不容易说动,也因为比预想早的拿到了虎符,这计画便得提前,毕竟安阳王不能消失太多日,只是至今,平野还是未对为师坦白他游说安阳王时发生了什么」 「有了禁军虎符,便能调度出宫卫缺口,但侵入皇宫到你父皇殞命的过程,为师并不知晓,你皇兄和平野也隻字未提,其实这场宫变,我等意在夺权,却没想到整个天家最后竟只剩你和你皇兄二人存命……」 靖翎拜别萧年时,萧年把那把富有他们师徒叁人回忆的琴给了靖翎,老人深深一揖,道:「老臣所做为民为社稷,害殿下受苦实非本愿,殿下还愿意来送老臣,老臣甚是感谢,望这把琴能给殿下一些慰藉」 抱着那用锦缎裹起的琴,靖翎頷首,淡淡的道了声「老师留步」后便上了马车。 车里,她还反覆思索着萧年所说的每一字一句,宫变中,还是有细节是主事之一的萧年也不清楚的,一是鹿原为何弒父,二是为什么要屠戮皇族,但有些事情却是变得清晰可见,比如说鹿原变节,那原因再明瞭不过,不就是为了自己吗? 想着,靖翎默默的抹去了滑过脸颊的泪,这份情太重,也用了太多命去换,要她如何能得之自在? 黑帐马车走了好一段路,回到了肃王府,这段长谈,去时日正当中,归时月已露面,靖翎在马车过门时问了门卫,得知鹿原还在校场,便让马车停在校场外,抱着琴,靖翎缓步走进还灯火通明的营帐。 帐里,鹿原坐在书案前,正在写要呈给靖寰的军报,根据最新的消息,寒山营已经抵达北境与守军会合,这几日派去探路的斥候也已经回报了北雪山周边的地势,只要好好布局,将努伸和寒麓剿清应不是难事,唯一值得留意的便是那一入京便藏得不见踪影的疑似帑峴少主的人。 听见脚步声,他抬首去看,靖翎抱缓步走来,怀里抱着一个裹着锦缎的物什,鹿原大约知道那是萧年的琴,放下笔,他声音平静地问:「殿下想问的都问了?」,靖翎没有答,只是将怀里的琴往桌案上一搁,绕过书案到他身边。 鹿原的脸朝着她,随着她走动而转了向,靖翎看着他的脸,觉得心里发堵,忍不住伸手去拿鹿原的手,鹿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让她看自己的手,看那只剩下刀茧的手,靖翎忍不住的泪滴在了他的掌心。 四十一、只為私情 т𝑜ky𝑜г𝓮8.č𝑜m 看着掌心一捧的泪,鹿原有点慌神,他知道萧年定会把所知全盘托出,即便宫变当夜宫中发生了什么萧年并不清楚,但靖翎是在现场的,她是亲眼看见自己一身是血站在先皇尸首边,他还以为这趟靖翎回来,会对他明明能够不杀却还是杀了先皇一事撒气,却不想她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哭成了泪人。 「你以前,总说厌恶兵事」靖翎哽咽的说着,指尖摸上那厚硬的茧,上头沾着自己的泪,抬眼去看鹿原,泪眼婆娑间,男人为自己落泪而慌张的脸却清晰可见,她更觉得难受,「值得吗?」她问。 鹿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竟不知如何答起,半晌才抬手去替她抹泪,道:「国之本为民,值得」,却不想掌心被靖翎狠狠一捏,靖翎的声音带着点怒和怨:「满口大义,你真以为我想不明白?」 是啊,靖翎不傻,要是萧年把自己是如何参和进宫变之事的原委说了,能猜不出自己是为了她动的心思吗? 值得吗?怎么会不值得?楍攵將茬ℛ𝔬𝖚s𝕖b𝔞.𝕔𝑜m韣傢鯁薪梿載 請荍鑶網祉 但自己为她参与宫变,更是证明自己配不上她,在知道先皇有意答应送公主和亲,自己的父亲也说既然一个公主便能换来太平,又何须参与窜权,他多怕会失去她,于是他夜里潜入父亲房内行刺,盗取禁军虎符,下杀手的那一刻,他心里哪有半点家国大义,只有但求一人的私心。 垂首闭眼,鹿原不愿再说,除了和靖寰还守着的秘密,他在靖翎面前已经赤裸,他是如何为私情弒父叛国,又是如何为了另一个私情,用了叁年折磨自己好不容易守下的人,靖翎都已看清了吧? 下一瞬,他被靖翎拥进了怀里,脸颊触在她柔软的胸脯,片刻,才回过神来台头去找靖翎的脸,靖翎哭的厉害,脸上脂粉被洗去了大半,不愿让他看见,只把自己埋进他的颈间,也不迫她,鹿原抬手环上靖翎的腰,闭眼放任自己沉醉在靖翎的拥抱之中。 四十二、還是如初 pǒ18мx.𝒸ǒм 靖翎哭了许久,才平復了下来,见她冷静,鹿原便让营兵拿来冷水和面巾,替她收拾哭花的脸,靖翎坐在鹿原的腿上,任他劳碌,鹿原觉得靖翎安静的反常,却又心中有愧,开不了口问,只能格外小心的放轻了动作。 靖翎的确是心中有事,叁年来累积的情绪,都在今日化成泪水哭得乾净了,她现在想的,只有那个鹿原和皇兄尚未松口的隐情,这件事,定要是他们认为自己知晓了会难受非常,所以鹿原才甘愿做恶人,皇兄也情愿协助去圆谎。本妏鮜χμ將在𝓹ô18𝔟t.cô𝓂更薪 請箌𝓹ô18𝔟t.cô𝓂繼χú閲讀 想着,她把视线落在了鹿原身上,男人已经把她的脸都擦乾净了,现在正小心地拆她头上那些簪了一天已经显出枯色的秋海棠,神色郑重,靖翎心里一软,鹿原这么谨慎的模样,不就是怕自己真的厌弃他吗? 这叁年,鹿原给她筑的地狱,被恶火炙伤的却不只有她,鹿原也是,不能说是释怀,靖翎只是觉得如果能重来一次,那腥风血雨的夜,她不会听劝藏身屋内,她会到屋外,这样或许就能看见些许线索,但时间不能倒流,伤痕一旦留了便会成疤,那与其彆扭着,不如就接受,谁叫即便经歷这种种,自己对鹿原的心,还是如初呢? 手心贴上鹿原的脸,这不意的动作,让鹿原停顿,他看向靖翎的眼神里有不安和试探,「殿下?」语气并不稳,他摸不清靖翎现在想的是什么,靖翎衝他一笑,带着柔情道:「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意会过来靖翎的语意时,鹿原脱口就把那个被许诺过的称呼给了出去,「羽儿」两字带着他所有的歉意和遗憾,泪水不自控的盈满眼眶,他抓住靖翎的手,紧紧的按在了自己脸上。 靖翎静静的看他落泪,泪水渗入了手和脸的间隙,靖翎赶紧闭上眼,她怕再看鹿原可怜的模样自己要说不出话,将另一隻手也按再了鹿原的另一侧脸上,她把他拉向自己,让彼此前额相抵,努力地用平静的语调开了口:「答应我,等你准备好了,还是要告诉我,我会等你」 话出口后,她听见了鹿原再也藏不住的呜咽。 四十三、同榻相依 晨光洒落,鹿原醒的早,在床榻边看靖翎安详的睡脸,半晌才起身更衣。 昨夜,两个人是各自剖开了心,那一旦被允许便再也关不住的泪向决堤的洪水,最后就是两个人都哭的精疲力竭,他是送了靖翎回她自己的院落的,但夜半的更声响起时,靖翎还是端着灯盏找了过来。 于是昨夜的一觉,他们同榻相依而眠,鹿原难得的一夜无梦,醒时,恍然有种陌生感,彷彿过往叁年有馀的时间都已被做日泣出的泪从骨血里洗去,秋日微凉的空气,闻得出一股不同往日的新奇,屋里窜进的天光,在他现在的眼里,也像是初见星辰。 更衣时,他从衣箱里,翻出了月白色的宽袖袍,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押回箱底,拿了件玄色的窄袖衣穿上,还不是时候,鹿原想着,系好腰带,復又徘徊到榻边,许久,才怯怯的伸手到还沉睡着的靖翎额边,以指为梳,替她顺了顺睡乱的长发。 「等我」他念在心里,不会太久的,等我。 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鹿原径直去了马场,牵了匹马骑上,往皇城去。 苍翠宫里,靖寰才刚在桌案前坐下,便迎来不请自来的鹿原,其实鹿原会来,靖寰也是有预料到的,昨日收到鹿原的信,便猜想到了。 不过,鹿原的神色,倒是跟平时不同,或者该说,和这叁年不同,竟有些像是往昔模样,靖寰不禁玩味起这变化。 「陛下」鹿原行礼后在桌案前站定,靖寰挑眉看他,问道:「你让羽儿去见萧年了?」,鹿原頷首,靖寰又道:「萧年那夜,不在宫里」,鹿原看着靖寰,低沉的应:「臣知道」 萧年不在的那夜,看见血洗皇家内苑的真相的人,只有他们俩人,当时起义军都留在城口牵制禁军,靖寰在鹿原的护卫下,进了靖能的寝宫,但只看到齐妃的尸首在龙榻上,地上有蜿蜒的血跡,心道不好的两人循着那刺眼的血痕,找到了靖能的贴身宫人的尸首,再循,便发现几乎每个殿阁都是门户大开无人生还,从一宫主为者到宫人,都横尸在地,在确认四弟和五弟的尸首后,靖寰崩溃了。 「不会的」靖寰轻触着五弟那冰凉的小小身躯,泪水滚落,他举事,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这时惊叫声从翎羽殿的方向传来,鹿原没有多想便拉着靖寰向着声音来处奔去。 四十四、與你同罪 sℯxiaòsℎu.©òⅿ 刀光闪在月色下,翎羽宫的小庭园,池塘已经染成了血色,失了常性的帝皇散着发,他看相奔赴而来的两个人影,笑的癲狂。 「寰儿,朕的好儿子,你来的正好,天要负朕,朕不会留你在此绝境,随朕去吧」他说着,朝靖寰走来,那捲了刃口的刀,被他高高举起,但在落于靖寰身上之前,鹿原先一步将手里的长剑刺进靖能的胸口…… 「鹿原,你说,当初我俩是不是错了?」靖寰脑海里满是那夜的回忆,他的皇帝父亲,因为皇城被攻破而失了心性,将自己的后宫屠戮殆尽,靖寰到现在还会在夜梦中被父亲狰狞的脸吓醒。 「陛下,无论对错,臣答应殿下,终有一日,臣会据实以告」鹿原知道靖寰的心思,因为当年的他也觉得,或许就让靖翎一直误会着,也好过让她知道,她亲爱的父皇成了修罗,而他的确是个弒君叛臣,这是她亲眼所见,杀生之罪,多上几条又有何畏? 更何况,当时的他已经有了死志,在一切尘埃落定时,便要带着这个谎一起归于尘土,只是,他没算到,靖翎是一切的变数,她居然能在自己做尽恶孽后依旧心意不改,这要人如何能放得下? 「是臣,反悔了,还望陛下恕罪」说着,鹿原跪了下来,叩首在地,在这场合谋中,他是逃兵,不过靖寰释然的笑了:「何罪之有?有,朕也与你同罪」夲伩首髮站:y𝖚Zнáiщх.𝒸õм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他起身,将鹿原扶起,叁年前那一场宫变,改变了太多事情,即便是为了大义,但牺牲的却比他想得多了太多,他拍了拍鹿原的手:「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如果羽儿再来问朕,朕也会据实以告」 四十五、危機浮現 那日以泪相告后,靖翎能感到鹿原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虽然他明显的还未准备好对她坦白,但除去这个部分以外,鹿原变得更像是她过去知道的那个人,儘管有时候彆扭,但能觉出几分尽力,毕竟这叁年不如行舟过痕不留,不过这样也好,靖翎觉得心上松快不少,这叁年她日夜猜忌,殫精竭虑,现在鹿原也不会再迫她任何事,只是与她同食同寝,日子竟过出了些许寻常滋味。 因着鹿原的允许,靖翎在萧年啟程那日去送了行,终于不再被拘束在肃王府内,靖翎便趁着外出四处走动,这叁年来民间的变化,更加深刻的映入眼底,验证了萧年的那句话。 靖翎心中感慨,这盛世江山,用了太多的血泪才得来,实在不易,如果从一开始,父皇没有走错任何一步,一切都能……想到这里,靖翎不禁笑了,那有什么如果? 不再去想,她将心思放在街市里的摊贩上,往日里没机会这么仔细地在市集里走动过,老百姓用的物什虽然不及王公府里的精细,却也别有一番朴拙风味,她看得起兴,正打算挑拣几样时,身边突然有人靠近。 靖翎出门是带着女侍和鹿原的亲卫,但那人手脚快,又混在人群里靠近,在侍卫反应过来前,靖翎的颈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侍卫们在看见匕首时也都亮出了剑,街市上一时乱做一片,人群很快就四散了开来,那持匕首的人在靖翎身后,她无法看见他的动作,只觉得颈子上微疼,刃口似乎陷入皮肉里了。 「退开」那人对着侍卫们喝道,同时捉住了靖翎的手,迫她随着他移动,随着那人拉扯,靖翎能看见侍卫们紧张的脸,还有迟疑的动作,这时那人把她拉近一辆马车,在迫她上车前对侍卫们道:「让你们王爷到泉山寺来」 四十六、同貌雙生 车上有接应的人,靖翎一上车便被人压坐车内,綑上了手脚,自知挣扎无用,靖翎所幸便静静地坐着,直视挟持自己的人。 这批匪徒,面目不遮,戾气尽显,想来是置生死于度外,靖翎思索着他们可能会是什么来歷,这叁年她深居简出于肃王府,外出时亦打扮朴素,即便携有女侍僕眾,要能一眼认出她的身分却也不是谁人都能做得,只有一个可能,这帮人知她已久,亦知道对鹿原来说,自己能成为筹码,想到这处,靖翎感到一阵恶寒。 鹿原这叁年来在朝谋事做了什么并未让她知晓,但隐约的,几次入宫餐宴时能感觉出朝人事的变化,或多或少应有树敌,不过又是谁能想到以她为质? 苦思之间,马车开始颠簸,想是进入了山路,靖翎想起方才匪徒说的泉山寺,她知道这座寺,泉山寺地处偏山,所奉亦是少有人信仰的九面观音,想到此处,靖翎突地觉得自己理清了思绪。 九面观音在京中少有人信奉,但往北去,邻近帑峴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信眾,此前努申、寒麓与帑峴的联军大败,但未必没有残馀的族人寻仇,而鹿原是此役主力,必是这些馀党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这些外族人又是如何能得知挟持自己能威胁道鹿原? 这时,马车停下,坐在靖翎身旁的人将她一把扛上肩带下了车,匆匆地进了寺埕,靖翎被人扛着,头下脚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带到她不再晕眩,已经被扛进了一间摆着香炉的偏房。 房里有人等在那里,靖翎被扔在了地上,一抬眼看去,靖翎不禁一楞,这人她见过,当年陀乙带着北域数国首领以亲睦之名来访时,那场夜宴,这人也是座上的其中一位。 「帑峴少主?」不自觉的呢喃出此人的称谓,靖翎觉得不可思议,帑峴参与此前战役应元气大伤,自家少主若尚在人世,任其潜到靖氏都城行掳人之举未免也太过不智。 面前的男人笑了起来,朝靖翎一揖:「公主好记性,竟还记的吾兄样貌」,靖翎听着睁大了眼,难道帑峴少主竟有同貌的双生兄弟? 男人不再说话,兀自在一张以上落座,似乎在等什么,靖翎很快便回神,想通了原委,此人必是在此等着要杀鹿原,他手上能动的人手不多,想以此大乱靖是都城是没有可能的,但绑了自己,便能要胁鹿原,或能以计杀之,只是这帑峴人是如何知道自己与鹿原的牵扯,难道肃王府内……思及此处,靖翎觉得后怕,若内鬼是鹿原的心腹…… 四十七、她心疼他 焦虑的等待并没有太久,一个持刀的男人匆匆入屋,对那与帑峴少主有同一模样的男人低语后,靖翎便被身侧的两个守卫拉扯起身,跟着男人一起出了房门。 门外寺埕内,可以看见持刀的兵卒数人,戒备的朝着寺门,而寺门外,马蹄声不绝于耳,想来是来了不少人,但片刻后,步入寺门内的,却只有鹿原一人。 一身玄袍素净,鹿原缓步走来,只持一剑,神色淡然,在男人面前站定后,倾身作揖道:「臣来迟了,还望殿下恕罪」,眼里看的,只有靖翎。 男人见鹿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怒极,抽刀就往靖翎脖子上挥去,刀刃还未近靖翎的身,便被鹿原的剑隔开,靖翎在这鏗然的刀剑声中惊讶的发现,鹿原竟已窜到自己身侧,长剑一震将那男人甩开,「低头」鹿原喝道,靖翎连忙矮下身子,那韩光闪闪的长剑便已挥来,划破靖翎身边那两个守卫的喉管。 感觉肩膀被鹿原搂住,靖翎抬眼,便看见鹿原专注地使着剑格退袭来的刀剑,然后一点一点的带着她往寺门退去,只要靖翎不在寺内,这些帑峴的亡命之徒便不足为惧。 这寺埕到寺门的距离也就几步,一到寺门边,鹿原便将靖翎推出门外,寺门外整装待发的肃军也在这时涌进寺内,不多时,寺里的乱党便被尽数击毙,只留下那与帑峴少主同貌之人。 站在寺门外,靖翎看着鹿原从地上的尸身抽出长剑,转腕一挥,甩去刃上残血,神色狠戾,但一抬头发现了自己的视线,鹿原脸上瞬时有些许无措的慌乱,他匆匆将长剑收入鞘内,大步来到靖翎身边,替她除去手脚上还绑着的绳子。 「鹿平野」靖翎看着跪在自己身侧替她松绑脚上绳子的鹿原,忍不住喊他,不过鹿原像是要掩饰方才没能藏住血性的狼狈似的,只是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专注地解着靖翎脚上的绳结。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靖翎放柔了声音问道,能感觉到鹿原的动作一顿,靖翎蹲下身来,低头去寻鹿原的脸。 鹿原知道靖翎顽固,自己是避无可避,也就抬眼对上靖翎的视线,却没想到,看见的是她含泪的双眼,那瞧着自己的眼神满是怜惜,「羽儿」他迷茫的抬手去抹那溢出靖翎眼角的泪水,却不明白靖翎为何而泣。 靖翎抬手揽住鹿原的脑袋,她能感受道还在周围清理现场的肃军将士们投来的惊异眼神,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是因为瞬时体悟道过去厌恶军武训练的鹿原是受了多少磨难才练就这矫健的身手,得杀了多少人,才能成了这从容甩去剑上残血的模样,她心疼他。 四十八、一葉孤舟 鹿原看她沉静在情绪里,虽不知原因,却知道她的失态全是为了自己,但眾目睽睽下的被窥见那本该只专属于自己的真情流露,鹿原还是有些不愿意的,于是将那拆的七七八八的绳子扯开,就着靖翎揽着自己的姿势将人抱起,大步走到自己候在一旁的坐骑边,一手抱稳了怀里的人,另一手抓住鞍头,俐落的上了马,一夹马肚,就这么扬长而去。 靖翎坐在了鹿原腿上,疾驰而过的风让她顿时冷静了下来,她现在半掛在鹿原身上,其实姿势不算稳当,虽然鹿原护着,靖翎还是不由自主地搂紧了鹿原。 鹿原拉了下韁绳,让马慢了下来,泉山寺在偏山里,一离了寺,便没了人跡,只有青竹成林,鹿原低头去看靖翎,神色带着丝歉意,柔声道:「让殿下受苦了」,靖翎看了他一眼后,只是淡然地摇了头:「我没受苦,就只是被绑了一下,不过,你来时似乎根本无意交涉?」 鹿原搂着她的有些微的颤动,靖翎再抬眼看他,鹿原已经移走了视线,只是平淡的解释:「为首之人是帑峴少主的双生兄弟,一胎同胞,一个注定为王,另一个则成了亲兄弟的暗卫,为亡者死,为暗卫者也要殉,他入京城后便四处打探与我有关的事,想来是想为兄弟报復后再去寻死」 听鹿原说到这里,本还想着要提醒他提防王府内恐有细作的靖翎打消了念头,这不明摆着是鹿原为了擒敌自己透出去的风声吗? 靖翎收回了搂着鹿原的手,也收回了视线,耳边听到鹿原略带着急的语气说「殿下,危险!」,但靖翎也不想再管顾,她读不透鹿原,这人心悦于自己,却愿意为了各种理由置她于险地,然后再暗自难受。 「鹿平野,互相折磨,有意思吗?」她问出口的声音心灰意冷,有情又如何?两颗心再近,也隔着山海万重,鹿原瞒她的谎是山,鹿原在意的家国社稷是海,她终究是鹿原心里上漂荡浮沉的一叶孤舟。 读出她话里的怨,鹿原勒紧韁绳停下马,伸手捏住靖翎的下巴迫她看向自己,却在见了她眼里冷淡的情绪后默默地松了力,只是摩娑着她颊上的肌肤,彷彿在祈求她不要再撇开头。 「别碰我」,靖翎冷声开口:「在你能对我敞开心扉前不许碰我」,说完她挥开鹿原的手,逕自跃下马背,朝竹林里走去。 四十九、迂迴周旋 见她头也不回,鹿原下马跟了过去,虽然已经擒住帑峴贼首,但难保这山头里便是安全无虞的,不过他自知理亏,也就只是隔着些距离,静静地跟着。 靖翎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但折腾大半天,体力早就耗磨得差不多了,这竹林似乎平日通行的人也不多,径路不明,没多久靖翎便被断在地上的竹节绊倒。 手掌破了皮,血红一片,格外刺目,靖翎踉蹌地起身,这才发现伤了脚踝,踏在地上,痛意椎心,靖翎皱着眉,瘸拐的走了两步后便被人拉住了衣袖,不用想也知道是鹿原,靖翎使劲地甩了手,没挣开,回头看去,便见鹿原含指吹哨,哨音响亮。 「殿下,得罪了」像是在为违背靖翎的要求致歉,鹿原开口时神色诚恳,但动作倒是有些霸道的将靖翎拦腰抱起,往来时路走回去。 不远处马蹄声渐近,鹿原的马显然聪慧认主,听闻哨音自己寻了过来,两人一马在径路中相会,鹿原将靖翎抱上马背,调了马蹬,确保靖翎安坐其上,这回他没有上马,只是牵着韁绳,领着马延着竹林小径缓缓行去。 此处离肃王府有段距离,等走到了,天色已然向晚,王府外,鹿原的副将候在门前,神色忧虑,在见到徒步归来的鹿原和马背上的靖翎才放松了神色,快步走来接手了路原手中的韁绳。 此时,他们身后有快马蹄声传来,靖翎回头看去,一个令官风尘僕僕,在他们身边勒马,对着鹿原道:「王爷,北境战报,大捷!」 鹿原睁大了眼,走到令官身边伸出手,令官赶紧从衣兜里拿出了战报,鹿原接过,他看着上头的字,嘴角勾起了笑,回身对着靖翎,他双手捧着战报,向着靖翎献去。 靖翎看着鹿原,那双黑瞳里有种看不明白的情绪,靖翎觉得有异,但还是一手接过,战报寥寥几字便交代了努伸残党和寒麓支部已尽数伏诛的消息,确实是大捷,这么一来,困扰靖氏歷代的北境势力已经瓦解殆尽,再无威胁。 「靖翎殿下,平野信守诺言,后患尽除,而您要的真相,若平野还一息尚存,一定全数相告」鹿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平静,平静的吓人,靖翎抬眼看他,惊惧的发现他已抽剑出鞘,往自己腹上刺去。 「不要!」靖翎喊出声时,副将和令官也见着了异样,但鹿原对自己丝毫没有留情,副将抢到他身边时,长剑已经刺穿腹部,瞬间的剧痛让他即刻白了脸,颤抖的跪倒在地,但一双眼还是看着靖翎。 「羽儿」他喃喃的念着靖翎的小名,握着剑柄的手作势要拔剑,副将赶忙一个抬手敲上鹿原的后颈,将他击昏,以免他抽剑致使瞬间大出血,然后对守卫在王府前被突然的变故吓呆的门卫下达指令,让人赶紧去请江伦。 马背上的靖翎看着鹿原的副将和令官手忙脚乱的撑着鹿原的身子,看着渗出的血染湿了创口附近的衣料,她恍然大悟,这段时间她以为已经剖心相对,但鹿原其实只是在她眼前藏着演着,就一如她窥查到的一般,鹿原想带着那个秘密入土,即便被她识破,鹿原也没有真的改变主意,而是迂回周旋,甚至装出了少时的模样来糊弄她。 眼泪滑过脸颊,靖翎咬紧了唇,颤抖着去拉马的韁绳,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五十、定是誤解 鹿原睁眼时,先是看到了自己屋里的床榻的帐顶,再入眼的便是江伦长了稀疏鬍鬚的脸,「王爷?」江伦注意到他甦醒,赶紧加快了裹伤的速度,然后替鹿原闔上了里衣。 「殿下呢?」鹿原侧头看向床榻外侧,江伦跪在自己榻边,药童德子在几边收拾着药箱,除此以外再无他人。 江伦知道鹿原口里喊的殿下是指谁,一时竟有些不好开口,在鹿原拧着眉的热切眼神中,他叹了口气道:「她…您刺伤自己后,她便骑马走了」 走了?鹿原愣住了,片刻后才问:「可知去哪?」,江伦頷首道:「吴副将当下便派人跟去,回报说是,入了宫中」,他话才说完,鹿原便撑坐起身,欲要下榻,江伦赶紧出手挡他:「王爷不可,您虽下手时避开了要害,到底费了工夫才止住血,要是再撕开了伤口,可就不好了!」 鹿原缓下动作,却没有要听话的意思:「江大夫,劳您去替我传个话,让章泽备车,我要入宫」 江伦无奈,只能让德子去叫人,自己扶着鹿原起身,小心着不让他动作太大让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裂。 在江伦的帮助下,鹿原更衣束发,出了房门,听他要外出入宫,匆匆赶来的管事章泽和吴副将带人抬来便轿,鹿原知道不是自己逞能的时候,也就顺从的上了轿让人把他抬到了车上。 车伕挥动马鞭,黑顶马车便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驶而去,鹿原从没觉得这段入宫的路程这么漫长过,好几次,他掀起车帘,却依然只在途中,他得儘快见上靖翎一面,他的羽儿,定是误解了自己,看着车帘外马蹄扬起的尘土,即便知道难,鹿原还是出声让马伕再快些。 五十一、不是自戕 timi x s .co m 寂月当空,焦急的马蹄声敲在通往皇城的官道上,格外响亮,守门的卫兵像是早知道肃王的车驾会出现似的,早早的开了门。 一路,所有门禁都为鹿原开着,黑帐马车就这么无阻地直达通往皇城内苑的那道朱门,他按着伤口掀开车帘时,等在车外的是靖寰身边的内侍,那人对着鹿原一揖,恭敬道:「陛下请王爷苍翠宫一叙」 鹿原頷首,按着腹上的伤,他下车随着内侍走入门内,几个宫人抬着便轿等在那里,「请王爷上轿」内侍说着让宫人放下轿子,鹿原坐了上去,宫人们一抬,便快步地朝着苍翠宫的方向走去。 往苍翠宫的路,他走过无数次,但这回,是心里最没底的一次,没用太久,便轿便在苍翠宫情停下,内侍见他唇色发白,过来扶着他下轿。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 1 8 por .co m 才进了门,一纸砚台便被砸到了脚边,青年帝皇向来稳重,鲜少失态,但他现在怒红了脸,劈头就骂:「鹿平野,厉害了,你连朕都骗?」 鹿原跨过那已粉身碎骨的砚台,走到书案前,在靖寰跟前跪了下来,靖寰看他面色苍白,怒意上头又狠不下心来,颓坐回椅内,咬牙切齿地问:「朕以为你那日前来,画里的意思是要放弃死志,同羽儿说清原委,而后相守,难道朕想错了?」 「陛下,臣的确是这么想的」鹿原直视着靖寰,答的坚定,这让靖寰更茫然了,他起身来到鹿原身边,又问:「那你为何要刺腹自戕?」 「不是自戕!」被问及这关键的一刺,鹿园的情绪不禁波动,「臣无死志,只是想用这一剑赎往日伤殿下的罪」 「如果,我不愿你如此呢?」靖翎的声音在鹿原身后响起,鹿原急急回首,心心念念的人站在门外廊上,顾不得还在皇帝面前,鹿原踉蹌地起身,走到了靖翎面前。 五十二、用你來抵 在仅剩一步的距离,鹿原骤然停在了原地,他不敢再更靠近,靖翎的脸色太冷静,反而让人畏惧,只能低声地念了她的小名。 靖翎看着眼前人,心底有无奈又有怜惜,见他自伤时,她策马离去确实是负气,气他的固执,也气他的欺瞒,但现在人在眼前,平时总是收拾的俐落乾净的人,现在看来仓皇落魄,自己却又不捨得对他撒气了。 靖翎迈开了脚步,主动的走到鹿原跟前,抬手便揭开鹿原身上的衣袍,藏在里衣下,带着血色的裹伤布,看来格外刺眼。 「疼吗?」靖翎的手指触上那潮湿的布帛时问了,鹿原窥看不出她的心思,只能实诚的点了头,是疼的,靖翎感觉到他的回应,抬眼看向鹿原那双掩不住心慌的黑眸,柔声说道:「再疼,这伤也只是皮肉之痛,还不了我在你身边受的」 她的语气柔和,衬的每个字都利如尖刃,鹿原忍不住偏开了对视的眼,下一瞬,靖翎便伸手过来,将他的脸扳回面向自己的方位,坚定地说:「鹿平野,我要的,不是你用流血遭罪来还,我要的是你从今往后,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真心实意不欺不瞒地常伴我左右,用你的将来,赔给我来抵,明白了吗?」 话尽,靖翎伸长了手揽住鹿原的脑袋,她无需等待鹿原回应,男人的脸枕在肩上,她能感觉到鹿原带着溼气的呼吸逐渐沁湿她肩头的衣衫,这片潮湿便是答案,侧脸贴上他的颊,靖翎的手轻抚着鹿原的颈,直到那副躯壳不再颤抖,实实的贴在自己怀里。 靖翎抬眼望向她的皇兄,靖寰还站在原地,眼角泛红地看着她两,她知道,需要她赦免的,不只鹿原,于是开口:「皇兄,靖翎的封号还请下詔赐回,平野有伤在身,该要安歇,且容我们先行告退」靖翎说着,抬手捧起鹿原的脸,给他抹泪,而他们身后的青年皇帝如获大赦似的笑了,柔声道:「朕知道了,快去歇着吧」 五十三、許了將來 步出苍翠宫,宫人早早提着宫灯来引路,靖翎牵着鹿原的手,她不打算放他出宫,他也没有不随她走的想法,就这么任靖翎牵着自己,在暗夜的宫墙里,越过宫变后就荒凉冷清的内苑。 靖寰无妻,登基后也没有迎娶后妃,大半个皇城内苑,恍若空城,靖翎回不去自己的翎羽殿,那个父皇为了庆祝她的及笄而建的殿宇,已然成了禁地,她这次回宫,便待在了幼时长住的永安殿,于是,也带着鹿原往永安殿去。 青年皇帝心思縝密,他们走到永安殿前时,临时调来伺候的宫人已经给永安殿点上灯,屋里也都打理好了,衣袍寝具俱全,还有位太医候在殿门外,靖翎拉着鹿原入殿时便也让太医跟着,方才在苍翠宫时便看他的伤口渗血,想来慌忙入宫之际,还是牵扯了伤口。 鹿原也是乖觉,靖翎让他躺下给太医检查伤势,他便往床榻上一坐,斜倚在床头,身上的衣袍方才在苍翠宫里就被靖翎解开了,太医过来,拨开袍领,便用剪子开始拆染红的裹伤布,靖翎在旁看着,那处伤口看起来并不狰狞,就是剑刃的宽度,但一直渗着血,可见刺得深。 太医把止血伤药倒在伤口上时,靖翎看着都觉得疼,不禁微微咬了唇,鹿原倒是平静,只是看着靖翎,看她为自己而起伏的情绪无所遁形的溢于言表,看着,不禁微微的勾起了笑。 靖翎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抬眼看去,鹿原竟然笑着,靖翎顿时有些火气上头,但太医还在裹伤,她不好发作,带太医告退后,靖翎把待命的宫人遣到屋外,这才回到床边,嗔怒的看着还兀自笑着的鹿原。 「有什么好笑的?」靖翎在他脚边坐下,问话的语气不算友善,但鹿原的笑意却更盛了,他伸手去牵靖翎的手,被躲开了也不在意,兀自捉了靖翎的袖角,捻在手里,半晌后才缓缓地开口:「殿下,刚刚在陛下面前,你许了平野将来,平野高兴,自然要笑的」 靖翎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靖寰曾说鹿原是个痴人,心头的火气一时全灭了,叹了口气,反手握住鹿原的手,两手终于相触,鹿原却收起了笑,一脸认真地问她:「殿下不会反悔吧?」,靖翎使劲地捏了他一下,看他一时无措的样子,笑道:「不会」 五十四、不會有事 hehu an2.com 靖寰赐回安国公主封号的詔书来得早,内侍在殿外传詔的声音让半梦半醒的靖翎睁开了眼,她睡得很浅,昨晚谈话过后,她顾念鹿原有伤,伺候着让人更衣睡下,因为带伤失血又匆忙入宫,鹿原闔眼后很快就睡去,靖翎有些难眠,纵然她能把话说得大度,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了芥蒂,有几瞬,靖翎心里有股偏执的声音在蛊惑她,说他囚你叁年,你也如法炮製,让他尝你的煎熬,邪火烧得她不能成眠,子时过了才在鹿原身边卧下。 视线描摹着鹿原的五官,靖翎伸手虚虚的滑过男人的眉峰,即便心中有难平的忿忿,失而復得的庆幸还是压住了心里的邪念,最终在触上男人额面时感受到的热烫温度熨得消失无形。 鹿原正在发热,靖翎復又起身,让守夜的宫人去传值夜的太医,几番折腾,天明前太医告退,靖翎才在鹿原身边睡下。 轻手轻脚的起身,夜里烧出一身汗的鹿原还在昏睡,穿过窗纸的天光下,靖翎能看出他脸上还有些病态的酡红,忍不住上手一探,似乎又发热了,靖翎皱着眉先到殿外接詔,其实封号有无于她都无所谓,讨这封号也只是遂了靖还想赎罪的心意,现下更重要的是鹿原的伤。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6388tt.c om 刚到太医院交班的值晨医官被詔进了入职以来首次踏入的永安殿,方才交班时,值夜的同僚一脸困倦,要知道今上登基后,皇城内苑空置,值夜的医官和药童人数减至最少也能应付,甚至大多时候值夜医观都能睡上好觉。 同僚累的不轻,只是交接了医案就匆匆出宫,而他连刚拿上手的医案都没能翻开就被召唤,入了陌生的永安殿,这才知晓一夜之间,内苑里有了公主,听来传唤的宫人说,那公主就是传闻中被今上送给从龙功臣的皇妹,这突然出现的千金贵人候在永安殿的寝房里,秀緻的眉头紧皱,她身后的床榻上,医官一眼就认出上头卧着的人是时常出现在陛下身边的肃王,一时愣了,愣神间,今上驾到的喧声传来。 永安殿里安放的人手都是靖寰手边调度过去的,鹿原发热,靖翎熬了整晚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被传进了苍翠宫,靖寰自知因为内苑空置,自己也仗着年轻体盛,削减了皇城内驻医的数量,还让资深太医到城下开设义医馆,内苑尽留的都是些刚出茅芦的年轻医官,平时治治伤风感冒和跌打损伤或许还行,鹿原这样的伤怕是他们也没怎么见过,于是连夜让人去肃王府请鹿原的军医。 昨日靖翎回到皇城时的模样,靖寰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肃王府的军医入到宫里的消息传来,靖寰便赶忙移驾永安殿,正好带着匆匆赶来的江伦一起入殿。 江伦来了,靖翎悬了一夜的心才安回了原位,绷紧的精神一松懈,脚就撑不住身体,幸好靖寰在她身边,靖翎才没有直接栽倒在地上。 靖寰搀着她到屋内的便榻上坐下,然后在靖翎身边坐下,轻拍着她还颤着的手,安抚道:「羽儿别怕,皇兄不会让平野有事的,听皇兄的话,歇一会」 这段时日以来武装许久的靖翎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宫变前,她还是那被眾人呵护的金贵明珠,一瞬盈了满眼的泪,她靠向靖寰的肩,闔上疲惫的眼,睡了过去。 五十五、兩個痴人 再睁眼,靖翎对上了一双熟悉的黑眸,条件反射似的猛地坐起,黑眸的主人席地坐在便榻旁,手里拿着喝到一半的药碗,抿掉沾在唇上的药汁,衝她微微一笑。 「你怎么下床了!」靖翎的口气十分严厉,视线也紧张地往他腹部位置看去,半敞着的衣袍间露出雪白的裹伤布,鹿原自己也低头去看了看,才开口解释道:「江伦刚刚才又替我换过药,血已经止了,烧也退了」 靖翎看他神色从容,伸长手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竟比自己的手还要凉些,这才松了口气,倒回榻上,静静的看着鹿原仰头把要喝净。 放下药碗,鹿原看着靖翎,两人相望无声,许久,鹿原才伸手碰上靖翎搁在脸旁的手,揣进自己的掌心里,像是仔细的斟酌了一番,才悠悠地开口:「殿下曾说过,会等我,让我跟你说明白,这一剑,是要刺破我心里的魔障,不这么做,我说不出口」 靖翎看着鹿原真挚的双瞳,忍不住追问:「你的魔障是什么?」,像是知道她一定会问,鹿原脸上浮出一抹苦笑,淡淡的答道:「贪欲」 靖翎有些迷惑,贪欲?明明鹿原活的寡淡,这不应该,但下一瞬她又明白了,鹿原没有物慾,他的府邸里,所有的妆点都在自己身上,思及此处,不禁哑然。 「如若我不斩断这魔障,我接下来说的话,也只会让殿下陷入罪己,殿下,我鹿平野,做过的事,的确是为了殿下,但更多,是为我的一己之私,我不想殿下去和亲,也不想殿下身边,有我以外的其他人」 鹿原的语气平静,但靖翎却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些许痴狂,她为自己曾有过一瞬邪念而愧疚过,现在才发现,或许她们俩在本质上,有很大程度的相似,两个痴人,互相折磨,不管结果或甜或苦,都执着的不放手,靖翎頷首道:「我知道了,说吧,你和皇兄瞒着的,到底是什么?」 五十六、猜想為真 听完鹿原描述那个腥风血雨的夏夜,他和靖寰是如何沿着血跡和尸首一路追到翎羽殿,目睹一个惧怕失势的帝皇化身修罗,靖翎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她好像早就知道答案,而鹿原的证词也只是帮助她再次确认了猜想为真,若说她为何执意要鹿原说出口,大概是因为只有两人一起把这个谎戳破,才能让她放下心里的芥蒂。 反握住鹿原的手,宽厚的掌,修长的指,靖翎细细的抚过,然后牵到自己唇边,柔柔的印上一吻,鹿原有些茫然,他以为,靖翎会在听完这一切后,陷入恶劣的情绪里,但他的羽儿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坚韧上数百万倍,她反倒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安抚了他的忐忑。 从靖翎的掌心里伸长了指,鹿原在她的纵容下,摸上她的脸,「羽儿,我都告诉你了」他说,神色里有几分解脱后的松散,靖翎頷首,捏了捏鹿原的掌心,被噩梦魘过的人自然理解那无法挣脱梦境的恐惧,那个深植在夏夜里的梦魘,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鹿原回溯记忆之时,那被克制住的细微颤抖,她没有放过。 行动先于思考,她抓住鹿原的手,让自己脱开男人手心的触碰,倾身靠近,直至鼻尖相贴的距离,然后吻上了鹿原的唇,她需要安慰,也想安慰他。 鹿原本能地回应了靖翎的吻,像是溺水之人在水中获人度气,不敢错过。 这一吻,他们都格外的沉湎,或许是想确认彼此的存在,又或许是都想摆脱开那残忍的事实,酷刑之下人会失控,心理的凌迟亦然,明知鹿原有伤,却还是想要彼此贴近,这样突兀的情潮,像是此时最正当的失控。 五十七、用她的嘴 此时相吻,全凭本能,吻到最后,彷彿在吞吃彼此,直到呼吸也都被囫圇下肚,才找回些许理智的分了开来。 前额相抵着,短促的呼吸交杂着,他们的视线默契十足的交会在鹿原鼓胀的裤档,靖翎没有多想,只说了声「你别动」后便俯身去解鹿原的裤带。 裤头敞开了,被欲望唤醒的阳物翘着,鹿原下意识地认为靖翎会同此前一般用上手,却没想到,靖翎抬眸瞥了他一眼后,便低头张口含住了阳物的前端,鹿原一时睁圆了眼,直觉的伸手捏着靖翎的脸,将她向后推了开来。 沉着声,鹿原蹙眉问道:「在哪学的?」,即便前叁年他强迫靖翎与自己交媾,却从没有用过她的嘴,鹿原在酒宴上见过陪酒的妓子给人弄过,被服侍的人兴头上来之时直顶的那妓子脸露苦色,呕声伴着口涎流淌,那模样并不体面,因此这行为在他脑子里被归类为倘若他强要靖翎做,靖翎或许会真的羞愤而死的种类,所以从没让靖翎这么做过,现在靖翎这么一含,鹿原心里翻江倒海的乱成一团。 靖翎拍开他的手,用蛮不在意的语气说:「之前逛集市的时候,在书摊上的春画集里看见的,你老实点别乱动」,说完又张口去含,鹿原看着靖翎嘴上说得轻松却红透了脸,意外她竟愿意,也欣喜于她的意愿,那本还欲阻拦的手停在她颊边,最后只是柔柔的搭上她的后颈,在靖翎笨拙地吞吐那对她来说不算容易入口的阳物之时,带着鼓励摩娑她羞的热烫的皮肤。 其实,这么做,大抵是出于衝动,那书摊上的春画集靖翎当时只是匆匆一瞥,没能细看便被摊主给仓皇的收回去了,想来是不意之间混到摊上了,以至于,馀下细节,如何施为,靖翎是自己慢慢琢磨着想明白的,那会儿还想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现在想来应是有了需求才相应而生,鹿原腹上有伤,照往常他们欢好的方式,难保不会让伤口又再出血,那书页上的画面瞬时在脑海中涌现,确实是个法子,于是心头一热便张口含下去了,现在也骑虎难下,只能将错就错。 也幸好鹿原的阳物生得算是秀俊,入口之时心理上没太多牴触,就是粗了点,没吞吐多久,靖翎便觉得脸颊发痠,动作便慢了下来,此时头顶传来鹿原的一声轻叹,她抬眼看去,便见鹿原神色中有些许无奈地开口说:「这样下去怕是到了天黑也弄不出来」 靖翎耳根微烫,自知不擅长此道,但被明白的嫌了还是有点难受,负气地想退开,后颈却被鹿原的手压住,有些不明白的瞪视鹿原,却见他露出微笑,「忍忍」两字说得很柔,带着些哄骗的意味,然后那把握着自己后颈的手开始施力,靖翎方才都只是吞吐着前端,现在却被迫着含了过半,那阳物钝圆的头部长驱直入梗在了喉口,靖翎登时明白为何鹿原要她忍。 被含的人定是舒爽的,喉口因为吞嚥反应而收缩的一瞬,鹿原的手指难耐的揉了她的颈子,俊脸上藏不住的露出饜足的表情。 推送自己后颈的手加快了频率,靖翎难受的直泛泪,扶在鹿原腿上的手不自主地掐紧,视线里鹿原的眉微皱,但似乎并不影响他,反而更用力的将她压向自己,阳物伸伸捣进喉口,引得她流着泪喉口收缩不停,此时鹿原握着她的颈子迅速的将她往后带,嘴里微跳着的肉块带着热意被抽出,白液在被磨红的唇上溅了开来。 五十八、用我的嘴 靖翎还盈着泪的眼衝鹿原眨了眨,像是对方才发生的始末还有些不可置信似的,鹿原赶紧用拇指去揩她的唇,唇上很快就没了那些被褻瀆过的痕跡,空馀着充血后的艳红。 鹿原将手上沾的痕跡握进了手心里,歛着眼没再看靖翎,本还漾着饜足神情的脸此时带上了丝薄红,靖翎突然明白了,鹿原怕是一时没把持住,比预想的早些出精了。 柳眉轻挑,鬼使神差的,靖翎凑向鹿原面前,让自己填满他的视线,然后歪着头带笑问他:「就这么快活吗?」 鹿原抬眼看她,有些微郝然地頷首,靖翎没想他会认得这么实诚乾脆,反而因为自己大胆的提问而害臊了起来,「你也别这么直接认了啊」靖翎小声地嘟囔着,这时轮到鹿原凑过来不让她闪躲了,「那羽儿呢?」他问,靖翎一时无语,心念道你是快活了,我可没有,才想白鹿原一眼,就听他又说:「羽儿想我怎么做?不能只有我快活」 靖翎衝着他眨了眨眼,其实她已经稍微从衝动中冷静下来了,真要让鹿原做些什么,她其实也有些顾虑,要是没弄好,鹿原又出血了,不就徒增烦扰吗? 「心领了,你再歇歇吧」她说着便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作势起身,鹿原眼明手快的伸手按住了靖翎的腿,被牵制了行动,靖翎只得又看向鹿原,男人掛着笑,手繾綣的摩娑着她的腿,继续劝道:「可以用我的嘴,你骑我脸上,就不会动到伤口的」 鹿原的话说得太过露骨,靖翎觉得脑子瞬间被炸热了,连忙拿手去摀鹿原的嘴,男人见她的反应,也不挣扎,只是趁势柔柔的含住了她的掌缘,轻轻一嚙后自顾自地向后躺倒在便榻上,殷切地看着她,那眼神炙热,靖翎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虽然之前用嘴帮鹿原不是太舒服,但也是情动了,她也还记得之前被鹿原舔过的感觉,身体一回溯记忆,湿热的潮水就逐渐溢了出来。 靖翎拉提着裙摆,起身在鹿原的注视下膝形向前,跨跪在鹿原脸上,这举动太大胆,让靖翎止不住心慌,她动作缓慢,脑子里还想着该不该,但鹿原的手此时撩开了裙襬探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带着茧的手掌沿着腿一路向上,被抚过的每寸肌肤都起了颤慄,最后被掌握住臀,那双手把握着靖翎的臀,施力将她整个人往鹿原脸上带,靖翎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上去,她能感觉到鹿原的呼吸,忍不住抓紧了揣在手中的裙子来安抚自己,但在被鹿原的唇碰上时,男人温柔的轻吮了敏感的花蒂,只这么一吮,被真心取悦的欢愉就让她甘愿沉溺。 五十九、她要全部 l as huw u.c o m 舌面上粗糙的颗粒,在一下一下的舔舐中,感受得格外清晰,颤慄感由内而外的涌生,让靖翎逐渐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本小心翼翼的抗衡着鹿原双手往下代的力,但被舔舐的快意把她淹没,一步一步拆散了她坚持的骨架,最后便软烂的瘫坐在鹿原的脸上。 男人的服务很是到位,却把她更深的慾望彻底唤醒,明明被快意的浪潮推到高点数次,却总觉得不够,再一因为欢愉而泌出止不住的热液后,靖翎再也忍不住地拨开自己覆盖在鹿原头上的裙摆,双眼通红的看着还认真舔吮自己下身的男人。 「鹿平野」半是撒娇半是撒气,靖翎喊他的声音格外的含糊却又充满情绪,鹿原看了过去,靖翎半张脸都红透了,眼睛湿漉漉的,神色里带着不满和恳求,鹿原大约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抬了抬眉表达了不理解。 靖翎看他如是反应,急坏了,咬着唇,半晌才破罐子破摔的挤出一句「不够」,鹿原听她这么说,又一个抬眉,像是表示惊讶,但却没有其他做为,只是又重重的吮了一口,靖翎只能自己撑起身,气急败坏地往后挪,小心地避开鹿原腹上的伤口,摸索到那不知何时再次昂扬炙热的阳物,往自己馋得直流水的花唇里送。 待到净根没入,靖翎难以自控的长叹出声,被填满的感觉莫名的安心,这时她才看见鹿原带着笑看着自己,自己被逼得痴态尽显,这可恶的傢伙,靖翎鼓着颊,气呼呼的死瞪着他,可是身体却本能地动着。本文首发站:po 1 8 .a sia 她不敢像之前一样半跪坐在男人身上,怕压着鹿原的伤口,于是便张着双腿曲膝骑在其上,呈现了门户大开的姿势,后知后觉的发现男人的笑除了使坏得逞以外,可能还有些是因为眼前露骨的画面。 一旦有了被注视着的认知,就有种异样的快意在心中散开,靖翎迷惘于这样的感觉却又格外的满足,不自知的加快着自己的动作,贪婪的小穴卖力的吞吐着那带给她极乐感受的肉块,丝毫没有疲态。 有一瞬,她觉得自己能理解鹿原的贪慾,因为自己也与他一样,对他,靖翎也有隐密且难以被满足的贪婪,她也不想要其他人,也不准他属于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只有自己,他的视线、他的心、他的身体,她要全部都收进手里。 六十、不過凡人 鹿原沉着气任靖翎施为,这是他挣来的美好光景,年少时他曾不解男欢女爱有何妙处,甚至对其他同龄公子寻花问柳之行嗤之以鼻,直到他在皇宫内苑替靖翎取下纸鳶,才初次有了具象的欲求,也才头一回知道自己也不过凡人。 「羽儿」他低声地唸着靖翎的小名,然后如愿地见她用饱含情意的眼睛看向自己,「就这么快活?」他问,靖翎神色略有嗔态,却不怒,反口问道:「你不快活?」,问话之间,那含着自己的小穴还绞了下,鹿原喉头不禁嚥了下,他此刻的反应坐实了靖翎的猜测,她伸手小心地摸上交合之处,一手湿滑都是自己流漏的情液,以前若叫她这么做多半会羞怯地想缩手,现在一想到此刻的缠绵是如何得来,靖翎便无有所畏,柔白的手指圈住了鹿原阳物的根部,靖翎收了收虎口,突又笑道:「还以为是有些许时间没有行房不习惯,觉得胀得厉害……」 她这话只说了一半,便看见鹿原脸上如血的晕红,这话怕是说得过了些,才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挽救,身子便一下被掀翻在便榻上。 像是被逼急了似的,鹿原把靖翎压在身下后便直接去叼她的嘴,靖翎还惦念着他腹上的伤,不是太配合的挣扎着想推开他,鹿原索性找着了靖翎的双手,一手掌握压到了靖翎头顶。 「羽儿,有时候,别逞一时口舌之快,说话要谨慎」他沉着嗓子,快速地说完,便吻上靖翎的嘴,让她无法反驳自己,腰跨也同时发力,深深的挺进又退出,把靖翎本就湿漉漉的小穴捣出氾滥的春潮。 靖翎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抬脚去蹭鹿原的腿,这求饶似的举动才让鹿原松开了她的唇,但下一瞬便埋头进她颈间,将插在她穴里的阳物又快又重的顶了数下,伴着愈发粗重的呼吸,一股热流冲进体内,鹿原才停了下来,却没有退走,只是松开了箝制她双手的手掌,伏在她身上,轻柔的吻她的脸。 六十一、皇令尚主 靖翎在床榻上睁开了眼,呆看帐顶那如旧日记忆的冬花青帐顶,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片刻后,感受到骨肉里还融着交欢后的蜜意,还有寝房外断续入耳的琴音,才让她确认了现实。 揭开身上的锦被,衣裙都被换过了,抬眼看去,便榻上也被人收拾乾净了,便榻后的窗只透着橘红的天光,应是向晚时分,自己没睡太久,起身着鞋,靖翎推门往外走去。 门扉一开,披着月白色广袖袍的鹿原就坐在厅里,低首抚琴,靖翎一眼便认出那是萧年临别时赠给自己的琴。 像是有所感应,靖翎才踩出一步向前,鹿原便抬头看了过来,抚琴的手停了下来,掌心轻压着弦,阻断了乐音的共振。 「陛下让人回府里取来的」鹿原看她视线停在琴上,没多想便出声解释,下一瞬又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种欲盖弥彰的古怪,有些侷促的捻了捻手下的琴弦,又道:「陛下让臣在这待到伤好才能离宫……」 没等他说完,靖翎已在他身边落座,笑着插了话:「所以便让人去取这琴给你解闷?」 鹿原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是要臣弹琴给殿下解闷,说这内苑深宫如今空落无人,怕殿下待着无趣」 靖翎脸上的笑略略带上了些许苦意,轻叹道:「方才听你琴音,有点滞涩,许久未弹了吧?」,这叁年,自己也没碰过琴,那萧瑟如孤坟的肃王府,好像在自己带回萧年的赠礼之前,并无置琴。 鹿原捻着琴弦的手指有些出了力,弦陷进了指尖,只是持刀叁年的茧在指上,虽划破了些,却未出血,「确实生疏了」,他淡淡的说道,安静了半晌,又开了口:「还以为再没机会抚琴了」,这话语气小心翼翼,但靖翎带着点责备的眼神还是如期而至,鹿原赶紧改了话题:「陛下还下了道旨给臣」,说着看向靖翎身边的圆几,靖翎顺着鹿原视线的方向看了去,几上的确有个黄绸詔令卷轴。 「皇兄下了什么令?」靖翎没去碰那卷轴,只打算听鹿原说,「让臣尚公主,做殿下的駙马」鹿原如实答了,话语间,他伸手去牵靖翎的手。 鹿原的手微凉,碰上自己手指时还微微的打了颤,靖翎回过头,与他相对,不意外的从鹿原眼里看出了些许的怯,不禁失笑:「你怕我不愿?」 六十二、都聽你的 鹿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实话实说,他的确怕靖翎不愿,虽然靖翎开口要了自己的以后,却并没有明说她将会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係,靖翎反握住鹿原的手指,正色道:「我都说了要你馀生作陪,这样你还觉得我会不愿?」 鹿原心虚地看着自己在靖翎手中逐渐被捂红的手指,闷闷地开口:「要留臣在殿下身边,也不是只有做駙马一途」 靖翎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鹿原的反应太不安,太鑽牛角尖了,其实从她醒来就发现了鹿原以臣自称,刻意在对话时维持着疏远的称谓,一开始靖翎不是太在意,但谈话至此,便能感觉出这是鹿原给自己的不安建筑的一道防护,想来鹿原应是害怕这个詔令,只是皇帝的一片好心,怕让他尚公主一事其实与靖翎的意愿不符,所以才刻意维持着疏远的关係,好让自己被拒绝时能好过一点。 靖翎不禁开始想像鹿原是如何揣测自己的,他们早有过肌肤之亲夫妻之实,但鹿原却觉得自己有可能不愿与他结发,自己都说了要他馀生相陪,甚至两人才刚刚在床榻间云雨欢好,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可能只要他以臣下、面首之类的身分待于左右,靖翎试图去辨明鹿原不安的源头,怎么想都是过往叁年种下的恶果所致,抬手抚上鹿原的脸,让他再不能避开自己,靖翎冷静地开口:「你怕我会用之前你对我做过的来报復你?怕我不给你名分?怕我会折辱你?」 恐惧被剖开,鹿原觉得自己很是赤裸,艰难的回应道:「如果殿下这么做,臣也甘愿受」,犯什么错就得什么罚,靖翎要将他千刀万剐也无所谓,只要能让靖翎满意,他都愿意。 靖翎从他那看着自己却没有焦距的黑瞳里看出鹿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指用上了劲,微痛让鹿原的眼里又有了自己,靖翎这回语气变得严肃了些许,「不准胡思乱想」她说着,手缓缓松了劲,看着鹿原脸上自己留下的指甲印,有些心疼地轻轻抚过,语气瞬时又柔了下来:「就算皇兄不下旨,我也早就打算去请旨赐婚的,你或许不能自己的把一切往坏处去想,那也不打紧,过去叁年是黑暗,但夜再长,也有将尽之时,往后,你做我的駙马,我会带你去看朗朗白日,可好?」 鹿原看着靖翎随着话语逐渐泛红的眼,忽地有了笑意,他的羽儿早把他看透了,看透他卑劣的自私、故作的坚强,也看透了他懦弱的胆怯,可即便如此羽儿还是要他的,抬手去覆那还滞留在自己颊上的小手,他闭眼把脸往那温热的掌心里放,像是终于安下了心神似的答道:「好,都听你的」 《二百珠感謝》番外.初夜 新帝上位,因是发动宫变窜取而得的皇位,虽然有萧年、郑维等文官武将支持,靖寰执政初期,朝野动盪,年少帝皇和他那同样稚嫩的从龙功臣,没有太多沉淀心神的时间,几个日月升落之间,他们便要决定无数人的生生死死。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杀鸡儆猴,鹿原在无数次挥刀的过程中逐渐的不会在眼前人断气后颤抖,他替靖寰肃清了不臣之臣,也杀了企图趁乱起义的地方豪强,几度月满又缺,他换了几把刀,已然数不清,只记得大事底定之时,已过寒露(註一)。 回京入宫,在换过半数人选的朝堂上,鹿原获得了新的封号,靖寰指了一处新的府邸给他,也如他所愿,把他心念的人,赐给了他。 叩首称谢后,他在眾朝臣惊异的眼神中自顾自地走出议事大殿,不告而退,大逆不道,他能想像那些人心里给自己安的骂名,鹿原看着大殿外无云的湛蓝晴空,自嘲地笑了,弒父灭君都做得的人,又怎会在意这些因畏惧而说不出口的间言碎语。 出了宫,鹿原回到安阳王府,安阳王一屋子的家奴姬妾早跑光了,只剩下老管事章泽一个人还守着王府的门。 鹿原将获肃王封号的风声早在京城传开,章泽见他一人单骑佇在空荡的王府前院,便主动上前,在马前伏首拜下:「王爷,还请留着小人吧」,鹿原不解的低头看他,半晌才问:「为何不走?」,章泽抬首,看着自己从小看大的世子,用如此陌生的神色与自己对话,心里不禁涌出一阵哀戚。 宫变来得仓促,安阳王府的混乱也是,世子弒父参与叛变,偌大王府突然失了实质的主人,树倒猢猻散,很快便只剩下个空壳子,还有他这个陪已故王妃嫁来的老头子。 「小姐临终时交代过小人,要好生照看世子」章泽再度开口时已有些哽咽,他只是个守门的老奴,看不透政事时局,只能看见这吃人的世道,把好好一个温柔纯善的孩子,啃食成不带情绪的骷髏,那具裹着薄薄人皮的骷髏在马上犹豫着,章泽索性起身小步向前,顾自地伸手牵住鹿原坐骑的韁绳。 章泽可怜他,少年人的两手虎口都是肿的,背脊佝僂在铁甲下,这趟回家的路,是如何撑过来的,光是想像就让人难受。 鹿原最终还是任这老管事跟着自己,从空荡的安阳王府,走了老长的一段路,到了靖寰指给他的肃王府,新府邸也是空荡一片,大乱刚过未久,皇城里的宫人几乎都被杀绝,也只能让禁军兵士暂代原先内官的职位,兵士哪懂繁縟礼数,所以这府邸的交接也就在简单的一揖中结束,章泽替鹿原接过新府邸的锁钥,一老一少,一起搬进了连门额都还没题上字的肃王府。 章泽花了些时日才把这处府邸打理得有些人烟气,年少王爷足不点地的每日来回于皇宫与军营,不久后更带了一队军士直接住进了王府,亲自监督操练,而那身分矜贵的女子也在此时来到了肃王府。 新来的娇客看起来像频死的鱼一般了无生气,照顾的女侍们换了诸般办法,也没能让她振作起来,章泽忧虑地把她的情况详实的汇报给鹿原,这段时间,情绪不显于面的鹿原,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焦急的神色。 心口乱跳着,鹿原觉得自己被恐惧包围,霍地起身,直往靖翎所在的院落走去。 端着几乎未被动过的菜餚,女侍们小心地退了出来,才要带上门,王府的主人便从他们身后走来,大力地将半闔着的房门推开。 屋内屋外,两个人,一过半卧床榻之上,一个矗立在大开的门边,女侍们从他俩的沉默中品出了几丝肃杀的氛围,匆忙的退走,将他们俩留在原地。 鹿原出现,让榻上半卧的靖翎撑坐起身,这是那夜之后隔了许久才又再见到鹿原,她有太多的话想问,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半个字,鹿原便疾步来到床榻边,将她掀翻在被褥之上。 靖翎从来没有如此惧怕鹿原过,这个男人于她,曾是心心相印的知己知音,也曾是暗许终身的心悦之人,他从来都是恪守礼节儒雅温柔,这一瞬的粗暴让那夜血腥的记忆在脑海里復甦,靖翎挣扎着用全身的力,对男人又踢又打。 不思茶饭的虚弱女子出的拳脚,不痛不痒,鹿原不受影响的只用了一隻手便将靖翎压制在床榻上,另一隻手把靖翎的裙襬掀起,下身瞬时裸裎于男人目前,靖翎又惊又怒的瞪圆了眼,咬牙切齿地骂到:「鹿平野,你这个禽兽」 鹿原不带情绪的双眼看着她,像是她的悲怒于他不再有任何份量,男人撩开自己的衣襬,从容不迫的解着裤头,这一刻,靖翎认清了他的意图,却已经用光了气力,只能恨恨的嘶喊着:「畜生,我要杀了你」 骄矜高贵的靖翎,哪里有过如此的狼狈,鹿原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人用鼓棒敲着,一下一下重重的砸着,难受极了,但他现在必须残忍,他要把疯长的恨意植进靖翎的骨血里,这样她便没有多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压开靖翎纤白的腿,他把自己半硬着的阳物抵在那处未经人事的处子地,在靖翎声嘶力竭地拒绝中,他把自己想做一把嗜血的钝刃,缓慢的破开少女娇嫩的皮肉,直到肉刃完全被包裹住。 这般的亲暱,本该是他隐于梦中的得偿所愿,现在却注定要成为靖翎的梦魘,借着处子血的润滑,鹿原艰难的抽动自己的阳物,他的肉体嚐到了快乐,心里却空落落的,那空虚稍不留神便要泛开来,鹿原只能强迫自己收敛着心绪,像靖翎骂的一样,做一隻畜生,方能继续下去。 不知何时起,靖翎再没有嘶喊出声,鹿原觉得后腰泛酸之时,仓促的抽身,白液射在靖翎腿间,和銹红的处子血混在一起,怵目惊心。 註一 寒露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七个节气,属于秋季的第五个节气,表示秋季时节的正式结束。 六十三、都依殿下 当今的天子自叁年前夺得皇位以来,勤于政事,除了每旬一休沐外,几乎无不朝之日,但在天子謫居民间的亲妹,以身为饵诱捕入侵京城的帑峴残党之事传开后,天子便少见的休了七日朝会。 这七日,京城里间赋在家的朝臣之间,流传着公主将得回封号,并与从龙功臣肃王成婚的消息,是从何处传出来的,没有人知晓,只知道休朝的七日过后,皇城里,议事大殿上,好奇传言真偽的朝臣们,迎来了穿着一身月白蓝绣宽袖袍,头戴白玉华冠的肃王。 要知道肃王深受天子信任,能来去自由来去宫闈,更时常未穿那身王爵专属的藏蓝朝服,以一身简素黑衣上朝,现在这身行头实在隆重的出奇,更不用说他还小心地挽着一位同样华服装身的女子,这传言也不用等待天子开口便已在眾人心中坐实了。 这隆重的宣旨场面是靖翎和靖寰讨价还价后的折衷方案,按照天子的想法,他除了要嘉奖靖翎擒敌有功外,还要恢復她的安国公主头衔,同时更要宣布靖翎和鹿原的婚事,接着还要给靖翎建公主府,在大力操办婚仪,好好地弥补靖翎一番,但靖翎坚决不要新设府邸和隆重婚仪,以北境方安,此前几番战事,边境各城多有耗损,与其建公主府、办婚仪,不如将经费挪做修补城墻之用为由,婉拒了靖寰的心意。 对妹妹心怀亏欠的靖寰缠着靖翎整整两天,才退了一步,同意以「隆重的在朝臣面前宣旨」作为折衷方案,而现在两人身上同色类绣的服饰便是靖寰让人连赶两夜做来,无法拒绝的心意之一。 靖翎的一头乌发上被妆点了数个为呼应一身蓝绣而做的蓝玉髓发饰,皇兄的心意太盛,许久没有戴过这么重的发饰,靖翎觉得脖子都要伸不直了,好不容易等到靖寰把那写得文情并茂的圣旨宣完,她叩谢接旨后赶紧伸手示意鹿原扶自己起身,在朝臣们惊愕的视线里匆匆离去。 出了大殿,鹿原便伸手替她摘下了最沉的一对大步摇,靖翎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两人一接旨就跑的行为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鹿原替她揉着后颈,满不在乎的说:「臣一贯如此,他们早该习惯了」 靖翎心里嘟囔着「我可不是你」,但也无意说出口,她现在心里想着的是在鹿原养伤的这几日从江伦那里听到的话,按这跟了鹿原叁年的军医所说,靖寰上位的头一年,鹿原参加的战役不少,也是受了最多伤的一年,此后又支援北境数次,北境天寒不利筋骨,陈伤积累再加上缺少养护,鹿原虽因年纪尚轻平日不显,但在严冬之日已偶有旧伤发作,应当在冬季再临之前即早动手调理,否则只会逐年加剧。 侧过头看着一心给自己揉颈子的鹿原,靖翎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麾下有五个营?」,鹿原被这没来由的问题给问的摸不着头绪,但还是纳闷的頷首称是,靖翎又接着问:「如果整个冬季你都不在京城,这五个营有没有人能接手?」 鹿原微微蹙眉,不解地反问:「我怎么会整个冬季都不在呢?」,靖翎抬手去抚他的眉间,说道:「江伦说你冬季偶有旧伤发作,应当调理,如今北境情势已经安泰,我想向皇兄替你要个长假,霜降(註一)过后便南下避寒,你觉得如何?」 鹿原一时接不上话来,半晌才轻笑一声,拿下那停在自己眉间的手,带到唇边轻轻一吻,欣然道:「都依殿下」 註一 霜降,含有天气渐冷、开始降霜的意思,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八个节气,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六十四、仍困迷城 靖氏国土最南之地,是为虞南,一个气候温暖、鱼米丰饶,养出了如两朝太傅萧年这般博学才子的恬静水乡,也是靖翎脑海中,想带着鹿原去看的有朗朗白日的地方。 幼时啟蒙学《四江八山十屿录》时,书中细细描绘的水乡风貌,与她自小生长熟悉的京城相差甚大,使她对虞南有着别样的寄情,更别说此去一趟能让鹿原避冬养生,还能拜访老师萧年,实是心之所往。 在得了靖寰的应允后,靖翎便偕鹿原回到了肃王府,阔别数日,王府大门前早没有鹿原那日落下的血跡,王府驻卫的肃军在早早就打开的大门两侧戍卫,黑压压的像一对展开的黑羽翅,竟给这幢曾让靖翎觉得格外死寂的府邸添上了股奇异的生机。 马车过了大门,驶过校场,最后停在靖翎的院落,鹿原先下了车,站在车凳旁,伸出手候着,靖翎走出来,伸手让鹿原牵着自己,缓步下车。 同样的动作,前前后后,不知重复了多少回,回溯记忆,最久远的记忆里,那时鹿原脸上的神情和现在牵着自己的鹿原相叠合,时过境迁,却又回到了原地的唏嘘涌上心头,靖翎忍不住收紧手把鹿原拉到身边。 不意的被靖翎拉动,鹿原有些许茫然,但随即便被眼前靖翎闭着眼蹙着眉送上一吻印在自己颊上的行为给螫痛了心,她心里的伤痕得有多深,才会如此? 像是瞬间便从鹿原略显出僵直的反应里读出了心思,靖翎缓缓睁开眼,看见鹿原的神色,有些后悔自己的衝动,她知道鹿原其实还把自己困在一座兜兜转转的迷城里,会因为自己的一顰一笑一步一语便大喜大悲,江伦说过,除了身上的旧伤要养,鹿原的心神也要养,少思减虑,方能臻至无忧境地,否则或有一天,有些许的刺激,鹿原怕是又要再做些什么惊人之举以灭心魔,人不会次次幸运,屡屡得救,她该要更谨慎些。 六十五、南行準備 想着,靖翎下意识的揣紧了自己掌心里鹿原的手指,瞬时换来了鹿原的一句呼唤,语气带着担忧,靖翎赶紧收拾了心绪,开口要鹿原替自己找舆图:「此去虞南,路程不短,我想在小雪(註一)左右抵达,得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走才是」 看靖翎对南行一事格外重视,连行路都想亲自规画,鹿原脸上这才又掛上了些许笑意:「殿下,路线怎么走,平野都知道的」,靖翎看着他眨了眨眼,她居然忘了,鹿原为了巩固靖寰的皇位,几乎带着军队踏遍了靖氏疆域的每个角落,有点侷促的笑了笑:「你知道就好,那该带些什么物什随行总要事先想想吧?」 鹿原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頷首道:「我再让章泽来寻殿下,想带什么都交代给他,他会打点好的」,靖翎看出鹿原已经稍稍摆脱了先前的忧绪,觉得有些安心,她应着鹿原的提议,在鹿原的陪伴下回到自己屋里。 围绕着南行,两人说了些话后,鹿原便回校场去,几日不在,终还是有些军务在等他,更何况南行前,他得把大小事务都安排妥贴,确保个营的运作都能如常,毕竟此去时长,再回京城便要是花开时节了,想着,鹿原已经走到了他在校场里的军帐前。 知道他归来,副官们早就候在帐外,眾人一起入到帐里,一一报告了近况,自北境一役以来,事态是往眾望所归之势发展,努伸馀孽全数伏诛,隶属肃军的寒山营立下了头等大功,统领李科也一战成名,得了接手老将魏笙职位的御令,成了边关守将,潜入京城的帑峴人也已经处决,这困扰靖氏多年的边境大患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但灭了努伸等大部族,也等同给了其他小部族成长的空间,这些生在寒漠的游牧人,只要兵马稍稍养壮了,便会动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边防是丝毫松懈不得,鹿原仔细的交代着后续的佈署,又手书了几封令书后,才终于换得一人的清净。 他点灯燃亮渐暗的营帐,转身从桌案后的书箱中取出了全土舆图,他在靖翎面前揽下了南行路线的规划,但实际上,他带兵南征时独独没到过虞南,而且行军不若游旅,很多时候为了抄了捷径,走的多不是坦途,现在要同靖翎同行,得从头规划。 鹿原摊开舆图,仔细的看着官道路线,走官道虽然会多费些时日,但毕竟是官府修的路,能少许多颠簸,路途中能行经的城镇、驛站也多,变通性也高些,是上策,鹿原想着,便取来纸笔,将脑子里想的路线摹了下来,待他停笔,月已高悬。 註一 小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十个节气,也是冬天的第二个节气,此时天气转冷开始降雪,因雪量不多,故称小雪。 六十六、跨過這坎 有脚步声靠近,鹿原一抬首,便看见披着披风,拿着灯盏,带着浅浅笑意的靖翎站在帐门边。 刚放下笔,靖翎便已经到桌案前,纤纤玉指捻起其中一张纸,一看发现是舆图后笑问道:「还以为駙马忘情军务才忘了晚膳,没想到是在摹舆图,不是说了然于心吗?」 鹿原起身从靖翎手中抽走了那张纸,随手搁回桌案上,两叁步走到靖翎身边,将人环进怀里,语带歉意道:「没有欺瞒殿下的意思,只是以往是行军,走的道不同,所以得研究研究」 看他说的认真,知道他又往心里去了,靖翎往他怀里依了依,抬眼看他,放软了声音:「没事,你研究清楚了就好,现在该用晚膳了」 见靖翎神色里没有丝毫怪罪,鹿原心里有种莫名的踏实,他接过靖翎手里的灯盏,两人挽着手,出了军帐,越过校场,回到靖翎的院落。 或许是心境不同了,这座承载过他所有恶行的小院落,在寒意渐长的夜里,竟看起来格外的安详,窗纸透出的晕黄火光,漾着暖意,鹿原拉住靖翎,神色迷濛的看着半开的门问:「殿下,以后我也住这里,可好?」 靖翎頷首道:「也好,我这里热闹」,说着她看向自己这个在深秋里依旧不显萧瑟的小院落,屋外悉心栽植的草木花卉,屋里精心挑选的桌椅摆饰,无一不是鹿原的安排,过去靖翎只当做那是鹿原的戏弄,把她的囚笼妆点得鲜妍美丽好来讽刺她的无能为力,现在想来,那是鹿原层层谎言下藏不住的真心所为,是他为心悦之人筑的巢,那么就一起住,靖翎知道鹿原问是因为心里过不去的坎还一直在,但于她而言,这坎早该跨过了,她还要带着鹿原一起跨。 「快进屋吧,饭菜要凉了」没再多给鹿原和自己沉浸迟疑的时间,靖翎率先去推那半掩的门,把鹿原拉进屋里。 六十七、需要溫存 这顿饭鹿原吃的不是太专心,在宫中养伤时有宫人侍膳,每顿饭都在眾目睽睽下用,今晚吃得迟,屋里就只有他们二人,他久违的能好好地看靖翎用餐的样子,看那红唇轻啟,从筷尖上用牙轻巧地咬走鱼肉,优雅又引人遐想,不禁有些忘乎所以,手里的筷子也不动了,就端着碗痴痴地看着靖翎。 没吃几口,靖翎就发现对坐面前的男人傻傻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站起身,小心地拢着袖子,执筷给鹿原夹了菜,放进鹿原碗里,嘱咐道:「先吃饭,吃完了你想怎样都随你」 那天一时忘情在鹿原带伤的状态下翻云覆雨后,把江伦气得不带称谓地唸叨了将近一刻鐘才停下来,于是接下来几天靖翎小心翼翼地不敢招惹鹿原,可谓一朝忘情十日禁慾,她能感受到自己保持距离的举措让鹿原有些难受,她知道鹿原需要大量的温存来确认这一切不是他的妄想,所以今晚她主动去寻鹿原,带他回来用膳,便带着允准的心。 抬眼看了鹿原一眼,男人已经动起筷子来了,吃得急了,还咳了一声,脸上顺时泛起一丝薄红,靖翎见他这心急的样子不禁也红了脸,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吃起自己碗里的菜。 于是屋外的女侍很快就被叫进屋里收拾,桌子一空,鹿原便跟在女侍脚跟后头关上了门。 靖翎还坐在桌边,看着鹿原朝自己走来,在自己身侧站定,倾下身来,脸上有掩不住的期待,他问:「都随我?」,靖翎觉得心跳格外的快,就算是心中有了准备,好像还是不能不为这样的亲暱悸动,她无声的頷首,侧头对上鹿原那双映着闪烁灯火的黑眸,觉得自己像被捲入了令人沉溺的漩涡。 六十八、感受彼此 「都随你」靖翎小声地答了,尾字才刚脱口,鹿原的唇已经贴了过来,含住她还没来得及闭起的唇瓣,轻轻的吸吮,靖翎能看见至近距离里,鹿原半闭的眼里透着股陶然的饜足,靖翎才发现自己很喜欢鹿原这样的神情。 抬手碰上鹿原的脸,靖翎认真地回应着鹿原的吻,这些天忍着憋着,其实不是只有鹿原难受,她也难受,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就在眼前,却只能远看不能褻玩,实在太折磨人了。 于是这一吻,在两人焦急的情意下,从一开始便热烈的让人气滞,没多久便喘着气分了开来,呼吸打在彼此脸上,热烫胶着,靖翎还想再吻,身子却突然一轻,被鹿原拦腰抱起,身体的重心瞬时朝男人胸口倾倒,靖翎乾脆的将手环上男人的颈,抬头凑到男人耳边,张口轻咬鹿原那生的圆润的耳垂。 鹿原一瞬的轻颤靖翎没错过,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抱着她的男人便将她拋到了床榻上,整个人覆了上来,像是阴云笼罩大地似的,一双黑眸带着点湿气,也带着点收不住的凌厉,靖翎后知后觉的收敛声音,抿住了刚作乱过的嘴。 鹿原的指尖凑了过来,轻压着打开了靖翎的唇瓣,修长的手指探进她嘴里,压着艷红的舌尖,沉着声音问:「这也是从春画集上学的?」 本能地摇了头,这么做纯粹是想看看鹿原会有什么反应,耳朵,人身上一个不足够亲近便很难碰触的位置,靖翎眼里有明知故犯的得意,鹿原像是瞬间便读懂了靖翎的得意,黑眸眨了几下,便俯身也去咬靖翎的右边耳垂。 微痛和亲密感同时袭来,靖翎觉得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强制放到了自己的右耳上,鹿原咬了一下后便伸舌去舔,舌尖挑动了耳洞里的耳墬鉤子,靖翎忍不住缩了身子。 无意使坏,鹿原乾脆的放过那仅是一嚙便红透的耳垂,又回去寻靖翎的唇,伴着亲吻,鹿原的手隔着衣料,摩娑着身下柔软的躯体,靖翎回应着男人的吻,也抬手去摸鹿原。 宽厚的肩,坚实的胸膛,她的鹿原用叁年的崢嶸光阴长成的模样,靖翎用指尖仔细的感受着,鹿原像是很喜欢她的碰触,吻她吻得越发缠绵,全然忘记了片刻前的急不可耐,就这么沉醉在感受彼此的温存里。 终于捨得停下亲吻是因为靖翎的唇已经微微肿起,鹿原还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张通红的嘴,眼神眷恋,半晌才像是终于看够了似的,直起身,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腰带。 靖翎摸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唇,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件一件的脱去身上的衣袍,有点痴醉的迷濛了双眼。 六十九、如此甚好 鹿原伏下身时,背脊上蝴蝶骨高耸,像悠步林野的山豹,难掩慾情的脸从容的地佔领靖翎的全部视野,带着热气的手掌扯松了裙带,贴着靖翎的腿,指尖肆意的游走在柔滑的肌肤上,繾綣流连。 靖翎伸手勾上鹿原的脖子,松了裙带的软帛随着她的动作滑散,今天这身华贵的月白蓝绣裙里,搭的是件靛色心衣(註一),牢牢地在这松懈的时刻掩住了大好春色,鹿原有些不满,手探往靖翎的后背,专注地解心衣后背的衣结。 这给靖翎打衣结的宫人许是不小心打了死结,鹿原解了半天没解开,面上有些躁色浮现,「就别解了」靖翎说着乾脆地去拉鹿原的手,直探进心衣里头,在温热的手掌裹住她柔软的乳房时嘟囔道:「又不是没看过」 摩娑着柔软的皮肉,鹿原压着嗓子低叹道:「好几天没看了」,鹿原不有所保留时,直率的过份,靖翎的脸上难掩着被需索的喜,吻上鹿原的脸,闭上眼,小幅度的挪动自己,让动情的乳尖蹭着鹿原的掌心。 慾念暴涨窜流之际,所有的接触都是火种,鹿原收紧手指,握住带着心脉跳动的柔软,放肆的蹂躪。 靖翎意动时的轻喘像解开禁锁的钥匙,把他所有的妄念都释放了出来,埋头在靖翎的颈间,啃咬着柔软的肌肤,鹿原将她死死的压在自己身下,从来就只有她,能让他疯狂,食髓知味的愈发不可收拾。 因为对彼此的渴求都那么的强烈,没有太多的温存,鹿原便在靖翎有意的放任之下闯了进来,双腿被压在胸前,只那么几下进出,靖翎就明白了自己和鹿原有多契合,在快意的衝击下,她本能的去搆鹿原,想要在更贴紧对方,像是会意她的意图,鹿原从她泛出蒸腾水气的颈间抬起头,鼻尖扫过热烫红润的脸颊,停在了靖翎的鼻头上。 如此便能看进彼此的瞳孔里,所有的反应都清楚的交映,靖翎笑了起来,这一刻,她在鹿原的黑眸里读出了踏实,而鹿原也必然能读到同样的,如此,甚好,这一步的安心走了多远才到,已经不重要。 註一 古代的内衣。汉.刘熙《释名.释衣服》:「心衣,抱腹而施鉤肩,鉤肩之间施一襠,以奄心也。」 七十、夢憶元宵 酣畅的云雨后,靖翎在鹿原怀里睡去了片刻,再睁眼,她枕在鹿原的胸口,心口处已经痊癒的疤痕撞进眼里,忍不住用手指去摩娑那处新生的肌肤,下巴被突地捉住抬了抬,鹿原的黑眸看着她,平静却又有点意味深长地问:「殿下不累吗?」 被蛊惑了似的眨着眼,靖翎摇了摇头,下一瞬便被男人翻身压在了床榻上,鹿原在她耳畔低声道:「那羽儿再陪陪我」,伏在绸被上,靖翎后知后觉的意会到鹿原的真意时,臀部已被抬高,松垮的掛在腰际的裙襬被掀开,欢好过一次的幽径还湿润着,毫无抗拒的再次接纳了贪婪的入侵者。 逐渐加速的撞击,鹿原看着被自己双手把控的雪白臀肉逐渐泛起红粉,不由自主的施了力,留下了鲜明的指印,靖翎被这突兀于快意之外的痛觉引得回首去看,男人带着浅笑低眉顺眼的沉溺于欣赏她的肉体,那神情太过专心致志,若不是下身还在交媾,或许要以为鹿原正在拟军策。 靖翎一声娇软的「平野」唤回了鹿原的注意,她喜欢鹿原为自己的身体着迷,却不太喜欢交欢时不够亲密,不带肌肤之亲的交合在他们之间曾是常态,所以靖翎现在更愿意有紧密的肢体交缠,这样她就能真切地知道,这床榻之上,交缠的两个人,是心悦彼此的自己和鹿原。 一看靖翎那双透着些许委屈眼神的杏眼,鹿原伏身过来将人笼在自己身下,亲吻细密的落在靖翎没了簪釵而披散的长发上,落在泛红的耳尖上,落在因为承受快意而仰起的颈子上,落在因为趴伏在榻上的姿势而耸起的肩头上,而后又沿着原路溯流返回到靖翎的唇上,忘情的相吻。 何时攀峰至顶已经不记得了,靖翎的脑海里只馀下鲜明的快乐,竭尽所有的交换过后,疲倦让她的意识逐渐朦胧,但大脑里感知到的快乐将她带入梦中,她几乎是在置身梦境的第一瞬间就想了起来,是那年元宵,被斑斕绚丽的灯海覆盖的京城市街。 那晚,鹿原紧紧牵着她的手深怕人潮将两人冲散,他们从街市头走到了尾,鹿原给她买了盏绘了蝶的灯,他们在那小小花灯的光源里,走到了人烟渐少的城门下,鹿原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放手,靖翎却反手握紧了不松开,她可以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鹿原因此红起的脸颊,那一瞬,彼此的心意已是心照不宣的透彻。 「以后只有我们的时候,别叫我殿下」靖翎说着,仰着头向鹿原靠近,鹿原垂眼看她,眼神有些迷濛,像是被靖翎此刻晶亮的眼睛给蛊惑了似的,虽然心神早就被靖翎勾走了,他还是记得要反问:「那臣该怎么称呼您?」 「羽儿」靖翎说的声量不大,鹿原便只能低头更靠近她,待到听清那红唇吐出的字音时,两人的唇也轻轻的碰上了,情竇初开的少年男女,只是浅尝即止的一吻,便双双红透了脸,靖翎低下头,抿着自己的唇,半晌后又道:「羽儿是我的乳名,以后只有我俩时,就这么喊我吧,还有,这种时候你不许称臣」 七十一、此夢彼夢 梦境里的鹿原一如记忆里的一般红着脸頷首答应,但不同的是,这梦境里的鹿原更加热情,他红着脸再次凑了过来,轻柔的吻着靖翎的脸颊,靖翎忍不住笑了,她在梦里的笑意牵动了梦境外的脸,鹿原看着她越发明媚的笑容,不禁好奇她是做了什么美梦,竟能笑得如此甜蜜。 靖翎笑起来时,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鹿原忍不住悄悄地伸手去碰,心想着不知道靖翎会否梦见自己,如果有,自己在她梦里,是什么样子?会是安阳王世子?还是肃王?又或是现在身为安国公主駙马的自己? 明知道自己的患得患失是咎由自取,也知道自己该庆幸靖翎的大度和温柔,但思绪是无法掌控的野马,总往深渊里窜,但靖翎要自己,她愿意,光是这份愿意,鹿原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努力试着掌控心里的那匹野马。 小心地挪动自己,他依近靖翎的身边,在不惊动靖翎的情况下,让自己与她前额相抵,对面而卧,看着靖翎那持续了许久的笑容,才捨得闔上眼。 与靖翎随着心境变化的梦境不同,鹿原这些年来轮流做着几个相同的梦,绞死亲父的梦,尸海遍佈皇宫内苑的梦,战场上断肢残臂高悬在马上的梦,还有靖翎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梦,这些梦,让他时常不想睡也不愿睡,久而久之,鹿原开始难以入眠。 一次两次不眠,是鹿原有意识的逃避那让人窒息的梦境,但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连日不眠便成了鹿原身上棘手的隐疾,江伦为了让他能够好好睡上一觉,几乎试过医典里所有药方,但药石用尽,也仅能换他一两个时辰的浅眠,直到那夜醉酒在靖翎房里睡去,鹿原才又再次尝到一夜无梦的安睡是何滋味,那之后,靖翎就是江伦心里鹿原的最佳药方,只要是和靖翎同房,鹿原隔日的脸色就会好看许多。 而今夜,或许是睡前猜测靖翎的梦境,鹿原久违的做了梦,梦里的自己,按着过去实际的记忆,与靖翎相遇相知而后相许,但梦里,靖氏没有外敌,靖能没有废太子,江山社稷一片太平。 萧年给他做说客,说动了靖能下旨赐婚,礼官慎重地安排了良辰吉日,宫里也来了内官传授身为駙马该有的知识礼仪,皇宫和安阳王府里多少人绕着这件事情打转,他忐忑的等到了成婚日,看着浩荡的车队,将他的心上人送到他的身边。 洞房花烛夜,手持着玉匏(註一),他们相视对饮,缠绕红线,将两个玉匏合二为一,夫妇一体,永不分离,梦里的靖翎笑得很甜,就如他睡前看见的一样,鹿原也笑了,他知道这只是个梦,却不能自己的沉浸。 醒来时,他的神色里还有梦境带给他的甜蜜与恍惚,眨了眨眼,视线被人影遮掩着,半晌才意识过来,是靖翎撑着身子,俯视自己所致。 「梦见什么了?」靖翎从没看过鹿原睡着后能有这么多表情,在鹿原醒来前,她像看戏似的盯着鹿原许久,见他醒来自然想问,鹿原没有答,只是看着靖翎,眼神中满是贪恋,答案是什么,也无须再说,靖翎满意地躺进鹿原怀里,捉过一缕鹿原披在胸前的发,用指尖绕着,「今日还要去摹舆图吗?」她问,鹿原摇首,答道:「昨日都想好了,只待行李整备完成,殿下想走随时出发」 靖翎听完他的话后,突然佯怒道:「鹿平野,我得罚你」,说着撑起身,一脸认真地看着鹿原,鹿原琢磨不出靖翎的心思,有些呆愣地睁大了眼,靖翎这才笑出声来,上手去捏鹿原的脸,问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只有我俩时,该怎么称我?」 鹿原拉过那没真用上力的小手,放在了自己心口,靖翎能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里透出来的阵阵脉动,男人温声哄道:「我没忘,羽儿,我一直都记得」 註一 汉族传统婚俗中,新人交拜后饮合巹酒,古时用匏(葫芦)一剖为二,以线将两器(瓢)之柄相连,,象徵夫妇一体,永不分离,后世改用杯盏,乃称「交杯酒」。 七十二、故貌再顯 两情相悦,矢志不渝,长相廝守,直至白头,这大约是最初鹿原和靖翎暗许心意时对彼此未来的想像,哪里能想到,中途有这么多的波折,一趟南行,在前面的那段跌宕岁月里,是靖翎脑海中未曾浮现的不可思议,看着肃王府校场上并列的数辆黑帐马车,还有身边叨絮着清点行李的管事章泽,靖翎那心有种不现实的飘然,好几次悄然回头去看着跟在两人身后听得认真的鹿原,像是要确认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黄粱一梦。 管事章泽悉心操办了所有的随身行头,靖翎和鹿原乘坐的车辆中重新铺了充满棉絮的坐垫,还有柔软的兔裘毯和小巧的炭炉,足以抵御霜降后逐渐下降的气温,小柜里还备了吸铁石做的棋子棋盘让公主和駙马能在旅途中打发时间,萧年赠的琴也在车里,用专门订製的琴架固定,若是想,这对精熟乐理的璧人随时能抚上一曲。 其馀的备用物什则收在另外两辆马车中,同行的随侍则有伺候靖翎的女侍和府医江伦以及鹿原心腹副官带领的一队肃军,方方面面都尽全了心思,章泽引着公主巡视完自己精心製办的成果后,看公主神情中带着满意,这才放心地把人伺候着上了车。 鹿原跟在靖翎身后,跨步上车时对着章泽頷首一笑,淡淡道:「泽叔,这段时间王府的大小事就要劳烦你了」,话尽他鑽进了车里,带上了门,僕役将车凳收上车,马夫挥舞长鞭,浩荡的黑帐马车队在步伐整齐划一的肃军的护卫下离开了肃王府。 章泽弯着腰,直到车队走远,都没直起身,一旁的僕役以为他老人家操劳过度身体不适赶忙来扶他,章泽这才抬手用袖角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摆手道了声「无事」后自行站直,往自己的居所走去。 脑海里,都是鹿原方才那阔别多时的柔和一笑,王爷竟还用孩提时与他对话的口吻托付这诺大的王府给自己,章泽觉得心绪激盪,叁年前鹿原穿着带血铁甲一人单骑回到安阳王府的记忆还歷歷在目,他曾以为过往自己熟悉的温润公子已经消亡在宫变的血雨腥风里,却没想有生之年能再次看见睽违已久的和煦神情出现在鹿原脸上,自己终是没有辜负小姐的嘱託。 推开自己居住的管事房,章泽进了卧间,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了安阳王妃的牌位,鹿原来到肃王府时,只带了章泽一人,而章泽当时也只来得及趁乱带走故主的牌位,或许,南行回来,这旧物,也终能归还,章泽小心的用绢布擦拭过那小心收藏而依旧润泽的木牌,再次收回暗格里。 七十三、車外景色 车队出了京城南门,沿着官道一路向南,人生第一次离开京城,靖翎频频揭开车窗帘,好奇的看着沿路的景色。 鹿原看她被官道沿途乏善可陈的树林和荒山吸引的离不开眼,觉得莫名的可爱,乾脆伸手替她捲起了帘子,笑道:「想看便开着吧」,靖翎登时红了耳廓,半侧回头,眼神里有些许的嗔怪,像是不满鹿原戳破她初次出远门事事新鲜却强自冷静的自持。 鹿原向她身边挪了挪,探头越过靖翎的肩头,让自己和靖翎的视线儘量的齐平,去看她眼里的所见,靖翎看着鹿原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这片刻里,鹿原的一抬眉一睁眼都这么的鲜活,心中那丝彆扭便瞬间拋向了脑后。 「殿下是没见过荒地才这么好奇的吗?」鹿原还兀自在探究靖翎对车外风景的好奇是缘何而起,靖翎抬手,抽松了车帘的系绳,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荒景就这么被黑帐马车的绣金车帘给遮挡了起来。 鹿原不解地转动了眼珠看向近在脸侧的靖翎,却迎上了对方带笑的吻,温热的唇印在颊上,白皙纤指探了过来,碰上鹿原另一侧的脸,将这让她为之倾倒的容顏转向,正对着自己。 「駙马是嫌弃我只见过精心布置的庭园?」靖翎微扬着脸,声音里带着点玩笑,手指轻敲着男人的颊,这佯装跋扈的样子,张牙舞爪的有些可爱,鹿原眼里含笑,谨小慎微的应了声:「岂敢」,然后伸手环住靖翎的腰把人带进自己怀里,直截了当地用吻去堵靖翎那本还欲再说上几句的小嘴。 被封住了双唇好一会,靖翎好不容易才被放开,喘着气看向鹿原那有几分得意的眼,还停留在鹿原脸边的手当机立断的去勾男人的后脑,在鹿原讶异的神色里把人勾向自己,啃咬着回了个激烈的吻。 鹿原吻她,是存心打断对话,故而只是压着靖翎的唇让她换不来气,好堵住她的嘴,而靖翎吻他,则是全力的反击,从一开始便充满了倾略性,唇舌併用的去撬鹿原的嘴,软舌窜进口腔里,肆意的勾缠。 马车里的温度在唾沫交换的水声中骤然上升,鹿原本想着是在马车里,车外还有伴驾在侧的骑兵,该克制着不要随之起舞,但靖翎愈发主动的吻着自己的模样,实在让人把持不住。 有力的长指扣住了靖翎的后颈,鹿原小心的斟酌着力道,在不弄痛靖翎的力度下把作乱的人给制住了,他舔了下被靖翎蹂躪后泛着艳红的唇,神色里多了几分让靖翎瞬间安分了下来的压迫感,看着鹿原一字一字缓而清楚的说了句「殿下这是引火自焚」后,靖翎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反驳,便被鹿原放倒在车里的软垫上狠狠的吻肿了唇瓣。 七十四、車內慾情 「我们这是…在车里…」靖翎努力的找到唇吻的间隙,气息不稳的挤出了细声的抗议,鹿原的黑眸只是直直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妥协的馀地似的,继续着靖翎躲不掉的吻,靖翎疲于招架,自然也在鹿原探手到她裙里时漏了挣扎。 热烈的吻带来情动的湿润,鹿原的手指轻车熟路的探向泛着潮慾的秘径,他的唇封住了靖翎的一声惊喘,手指柔柔的揉弄起花蒂,指尖打着转,几次往下探进花唇,沾取那满溢而出的爱液,反覆的爱抚直到把那滑嫩的软肉磨硬了,才将手指插进了穴里,缓慢的抽送起来,靖翎被弄得受不住,湿着眼角握拳捶了他几下,鹿原不为所动的持续着,直到靖翎颤抖着洩了他一手春水,这才停下了抽送的动作,也终于松开了靖翎的唇。 「胡闹!」靖翎忿忿地小声斥喝,男人没有被她吓退,亲暱的凑近了来,在她耳边笑问:「殿下这会可学乖了?」,靖翎没好气地去推鹿原,想看着他的眼好好说道上两句,但鹿原像是早猜透了她的心思,靖翎碰上鹿原胸膛的手还没能施上力,随即便因为男人抓准时机在她体内搅动起手指而仓促的转向,紧紧的摀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此刻的喘息声会被车外的人听见。 鹿原见她如此,脸上带了些靖翎读不懂的笑意,低声道:「想不到殿下竟是如此大胆之人」,靖翎听他这么说,心里生气,但现实是自己的确因为对他纵容而没有认真拒绝,才会置身如此荒唐处境,说她大胆也好像不算有错,一时竟不知如何还嘴。 「这般胡来也由着,羽儿会宠坏我的」鹿原接着说,这话让靖翎本还有些火气的心瞬时软了,拿开了手,她仰头去找鹿原的耳多,囈语似的低喃道:「别让人听见」,男人眼里因为这句低语而燃起的慾色靖翎没能看见,只知道身体里作乱的东西顷刻间便换成了男人的阳物,双手被男人引导着环上了宽厚的肩,鹿原沉声在她耳边说道:「不会让他们听见的」,而后他们短暂的相视,随即相吻,四唇相贴之际,鹿原的手扣上了她的腰,猛烈的肏弄起来。 车轮压在泥石上,那轮轴转动的吱嘎声和马匹的蹄声,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车里有意低调的春情,没人能想到,车里此刻燃着的不只是取暖的炭,还有两个人的慾。 靖翎不知自己是何时被抱起坐在鹿原腿上的,只知道自己被男人又亲又哄的逐渐忘了身在何处,纵情的摇动起腰枝,让贯穿自己的阳物磨着体内敏感的位置,车辆行进时的震动让这交媾多了些无法掌控的意外,好几次加重了力度,让靖翎不能自己的淹没在快意之中,几乎忘了要克制自己的声音,幸好危机关头,鹿原的深吻总是如期而至,没让半点娇声洩漏出去。 七十五、醫者之難 车队前进的速度逐渐缓了下来,从王府出发至此,已经快两个时辰,此次南行走官道,一是为了行路平稳,二是为了沿路能有较多可供休息的聚落,现下便是路原规划路线时的第一个停靠点,京城与其南第一城卞城之间的村落,悬着马旗的驛站就在官道边,见这声势浩大的车队靠近,驛站里的伙计已经跑近招呼。 车夫停了马,一旁的侍卫拿下了车凳,车夫起身敲了敲车门,问道:「王爷,到驛站了,是否要下车用点吃食?」,车里鹿原的声音响起:「不下车了,车上备的点心茶水都还有,你们好生休息,不必顾虑殿下和本王」 打发了车夫,鹿原低头去看裹着兔裘枕着自己的腿酣睡着的靖翎,眼神里有盛不住的笑意流泻,手指伸去,轻轻地拨开靖翎鬓边垂落的发丝,他把她累坏了,仗着有她纵容,鹿原觉得自己愈发放纵,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确实是随心而为。 门再次被敲响,这次门外传来的是江伦的声音:「王爷,给您送药来了」,鹿原不情愿地应了声,江伦便推门猫伸进来,到底是行医之人,一入车内,便闻着了几许曖昧的气味,江伦不慎赞同的皱了眉:「您伤是好了,但身子骨还在调理,有些事,适可而止」 鹿原看了他一眼,有些心虚的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把碗递还时细声应了句「知道了」,江伦不置可否的瞇了眼,他对鹿原在这事上的自制力没甚么信心,毕竟有靖翎带头纵着,看来之后得找殿下好生劝诫劝诫,想着,江伦瞥了眼以鹿原的腿为枕,睡得正熟的靖翎,仔细一看,便瞧出靖翎眼底细心用脂粉掩盖的憔悴,也不知道鹿原是否有注意到。 出发前,靖翎亲力亲为的和章泽一起忙前忙后,随行的物什装箱之前都过了她的眼,江伦会如此清楚,便是因为在准备路上要给鹿原熬药用的火炉、药壶和药材时,和靖翎叁番两次讨论过。 和车里摆着取暖用的小碳炉不同,熬药用的炉子要在车辆行进时使用不致翻覆,靖翎为此找来车匠和炉匠,依着江伦的需求在车上特意做了一个炉架,当然也能为了省事提前将药全部製成方便携带的药丸,但有些药还是水煎功效好。 于是,为了让鹿原一路用的药都能按照最大效果的方式来製,靖翎让人赶製了材质较轻的药柜放在车里,把去程约二十日有馀的药材全都备在了车上,方便江伦在旅途中製药。 思及此,江伦捋了捋自己稀疏的鬍鬚,语重心长的对鹿原道:「殿下劳心了几日,现在顺利出行,王爷该让殿下好生休息才是,殿下要养护您的身子,您也要为殿下的身子着想,毕竟这几年来……」 话到此处,本来捻着靖翎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摩娑的鹿原收回了手,缓缓抬眸,看向江伦,江伦收敛了神情,没再继续说下去,毕竟鹿原的那双黑眸里,已经没了自己刚进来时的神采。 医者之难在治心,有些病,只有所患之人顿悟才能痊癒,江伦无声的退出车外,长长一叹,转身回到自己车上,决定给鹿原之后要服的药里再添点酸枣仁(註一)和夜交藤(註二)。 註一 鼠李科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植物酸枣 的成熟种子,有养心益肝、安神、敛汗之效。 註二 双子叶植物药蓼科植物何首乌的藤茎或带叶藤茎,有养心、安神、通络、祛风之效,搭配酸枣仁,可滋心阴,寧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