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婚不昏》 第1节 本图书由(小太阳0710号)为您整理制作 ============== 《要婚不昏》 作者:浮生永夏 ============== ☆、第1章 相亲相到现任男友 徐静贞自打在这家装潢精美的中餐店落座之后,就没有停止自己的焦虑。 身边母亲大人担忧地唠唠叨叨:“这相亲的男方会不会不来啊?约的六点半,这都六点二十八了,还没看见人影。” 母亲大人嫌弃地看了一眼静贞今天穿的衣服,无法抑制地唠叨着:“早和你说了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上班接待客户,看着也精神啊,说不定有合适的对象。” 静贞本就坐卧不宁,忍不住回答的口气都充满了火气:“我一个做客服的,坐那里接电话敲电脑,穿那么好看有什么用?” “你这孩子,就是被我惯坏了,就是不遇到客户,遇到合适的男同事也该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啊。”母亲大人绝不退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年就不应该这么惯着你,弄的你脾气这么坏,如今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找不到男朋友,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连你亲妈都快受不了你了,哪个男的能受得了?你好好改改你的脾气,等下相亲的时候好好表现,这可是你李阿姨夸了半天的好对象,按理说以你的条件,人家肯定看不上你的,你就先相着试试看,就当是认识个资源,我下周再给你安排一个见见。” 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什么叫“人家肯定看不上我”?什么叫“认识个资源”? 静贞握住自己的杯子,恶狠狠地喝了一口冰水,努力想接着冰水的温度平复一下自己想要抓狂的心情。 如今社会,大龄剩女就仿佛一群被人用异样眼光关注的社会异类,任何时刻都逃不脱从家庭到社会的无情嘲讽。 徐静贞,二十九岁的尾巴,三十岁的生日下个月就要如期驾到,而至今,仍然没有解决让母亲大人忧心不已的婚姻问题。 家庭聚会是能躲就躲的,不然就会遭遇到过年期间七大姑八大姨各种“关切”的嘴脸。 一些温柔的问题,虽然已经完全无视了你的*,但是至少不恶意: “小贞你怎么还没考虑个人问题啊?”(大妈我真的考虑了,问题是没人考虑我啊!) “小贞你是不是太挑了?”(我如今条件只剩下男的,活的了,剩下的只要他不介意我就不介意,问题我不挑,别人挑啊!) “小贞你这缘分是不是来的也太迟了点?一定要抓紧啊!”(缘分到底是什么鬼?真能抓得住的话我乐意多长出两只手帮忙抓) “小贞家庭生活是很幸福的,不信你看xx家的xxx,一毕业就结婚了,如今安心在家当全职太太待产,多幸福多安心。”(大姐,我真的也很想,真的!) “小贞啊,阿姨和你说,一个女孩子,最终还是要为人妻,为人母,这人生才圆满。”(大妈,我真的知道,真的!) 而另外一些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的质疑,几乎要达到人身攻击的程度了: “小贞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的?”(那我喜欢女的?我不是同性恋啊!) “小贞你是不是有自闭症,我听我儿子说了,这种病要及早治疗。”(治疗你个大头鬼啊!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小贞你要不要去做个整形啊?现在男的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尼玛,说人丑真的可以这么直接吗?) “小贞你……”(可恶!可怕的七大姑八大姨!) 徐静贞每次面临这种因为逢年过年而不得不凑在一起的亲戚时,都心中满是血泪,从而帮她养成了自带内心吐槽弹幕反击的技能。 但是,她唯一逃不过的母亲大人,战斗力指数突破天际,她是绝对不敢轻易挑战母亲大人的极限的。 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六点三十一,母亲大人因为耐性尽失和焦虑,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地埋怨自己家的亲生闺女:“看看看,人家多半都不来了,一定是看了你的照片和条件,觉得你和人家相差太大,不乐意来了。这让我在你李阿姨面前多丢面子。”母亲大人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两眼徐静贞的衣服,火力仍在持续,“还好没来,你看看你今天穿的,牛仔裤,布鞋,邋里邋遢的,连条裙子都不穿……” 徐静贞忍住了那句“这不是布鞋,这是帆布鞋,一个是老北京,一个是文艺范儿好不好。”准备暂时逃离战场,“妈我尿急,你等我撒个尿。” “要说‘上卫生间’或者‘去洗手间’,你说话能不能文雅点?”母亲大人依然不打算放过她,“你不改改你这个样子,怎么找得到男朋友……” 徐静贞落荒而逃。 在文艺范儿的卫生间,被刷成粉蓝色的墙壁,挤挤挨挨的绿色盆栽,雪白光滑的洁具,芬芳怡人的清香,所有的一切都清新而华丽,只有镜子里的徐静贞,仿佛是最憔悴失神的存在。 徐静贞看着镜中人,似乎,也不怎么老,似乎,也还有那么点美,到底是为什么,人生过得这么艰难? 徐静贞自认一向是个自立自强热爱生活积极向上的好姑娘,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面临这样的婚恋尴尬? 徐静贞用凉水胡乱抹了一把脸,这可能是不化妆带来的最大好处了,不用担心补妆,不用担心妆花掉,可以随时来个毫无顾忌的冷水脸。但是往往男人们在意的才不是你有没有好处,而是精致妆容是否赏心悦目。 徐静贞为难地从皮包里摸出一只润唇膏,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涂了一下,圆润的唇峰,细薄的唇角,映着唇膏光润的流光,仿佛她游离不定的心。 似乎,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徐静贞收拾好自己,最后拢了拢头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向自己原本的座位。 离座位还有半个大堂,她似乎就已经听到了母亲的笑声:“啊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堵车嘛,又是下班高峰。” 然后是一个男子低声的应答,她听不清楚,但是那模糊的声音让她不由抓紧了鞋子中的脚趾。 别逗了,不可能的! 徐静贞立刻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母亲大人付之一炬。母亲的目光和招呼声同时穿越半个大堂而来。 “小贞小贞,快来。”母亲大人挥舞着手臂,着急着召唤她。她远远看着着急站起来的母亲大人,花白的头发随着身体的动作飘飘晃晃,母亲大人原本苍白的面容因为急切而泛出潮红,徐静贞一阵心酸,如果不是为她操心,母亲怎么会这么快就老了? 风雨之前,徐静贞反而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一面微笑着,一面盯着母亲大人为她安排的相亲对象的后脑勺,他也和是和家人一起来的,看年龄,应该是他的父亲。 他的鬓角整齐,是她上个星期才陪他去修剪过的。 两位长辈都转过头来看着她,唯有他没有回头,背影坚定而决绝。正如他对待她一贯的态度。 她自嘲地想着,第一次相亲就相到现任男友,估计她也算是第一人了。 他站起来,转身看她,眼神殊无笑意,但是话说的很客气:“徐小姐是吧?你好,我是孙协安。” 她伸出手,和他相握。 他手指温暖,她手指冰凉,以前寒冷的冬夜,她会和他十指相握,汲取他指尖的温暖。但是此刻,仿佛两人身上都流露出无尽的凉意,谁也无法温暖谁。 母亲大人发挥出了广场舞领舞大妈的强大组织和社交能力,笑眯眯地看着孙协安说:“人家小孙路上堵车了,不过来的时间刚合适,来来来,饿了吧,赶紧点菜。”语气和蔼,充满了丈母娘看女婿的温柔。 “阿姨您喜欢吃什么?”孙协安从善如流,答的顺风顺水。 母亲大人笑开了花:“我们老年人,吃什么都行,挑你们年轻人喜欢吃的。”深谙相亲流程母亲大人,和孙协安的父亲等会儿就要如约“有事”退席。 徐静贞不知为什么,反而长舒一口气,在“相亲相到现任男友”和“我有一个同居两年的男友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两件事实面前,她觉得后者更能让母亲大人抓狂。 两害相权取其轻,看来孙协安暂时也不打算打破两家四人之间暂时伪装出的平静。 徐静贞没有什么相亲的经验,但是眼前的情势看起来还挺“相亲”的风格。她安静喝茶不说话,母亲大人摆出未来丈母娘的嘴脸,貌似“不经意”地盘问孙协安的各种状况,充分体现了广场舞领舞大妈沉淀几十年的人生智慧。 “小孙呀,你周末有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啊?比如经常开车出去和朋友爬爬山什么的?” 孙协安微笑以对:“爬山倒没有,我倒是挺喜欢和朋友开车去野营,徒步什么的。” 漂亮!一秒问清有没有车!母亲大人好样的,徐静贞默默在心里鼓掌。但是孙协安,欺骗广场舞大妈是不对的,你倒是什么时候喜欢过野营和徒步?那辆小破车除了用来当做加班狗的代步车,从来没有参与到野营和徒步这么文艺范儿的行为好吧? 母亲大人笑开了花:“那是,挺好挺好,野营和徒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多好啊,省得每天窝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头,吸着城市里头的雾霾,怪难受的。” 孙爸爸一秒神助攻:“呦,我家孩子那房子可不小,三室一厅呢,虽然是在市中心,但是我还担心他一个人住着空。” 母亲大人瞬间转移目标,灼灼看着孙爸爸:“是吗?房子大了真不错,就是贷款还着负担挺重吧?” 孙爸爸得意一笑:“那可没有,我家孩子的房子是全款买的,还打折了5个百分点呢。”他单手打开,五只手指在母亲大人面前充满底气地晃动着。 ☆、第2章 此夜风波不停歇 徐静贞失神地想着,是啊,买房子的时候,某天他依旧是加班到深夜回家,吃着她操持的夜宵,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我买了个房,全装修的,家具家电我订好了,这周收拾收拾搬家吧,离我上班近一点。”那次爆发了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他的世界里全然没有考虑过她,买房这种大事,和她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冷战了两周,最后还是她先服软。 母亲大人全然没有察觉到女儿出奇的沉默,接着恭维到:“现在的年轻人,能付得起全款买房的,工作肯定特别不错吧?李姐上次和我介绍来着,是个什么做运动鞋的公司来着?” 徐静贞呛着了,满口茶险些喷了对面孙爸爸一脸。她涨红了脸,狼狈地用餐巾擦着自己的前襟,忍不住咬着自己的嘴唇腹诽母亲。 母亲大人,你简直是没常识!721和720,一个数字之隔,那个行业简直差了不是一点点,一个是卖运动鞋和服饰的,一个是时下行业的弄潮儿,奈克广告都说了“justdoit”,牛逼哄哄金光闪闪的it。 母亲大人剜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说,真是不争气的家伙,关键时刻还丢丑掉链子。 孙爸爸完全是相亲界老江湖的风范,一派镇静:“这工作有什么好的,一天到晚加班,连找个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真是让人操心。” 是啊,以前一起住出租房的时候似乎还好,如今住在空旷的大房子里,他加班的时候,她确实是会寂寞的,似乎他总是在加班。只有她,守着空旷的房间,等他回来。 母亲大人趁机开始推销自家女儿:“我们女儿这个工作倒是不怎么忙,正点上下班,特别能照顾家庭,要是日后为了爱人的事业,在家照顾家也是没问题的。” 孙爸爸听完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母亲大人基本条件审查完毕,五官端正,肢体正常,工作靠谱,有车有房,于是眼光一转,笑眯眯说道:“要不你们慢慢吃吧,我想起来了,我约了个老姐们逛街,眼瞅着时间就到了。” 孙爸爸一样知情懂事,站起来一样以约了老伙计喝茶为由,两人双双退席。 满桌菜色,青的青,红的红,颜色一片,多的人烦闷。 徐静贞看着对桌的孙协安,觉得他已经远到了她世界的天边。 “我们分手吧。”直到这句话冒出口,徐静贞才意识到,原来,她自己是真的有勇气说出这句话的。 孙协安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眼神,古怪而复杂。 徐静贞等他的回应,等了很久都只是沉默,就像无数次他们之间令人疲倦的争吵,他就是这样,沉默冷处理着她热切的期许,直到把她的热情等到冰冷。 “今天,我们就分手吧,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我这周就会去搬。”徐静贞再次落荒而逃。 一切如常,孙协安对她,是从来不妥协的,指望他追出来的戏码,永远不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上演。 徐静贞站在刚刚入夜时分,灯火马龙的大街上,每个人行色匆匆从她身边路过,第一次在喧闹中,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和脆弱。 这一夜,她失恋又失意。 —————————————————— 徐静贞出现在刘甜甜家门外的时候,已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选择。 她身上钱包不足100元的现金,信用卡和工资卡双双忘在她和孙协安同居的房子里,只能看着路边的酒店望洋兴叹,家是肯定不敢回的,回去面对母亲大人的盘问,她不敢相信刚分手的自己今天能应付母亲大人的火眼金睛。更倒霉的是手机没电,求助无门,点简直背的不能再背。 刘甜甜许久才应门,脸色不好,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徐静贞尴尬地说:“其实,我只是来借点钱。” 刘甜甜瞬间爆炸,完成泪崩:“小贞,我要离婚。” 徐静贞呆住了,今天遇到的,这都叫什么事? 第2节 徐静贞和刘甜甜是闺蜜,如果可以用蜜的纯度等级为闺蜜划分一个亲密程度,那徐静贞和刘甜甜之间应该是不掺水纯蜂蜜还外带浓缩的版本。 如果以婚恋的状况来评判一个女性的成功程度,那么徐静贞一定是差生中的差生,而刘甜甜就是那种在围城内华丽秀着恩爱的成功人士。 徐静贞和刘甜甜,从高中开始就是同学,大学毕业之后,徐静贞一直在爱情这条路上蹉跎着,而刘甜甜带球嫁给了现任老公,也没找工作,安心在家陪着孩子成长,做着每天睡到自然醒的幸福全职妈妈。 徐静贞曾经无数次目睹刘甜甜带着她公主一样的小女儿,母女一样甜美的大眼睛,一样忽闪着蝴蝶羽翼一般的长睫毛,一样娇弱美丽让人怜惜,一样让她打从心里,羡慕的发狂。 刘甜甜家除了她自己没有其他人,徐静贞把刘甜甜扶进客厅,灯火通明,把一屋的狼藉照得分毫毕现,满地碎裂的瓷片。 “这怎么回事?你冷静一点,坐着慢慢说。”徐静贞给刘甜甜倒了一杯水。 刘甜甜眼睛潮红,头发乱蓬蓬堆成一团,边说边哭:“大蒋外面有人了。”话没说完,已经哽咽得不成声。 徐静贞心一沉,刘甜甜和蒋达一直是大学同学中的模范夫妻,两人时不时要在朋友圈人人空间微博等一切能秀的地方秀秀恩爱,每逢情人节圣诞节七夕节等一切属于情侣的节日,他们俩的幸福光环能虐杀他们一片这种单身狗。 似乎两人温暖笑容的照片上周还出现在网络上,这周就已经闹到了这步田地? 徐静贞尽量沉住气问刘甜甜:“说说,怎么回事?别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你自己反应过激了?” “我今天看到了他陌陌的账号。”刘甜甜哽咽着,“那个女的和他的聊天记录我全看到了,还有,还有约他开房的记录。” “最近几个月,他总是加班,说是陪客户应酬,回来也喝得醉醺醺的,我就没多想。他也特别紧张他的手机,连上个厕所都从不离身,消息特别多,如今想想应该是和那个小三一直在聊天,经常陪着我和萱萱的时候,接到电话说公司有急事要回去加班,我埋怨他,他还说是为了我和女儿生活的好一点,说我一个在家不用工作的人根本不懂他在外打拼有多辛苦,我……我居然都全信了,呜呜呜呜呜……”刘甜甜进入新的一轮嚎啕大哭。 徐静贞有种围观天呀直播贴的感觉,如果是一个和她素昧平生的小白包子楼主,她早就上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吐槽为什么不早点警觉这么多明显的征兆?但是不同的是,这是她身边真真切切的人,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是和她睡一个被窝可以聊心事到天色微亮的朋友,是可以换穿衣服可以分享一切的刘甜甜,居然面临这么大的婚姻危机,她怎么办?她要怎么帮助她? “我该怎么办?”刘甜甜泪眼婆娑,细瘦的手臂青筋爆出,憔悴到了极致,怎样的美人都是黯然失色的。 徐静贞抚着她的发,喃喃:“总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我不要这件事过去,我要报复,我要让他和那个小婊子都付出代价。”平日温柔的刘甜甜在剧烈的情绪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徐静贞斟酌了半天,最后劝到:“你现在正在气头上,先冷静一下,后面我们一起慢慢想对策。” 刘甜甜正要答话,突然一阵难以抑制的反胃翻上来,不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胃里的酸水都被吐的干干净净。 徐静贞从后面挽着她的长发,替她拍着后背,突然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想法跃进了徐静贞的脑袋,刘甜甜该不会是? 刘甜甜比她想的还快一步,继续趴进她的怀里嚎啕大哭:“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有了二宝?” 徐静贞一阵心酸,刘甜甜这几年为了二胎,辛辛苦苦的求子之举她看在眼里,结果却是在婚姻一夕生变的时刻知道,这个喜忧参半的消息,让这段正处在风波中的婚姻,看起来更加前途莫辩。 刚刚怀孕的刘甜甜,早就被这场吵闹和哭泣耗尽了体力,在徐静贞的照顾下,不多久她就沉沉睡去,乌黑的发披在枕头上。在灯下泛着丝滑的柔光,“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徐静贞脑海中莫名想起《子夜歌》里的诗句,本来是这样惹人怜爱的好姑娘,唉,她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刘甜甜在睡梦中仍时不时皱着眉头,显然睡的并不安稳。讽刺的是,床头上方,就挂刘甜甜和蒋达的结婚照,婚纱洁白,西装挺括,笑容甜美,气度雍然,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而如今,只有刘甜甜一个人在结婚照下,睡在两人之间互相伤害的痛苦里。 徐静贞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心酸,于是掩上刘甜甜卧室的门,去客厅收拾残局。 不知道是谁砸碎的碗,也不知是谁丢下的玻璃杯,但是瓷片四溅,水迹洒满一地,徐静贞一边收拾也只有一边庆幸今天萱萱不在家,这两夫妻一向和公婆,还有女儿萱萱同住,今天恰好爷爷奶奶带着萱萱去旅游了,不然目睹父母这样激烈的争吵,应该会给年幼的萱萱留下阴影吧。 徐静贞失神地想着,之前是哪位男明星婚内出轨,网络上一面哀鸿遍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如今刘甜甜要是失婚,她才是真的不相信爱情了。 ☆、第3章 你我人生不再重合 刘甜甜这种校花不足,系花有余的美貌程度,外加上喜欢唱歌跳舞,当着文艺委员,每年校运动会在仪仗队里当个旗手,学院新年晚会表演个节目,偶尔被摄影协会约去做个外拍模特,照片在c城的各大校园bbs上转载,在当年的c大校园里,那是出了名的美女。 蒋达为了把刘甜甜追到手,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蒋达是高她们俩一届的师兄。长得一般,但是模样周正,好歹看得过眼。最难得的是肯对刘甜甜用足了水磨工夫。 知道刘甜甜不爱起早吃早餐,一定早起买好,等她睡醒,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刘甜甜下来拿的时候,刚刚好用微波炉打热了,吃着温度合适。 吃饭的时候,刘甜甜根本不用夹菜,捡她爱吃的给刘甜甜夹到碗里。 出去旅行,刘甜甜爬山脚扭了,蒋达把她从半山腰上硬是背下来,送到医院去,说是怕伤到骨头了,坚决不让刘甜甜的脚着地。 除了细心体贴,还要投其所好,蒋达表白的时候,是整个校园bbs讨论了一周的热点事件,女生宿舍楼下,满地蜡烛,999朵玫瑰,更难得的是还用每个人两罐可乐的代价贿赂了一整栋对面的宿舍楼,用灯光拼出一个iloveyou! 当年刘甜甜那么骄傲地对徐静贞说:“你看小贞,我觉得世界上我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这么认真的人了。” 当年那么努力珍惜追到的人,如今,也弃若敝履了吗? 徐静贞觉得,她真的不懂爱情,作为一个在情场上多次失意的人,她从来就没懂过爱情,她曾经以为,爱情最模范的典范,就是刘甜甜和蒋达,结婚八年,他们俩的生活如同幸福的教科书,如今,他们的爱情如同从神龛上跌落的泥塑佛像,碎成粉末,连带她也不敢再去相信任何所谓的爱情了。 “你确定真的不需要我继续陪你?”徐静贞一面风风火火收拾着包包,一面着急问道。 刘甜甜摇摇头:“你快去上班吧,你和我不一样。” “那我等会儿给你打电话。”徐静贞转身出门,昨夜她在刘甜甜家客房的床上,几乎是度过了无眠的一夜,辗转反侧,想着和孙协安尴尬的相亲和难堪的分手,想着她曾经见证过的刘甜甜和蒋达之间的爱情。直到天色蒙蒙亮才朦胧睡去,恍惚醒来,已经是一个晚的让她心惊肉跳的时间。 上班时分的公交车,永远挤的人不能喘息,气味混杂的密闭空间,各种冷漠而苍白的脸色,人们玩着手机,听着音乐,忙忙碌碌又是新的奔波的一天。 徐静贞从公交车下来之后就一路狂冲,到达自己的工位的时候,刚好比打卡时间早了一分钟,谢天谢地,不然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泡汤了。 组长linda的脸色简直难看的要命,她晃到徐静贞的座位面前,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掌:“nancy,你看,今早你又错过了晨会,二十块拿来哦。” 徐静贞今天没心情应付linda的阴阳怪气,爽快地拍出二十块人民币。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反而惹来了linda的疑惑:“诶y今天你怎么这么大方?” 徐静贞硬生生憋出了一个嘴角的笑容,没有回答。 丫的明明是民营企业,非要让每个客服都要起个英文名,装逼的水平简直突破天际。 来不来还要整点什么晨会,十多个人一个小组,每人挨个说一遍昨天干了啥,今天要干啥,请问客服到底是有什么好说的,昨天接电话,今天接着接电话呗,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所以徐静贞最怕迟到,除了全勤奖泡汤不说,不成文的规矩是没来得及参加晨会的,要交二十块,一个月三千多不到四千块的工资,经得起几个二十二十这样扣?最可恶的是,还不明扣,说是扣成团队活动基金,攒够了一个月的钱就全组一次点个咖啡什么的。饭都吃不饱,喝的哪门子咖啡? 可惜这些话,徐静贞确实不敢说出口。 小白职场文里总有主角或配角帅气发飙嘲讽上司的场面,而残酷的生活真相是,除非你已经做好了去财务部结账和去人事部办劳动关系解除的准备,否则你的不满最好就乖乖的藏在肚子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么忍,要么滚。 徐静贞的脑子乱成一锅粥,从昨晚到今天,她所经历的一切,信息量太大,感觉自己脆弱的大脑就像一台286的cpu,一直没有缓过劲来。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打开早就充满电但是一直没有开机的手机,果然不出她所料,满满的未接来电提示,全部是母亲大人的,心里有着巨大的空落,毕竟是同床共枕了两年的人,分手的时刻,一个电话,一条短信的挽留都没有吗? 她打给母亲大人的时候,母亲大人的怒吼几乎震破她的鼓膜:“你关什么机?老关机你买手机是做什么用的?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对了对了说正事,李阿姨给我回话了,说那小孙觉得你还不错,可以再相处看看,可能这几天还要约你见面,你可记住了,必须去啊,去的时候穿漂亮点,一定要穿裙子,敢再穿成昨天那个邋里邋遢的样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最好是三次约会就把他拿下,要是谈个半年比较合适的话,就把证领了……” 母亲大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短短几句,已经从谈恋爱结婚摆酒度蜜月怀孕生孩子摆满月酒全都计划好了。 而徐静贞全部的心思还留在“小孙觉得你还不错”这句上,“不错”你个大头鬼啊!老娘已经和你分手了好不好!分!手!昨天你当我是和你上演言情片戏码啊?没事分个手什么的玩儿? “嗯嗯嗯,妈我知道了,妈我记住了,现在我正忙,以后我再给你打电话。”徐静贞挂电话挂的干脆利落。 她握着电话,想了五分钟,就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极其重要的决定,这个决定其实她早在心里想过无数遍,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措手不及。 所幸的是,今天上的是早班,下午两点就能下班,徐静贞对于下班后的时间有个很紧凑的日程计划。 两点钟一到,她就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火速离开了公司。 钥匙还在身上,孙协安现在也一定会在上班,难的是,要在他下班之前搞定找房子加搬家的全套事情,一个下午真是赶。 徐静贞火速前往公司周围的一家房产中介,要求没别的,能尽快拎包入住就行,也是天不绝她,恰好有一间合适的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虽然贵了点,但是刚好空着,今天就能入住,只要住进去,慢慢再筹划着搬家也行,徐静贞打定了主意,就用从刘甜甜那里借来的钱付了订金,约好等下带着行李和卡来刷卡签合同,时间已经毫不留情地走到了下午四点半。 好在,it狗总是在加班,不是吗?徐静贞打开空无一人的房间门的时候,自嘲地想着,自己以前最讨厌孙协安加班,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感谢他这份工作的特殊时间表。 房间里,似乎什么也没变。 她的洗面奶,爽肤水,精华依然老老实实待在洗漱架上,她的睡衣内衣袜子,依然安安分分待在柜子里,但是她知道,这样的房间,不会再有了。 她的裙子,贴着孙协安的衬衣挂在一起,衬衣是她上周手洗的,孙协安喜欢她最近新换的衣领净的香气,那天她洗衣服的时候,还从她的背后环住她,亲了亲她的脖子,表扬她:“今天长工很勤快嘛。” 她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长工是有工钱的,我最多算奴隶好不好。” 孙协安继续表扬她:“觉悟很高,我很放心。” 她索性不理他,他心情好的时候,能越说越来劲,贫的不带停的。 她的首饰,放在抽屉里的首饰盒里,究竟带走还是不带走,她犹豫了半天。孙协安总是不太擅长买礼物给她,后来索性养成了习惯,逢年过节,生日纪念日,统统都送首饰。 那些精巧的耳环,项链,手链,挤挤挨挨凑在一起,但是就是没有戒指,一枚都没有。 孙协安的不婚,是从他们一相识开始,她就知道的。 那个时候,他们还隔着一个漫漫的欧亚大陆,一条丝绸之路才能走到的距离,她在最东边,他在最西边,8个小时的时差,他们似乎总能找到一点话题。 在他们还是单纯的朋友时,就彼此交换过关于婚姻和恋爱的想法,那个时候,她正在前男友的情感泥潭里痛不欲生,而他就仿佛一个冷静睿智的纯理性人,帮她分析利害得失,帮她重新找回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她还记得msn白色的窗口上,他冷峻的字体仿佛十分笃定:“我永远也不会走进婚姻,不婚才是我的人生态度。”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牢牢记住?为什么不要再进一步?如果永远,他们之间只是好友,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两人之间的争吵和纠结。 也许她今天已经身为人妻,为人母,而他,只是人生中一位相识多年的挚友。 她寻觅着她的幸福婚姻,他固守着他的不婚自由。 她无数次在两人之间的争吵后痛苦地想着,从他身上寻找婚姻的幸福,如同缘木求鱼,谁都不自由,谁都不快乐。 只是经过了昨晚她才明白,他不是不婚,只是不想和她婚而已,否则,何必他又去参加什么相亲?念头转到这里,一阵想哭的冲动冒上心头,似乎只有在这样孤独的时刻,才能看清自己满身的狼狈不堪。 她的鞋子混杂在柜子里一大堆鞋盒子中间,当年她要买的时候,孙协安就提醒她,按照季节、跟的高低、薄厚归类放好,她坚决不听,并且嘴硬:“你不懂女人整理鞋子的时候的心情,那是女王巡阅自己领土的心情!整齐归类了我怎么能享受这种突然好像找到一双新鞋子的惊喜感?” 孙协安摇摇头,不理她。孙协安在她买衣服鞋子方面,倒是从来不小气,没时间陪她逛街,就给她一张信用卡的副卡,从小家小户成长起来的徐静贞从不乱用,反而专挑打折换季,挑最有性价比的时间段下手,真正像一位操持家务的主妇。 主妇?!徐静贞逼自己将这个词摇出自己的脑袋,才能忘记自己此刻的失意和难过。 ☆、第4章 我会让你后悔的 上周星期五,因为结婚的问题,徐静贞和孙协安爆发了再一次的争吵,两年来,这样的争吵,反反复复,就像周期性发作的疾病,你不知道它何时会来,但是病根不去,它总会回来。 徐静贞当夜去和一位朋友吃了饭。朋友是昔日儿时的同伴,圆润的让她几乎认不出来。曾经是那么纤弱的少女,一夕成为少妇,刚坐完月子后像被气球一样吹起来的身材,也丝毫不能掩饰她作为新妈妈的骄傲和喜悦。 徐静贞无比为她高兴,但是她自己知道,为她高兴的同时,她的心里面像盛着一整碗浓浓的柠檬汁,酸的发软。 她多么羡慕朋友发福的身材,谈起孩子时微笑的嘴角,提起照顾新生儿不易的埋怨,以及埋怨下掩藏不住的甜蜜。 她愿意用一切去换这份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只是身边唯一可以给她这种幸福的人,不愿意罢了。 于是,徐静贞回到家里的时候,看着孙协安半靠在电脑椅上抽着烟打游戏,一边电视吵的人脑仁发疼,一边在沙发上丢满他揉皱的外套、袜子和包,她的怒气无法抑制。 她知道自己是在借题发挥,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好好的一个家,弄的和狗窝一样。”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大声抱怨,“或者我说错了,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家。” 孙协安敏锐地感知到了她想要转向的话题方向,立刻冷了下来:“又来了,我们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过得很好的是你,我过的一点都不好!”徐静贞大声朝他嚷嚷,“你未婚享受已婚待遇,还永远不用为此负责,过得当然好了。而我只能配合你想要的生活,谁来问问我想不想要这样?” 孙协安吸着烟的脸隐藏在一片烟雾之中,他问:“那你想怎样?” 徐静贞瞬间沉默了,她知道,她的面前只有两条路能解决她的困境,要么分手,要么结婚,而这两条路,一条是她不想要的,一条是他不想要的。 第3节 她鼓足勇气说出她想要的那条路:“我们结婚吧。” 孙协安困扰地看着她,回答到:“这件事你知道我不会妥协的。” 徐静贞把自己的眼泪努力忍住,几乎有些抓狂地大吼:“为什么?” 孙协安烦躁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婚姻是注定不会幸福的,我们现在这样,和婚姻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你要那么追求形式?” “区别大了,我现在怀孕了,我们的孩子能生吗?我现在和你分手了,你的财产我能分一毛吗?你现在死了,我属于合法遗产继承人吗?”徐静贞气急了,话格外的狠。 “你怀孕了?”孙协安那张震惊至极的脸,让徐静贞瞬间心冷。 她心烦地摆摆手:“我们俩的事还没解决呢,我傻啊我给你生孩子?告诉你,未婚生子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我没怀孕。” 孙协安松了一口气,这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更让徐静贞心冷,于是她出口的话就更加冷硬:“而且孙协安,除了在这个房子里面,你承认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你什么时候真正承认过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从来没有带我见过你的朋友,你从来没有去我们公司接过我下班,你从来不愿意见我的朋友,你从来不肯和我一起出席我们家庭的聚会,我们在彼此的社交圈里是空白的,是不存在的。出了这个门,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认为我们俩是陌生人,这对于一对已经同居了两年的情侣而言,哪里好?哪里正常?” 孙协安自知理亏,虚弱地辩解:“那我不是忙吗?” “你忙?你有时间坐在那里打几个钟头的游戏,没时间陪我去见个朋友?你用这样的理由,你当我的智商为负吗?”徐静贞冷笑。 “别这样了,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逛街买衣服好不好?”孙协安试图让这样的局面快点结束。 “每次都这样!”徐静贞抓狂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这不是一顿好吃的,两件衣服就能安抚的问题,这就是我们走得下去走不下去的问题。” 孙协安看着她不说话,继续吸着他的香烟。 徐静贞觉得时间仿佛静止在了他们的对望中,这对望中有着她的期待和渐渐落空的失望,也有他的纠结与复杂,以及茫然的不知所措。 两个人在对望中,静静对峙了五分钟,谁也没有说话,直到徐静贞彻底绝望。 她怒气冲冲抓起自己的包包,穿上鞋子,转身出门,摔门摔的又响又恨,临走前当然是不忘补上一句威胁的:“你这样对待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徐静贞在楼下的绿化带旁站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彻底冷静下来。夜色已经把整个c市笼罩的温暖又明亮。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间呢喃,灯影扑朔,夜风习习。 她恼怒地想着当天的去处,别的地方就不指望了,还是安心回家吧,即便要面对母亲大人一如既往的逼婚训斥。 那时的她并没有预料到,就是这一次任性的争吵和决定,将会翻天覆地地改变她与他的生活。 徐静贞想着,九点钟正是母亲大人每天必追的热播电视剧的黄金档,如果自己弄出的声音够小,也许能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溜到自己的房间去,即便要被母亲大人唠叨,也等自己睡够了,有精神应对她的唠叨时再说。 她用钥匙打开房门,门锁的弹簧滑动无声,她心中暗喜,果然门厅没有开灯,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响,她猫着腰试着不发出任何声息关上房门。 “小贞,你回来就回来,怎么鬼鬼祟祟的?”母亲大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炸响在她背后。她瞬间觉得脊背上的汗毛冒起一股凉气。 徐静贞显然太年轻了。 母亲大人仿佛一只上了年纪的猫,既警觉又聪慧。 她拍拍胸脯:“我以为你和爸睡了,怕吵醒你们。” “嗯哼。”母亲大人看了看九点钟的时钟,对这个无力的解释不置可否,徐静贞想装作没听懂这一句“嗯哼”里的嘲讽质疑之意。她火速冲进房间,一边走一边说:“呵呵,我这不是周末回家看看你们嘛,好久没吃妈妈的拿手菜了。这周上班好累啊,我先睡了,晚安。” 一路走的行云流水,话音的尾音正好接上她关上自己房门的落锁声,绝不给母亲大人质疑的机会。 徐静贞直到听到母亲的拖鞋声消失在客厅,才在门板后面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已然如此,明天如何,明天再说,明天总会更好的。斯嘉丽曾经这样美丽坚强地对着自己说,她也想借一借这位佳人的勇气。 徐静贞在美好的周末夜晚,在自己的电脑前无聊地浏览着内容,手边的手机也刷个不停,内心一片烦躁。当自己处在和地下男友吵架的时刻,身边所有的朋友,仿佛都集体在这个美好的周末夜晚秀恩爱。 刘甜甜在朋友圈晒出一句:宝贝萱萱要和爷爷奶奶去过美好周末了,放心,爸爸妈妈也会过一个美好的二人世界的,让我们在平行的时间里都彼此幸福。 最后附上一张幸福满满的全家福,美妈憨爸萌宝宝。 方言的朋友圈保持着清一色的周末夜店party嗨翻风格。不知道是那家的姑娘倒霉,又遇到这个花心大少,在方言的怀里笑得妩媚,锥子脸黑眼线浅美瞳。 方言是徐静贞偷摸加的孙协安的朋友,孙协安因为从来不用微信,所以对此一切一无所知。 徐静贞往往借助方言来窥探孙协安的朋友世界,那里往往有他们一起参加的聚会,一起相约的游玩。 徐静贞仔仔细细检查过方言的每一张照片,似乎今晚孙协安不在,还好,要是刚吵完架,他还有心情出去party,她估计得自赏两个耳光,到底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才栽在这么个毫无良心的男人手上。 母亲大人敲她的房门:“不是说累了吗?都快十二点了还不睡?” 徐静贞一惊,马上回答:“这就睡了。” 这一夜,当然是没睡好的。 徐静贞躺在床上,反复想着他们之间这几年来的争吵。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孙协安不想结婚,并且看起来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不打算结婚。 徐静贞是知道他不婚的,但是当年,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就和他在一起了呢? 徐静贞如今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当年的自己:谁年轻的时候没傻过呢? 年轻就是恣意胡来的资本,总觉得自己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年月还长,谁要想着日后?谁知道我能不能用自己的绕指柔改变一个人,让他从一个不婚主义者乖乖变成绝世好老公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徐静贞无法抗拒那个时候的孙协安。 任何一个公主都无法抗拒从恶龙手中拯救自己的骑士吧?当年的孙协安,就是她的骑士。 当年,他的肩膀看起来宽厚而坚实,值得依靠。 当年,他的白衬衣挺括清香,香味迷人。 当年,他的微笑真诚,声音低沉。 当年,他怎么看都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除了不婚。盲目的人往往看不到房间里的大象,她就是这样拖延着,盲目着,无视着,最后把彼此逼到了这步境地。 她想起自己临走前放的那句狠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第5章 母亲大人的智慧 后悔?她有什么资本让他后悔?徐静贞心烦地又翻了个身。当年睡惯的床,如今觉得不够大,不够软,不够温暖。 在寂静的夜里,才敢于问自己不敢问出的那个问题。 如果,他真的拒不结婚,那怎么办? 分手? 分手两个字才冒上心头,就剧烈地刺痛了自己。 有些人的存在,你哪怕只是想想可能会失去他,都觉得那样的生活无法接受。 徐静贞,一个可怜的大龄剩女,守着一个不婚主义的地下男友,在自己的狼狈面前无处可去,只好在心烦的深夜留下了几滴难过的眼泪。 哭着哭着,似乎才真的累到极限,在即将天亮的时分,昏沉睡去。 徐静贞是醒在一片麻将的哗啦声中的,伴随着大妈们独有的中气十足的谈话声。 “gui?”徐静贞咕咕哝哝说了一声,开始摸自己的手机。 13:46,白色的字体瞬间惊呆了徐静贞。 天!一觉睡到下午,母亲大人居然没有提刀来叫她起床外带附送一套全方位的唠叨,简直是风雨欲来的极大凶兆。 徐静贞急匆匆穿衣洗漱,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双眼红肿,脸色苍白,除了颜值不够,简直像是从吸血鬼家族剧组刚回来的一样。 她尽力把自己弄的干净整齐一些,打开房门,正打算直接溜到厨房觅食,却不料被前来打牌的李阿姨一眼瞅个正着。 “哎呦,小贞,周末回家了呀?五筒,放下放下,我碰。”李阿姨这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n用,简直神乎其技。 徐静贞咽了一口口水,深知在好面子的母亲大人这群老牌友和老舞友面前,一定不能给她老人家的面子抹黑,否则就等着被母亲大人点杀。 她陪着笑凑到牌桌面前,一边站到打牌的母亲大人身后给她捏背,一边笑着回答李阿姨:“是呀,这不是周末了嘛,我回来看看我妈。” “老姐们你就是有福气,女儿周末还知道回来看你,我家那个死妮子,周末就和未婚夫出去玩,也懒得理我这把老骨头。”李阿姨你好样的,明夸暗贬,一刀戳中母亲大人最头痛的心事。一辈子好强的母亲大人,从小就是成绩又好又是文艺委员,嫁父亲那也是选的当年的劳动模范,自己工作上好强了一辈子,优秀劳动者的锦旗奖状装了一柜子,退休了跳个广场舞也要靠勤学苦练当上领舞,唯独女儿,成绩平平不说,一把年纪了还找不到个男朋友,周围的老伙伴们都能抱孙子了,只有她还在为女儿的婚事操心。 果然母亲大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不过仍是镇定地推倒面前的三张牌,把李阿姨刚打出来的幺鸡杠在手里:“幺鸡,我杠。” 李阿姨马上心疼自己的杠钱,立刻跳脚:“哎呦,这杠的,老姐们你今天手气不错呀。果然那句话有点道理,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你家姑娘没男朋友没关系,连带着你这手气旺,也算是有得有失。” 徐静贞眼看场面剑拔弩张,马上冲出来打哈哈:“那是李阿姨,我交游的朋友面窄,老也碰不上合适的,改天您看到合适的,一定要介绍给我啊。” 徐静贞这叫做化敌为友,主动示弱,还央求李阿姨合适的时候帮忙介绍,一般长辈这就打个哈哈,这事就过去了,徐静贞应付长辈多年,早有心得。 不过,李阿姨怎么可能是寻常长辈? “呦,那可感情好,我刚好有个老伙计,托我帮他儿子介绍女朋友呢,人家条件挺好的,有车有房,还去国外读过两年书,工作又忙,所以婚姻大事就这么耽误了,最近把我老伙计那个急的,怎么样小贞?去见见吧。”李阿姨笑眯眯的。“自摸。” 这是什么神展开?徐静贞在内心抓了一个狂!大妈您这真的不是挖好了坑等着我跳吗? 徐静贞看着母亲大人,母亲大人居然也是一副期待的眼神。 莫非,你们倆是一起做好的局? 千算万算,就不应该低估广场舞大妈们的智慧! 徐静贞骑虎难下:“呵呵,人家条件这么好,估计看不上我吧。” “那可是好人家,人家老爷子说了,不求年轻漂亮会挣钱,也不看中家世,就要身家清白,工作轻松能顾家,性子要好,我一盘算我周围的人,就你最合适了。”李阿姨堵住徐静贞的所有退路。 徐静贞心里吐槽,我的个性到底是哪里好了?什么人家喜欢女汉子啊?但是面上不敢露了分毫,要是惹怒了母亲大人,简直不要混了。 “那,改天见见吧,谢谢李阿姨。”徐静贞准备转用拖字诀,先答应着,真要见的时候,哪儿找不出来点儿事啊,一拖再拖的,这事就黄了。 “呦,那正好,那就明天晚上吧。”李阿姨速度惊人。 “明天晚上她有空,她这个周末都没事,就是回来看我,明天周日,正好。”母亲大人回答的比她还快,所谓卖队友,就是如此这般吧。 徐静贞看着两位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老姐们,瞬间相谈言笑之欢,心里满是血泪,这是活生生的套,你们这演技,简直封后! “还站着干嘛,赶紧去吃饭。”母亲大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等会儿记得做个面膜什么的,今晚上早点睡,你看看你那黑眼圈。你们看,这孩子就是不让我省心……”转眼就和牌桌上的其他人聊了起来,完全忽略了石化状态的徐静贞。 被卖的徐静贞,在厨房吃着父亲准备的小汤圆。脑子还有点混沌,这是说,明天周日晚上就要去参加一场相亲? 虽然明知被设计了,但是徐静贞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感慨。她看得出来她的婚姻大事,已经成为了母亲大人的心头病,所以在她的老姐妹面前,母亲那种沉痛而带着一丝忧虑的神情,十足十地骗到了她。 要去吗?徐静贞问自己。 她苦笑了一下,其实她知道,母亲大人已经没给她留下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她对着碗里的汤圆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好吃?”徐爸爸担忧地问道。 “没有没有,挺好吃的,我想到了点别的事。”徐静贞摇摇头。 徐爸爸转过头去洗碗,头也没有回,低低地说了一句:“不想去就别去,你妈那里,我帮你扛着。” 徐静贞的鼻子立刻酸了。 只有父亲,永远是父亲,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保护着她,保护着他生命中的“小棉袄”。 她的婚事,又何尝不是父亲的心病? 第4节 她立刻回答:“我想去来着,我就怕别人条件太好了,看不上我,给你们丢脸了。” “他要看不上你,那是他没眼光,命里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到我们家姑娘。”徐爸爸嗤之以鼻。 徐静贞端着一碗小汤圆,许久没有下筷子,徐爸爸仍背对着她忙忙碌碌在水池前洗着碗,时光是静谧的,只有自来水声哗啦哗啦。 徐静贞走到徐爸爸身后,把自己的脸贴向父亲宽厚的背。 还是小时候记忆中那种熟悉的温暖触感,小时候她发烧,父亲背她去医院,似乎也是这样,宽厚的,温暖的,柔软的背,她烧得迷迷糊糊,但却觉得安全。 父亲的背,似乎总能给她这种温暖的慰藉。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徐爸爸呵呵的笑着,背部传来一阵温暖的颤动。 徐静贞突然觉得,算了,就这样吧,找个好人嫁了,让父母安心,爱不爱的,割舍不割舍的,最后总会走成父母这样的相濡以沫,爱得没那么深,或许,也是好事。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这个周末的午后,徐静贞暗暗在心底里下定决心,分手吧,婚恋观差距如此大的两个人,何必为了是否领一张结婚证,彼此纠结撕扯,让双方都不好过,放手让他走,也是放手给自己一个机会。 而命运安排这场分手安排的如此让她猝不及防。 周日相亲,对象竟是孙协安。狼狈分手,周一搬家。一切都仿佛过山车,呼啸而过。 徐静贞收着最后两件衣服,才发现,原来短短两年时间,自己居然在这个家里留下了这么多东西,这个家,她也曾经苦心经营,悉心呵护。 眼前的编织袋,足足装满了三个。融入到这个家,花了她两年,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也不过短短两个钟头。 收拾完了,似乎撑着自己的那股力量也就散了。 这个家,又仿佛曾经经历的每个孤单的夜晚那样,大的惊人,也静的惊人。只有厨房水龙头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打着不锈钢的洗菜槽,更显得房间无限空寂。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这水龙头已经和孙协安说了很久,他一直加班,也没有时间换,如果他们没有分手,一定是她找个周末去找修五金水电的师傅来,把水龙头换好。 她总是这样,在他顾不上操心的时候,就把所有能自己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就像现在,不用他操心,她就搞定了找房子搬家,不给彼此再留余地。 徐静贞关掉了所有的灯,只留下一盏门厅里方便换鞋的小灯,无比疲倦地坐在地板上的光影里发呆,她不想再看一眼这个已经没有了她自己印记的家,这感觉让她害怕。 面对过去,她可以割舍,但不代表她不痛。 毕竟是那么认真用力爱过的人,是那么憧憬期待过的未来,是那么悉心呵护过的家。 门外似乎有悉悉索索的响声,徐静贞心一跳,难道说是孙协安回来了? ☆、第6章 婚姻是什么? 她的手在她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伸手打开了门。 刚好止住了一只正要敲门的手。门外穿着制服的搬家工人大叔,一脸困惑:“诶,我还没敲门的嘛,小妹儿,是不是你要搬家?” 徐静贞一心的空落,疲倦地挥挥手,指指地板上的几个编织袋:“就是这些。” 最后,她把房门钥匙和门禁卡,一起留在了门口的钥匙碗里,上面挂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这小兔子其实本来是一对,她的是白色的,他的是灰色的,他嫌幼稚,从来不挂,但是会丢在随身携带的电脑包深处,她默认接受了这个折中的选择,不管怎样,至少他是随身带着了。 如今,人散了,兔子也没有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徐静贞匆匆关门,不让自己的泪水还落在这个曾经让她幸福无比的家里。 徐静贞接到刘甜甜的电话的时候,刚洗完一个热水澡,似乎今晚从孙协安家里出来,究竟如何指点搬家师傅找到自己租住的新公寓,她都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就像游魂一具,完全忘了思考,只是由着逻辑的本能驱使,把这些机械的体力活干完。 徐静贞根本顾不上收拾自己的杂物,就立刻冲进卫生间,用热水把自己从头到尾冲了个遍。她苦恼地回想着,孙协安最后一次和她约会,是什么时候?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回忆任何好的坏的,都不过是在折磨自己,但是她无法控制。 刘甜甜的电话及时打断了她放肆的精神自虐。 “你一天都没打电话给我。”刘甜甜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还没吃饭。” 徐静贞一惊:“你也太任性了,好歹是孕妇,你不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孩子呀,毕竟孩子那么无辜。” “我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要。”刘甜甜声音透着绝望,“从昨晚我们吵架开始,蒋达一直没回来,明天他爸妈就要带着萱萱回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贞,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静贞定了定神:“你在家等着,我也没吃晚饭,等我过来找你一起吃饭,我们再商量。” 深夜还开着的粥铺,徐静贞最熟悉,以前孙协安加班的时候,经常想吃点清粥小菜,她除了自己煮,顾不上煮或者花样做的不够丰富的时候,她就会出来买粥。 夜风冷冷刮着她的小腿,这种寒冷让她更清醒。 她匆匆买了几碗粥和小菜,打车去了刘甜甜家。 刘甜甜看起来仍是疲倦,她带着泪痕说:“我今天几乎没有起过床,我难过。” 徐静贞哄着她,像哄着任性的孩子:“好歹吃一点,你不是最喜欢吃泡糖姜,我买了一份,你就着粥吃,管保你有胃口。” 刘甜甜眼神发直,她毫无精神地喝了两口,又放下了。 徐静贞担忧地看着她。 刘甜甜勉强笑了一笑:“其实我吃也吃不下,吃两口又要去吐,都是这孩子闹的。”刘甜甜摸着自己柔软的小腹,口气满是甜蜜的酸楚。 徐静贞看刘甜甜虽然神色凄然,但是已然不如昨夜愤怒,显然时间已经还给了刘甜甜冷静和理智。 徐静贞端着粥,小口啜饮,问道:“究竟想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刘甜甜想了半天,回答:“这婚我是绝不会离的。萱萱还小,她无法理解父母离婚,在不健全的家庭里长大,会对她的一生留下阴影的。还有这个二宝,还没见天日,就要面对破碎的家庭,我绝不答应。” 徐静贞担忧地看着刘甜甜:“别光想着孩子,你呢?你怎么考虑自己的呢?” 刘甜甜的泪水掉的无声:“我还爱他,怎么办,即便他背叛了我,我还是爱他。十年的情感,八年的婚姻,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徐静贞曾经像所有天真无知的少女一样,怀着对于爱情的憧憬,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妥协的婚姻,对于爱情的坚贞和纯粹,她曾经像相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样,固执地相信着爱情的圆满和美好,但是真实的世界里,哪儿那么多的美好和完满? 没有车祸,白血病,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真实世界里,只有最常见不过的背叛,无赖,绝情和互相伤害,光是这些,就足以消磨一段最美好无比的爱情。 刘甜甜抹了抹泪水,带着一丝恨意说:“就算不说这些爱不爱的,我绝不会乖乖离婚让位给小三,让她毁了我的婚姻,住着我的房子,睡着我的男人,夺走我孩子的父亲,她想得美,我绝不会让她得逞。” 在这一点上,徐静贞百分之百站在刘甜甜这一边,这些道德败坏的婚姻杀手,和不知廉耻的出轨男人,想要从此享受美好人生,那么善良无辜的人,活该忍受他们带来的痛苦?不,不该是这样的,刘甜甜要是准备宽容大度玛丽苏的乖乖让位,她才会想抽她两嘴巴,让她清醒。 婚姻和利益受到双重威胁,这个时刻,就是寸土必争,勇于抗争的时刻! 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长,两个各自被感情伤害的女人,在灯下,讨论着如何打出一场漂亮的婚姻保卫反击战。 ———————————————— 同样的时间,偌大c市的夜市摊上,有两个心情复杂的男人正在喝酒。 夜市灯火通明,人流攘攘,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凌晨一点,已经到了整个城市该安睡的时刻。 孙协安有心事,啤酒刚喝到第二瓶,就觉得晕晕乎乎似有醉意。李寻欢以水为酒都能醉,醉的不是酒,是伤心事。 坐在他对面的方言安安静静不说话,咂吧着碟子里的花生米,一根烟接着一根烟。 孙协安摸摸自己的口袋,没带烟,方言一看他的动作就明白了,把自己的香烟和打火机摸出来,轻车熟路给他点上,两个男人相对抽烟,还是没有话。 孙协安突然想起来,周五那天和徐静贞吵完架,他一根烟还没抽完,直到她摔门而出,他呆了半响,香烟都烧到手指了才猛然惊觉,香烟被他甩手丢在地上,把浅色的木地板烫出一个灰黑色的痕迹。 当年徐静贞搬进来的时候就对开发商配套装修的浅色木地板很不满意,总念叨着想换成瓷砖,她貌似精明的脸好像还在眼前晃着:“你不明白,客厅,阳台那必须用瓷砖的,又好收拾又不费事,木地板麻烦死了,还浅色的,特别经不起折腾。” 他当时怎么回答她的来着?好像随口说了句“你喜欢就换了吧”,徐静贞是过日子的人,总在念叨装修的事,却似乎他从来也没有给过她真正下手的契机。 方言看他又在发呆,不由笑了:“还是这个闷葫芦的死性子。来,说说看,为什么伤心来着?你那破公司别待了,和哥们我一起干吧,保准比你现在的日子好过。” 孙协安抬头看他,又喝了一口酒:“不是工作的事。” 方言愣了,这哥们一天加班拼的和狗一样,除了自己的事业,还有什么让他烦心的事,莫非,这哥们终于想清楚了,打算谈个恋爱啥的。 “我刚分手。”孙协安简单地说着,“是我的问题,那女孩儿提的分手。” “我擦,都没听说过你恋爱,你都分手了,你小子。”方言捶了孙协安一拳。“哪家姑娘?眼睛够瞎的,连你都没看上?” “别胡说。”孙协安犹豫了一下,“她要结婚,我不干,就分手了。” 方言接着问:“怎么?这姑娘不适合结婚?” 孙协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适合结婚的不是她,是我。” 方言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也是孙协安想问自己的,为什么?要那么恐惧婚姻的到来? 这个问题,也是周五他等徐静贞之后,反复思索的。 他的房子在三十层,他喜欢住的高,从上面看整个城市车水马龙的灯光,会感觉自己特别渺小,所以古人喜欢歌咏山川大海,面对庞大,会更让自己冷静。自己是那么渺小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想要活出自己的意义anybody,就需要格外的努力。 所以在他的人生中,他像一条被自己的鞭子不断驱赶的马,只有向前,不断向前。 而在完全安静的时刻,可以像现在这样,点一支烟,由着三十层高的夜风吹着头发,想一想人生。 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想要婚姻。 或者应该换一个角度来问这个问题,婚姻到底是什么? 他在烟头火星的明灭中,想起了第一个递给他香烟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给了他家的感觉的男人,孙爸。 以前,他是随他的母亲何田莲姓的,他姓何。 何协安和何田莲,曾经有过一个家。那个家也许在他婴幼儿时期的记忆里,有过父亲宽大的手掌,或者温暖的怀抱,但是可惜,他记得的,只有他记事开始,跟着何田莲的流浪。 这种流浪,不是捧着讨钱的破碗游街而行,而是在一个家庭到一个家庭之间,永不停歇的颠沛流离。 何协安的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出车祸去世。 美丽的寡妇何田莲,没有决心安守普通的工作和菲薄的薪水,而是学会了穿最时髦的裙子,去当时城市里最大的舞厅,在这里期望认识能重新给她和她的孩子一个美满家庭的人。 这个经历给过何田莲丰富的感情经历和足够的生活波折,而这些事情能存留给一个孩子的记忆,总是与众不同的。 ☆、第7章 青春岁月的那点小事 何协安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转学,也总是搬家。 他有过叔叔们为了讨好何田莲而给他的各种时髦玩具,他几乎吃过当时c市所有当红的餐厅饭店,也有过被其他小孩子尾随背后,用小石子丢他,叫他“狐狸精的儿子”的经历。他有过住漂亮的温泉别墅,极尽奢华的享受,也经历过半夜和母亲何田莲一起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尴尬。 婚姻和家,对于懵懂成长的何协安而言,都是意义不明的词语。 母亲的婚姻流浪终结在孙爸手上。 孙爸当年是儒雅的大学老师,妻子刚去世不久,美丽聪慧,风情万种的何田莲,很快拿下了孙爸。 孙爸几乎是顶住了所有人的压力,娶了何田莲。何协安和何田莲的流浪,终于停止。 刚上中学的何协安,第一次真正开始感受,什么叫做家庭,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的父亲。 春天,孙爸会带他们去郊游,带着餐布和零食,给他买冰冻的橘子汁,孙爸在河边钓鱼,何田莲坐在餐布上织毛衣,构成了他人生中对于最完满的幸福的记忆。 第5节 这样不用搬家,不用转学的平静时光,过了五年,一个炎热的夏天,何田莲水肿的严重,去医院检查,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医生确诊为尿毒症。 那个夏天,过的特别痛苦和漫长,除了要经历何协安的高考,还有何田莲的治疗。 孙爸在何协安的志愿报考上,发了一顿大大的脾气:“照顾你妈有我呢,谁让你专门报省内的大学!” 倔强的何协安坚决不肯改自己的志愿,最后还是孙爸偷摸填了何协安一直心仪的帝都的大学,给老师送到学校去。 何协安最后去了帝都,孙爸坚持照顾生病的何田莲。 何田莲的病情似乎还算稳定,定期透析加上良好的照顾,何协安总算妥协,每年寒暑假,他从不打工,而是第一时间回到家照顾生病的何田莲。 何协安拿到了德国一所心仪已久的大学offer的那个假期,他满怀欣喜回到家,刚好赶上何田莲的葬礼。 孙爸在丧礼之后,殡仪馆的外面和何协安一起等待火化,面对殡仪馆里寂静的小花园,两个人唯有无声,相对无言。 孙爸递给了何协安一支香烟。 不知是烟呛的,还是他的眼泪早就酝酿已久,他的眼泪,瞬间决堤。 孙爸由着他哭。 何协安哭完,平静下来,把手里剩下的少半只烟抽完,他说:“爸,我想把姓改成孙。” 从此之后,何协安变成了孙协安。 孙协安远渡重洋,考scholarships,外加兼职打工,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读完了两年的书,回到国内,放弃了帝都魔都等一系列一线高端城市,仍是回到了c市。 在这里就业安顿,买房置业,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太少回家看孙爸了。 也许安顿的年月太短,他还没习惯真正家的滋味。 也许买房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是因为心灵上还从来没有停止过流浪。 因为买房,徐静贞曾经狠狠地和他吵过一场架,他似乎还记得徐静贞泪流满面的脸。 “买房这样的大事,你都不和我商量,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 其实徐静贞问错了问题,她应该问的是“买房这件事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也不意味! 买房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有钱就买,住着方便就行,谁知道哪天不会流浪到下一座房子里去? 而孙爸,似乎就是那个永远不会流浪的人,他还住在c市当年和何田莲结婚的房子里。 孙协安在第二天,也就是徐静贞被牌桌上的李阿姨轻松搞定的当天,见识到了一个同样让他无法拒绝的对手。 孙协安回家看望了孙爸。 如今的孙协安回想他敏感多疑不知道如何成长才对的青春期,孙爸一直是他生命中男人的榜样。 而和徐静贞的这场关于婚姻的争吵,驱使他想要看望那个经历过婚姻的男人。 也许内心深处的他想去了解一下,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就没有再次结婚的孙爸,到底是如何看待婚姻和家庭的。 他一直在自己的钥匙串里保留着孙爸家的钥匙,黄铜的一片,扁扁的,似乎这么多年了,从未换过。 他提前打过电话,孙爸的口气还是儒雅和平静:“回来看看吧。” 黄铜钥匙在锁孔里温柔地转着,但是门却打不开。 孙协安反复尝试,门依然纹丝不动,直到在厨房忙碌的孙爸听到响动,来给他开门。 “这门有点旧了,不好开,要把门朝上提一下才打得开。”孙爸叮嘱。 孙协安在心底里暗自嘀咕,自己上次回来看孙爸是什么时候?连门都不会开了。 更重要的是,面前的孙爸,仿佛一夕苍老。 他原本茂密的头发,渐渐稀疏,暮然白首,孙协安觉得自己已经想不起孙爸满头黑发的时光了。他的腰微微弓着,那明明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才有的姿态,不知何时,这种老态也爬上了孙爸的身形。 厨房里传来一阵焦糊味,孙爸惊呼:“哎呦,我的糖醋鱼。” 孙协安这才找到一点家的感觉。小的时候,他就喜欢吃孙爸做的糖醋鱼,虽然北上读书,而后旅德多年,口味渐渐吃的繁杂,后来得到徐静贞的照顾,她喜咸喜辣,渐渐他的口味也很相似,但是似乎,总记得青春时光里的那一盘孙爸做的糖醋鱼,甜而不腻,酸而辛香。 午饭吃的简单而丰盛。 孙爸一向很会做饭,菜色精致。孙协安打开自己带来的好酒,孙爸一反常态,摆摆手:“不喝了,要喝你自己喝点。” 孙协安不由惊奇,孙爸一向喜欢佐餐的时候喝一点酒,不贪杯,但求那一点微醺的愉悦。今天居然不喝,他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这个仿佛一夕老去的孙爸,不再是记忆中熟悉的那个男人了。 孙爸菜吃的很少,后来就干脆端一杯茶,看着孙协安大快朵颐。 “最近工作怎么样?是不是还是总加班?”孙爸问他。 “就那样吧,我们这个行业,加班是常态。”孙协安边吃边聊。 “那你吃得好不好?是不是老不吃早餐?”孙爸接着问。 孙协安就笑了,读书的时候,他因为以前不太稳定的生活状态,总也没养成吃早饭的好习惯,这在注重身体和养生的孙爸眼里,简直不可容忍。 初中的时候,孙爸会前一天给他买好早餐,牛奶面包豆浆包子,各种换着花样,提前给他装在书包里。比何田莲照顾他,还来得仔细。 “要吃要吃。”孙协安想起,现在的早餐也总是徐静贞给他准备,前一夜煮好的小米粥、早起去买的油条、早上现打的豆浆、现煎的鸡蛋饼……花样繁多,徐静贞上班比他早,等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却总有合适的早餐在餐桌上等他,恍惚和孙爸为他准备早餐的记忆重合。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好日子要珍惜。”孙爸喝了一口茶,又叹了一口气。 孙协安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孙爸说这种话的口气让他很陌生。 孙爸继续问道:“有没有谈女朋友?” 孙协安意识到了,原来危险藏在这里:“额,我这不是忙吗?趁着年轻,我还是想忙忙事业。” “年轻?今年你也三十出头了,我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结婚的七年之痒都过完了。”孙爸感叹着,眼神穿过孙协安,似乎落在了昔年的记忆里。 孙爸的第一任妻子,听说也曾经是温婉美丽的女子,喜欢钢琴和舞蹈。 “爸您就别担心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操心。”孙协安拿出万年不变老句式推脱。 孙爸看着孙协安,眼神里有种让他读不懂的东西。 “爸,你今天怎么老这么盯着我?”孙协安挠挠头,起身说道,“要不,我给您盛碗汤去。您今天的排骨汤炖的真不错。” “别盛那个,我喝不下。”孙爸的脸色平静,但是孙协安知道,他已经动了怒。 “爸,您今天这是怎么了?”孙协安重新坐下来,和孙爸对望着,“是不是天气热了,今天身体不舒服?” 孙爸没有回答,而是谈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研二的那年春天,你妈妈病的特别重,但是我们俩都一致决定,绝不给你打电话,让你好好忙你出国的事情。” 孙协安心里一惊,孙爸很少提何田莲去世的事,似乎送走两位病重的妻子,耗尽了这位温柔敦厚男性一生的坚持和勇气,今天提到,必然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因为,从我们俩的内心深处而言,是希望你一切都好的。” “你妈妈那个时候总在和我聊,你从小就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没人给你做饭,你会自己去买馒头回来蒸,没人监督你做作业,你会自己乖乖做完,没人接送你放学,你会自己查公交路线,你妈妈很后悔,在你小的时候,没有能给你更好更稳定的生活,更多的照顾。但是打从她的内心深处,她是希望能提供给你更好的生活的,她始终是爱你的。” “你自己不知不觉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么优秀,学业不让人操心,事业上也懂得自己努力打拼,在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这点上,我和你妈从来没有担心。我和你妈一起讨论的,反而是你的个人问题。” ☆、第8章 命运的安排 “你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本科不谈,研究生也不谈,总是说太忙,我们知道你忙,但我们更担心的是你用忙来做借口。你妈担心正是因为她带给你的经历,让你日后不懂如何去过一个稳定的家庭生活。” “你妈直到去世,这件事都是她的一块心病。她去世的那一天,难得的精神良好,她之前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很多天,但是那天,她有了坐起来的力气。她叮嘱我,即便她看不到了,日后也要我把你结婚的照片烧给她看。” “后来没多久,她就陷入了昏迷,很快人就没了。但是直到她走,她都牵挂着你和你的未来。我烧给过她很多照片,有你的毕业照,有你出国的照片,有你出去玩和朋友拍的照片,但是那么多年了,我始终没有完成你妈的心愿,给她烧一张你的结婚照。” 孙协安看着孙爸,是长久的沉默。 这一切仿佛一个轮回,当年的因,如今的果,因果相报。 母亲带着他的流浪导致他在婚姻的门外徘徊,惧怕走入。 他总以为,母亲对于自己的当年,是没有感知的,但是,如今他才明白,伤害在那里,谁能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孙爸的这一席话。有些情绪,好像一个硬块,梗在喉咙中间,不上不下。 孙爸看他没有回答,又叹了一口气:“协安,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 孙协安及时打断了孙爸的猜测,神啊!是谁教会象牙塔内的大学老师孙爸关于同性恋的知识的?居然,能让他猜测到这个方面上去:“不,爸,我喜欢女的,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孙爸显然松了一口气。 “爸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真的忙,一直没顾上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你看我加班加成这样,就算是谈个女朋友,人家也需要陪需要约会啊,我这哪儿顾得上。”孙协安急忙补上辩解。 “时间嘛,挤挤总是有的。”孙爸口气有点绵软的哀伤,“我怕的是,你要是再不加紧找个老婆,我就要完不成你妈的心愿了。” “瞧您这话说的。”孙协安顺口回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今年的体检结果出来了,甲状腺恶性肿瘤,也就是癌。”孙爸哀伤地看着他,“本来就想着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和你说说这事儿,我一把年纪了,该经历的,该看的,我都经历过也看过了,人没了没事,但是完不成你妈的心愿,我不安心。” 这个消息降临到孙协安面前的瞬间,他没有完全理解这个信息背后的含义。他只是彻头彻尾的,呆若木鸡的,震惊了。 疼痛来的缓慢而深刻。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和他拥有血缘关系,只有曾经见证和照顾过他的孙爸,与他朝夕相处、互为家人度过了人生中的五年,彼此熟悉,牵绊了人生中的十多年,除了徐静贞,孙爸是与他最为亲近的人。 癌症…… 残酷的字眼,绝症,让人绝望的病症。 那是一种灵魂抽离了*,似乎全然不理解这个信息的含义,而后又被这种痛苦生生逼迫回躯体的令人发狂的清醒。 难怪,今天的孙爸总让他觉得古怪。 他和孙爸对望着,彼此眼睛中都有很多情绪。 “什么阶段?检查和报告拿给我,我有做医生的朋友,我找他帮忙看看。”孙协安感觉声音不是自己的,发声的瞬间喉头干涩,每个字都硌得自己疼。 孙爸点点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下个月我要手术,你拿去看看也好,但是死生有命,这不是重点,重点你妈妈,现在也是我的遗愿。” 孙协安想着,结婚吗?要结婚吗?父母曾经的期许,和自己未来的人生,究竟哪个重要?这是选择吗?还是一场以疾病为条件的道德绑架? 在父母殷殷期望的时刻,是否应该不计得失,不想未来地答应父亲的要求,和徐静贞结婚,是不是瞬间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还是带来更多的问题? 他知道他很想要答应父亲,面带微笑地说出:“哦,我已经有个关系很好的女朋友,要不您见见?要是觉得合适我们就把婚礼办了,好让你放心,也让我妈的在天之灵安心。”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这句话就卡在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是自己太自私吗?为什么一个决定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一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的决定,自己却始终不肯做出? 彼时的孙协安,还没有彻底明白人生的意义,即便现在也没明白,还在自己的人生中苦苦追问着意义,但是他已经模糊地感知到,因为疾病,困难,逃离挫折,满足他人……,所有不出自内心的期望而做出的重大决定,日后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后悔。人,只能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寻找答案,即便答案是否定的,需要的不是更改答案,而是鼓足勇气接受它。 他长久地沉默着,最后说:“爸,我试试。” 第6节 试着做出一些改变,也许是彼此都能接受的决定。 孙爸并没有逼他,点点头:“很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孙爸的手机,响得恰到好处,孙爸挥挥手:“你接着吃,我接个电话。” 孙协安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孙爸,孙爸掏手机的姿势吃力而缓慢,手机喧闹地在孙爸的裤袋里面响个不停。 孙爸滑动解锁的手势有点笨拙,试了两次才打开,他把手机拿得很远,微眯着用自己已经老花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一边念叨着:“呦,是你李阿姨。”手机的显示屏似乎接触不太灵敏,孙爸点了三次才点到接听键。 孙协安看着孙爸的动作,第一个想法是,原来孙爸是真的已经老了,第二个想法是,一定要给孙爸重新买一台ios设备,新出的那款,屏幕大,适合老人家使用。 低端的android机漏音严重,李阿姨的声音大到孙协安都能听见:“呦,孙老师,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和你说。” “您说您说,我听着呢。”孙爸笑嘻嘻的。 “之前你不是让我帮你儿子介绍女朋友吗?我有个老姐们的女儿,人二十九,性子可好了,又顾家,怎么着?刚好礼拜天,明天让两个小的见一见好不好?”李阿姨口气说不出的喜气洋洋。 “呦,那可感情好!”孙爸笑意盎然,“明天?我问问,你等等,刚好我儿子今天回来看我。” 孙爸一脸期待地看着孙协安,笑意里都是柔软的希望,孙协安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字:“好。” 孙爸高兴极了:“我儿子说好,就明天吧,那时间地点……” 孙爸转身去了阳台和李阿姨絮絮叨叨说着时间地点,餐馆选择这些细节。 孙协安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终其一生,他可能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刻,父亲花白的头发在午后金色的日光里,映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他佝偻着腰在讲电话,你无法忘记他脸上满意而温暖的笑容,那是打从内心深处,对于家人的关心和爱才能表现出来的发自本心的满足。 孙协安并没有意料到,这场相亲会把徐静贞带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家生意很好的中餐馆,周末的吃饭时分,车流汹涌,如果不是身边的孙爸,他可能分分钟就会掏出电话来拒绝这场相亲的安排。 孙爸着急地看着手表:“呦,这车堵的,要是迟到了,人家姑娘对我们印象不好可怎么办?” 孙协安安慰他:“能赶到,别着急。”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迟到了两分钟,中餐馆的桌子上,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焦急不安地坐在他们订好的位置上。 孙协安的第一个念头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女方不来赴约。他就不用面对人生中第一次相亲。 可惜,这个念头瞬间被现实扑灭。 “我女儿去下洗手间,马上就回来。”这位刘阿姨人有种异样的精明。 “真不好意思,我们这路上有点堵车,迟到了,阿姨您等久了吧。”孙协安主动先道歉。 刘阿姨了然地开朗笑着:“啊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堵车嘛,又是周末交通的高峰期。” “那我给您先倒杯茶道个歉。”孙协安提起茶壶。 突然刘阿姨朝着他身后挥舞着手臂:“小贞小贞,快来。” 孙协安提着茶壶的手有点僵,他突然想起,他其实听过这句“小贞小贞”。 那天他下班回家,徐静贞正在洗澡,她的手机吵个不停,他看到来电提醒上面显示着四个大字“母亲大人”,他接起来,没有说话,一接通就是这句中气十足的“小贞小贞”,他刚好把手机递给徐静贞,然后把这个细节淡忘无遗。 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样一个局面,他终于见到了徐静贞的母亲。 他僵坐了几秒钟,容自己反应一下,才站起来,转身看她,眼神殊无笑意,但是话说的很客气:“徐小姐是吧?你好,我是孙协安。” 她伸出手,和他相握,指尖冰凉,并无温度。 他静静打量着徐静贞,衣服还是周五和他吵架的时候穿走的那身,格子衬衣牛仔裤。虽然没有化妆,但是唇色波光流转。让他心慌意乱。 他对刘阿姨的提问对答如流,但是心思全不在问题上。 情绪渐渐发作,他的心慌意乱下面,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在慢慢酝酿。 ☆、第9章 突变,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原来她说“回家住两天”的目的就是这个?原来她临出门的那句“我会让你后悔的”不是说着玩的,相亲?找到另外一个愿意和她结婚的人,然后把他们曾经的爱情和时光抛到脑后,就是她计划给他的报复? 婚姻,对于一个女人而言,真的如此重要?重要到,她可以抛弃他们之间曾经拥有的一切,无感地追寻着下一个所谓的幸福彼岸。 还是说,女人就是这样,从你的身上找不到她要的婚姻,就会流浪到下一个。 就像当年何田莲带着他,在婚姻和家庭之间的颠沛流离。 但是内心的深处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给她婚姻又怎样?孙爸的病,自己承担的责任,她这几年的陪伴,到底是什么在阻止他做出这个决定? 直到两位长辈离席,他都没有把自己的念头整理清楚。 他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徐静贞让他陌生。 她也许并不是人群中最美的那个,但是她体贴,慧黠,有着无数让他不由微笑的想法,偶尔女汉子,她忍耐而坚强,忠诚而让他信赖。 他知道她对于婚姻无比渴求,对于他的不婚愤怒而无奈,他们之间为了婚姻无数次的争吵已经是关系中的老生常谈。但是他从没有料到,她会为了婚姻,走到和其他人相亲这条路上去。 然后呢?她会遇到自己的mr.right,再和他分手,她的温柔和坚强,从此之后都与他毫无关系? 除了愤怒,一种叫做恐慌的情绪,也渐渐地漫上来,这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让他举足无措。 他看着徐静贞,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分手吧。”她终于说出了他意料之中的那句话,一种熟悉的缓慢而深刻的疼痛降临到他的心上。如同孙爸昨天和他说出癌症的病况的时候一样。短短几天,最亲近的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告诉他,要就此离开他的生命。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应,等了很久都只是沉默, “今天,我们就分手吧,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我这周就会去搬。”徐静贞面无表情地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去。 孙协安感觉她衬衣的衣角从他的手背边滑过,他下意识地反手去抓,抓了个空。 刚开始,他没有追出去,他始终没有想通,是什么阻止了他立刻追出去的脚步。 他隔着餐厅的大落地窗玻璃,看着徐静贞站在刚刚入夜时分,灯火马龙的大街上,身形单薄,遗世独立。 他终于放弃了对于自己念头的纠结,追出餐厅。 餐厅外,只有流转的灯光,还有喧闹的车水马龙。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早就消失在漫漫人海之中。 孙协安回到自己空落落的家,徐静贞的东西都还在。房间里,似乎什么也没变。 她的洗面奶,爽肤水,精华依然老老实实待在洗漱架上,她的睡衣内衣袜子,依然安安分分待在柜子里。 她的裙子,贴着他的衬衣挂在一起,衬衣是她上周手洗的,他喜欢她最近新换的衣领净的香气,那天她洗衣服的时候,还从她的背后环住她,亲了亲她的脖子,表扬她:“今天长工很勤快嘛。” 她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长工是有工钱的,我最多算奴隶好不好。” 孙协安继续表扬她:“觉悟很高,我很放心。” 她索性不理他。 她的首饰,放在抽屉里的首饰盒里,他总是不太擅长买礼物给她,后来索性养成了习惯,逢年过节,生日纪念日,统统都送首饰。 那些精巧的耳环,项链,手链,挤挤挨挨凑在一起,但是就是没有戒指,一枚都没有。 他呆呆地看着她的首饰,接到了孙爸的电话:“孩子呀,你看着今天的那个小徐怎么样?” 他的回答依旧鬼使神差,超乎自己的预料:“挺好的,我再相处看看吧。” 孙爸叮嘱了两句少加班,吃好点,早点睡觉,欢天喜地挂掉了电话。 孙协安开始给方言打电话:“我爸病了,帮我找你哥给看看,早期,本来约的下个月手术。” 安顿好一切,孙协安无比疲倦地在空荡荡的双人床上独自一人睡了过去。 ———————————— 当成熟到一定阶段,就会意识到,无论你的人生多么操蛋,第二天起床都得滚去上班。 孙协安早晨到办公室的时候,给自己弄了一杯特别浓的咖啡。刚开始工作的前半年,经常熬夜,咖啡和烟是必备,后来在徐静贞的照顾下,咖啡渐渐喝的少了,感觉稍微喝多一点,就有心动过速的感觉,但是今早,确实需要一杯咖啡来提神醒脑,继续他操蛋的人生。 一杯咖啡还没喝完k的提醒就跳了出来。 九点半的会议邀请,孙协安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肯定又是新来的菜鸟订的会议时间,周一上午九点半,正是效率最低的黑色上午,每个部门都几乎会在今早核对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一方面帮助大家调整工作状态,一方面也对未来一周的近期工作计划有个更加明确的认识。如果会议安排在这种时间,一定要前一周就对会议的各方有个明确知会。 如今这个会议名写着“项目沟通会议”的提醒,任何人连屁都没和他放一个,开你个大头鬼! 孙协安的念头还没转完,顶头上司林洁语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办公桌边。 “孙总还坐着?会都要开始了。”林洁语用她亮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点着他的办公桌,语气和表情都殊无笑意。 孙协安一惊,一边忙不迭收拾着笔记本和笔,一边才注意去看与会人员,居然有总部的*oss和各个部门的核心负责人。 “今天的会议是讨论什么?”孙协安一面跟着林洁语踩着细跟高跟鞋在瓷砖上“哒哒哒”响得颇有气势的步伐,一面问道。 林洁语的脸色也并不好:“听说是大动作,重大人事调整。” 孙协安到达会议室才发现,果然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隔壁项目的负责人大元远远递了个眼色给他,而后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没搞明白今天到底唱的是哪出。 会议是由现任的分公司经理henry主持的,他四十多岁,保养得益,曾经的旅美留学生,后来辗转从某知名外企的海外部门做起,一路做到亚太区的人力总经理,最后进入他们这家一线的互联网企业,成为了分公司经理。 ry有种做人力的人独有的圆滑和妥帖,平日总是笑意盈盈,今天难得的严肃,但他还是以一种惯有的温和语气说:“今天的这个会,我召集的有些着急,感谢各位的配合。” “也许有些消息灵通的同事们已经知道,我出于个人的一些考虑,即将离开大家,感谢和大家共同工作的几年,在这里,我见证到了整个行业最优秀的一批人才,见证了我们海量级别的产品得到了整个行业和用户的认可……” ry一向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话说的很慢又很妥帖。 而孙协安脑海中的念头却是,妈蛋,这孙子要跑路! 关于henry要卸任的事,孙协安早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henry负责管理分公司两年多,分公司从以前的收支平衡逐渐走到了财政赤字。 一方面henry人力资源出身,对于实际业务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控力,除了选择信任下属的项目负责人能力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选择。 外行管内行,本来就是一个风险度很高的局面。 总公司对于分公司的业务状况不满,由来已久。换人还是换项目,大家一直都有种模糊的推断,但是谁也说不出个准确的信息来。 然而,事实证明,孙协安的判断还是太嫩了。 ry慷(xu)慨(xu)温(dao)情(dao)的离任演讲说了十五分钟后,突然话锋一转,说到了这次会议的重点:“不过请大家不要担心我的离开会影响我们项目的开发和把控,总公司调来了john,引领大家走向更大的成功!让我们欢迎john来和大家说两句。” ry这才打开投影仪的显示,原来这是一个远程的视频会议,但是henry刚才一直没有提醒大家,导致与会的人员一直以为只有眼前会议室里的这些人,直到屏幕上刷出了john的身影,大家才摸到了这次会议的重点,john神情镇定,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john,很高兴得到这个任命,之后会和大家一起奋斗,进行新的工作历程。” 每个人此刻心里的想法各不相同,孙协安真的只能在心里感叹,我勒个大操啊! john是整个行业内的黄金人才!不,钻石人才,业务能力之强,让整个行业都叹为观止。但是和他的业务能力同样出名的,还有他的雷厉风行和铁腕。 john喜欢强调绝对的执行力,思路跟不上他的下属会被大浪淘沙,无情淘汰,能跟在他手下超过一年的下属屈指可数。john就任公司副总裁发文的那天,无秘上有人感叹“一将功成万古枯”,点赞的人前赴后继。 总公司换这样的一个人来接手分公司,看来也是铁了心要整顿分公司了。 第7节 john的话不多,但很实在,鼓舞人心的话,henry已经说完,john更加务实,说到这周内就会飞到分公司来,和大家一起更加详细地讨论各个项目的现状和未来。 “在此之前,我已经请我手下最优秀的团队和大家进行一个前期的沟通。具体内容,请各位单独讨论。”john下线,会议室死一片的沉寂。 ☆、第10章 流年里我们相识的那一年 henry不愧是人力出身,接着抛出了今天的第二个引人议论的消息:“有了我们优秀的john来带队,相信接下来我们各个项目会拥抱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另外,我也并不是就此和大家全无关系,我会调任回到总公司,继续担任整个公司人力管理的职责,日后还将为大家的人才培养和输送,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 我擦!这也可以!整个分公司从生带到死,结果职位不降反升,回到总公司继续快乐的辉煌人生!孙协安不由在内心深处为henry的能力佩服到一个五体投地,这就是至高境界,管你风雨飘摇,我自独善其身,管你腥风血雨,我自屹立不倒。 会议散后,林洁语发了一顿大大的脾气。 孙协安模糊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原因,但是焦头烂额的他根本没心情去管上司此刻的心路辗转,他有更迫在眉睫的危机要解决。 他拉着大元去阳台上抽烟:“怎么整? “不好说,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着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元皱着眉头回答。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换了boss,项目还有没有都不好说,做着毫无意义。 孙协安摇摇头:“现在做那些有屁用,一朝天子一朝臣,要你做什么都还没定,搞不好就是多做多错。” “那你说怎么办?”大元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先稳着,然后看看各种可能。”孙协安一锤定音。 大元立刻明白了孙协安话中的含义,点点头:“怕个屁,随便他怎么整,大不了老子自己出去创业。” 之后,会议仿佛来的排山倒海。 孙协安和林洁语开了一个长会,仔细和她讨论目前的项目现状,分析换boss之后会出现的各种可能性。 林洁语心情烦躁,全无逻辑。孙协安耐着性子给她罗列各种内容,有的时候,要做上司无法做的事情,帮助上司在关键的时刻做出效果和业绩,其实,更多的是在帮助自己。无论这个内容有多么让他蛋疼。 上司开完了,开下属的会。 如果想要和下属之间建立真正的信任,第一要做到的事情就是要信息透明。 信息透明并不代表制造恐慌,如何用合适的方式来向其他人传递信息,往往决定着会议的效果。 孙协安和林洁语就像说相声的逗哏和捧哏,一起配合,用自己的生命在演绎着“如何从一个风波飘摇的消息中传递出最多的正能量”,开着着一系列的会议。 会开久了之后的感觉,会觉得自己的嘴巴和思维都不再是自己的了,脑子虽然清醒,但是体力不济。 凌晨十二点多下班的时候,孙协安握着方向盘,感觉自己可能会睡着在回家的路上。 他把车停在路边,坐在里面静静抽了一支烟,然后才敢继续上路。 他没有料到,回到家,等待他的是一个空荡荡的家。 徐静贞的钥匙和门禁卡放在门口的钥匙碗里,陪着它们一起的,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那本来是一对,还有一只灰色的躺在他电脑包的深处。 徐静贞的鞋子,衣服和杂物都消失不见。 那天她说“今天,我们就分手吧,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我这周就会去搬。”她的执行力高的让他震惊。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感袭上心头。 家人,爱情,事业,短短几天之内,全都面临风雨飘摇,一个原本让每天疲惫的他回家,获得安心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一个空壳。 一个每天有温热的夜宵和柔软床铺的地方,变成了冰冷的“房子”,而不是可以安心的“家”。 徐静贞曾经那么夹枪带棒地和他吵架说,这里不是一个“家”。 那是因为她没有他现在的体会,除了四壁和家具,这所房子什么都没有,这才真正不是一个“家”。 他无力地坐在门厅的地板上,颓然弓起腰,感觉自己立刻就老了。 他摸出电话,打电话给方言,方言的电话那边一片嘈杂,估计不是ktv就是会所:“怎么了哥们儿?” “滚出来陪老子喝酒。”孙协安现在太需要一个人陪他说说话,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倾诉的出口,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于是在凌晨一点钟的c市,喧闹的夜市街头,两个男人喝着酒。 孙协安简单地告诉方言,说他分手了。方言有点怒,认识这家伙十多年,从初中到现在,他连孙协安屁股右边有块胎记都知道,居然这家伙交了个能谈到谈婚论嫁程度的女朋友,都不告诉他。 而且理由操蛋的是因为孙协安说自己不适合结婚。 方言问:“为什么?” 孙协安抽着烟,烟雾中脸色暧昧不清。也许是因为喝醉的人,话特别多,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约方言出来,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倾诉。 孙协安说:“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结婚这事不靠谱。结婚这么不靠谱的事,她就是非要结,不结就分手。我们家老爷子也是,前两天找我说我妈去世的时候的事儿了,说遗愿就是给她烧一张我的结婚照,老爷子如今身体不好,闹着要看我结婚,都上升到遗愿的高度了,我真是不明白了,结婚这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不结不是一样过得挺好。” “都分手了还叫过得挺好?”方言拧着烟屁股,“哥们儿,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最后要老老实实找个女人过一辈子的人,遇上个合适的,就从了呗,不就一张红本子的事儿吗?” 孙协安眉头拧在一起,久久不答话。 “哥们儿,不婚这是一种观念,观念是可以被改变的,你又没试过结婚,你怎么知道不靠谱呢。或者退一万步说,最后俩人过不下去了,拧巴了,日子不过了,不就是结婚证换离婚证的事儿吗?”方言看他不说话,自己劝的热火朝天,“你怕被分财产?整个婚前协议,损失不了。” “不是这么个事儿。”孙协安摇摇头。 “不怕被骗财,大老爷们儿,难道怕被骗色骗种?简单,还整个协议,最后孩子归你。”方言继续胡说八道。 孙协安笑了:“滚犊子,你扯哪儿去了。” 看到孙协安终于露出了笑容,方言舒了一口气,最后正经劝了两句:“哥们儿,我看你这个状态,是栽在这姑娘手上了,要没啥其他不好的,结婚就结呗,你要想明白了,回去找找人家姑娘,小手摸着,俏皮话哄着,她要心里有你,保管立马哄回来去民政局。” 孙协安摇摇头:“难就难在想明白。” 方言酒瓶子又开一瓶:“要想不明白,就先喝酒喝着!醉了,更容易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孙协安和方言就喝醉了。 孙协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方言送回家的,但是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那年,他还是在德国读书的穷学生。 有那么一天,他从图书馆回来,准备换了衣服去打工,在这个短短的间隙里看了一眼邮箱,笔记本咯哒咯哒,吐出一封邮件提醒。 里面是他的高中同学,一个名字他都模模糊糊记不清楚的女同学问他,能不能帮她的一个朋友买本书。 托马斯曼的《魔山》,她说这个好友特别喜欢这本书,问他能不能帮忙买到初版,如果买不到,能不能帮忙买个德文原版,用以让这个朋友珍藏。 他扫了一眼,没来得及回复就匆匆去打工了。 逼仄的中餐馆,人潮汹涌,肯德基去中国卖快餐,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中餐馆在欧美的所有城市都开成了快餐店。他是收银又端盘子,还要洗碗。 累吗?也不怎么累,现代化早就解决了脏乱差,洗碗也就是收拾收拾骨头和食物残渣,然后把碗丢进轰鸣的洗碗机。 他最大的感受是孤独。 他很少打越洋电话,只是定期报平安。课业很忙,孙爸和他都还为着何田莲的去世而心伤。相对无言,翻来覆去总是只有那么几句。 我很好。 功课很忙但是能坚持。 打工很累但是能坚持。 注意身体。 吃好点。 穿暖和点,要跟着季节加减衣服。 同来读书的土豪们邀他去参加party,他没有兴趣。穷人在解决温饱之前,是没资格休息的。 生活似乎一成不变,除了读书,就是打工。忙忙碌碌,波澜不惊。 所以他擦桌子的时候,想到下午那封邮件,心里有点异样的触动。 找德国留学生,帮忙买一本德国的原版书。而动机,不过是单纯的喜爱。 对一件事,一件物品,单纯而无条件的喜爱,究竟是出自什么样的内心诉求? 孙协安从小到大,总觉得他身边的一切都明确而充满目的,为了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所以努力读书,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出国进修,为了能让自己的生活质量高一些,所以努力打工,为了能拿到好的实习机会,所以努力写essay,为了能怎样怎样,所以怎样怎样,已经是一条铁一样的人生哲学。 单纯因为喜爱某件物品,不计成本的付出,单纯因为喜欢某个人,不计原则的投入,在他曾经的生活理念中,都是失去目标的无意义行为。 从目的出发去做事,才是他脚踏实地的选择。 任性,本就是土豪的选择,踏实,才是*丝奋斗的基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朋友对于这本书的追求,让他有种莫名的触动。 然后这个梦戛然而止。 ☆、第一笔债 孙协安醒在宿醉过后的生不如死里。 喉咙里面像吞过炭,又干又辣,胃气一股一股泛上来,带着令自己作呕的食物气息。头痛欲裂,就像前一晚被几个彪形大汉狠揍了一顿。 方言睡得四仰八叉,裸着身子,一条腿压在他胸膛上。 孙协安翻身坐起,给了自己五秒钟适应一下时间和地点。刚工作不久,有段时间出差很多,天南地北满地飞,他每次醒在各个不同的酒店里,睡醒的时候,总要在酒店的房间里反应一会儿现在是在哪里,什么时间,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和徐静贞同居为止,他醒来时分,如果模模糊糊摸到身边真真切切的她,就知道,现在是在家,她就是帮他守着家的那个人。 一场让他不想再重温的宿醉,清清楚楚告诉自己,现在,徐静贞是真的搬出去了,他曾经模糊有着家的温暖的那个地方,确实出走了一个最为重要的角色。 他揉着头,跌跌撞撞走到书架面前,眯着眼睛,抬头寻找。 那本德文版的《魔山》还静静躺在书架上,原来,徐静贞忘记带走了。 书用嫩黄色小花的包装纸包着书皮,年代已久,嫩黄不再,只有一层日月荏苒之后焦而干的黄。 他拿下那本书,上面贴着一个苹果形的不干胶标签,因为年代久远,不干胶已经失去服帖,倔强地翘着,上面用签字笔留下几个汉字“第一笔债”。 孙协安看着那本书,眼中微微泛起酸而热的感觉,然而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坚强习惯不许他的眼泪落下。 “这什么?”方言揉着眼睛从他背后一把抢走了书。 孙协安怒吼:“给我滚去把衣服穿上,哪有内裤都不穿满屋子乱晃的客人。” 方言不以为意:“法文?德文?就你这种海归的高材生才能看懂。”一把扔回。 孙协安眼疾手快伸手接住,放回书架。 方言这么一闹,倒把孙协安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冲淡了。生活的残酷之处就在于,无论你受伤失恋,地震洪水,轻伤不下火线,只要一息尚存,就只能乖乖地收拾东西出门求生活。 第8节 你的生活天崩地裂?ok,关资本家屁事!滚去上班! 孙协安开着他的代步车,以it狗的姿态,重新走在了他每天漫漫的上班路上。 交通,还是一样的拥堵,空气,还是一样的雾霾,公司,还是一样的苦逼。 但是今天的公司,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甚至,不止一丝。 要是平时,孙协安一定早就已经把车停到车库,喝着开水看着邮件准备一天的工作了,但是昨晚的喝酒宿醉,让他来得比平时晚一些,地下车库早就车位为0,孙协安在地面晃了一阵才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把车停进去,然后背着他沉重的电脑包,从地面的入口进入公司。 地面的入口是公司正门,已经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本来应该除了保安在前台肃穆地站成一尊塑像,了无人烟。但是,这个时候的前门,有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林洁语你个贱女人,给我滚出来,老娘不会放过你!破坏别人家庭的婊子,你个不要脸的小三。”一个女人中气十足又撕心裂肺地在门口吼着。 孙协安知道公司风气,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娱乐圈,但是这样闹到公司来的戏码,应该不是每天都能上演。本来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是这位显然已经气到七窍生烟的大姐口口声声责骂的对象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么,这一切就显得极为尴尬。 那位大姐年龄已经超过四十岁,平日也许保养得益,但是今天,一脸青紫的脸色,怒气上扬导致扭曲的五官,让她显得并不那么美丽。 孙协安在脑海中花了五秒钟回想这张颇有熟悉感的脸孔,然后不由脸色微变,急忙开始准备善后。 保安已然呆住,屁用没有。 年轻人,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孙协安把自己的工牌给保安看,然后低声说:“去找两个前台的小姑娘来扶这位大姐,然后安排一个没人的会议室,要快,不要让她在门口闹大了。” 保安忙不迭点头,赶紧去办。 孙协安自己走上前,满脸堆笑:“这不是安姐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咱们公司年会见过,可能您不记得了,我是孙协安,是m项目的员工。” 安姐原本正准备耍泼打浑,准备了满腔情绪,但是突然来了一个貌似认识的熟人,立刻情绪不知何处而去。 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在没人认识的环境,就能放开做自己,甚至能做出或者说出平时的自己完全无法产生的行为,而一旦有人曾经熟识你的过往,就不免会瞻前顾后,有所顾虑,产生羞愧的焦虑。这就是网上多愤青,旅行一夜情的基本原理。 孙协安继续安抚:“这么久不见,今天一来就遇到,咱俩还挺有缘分的,您看,今天这天有点冷,这风刮的,别在风口上站着感冒了,安姐您里面请,走我陪您聊聊,您放心,您来不就是想向我们的上级反映一下情况吗?我给您安排。” 说着,孙协安就摆出一只手,做出一副“您里面请”的姿势,安姐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去。 安姐今天闹的这一出,其实也不过就是想把这事情闹大,让那对狗男女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再也混不下去。舆论只是助力的宝剑,领导决定辞退这两个人才是核心诉求,如果能直接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呢? 安姐的心中摇摆不定,眼神乱转,激烈思考这个决定带来的结果。 就在这个纠结的时刻,孙协安眼神一飘,扫到了一个白色衬衣的身影,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安姐几乎是在同时,看到了林洁语上班时分姗姗来迟的身影,林洁语低头看着手机,完全没有留意公司门前的异状,安姐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揪住林洁语染成栗色的长发,右手一个巴掌就朝着林洁语的小脸呼了上去。 那一巴掌来得又快又急,肉肉相击之声脆而亮,所有人都呆住了。 孙协安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冲上去,试图分开两人。然而安姐的力气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大的惊人,虽然打人的手被孙协安架住,但是扯住头发的手狠而用力,绝不放手。林洁语原本柔长的发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安姐的嚎啕大骂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勾引别人老公,破坏别人家庭,你个臭小三,天生贱种。” 林洁语捂着被扇得红肿的脸,镇静地恨声说:“你怎么不说是你老公潜规则下属呢?” 这一番吵闹,吸引了前门稀少的人群,几个迟到的员工停下脚步,有的甚至摸出了手机,不知是在拍照还是录像。 还好保安带着前台妹妹姗姗来迟,将正在撕扯的两人一起送进了一楼一间最近的空会议室。 安姐一路上大骂之声不绝于耳,一楼办公的公司员工纷纷伸长了脖子,探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还好,会议室厚重的门板隔绝了人们好奇的目光。 安姐手上之力丝毫不停,扯住林洁语的头发,坚决要求要见到领导才肯松手:“别以为我不知道,就算你们领导在总部,你们也可以开视频会议,反正我不真正反映到位,我绝不会松开,也绝不会走!” “你们不是号称要做令人敬仰的伟大公司吗?要树立行业标杆吗?企业文化不是说得光鲜漂亮吗?那怎么能容得下这对狗男女的破事?我告诉你们,要是不严肃处理他们的事情,我就去网上爆料,去找媒体爆料,我有的是媒体的朋友,到时候做个追踪报道,不给个让人满意的后续,我绝不罢休。” 孙协安看着绝望的安姐,心中一股冷笑,看吧,这就是婚姻,撕破脸皮的时刻,人性最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 出轨,这个年代最不稀罕的婚姻闹剧,出轨的家庭千千万,只有婚姻才能让人们这样闹个不停,在所谓的承诺下,上演着各种背叛的戏码。 安姐还在闹个不停,林洁语只是寂然无声,柔弱的脖颈任随安姐撕扯住的头发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歪斜着,脸色苍白,更显得粉色的唇彩虚浮在唇面上,透着一种虚弱的粉饰太平。 孙协安想了想,走出会议室,去阳台上无人的僻静之处,给henry打了一个电话:“henry,我是孙协安,m项目的员工,林洁语的下属。是这样的,安姐现在到公司来了,遇见了林洁语,场面有点混乱,两个人有些肢体上的接触,同时安姐说,有些关于您私人的状况要反应给领导和媒体,现在不肯走。但是场面暂时控制住了,都在会议室里,您看这个您想怎么解决一下?” 孙协安没有自作聪明地给henry提出任何的解决方案,从公里说,henry的职位level高了他不止一点点,他只有汇报的份儿,从私里说,他人家事,他不过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 ry在电话那边静了几秒,声音依然沉着:“我知道了,你先把她们稳在会议室,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两个人分开,剩下的我来处理。” 孙协安依言挂掉了电话。 ☆、第12章 闹剧轰然落幕 会议室里,两个前台妹子只能勉强控制住安姐试图殴打林洁语的手,安姐一边骂,一边试图打人,林洁语还是那样柔弱而倔强地沉默着。 孙协安附耳到呆立一旁的保安耳边:“先稳着,等下会有人来负责处理,今天你所看到的,听到的,不要外传,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有被取消了资格的供应商来闹事,今天会议室的话要是传出去了,我就只有请公司来向你们三位同事问询了。” 保安脸色一凛,低头说:“是。” 孙协安揉揉自己发痛的额角,等下还要和两位前台妹子分别谈话。 十五分钟后,安姐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接电话,就哭个不停:“妈……” 之后,安姐的脸色随着电话的内容瞬息万变,不住点头。 “妈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先冷静一点,我已经订了机票,今天下午就到你那儿去。” “好。” “你没和我商量一声,就闹到他公司去,这是不理智的行为,你想过后果没有?” “他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他好过。” “肯定是不让他好过的,但是你这样除了闹的难看之外,你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得不到。”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不仁义在先,肯定是让他净身出户,你就算想要闹,也要想想你爸的名声,想想你以后还想不想再嫁人?听妈的,我派了车去接你,你现在立刻回家,什么都别想,今天下午我就去帮你处理这件事。” “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小三?” “当然不会,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们家的女儿,输也要输的漂亮,输也要对手付出代价。” 安姐挂掉电话,使劲又扯了一把林洁语的头发:“算你这次运气好!”然后狠狠甩开,仿佛抓过什么肮脏不已的东西,不想再接触分毫。 安姐接下来摔了会议室的门板,带着绵延不断的火气,最终离开了一片狼藉的会议室。 一场闹剧轰然落幕。 孙协安继续在心底对henry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丫的不愧是人力出身的大老板,十五分钟解决问题。虽然孙协安并不知道这件事后续如何,但是他有种奇妙的预感,henry无论如何都能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 安姐前脚刚出大门,后脚一位hr的经理匆匆赶到会议室,朝着孙协安和会议室的几位同事老道一笑:“就不耽误孙总和林总工作了,麻烦剩下三位和我一起去做一个记录。” 孙协安明白,这位应该是来善后的。他点点头,扶了一把脸已经开始红肿的林洁语,和她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无论如何,孙协安都敬佩林洁语的处变不惊和咬牙受辱,他想了想,才问她:“吃早饭没有?要不然我陪你去喝杯咖啡?” 林洁语漠然安静了半响,才说:“去星巴克吧,那里的蛋糕不错。”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个班今天是不用上了,说不定内部论坛上已经开始了对于林洁语的口诛笔伐。 而孙协安自己也没搞懂,一向冷漠而专业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对这个看起来虽然受伤但是显然在道德处于被唾弃地位的女人施以援手。 星巴克的空调合适,灯光更合适,不临窗的位置总是暗暗的低沉。绿色的盆栽在深色的地板上,无聊地萧索着。 林洁语想了想,说:“坐外面吧。”阳台的日光充足,更衬得她细白脸上的指印红肿,触目惊心。 孙协安帮她点了一杯摩卡,一块蛋糕,给自己要了一杯茶。 而后,仿佛就是无止境的尴尬和沉默。 孙协安咳嗽了一声,询问:“我可以抽烟吗?”林洁语点点头。 孙协安宿醉的头疼还没完全褪去,而眼下的情景似乎更让他头痛。他斟酌了半天,还是问道:“要不然,你这两天在家休息一下,项目这边的事情,我来跟进,每天和你汇报一次?” 林洁语双手抱胸,不说话,良久了,才从孙协安手中拿过他吸了一半的香烟,放在自己的唇间吞吐。 孙协安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妥,但她接过香烟的动作眼神都流畅自然,让他无言以对。尤其是她嫣红的唇膏在他的烟蒂上留下一个樱色的唇印,让他不由有些喉头收紧。 林洁语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才回答他:“好。”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这两天,john就要飞过来,你能应付得过来吗?” 孙协安立刻整了整神色,回答:“就像我们之前决定的那样,这几天我就会准备好项目情况汇报的ppt,等和john汇报之后,再根据他反馈的结果来决定下一步的走势,而项目目前的一切进展如常,以稳为主。” 林洁语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目光灼灼,露出一丝生气,问他:“对于这次henry和john的换任,你怎么看?” “henry和john这实在是道行太高,我看不透。”孙协安其实心底有一两分把握,但是他绝不敢在这个女人面前卖弄半分聪明。这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他的谨慎绝不会让他随意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林洁语笑了,那是一种了然于心“你小子不老实”的笑容,孙协安看懂了,但是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说法。 林洁语自顾自说道:“henry当年调任分公司,主要的目的就是来混个业绩,好升副总裁。” 孙协安明白,就和让你“下基层”或者“上党校”就是提拔的前兆一样,他们公司的中高层负责分公司业务,也是一种升迁前的潜规则。 “只是henry对于分公司的业务并不熟悉,所以这几年的业务情况并不好。不好就不好吧,有了带团队的经验就行,本来分公司的业务就只占总公司整体业绩的一星半点,好还是坏,本来就不是重点。” “henry这几年在总部的时间比在分公司的时间还要长,主要是处理那边的业务。也许有人会觉得,为什么henry不降反升,很简单,他现在手上培养起来的其他业务线的资源,对于公司整体利益而言更加重要,一个无足轻重的分公司,赔了就赔了,大不了砍掉或者卖掉。而henry手上的其他资源,对于公司而言,才举足轻重,所以henry的这个副总裁是手到擒来。” 孙协安点点头,他在分公司如井底之蛙,整天为自己项目上的那点破事操心,根本没有机会见识到一个更大的视图。 林洁语继续说道:“而john的这次调任,反而是分公司的一个好出路,john的好胜心很强,分公司交到他手上,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机会往高层爬,john和henry的情况不一样,henry在总部就是高层,而john在中层的位置上盘桓了很多年,等的就是一个机会,并且他不像henry那样有其他的业务线来支撑,他这次过来,以前的业务全部交出去,只带分公司。” 林洁语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做得好,就有肉吃。” 然后,她掐灭了烟蒂,站起身来,最后说道:“我可能会在短期内就要离职了,后面的一切,就看你能不能带着m项目做出一个好的结果了。” 孙协安内心汹涌澎湃,他知道,其实林洁语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这些,她能说出这番话,完全是因为他今天帮助了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林洁语踩着她的高跟鞋,消失在星巴克的门外,而孙协安明白,他职业生涯的最大一个挑战,同时也是最大的一个机遇,已然悄然到来。 接下来的一天,孙协安顶着他的宿醉,忙得人仰马翻。 虽然之前林洁语在项目的实际操作上,给出的有建设性的意见并不多,是典型的“外行管理内行”,但是,失去了她对于领导的直接反馈渠道,他独立处理起来,也并不能说轻松。尤其是和领导汇报的ppt,把不准领导的脉,准备起来真是举步维艰。 他打定主意,今天写完初稿就微信发给林洁语过一遍,既然她已经暗示了会给他一定的支撑,何不好好利用好顶头上司这绝佳的资源。 大元邮件他:“听说你成了八卦男主角?”下面附着一个内网论坛的链接。 他忙得狗一样,但是知道,普通八卦,大元才没有那个闲工夫用邮件来骚扰他,于是他抽空点进去一看,题目触目惊心,《因小三出轨,原配大闹公司,负心渣男和原配在分公司前门厮打》,点进去只有几张模糊不清的手机照,照的正是他在公司门口拦住安姐殴打林洁语的瞬间。 他不由感叹,群众八卦的力量是无穷的,真是无辜中枪。 第9节 帖子下面回复满满,他没顾上细看,大略就是各种不靠谱的猜测和爆料,不过他和林洁语的真名实姓倒是很快被爆了出来。 他没空理会,赶着去开另外一个工作进度的review和安排会议,等忙完回来,夜色低沉,他惊讶地发现,这篇帖子已经被管理员锁住了回复,帖子二楼被hr义正言辞地告知:“该情况已经反馈至hr处,我们将会和当事的同事详尽调研和了解当时的情况,最终的处理结果,我们将会尽快公之于众,我们的公司的企业文化是blabla,我们尊重blabla,但是我们依然blabla,我们会建立公司内blabla的氛围……” 后面的套话太多,他懒得认真看,只是心里不由再次感慨,我了个大操啊,henry这手段,简直高出天际。 他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01:26分的时间,关掉电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老子现在要下班了。 ☆、第13章 两地思 大元给他打电话:“哪儿呢?” “还没走。”他问,“怎么样?走不走?我送你一段?” 大元“嘿嘿”一声,然后说:“好。” 大元和他不一样,从老码农一步一步爬到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十多年,每一点成绩都靠自己步步打拼,是让孙协安最佩服和敬重的那类人。 大元总也不买车,原因很简单,公司报销十二点以后的打的车费,大元家境不好,农村家庭出身,如今在大城市买房,结婚生子,房贷娃奴,家里二老身体又不好,为了能让家里过得好一点,不得不在其他地方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虽然买车对于it加班狗的生活而言,更加方便,但他还是选择在入夜之后想办法蹭同事的车,蹭不到就在深更半夜的街道上,等打的,背影无限萧索。 大元就是因为总蹭孙协安的车,才和他渐渐熟悉起来,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大约说的就是他们俩,短短两年,互相欣赏的两个人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孙协安在车上简单和大元说了说今天的情况,包含林洁语传递给他的珍贵信息,大元听完不说话,最后想想说:“哥们儿,咱们能求稳就求稳吧,虽然咱俩总说创业,但是其实,要能在分公司内部,以一种创业的心态做事,做出一个好的结果,也不是坏事吧?” 孙协安点点头,在这个时间点上,他的这个思路和大元不谋而合。 “那内部论坛的那个帖子,你怎么看?”大元继续问。 “清者自清,再说了,为老大背锅,本来就是下属义务,只是要看这个锅背的值当不值当了。”孙协安笑了笑,谁也不是冤大头,帮上司排忧解难,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拍马屁,而是生存所需,但是如果上司不懂如何回报这份忠诚,他并不见得就没有后手。那句英文谚语言犹在耳:“it’al,it’ss.” “你爸不是马上要手术吗?忙得过来吗?”大元问道。 “还行吧,总能找到办法的。”孙协安默默想,其实孙爸最大的希望,还是他的婚事。他明白,但是和徐静贞之间,他还没有想清楚。 想到徐静贞,今天安姐和林洁语的厮打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可怕的婚姻,会把一个曾经家庭背景良好,温婉的女子变得丑恶不堪,想到婚姻,他不由哆嗦。 孙协安把大元顺路放在他家小区门口,大元朝他挥挥手:“明儿见。” 自此,这个漫长的夜晚,就只剩下了孙协安自己一个人,他几乎是有些抗拒回家的这个念头,那里没有等他的门厅灯光,没有温热的夜宵,没有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 当一切都从身边褪去,始终要面对的,只有自己。 日子过久了,就过成了平常,怀念她的手艺并不输怀念她的心。 而如此的漫漫长夜,她又不知在哪里安眠。 孙协安一想到这个念头,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开始推断现在徐静贞可能会在的位置,他试过拨打她的手机,一直关机,他不知道她搬去哪里,她一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来。 孙协安一路开回家直到洗完澡,想要和徐静贞聊聊的念头,都没有从脑海中平息,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和她聊些什么,但是,他就是想要找她聊聊。也许,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怎么都好。 孙协安坐在床边,双人床一个人睡,宽大得超乎自己想象。 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给刘甜甜打一个电话。 这是一个自从存在手机上之后,就从来没有联系过的号码,寂静无声地在手机通讯录里躺了两年多,他甚至不敢确认,刘甜甜是否还在使用这个号码。 通话的提示音响了五声,他几乎要放弃了,突然对面一个慵懒柔美的声音接起来:“喂,你好。” 他突然喉头发紧,轻声问:“请问是刘甜甜吗?” “是的,您哪位?” “我是……”孙协安突然无言以对,到底自己算是什么身份?应该如何向徐静贞的朋友称呼自己?他的大脑来不及反应,他的舌头已经遵从了他的内心,“我是徐静贞的朋友孙协安,我联系不上她,想请问您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 刘甜甜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无情打断了孙协安接下来想说的话:“啊哈,就是你呀,你记住了,你不是徐静贞的朋友,你是她的前男友,都已经‘前’了,就该知道你们俩已经没有关系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求求你不要再联系徐静贞了,你耽误她这么多年还有完没完?我拜托你不要折腾她了,就这样,再见,不不不,永远不见。” 电话被立即挂断,孙协安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机屏幕,才确信自己确实是和刘甜甜通过一通电话,并且被刘甜甜冷硬地拒绝,还被刘甜甜无情地挂了电话。 孙协安苦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头和手机一起塞到枕头下,无法言说的烦闷充斥着内心,脑海中无数个念头在翻滚着。 于是,孙协安失眠了。 在孙爸生病,工作关键节点的时刻,失恋的孙协安在漫漫的长夜中,睁着眼睛失眠。 天花板上有一盏吊灯,是开放商交房的时候配套的精装修,徐静贞总想换成吸顶灯,说不落灰,好打理,他们似乎计划过一次小装修,把东西换成徐静贞想要的,但是最后,始终没有落成行动。 孙协安盯着那盏吊灯,就像盯着他生活中那么多的无法妥协,烦闷地无法入睡。 他爬下床,去冰箱里给自己找一杯果汁或者牛奶,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美好的意外,他在冰箱上,发现了一个从未引起他注意,却在这个失眠的夜晚深深启发了他的东西。 一张a4的打印纸贴在冰箱贴上,那是徐静贞这个月的排班表。显然,这也成为了徐静贞忘记带走的物品之一,无论你曾经多么认真地试图从另一个人的生命当中消失,总有一些痕迹,点点滴滴,留在彼此的生活里。 他的指尖划过排班表,今天,徐静贞上早班,明天,徐静贞上晚班。 于是,孙协安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明天不加班,他要去找徐静贞谈一谈。 这个决定让失眠的孙协安莫名地心安,他喝完牛奶回到床上,终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 而此时,一室一厅的出租屋里的徐静贞,也并没有睡。 徐静贞已经洗过澡,穿着软软的睡衣,湿发微披在肩,小水珠纷纷滚落在肩膀搭着的毛巾上。 台灯的光,昏黄而温暖,徐静贞却心浮气躁,她正在算账。 徐静贞盯着笔记本上的数字发呆,脑海中的念头却没有停。 一个月的开销,房租是最大头,然后就是吃饭,交通,电话费,这个月的意外开销又比较多,去见刘甜甜的几次,都是打车加餐费,外加母亲大人又在安排相亲,置装费估计也要预算一些了。最近见父母比较多,看他们身体也逐渐衰老,是不是还应该买点保健品给他们? 徐静贞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唉,原来分手除了感情,还有这么多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冒出来。 以前在财务问题上,她和孙协安从未有过争执。 孙协安普通家庭出身,在国外的留学生活也养成了对财务有计划,不乱花也不苛刻的习惯。该用钱的地方就用,不该花的地方就不花。除了工资,期权股票,基金定投,眼光独到,合理规划,基本上在财务方面自由无压力。 孙协安之前常说,努力工作是为了拥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给银行账户多赚几个数字,所以,他对待徐静贞应该有的开销,从不小气。 徐静贞同样出身普通家庭,从小虽然被父母宠爱有加,但是家境毕竟只是平平,从小养成了不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从勤俭精明的母亲大人身上,学会了量入而出。 之前两人同居的时候,家里的日常支出,都是孙协安一手全包,没有房租,不过一点普通日用买菜水电之类,徐静贞的精打细算,让这笔支出不但能保证良好的营养健康的生活品质,还所费不多,让孙协安省去很多操心之处。 而徐静贞的工资,除了一部分固定的存款,几乎都花在了自己的喜好上,喜欢的衣服包包鞋子,喜欢的书籍电影音乐会,喜欢的聚会聚餐,工资不高,仍是过得开心惬意。 如今两人分道扬镳,徐静贞第一次感受到了经济的压力。 以前,她总接着赚不到钱的兼职,在朋友季锦的婚礼公司帮忙做策划助理。说是策划,其实也就是帮正牌的策划打打杂,婚礼规划写完了,执行的时候的各种细节,比如请帖上缺段优美的文案啦,剪婚礼合成的片子的时候,少了一段好听的背景音乐啦,去婚礼现场的时候,现场督导缺这缺那啦,虽然总在打杂,但是她很喜欢。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缺憾,结不了婚,能见证别人的婚礼,在别人人生的大事上掺和上一脚,留下一点自己的印记,也是一种求之不得心常爱的寄托。 ☆、第14章 陡然生变 朋友季锦劝她:“别干着你那个客服了,上我这儿来,和我一起创业吧。”就是因为季锦是创业期,所以她的兼职就更加不好意思要钱。 她虽然我心向往之,但是要迈出辞职这一步,她总觉得舍不得。 这份工作,也干了快七年,她是长性的人,似乎没有什么真正的理由,能推动她斩钉截铁地放弃一份工作,投奔到下一份工作中去。 刘甜甜就笑过她,人生总是太过注重沉没成本,一旦习惯了一件事,似乎从此再也难以抽身。对待前男友如此,对待前前男友更是如此,对待工作,也不外乎用同样的态度。 其实她的工资一直不算高,但是她也并没有什么大的事业野心和追求,生活尚可,所以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工资高低带来的压力,但是如今一个人在外,这些压力终于扑面而来让她第一次模模糊糊意识到,似乎自己,除了婚恋,在面对社会压力的方面,并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工作几年,不求上进,在客服部,虽然负责一个小小的业务模块,但是手下也就那么几个人,还流水一样来去,自己是否太不思上进了呢? 而且公司的性质,近些年的转变,让她其实对于自己的职业,越发有了疑虑,他们是卖保险的,以前做单,你付钱给我,我保证你的安全,以前客服部接到的单,都是答疑解惑的居多。这些年业务调整,以往保障较为充分的业务,一概停掉,而是变着花样,名词生疏的她都不认识,打电话来哭诉的客户,越来越多,似乎不遇到意外尚好,遇到意外的时候,本来以为保险能救救急,但是赔付的时候,条件之苛刻,很多客户都哭爹骂娘,让她接电话接得胆战心惊。 似乎,总想着换一个生活状态,但是又没有真正换工作的理由。 是因为孙协安这些年来,把本属于自己的所有压力都分摊走了,才让她过得平静而惬意。 记得刚毕业开始工作租房子的时候,总觉得从此要脱离家庭的经济支持,应该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所以出来租房子住,还是和同事合租,三个人租一套,第一次租房子住,毫无经验,不知道要查看房产证,也不知道要先签正规合同,险些被骗走几千元,时光荏苒,已经从那个初入社会,什么都不懂的社会麻瓜,变成了今天能一下午搞定找房搬家的利落女性。她也许要感谢孙协安,这些年教会她的东西。 他的思维缜密,做事的计划性和条理性,耳濡目染,她似乎也渐渐学会。 他的办事利落,果断决绝,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软弱,执行力之强,她似乎也有所效仿。 甚至,他的忙碌与不管不顾,让她在日常生活上,只有依靠自己,搞定灯泡搞定马桶搞定下水道,她喜欢事情做完那个开心的done的状态。 徐静贞把本子“啪”一声合上,不管那么多了,先平静渡过这段失恋期再说,财务啊,工作啊,情感啊,会更好的,一定会的! 上晚班的好处一览无遗,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可徐静贞还是一早就醒了。 她坐在小小的床上,双手环腿,头枕着膝盖,日光已经照进来,但驱不散她心上的阴霾。 怎么办?还是思念他,还是爱他,还是怀念在他身边清醒的每个早晨。 他睡着的时候,鼻梁挺直,睫毛卷翘,有种稚子般的不防备。 她会吻他的唇角,爱怜地抚一抚他的发,他偶尔淘气,会闭着眼睛抓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问她:“不多睡一会儿?”热气喷在她的手心,软酥软酥一阵轻痒。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都是心上舍不得的伤。 徐静贞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工作,工作,必须要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她总觉得今天眼皮狂跳,用温热的毛巾敷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索性放弃。 而今天,似乎也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 一样接不完的电话,一样机械而温和的语气,一样应付各种情绪烦躁的客户。 直到,快要下班的时分,内线的红灯闪个不停。 客服这个区域的所有内线电话都是没有铃声的,只有闪灯,而一般情况下,那个闪灯很少闪起,而一旦闪烁,就是有特殊的情况,徐静贞匆忙将自己的服务状态转为离线,接听了内线的电话。 “nancy呀,你负责的那个业务模块,有一个客户找到公司来了,情绪比较激动,我们又不是很清楚状况,你要不要来看看?就在前台。”电话的那侧,是前台总机的coco。 徐静贞赶紧答道:“好的,我马上来。” 徐静贞步履匆匆,赶到前台,她远远看着那位客户,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穿一件旧而松垮的西装,驼着背,头发在头顶蓬乱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带着一幅大框眼镜,即便隔得很远,徐静贞也能看出这个男子陈旧的个人气息。 而coco早就如获大赦,远远招呼她:“nancy,这里这里。” 偏头对那位客户说:“您看,我们这个业务的客服负责人过来了,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咨询她。” 第10节 徐静贞走近这位客户,微笑着说:“您好,我姓徐,正是负责您的业务的,有什么问题就请反馈给我吧,要不我们这边走,去会议室坐一下,我给您倒杯水,请问您贵姓?” 说着,摆出一个“这边走”的手势,笑容温和而亲切。 男子突然发难,说时迟那时快,男子从袖子中抽出一把长约一尺的匕首,一把扯过徐静贞紧紧勒在自己的左臂弯里,右手握着亮晃晃的尖刀架在了徐静贞的脖子上,情绪失控地大吼:“你们少骗我,你们这个垃圾公司骗了我这么多钱,就想让个小姑娘来应付我,你们别做梦了,我要见你们公司的老总,我要让你们把坑我的钱都给我吐出来,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小姑娘,再自杀!” 事出突然呆住了,半响才哆嗦着嗓音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别,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徐静贞的眼皮突然就不跳了,可能是被这个男子身上的体味熏得一秒到位,再也跳不动了。你妹的!果然没好事! 徐静贞欲哭无泪,这算是什么无妄之灾? 什么仇什么怨?多大仇多大怨? 作为人质的徐静贞比已经要崩溃的coco还要冷静一些,她试着安抚这名男子:“大哥,您先冷静一下,你先去通知领导,我们一定满足这位大哥的需求。”说着递了个眼色给急忙跑走。 徐静贞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coco不要忘记打110啊,关键时刻,还是要相信伟大的人民警察啊!一个班好好的上着,从财经版突然上成社会版,又从社会版转到法制版了。今天的人生要不要这么刺激啊! 徐静贞被男子勒得难受,在警察叔叔出现之前,她只能试着自救了,试图动之以情,勉强和这位男子聊着天:“大哥,您累吗?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坐着?你不用放开我,没关系。” 男子警惕地看着她:“你做梦,我当然不会放开你,你给我老实呆着。” “当然当然,我一定配合您,我也只是个普通职员,早上妈妈送我出门,还等着我晚上回家一起吃饭,大哥你饿吗?这会儿都六点多了,也是你平时吃饭的时间了吧?”徐静贞温言问着,像面对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生怕刺激到男子。同时试图向这位男子表达她自己身为一个“人”的一面,也一样是一个普通人,为人子,为人友,有着生活的烦恼,不过是和他一样的社会弱者。 男子恨恨地骂了一句:“老子不饿,老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坑人的公司,钱都花光了,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的错。” “哦,给您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啊?我能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吗?”徐静贞尽力保持镇定,“反正咱们也都是在等领导,要不要我们先聊聊,等下我也可以帮助你一起陈述事情的经过,解决起来不是更快吗?” 男子狐疑地看着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评估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讲话到底有多大的分量。 徐静贞感觉到了他的动摇,继续加油游说,欲擒故纵:“您要不想说也没关系,咱俩今天第一次见面,是陌生人,您不信任我是挺正常的。我只是觉得,反正这会儿是在等,我陪您说说话也好,人要心里有点事,那是挺窝火难受的,哪怕只是说一说,倾诉一下,对于自己也有减压的作用,您说是吧?我有个好闺蜜,我要是心里有什么难受的,比如我最近刚失恋,我就会和她倾诉,说完了之后,虽然我还在失恋,也没找到个合适的男朋友,但是总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第15章 血光之灾 男子似乎是被引起了兴趣:“你刚失恋?我也刚和老婆离婚。” “我能理解,和另一半分开,和天塌了一样,原本特别熟悉的生活,一下子就没了,真的让人挺难过的。”徐静贞感受到,原本男子紧紧勒着他的手臂,微微放松了一些,不至于卡得她那么难受了。 男子的思维很混乱,说话也有些不清楚,但是循循善诱的徐静贞还是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拼接出了事情的一部分。 这位男子把钱都投入到了徐静贞公司所提供的一项业务上,沉迷不能自拔,几乎达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妻子和他结婚多年,就看着不思上进的老公一步步带着家庭生活越走越差,最后家徒四壁,不堪忍受,最终离婚。 失去了妻子的支持,男子的房贷也拖欠未交,银行要将房屋收回,男子终于爆发,到徐静贞所在的公司大闹,想要要回自己被“坑”的钱。 徐静贞安静听他说完,心头情绪复杂。这是个人的悲剧,也是公司的悲剧。而自己,究竟能在这件事中,帮助这位男子什么?又能帮助公司什么?她自己也辨别不清楚。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如何应对,客服部的领导已经赶到。 linda站在大经理后面,脸色阴晴莫辩。 前台早就被保安们隔离,员工只能走其他楼梯离开办公楼,否则下班时分的前台,肯定热闹成一锅粥。 大经理对这位男子也是温言相劝,男子颠三倒四,情绪激动,思绪不稳,但是内容和徐静贞刚才了解到的,相差不远。 大经理表示说,对于退还业务款这种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没有先例,只能向再上一级领导请示过后再说,男子瞬间爆发:“说了半天你都不是管事的,那你来干嘛?去把能说了算的人叫来!我不想和你们说话了,你们这个骗子公司,把钱还给我!” linda脸色一变,翻了一个白眼,低声抱怨道:“什么人啊,讲不讲道理啊。”虽然并不是朝着这名男子,但是距离太近,在这个对峙的情况下,linda尖细的嗓音还是飘进了男子的耳朵。 徐静贞暗道一声“不好”,自己的颈部一疼,一条血印已然出现,鲜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刀锋,缓缓流下。 这是徐静贞从被挟持为人质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她因为疼痛剧烈地喘息了两声,然后把疼痛的呻吟硬生生压死在喉咙的底部。这种时候,任何意外的声音或者动作,都可能刺激到情绪不稳的男子。 男子举起带血的刀指着大经理一行人:“你们就这么坑了我们的钱,还要说我们不讲道理吗?你们财大气粗,就可以任意妄为吗?你们这群喝血的禽兽!” 徐静贞一边眼花缭乱的看着眼前晃动的尖刀,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闭上眼睛,如果能看到刀锋而来,至少要试着用手臂挡开吧?闭着眼睛尖叫或者昏倒能解决个屁的问题啊!徐静贞你给我振作一点,生死攸关,想办法自救!这个时候你还指望有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拯救你?你又不是紫霞,就算是紫霞,她的结果也不太好。 万万没想到,徐静贞最后还是被拯救了,只是就像,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一样,拯救你的也不一定是骑士,也有可能是警察。 特警组的警察叔叔到底帅不帅,在电光火石的时刻,徐静贞压根没看清。 她只知道,突然横空出现一位带着文件的年轻男子,个子不高,但是体型看着强壮,他一边带着文件大踏步而来,一边出声吸引男子的注意:“这位客户不要着急,你看,总公司的文件批下来了,你的这个情况很特殊,我们准备全力赔偿你的损失。” 男子被拿着文件的伪装警察叔叔吸引了注意力,警察叔叔假意要将文件拿给男子看的瞬间,出手一个擒拿手,空手入白刃,抓住了男子的手臂,一个手刀披落了刀刃。同时顺势一拧,把男子掀翻在地,徐静贞重重摔倒在地,立刻被随之而来的特警架走。 一切发生的一气呵成,没有谈判专家,没有长时间的对峙,利落而迅速无声地结束了。实际上,这一切远没有徐静贞感受到的那么轻松,从她开始被劫持算起,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只是因为她一直在想办法自救,思维转个不停,根本没有体会到时间的流逝。 而特警,其实已经来了一个多小时,讨论过了多种营救方案,各种planb,planc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然准备着。 徐静贞唯一来得及看到的,是公司大门外拉着的各种警戒线,七八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正在外面随时候命。还没来得及感受被拯救之后,人生大悲大喜转换的徐静贞,就被匆匆扶上了等候已久的救护车。 急救医生处理着她颈部的伤口。消毒水味道刺鼻,棉花雪白,医生处理得很小心,但是整个过程,没有同徐静贞说过一句话,徐静贞不知自己是作为人质对峙的两个小时被耗尽了精力,还是已经进入劫后余生的失语状态,也丝毫没有询问的*。 命都被救下来了,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呢? 虽然徐静贞并没有真正感受到什么生命的巨大威胁,但是现在安全之后,回想起来,似乎刚才经历的一幕,是真的随时处于生命安全的威胁当中。 徐静贞觉得自己怂,腿都有些软了。但是感受到软弱,不就正是身为一个正常人类的正常反应吗? 她想着,这事儿是绝对不能让母亲大人知道的,父上也不能,两位老人家上了年纪,要用这种事情吓着他们了,难辞其咎,可以告诉刘甜甜吗?她最近为了婚姻保卫战,正忙得焦头烂额,但是不告诉她,要被她事后知道了,肯定要被埋怨得狗血淋头。 然后呢?然后内心深处那个名字就泛了上来,不敢言说,不敢回想的名字,孙协安。 他,如今已经是自己的前男友了。 “前”字当先,他和她本就应该了无瓜葛,但是为什么,在这个劫后余生的时刻,是那么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医生终于处理完毕伤口,出言打断了她的沉思。 “割得不深,血都差不多止住了,小心护理,连疤都不会留。”医生带着口罩的脸孔平静无波。 徐静贞无比疲倦地点点头。 “不用去医院了,直接回家吧,三天以后过来换药。”医生把救护车门打开,外面是深沉的夜色,还有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几辆车。 “我送你回家吧?”孙协安站在救护车门外,向她伸出了手。 孙协安今天下班的比平时早很多,虽然项目上的事情还受到了一些“绯闻事件”风波的波及,人心有点散乱,但是孙协安的镇定和条理性,让整个项目还是在稳步推进的节奏上继续前进着。 他怕堵车,匆匆交接完手头上的事情,就早早下班,驱车前往徐静贞的公司,想要找她好好谈一谈。 令人意外地,徐静贞的公司外满布警车,警戒线拉得触目惊心。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可能与徐静贞有任何的联系,跳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反而是,这是徐静贞公司老板被请去“喝茶”的节奏吗? 他停好车,在公司的门口晃荡了一阵,又试着给徐静贞打了一个电话,依然是关机。他心情烦闷地摸出手机,继续思考,对于徐静贞的朋友圈,他到底还认识谁?可以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们俩人建立联系。 “孙协安?”一个试探性的男声在他背后喊他的名字。 孙协安意外地转头,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模样的人,正对着他。医生看他回头,摘下口罩,微笑:“我说看着背影就像是你。” “方向?!”孙协安定睛一看,这不是方言的哥哥吗?前两天,他还拜托方言把孙爸的检查报告拿给他看看。 方言一家,从商多年,对两兄弟的教育也很用心,方向是哥哥,从小就学习好,特别上进,身为弟弟的方言反而贪玩淘气,方家本来以为,家业会由方向来打理继承,结果方向一心学医,最后进入医院成为了顶尖医生,专攻肿瘤方向,方言反而混到了一个工商管理的学位,毕业后回归家族企业,继承了哥哥未尽的责任。 方言是孙协安的铁哥们,也是高中同学,和方言厮混的那么多年,孙协安也没少和方向一起玩,算是兄弟多年。 “你怎么在这里?”孙协安问方向。 “今天本来有个哥们该值班急诊,这不,听说有个挟持人质的紧急状况,他有点急事,让我帮忙出一趟差。”方向笑笑。 “方大医生不解决疑难杂症,反而出这种急诊,大材小用。”孙协安调侃他。 方向正色:“人命无贵贱,无论是什么病,救死扶伤就是医生本职。” 孙协安笑笑,转而问他:“挟持人质?什么情况?”心头不知为什么,突然紧了一分 方向摇摇头:“不是很清楚,听说是有个闹事的客户,挟持了客服部的一个小姑娘,也真是倒了血霉了。” 孙协安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干,客服部?徐静贞所在的部门,不会那么巧吧?这么小概率的事件。 “被挟持人质的身份查清楚了,叫徐静贞,要不要通知她的家人?”一个穿着警服的干警从他们的背后路过,正在和一位防弹衣穿到一半的特警汇报,这句无意飘进他们俩耳朵的话,瞬间抓住了孙协安的心。 孙协安陡然回头:“你说什么?徐静贞?警察同志,到底什么情况?”他快步追上了正在谈话的两位警察。 ☆、第16章 自立自强的好姑娘 徐静贞和你什么关系啊?”特警问他。 孙协安毫不犹豫:“她是我女朋友。” 方向闻言,也上来帮忙向特警说了两句:“陈队,您看,这是我的发小孙协安,也没想到遇到这事,方便透露的情况,您能告诉我们一声吗?” 陈队看了看孙协安的一脸焦急,看在方向的面子上,说道:“一个客户上门闹事,挟持了徐静贞,挟持的武器是一把匕首,暂时没有任何流血状况,我们的谈判专家已经和他们的经理沟通过了,目前经理正按照谈判专家的策略在做沟通,如果事态没有缓和,我们特警会及时介入。” “及时介入是什么意思?能保证徐静贞的安全吗?”孙协安最关心的问题目前只有这个。 “人质的安全是我们考量的第一要务,具体细节我不便透露,但是请你相信我们将会为了人质的安全作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也希望你们相信我们。”陈队简明扼要,“你在这里等候消息吧,相信不会很久的。”说完就带着手下的干警转身离去。 孙协安努力消化着陈队传递给他的所有信息,方向担忧地看着他:“孙协安,你没事吧?” 孙协安手心潮潮地出着汗,明明是已经分手的前女友,但是有些事,不能以是否分手做为关系的划分,他们之间,曾经拥有的,曾经珍惜和共度过的,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牵绊和联系。 曾经有那样一个人,与你同悲喜,与你共患难,熬过你生命的每个低潮,也分享过人生的每分快乐。彼此的生命,早已深刻铭记彼此的存在,岂是简单的概念就能划分。 方向看着孙协安,眼神中不无担忧,但是最后,只有浅浅劝到:“陈队经验丰富,应该没事的,你镇定一点,等消息吧。” 孙协安点点头:“好。”但是他脸色苍白,显然依然十分担心。 徐静贞,请坚强地,健康地在你的生活里活下去,无论是同别人相亲也好,结婚也罢,请快乐地活下去。 也许,有的东西,我真的无法给你,但是请你自由而快乐地去别的人身上追寻。 只求你,健康,快乐,自由! 孙协安有种想要求助于宗教的*,耶稣圣母释迦摩尼真主安拉天王老子,随便谁,只要能保佑徐静贞没事,我愿意以任何方式来感谢。 正在孙协安心慌意乱满脑子念头的时候,徐静贞被送了出来。 她被一个女干警搂住肩膀,从正门口送出来,直朝着救护车而来。方向比孙协安更加警觉,已然发现了徐静贞的存在,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带来的血迹,让任何人都无法错认她的身份。 方向推了一把孙协安:“看,人送出来了,没事,你在这边等一下,我先处理一下她的伤口。” 孙协安的目光渴切地看向徐静贞,她脸色苍白,但是看起来还挺镇定,脖子上的伤口让他心头一紧。 徐静贞走下楼梯直到救护车的过程中,人有些恍惚,眼睑低垂看着地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救护车旁边呆立的孙协安。 孙协安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看起来,她似乎没事。 第11节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可能方向处理伤口并没有花多久,但是在他自己看来,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甚至更久。他焦灼地抽掉了几支烟,在救护车外反复徘徊。 徐静贞的出现,及时拯救了他焦灼的心,她的伤口似乎都被良好处理,包上纱布,他呆了半响,只有呆呆地问了一句:“我送你回家吧?” 徐静贞看着他,没有他想象中的泪如雨下,也没有拥抱哭诉,她就苍白着一张面孔,安静地说:“不用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徐静贞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应付更多情感纠葛或是人生意外,原本期望的孙协安,在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切希望突然化成前所未有的愤怒。 你丫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前男友给我滚开,老娘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陈队凑过来:“姑娘你没事吧?能不能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徐静贞立刻认出来,这就是刚才假装送文件,但是及时解救了她的英勇威武警察叔叔。 徐静贞点点头:“好。”随后坐上了警车,把孙协安落寞的背影远远甩在身后。 徐静贞跟随陈队前往公安局,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然后被好心的陈队送回家,路上接到了大老板的短信,通知她未来几天可以在家静养,等休息好了再上班。 资本家的人性在这一刻,终于流露,徐静贞长舒一口气。 回到家,她几乎是立刻就瘫倒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睡眠,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她终于可以享有片刻的安宁。 操蛋的生活,让我用睡眠逃离片刻。 从这一天开始,孙协安在徐静贞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徐静贞后来回想那混乱的一夜,似乎觉得孙协安憔悴了,又觉得他似乎过得不错。孙协安的脸在眼前恍惚,最后渐渐是记不得了。 乃至于,徐静贞有时候甚至怀疑,孙协安是否真的出现过?还是说一切都出自于自己的幻想,那个绝不妥协和投降的人,每次冷战后绝不率先低头的人,那个吵架后从来不会追出来的人,真的出现在了她最脆弱和需要抚慰的时刻? why? 徐静贞总怀疑,那是她想象中的一个幻影,是她向着自己自立自强方向转变的一个宣誓仪式,是要成为爱自己的好姑娘的一个标志。 况且,从那一天之后的生活,她就忙得像鞭子抽打下的陀螺,而前男友,实在无法占据她更多的精力。 徐静贞做出的第一个重大的人生决定,是辞职。 也许她身边的同事,会觉得她是因为这次意外的人质事件而提出辞职,而徐静贞从内心深处早就意识到了,这份工作绝非她内心向往。 一份工作,首先,需要符合自己的能力强项和兴趣爱好,工作才能成为毕生奋斗的事业,徐静贞清醒地意识到,这两点都和目前的她,全不相符。 职场是一个看能力长板的领域。 所谓的水桶原则,一个水桶能盛多少水,是看你最短的那块板子,这个理论在社会分工极大细化,每个领域的专业壁垒越来越强的趋势下,已经逐渐失去应用场景。 而现在的职场,特别是在一些技术更新换代特别快,理念和工具转换特别迅速的行业,长板理论才更能占据职场的优势。 长板理论就是说,要找到自己的最长的那块板子,也就是自己能力的最强项是什么,基于这块板子,把它作为自己的立足点,然后充分地利用起来,作为自己最无可替代的价值。如果在这个年代还在拼命地去补自己的能力短板,那么当你辛辛苦苦把自己的能力短板补成60分,会被自己70、80分的同事轻易打败。 徐静贞的能力强项,不符合她目前的岗位和这个岗位日后职业发展轨迹的能力模型。 她的能力强项,到底是什么,其实是一个她自己也纠结了很久没有答案的问题,好在她的岗位,虽然技术含量不高,但是足够清闲,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在孙协安的帮助下,逐渐寻找。 徐静贞其实是从自己的兴趣爱好上,找到自己的能力强项的。 有那么一段人生中特别重要的时间,虽然目的既幼稚又愚蠢,为了追上前男友高超的逼格,一半是学习,一半是兴趣,她开始看电影。 而她的看电影,和一般人周末没事,和男女朋友约会去电影院看个国产脑残烂片的方式,不可同日而语。 她每周至少看两部电影,每部电影要写影评。每部电影,她都要阅读大量电影相关的资料,包含导演,演员,当年的社会背景,电影造成的舆论和社会影响,获得的奖项…… 当然,能同时让她查阅这么多资料的电影,也必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八度半》、《偷自行车的人》、《公民凯恩》……那么多在电影史上留下赫赫声名的电影,她一部一部看过,一部一部研究,一部一部被感动,一部一部写影评。 这个看似有点枯燥的研究过程,其实充满了感动和总结,让徐静贞从打发时间的出发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收获。 她把她的影评发在一个论坛上,因而收获了不少同好于此的朋友,对于电影、对于人生、对于所有新鲜的体验,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心灵震撼与感动。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觉得,自己适合做一个文案和活动策划的。 而行业领域,甚至让她自己都深感意外——婚庆。 看着别人幸福,为快乐的新人创造梦幻的婚礼,是她最为快乐和感动的瞬间。她借助写影评认识的朋友,兼职做婚庆策划,几乎不赚钱的兼职,但是她觉得幸福。 人质事件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挥别旧生活的契机。 辞职的那天,linda神情紧张:“nancy,你可别是因为公司的那场意外提出辞职的。”linda因为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引发客户狂心大发,出手伤人,十分担忧,生怕因此影响她在公司的生存状态。 徐静贞神情冷漠,心中冷笑三声,最后想了半天,回答了一句:“呵呵。” linda这种人,一直是徐静贞可以理解却无法成为朋友的物种。她总觉得,每个人身边可能都有着形形色色的linda。 也许,linda和关于linda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角落,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女子,她们美丽,聪明,带着好家境才能培养出来那种对低下生活品质的傲慢,她们精明,手腕灵活在三四个追求者当中选择家境最好的那个,她们善于人前逢迎领导,人后用她们精致的小嘴恶狠狠吐槽领导有多蠢,她们的眼里仿佛有杆秤,能迅速称出人的价值,然后她们尊敬价高者,而对价低者视而不见,她们符合这个喧嚣的社会的竞争法则,并且貌似总是活的很好。 但是,徐静贞觉得愚蠢如她,试图和这种人做朋友,很痛苦。 ☆、第17章 花样辞职技巧 linda当天能够出口伤人,是发自她内心深处对于闹事客户的轻视和鄙夷,这种人闹上门来在她的眼中,就是“穷*丝还要瞎bb”,她事后的道歉也绝不来自于内心的愧疚,而是生怕影响她的生活。 所以徐静贞选择对于这种人发出的声音视而不见,除了工作职责的必须。她选择在精明的linda面前退避三舍,即便linda害得她险些身陷险境,但她在离职的时分,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真是!太好了啊!终于不用戴着面具,继续和这种人做同事了! 如果孙协安还是她的男友,可能会对她的举动和想法嗤之以鼻,觉得她太幼稚,但是幸好,她现在能拥有的,只有她自己此刻的愉悦。 因为人质事件在先,徐静贞获得了一个非常优渥的离职赔偿,徐静贞不傻,既然水到渠成,何不顺水推舟。 谈离职的那天,她刚刚换过药的纱布,雪白挺括,从办公区走过,简直像一面威武的旗帜,引无数同事竞折腰。 大老板瞬间就气场完败:“nancy怎么不多休息两天再来啊?”明知道她是来辞职的,也充满了预设的同情与怜悯。 已经打定了辞职主意的徐静贞战略和战术上都做好了准备,当然没傻到和前东家大谈职业理想,而是委屈地表达:“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只想要拥有简单的人生,这次事件这么大起大落的过程,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刺激,我觉得我无法继续担任目前的这个岗位。” 大老板点点头,小姑娘这次遭的罪不少,的确是平白背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锅。 徐静贞顺势而上:“通过这次的事件,我想要重新调整一下状态,好好想想我日后的人生,最近我收到了好几个网络自媒体的深度访谈邀请,让我去谈谈这次事件对于我人生状态的影响和改变,深入剖析一下其中的社会现象,还有几位做法律援助的律师也打电话给我,希望帮我诉讼职业伤害应该带来的赔偿。” 大老板如愿听出了其中隐藏的含义,不好好赔偿?那么好吧,我们可以法庭见或者媒体见。于是从善如流地为徐静贞提供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离职赔偿金额。 徐静贞办完这一切的时候,觉得自己的演技又上升了几个档次,距离广场舞大妈更近了一步。 所以刘甜甜打电话约她一起喝咖啡的时候,徐静贞回答得既爽快又开心。 这就是徐静贞生活中的第二个改变,她成为了刘甜甜婚姻保卫战中的好助攻。 刘甜甜从发现老公蒋达出轨的那一刻开始,经过了痛苦的纠结,也经过了彻骨的疼痛和理智的清醒,最终做出了一个感性和理性兼而有之的决定。 如果保卫婚姻真的是一场战役,那么作为统帅的刘甜甜绝对是一个战略决策正确,但是没有丝毫战术的草包将领。 刘甜甜睁着她无辜而美丽的眼睛问徐静贞:“我到底要怎么做?” 徐静贞觉得,虽然她有些越俎代庖,但是面对刘甜甜的幸福,她有种责无旁贷的义务感。 而她们要面对的问题,如果你不把整件事看做是婚姻的专有问题,而冷静理智地当做是一个问题来研究,所有分析和解决问题的方法论,都可以应用其上。 首先,第一件事叫做资料收集。 解决任何一件事,首先需要做的事情,是研究与这个问题相关的所有情况。 徐静贞问刘甜甜:“你发现蒋达出轨,有证据吗?” 刘甜甜点点头:“我把他和那个小三的所有微信的记录,都截了图发到我手机上。” “那就是说,你们夫妻双方目前都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蒋达出轨的事实,并且他对此并无异议?” 刘甜甜想了想,补了一句:“大蒋应该不知道我知道了多少,我是趁他洗澡的时候偷看的他的微信聊天记录,我看完已经快气死了,但是还是记得截图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还删掉了发送给我的消息记录。然后他进来,发现我正在看他的手机,很紧张地抢过去,我就爆发了,问他怎么这么紧张手机,是不是外面有人?他发了脾气,说我不懂事,连男人间的应酬和要办的正事都不懂,然后摔了东西,他就走了。” 徐静贞内心复杂地点点头。 一个妻子,发现了丈夫的出轨,虽然受到了精神的刺激和情感的伤害,第一个反应不是吵闹,而是截图留作证据,是不是可以看成人的防护机制自动运行?还不想让蒋达知道她已经清楚了解他的出轨事实,是不是在潜意识当中,还是为彼此的关系,留了那么一丝转圜的余地? “很好,这就是证据。尽管你的目标是竭力挽回你的婚姻,但是,做最坏的准备,万一鱼死网破,你要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徐静贞继续说道。 “为什么?”刘甜甜不解。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最后要走到离婚的地步,中国的《婚姻法》是倾向于保障非过错方的权益的,大蒋婚内出轨,他是过错方,而你守着家庭,赡养双亲,照顾丈夫,抚养女儿,你是非过错方。但是如果用法律途径来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举证,说明为什么蒋达是过错方,而你不是,录音、照片、通话记录、聊天记录这些可以被作为举证材料的东西,这个时候就显得非常重要,我说明白了吗?”徐静贞问道。 刘甜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情理法,人们总是容易情绪化地接受“情”,但是一旦遇到道德底线的法律问题,在法庭上凭借话语的彼此撕扯是毫无意义的,还是这些真正能够成为呈堂证供的东西才具有说服力。 徐静贞接下来问道:“那么,对于这个小三,你知道些什么?” 刘甜甜眼眶不由红了:“好像是个娱乐场所的小姐,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徐静贞拍了拍她的后背,一代高校校花输给娱乐场所的小姐,社会地位的不对等,会加深刘甜甜的屈辱感,这是情感上的又一重伤害。 徐静贞建议到:“如果可以的话,为了稳定你的情绪和身体,我建议你找一些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查一下对方的情况,知己知彼。” 刘甜甜点点头:“这个我也想到了,我表哥认识一些相关的人,我到时候找他帮我查查看。” 解决问题的第二步,叫做解决方案确定。 “查到了结果,你的打算还是要继续婚姻对吧?”徐静贞小心翼翼问她。 刘甜甜肯定地点点头:“我不会放手的。” 徐静贞默默想,一般的问题解决,会根据收集到的情况来分析,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是最符合实际情况和理智的,只是在这件事上,刘甜甜已经决定了会不计代价地维护婚姻,剩下的只是考虑如何拆解问题,制订策略,然后实施策略。 “那么,我觉得你可以从环境和个人两个角度来想办法保卫你的婚姻。”徐静贞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 “哦?怎么做呢?”刘甜甜继续问。 “你的目标是让蒋达回归家庭,第一,要创造让他回归家庭的环境。你要争取到你自己父母、他的父母以及萱萱的全力支持。家庭的温暖与爱,还有包容与宽怀,甚至带来的社会与家庭压力,只要是个人,就很难割舍,蒋达只要没鬼迷心窍到失心疯,这些都会成为他回归的理由。”徐静贞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这条线上,最重要的一个环境切割点,是金钱。没有钱,甚至面临着失去工作,他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只是,看你狠不狠得下这个心了。” 刘甜甜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然后轻轻说:“然后呢?个人这个角度我还能做什么?” “变成蒋达记忆中最爱的那个刘甜甜。”徐静贞回答,“他对你是用过真心的,那些旧日的情感,无论被尘封多久,只要它是真实的,就始终不会真正消失,始终在蒋达的心上。你要做的,就是找回这份感情,不要推开蒋达,要接纳他回来。” 刘甜甜几乎是有些气恼地问:“然后呢?他就开开心心回到家庭?他和那个无耻的小三就不用受到任何一丁点惩罚?” 徐静贞悲伤地看着她:“你想清楚了吗?你是想惩罚他,还是想赢回他?” 刘甜甜沉默了,然后点点头,小声回答说:“我再想想吧。” 徐静贞也明白,让被捧在人心尖尖上,心高气傲的刘甜甜接受她所说的一切,是有多么困难,并且,这些事情实施起来,会比单想想,难上千万倍,刘甜甜只有真正想清楚自己想走的路,想清楚自己的选择,放下该放下的,才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面对背叛,如果已经没有爱了,谁不想快意恩仇?惩罚恶的,鼓励善的,不仅仅是道德需求,更是内心诉求。 但是,快意恩仇的结果是什么?是夫妻的就此恩断义绝,是从此相见是路人的冷漠以待,甚至是刻骨的仇恨与无休止的彼此诅咒。 而恨,实在来得比爱,简单多了。 第12节 ☆、第18章 相亲对象不可吐槽 当人生所有的苦难都可以推到别人的头上,归咎为其他人的错误,人生真是太轻松了,一旦进入所谓的“受害者模式”,人生的苦难都是由别人造成的,而自己不用承担分毫责任,就像现在的刘甜甜,婚姻破裂,幸福崩坏,都可以归咎为无情老公和下贱小三的错的时候,刘甜甜占据着道德胜利方,是受害者,是不用替错误结果负责的正义方,她的压力其实远比现在要小的多,也轻松的多。 但是刘甜甜选择的,本就是一条并不轻松的道路。 挽回婚姻,她前路漫漫,困难重重。 原谅和宽恕,这样高尚的情操,正因为难以做到,所以格外珍贵。 刘甜甜不仅要原谅蒋达对她所作出的背叛行为,更重要的是,还要委曲求全,还要努力挽回。 要挽回一个心已经不在你身上的人,难如登天。 刘甜甜怔怔的,低声向徐静贞开始倾诉:“小贞,最近我想了很多。我在想,大蒋的出轨,可能,也许,大概,真的也有我的责任。” 徐静贞知道,让刘甜甜说出这样的话,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她握了握刘甜甜的手,轻抚着她的后背,肢体上的支持表达了她无声的鼓励。 刘甜甜定定神,有些惆怅地说道:“其实,这几年,作为全职妈妈,我对于大蒋面对的社会压力,了解很少。有的时候,我知道他回家很累,很辛苦,我也想安慰他,照顾他,但是我不知道从何照顾起。” “我一个人在家,以前萱萱没有上学的时候还好,好像有个人瞬间就能填满我所有的时间,但是萱萱上学了之后,我觉得这房子好大,好空,我打电话给大蒋,他要是不理我,说他正在忙,我就觉得很恐慌,刚开始我就找他吵架,后来吵得累了,我就学会出去自己玩,周末或者萱萱的假期,我就带着她到处跑,大蒋只负责出钱,而我们夫妻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少了很多。现在想想,是我自己傻,给了小三趁机而入的机会。” 徐静贞不说话,似乎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沟通交流,金钱,性,这三点是影响夫妻关系最大的三大杀手。 任何一段破裂的感情和婚姻,总能从这三大诱因上找到点迹象。 刘甜甜不是不明白,她只是做不好。这次蒋达的出轨如何当头棒喝,刘甜甜已经能学会认识自己所遭遇到的困境,这次反思,也许并不能解决她和大蒋之间的问题,但是开始认识并学着去解决,对于刘甜甜而言,已经是莫大进步。 徐静贞人生的第三个重大改变,是扑面而来的各种相亲。 正式回归名符其实的单身剩女徐静贞,在母亲大人的安排下,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相亲行程。 以前因为孙协安的存在而抗拒的各种相亲,徐静贞如今来者不拒,成为了母亲大人眼中无比配合的乖宝宝。 如果把相亲过程描述为求职,那么母亲大人负责简历筛和hr面试,只有通过了母亲大人标准的,才会和徐静贞见面。 然而,随着相亲日程的日渐推移,母亲大人的这个标准也日渐宽松。 相亲,有点像照镜子,能照出别人眼中的自己。李世民比徐静贞早一千多年都看得通透“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从相亲对象的身上,你能看到你的介绍人是怎么看你的。 徐静贞已经被磨练出不要吐槽对象有多极品,因为在介绍人的眼里,你们俩正合适,换句话说,就是同样极品。 如果对方高大威猛,多金多情,那么你在介绍人的眼里也温柔美丽,聪慧过人。 如果对方形容猥琐,小气计较,那么你在介绍人的眼里多半也就是婚恋市场上的过期产品,只能配上这样的货色。 徐静贞在这个过程中,终于见识到了广场舞大妈间的亲密友谊。母亲大人革命友谊最深厚的李阿姨果然介绍的都是优质男性,不愧是母亲大人的老闺蜜。 相亲,就像一块试金石,能试出很多本来完全没有预期到的东西,生命处处有惊喜,只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 任何事情的第一次,总是充满异样的趣味和魅力。 比如初恋,比如初吻,比如初……相亲。 徐静贞把和孙协安的那次相亲丢到了记忆深处,和前男友算个毛的相亲。 她总把自己的第一位相亲定义为和孟庆华的这次。 依然是李阿姨介绍的优质资源。 好在这次,没有了母亲大人的如影随形。母亲大人对于上次相亲的结果很不满意,事后追问过她几次:“不是人家小孙说对你印象还不错吗?怎么就没后文了?” 徐静贞的一分怅然两份沉痛三分迷茫都不是装出来的,她沉声和母亲大人分析到:“你看人家肯定是没看上你家姑娘,后来再也没联系过我,这我总不能追在人家屁股后面问,你没看上我哪儿啊?人家后来说了句觉得对我印象不错,后面联系,已经是给我留面子了。就像你出去面试,人家没面上你,总会和你说请你回去等通知,不会说,什么渣渣,我们公司不要,对吧?” 母亲大人沉痛地接受了徐静贞的解释,知耻而后勇,屡败屡战,越挫越勇,继续为徐静贞安排相亲。 但是吸取了徐静贞的建议,这次就不再出席,免得为小辈们增加更大压力,提前安排好时间地点,远程遥控。 “小贞我和你说,要有礼貌,这可是你李阿姨远方亲戚家的孩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发脾气,不能撕破脸皮。”母亲大人把徐静贞当成一个孩子一样,谆谆善诱。 “嗯嗯,我知道,保证最差的结果就是当成接待客户,绝不敢得罪。放心放心。”徐静贞在心中默默腹诽,一个陌生人我有什么好发脾气和撕破脸皮的?大家萍水相逢,能有多大仇多大怨? 徐静贞在半个小时之后,深深为自己腹诽的这个判断懊悔不已。 孟庆华给徐静贞的第一印象,其实很不错,简单的休闲西装,白t穿出适度的休闲风而不是让人正襟危坐的正式商务风格。 孟庆华第一句话就直戳徐静贞内心:“徐静贞是吧?姑妈说你三十岁了对吧?你说你生孩子还合适吗?会不会有点晚?” 徐静贞心底无限抓狂,我了个大操!大家人生中第一次相逢,上来就问我生孩子如何如何,是不是咱们这个节奏有点超光速啊? 孟庆华之后开始认认真真描述他对于孩子的无限设想。 “你看,我才三十出头,男人这个年龄生孩子是很合适的,保证能健康活泼,身体素质好。女人这个年龄就稍微大了一点,但是呢,如果抓紧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抓,抓你个冤大头啊! “小孩子呢,就适合慈母严父的环境,妈妈是一定要陪着小孩一起长大的,一结婚就可以考虑不要上班了,就在家带孩子,把小孩照顾好就行了。” “对了,你做过子宫检查没有?输卵管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粘连什么的?千万别最后才发现有这些问题,那可就来不及了。” 徐静贞听得一头雾水。大哥,大家第一次见面,就讨论我的子宫和输卵管好像不是很合适吧? 徐静贞以纯医学的角度,勉强和孟庆华讨论了一会儿,当自己最后一点医学知识已经用光殆尽之后,她几乎是毫无余地,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徐静贞以光速吃完一顿因为话题让她无比尴尬而有些食不下咽的饭,满脑子的念头都是,大哥我们赶紧吃完这顿饭,从此再也不见吧。 孟庆华的直接和对于孩子这个话题的执着,让她很难想象日后要怎么和这个人愉快地相处下去,想象中的相亲,难道不应该是一起聊聊天,谈谈音乐,谈谈电影,谈谈书籍,谈谈小爱好,实在尴尬相对无言,选择看看电影什么的,不也是个选项吗?上来就谈子宫和输卵管,实在超出她贫瘠的想象力范畴,且接受不能。 徐静贞花光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笑容和耐性,满脸僵直地和孟庆华分手。 她在究竟是先打电话给母亲大人还是刘甜甜吐槽之间犹豫不定了一会儿,最后母亲大人雀屏中选,成为了她的第一选择。 “妈,李阿姨给介绍的什么奇葩啊?”徐静贞无奈和怒气兼而有之,“上来就问我生不生孩子,能不能生孩子,生的孩子好不好,还让我做输卵管和子宫检查,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母亲大人在电话的那头出奇地镇定:“人家关注这个,也挺正常的。” “什么意思?”徐静贞就没搞懂了,这到底是哪里正常? 母亲大人淡淡地:“孟庆华曾经有过一个小孩,后来那个小孩出意外去世了,前妻受不了这个打击,和他离异。他条件很好,有车有房,工作很好,又稳定又顾家,但就是孩子意外之后,有点心结,之前孟庆华也没打算过相亲,还是你李阿姨的关系,才愿意出来和你吃饭的。我想着虽然离异了,但是主要问题不在他身上,条件又不错,让你先相着看看。” 徐静贞瞬间沉默了。 原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倒过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也是颇有道理的。 这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不可理喻。 ☆、第19章 兜兜转转 她能理解孟庆华的心结,但是并不代表她愿意和这样的人携手。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相亲之前,母亲大人对于她是否要发脾气,认真叮嘱,极其小心。 “怎么样?你觉得小孟其他方面合适不合适。”母亲大人关注的还是结果。 徐静贞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说实话,有点吓到我了,确实没怎么注意他其他的方面,我觉得他还是适合去看个心理医生什么的,摆脱一下旧日的伤痛,不然这么拖着,对于他自己的生活质量应该有很大的影响。妈,我觉得我没信心当好他的心理医生。” 母亲大人沉默着,最后叹了口气:“好吧,下一个。” 徐静贞觉得,自己的相亲经历,要是去社交网站开个长贴,肯定能吸引很多眼球,题目她都想好了《我的奇葩相亲对象》。 母亲大人催盯的紧,她的相亲日程一日满过一日,她曾经趁着工作的中午午休出去吃过相亲饭,也曾经下班后先去一起和相亲对象看部电影,然后再回办公室加班。 新换的工作,还在试用期,她小心翼翼,兢兢业业,而同时又不能忤逆母亲大人的意思,相亲饭一顿接着一顿,吃得她自己也心惊胆战。 大龄剩女处在换工作的适应期,徐静贞同时活在婚恋和工作生存的双重压力之下,感觉已然不能喘息。 在所有的相亲对象中,最让徐静贞震惊的,居然是…… 徐静贞的相亲,简直动用了整个家族的全套人脉资源。本来,她觉得自己不算顶漂亮,家境也就是小康,和权贵之徒毫无瓜葛,但是,她格外入家族中一位堂叔的眼缘。 这位堂叔从商多年,阅人无数,每年亲戚聚会,他最喜欢的,就是和徐静贞一起聊聊如今年轻人喜欢看什么,关注什么,他思维活跃,喜欢接触新鲜事物,而徐静贞,实在渴望一个不需要和人讨论她婚恋问题的亲戚,所以对待这位堂叔,格外耐心,和他聊眼下最红火的app和互联网思维。 堂叔听闻徐静贞要面对相亲,感觉报答忘年交的机会终于到来,郑重其事介绍了一位家庭极其优渥的对象给她,事前细细叮嘱:“他们家虽然家业大了些,但是他们家老爷子我是很相熟的,没有架子,就喜欢能持家的女孩子,小贞你可是个好姑娘,好好表现,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那天她穿着新买的套装,温柔淑女,薄施淡妆,怎么看都是漂亮的都市丽人。 地点是在市里新开的一家电影院,处在刚开张的大型综合购物中心中间,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徐静贞经历的相亲经历多了,觉得看电影是个挺好的选择,相看不顺眼也没关系,票都买了,就当是来看场电影。相看顺眼的,可以约着电影散场后去喝杯咖啡,再决定要不要下次约会约个饭之类的。比一来就约吃饭,强行找话题,整个人要轻松不少。 她孤身一人,站在汹涌而流的人潮当中,等待她的相亲对象。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约定时间点,要是迟到就扣五分,要是不来姐姐我就自己去看电影,然后拉黑这个没责任感的家伙。 这位男士,如约未曾出现。 徐静贞爽快地把男士之前发给她的两张电影验证码兑换成座位。魂淡,不来是吧,姐姐自己看,坐一张占一张!浪费姐姐时间,就当你请我看电影赔罪了。 徐静贞带着她喜欢的爆米花和可乐,开开心心进入电影院欣赏这部以特效而著名的爆米花大片。 这部片正是档期,时值周末,电影院里挤满了双双对对的情侣,徐静贞后悔到不行,应该刚才换两个单号的,中间错开一个座位,看让你们这帮情侣怎么坐,徐静贞经过单身和相亲的多重洗礼,外加被放鸽子的不爽,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去死去死团”心理,单身狗到电影院来受成双成对的刺激,真是暴击接着暴击。 好在,屏幕上的特效一旦开始炸个乱七八糟,就没人在意黑色的影院中,谁是单身的落寞,谁是情侣的甜蜜。 徐静贞看到一半,正在内心吐槽,你妹的这是逗我吗?剧情转折敢不敢再生硬一点? 突然,身边的空位被一个人坐了下来。 徐静贞扭头一看,惊得自己险些出声。 方言!!!!!!!!! 方言并不认识徐静贞,抱歉地微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徐小姐是吧,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徐静贞在剩下的半部电影里,心猿意马,无心剧情。 这是什么神展开?相亲相到方言? 朋友妻不可戏,不对,朋友前妻,不对,朋友前女友。 方言还需要相亲?那家伙夜生活丰富的可以开一个女友花名册,光是最近一个月看到的朋友圈分享,投怀送抱的女友就够组成一个蛇精团,都是清一色的尖下巴大美瞳。 这是方言转型良家妇女路线?还是应付家庭的婚恋压力? 啊,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怎么长,一部电影总有散场的时候。 第13节 再怎么想逃避,有些人有些事总有要面对的时候。 方言其实绅士,相携出了电影院,主动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我想打电话和你说一声来着,你没有接。” 徐静贞这才匆匆看了一眼手机:“啊,不好意思,看电影我调成静音了,没有听到。” “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方言问她。 徐静贞明知道方言和她并不合适,她借朋友圈已经窥视了方言的生活好久,这家伙昨晚还在和人party,男男女女,让她眼花缭乱,但是她就是无法说出拒绝他的话。 是因为,内心深处的那个小小声音吗? “好啊,旁边那家店的甜品也不错,配咖啡正合适。”徐静贞微笑。 方言其实很健谈,徐静贞知道,一般生活精彩的人,都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话题,只有先成为有趣的人,才能拥有有趣的人生。 方言闭口不谈相亲,和她谈的,是刚才的电影,瞬间抓住了徐静贞的兴趣点,谈导演的风格流派,谈这部戏的筹拍,谈投资人最近的电影投资,谈近期值得期待的大片,然后话题就越来越远,从漫威谈到动漫,从动漫谈到动画大家,从动画大家谈到游戏,从游戏谈到影视改编,从影视改编谈到生活和梦想…… 徐静贞从未料到,原来方言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 真可惜,作为孙协安的地下女友的时候,从没有这么多机会和这样有趣的人聊天。 徐静贞本来存了一份打听孙协安近况的心思,慢慢的,随着话题的展开,这点心思也已经不复存在。 方言没有料到,能在相亲的时候,遇到这样有趣的妹子。 在被家里强行安排相亲的时候,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知这次估计躲也躲不过了。 方向担忧地看他:“你去不去?千万别……”后半句咽在方向的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方言笑笑,吐了一口烟:“去,怎么不去,老爷子盼了我好多年了。” 方向想说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方言最后想挣扎一下:“要不大哥你生一个算了,分散一下他们二老的注意力,让他们带带孙子啥的,就惦记不到我头上。” 方向摇摇头:“别做梦了,你大嫂对优生优育特别讲究,不戒烟半年,别指望她肯点头怀孕。” 方言狠狠心,问大哥方向:“你说,我现在就去和他们二老说了,又能怎么着?” “你要和我们俩说啥?”方老爷子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阳台上抽烟的方家两兄弟背后。 方言立刻怂了:“没啥,我正和大哥嘀咕呢,要是那个相亲的妹子不漂亮,我不想要,和你们直说,能怎么着。” 方老爷子哧溜喝了一口茶:“不怎么着,不漂亮就相下一个。” 方言插科打诨,总算把这个话题混了过去。 刚好孙协安打电话给方言:“出来喝酒,我搞定了新来的领导,必须扬眉吐气庆祝一下。” 方言借机告辞。 方言前脚出了大门,方老爷子就拦住了方向:“你弟弟到底怎么了?你今天不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你就别走了。” 方言和孙协安这次喝酒,与上次刚刚失恋的状态的相比,这次的孙协安确实称得上春风得意。 “呦呵,看来孙总这回,沉舟侧畔千帆过,失恋神马的,那都不是事儿了啊!”方言打趣孙协安。 孙协安笑着一拳捶回去:“滚。” 孙协安无法向方言描述,经过徐静贞被挟持的那一夜,他是怎么觉得,只要她快乐就好,只要她平安幸福就好,那种无法言说的放开之心。 婚姻,是他给不了她的东西,能放她自由,让她去寻找她所想要的,也是一种爱。 那句歌词这样唱道,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孙协安把自己的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林洁语走之后的项目上。 ppt,汇报,总结,发展方案,做得昏天黑地,他知道自己有情绪,但是在时间的消磨中,他选择了自己先漠视那份情绪。 对着庞杂的工作,一个猛子扎下去,把自己埋在里面,这时候对于孙协安而言,是最好的疗伤方式。 ☆、第20章 相亲相出好基友 “你不是说你们新领导很难搞吗?”方言问他,“这么快就拿下了?没被潜规则吧?” “滚,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孙协安笑着骂他。 方言的神色突然有点冷,孙协安自知失言,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方言挥挥手:“没啥。”然后再有点无奈地说,“我们家已经在给我安排相亲,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孙协安一惊:“那周哲怎么办?” 方言不说话,摸出香烟,点燃,吞吐,一口一口,似乎要吐尽心中块垒,最后才回答:“我们分开了。” 方言没有用“分手”而是“分开”,“分手”是专属情侣的词语,而他和周哲之间,他也不知道究竟属于什么。 孙协安不说话,他和方言之间一直是这样,方言愿意说,他就听着,但他从来不问。 “周哲学校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他压力也越来越大。”方言抽着烟,“算了吧,就这样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结果。” 孙协安举起酒瓶,给方言又倒了满满一杯:“来,喝酒,一醉解千愁。” 孙协安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重,开始说起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这次说不定,哥们儿我终于能做点真正想做的事情。这次来的中层,有两把刷子,做的事情靠谱。”孙协安喝着酒,说着心里话。 john这次的空降,本来让他和底层的员工之间,都充满了无限的疑问和不确定感。但是,john的出场和举措,无疑打了漂亮的一仗。 john的务实,果然名不虚传,飞到分公司的第一天,就是马拉松式的会议历程,从早上九点钟开始,一直开到半夜三点,和这边的每个项目,每个负责人,都做了沟通和交流。 项目必然从业务核心开始,一步一步问到细节,每个问题如刀锋一般,切中要害。这是真正的行家里手,不会和你在虚的地方浪费时间,必然是从实的地方做起。 john的问法,有种让你无法控制的被压迫感,有种在他开口之前,他就已然洞悉你谈话底牌的感觉。 面对这种感觉,有点像大学的毕业答辩,明明知道对面的老师都比你渊博深厚,从知识技能上无限碾压你,而自己的论文已然摆在面前,不能不答辩,不能不为自己的设计和观点做出阐述。而你不知道对面的老师,会从什么地方入手,对你提出最强的质疑。 孙协安甚至是有点享受这种感觉,大学毕业,硕士毕业,出国留学,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太多次,而每次,那种自然而然的紧张和兴奋,都让他怀念。 离开校园,这是第一次,让他再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而面对john质疑的特别厉害的问题,而自己又确实没有做好,或者没有进行对应的举措和思考,孙协安就老老实实选择承认自己没做好,会想办法改进和优化。 永远不要试图糊弄你的老板,所有你糊弄他的内容,日后都会报以更大的代价,糊弄你的老板无异于糊弄你自己。 没有人在职场上是永远正确的,而你的老板往往比你具有更好的眼光来发现你的问题,在这种时候,承认失败和错误,做出补救,及时调整和总结,往往能得到最快的职场成长。 然而,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具备孙协安的思维和方式的。 那场会议孙协安没有参加,但是听说闹得很大。隔壁x项目组的负责人林子健直接和john拍了桌子,原因是john决定将x项目整体砍掉,所有人员转型去做一个新的业务类型。 林子健,一个三十多岁的东北老爷们儿,首先是拍了桌子,然后是红了眼眶,孙协安明白,五十多号人,一起辛辛苦苦做了两年,最后的结论是无声胎死腹中,直接砍掉。 为了做成一件事,付出的心血和努力,都不足为外人道。 那是无数个加班的日夜,那是每次讨论的撕扯和纠结,是深夜闪烁的显示器前流淌的时光,也是达到每个想要的效果之后的欢乐和兴奋,是加班到深夜之后去烧烤摊说的那些心里话,也是熬到两眼血丝之后隔壁的兄弟递给你的那瓶红牛,是为了一个技术细节,所有人的集思广益,也是家有病重老母,帮你抗下所有工作内容,只为了让你安心回家陪母亲做手术的同事…… 一个突然空降的中层,一夕之间,要让所有的这一切,灰飞烟灭,林子健怎么能不怒。 孙协安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但是他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看杂志的财经版或者捧读名人传记,往往会提到,某某人杀伐决断,做出了非常果决的业务转型,但是谁问过,转型之后,那些原来业务的员工去了哪里? 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铭记的,只有战役和名将,那些献出生命的士兵,无人问津。 林子健怒气冲冲,提了辞职。正式成为了分公司被接管之后,离职的第一人。 john对所有的业务进行了一次全面的重新布局,这次布局,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选择了留下,也有人选择了离开。 孙协安和大元,都成为了留下的那批人。 大元在孙协安深夜的蹭车路途上,和他说掏心窝子的话:“就是想试试,到底能不能做好一件事,就是想要努力拼一把。” 这话来得不无道理。 john自己是一个工作狂,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剩下时间,全部都在工作,他最出名的事件,是前一天陪客户应酬,喝到大醉,第二天早晨六点,神清气爽继续工作。 john到分公司之后,就没有住过酒店,他一直睡在办公室。 林洁语曾经不无感慨地对孙协安说过,当你爬到一定的level,往往不是拼天赋,也不是拼努力,拼的就是你的体力。 孙协安从john的身上,终于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john可以每天凌晨十二点看报表,两点钟在微信上做反馈,特别紧急的项目,会要求在半夜三点之前给出一个初步的方案。 这样的节奏,谁不是绷紧了弦? 但是,孙协安反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这种全情投入的奋斗感觉,正适合努力想要清空脑袋的他。 那些昏天黑地的努力,可以把徐静贞的每一丝记忆,都完美挤出大脑,让他不用想,到底她现在怎样。 她换了手机号,换了工作,换了住址,在这个茫茫的大城市里,他们已经丢失了彼此。 死缠烂打,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分得潇洒,日后可能还有所怀念。 “你们这么拼,身体怎么样?”方言听他说完,感慨了半响,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还行吧,起码年轻,先干着。”孙协安选择性地没有提到失恋情伤,工作疗伤的目的。 方言点点头:“挺好。” “你相亲那事,你准备怎么办?”孙协安问他。 “去呗,不知道哪家姑娘那么倒霉遇到我。”方言自嘲,“老爷子一直高血压,我的事一直不敢让他们二老知道,要真气出个好歹来,不孝子因坦白出柜气死老爹,怎么样,会不会上个伦理版?” 孙协安又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有些事,你明明知道,但你无从改变,甚至无从帮助。自己能做的,最多就是当一个尽责的陪酒而已。 方言真的很想彻底的喝醉,可惜,喝醉往往不能让你神志不清,反而只是让你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内心而已。 方言想起周哲的话,他说,就这样吧。 他的口气很淡,但很决绝。 他们两个人,一个大学老师,一个商界新秀。一个为人师表,活在校园象牙塔这种需要时刻注意形象的地方,一个背负家族责任,活在父母期望和世人目光的压力之下。拖了这么久,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迟早要做个了断。 但是,总觉得那一天还早,还有时光可以消磨。 所以,方言在逃避。 既想逃避周哲,也想逃避相亲。 但是,谁知道命运这么奇妙,给了他这么一个有趣的姑娘。 第14节 徐静贞在内心深处给方言下的定语,和方言给她的一模一样:有趣。都是充满趣味的妙人儿,这种欣赏无关情爱。 徐静贞也没花什么时间,就敏锐地感知到,方言其实对她没有什么追求的意思。 饭是吃着,会是约着。 但是氛围丝毫不像情侣约会,而是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消磨时光。 徐静贞在方言第n次约她出去的时候,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方言,我能不能和别人接着相亲?” 方言哈哈大笑,然后佯怒:“你什么意思?” 徐静贞白他一眼:“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明明对我没啥意思,嗯,那个不怕得罪你,我也对你没啥意思,咱俩出来吃饭聊天没问题,做个朋友挺好,但是容小的真的消耗不起珍贵的青春,真的得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嫁掉,要不咱俩就不互相耽误了?” 徐静贞没敢说的是,其实她只是想借由成为方言的朋友,知道一些孙协安的消息。 有些爱情,太过刻骨铭心,明明知道不该这样无法割舍,但是无法控制。 方言苦兮兮一张脸:“那咱俩商量一下,你相亲去,随便相,别让我们老爷子知道就行。逢年过节啥的,江湖救急一下,陪我回家看望看望长辈?” 徐静贞圆瞪起双眼:“那不是传说中的女友租赁业务吗?” 方言笑笑:“你这么说也行。” 徐静贞摇摇头:“那可不行,我不为五斗米折腰。” 方言问:“那你想怎样?” “出卖名誉这事儿很贵的,必须多给点钱,单次出场费低于两千我不干。”徐静贞安心出价。 ☆、第21章 世界真小 方言生怕她反悔:“成交!表现得好有额外业务奖金。” 徐静贞知道,方言不缺钱,两千块顶得上她半个月工资,而对于方言而言,两天零花钱罢了,她要付出自己的人力成本,所以这报酬她要得理直气壮:“那,庆祝一下?协议达成!” “可以,吃啥你点,哥请了。”方言最头大的事情被徐静贞一夕解决,格外开心。 徐静贞想吃辣的,那家出了名的变态辣跳水鱼。 以前,这里是寝室小姐妹们聚餐的场所,后来,这里是她和孙协安喜欢来的店,自从分手之后,这家店她就再也没来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怀念起这家的重口味。似乎自打分手之后,她忙得寝食难安,再也没有这样安心享受过一次美食。 虽然前路漫漫,她的婚事还不知在何处,但是她就是想要享受一把。 于是有钱的方言和没钱的徐静贞,双双出现在这家跳水鱼店。 有钱,任性,没钱,倔强,殊途同归。 红油滚烫,鱼肉鲜白。红椒爽辣,青椒清香,再加上花椒藤椒,芹菜香菜,一锅热热闹闹,格外勾人食欲。 徐静贞和方言吃得酣畅淋漓。 徐静贞喝豆奶,方言喝鲜啤,两个人就着一身大汗,神侃着中东极端组织和伊斯兰教义的政治经济学意义。 两个人正为了传销式宗教拓展模式领先安利几千年而赞叹不已的时候,孙协安出现了。 孙协安出现得如同鬼魅,脸色带着微微的白。 他的咬肌紧紧绷着,徐静贞知道,这是他怒极了才会流露出来的表现。 徐静贞的笑还僵在脸上,而方言却是喜出望外:“居然是你,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过来吃饭?拼个桌?” 孙协安直盯盯看着徐静贞,嘴里的话却是问着方言:“这就是你相亲的女朋友?” “那是,怎么着,哥们儿这女朋友漂亮吧,我跟你说她真是又贤惠又温柔,没跑儿。”方言喝了一点酒,手舞足蹈。 孙协安沉声问徐静贞:“我放手,是让你过得更幸福,去找你要的婚姻。可你现在……你知不知道……他……” 孙协安怒极了,话都说不囫囵。场面又极尴尬,徐静贞不知如何说才好,而一头雾水的方言,更是摸不着头脑。 徐静贞想了想,把自己的豆奶递给他:“先喝口水,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 说着扯了扯孙协安的手臂,让他坐在她身边。 方言这才觉出一点不对来。 孙协安重重坐在徐静贞身边,赌气似的将豆奶一饮而尽,握着空的玻璃杯不说话。 方言一拍头:“哎呦喂,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不会就刚好是你的前女友吧?” 徐静贞无奈地朝方言笑笑。 你看,这世界真小,六度空间理论是有社会学意义的。 只有孙协安自己知道,这世界哪有那么小? 自从徐静贞从他的房子搬出去,他不用加班的周末,似乎总是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面漫无目的地游荡。 而游荡的终点,总是那些似曾相识的店铺。 这里,他们一起吃过一客甜品,徐静贞喜欢这家的杨枝鲜露。 这里,他们一起吃过pizza,徐静贞喜欢这家的主厨沙拉。 …… 曾经相处的每个细节,在他的心头轮番上演,他坐在他们曾经习惯的座位,点着他们喜欢的菜色。 这方式很折磨人,但他无力停止。 也许,内心的深处真的在期盼,说不定,在这些她曾经最喜欢的店铺,能够有一次意外的重逢。 重逢是重逢了,实在超出他预期的“意外”。 隔着玻璃窗,他看到徐静贞和方言面对面,把酒言欢,那是她真心快乐的时候才会露出的微笑。 他几乎是扯掉车钥匙,火速下车,脑子理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愤怒。 是的,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愤怒。 他见过她的笑容,也打从内心的深处希望她能拥有这样的真心快乐,但是此刻,他愤怒。 方言?方言有什么资格给她真正的婚姻和快乐,是方言在骗她?一定是,那小子想躲家里的相亲安排不是一两天了。 直到他坐在徐静贞身边,喝完一杯冰凉的饮料,才深深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恐慌。 是的,恐慌,作为前男友,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资格和勇气,质疑方言能不能给她幸福? “前”男友,可恶! 徐静贞小心翼翼观察着孙协安的脸色,一边甩了个眼色给对面的方言,眼神朝着大门一瞟,同时嘴一努,意思是,你别这儿添乱了,赶紧给我滚蛋,这哥们儿我来处理。 方言心领神会,立刻点头:“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孙协安把两个人的眼神交换看在眼里,还在莫名生着闷气,都已经默契到这个地步了? 方言离开之后,座位就变得莫名尴尬起来。 徐静贞主动问他:“你饿不饿?吃不吃一点?” 孙协安摇摇头。 好吧,随便你,姐姐还没吃饱,徐静贞点点头:“那你坐对面去,我还有两片鱼肚子不能浪费,吃完了我们换个好说话的地方聊聊。” 孙协安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了一点想笑的冲动。 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精打细算不说,吃货属性一定不会放弃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无论什么情况下,她的这点有趣,总是能让他惊喜。 孙协安坐到刚才方言的位置,从她的对面打量她。 她脖子上的伤只剩下一点粉红色的痕迹,几乎找不出当天受伤的痕迹。 她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刘海软软的搭在额头上,皮肤仍是光洁,没有了他们之间的争吵撕扯影响情绪,似乎连痘痘都不长了。 衣服难的是穿裙子,以前她最喜欢裤子,动起来方便,长裤短裤塞满衣柜,很少穿得这么女性化,他默默想,她穿裙子还是挺好看的。 孙协安恍恍惚惚看着忙着吃鱼的她,仿佛,比和他分手的时候更美了。 她抬头四处搜寻桌面,孙协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拿出手边的餐巾纸递给她,她接过去笑了一下,就像他们还是情侣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彼此的默契都不需要开口就知道对方在找什么。 徐静贞觉得自己很难在孙协安这种“瞪视”的目光下吃得好。 妈蛋!不就是和方言吃个饭嘛,至于瞪成这样不让人吃饭吗? 徐静贞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锅里剩下的菜色,好可惜,这么被盯着实在吃不下啊,起身豪气一呼:“服务员,埋单。” 孙协安自然而然要接过账单付账,被徐静贞拦住:“别别别,这顿说好了方言请的,我结了找他报账。” 孙协安满口苦涩,停下来交出了账单,如今,是连帮她付账的资格都没了。 徐静贞看了一眼孙协安,说:“开车来的吧?别开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就在旁边,没几步路,我们坐坐就走。” 徐静贞带孙协安去的是一家他们从未一起来过的咖啡店。拜相亲所赐,徐静贞对c市一些适合吃饭喝咖啡看电影消磨时光的场所,初有研究。 咖啡店里到处是猫,店主人养了十多条,如今懒洋洋窝得到处都是,有种自然而言的闲散和慵懒。 看着它们,只会默默感叹,真是人不如猫。 每天累得像条狗,还不如安心做只猫。 徐静贞和孙协安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音乐欢快,正好掩住说话声。 一如既往,徐静贞先开口,头发剪短了的她更显得利落而直接:“你别多操心,我和方言只是普通朋友。” “其实,方言一直不知道,我早就认识他了。我们还是男女朋友的时候,我知道你们倆经常一起吃饭喝酒,是好朋友,所以我偷看过你的手机,偷偷加过他的微信,只是我从来不发朋友圈,他对我没印象。” “我以后不会纠缠方言,但是我没资格阻止方言结交朋友,他邀请我吃饭聊天,我会答应,我们分手,不代表我不能和你的朋友做朋友。” 徐静贞知道,与其藏藏掖掖,不如大方坦承,况且,大方直接,才是她的性格。 孙协安点点头,终于问:“你过得好不好?” 据说,前任情侣之间,这是最纠结的一个问题,过得好,焦心,过得不好,更焦心。 徐静贞笑笑:“挺好,就是忙。” “忙?忙什么?”孙协安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要了解她现在生活的一切。 “换了工作,正在相亲,努力成为爸妈眼中的乖女儿。”徐静贞只能这样总结,工作,情感,家庭,她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平衡。 “是吗?挺好。”孙协安一阵心慌,而后突然觉得词穷,问了又怎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15节 反而是徐静贞更加坦然,她微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和你一起的这么些年,我从你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自理,比如条理,比如敬业,比如执着,在换工作和适应新工作的过程中,这些东西帮助我不断成长。” 孙协安有点茫然,是吗?我教会了她这些? ☆、第22章 写一封情书给你 徐静贞继续说道:“最近我做的第一个婚礼方案,成功得到了客户的肯定,试用期也快熬完了,心里感觉很踏实,准备继续这样努力下去,我以前总抱怨你加班太多,陪我太少,现在我终于能体会到,全心投入工作能够带来的那种成就感和自豪感,以前是我不懂事,这些方面和你吵架太多,现在想想,挺幼稚的,还要多谢你当时的包容。” 孙协安口里发干,喝了一口水,别,别这样一副放下一切,独自向前的姿态,失恋后最可怕的状态就是,对方已经,而自己还在原地踏步,不肯向前。 孙协安只有喃喃道:“没有,当时一直是你在包容和照顾我。” 徐静贞继续笑:“这个也要多谢你,多亏你帮我磨练出了各种家务和厨艺技巧,据说如今在婚恋市场上,下得厨房的妹子是稀缺资源。” 孙协安咬咬牙:“小贞,你回来好不好?” 徐静贞先是错愕,而后是大笑,那是一种止不住的,要笑到落泪的大笑:“别逗我了,孙协安。” 孙协安试图握住她的手:“我没有开玩笑。” 徐静贞的笑容冷了下去:“没开玩笑的话,那你就过分了!你是忘了我们为什么分手吗?吵架,冷战,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导火索,我们分手真的不是因为这些可调和可沟通解决的小事。问题的关键点,是我们俩无法调和的婚恋观。我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家庭,能够让我的父母不再担心我的快乐稳定的家庭,就算抛开我的父母家庭不说,从我的内心深处,我渴望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能在法律意义和道德意义上无可指摘的正常婚姻,日后,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位母亲,能够陪同我的孩子一起长大,能够给他建立正确的婚恋观,这才是我想要的。而你要的,恕我不能理解,是无论如何,都不结婚!这种未婚享受已婚待遇,是你的理想国,是我的受难所。如果你不做出任何改变,而要我们直接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状态中去,不好意思,我只能认为是你单方面的臆想罢了,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孙协安难得听到徐静贞这样冷静疏离,不带一丝情绪的理性分析,再感性的事情,其实都可以用理性来分析。 徐静贞的话无疑是在说,我百分之百赞成你这种不婚主义的存在,但是不好意思,我无法继续成为你的女朋友。 孙协安的回应来得比自己想象的更快:“如果,我愿意结婚呢?” 徐静贞愣了一下,显然,她并没有意料到孙协安的这个答案。 徐静贞冷静了一下,消化了一下这个回答对于现状带来的本质意义上的改变,最近的磨砺让她并没有立刻欢呼雀跃一切得到了解决,而是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她问道:“这是你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吗?” 孙协安无法回答,在一分钟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答案。本来,他一直想要对她放手的,放她寻找自己的幸福,寻找自己的婚姻。他也一直做得很好,不去打扰她的人生。 虽然两个人已经同居两年,但他们仿佛两条泾渭分明的河流,从来没有彼此交汇到对方的生活中中去。 所以分开之后的生活,除了他们彼此心知的最亲密的部分,并没有那么多不同。他们依然在自己的支流上,欢腾流动,彼此无知。 但是今天,那些被工作波动深深埋死在加班狂潮中的情绪,那些对她不闻不问,远离她的生活圈的疏离陌路,那些无意识在人潮汹涌中追寻她的身影的不由自主,突然在一杯咖啡的时间里爆发。 她的手指就在对面,细细白白握着咖啡杯,他想要抚摸和感受她指尖的温度。 她的笑容就在对面,他想要和从前一样,早晨起床,迷迷糊糊摸到她的存在,睁开眼睛,她的笑容带着晨醒的迷蒙,让他安心。 她的香味就在对面,干净的洗发水和香皂的味道,他知道她的肌肤散发出这种味道最为浓烈的时刻,浴后那些甜蜜的交缠。 这些,曾经彼此隔离,似乎毫无所觉,而此刻,他心知,他就是不想放手,如果婚姻是唯一留住她的途径,为什么不敢? 她的存在,似乎在这个瞬间战胜了对于婚姻的恐惧。但是,深思熟虑?神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徐静贞看着他的表情,心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总是失望,总是这样,她疲倦地说道:“求求你别这样,总在我最想要希望的时候让我绝望。别这样了……” 徐静贞站起来,转身离去,这次,她没有说再见,她在内心深处默默祈祷,求求你,如果这样因相爱而痛苦,而折磨,希望我们永远不见。永远,永远…… 孙协安没有站起来追她,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错误。 如今的徐静贞已经不是当日那个惊慌失措,会被中介欺骗的小姑娘,也不是那个为了一本书,充满对爱情幻想的怀春少女,时光从她的身上流淌过去,让她变得坚韧而成熟,她不再会为了无谓的小事与他大起冲突,也会用最理性的方法分析最感性的问题,而面对这样的她,变得不再冷静的人,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的随心所欲,是他自己的冲动和头脑发热,让她再次失望了。 孙协安此刻的内心纠结有多激烈,他的表情就有多僵直,他把自己深陷在咖啡厅舒服的沙发中间,一动不动。 一只胆大的猫摇摇尾巴,似乎觉得孙协安的大腿是一个合适的睡觉地点,大大方方跳上孙协安的膝头,把自己盘成一团,鼻子钻到尾巴的下面,在孙协安的大腿上呼呼大睡。 孙协安无意识地抚摸着猫的头颈,柔软的触感,让人安心的温度。 孙协安忘记是怎么离开那家咖啡店的,等他恢复对于环境的感知度的时候,他已经回到家坐在自己的电脑前,不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也不是忙不完的工作,他试着,写了一封邮件给徐静贞,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封邮件,但是确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邮件给彼此了。当他们相隔漫漫的欧亚大陆的时候,邮件,是他们之间最常用和便捷的沟通方式。 还是熟悉的界面,还是白色的信纸,他心中百感交集,所有情绪和想法随着指尖下跳动的键盘,缓缓流淌。 小贞: 很久没有这样正式地写邮件给你,希望你能有耐心把这封邮件看完。 真抱歉,今天的见面,我又提出了一些让你困扰的提议,但是我想要请你理解,我自己的困扰和为难,也许我真的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才希望通过这封邮件,能够让你明白,我为什么在婚姻上犹豫不定。 你一直知道我不婚,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为什么我要坚持不婚。 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害怕。 我不怕向你坦承,我从来没有见识过美好的婚姻和家庭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怕我做不好。 我的亲生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的母亲从此之后一直幻想能够给我找到一个完美的继父,在那个年代,我美丽的母亲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狐狸精和婚姻杀手。 母亲的美丽让她总能吸引到各种各样居心叵测的男人,而母亲的天真让她总是被他们所欺骗。我见识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家庭,以及婚姻本身的脆弱。但是几乎没有任何意外,所有出轨的丈夫,欺骗自己的妻子,也欺骗我母亲。 我总在想,婚姻是多可怕的东西,能把所有的丈夫变成骗子,把所有的妻子变成面目可憎的怪物。 直到我遇到我爸,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我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适应一个美满的婚姻和家庭,一切就随着母亲的去世结束了。 你瞧,所以我这么害怕,我生命中遇到的错误样本太多,而正确样本我还没学会。 担心自己犯错,所以我选择的道路是,不给自己机会犯错。 担心我未来的婚姻不会美满,所以我选择的道路就是不婚。 我知道你也许会嘲笑我因噎废食,但是我知道,我就是这样懦弱胆小的人,做不到最好,我情愿不做。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看到你的期望,看到你的伤心,但我假装视而不见,选择性地忽视了你的期望,这么多年来,我欠你一个诚恳的道歉,对不起,小贞,谢谢你包容我的任性和不负责任。 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解脱,我已经消耗了你几年的美好青春时光,而始终不愿意给你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要和我分手,我真的无话可说。 你是那么善良和美好的姑娘,我希望你能幸福平安,快乐顺意。 我也相信,我能快刀斩乱麻,和你干脆地分开,让你寻找你的幸福。直到,我们今天的相遇。 分手的这段时间,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每天加班累得半死,才能麻痹自己,不去想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我经常无意识游荡到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公园,吃过的店铺,期待能有一次机会,远远看到你。 我在人潮中,听到类似你的声音会四下寻找,至今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听。 我努力整理我的情绪和行为,但是对不起,我的感情这个时候就输给了理性。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在咖啡厅冲动地提出我们能不能请你回来,我们继续在一起,甚至提出了结婚这样的念头。 感谢你的理智,你比我还敏锐地看透了我的一时冲动。 我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向你道歉。 但是,现在,我写信给你的这个时刻,我是冷静而理智的,我从咖啡厅和你分开开始,我冷静地想了几个钟头。 这几个钟头的自我反思,帮助我看懂了,其实我面对婚姻,只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懦夫,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人,能认识自己的错误,需要莫大的勇气,希望你能看到我鼓足勇气认识自己的缺陷的决心和力量。 所以,我写信给你,感谢你激起了我的这份力量,并且想要问问你。 请问,亲爱的徐静贞小姐,我,孙协安,打算不再继续做个懦夫,而准备以结婚为前提,提出和你的交往,请问,你是否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记得是谁教过的人际交往技能,想要话题有来有回,就一定要多提问句,孙协安的这封邮件以一个大大的问句结尾,无论是否,他都期盼徐静贞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孙协安毫不犹豫点了发送,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不指望早睡的徐静贞能在这个时刻看到这封邮件,他有种长舒胸臆的爽快感,无论结果如何,这次自我审视都能帮助他在今后的日子更加成熟地面对问题,然后他关掉电脑,沉沉睡去。 ☆、第23章 缘起 徐静贞几乎是在一出咖啡厅的瞬间,就落了眼泪。 眼泪不受控制,滴滴答答,流得灼热而滚烫,她低着头,让刘海遮住流泪的双眼。 人潮汹涌,一个人的落泪,特别孤寂。 她打上车,不顾出租车司机奇怪的眼光,哭了个舒服。 出租车的目的地是刘甜甜家附近的一家水吧,她急需充足的水分来补足眼泪带来的流失,还有闺蜜的倾诉和安慰。 她窝在水吧的书架后面,喝掉了整整一壶蜂蜜柚子茶。 刘甜甜来的时候,她刚好用完最后一包面纸,摊手不客气地朝刘甜甜要纸巾:“快来,需要你的安慰。” 刘甜甜看起来气色不错,比起之前多了一份隐忍的恬淡气质。本来就是美女胚子,容光四射。加上孩子生得早,恢复的纤秾合度,常年美容院保养出来的皮肤,细致嫩滑,丝毫看不出已经是七岁孩子的妈。 饶是徐静贞已经看惯了自带天山童姥属性的刘甜甜,也还是被眼前的美色惊艳了一把。 刘甜甜的小腹已经有了一点微凸,所以衣着宽松,看起来闲散舒适。 徐静贞知道,她本不该在这样的时刻打扰刘甜甜的生活,但是她实在想不出,她还能做什么才能化解此刻的难过。 这次和孙协安的重逢,撕碎了努力填补好的情绪。 明明是深爱过的人,甚至,在他说愿意结婚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如果,孙协安愿意结婚,那么所有彼此生活中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为什么他要给她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 她向刘甜甜倾诉:“今天我遇到孙协安了。” 刘甜甜翻了个白眼:“还是让他撞见你了。上次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拜托过他,让他不要再打扰你的生活。” 徐静贞惊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 刘甜甜不耐烦地挥挥手:“自己疗情伤的时候,让他来找你?我这不是送你进火坑吗?” 徐静贞有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里盘旋不去,最近她和刘甜甜的电话极多,几乎每天,刘甜甜都会和她讨论一次婚姻保卫战的最新战况。她感谢自己能在这场战役里出力,也感谢刘甜甜的事情,让她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足够忙碌,能够分分神不专注于自己分手的情伤。 她能理解刘甜甜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再早一点见到孙协安,不是在她受伤那次那么忙乱的时刻?如果他们能够这样冷静而友好地喝一杯咖啡,有没有可能,她会不像今天这么冷静,而是选择再次单纯地相信他想要结婚的打算? 刘甜甜看着她的表情千变万化:“怎么了?那孙子又说什么了?骚扰你了?你看你哭的,眼睛都肿了。” 徐静贞如实以告:“他想复合。” 刘甜甜再次翻了个白眼,劝到:“别逗了,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你不可能两次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徐静贞不说话。 刘甜甜一惊,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你别傻了,你不会又想再来一次吧?这场景似曾相识啊,两年前你是不是也这么大哭一场,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来着?” 是啊,怎么能忘呢?两年前,也是这样,哭得身心俱疲,在这份关系里百转千回,思前想后,最后做出了一个让今天的自己同样纠结的决定。 两年前的决定,起源于四年前的那封邮件。 第16节 那封邮件是师姐帮她联系的,一个德国的留学生,她想买的那本《魔山》,终于有人帮她找到了德文原版。 师姐只给了她一个email地址,说已经妥妥的联系好了,自己再确认一下就ok。 其实这本就是个悖论,都妥妥联系好了,哪儿还需要什么确认,实在是师姐懒,不过能帮到这个地步,徐静贞已经很感激。 人年轻的时候,多少是有点文艺青年的情节的,特别是喜欢的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 沉没成本,一个特殊含义的词汇。 徐静贞觉得自己人生的大半时间,都在对抗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词语。 在她的前男友身上,沉没成本让她付出了五年的青春。曾经也是那样青葱的少女,不知事,不解意,总觉得自己拥有的,就是最好的,哪怕是为了少女的自尊心,也要觉得是极好的。 前男友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让徐静贞付出沉没成本的文艺青年。 认识陆洲的时候,徐静贞才大二,刚进大学的单纯女学生,大二了还没学会翘课和谈恋爱,除了泡图书馆看闲书,或者窝在宿舍看电视剧和综艺,徐静贞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同样泡图书馆,刘甜甜就是品学兼优,只有她一门心思不在学习上,生生沦落为学渣。 徐静贞注意到陆洲,是因为陆洲在图书馆外画写生。 春天的c大,格外美丽,图书馆外的玉兰,最早吐蕊,白洁的花朵,在枝头开成一道风景。陆洲在窗外画风景,徐静贞把陆洲看成了一道风景。 春风软软吹着陆洲及肩的长发,发梢软软地撩动着徐静贞的心。 刘甜甜对这种苦逼的文艺男毫无兴趣,但是仍然陪徐静贞去想办法找到了陆洲的人人账号。 在*无限网络化的年代,一个人在各种社交渠道的晒图,互粉,关注,点赞,留言,能暴露出的个人信息简直超乎你想象。 陆洲不一样,陆洲保持着一个文艺男青年应有的神秘感,社交网站上的信息少得可怜。 “别逗了,说不定只是他懒呢。”刘甜甜当年就一语成谶,只是怀春的少女徐静贞听不进去而已。 徐静贞喜欢陪陆洲走遍c市画写生,陪他在落满阳光的午后在树下的草坪上看书,只是她看的是电影画报和新娘杂志,陆洲看的是《魔山》。 人的青春期,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偶像。 偶像是你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对偶像的狂热,其实只是对于自己想要追求的完美的自己或者完美的另一半的实际投射而已。 那个时候,陆洲就是徐静贞的偶像。 和偶像谈恋爱,总是很累的。 陆洲毫不在意表露出对于徐静贞“逼格”的鄙视,觉得徐静贞美则美矣,但是品位确实有点不够。每次徐静贞参与陆洲圈子的聚会,总有种身为学渣的深深自卑,不是别人有意为难她,确实大家的爱好圈子不一样。 徐静贞恶补电影和艺术流派,但是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真是让她觉得举步维艰。 举步维艰,这个词几乎涵盖了徐静贞和陆洲关系的全过程。 初恋能最大程度地决定你从今以后的恋爱观和忍受程度,徐静贞要感激陆洲,给她上了多棒的一课,从此之后可以轻松原谅人的无理取闹和情绪化。 陆洲觉得自己的性格很棒,学艺术的人,就是需要这样一点随心所欲和性情中人。 这样的人,徐静贞爱了五年。 第一年,是盲目的爱,第二三年,是困惑和不解,第四五年,是为了已经付出了三年的沉没成本而舍不得结束。 第五年,那本《魔山》成为了压垮彼此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时候,徐静贞和陆洲的关系,已经近乎名存实亡。 毕业三年,陆洲总在外地跑,徐静贞安守着一份工作,从文员做起,慢慢跳到客服部,都是又稳定又安闲。 陆洲是个定不下来的人,徐静贞跟不上他的脚步。 陆洲平均半年回一次c市,那个时候,徐静贞就觉得,自己仿佛又是有男朋友的人。陆洲缺钱了,会给她打电话,会和她讲他所在的地方,星空有多辽阔。 “真希望你也在这里,可以在我的怀里看星星。”陆洲的口气仿佛叹息。 于是徐静贞就心甘情愿继续寄钱给陆洲,让陆洲继续愉快地看星星。 刘甜甜说她傻,她无奈地笑笑,她也知道,自己只是舍不得放弃。 下个月陆洲又要回来,她想要送一本书给他,《魔山》,他最喜欢的一本书。 于是她写给德国留学生孙协安的邮件又客气又谨慎。 孙协安师兄: 你好,请问能帮我一本德文原版的《魔山》吗?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忙看一下有没有初版书?没有的话,原版也可以。 彼时的徐静贞并不知道,一本初版书,她确实是买不起的,虽然孙协安也确实没有找到,但是也算尽心,帮她买了一本德文的原版。 孙协安写了一封邮件回给她,附上了书的照片,和她确认是不是这本,国外的出版物本就贵,他怕买错。 徐静贞满心欢喜,回邮件确认,想知道如何付款给孙协安。 孙协安有些为难,书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一来二去,国际汇款转账的那些手续费,对于一个小女生而言,有些不划算,最后想了想,给了她一个网址,说转对应金额的虚拟货币进去就好,他可以在这个网站看书和看电影。 徐静贞没有料到,能在这里遇到一个论坛的坛友。 ☆、第24章 王子斗恶龙 她在这个论坛坚持发影评,已经有几年。刚开始,不过是为了追赶陆洲远在天边的逼格,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乐趣。 她回邮件给孙协安,说已经付好,孙协安一看转账记录,居然是他关注了很久的那个id罗生,他最初注意到这个id是因为一部很生僻的电影,老而长,很少有人有耐心看这种长而闷的文艺电影,他却觉得宁静,罗生也这样,她有一篇长长的影评,来描述长镜头的宁静和安详,与他一拍而合。 他后来看过罗生的很多影评,多数都安静而祥和,他曾经模糊想过,多么寂寞的人,才能和他一样,看这样的电影,度过那么多独自一人的生活。 可惜他总是沉默,从来不会主动和知名id搭话,只是默默关注着罗生的影评。直到他收到徐静贞的邮件。 孙协安犹豫了一下,再次回复邮件,谈到了徐静贞最新的影评,告诉她,有部分内容她收集到的资料不对,发了一个网址给她,告诉她那个最新的数据可以从哪里看。 同时还主动承认,徐静贞给他转账的论坛币太多,远远超过了书款,反倒是自己欠了徐静贞一笔小小的金钱。 徐静贞惊喜莫名,原来竟然是同道中人。 不知怎么的,他们就成了朋友。 从电影谈起,总是电影,后来,他们谈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从喜好到生活,从梦想到困扰。因为一本书,他们彼此都收获了一个朋友。 但是当时的他们没有料到,一本《魔山》还没漂洋过海寄到,徐静贞就失恋了。 陆洲最后一次回到c市,然后告诉徐静贞,他要流浪到一个新的国度,去读留学研修,然后,可能就不再回来了。 徐静贞的书没有送出去,就失去了恋人。 刘甜甜怒气十足,狠骂陆洲,陆洲是和他的新女友一起出国的,美貌娇小,单纯美好,最重要的是家世高不可攀。 徐静贞却只觉得解脱,她也知道她和陆洲的关系不健康,但是她无法主动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后,她变成了原地等候的那个,陆洲安心高飞。 她和孙协安讨论自己的情感,她问他:“我是不是特别蠢?明知道我们不合适,但是就是舍不得放手。” 孙协安回复她:“是的,浪费自己的时间。”又冷静又理智又不留情。 徐静贞享受这种被人直白剖析的轻微刺痛感,她接着问:“那我怎么办?” 孙协安回答:“人生还不是一样要过,谁离了谁都能活。” 徐静贞想想,也是,失恋了,太阳还是一样升起,因为失恋而暴饮暴食吃下的食物坚守着能量守恒定律,也不会少长几两肥肉。 徐静贞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疗伤期。这一疗伤,就是两年。 她上班,下班,看自己的电影,买自己的新娘杂志,接着不挣钱的兼职,写着赚不到稿费的影评,习惯了一个人,她的日子,有种波澜不惊的平静。 她和刘甜甜出去吃饭,和熟悉的同事聊天,周末回家看家长,日子自由而独立,似乎不需要任何改变。 孙协安对于她而言,一直是一个志同道合,能聊聊天的德国留学生朋友,大家各自占据msn的一侧,就像一个能吐槽的树洞,安全而让人放心。 孙协安到底是怎么对于她而言,占据生命的一部分呢? 应该是从那次,他回国请她吃饭开始。 见网友,一向是一个很有风险的举动,单纯的徐静贞处理得特别不放在心上,不就是一起吃顿火锅吗?能有多大事!敢对我怎么样,姐姐我拿红油泼他! 她老早就在msn上和他叫嚣:“我可特别能吃肉,肉食动物,不要被我的吃相吓到。” 孙协安回一句:“知道了,预算增加200块rmb,肉管够。” 徐静贞很满意。 孙协安为了怕彼此认错人,特地发了一张单人照片给他,是他实习的时候,难得地穿着白衬衣,坐在格子间里,面无表情。 徐静贞打量着他的表情,暗自嘀咕,怎么一副人人都欠了他的表情。要不要这顿还是别让他请了,aa算了。 所以徐静贞并未料到,原来真实的孙协安是这样的。 他的肩膀看起来宽厚而坚实,值得依靠。 他的白衬衣挺括清香,香味迷人。 他的微笑真诚,声音低沉。 他微笑着问她:“喝什么?” 她才勉强收回自己的心神,颜值不低啊,笑和不笑差距太大了! 孙协安和她能成为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的朋友,从网络上那个msn那侧不明性别身份的id,到现在这个和她一起吃饭喝酒的男子,确实出乎徐静贞自己的意料之外。 孙协安从网络上那个和她认识的男网友,渐渐变成了一个和她很熟的男网友。 他们聊的话题,越来越多,她难过了,会和他倾诉,她开心了,也会和他倾诉。 刘甜甜问她:“孙协安什么时候回国?你们俩这样有未来吗?” 徐静贞摇摇头,她没想过。 孙协安正式回国,在c市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去帮他搬家,说是搬家,实在没有什么可搬的,就是从酒店搬到出租的一居室,一趟打的就搞定。 事后他们去庆祝,这次庆祝,遇到了回国的陆洲。 陆洲挽着他漂亮的未婚妻,徐静贞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陆洲,就像看着自己当年的错误,后来,她才知道,在她守着c市他们名存实亡的关系的时候,他正和他的未婚妻一起看星星,用着她寄给他的钱。 徐静贞觉得自己蠢,但无力改变自己当年的错误。 所以在这家装潢漂亮的餐厅里,遇到陆洲,她只是心态平和地打了个招呼:“hi,陆洲。” 陆洲脸色一变,第一个反应是护住了身边美丽的未婚妻,警惕地看着徐静贞,似乎是怕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徐静贞觉得好笑,他们之间,有这样难堪? 陆洲又到底是在防备她什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 徐静贞的好笑过后,是深深的充满无力感的愤怒。 第17节 孙协安听到“陆洲”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明白了。隔着漫漫的欧亚大陆,这个名字出现在无数次徐静贞的倾诉中。他清楚知道这是一个单纯无知少女爱上青春文艺男,因为富有绿茶婊的存在,单纯无知少女惨被抛弃的都市恶俗故事。 这样的故事实在在身边发生的太多,如果还会中招,真的不能责怪世事险恶,只能怪自己太蠢。 但是这一刻,徐静贞的眼神,让他莫名心疼。 如果公主需要被拯救,那么面对恶龙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孙协安挽着徐静贞的肩膀,朝陆洲点头微笑了一下,两人昂首走开。 和狼狈分手的前男友,前女友,怎么说话都是各种猜测,各种暗藏深意,他知道对于徐静贞而言,陆洲已经在她的记忆里变得云淡风轻,那么,就让他云淡风轻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就已经足够。 直到,走出陆洲的视线之外。 徐静贞没有抗拒他的手,是他主动放开an地道歉:“不好意思。” 他看懂了她的难堪,她又如何不知道他的主动解围。 她朝他微笑,问他:“要不要换一家餐厅?”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改变了。孙协安本来从网络上那个和她认识的男网友,渐渐变成了一个和她很熟的男网友。而经过这次之后,终于变成了一个徐静贞想要依靠的,男,朋友。 只是,朦胧的好感到男女朋友的历程,艰辛而漫漫,只有刘甜甜最后见证了那次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愚蠢至极的决定。 时光荏苒,仿佛还是两年前,也是这样的痛哭,也是刘甜甜忧心忡忡的安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徐静贞甩甩头,似乎想把一脑袋的伤春悲秋全部甩出去,她勉强笑了笑,想要放自己一马,把话题岔开,她问刘甜甜:“你和蒋达怎么样?” 刘甜甜的脸色有点怅然,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样?” 自打那天两人闹翻,蒋达一夜未归,她和蒋达之间,就像是一条冰冻的河流,冷凝而停滞,谁也不想主动承担破冰的责任。 蒋达八点起床,九点上班,刘甜甜像平时一样给他准备早餐,但是他看面前煎蛋的时间,都比看刘甜甜的时间长。 蒋达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常常是她睡了之后,他才进门。她洗衣服的时候,对那些衣服上沾的长发和香水味,只有装作视而不见,似乎事情已经被撞破之后,蒋达用这些在反复挑战她的耐心,毫不避讳的行为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幸好,他不碰她,幸好,他总是洗完澡才会上床,不然刘甜甜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爆发。 那张大大的双人床,kingsize,如今更方便两人悄无声息的冷战,翻个身都不会碰到彼此。 婆婆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刘甜甜还是把自己的日子这样努力地过下去,送萱萱上学,放学,学舞蹈,学英语。但是除此之外的时间,她都是空寂的。 ☆、第25章 动人的情书 刘甜甜长久地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看她请的调查人员提供给她的资料。那些资料其实并不多,装在一个大大的a4的牛皮纸信封里,她反复地看,也反复地思索,但是这些内容,似乎并不足以帮她拼凑出一个鲜活的女子来。 首先,是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 姓名:许金花 出生日期:1996年12月9日 地址是一个边陲省份四级城市下属县城的小村落,刘甜甜知道那里,都是绵延的群山。身份证上的照片,稚嫩而茫然,带着大头照特有的呆板,头发扎到脑后捆成一个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廉价衬衣的衣领和时尚完全不沾边,但饶是如此,刘甜甜也能看出一个属于十多岁女孩的鲜妍。年轻,本就是女性最大的本钱。 她知道,现在这个许金花在银沙国际会所的名字,叫许佳佳。 然后是一张暂住证的复印件,到达c市,不过短短一年。刘甜甜几乎能设想,一个18岁的少女,甚至更早,离开家,从偏远的小山村走出来,之后在各个城市之间辗转,c市应该算是大的,驻留时间比较长的的城市了。这张证件上的照片,就远比之前的身份证显得更加“城市化”一些,刘海盈盈,长发飘飘,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接着是几张财务流水的清单。全部关联的许金花身份证号码。 信用卡有很多张,大宗消费几乎每个月都有,从扣款的财务机构来看,大部分是名牌的包包和服饰,还有各种酒店的消费记录。财务状况看起来也不怎么良好,取现和分期还款的情况经常发生,从打印财务流水清单的最后一天来看,如果她的名下没有其他的储蓄卡,那么应该还欠着银行不少钱。 文件的清单里专门注明,没有社保资料,刘甜甜苦笑了一下,是啊,这样的生活,要什么社保。 那沓资料里,她最常看的,是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在咖啡店,隔着玻璃窗,许佳佳的手覆盖在蒋达的手背上,他偏着头朝她微笑,两个人看起来表情愉悦,神情自然地像任何一对约会的情侣。 第二张是在夜幕低垂后的酒店,带着长焦镜头也解决不了的模糊,但是她能认出他的休闲夹克外套,那是刘甜甜亲自手洗的,上面的每颗纽扣,每寸面料,她都亲手摸过,他的发短而利落,是上周刚修剪过的。他身上的每寸细节,她都记得。而她熟悉的那双手,挽着别人的腰。那是许佳佳,及腰的长发,柔而滑地垂在她的腰际,仿佛也一同被他所呵护。 第三张是长长的酒店走廊,两人在房间进门之前,许佳佳踮起脚尖吻着蒋达,紧密相挨的身体,刺痛了刘甜甜的心,是啊,都急切地等不到进门。 文件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里面是酒店的监控录像,从电梯到房间,蒋达和许佳佳的亲吻、拥抱、交缠,多得让刘甜甜的心痛到麻木。 最为刺伤她的,是蒋达的酒店消费记录,她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些日子,总能对上蒋达对她的欺骗,加班、陪客户、接待领导、出差……这些理由的背后,都是c市大大小小的酒店里,肮脏的皮肉交易。 看这些记录,就像组织起一片片事件的真相,拼凑完整,就是蒋达的出轨,真实地让刘甜甜不能不接受。 是的,那个曾经在宿舍楼下等她两个钟头,依然笑容温柔的男子,确确实实,变成了这个出轨的面目可憎的丈夫。 刘甜甜刚开始看这些资料的时候,还有愤怒,还有心痛,还有难过,渐渐地,就变成了一片平静,就像伤口,即便反复撒盐,每次感受到的痛感,也是会反复减弱的。这是人体心理的自我保护。 伤口磨久了,就变成厚实的茧,再没有什么能够轻易伤害。 刘甜甜问过自己,是不是要原谅?面对这样不堪入目的内容,是否还选择原谅蒋达? 被背叛的痛苦和强烈的爱,交织在一起,是一杯滋味复杂的人生苦酒。 刘甜甜长久地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些资料,既理性又感性地思索着自己的下一步。 只有在徐静贞的面前,她才是放松的,她不讳言:“我还没有想好,甚至包含调查的结果都已经放在我的面前了,我都很难相信,里面记录的蒋达是我认识的那个蒋达。” 徐静贞握着刘甜甜的手,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似乎也能感受她的纠结和犹豫。 刘甜甜微笑一下:“看我还在说你不要再傻,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面对婚姻的破裂,又有什么立场帮你决定感情的走向。” 徐静贞摇摇头:“我要多谢有你这样的朋友,不是任由我随着心意,而是帮助我走出自己的迷茫。” “是啊,迷茫。”刘甜甜叹了一口气。 徐静贞这才意识到,的确,目前的她们两个人多么相似,一个在围墙内,一个在围墙外,犹豫着,彷徨着,迷茫着,面前似乎总有出路,而出路,迷雾重重,不靠自己亲自去走一走,拨开迷雾,谁也无法看到迷雾的背后是什么。 而选择的智慧和勇气,看起来都无比重要。 这是一次没有结局的会面,她们在这个夜晚,彼此交换信息,彼此用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帮助对方分析,彼此吐露心底的疑惑和不确定,然而,所有的问题,谁都没有结论,她们仍然要回到自己的人生中去,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找答案。 徐静贞和刘甜甜牵手,走在入夜后的c市道路上。因为晚,人影已经渐渐稀少了起来。夏虫在草丛里不停嘶鸣,反而显得夜里更加寂静。 这样和女伴手牵手走在校园道路上日子,仿佛就在昨天。校园里有几条漂亮的梧桐道,拢着昏黄的灯光,夜风一过,哗啦哗啦,像在心头舞蹈。 那个时候,操心的不过是要考试了,不知道会不会挂科,最近的论文不知道能不能写完,喜欢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自己…… 如今想想,种种都是云过风轻的怀念。 现在,她们带着彼此人生的重压,又重新这样漫步着,日子无法回转,唯有勇敢,一路不停,勇敢向前。 徐静贞把刘甜甜送回家,自己赶末班的公交车回家,车上人影已经稀少,不是加班的上班族,就是喝完酒赶回家的中年男人,徐静贞看着车窗上自己单薄的倒影,仍是茫然。 徐静贞不出所料地失眠了。 她逛完了所有她日常喜欢的网站,看遍了所有段子手或冷或热的段子,所有或搞笑或傻缺的视频,仍笑不出来。她犹豫着,要不要重温一部闷到爆的电影,把自己困死? 直到,屏幕右下角的白色弹窗跳出来,提醒她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信人和邮件名,她看完就愣了。 道歉信?孙协安在和她交往的这么多年里,从来不曾主动道歉,主动道歉的时候,都是并非男女朋友时候客套的礼仪,而绝非打从内心深处的真诚道歉,能在今天经历过一次出乎意料的表白后,主动写一封道歉的邮件给她,她简直是前所未闻。 徐静贞定了定神,把所有乱七八糟的网页统统关掉,才打开这封邮件仔细查看。 看着看着,就落泪了。 以前,总是觉得孙协安虽然周到,但和暖男蒋达一对比,对她的关怀和照顾,简直微乎其微。 原来,他也有这样温柔以对的一面,原来,他的寡言少语背后,真诚的思虑就可以这么动人。 徐静贞的流泪,是带着笑的,是从内心深处而来的发自感动的微笑。 一封邮件,就打动我,你做到了! 深爱的人,一点多情,自是动人。 但是,就这样让我轻松重回你的生活?孙协安sama,我打算和你有个全新的约定。 徐静贞脑海开启脑暴模式,在对彼此关系的思索中,带着疲惫的释然,沉沉睡去。 ———————————— 全新的一天,无论你的生活走在怎样的轨道上,命运都滚滚向前。 有人在自己的人生遭遇不幸的时候,愤怒地问,命运对我是恶意的吗? 别逗了,命运那么忙,他对你是无意的。 面对全新工作的徐静贞,无论自己的情感经历会如何走向,徐静贞都必须面对新的case,并努力做好,证明自己。终于有机会和朋友一起奋斗在婚庆服务这条创业大道上,她想有能维持生计的收入,想能带给更多新人幸福,想能在不算特别广大的空间里,一步步证明自己,成功那么多种,她不贪心,她只想要一点点。 只是徐静贞并没有料到,能接到这样一个温暖人心的案子。 ☆、第26章 婚恋合同 易同和林清,本来是普通的情侣,两个人是高中同学,易同考上了大专,虽然并不是什么名校,但是对于他们的小村子而言,正经算是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林清没有考上,走上了几乎所有他们村子女孩子的相同出路,打工,林清选择打工的城市是易同大学所在的城市,不但要养活自己,还要帮衬家境不好的易同贴补学费。 几年过去,易同面临毕业,林清从一名小小的工厂女工做起,一路做到管线的线长,似乎人生从压力丛生,逐渐会走到一起开始奋斗的新篇章。 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林清病倒了,送到医院检查的结果是癌症。同样被查出来有癌症的,还有她同一条产线的8名职工,这条特殊的产线,是处理放射性物质的,一共只有12名员工,林清是为了这个岗位比其他岗位更高的加班补助才选择的,好让易同打工的压力更轻一点,没有想到,付出的代价,特别昂贵。 维权的过程,即复杂又漫长。 面对资本家,面对上位者,弱者和底层群体,要面对的困难和压力,简直超出所有人的预期,但是林清从不放弃,一边治疗,一边为了维权,四处奔走。易同是她最大的依靠。 最后的结果并不算好,也不算差,厂家承诺会优化这条产线,同时给予了包含林清在内的八名女工,足够的医疗赔偿。那笔钱,与生命相比,确实不算多,但是对于林清这种出身山村的普通家庭而言,是一笔巨款。 林清的时日不多,漫长的诉讼,很快耗尽了她原本年轻的生命。 易同的决定是娶林清,并且在林清身体能接受的情况下,尽可能给林清一个盛大的婚礼。 所以易同找到了徐静贞所在的婚庆公司,希望他们能承办这次婚礼。 这场婚礼,充满了让徐静贞感动的发光点。 徐静贞主动和老板提出,这次的case,她可以不要策划费用。她提出计划,建议公司把这次的事件作为一个情感营销的亮点来做宣传。 徐静贞从未如此投入,为了一个不赚钱的case,这么努力。 软文推广,宣传造势,情感营销,所有的营销计划案在什么渠道以什么样的节奏来推广,徐静贞深夜仍在写策划。 软文资源自己亲自操刀,所有渠道点,自己一个一个去铺。 她亲自去林清住院的医院,一个人不但做视频脚本策划,还要兼任摄影师和后期制作,做了几个主题的视频小短片,剪辑,特效,配乐,还有照片的ps,加班加到她想吐,但心里是踏实而愉悦的。 第18节 看着易同和林清,她仿佛看到了人性中最珍贵和值得保护的部分,她没有什么理由,不拼尽全力。 这个case,让她暂时忘记了和孙协安之间的情感纠结。 可惜,这个case并没有真正结束。 林清恶化得太快,没有等到自己的盛大婚礼。徐静贞在病床前,陪着易同走完了林清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手里的摄像机,一直没有停止拍摄。 易同说:“你放心,你的父母,我这辈子都替你照顾。” 林清说不出话,眨了眨眼睛。 易同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帮你监督,那家工厂最后改进好那条产线,不会让更多的人,步你的后尘。” 林清微笑了一下。 易同说:“你等着我,过个几十年,我就来陪你。” 林清最后,似乎是带着微笑去的。 易同和徐静贞抱头痛哭。 徐静贞把这个案子的所有资料,最后连夜剪辑成了一个婚礼特辑,刻成盘,送给了易同。 易同约她在医院见面,他去办林清的死亡证明。 徐静贞和易同相对无言,徐静贞看着易同,似乎觉得这个男子一夕苍老,疲惫而虚弱,也许终其一生,也再难遇到像林清这样的女子,有些人,一生只有一次牵手的机会。 徐静贞把光盘塞给易同,祝他平安。 这个时候,徐静贞遇到了自己的命运。 孙爸的手术很顺利,孙协安终于舒了一口气。 孙协安最近忙得像条狗,工作上的事情,还在极力适应john的新节奏,而孙爸的肿瘤切除手术,已经如约而至。有方向这个肿瘤科医生的安排,手术据说成功率很高,但是孙协安无法控制对家人的担心。 孙协安请了护工,但并不放心。孙爸正式手术的那天,他在手术室外等了一整天。 后面最需要人看护和照顾的几天,孙协安必然是按时下班,绝不加班,下班之后,直奔医院,一直陪护到深夜,期间用无线网卡遥控处理工作,直到孙爸睡下,然后回家洗澡睡几个钟头,接着赶去上班。 这样公司和医院两头跑的生活节奏,也适时降低了孙协安对于徐静贞悬而未决的答案的期待。 她看到那封邮件了吗?她准备怎么回答我?她会拒绝吗? 孙协安期待着孙爸出院的那天,他要亲自去问问徐静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答案? 命运给了他们另一个机会。在医院,他遇到了两眼红红,显然没睡好的徐静贞,给另一个同样疲惫难过的男子东西。 孙协安的呼吸抽紧了一下,难道,这就是她没有回答他的原因?在她的相亲对象中,她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徐静贞看着拎着保温桶的孙协安,一脸震惊而纠结的表情看着她,心里的情绪很复杂,说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孙协安是最先恢复正常的那个,他勉强笑了笑:“好久不见。” 徐静贞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孙协安点点头:“稍等我一下,我先上去送个饭。” 徐静贞一脸疑惑的表情。 孙协安补充解释了一句:“我爸,刚手术完。” 徐静贞了然:“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孙协安像是怕她消失,再次确认了一句:“你会在这里等我对吧?” 徐静贞微笑:“会的,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谈。” 孙协安几乎是用跑的,把温热的稀饭送到,就急匆匆冲下楼,直到看到徐静贞的身影还站在楼梯口,才松了一口气。 徐静贞和孙协安,其实吃的是什么,并不重要。 他们选了一家西式简餐,重点是人并不多,能好好谈谈话。 孙协安问她:“你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徐静贞点点头:“收到了。”口气平淡,平淡的让孙协安有点紧张。他天性是能打理好自己的好孩子,从不给别人找麻烦。但是这件事,无论他做到多么让人省心,徐静贞的生活都无法不被他打扰。他期待地看着徐静贞,徐静贞一脸平静无波,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似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打算。 “那你怎么看?”孙协安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主动问道。 “我准备有条件地同意。”徐静贞忍住了自己的笑。丫的,看姐姐怎么收拾你个小样的。 “条件?”孙协安抬起眼皮看着徐静贞,“什么条件?” 徐静贞从自己身边的小包里摸出一张纸,a4的纸张,但是因为放在包里太久,已经皱得十分可疑,徐静贞郑重其事地摊开这张纸,反转过来,递给孙协安。 上面是徐静贞一贯狗爬一样的潦草字迹,只有几句话。 婚恋合同 甲方:徐静贞身份证号码:xxxxxxxxxxxxxxxxxx 乙方:孙协安身份证号码:xxxxxxxxxxxxxxxxxx 现甲方与乙方就双方的恋爱、结婚问题,经和平友好的磋商,达成决议如下: 1、甲方与乙方自协议签订之日开始,双方互相承认对方为自己的男/女朋友,需要履行身为男女朋友的一切责任和义务,包含但不限于:彼此关怀,彼此照顾,疾病随行,不肢体和言语暴力等等 2、自本协议签订一个月内,甲方和乙方需共同出席一次甲方的朋友聚会和一次乙方的朋友聚会。彼此扩展社交圈,且彼此在对方朋友聚会中的出席频率不得低于1次/2个月。 3、自本协议签订两个月内,甲方和乙方需共同出席一次甲方亲戚聚会和一次乙方的亲戚聚会。(频率等待确认亲戚属性后再磋商补充协议) 4、自本协议签订三个月内,甲方和乙方需共同出席一次甲方父母聚会和一次乙方的父母聚会。 5、自本协议签订六个月内,将面临农历年,甲方和双方经磋商选择在某一方的家中过年。 6、自本协议签订1年内,如果双方感情稳定,无更多不可抗力因素,双方协商前往民政局领取结婚证。 7、如果违反本协议,甲乙双方需要支付违约金人民币50万给对方,于本协议破裂之日起,十年内付清。 8、在双方平等互助,共同协商的情况下,双方可以就本协议进行调整,甲方就修订条款,具有优先协商权。 孙协安笑了,五十万,看来决心不少嘛。 ☆、第27章 婚途与殊途 “笑什么笑,严肃点。”徐静贞很认真,这可是她的心血,让一个毫无逻辑观念的人写这么一封貌似正儿八经的协议,很费神的好不好! 孙协安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好,严肃点。”接下来就协议的条款细节发问,“还有补充协议?” 徐静贞坦言以告:“万一我漏了什么,没签过几回合同,怕没想周全。” 孙协安点点头,心里默默想,这孩子这么多年总算有点进步。然后问了一个无关紧要但他感兴趣的话题:“为什么是五十万?” “我的极限还款能力,虽然我觉得我不太可能是违约的那个。”徐静贞冷静而理智。我们是平等的甲方和乙方,我们都要为违*同的协议付出代价,在合同面前,没有什么不平等。 孙协安建议她:“甲乙双方的赔偿责任可以不一样,你的青春比我的更宝贵。不如我违约赔一百万,你违约不用赔。” 徐静贞笑了:“好好好,你土豪你任性。” 孙协安正色:“你最好的青春,当然不止这么点。这个数字只是让你我都心安。” 徐静贞看着咖啡桌对面的那个男人,冷静,理智,用谈合同的心态和口吻,说出了一句美好的情话。 徐静贞突然有点脸红的冲动。 原来,在他的心里,我也值得被这样珍视地对待。 孙协安最后说道:“我有件礼物送你。” 小小的绒布盒子,里面的白金闪亮,式样简单,但是徐静贞喜欢。 “买了一段时间了,一直带在身上,希望你不要失望,虽然不是求婚,但是是我第一次买戒指。”孙协安有点不好意思。 徐静贞眼泪汪汪,有种媳妇熬成婆的感觉。她知道这也许对于其他的女孩儿或者情侣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她和孙协安来说,有种开创新时代的革命性意义。 她欢天喜地戴上,和她的指头正合适:“我喜欢。” 孙协安点点头,喜欢就好。 徐静贞立刻反应过来当前的大事:“别以为送了我戒指,我就会忘记让你签合同,不签不要指望我重新当你的女朋友。” 孙协安笑笑:“合同一式两份,你好歹是不是多准备一份我们才能签?” 徐静贞立刻呆立当场,丫的这个给忘了。 孙协安伸出手,摩挲着她的手背:“总是这样,不长记性。”虽然是一句训斥的话,但说得很温柔。 徐静贞记得,他似乎也曾经这样,温柔地训斥她的各种*行为,比如差点被黑中介骗走几千块啦,丢了钱包只能靠他接啦,忘带钥匙只能等他送啦…… 只是后来,她被岁月磨练的越发干练,这些低级的小错误,很少出现在彼此的生活当中,就这样,她很久没有听过他这样温柔的语调。 徐静贞温柔地抬头看孙协安,如果就是这样,你我温柔以待,多好。 孙协安的目光却滑向她的背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惊讶的事情。 林洁语并没有意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公司的同事。 她今天刻意打扮过,长裙慵懒,妆容细致,刻意不带任何饰物,只留手腕上henry送她的那只表,甚至连长卷发的卷度和光泽她都细细打理过。 算起来,自打那次henry的妻子安姐和她在公司大闹之后,这是他们俩之间的生活第一次有交集。 ry看起来仍然是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问:“好久不见,你最近去了哪里?” 林洁语想把烟摸出来抽,想想还是忍住了,淡淡回答:“你老婆在公司那么闹完,我怎么能装作没事一样接着上班?我去散了散心。” “去的哪里?日本?”henry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一眼看透人心。 林洁语装作无事地笑笑:“还真是了解我。” 曾经,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一次去旅行日本的约定。 那次,是去总部开会,会议长而冗繁,他们俩在出席的第一天就一起脱了会议历程。 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充满犯错的紧张,还有紧张下暗藏的一点欢愉,她问他:“明明是来开会的,就这么跑了,不会很扎眼吧。” 他笑笑:“没事,有我呢。” 他带她去了海边的一个度假村,整整三天,每天的日子,就是泡泡温泉,做做spa,游泳,还有无尽的彼此能制造的欢愉。那三天,是他们的乐园。 她喜欢他的身体,因为常年健身,结实而紧致,抚摸起来,有种充满温暖柔软而光滑的触感,像不知名的小兽,让她莫名兴奋。 第19节 那是最后一天,一次欢愉之后,她在房间附带的小温泉池里泡着,头上顶着一块毛巾,他在她的背后,帮她揉着背。 她说:“这样的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快。”口气有点伤感的怅然。 他漫不经心说道:“还会有的。” 她心里清楚,会有是会有,但是彼此是以多么尴尬的身份彼此拥有着,让她于心不安。 她说:“没有也好,我们不能总是这样下去。” 他笑笑:“别闹脾气,看你这么喜欢泡温泉,改天我们去日本?” 她唯有配合着他欢喜:“好啊,我们下雪的日子去。” 最后,是她自己只身一人的去的日本。没人陪同,没人关怀,只有她自己一点渺茫的失落。 她喜欢日本店铺的招牌,惊人的华丽,色彩斑斓,让人心生欢喜。 在这样繁华的街上游荡,有种格外的离群索居和空落。但是她就是喜欢,可能她的骨子深处,还剩下那么一点点的我行我素,只有在远离她所熟悉的一切的时候才能出现。 总有人说,想要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做到了,但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场出走,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惜,旅行总是旅行,无论走多远,总要回到最先出发的那个地方,否则就不叫旅行,该叫出走了。 她在日本的时候,她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只有到达和换城市的时候,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所以,回国的时候,她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邮件、电话、短信、微信记录。 她觉得烦,什么也不想看。 最后,她找出了henry的微信记录,少得可怜,只有一句:“我们谈谈。” 她给他打电话,她知道,只有他的召唤,她无力逃避。 所以,他们就正襟危坐,面对面在这里喝咖啡。 “和我去总部吧。”henry问她,一个问句说的毫无疑问的口气。 林洁语不耐烦地看着自己嫣红的指尖,口气有点冷:“你搞定了你老婆?” ry挥挥手:“别管她。我答应过你,迟早会和她离婚的,你和我去总部,我们会有很幸福的未来。” 林洁语冷笑了一下:“幸福?我现在就很幸福,有家有室,有疼我的老公,有可爱的儿子,我何苦为了你背井离乡。” ry最不喜欢她提家庭的话题,皱着眉头问她:“你不幸福,我知道,你只要和我走,我会给你幸福的。” 林洁语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前所未有的陌生,她终于忍不住:“给我幸福?你要回总部,一个字都没提前透露给我。你老婆来公司和我闹,你面都没露一下,一句话都没给过我,现在你要我陪你去总部?给我幸福?笑话。” ry自知理亏,不敢硬逼,慢慢解释给她听:“回总部的事情,也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我也没比你早知道多久,你看我不是赶在发布消息的那个早上,给你打过电话吗?” 林洁语记得那个早晨,最让人倦怠不已的星期一,一封看似临时起意,实则预谋已久的会议邀请邮件,一个漫长而短促的会议,让她一整天都心情不好。 “我老婆来闹那次,我不是刚好在总部吗?我要是出现了,不是闹得更大?”henry解释给她听,“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后面几天,我一直在处理我岳父岳母那边的事情。我老婆那次闹得他们二老面子上也不好看,我总要善后一下。你放心,我对我老婆是早就没有感情了,我现在爱的只有你一个。” 林洁语摇摇头:“我不会和你走。” ry问她:“为什么?我们那么快乐。” 林洁语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湿润的泪光,但是恰到好处地没有流出来:“别这样,我伤害了你和我的家庭,我已经很不安了。趁着你这次调任,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快乐?那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快乐,永远是一片虚无的幻影。 ry看她说得坚决,并不强人所难:“你想清楚了吗?” 林洁语疲倦地点点头。 “那我送你回家吧,最后一次。”henry仍是绅士地问她。 “不用了,就这样吧,我们就此分开。”林洁语揉揉发痛的太阳穴。 “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henry问她。 “不用了,你幸福就好。”林洁语的笑容虚弱而勉强。她聪明的知道,henry的个性,你不要的,他反而会巴巴的送到你面前。 林洁语目送henry的身影离开咖啡店,目光滑回来,才看到远处另外一桌的孙协安。 算起来,从上次公司受辱,他解救她,已经一个多月不见。 孙协安正握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她看不清背对着她坐着的那个女孩子的脸。他朝自己笑了一下,林洁语不知如何回应,唯有浅浅一笑,埋单走人。 ☆、第28章 理智与情感 “谁?”徐静贞感应到孙协安的目光,转头去看。 孙协安看到henry和林洁语相会到离开的一幕,心中的震动并不低于林洁语,但是个人*,只要和他无关,他并不打算有所牵涉,即便这中间,牵扯着复杂的办公室恋情和出轨关系。 “到底是谁?”徐静贞不知道该看谁,孙协安目光方向,有很多桌有人散坐着,并没有人看向他们俩的方向。 孙协安拍拍她的头:“一个同事,无意看到了,也就是点头之交。” 徐静贞认真判断着他的语气,到底是掩饰还是实话,最后决定放他一马:“好吧,就当是这样。” 孙协安明白,他一向隔绝她和他社会关系的接触,这种时刻,她特别介意,生怕和之前一样,彼此有所隐瞒。 孙协安问她:“要不要回家,家里有复印机,我们印了合同一签,今天就可以生效。” 徐静贞的脑海中警铃大作,立刻补上:“等等等,我要加一条补充协议,这一年里,我都不会和你同居。” “为什么?以前那样你不喜欢?”孙协安问她。 “呃,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徐静贞很难准确描述自己的想法,每次面对他,总觉得自己词穷,徐静贞理理自己的思绪,继续说道:“你可以说我对我们的关系没有信心,也可以说我努力想要找回自己的人格,经历了这次从你家搬出去,我觉得我需要一个有安全感的地方。” “自己租房子能让你有安全感?”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点点头:“不想和你吵架之后,无处可去,就算不是吵架,只是为了让自己累了,困了,想要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读本书,想想人生也好。” 孙协安点点头:“我没意见,只要你开心。” 至此,徐静贞和孙协安的“协议”顺利达成。 “你真的想清楚了?”刘甜甜看着面前面若桃花的徐静贞。大龄女青年找到二度春天,有种格外的春!情荡漾。 徐静贞喝着柠檬水,有点恍惚,可恶的孙协安,昨晚去他家复印个协议签个字,庆祝的真是格外“热情”。 她知道,自己也在想念有关他的一切,从精神到皮肤。 她想念他抱她的手臂,肌肉厚实而有力。 她想念他腰间的力度,细密的汗珠。 她想念他忘情的呢喃,咬紧的咬肌。 她知道她该拒绝的,但是,理智屈服于情感。 “回神!思春也不带这样的!”刘甜甜的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徐静贞这才从自己的恍惚里回神:“嗯?你说什么?” “我问你真的想清楚了?”刘甜甜叹了口气,摇摇头,“不过也不用问了,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回头了,泥足深陷啊你。人家说不撞南墙不回头,看你这样,搞不好要撞两回南墙。” 徐静贞如何不知道,她笑着挥挥手:“这次撞了,可有一百万接着我呢,够我等升斗小民打工搬好多年砖的。” “你真的会要?”刘甜甜笑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个德行,常年被吃定了只懂付出不计回报的。” 徐静贞正色:“为什么不要!他敢违约我就敢要。”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上帝保佑我千万不要这笔钱!” “无论怎样,我希望你幸福。”刘甜甜微凉的指尖摸着徐静贞的手。像小孩子那样,勾勾手,我们约定,一百年,不许变。而人生何来的百年,只不过承担着这些美好的期许罢了。 徐静贞这才意识到刘甜甜的不寻常:“总觉得今天你的情绪有点不一样,好像不是以前那么心如死灰的模样了。怎么?和蒋达谈过了吗?” 刘甜甜摇摇头:“还没,但是我偷听到了一次谈话,让我有了一点信心。” “蒋达和那个……?”徐静贞本来想说“小三”,但又怕这个词语刺伤了刘甜甜。 “那个陪酒女叫许佳佳。”刘甜甜不以为意,看起来是一副时过境迁的模样。 蒋达是回来拿文件的时候接到的电话,他以为她出去逛街了,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留意一墙之隔在主卧浴室里的刘甜甜。 “别烦我了,许佳佳,我的家庭幸福不用你来操心。”蒋达有些恼火地朝着电话的那一侧大喊了一句。然后就带着文件急匆匆开门去上班了。 刘甜甜很难形容在门板后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也可能只是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信心。 刘甜甜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和自己的父母长谈了一次。 在父母面前,唯有父母,才是她的永远的倚靠,只有在家,她还是那个不知世事艰险的小女孩,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他们面前撒娇,永远有人可以依靠。 她只是平凡的俗世女子,唯一得到的格外恩宠是优渥的家境,和父母给她的无保留的爱。而面对要摊开在他们面前的这难堪的一切,她有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从来是省心的女儿,长相甜美,读书尚可,课业顺利毕业,婚事不用二老操心,真要挑出来有点什么问题,就是毕业除了短暂三个月的工作,直接过渡为主妇,真正是温室养大的娇花,没有见识过世事的艰辛。 但是刘爸爸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面对独生女,他的态度就是,我这么辛苦挣了一辈子钱,不是让她吃苦的,她想做点什么就做什么,我又不是养不起她。 因而,他对女婿的事业也多有提携,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女儿随时硬气,能在婆婆家挺得起腰杆。 他对于刘甜甜不做家务,随时带着萱萱就飞出国门旅行的行为,百分之百经济和态度支持,面对老伙计们,他总能打开自己的相册,把貌美如花的女儿和外孙女秀给他们看。 所以刘甜甜在面对这个百分之百宠溺自己的家庭的时候,总觉得,他们受到的伤害,可能并不在她之下。 刘甜甜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鼓足了勇气打了个电话。 她的电话说得轻松:“妈妈,和爸在家等我一起吃饭吧,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谈。” 她回家吃饭,往往就是家里的大事。 刘爸爸难得在家吃午饭,平日工作繁忙,中午也往往要陪客户,今天为了宝贝女儿,早上都没去公司,在家安心监督煮饭的阿姨仔仔细细夹燕窝里的细毛,说要炖个雪蛤给女儿好好补补。 所以当刘甜甜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色和父母殷切且宠溺的目光的时候,就特别难以开口,最后她选择低着头,闷闷说:“我有点不太好的事情,要和你们说,但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别太难过。” 刘爸爸和刘妈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刘妈妈开口:“乖孩子,有什么你就说,我和你爸都能接受。” 刘甜甜头也不敢抬:“蒋达出轨了,和一个娱乐会所的陪酒小姐。我暂时不打算和他离婚。” 刘爸爸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居然这么对你,看我不收拾死他,那个什么陪酒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哪里的?你告诉爸爸,把我们乖女儿委屈死了,我一定找人好好教训她,哎呦,我这心口好痛。” 刘妈妈赶紧给他拍拍后背:“别着急,你先听听女儿的。” 刘甜甜有点心虚:“你们不怪我?” “废话,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怪你?你有什么错?你在家给他们带大了萱萱,我的乖外孙女,照顾家庭,孝顺父母,蒋达那个混蛋修了几辈子的夫妻娶到你,这个怂小子,真是气死我了。”刘爸爸气得不轻。 “爸。”刘甜甜埋进爸爸的怀里,哭了个过瘾。 第20节 “不哭不哭,乖女儿不哭。”母亲的安慰,也及时而轻柔,拍着后背的双手,想要抚慰她所有受到的伤害。 似乎眼泪,又可以一次痛痛快快哭到过瘾。 又似乎,有人安抚的伤痛,可以更快地痊愈。 父亲的咒骂,母亲的安慰,让她终于卸下心头的重压。 一段残损的婚姻,其实绝不可能是某一方单独的错误,毕竟是那么用力彼此爱过的人,总有彼此的不妥协,换来最后的伤害。 终于不再流泪,终于不需要自己独立承担,刘甜甜最后在长久的哭泣之后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想的?”刘妈妈比气急败坏的刘爸爸还要冷静一些。 “我暂时不打算离婚,他亏欠我,亏欠萱萱,亏欠我们这个家庭太多,我不想让他走得这么轻易,我需要时间,需要实力。”刘甜甜的声音里还有几分哭过之后的沙哑,“而我要做到这些,需要爸爸的帮助。本来你们年龄大了,不该再让你们为了我的事情操心的,但是你们的女儿不争气,这么多年,除了会做一个好主妇之外,什么都不会,所以这次,需要爸爸来帮助我。我保证,这次之后,我会努力成长,我会想办法成为一个更好的,不让你们操心的好女儿。” 刘爸爸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家乖女儿,从小就心地善良。你要爸爸怎么帮你,尽管说,要动用什么非常规手段,也说,只要爸爸能做到的,只要你能满意,能出气。” “很简单,我要蒋达的所有收入。”刘甜甜点了点桌子,“他所在的那家公司,老总是你的好朋友对吧?” 刘爸爸点点头:“没问题。” 刘甜甜最后微微笑着:“爸爸你放心,我有信心做好这件事,我不会让你担心的。而且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二老,我有二胎了,刚满十二周,之前我怕让你们担心,一直没敢说。” 无疑,这个好消息给一片婚姻风波中的刘家带来了欢喜的气氛,刘妈妈赶紧让做饭的阿姨去准备适合刘甜甜带回家的点心。 刘甜甜知道,自己娘家,是最轻松的一个环节,而她如果要赢回自己的尊严,还有更多更复杂的环节等着自己。 ☆、第29章 一直会微笑 “所以,你打算斩断蒋达的经济?”徐静贞问她。 刘甜甜点点头:“那个拜金女,要的不就是他的钱。没有钱,我倒是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只是钱?你能肯定蒋达就能回来?”徐静贞有一丝担忧。 “不,断了钱只是断了许佳佳的念头,我的丈夫,我要的首先是他回归家庭的心,让他也成为我的一把对抗许佳佳的利器。”刘甜甜清楚,人心丢了,哪儿是靠钱能挽回来的,能靠钱挽回的,一定不是真心,而她想要的,是一颗真心。 是那颗,曾经为她牵肠挂肚的心。 是那颗,曾经在青葱岁月里暖黄了她的记忆的心。 是那颗,曾经让她心甘情愿携手共度的心。 “一定要幸福,不要勉强自己。”徐静贞担忧地看着刘甜甜。 “下一步,就是拿下我亲爱的婆婆,幸好,我有一张她朝思暮想了很多年的王牌。”刘甜甜摸着自己因为纤瘦而并不明显的小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二胎,来得有多么不易,徐静贞是清楚的。 蒋达的母亲,虽然开明,但是重男轻女的心态,和任何一个被男尊社会统治几千年社会里的普通婆婆,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萱萱出生的时候,蒋达的母亲,就没怎么抱过萱萱。那个时候坐月子,是刘妈妈来亲自照顾的刘甜甜,请了个月嫂照顾萱萱,蒋达的母亲,经常看着萱萱,忍不住地叹气。 如果不是蒋达对萱萱的百般宠爱,抚平了刘甜甜心头的不满,刘甜甜可能早就和自己的婆婆之间爆发摩擦。 刘甜甜真的想不明白,婆婆自己何尝不是女性,难道从骨子里,自己竟是看不起自己的? 女性的柔软,韧性,细致,哪一点不值得珍视?哪一点不值得被呵护被收藏? 刘甜甜看着萱萱,仿佛是上天赐予她的天使,能够让她打从心底地微笑出来,她真的无法明白,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地爱她,保护她,照顾她? 她只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婆婆就开始明示暗示,各种鼓励他们俩,早一点要一个二胎。 刘甜甜最初是排斥这个想法的,她不想要萱萱认为,因为自己不够好,所以爸爸妈妈才要生另外一个小宝宝。 没有谁,能够替代萱萱在刘甜甜心目中的地位。 她是看了朋友家的一对宝宝之后,才产生了生二胎的念头。 哥哥八岁,妹妹两岁,哥哥对待妹妹并不温柔,八岁的小男孩,正是淘气的年龄,但是妹妹的玩具从婴儿座椅上掉下来,哥哥会“啊呀呀”一路喊着冲过来,给妹妹捡起来,而后又“啊呀呀”冲到一边去自己玩了。 那种天性中血缘注定的互相照顾和互相牵绊,让她动容。 两个孩子一起午睡的时候,妹妹睡在哥哥的肚皮上,像一对掉落人间的天使,让她心生向往。 刘甜甜也知道,孩子们的彼此陪伴,是父母再多的爱也无法创造的互助互爱,两个孩子的彼此扶持,彼此分享,是最好的成长伙伴。 萱萱很羡慕:“妈妈,我也想要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一句话让刘甜甜下定了生二胎的决心。 然而过程,痛苦和曲折的让刘甜甜心碎。 萱萱是意外怀孕的,而二宝,却在她和蒋达的精心准备下,迟迟不来。 备孕体检,备孕锻炼,备孕食谱,全套准备。 量体温,吃叶酸,排卵期试纸,全部备齐。 然而大姨妈月月如约而至,二宝毫无消息。 刘甜甜遭受到的最严重的打击,来自于两年前,她有过两个多月短暂的怀孕,这个胚胎的情况一直不好,刚开始就孕酮和hcg的水平太低,每天去医院打针保胎,七十多针,打得刘甜甜的屁股都快变成筛子了,可惜,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胎心,那个胚胎无声无息,自己流掉了。 那次小月子,刘甜甜对安排这样命运的上苍,充满疑问,为什么?他们只是平凡的俗世夫妻,多要一个孩子,是过多的渴望吗? 从那之后,刘甜甜和蒋达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刘甜甜对二胎的心就有些淡,她常常对徐静贞说,说不定只是没有更多的母子缘,但是徐静贞知道,婆婆给刘甜甜的压力还在,刘甜甜给自己的压力也还在。 所以这个时候,刘甜甜的孩子,无疑于一张关键性的王牌,无论是对这个家庭,还是对于刘甜甜自己。 “拿下婆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徐静贞忧心忡忡地看着刘甜甜。 刘甜甜是个原生家庭非常幸福美满的孩子,父母双全,对她宠爱万分,加上本身长得漂亮,性格又活泼温柔,人生顺遂,所以她的单纯和天真,是一份极为可贵的特质。但是这样的刘甜甜,在婚姻一夕生变的时刻,改变了。 压力和挫折,让人不能不成长。她的改变,让徐静贞陌生。 这还是那个东西丢了,不会懊恼,反而和徐静贞哈哈大笑自黑的刘甜甜? 这还是那个甘心当包子,帮朋友一定帮到底的刘甜甜? 这还是那个整天秀恩爱,生活是人生幸福范本的刘甜甜? 哪儿来平白无故的完美?谁不是经历磨砺和风雨才能长大?温室里的刘甜甜都要长大,更何况草根的自己? 徐静贞突然就释然了。她的手机响起来,是孙协安的电话。 “在哪里?”孙协安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点点笑意。 “和刘甜甜聊天。”徐静贞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才九点,以孙协安的时间表,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加班才对,奇勒个怪。 “市中心附近?”孙协安问她。 “嗯,是,怎么?”徐静贞问他。 “等半个小时吧,我过来接你,你把地址用微信的地址分享发给我。”孙协安笑了笑,“我准备好好履行一下我们的合约,等下我们去见个朋友。” “呃?”徐静贞愣了一下,大哥,我们好像昨天才签的合约,执行力第一次这么强!“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徐静贞看到刘甜甜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她:“怎么?” 刘甜甜慢慢悠悠说道:“你接他的电话,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徐静贞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但最后仍是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地说道:“难得有了正牌男友,我大龄女青年也有春天,怎么能不赶紧开心一把。” 刘甜甜拍拍她的肩:“对,就是这样!”好样的,姑娘,真是我的好姑娘。 孙协安其实今天本来窝了一肚子的火。 今天的公司,出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自从henry的老婆大闹公司后,沸沸扬扬的内部论坛更是把这件事推到了风口浪尖,林洁语一夕消失之后,这是林洁语第一次在公司露面。 而内部论坛的那个沸沸扬扬的讨论高楼八卦贴,很快就在人们的视线中失去了注意力。 转移人们注意力的最好的方法,是更新的新闻。 当对涨薪和季度考核的讨论,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之后,那个曾经有关原配大闹小三的八卦贴,很快就彻底沉了下去,泛不起一点波澜。 而当时这个八卦贴当中,hr出面承诺的调查,也随着林洁语的出国,毫无音讯。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精髓,在这件的处理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洁语换了个发型,剪掉了以前慵懒的大卷,接上黑长直的长发,从背后看,孙协安都没认出来。 当时他正在和下属的两位同事,谈论着新的项目转型方向,即将和林洁语擦身而过的瞬间,林洁语叫住了他们:“好久不见,各位,我给大家带了礼物,在我座位上,等下过来拿啊。” 孙协安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并没有预料到,林洁语还会回公司,上次和他谈话的林洁语,肿着脸庞,吸着香烟,吐出一个沧桑的眼圈,悠悠说着她要离职,言犹在耳,她一副休完大假回来上班的样子,让孙协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合适。 他自己也知道,职场的原则之一,就是老板画给你的饼,在没有兑现之前,最好就当成是一个屁放掉,千万别当真。但是林洁语这次敢回来,肯回来,能让彼此有多尴尬,孙协安是明白的。 林洁语看着一脸貌似平静的孙协安,其实内心何尝不觉得尴尬。 她是在三天前,接到john的电话的。她本来正陪着儿子玩反斗乐园的海洋球,儿子在滑梯上爬上爬下,一刻不停,她目光紧紧锁着他,分毫不离,正望着他微笑。 陌生的号码,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挂掉,但是最近她的电话,除了家人,实在寂寞了太久,她接起来。 “julia?”对面的男声,这样明明是疑问句但却笃定的口气,像从记忆的深处伸出一只手,把她的每根神经都拎起来。 她定了定神,拼命在脑海里告诉自己,不要崩溃,不要丧失理智,口气装得无比疏离:“我是,请问哪位?” 显然,对面的段位也不输于她:“我是john,我看这边,你的年休假也要到期了,你出国散心的工作交接做得很好,m项目我和孙协安对接得很顺手,但是你的项目,你还是应该有主人翁意识,该是时候回来了吧?你看,又快到讨论今年年度股票分配的阶段了,henry和我有一个特别的沟通,是针对你这里的,henry对你的工作能力有非常高的评价,今年你也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你是不是考虑什么时候销假回来,我们沟通一下?” 那句“我要离职”卡在嘴边很久,林洁语最终向承诺中的股票妥协了,他一向懂她,到口的食,她没有不吞的道理。 “好的,我尽快到岗。”她咬了咬牙。 ☆、第30章 步步紧逼 “对于到岗时间,你预期的时间表是什么样的呢?我会在schedule上给你留一个时间段。”john步步紧逼。 “三天后,x月x日。”林洁语觉得自己的口气有点咬牙切齿。 “好的,期待你的强势回归,”john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暧昧,“我等你。” 林洁语在反斗城呆坐了半晌,直到儿子赖进她的怀里:“妈妈?我要吃蛋糕。”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宠溺地揉着他的头:“好啊,你要吃什么味道的?草莓还是柠檬?妈妈带你去。” 有的时候,人生横在你的面前,你不能不勇敢面对,无论是为了谁。 第21节 她晚上回家,和老公严浩泽谈起了回去上班的打算。 严浩泽皱了皱眉:“你不是本来打算离职,回归家庭,照顾孩子的吗?” 林洁语把自己的表情放得无比妩媚:“我这还不是为了给孩子树立一个努力奋斗的榜样吗?我们努力与否,也会影响他的人格成长哦。” 严浩泽显然并不买她的帐:“那好吧,你就这样错过他的所有成长吧。” 翻身睡到床的另一侧,显然是在生气。 林洁语把自己贴上去,挨着他的背,努力散发出一个光滑身体的全部热量:“亲爱的,别这样,我这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家。” 林洁语使出浑身解数,终于让严浩泽疲惫到极致,安心睡去。 而她自己,依然在深夜的最暗处,忧虑着自己的明天,必须要回归工作岗位的明天,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回到工作岗位,第一件事,就是下属的切切私语和对孙协安的那么一点尴尬,她知道,她承诺过她会离职,把m项目交到他的手上,但是现在,她自己的身不由己,怎么能让他感同身受? 但是这些,都完全无法与john的会面相对比。 john的办公室就在员工必经的走廊转角,从电梯到办公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全透明的玻璃,只有中间部分用了一点磨砂,但是基本上,办公室的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这也是john迅速用自己的“地铺文化”收买了大批底层员工民心的原因所在。 当你的老板加班时间比你还长,面对工作比你还认真努力的时候,这种拼搏奋斗的精神,就像具有感染力,会迅速蔓延到每个角落。 john从总部来到分公司之后,回到酒店休息的时间,屈指可数,基本上每天忙碌到深夜,去公司附属的健身房跑上四十五分钟,冲个淋浴,然后就在办公室里沙发上裹着秘书提供给他的午睡毯,随便混上一夜,第二天用早就经过锤炼的洗漱包,冲凉刷牙刮胡子换衣服,又是精神百倍地开始工作。 当年在总部,林洁语就见识过john的努力。 那个时候,总是他们俩一起加班到深夜,唯有彼此明白,到底是为何在不断努力。 可惜,世事荏苒,人心的变化比世事还快,他们走到了今天。 她唯唯诺诺坐在他的对面,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镇定和专业,和他谈话:“john很抱歉,我这么晚才回归,但我相信,未来,我会在自己的岗位上,带领我的团队,为公司创造出比之前更加好的业绩。” john看着她,眼睛与她平视,半天了才说话:“当然。” 就平平淡淡两个字,不再多说,林洁语有了夺门而逃的冲动,妈蛋,老娘不干了。 john成功阻止了她的落荒而逃:“你看,是这样的,我和henry的沟通很愉快,我们都充分肯定了你在目前项目中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我这边希望你能尽快带领m项目,向最新的技术方向转型,实现业务上的弯道超车。” 林洁语尽量心平气和:“我们项目已经在成熟的体系模式下运作很久了,这次直接转型,很多技术上的积累都要放弃,而我们在新技术方向上并不存在优势,您觉得呢?” john笑得很和煦:“那当然,我们在做新的转型的时候,当然面对挑战,但是同样,挑战意味着机遇,你需要什么资源你评估一下,报上来我优先满足m项目的,其他的,自己克服,我会给你全方面的资源支撑。” 林洁语默默在心里骂了八百遍娘,靠,说白了就是反正就要这么搞,里面的问题自己解决,还用资源堵了你一个哑口无言,资源管够,做不出来就是团队没带好,项目没做好的问题了,够狠! 林洁语点点头:“好的,那我会和团队做一个全面的沟通。” john很淡定:“好的,下周的汇报,我期待m项目有个非常好的汇报结果。” 林洁语关门的时候,心里满是纠结,一方面小天使说,既然回来了就承担自己的责任,流油的股票也不是白拿的,还是要付出一点努力的,一方面小恶魔说,丫的滚蛋,姐姐又不是缺这点钱花,滚蛋拉倒,我要辞职。 最终,小天使战胜了小恶魔。 我们总是在和自己的*交战,谁胜谁负,是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在发声。 林洁语接下来和孙协安做了一个沟通,孙协安正因为最近父亲的手术,女友的回归而各种事项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把一个过渡期的项目带到了朝着成功转型的正道上,林洁语回来,一秒所有功劳送到林洁语的腰包,要说他能圣人到这个地步,那他的觉悟还确实没有那么高。 这个残酷的年代,他每一个加班的深夜,他每一次为了项目前景的绞尽脑汁,在最为艰难的时刻,只有他,唯有他,和整个项目风雨同舟,那个时候林洁语安享着野外的鹿鸣和温暖的温泉,如今林洁语一回来,所有的一切,又重新回归到之前的局面,这个挑战,让孙协安有点接受不良。 林洁语显然选择性地无视了孙协安的情绪。 林洁语和孙协安开了一个短会,非常务实的就事说事,摆出一副拒人八百万里的公事公办的模样。临到最后,林洁语说:“你放心,项目出来了,一定不会亏待我们的核心骨干,你这边的调薪和股票,我都会尽力帮你争取。” 孙协安的职业素养,那真是没得说,说白了,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狗,人家愿意给你,你得欢欢喜喜迎着笑脸接着,人家不愿意给你,做好本职工作,本来就是自己的基本义务,职业素养的重点不光是对得起公司发给自己的那份薪水,更重要的是要对得起自己做人的原则。 能坚持自己的职业素养,并不代表孙协安自己不失落。 这次这么拼的在项目上努力,当然也是看出,项目做成了,自己是抓住了一个很棒的职业生涯升级的机会,没做成,也是一次全职负责的磨练,是人生一段难得的记忆。 孙协安自认只是一个职场的普通人,除了期待升职加薪,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也期待自我价值的实现和他人的认同。 他也不是没有梦想着,在自己热爱的工作领域,做出一番成就body,一直是他的梦想之一。 他告诉自己,也许,只是时候未到,也许,是在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然而,林洁语接下来的举动,让他有点无名火起。 林洁语针对m项目目前的现状,很快就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改进意见,而这些改进,在孙协安自己看来,基本不具备专业性。 林洁语之前就非技术出身,在技术上的积累不足,当然,这对于带领团队而言,并不是什么致命性的能力短板,她拥有强大的对上管理能力,能够让她在职业发展的道路上一直走得顺风顺水。 而且好在,林洁语基本上会选择几位懂业务的的专家作为咨询对象,本身只会对资源协调,项目跟进,团队培养和人员管理方向做足功夫。 但是这次林洁语一反常态,不但硬性要以外行人插手专业事务,而且态度表现得非常强硬,一定要朝着她提的技术改进方向去做调整。 专业技术大牛汪洋是第一个在会上跳出来反对的,新的技术改进方向,对于最后的效果有一个微小的改进,而付出的成本是巨大的,如果变通一下,使用其他方式,可以得到一个更好的效果。 林洁语微微笑着:“我们不能因为付出的代价大,就不去追求细节的完美,这样怎么能证明我们团队的实力?汪洋您是老专家,您说呢?” 汪洋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你和她讨论技术实现代价,她和你讨论工作态度,上纲上线到态度和能力的时候,让人有种骑虎难下的的为难感。 孙协安在桌子下面偷偷踢了一下汪洋,示意他不要继续再说。 直肠子的汪洋,直接瞪他一眼:“你踢我干嘛?” 孙协安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赶紧道歉:“哎呦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了。”刚好转换了一下会议上众人的注意力,他继续说道,“林总,不然您看这样,让汪洋组织一个技术攻坚小组,对您提的方案做一个全面的技术预研,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得到一个很具备性价比的可行性方案的,我们两天以后就这个点再碰一下?” 林洁语虽然没有笑,但是孙协安看出了她眼底暗藏的那点得意。是的,他是看明白了,其实林洁语并不是真的要对技术方案做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调整,她要的,是整个团队对于她绝对的服从。 ☆、第31章 职场失意情场得意 她走了那么久,何尝不担心自己的权力旁落,被他孙协安架空。 而这次回来的这场会议,就是要在孙协安最擅长的技术细节上,对孙协安有一个绝对的控制力。 她要的是权力,不是技术。 这所有的一切,与其说是技术的讨论,不如说是权力的角力。 孙协安心里升起一点浅淡的悲哀,原来,为了一个项目如此尽心尽力,奉献自己的青春,在别人的眼里,担心的不过是他的忠诚。 这场会议,以孙协安的表忠心和林洁语的绝对控制取胜而结束。 会议之后,孙协安和大元约着去阳台上抽了一根烟,四下无人,孙协安和大元讨论了林洁语回来的这些插曲。 大元皱着眉头问他:“你准备怎么办?” 孙协安其实本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说:“这是我想要进行的事业,也是我一路陪同成长的项目,我想要陪着项目走完,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暂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大元点点头:“不过如果你的直属上级对于你缺乏信任,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孙协安皱着眉头多抽了一口烟:“我能理解从她的立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我担心的是项目的其他人,我好不容易带着他们熬过了项目转型时期的艰难和动荡,现在整体正朝着一个正向的,蓬勃发展的方向前进,他们的精力本来全力集中在如何做好自己的内容上,而现在,不知道这次会对他们而言,有多少冲击。” 大元掐灭自己的烟头:“不求功成名就,但求无愧于心。” 孙协安点点头,然后在工作时间搞定了属于自己份内的全部内容,和林洁语汇报了一声,就前往了医院,继续看护孙爸。 方向刚好换班结束,专门留在孙爸的病房里,等孙协安来:“你来得正好,明天老爷子就能出院了,对应的手续我都开好了,你明天办一下就行。” 孙协安觉得,父亲是真的老了,虽然只是一场手术,人的老态就那么快地爬上了躯体。孙爸陪着方向和孙协安说话不过一小会儿,就有些疲倦,孙协安刚好拉住方向:“走,我带你见个朋友。” 孙爸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也该睡了,你们年轻人是该多出去社交社交,别老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方向你也操操心,要是看到你们医院有那种脾气好的小护士,多给安子介绍介绍,他的婚事,真是让人操心。” 孙协安笑着看孙爸:“行行行,您老先休息,明早我来给您办出院手续。” 说着就和方向一起离开了孙爸的病房。不过九点来钟的光景,华灯夜色,川流不息。 方向看了看手表,然后扶着眼镜问他:“你要带我见谁?” 孙协安举起右手的食指,示意他安静,然后接通了徐静贞的电话,和徐静贞约好了时间之后,又打给方言,地点就约在他们总去的那家小店。 方向看他打电话的口气,不由惊道:“你不会真的是要介绍你的女朋友给我认识吧?新鲜了,我本来一直以为你和方言是一对的。” “狗屁,方言就是我的哥们儿。”孙协安捶他一拳,和方言?别逗了,还是软妹子摸起来手感好,方言这种大老爷们儿只有周哲消受得起。 方向坐在他的车上唠唠叨叨:“那我可要见识一下哪家妹子这么厉害,能把你掰直了。” “你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弯过,和方言做兄弟,可不代表我们俩的性取向一样。”孙协安有点无语,这哥俩,脑回路都有点问题。 “等等,我们几个这要出去混到几点?”方向突然问道,“我老婆可不准我十二点以后回家,要是下班了还要出去玩,我还是给她打个招呼比较好。”说着念念叨叨摸出了电话。 “这嫂子管得挺严啊。”孙协安笑他,同时也有了一丝好奇,方向婚前也算是爱玩的,和方言结伴出没,都算是交际公子。 如今,摇身一变,婚后变成了早请示晚汇报的好男人,的确和他以往的形象不太相符。 “你懂什么,这是提升夫妻相处质量的必备技巧。”方向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朝孙协安说道。 “诶,老婆呀,今天晚上我晚一点回去,和方言还有孙协安吃个夜宵,孙协安要给我们介绍他的女朋友认识,你来不来?有软妹子可看。” “怎么了呢?有点感冒?体温多少?症状是什么?” “嗯嗯,那应该还好,你好好休息下,自己也是医生,居然这么不小心。” “那你吃了药早点睡,别等我,我要回来晚了,我就去睡书房,免得影响你休息。” “好好好,不睡书房,我尽量小心点不吵到你,你早点睡,乖。” “别忘了把我周末煮的银耳汤拿出来喝一碗,就冰箱里,那个白色的保鲜盒,最大号的那个。” “保证好吃,你老公手艺没得说,放心,你少放点糖,别老吃那么甜。” “嗯嗯,挂了,晚安。” 方向的一个电话,甜蜜的让坐在旁边的孙协安不由啧啧赞道:“这小夫妻,日子蜜里调油的,简直甜得我牙酸。” 方向不为所动:“你懂个屁。” “简直花样秀恩爱到一个极致,改天和你们俩学习。”孙协安正色,也许婚姻,真的没有那么可怕,比如面前的方向,似乎,在婚姻的禁锢中,甘之如饴。 方向并没有预料到,见到的会是徐静贞这样的一个人。 长得虽然不错,但是绝对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穿得也很普通,甚至都算不上特别女性化,简简单单的牛仔裤白t,不化妆,皮肤倒是好的没话说。一跳上车,就对着后座的方向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好,我是徐静贞。” 方向伸出手来和她交握:“你好,我是方向。” “方向?方言的哥哥?”徐静贞问道。 “怎么,你认识我那个傻缺弟弟?”方向觉得她活泼大方,让人相处起来有种异样的轻松。 徐静贞在心底笑,这两兄弟对彼此的评价倒是真的挺一致的,方言提起方向的时候,也是一句“我那个傻缺哥哥”,不由笑着回答:“嗯嗯,他和我,算得上好朋友。” 第22节 孙协安状似无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满pt! 徐静贞深知,自己和方言相亲的事情,不提还好,一提就刺激着孙协安大男子主义的独占欲,一方面装作没听到,一方面从副驾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搭了一下孙协安的右肩,意思是,别那么小气,瞧我不是在这里? 孙协安微笑了一下,把自己的左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拍了拍徐静贞搭在他右肩上的手背。 这一切被方向看在眼里,他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果然孙协安这次是栽在这姑娘的手里了。 他们驱车到达“王叔烧烤”的时候,方言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王叔一如往常的爆满,而方言独自一人,占着一张空白的桌子,在外面排队的人眼中,不免有些扎眼。 而方言根本没顾上关注这些人的眼光,他正抽着烟,在一片吵闹的邻桌敬酒声中,陷入了自己的深思。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方向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掌,一巴掌打回魂。 方言也不恼,笑着说:“还说我,你们来这么晚,让我等半天,知道我时薪多少钱吗?你们俩一起赔我都不够。” “那是那是,你牛逼!”方向不买账,“你再牛逼还不是我弟,这辈子都乖乖叫我哥。” “哎哎,兄友弟恭,注意点咱俩的形象,你没看见,还有妹子在呢吗?”方言拍他一下,“小贞,好久不见。” 这倒是一句实话。自打上次在跳水鱼那家店里分手之后,两个人虽然通过电话,但是一直都没再见面。 孙协安仿佛不经意地,把自己的手臂环上了徐静贞的肩膀。 方言赶紧求饶:“别别别,你别这样,我当时那不是不知道你和小贞的这关系嘛,弟弟我错了,我自罚三杯,咱这事儿就过去了成不成?” “什么情况?”方向不明所以。 “哎呦,我可也是不明真相的群众之一。”方言赶紧和方向解释道,“咱爸给我安排的那个相亲你还记得不?” 方向点点头,他有印象,他俩在阳台差点说漏嘴,后来被老爷子审了半天,看他嘴巴确实牢,套不出什么话,才没有露馅:“记得。”他一迟疑,“不会吧?这么巧?” 还是徐静贞解释到:“这事儿,真的只能怪机缘巧合,那个时候我刚和孙协安分手,也是相亲大队里的一员主力,刚好就相到了方言。” “但是到最后,我们俩都没成。”方言赶紧跟上,开玩笑,这正是表明立场的好时机,“我和小贞,那就是特别谈得来的好朋友,大家一起聊聊天什么的,那天孙协安撞到我们俩一起吃饭,你知道我们在庆祝什么?” “我接了方总一个特别牛逼的外包。”徐静贞笑嘻嘻地接下去:“以后逢年过节,方总聘请我充当女友,陪同回去见见家长什么的,时薪那叫一个高。” ☆、第32章 唱一首情歌给你 方言赶紧摆摆手:“不敢不敢,我那点小钱,哪儿请得动孙哥的女朋友,嫂子,不敢不敢,我找别人吧。孙哥,你放心,我和小贞那真是纯洁的朋友,嘛也没有。以后一定认准小贞的嫂子身份,绝不敢乱来。” “你们几个,这真是够乱的。”方向皱皱眉头,“徐静贞刚才不是说你和孙协安刚分手吗?” 孙协安悠悠补上一句:“离婚都能复婚,分手怎么就不能复合了?” “很有道理,来来来,喝酒,今天终于是把这些说清楚了。”方言赶紧跟上,活跃着气氛,“你不知道,上次那顿跳水鱼把我汗都惊出一身来。” “不,我今天请你们俩来,也是要趁机感谢方言,如果不是那天我们遇到,可能我也不会和小贞复合,无论如何,感谢上天赐予我们的这些缘分。”孙协安说道。 “好事好事,你们俩这是好好在一起了。”方言的神色有点古怪,举起酒杯来说道:“趁着你们俩这个好消息,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宣布,我要结婚了。” 一句一出,满座皆惊。 徐静贞惊的是,这才多久?好像方言和她相亲也不过是上个月的事情,如今,居然就要结婚了? 方向和孙协安惊的是,明明方向的心里,还有一个周哲,即便没有周哲,也还有性向这个鸿沟,要结婚,总不会是和一个男的结婚吧?能这样正大光明拿来说的,就必然是能符合方家老爷子儿媳妇标准的女性。 短短这么点日子,这是怎么立刻跳到结婚这个决定的? -------- 方向其实后来,回去找过一次周哲。 他知道他们分手了,本来就应该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是仿佛刹车、油门和方向盘,自己就知道前往什么样的方向,他还是再一次开往了周哲目前所在的大学。 他停在周哲的宿舍楼下,教室宿舍和学生宿舍相距不远,都是人来人往的人流高峰地带。他把车窗放下来,握着手机发呆,思考到底应不应该给周哲打个电话。 他也知道自己的车子有点扎眼,但是确实没有意料到,居然如今大学已经开放到这个地步,不一会儿就有大胆的女学生上来敲车窗:“帅哥,来我们学校玩儿吗?停在这儿是等人还是找不到路啊?要不要我带你去逛逛?” 方言笑得痞气:“好啊。” 一个冷清的男声终结了他们的对话:“方言你来找我吗?我们换个地方谈。” 女学生媚眼如丝,转身走开,不忘说道:“byebye。” 周哲拉开他的副驾驶车门坐上车,脸色并不好,有些疲惫,仍然严谨地把左右车窗按上去,这才说话:“方言,你别闹好不好?” “你怎么下来了?”方言其实是惊喜的。 周哲并不打算接这个话题,催促道:“我们换个地方,系主任就住我楼上,让他看见了不太好。” 周哲并不打算告诉他,因为他总是习惯了,望一望楼下,那个习惯的车位上,有没有他的车。 方言一脚油门,超跑的轰鸣声,带着两人快速离开了原本应该平静的校园。 周哲还是瘦,总是这样瘦,方言觉得,他快要连一副眼镜的重量都承受不起。 周哲在镜片背后的目光低垂,看起来心事忡忡,他一向不喜欢周哲这个表情,但是他心内如猫抓,说话唯有小心了更小心。 方言把面前盛着咖啡的马克杯转了又转,最后问他:“你最近还好吗?” 周哲抬头:“我很好。”然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虽然我感谢你的关心,但是无论我好不好,其实和你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周哲似乎开了头,说话就越发残酷了起来:“你看,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好,从此不再相见,我也很感激你目前做到的我们彼此人生互不干扰,但是你今天又出现,这个会让我很为难。” “人言可畏,人言之重,可以杀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系主任住在我楼上,隔壁就是我这次职称评审的竞争对手,最近是我考核升级的关键期,你看,我们是否可以保持之前互不来往的状态,让彼此的人生都轻松一点?” 周哲一口气说完,然后静下来喝了一口茶,他一向喝茶,方言以前喜欢收集各地的好茶给他,人分手了,习惯还保留着,他的柜子里,还有他交待秘书买的各种茶。 方言记得,周哲也曾经这样,眼睛里泛着光芒,和他说着内容全然不同的其他事情,他说:“方言,我们可以去瑞士,那里很冷,但是很安详,我可以出去教书,你可以在家做你一直梦想的设计,我们会生活得很好,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那时候觉得,这就是个梦境,一个很美很好的梦境,但梦就是梦,做人还是需要活在现实里。 现实就是周哲曾经勇敢地想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和他去国外,但是他自己舍不得。 那个时候,他并不没有意识到,只是一步错过,人生会从此分道扬镳,彼此的命运如同两匹狂奔的野马,再也回不了头。 他们决裂,分手,从此各自背负各自本就应该很“现实”的命运。 但是,到底是什么驱使他今天的再次回头? 周哲觉得自己话也说完了,对面的方言也不说话,那么,自己的观点表达完毕,可以走人了。 周哲穿好自己的外套,把椅子推好,一丝不苟,然后欠欠身:“farewell.”大踏步离开了方言的人生,这是周哲的人生当中,最后一次见到方言。 方言关于他和周哲会面的走神还没有结束,就已经被方向试探性的问话打断:“方言,你别逗我,你到底是要和谁结婚?” 方言一脸不耐烦:“我结婚的时候,你不就见到了吗?哪儿那么多事。” 方向看得出他心情烦躁,觉得这所谓的结婚背后,肯定有的是他不了解的内情。他知道方言的脾气,硬是逼他,他不愿意说,就绝不会说。 方言闷头喝酒,他抱着不醉不归的心情,很快就把自己灌到烂醉。 方向是唯一一个滴酒不沾的,最后负责送方言回家。 徐静贞也没有喝酒,她扶着已有醉意的孙协安,和方向方言两兄弟告别。 夜色中,秋虫呢喃,温暖而柔美的初秋夜晚,孙协安紧紧握着徐静贞的手:“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反正也没多远,车扔这里我明早来拿,我们走回去好不好?”他靠近她的脸,酒气微微喷在她的脸上,有种潮湿的温暖。 徐静贞点头说好,扶着重心有点不稳的孙协安走回家。 “你满意了吗?”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偏头问:“啊?” 孙协安右手虚空攥成一个握笔的样子:“我们的合约啊,一个月内要见彼此的朋友,你忘了?” 徐静贞点点头:“满意,很满意。”男友大人难得在他们的事上执行力这么强,分寸徐静贞还是知道的,要及时激励,鼓励男友大人继续努力。 孙协安微笑:“你会带我见你的什么朋友?那个凶巴巴的刘甜甜?” 徐静贞觉得喝醉的孙协安果然不一样,她很少见到他喝醉了说话不肯停的样子,难得有两次喝醉了,回了家倒头就睡,澡都不洗。 一个平时沉稳干练的人,一旦话多起来,那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刘甜甜哪里凶巴巴了?人家是温柔千金,娇美辣妈。”徐静贞觉得他醉就醉吧,还有点逻辑混乱。 “那是因为你没有接过她凶了吧唧的电话,和老母鸡护雏一样,生怕我找到你。”孙协安记得那通电话,是寻找徐静贞下落中,遭遇的第一个挫折。 “相信你们有任何误会,都会解开的。”徐静贞哄着他,“刘甜甜是我的好闺蜜,她不是那种毫无理由发脾气的人,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孙协安突然咯咯咯笑起来:“都听你的!小贞,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一直这样就好。” 徐静贞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在大街上,大哥你突然这么表白,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喝醉的孙协安继续发疯:“小贞,你喜不喜欢听人唱歌?我唱个情歌给你听好不好?” 徐静贞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忽而有种孤勇,这脸我也不要了:“唱吧。” 羞耻度虽然爆满,但是谁让她真的好想听听看他唱什么。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呦。”孙协安还真敢唱。 徐静贞无语,算了,真是所有的关于爱情的幻想都不会成真,她本来梦想着他唱点什么德文的悠扬情歌,记录几千年的情感,提升一下逼格的,也不枉前往德意志帝国留学两年,结果这么乡土风,她怕招来广场舞大妈闻歌起舞。 “真好听,走,我们回家唱。”她拦住他。 “好,就唱给你一个人听。”孙协安在她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和她一同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肩膀厚实,压得她有些吃力,他喝了酒,热气泛上来,隔着衬衫依然烫得她滚热,她却偏偏喜欢这样的热度,热烈的,真实的,证明彼此存在的热度。 夜色那么美,路那么长,突然希望就这样,陪着他,彼此扶持,一路走到地老天荒。 ☆、第33章 人人都有梦想 徐静贞早起上班的时候,孙协安难得的主动提出要送她上班:“走,我们去拿车,然后我送你上班。”他揉着因为宿醉而发痛不已的太阳穴,握住了她急匆匆起床的手腕。 “你今天不上班?”徐静贞问他。 “今天我请了假,要给我爸办出院手续,先送完你上班我再去也来得及。”孙协安解释道。其实他没有出口的想法是,你工作换了这么久,我连你换去哪儿都不知道,刚好趁着这个机会摸摸门路。 徐静贞犹豫了一下:“好吧。” 她其实,确实是不想要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面对孙协安,是职场上毫无竞争力的小菜鸟,虽然工作多年,但是因为不思上进,也不算有什么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第23节 这次换工作,对于她自己而言,是一个下定决心的人生改变,不单单是为了职业发展,也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努力,也许她对自己的梦想还不够坚决和肯定,她怕被他嘲笑。 网上有句特别中二的句子“不被嘲笑的还好意思叫梦想?” 她就是怕,她胆小,懦弱,怕失败,怕被嘲笑,怕得不到尊重,她瞻前顾后,在一个不值得留恋的岗位上坚持了那么多年,其实自己怕,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果然,在驱车前往她办公地点的路上,孙协安问她:“你的新工作,到底是在做什么?” 徐静贞犹豫了一下,最后老老实实回答:“我在做婚庆。” “挺好,你不是梦想做这个很久了?”孙协安扶着方向盘,紧紧盯着前面的信号灯,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徐静贞大惊,她本以为她那些不赚钱的兼职,他加班那么忙,根本不会注意到。 “你用我的电脑看的网页,淘宝浏览记录,关注的论坛,全是这类的不是吗?”孙协安状似无意地解释道。 “嗯,我是挺喜欢的。”徐静贞有点不好意思。 “是做婚庆策划?”孙协安问她,“累不累?太累就算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这和钱没关系,不不不,这也不是说和钱没关系,应该是在挣钱的时候,我也是同步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徐静贞很认真。 “有什么突破点吗?你们既然做这个婚庆业务,那么你们公司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和市面上其他提供婚庆的公司有什么不同?”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忽而觉得那种压迫力来了,就是这样,孙协安面对业务方面的内容,有种天生的直觉和强大的能力,这种强大的工作能力让她很紧张。 其实,公司的老板季锦是她的好朋友,说是公司,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在群租的办公大楼里,租了两件办公室,十来个员工而已。 季锦是标准的文艺女青年,说走就走的旅行,对于季锦而言,就是家常便饭,从大学开始,骑游,徒步,背包游,她就不停行走着,直到她见识够了世界,准备做婚庆为止。 季锦是那种一旦设定目标,就一定要达成的人,这家小小的工作室,本来成立的就非常艰难,但是好在,熬过了最初的创业期,眼下的业务,正一步步走向稳定。 “我们准备做o2o。”徐静贞回答。 孙协安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是认真的:“o2o?你确定你知道什么叫o2o吗?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听听看你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季锦说了,现在所有的传统行业都在转行做o2o,要是我们能抓住机会,说不定能做成下一个xx打车那样牛逼的app。”徐静贞认认真真说着她和季锦讨论的结果。 “大趋势肯定是这样没错,但是你们有更具体的内容吗?你们的商业模式是什么?”孙协安并没有继续挑战她,而是给予了更多的鼓励。 不能怪孙协安疑问丛生,实在是这个时代,所谓的“互联网思维”都被用滥了。随便生产什么商品的厂家,只要在x宝或者x东上开个店,就号称自己已经拥抱互联网了,要是整个微信公众号,开个微博,开个微商什么的,那简直觉得自己走在互联网思维的尖端地带。 在孙协安看来,这些人不过是拓展了一条商品的新的销售渠道,从以前层层渠道出售,转为在网络平台上销售而已,本质上并没有任何所谓的“互联网思维”。 孙协安理解中的“互联网思维”首先的关注点,出发点和归属点,都是用户体验。 无论是做服务的,做产品的,始终是从挖掘用户需求出发,满足用户的需求,最后以用户需求被满足的程度作为自己工作项的评价标准,利用标准来不断修正自己为用户提供的服务和产品,形成一个螺旋式发展的闭环。 所以,核心思维首先是能提供一个完美满足用户需求的好产品或者好服务,一切不以这个为核心的所谓“互联网思维”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炒概念忽悠投资人钱的骗子。 “我们刚开始,是从最传统的婚庆服务开始做起的,我们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们帮助那些有梦想的新娘子,成就她们梦想中最美丽的婚礼。”徐静贞慢慢解释道,“这个行业,本来也是我们俩的梦想。我们在做的时候,可能因为是新手,自己感受到了很多服务上的问题。” “比如说,婚礼上的四大金刚,司仪、化妆、摄像、摄影,现在的行业比较乱,好的人对于新娘而言,一人难求,档期排到几个月后都没有空,有才华而不出名的人,挑剔的新娘们又入不了眼,中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之间缺乏有效的沟通和展示平台。我和季锦当时就在我们的服务中努力做这一块,我们拜访全城有意从事这个方向业务的工作人员,帮他们建立网络平台,做他们的个人作品展示,最初是我们帮他们建立资料模板,后来他们会自己上传自己的作品,供新人们选择,同时我们在做婚庆策划的时候,会和新人做对应的推荐。” “我们还建立了回访和投票制度,帮助工作人员反馈问题,提出改进的方向,最后的效果很好,无论是从业人员还是新人,都对这项服务很满意。一方面,从业人员多了一条吸引预订和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一方面,新人有了更多的选择。” “我们俩从这一件事上做起,受到了启发,其实现在的新人追求个性化,根本不像以前一样,一套样板婚庆服务就能满足他们的所有需求,他们想要的与众不同更多了,做主题,做订制,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我们的优势就在这里,我们工作室的体量比较小,灵活,熟悉各种网络文化的年轻人多,我们的新鲜主题和灵活的定制化服务,以及各种方式的下单预约方式,非常容易朝o2o的方向去做转型。” “比如最近很火的美甲app,他就是前往你指定的任何地方做美甲,比如办公室里,家里等等,用低价支付来拉准入门槛,然后提供个性化服务,来打造比较好的用户体验。” “我们也是一样,我们想要用个性化的订制婚庆服务,来打造新人梦想中最棒的婚礼。” 一口气说完,徐静贞有点忐忑,这是彼此人生中第一次,他们这么认真地讨论她的工作。 “很不错,拉到风投了吗?”孙协安问她。 “还没,我和季锦都没有类似的资源。”徐静贞摇摇头。 “做个ppt,把你们成功的项目案例多准备一些,改天我给你们介绍一个投资服务的平台,还比较靠谱。”孙协安刚好把徐静贞送到她的工作室楼下,“好好做,我很看好。” 徐静贞点点头,居然,他无条件地支持她,有种得到肯定的欣喜感,她跳下车,转身向他挥手道别,在初秋的朝阳里,徐静贞站在工作室大楼的台阶上,胸中升起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徐静贞和季锦忙得昏天黑地,正在进行的业务是不能停的,这是现金流的来源,也是支撑她们不断滚动前进的动力,而朝着o2o的转型和尝试也是不能停的,那是她们的梦想和目标。 即便是在这样忙的情况下,徐静贞也并没有忘记,她和孙协安的约定。 于是,几天后,当徐静贞刚好close掉一个case,特意打电话给刘甜甜:“出来吃个饭,我正式介绍孙协安和你认识。” 刘甜甜本来正因为婆婆的态度有点心不在焉,立刻振奋了精神:“好啊。什么时候?” 约好了时间地点,刘甜甜挂掉电话,歪在沙发上,用细白的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自己的拖鞋,婆婆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甜甜,我们谈一谈。” 刘甜甜一向有点怵她这位婆婆。 婆婆一生都是刚强和理性的女性,在一所高中当老师,一干就是一辈子。她对待晚辈,有种天生的威严,可能是来自于职业中的权威属性使然,永远是正确的那个,永远是要求别人怎样做的那个,永远站在真理的一边,不会犯错。 蒋达和刘甜甜结婚的时候,他们本来谈恋爱就不太让婆婆欢喜,她觉得刘甜甜家境太好,被宠得太过娇惯,不太适合蒋达这种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齐大非偶,婆婆从来对他们不是乐见其成。 ☆、第34章 花样秀恩爱 而刘甜甜意外怀孕,是婆婆带着蒋达,专门上门到刘家认错,婆婆的话说得很有分寸:“这些都是蒋达的错,我们家的错,我们表示道歉,并且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现在主要是看两个孩子的意见,我们做家长的,怎么也拗不过孩子去,你们说对吧?” 道歉,认错,承担责任,尊重意见。婆婆一席话情理占全,刘爸爸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只有化为虚无。 最后,还是因为蒋达和刘甜甜一副苦情样,两人才最后结了婚。 婚后婆婆无论是对待蒋达还是对待刘甜甜,都不算太温和,永远让刘甜甜觉得她在“端着”。 就是这种“端着”让刘甜甜对待婆婆的态度,是敬大于爱。 再加上,明明是知识女性的婆婆,居然有很重的重男轻女观念,生下萱萱后,这一切更加深了刘甜甜与她之间的情感隔阂。 平日里,除非必要的接触,刘甜甜和婆婆之间,绝不亲密,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虽然是一家人,相敬如宾就已足够。 刘甜甜在前两天,把调查的蒋达出轨的资料,选择了部分复印了一份,放在婆婆的枕头上,附上一张字条:婆婆,我们需要谈一谈。 两天过去,婆婆表现得浑然不觉,反而让刘甜甜心里打起了鼓,到底是婆婆城府太深,还是选择性地无视了她的资料? 这天,萱萱上学还没回来,蒋达也在公司上班,婆婆要和她“谈一谈”,来了,终于来了!刘甜甜在心底暗暗地给自己打了打气。 要镇定,要坚决。 婆婆把之前刘甜甜交给她的资料放在桌子上:“你要和我谈点什么?” “蒋达有外遇。”刘甜甜很直接地继续说下去,“对象是一家夜总会的陪酒小姐。这些我相信通过我提供给您的资料,您已经很清楚了。” 婆婆的心底,其实是无尽的痛与尴尬。 这些年,刘甜甜从本份上说,确实无可指摘,照顾家庭和孩子,除了稍微爱玩了点,喜欢带着萱萱出去旅行,没有什么让她能挑出错处的。 而蒋达所做的一切,从资料上看起来,确实辜负了刘甜甜。更让她难以接受的,儿子出轨的对象,居然是一个沦落风尘的不良妇女。 她这么多年,对儿子耳提面命,自认家教良好,儿子也是温文尔雅,举止合度,最后居然婚内出轨了一个娱乐场所的陪酒小姐,真是气得她血压高。 “甜甜,委屈你了。”婆婆握住了她的手。除了婚宴上给红包,刘甜甜几乎没有接受到婆婆这样发自肺腑的情绪和动作。“孩子,你想怎么办?” 刘甜甜突然就明白了,婆婆这次肯定会站在她的这边,她没有估计错,婆婆毕竟是老一代的知识女性,情与理之中,重理轻情,一旦在她的价值观体系内做好判断,她就会认准这件事。 然而,一面是对从小照顾,一路陪伴长大的儿子包容和放纵,这是情,一面是对儿媳的愧疚和歉意,这是理,这样的情理交战,对于婆婆而言,也并不是容易轻易做出的决定。所以,经历了足足两天,她们之间才能有这样的一次交谈。 刘甜甜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不想为难蒋达,我们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们的孩子也还小,萱萱毕竟是您的亲孙女,我不想她在破碎的家庭里长大。” 婆婆脸色更加愧疚:“为难你这么大度。” 刘甜甜脸上的悲痛犹疑之色,全部发自内心:“妈,我怀孕了,我不想让没出生的孩子就面对这么多家庭的问题,我想给二宝一个完整的家。”一滴眼泪刚好滚出眼眶,那是满心的血泪,终于跌落。 婆婆既惊且喜,而后又是更深的愧疚:“甜甜,我……蒋达他太对不起你……” 刘甜甜趁势拿下了婆婆:“妈,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帮助我一起把蒋达挽回到我们的家庭里来,我这些资料,一点都没有拿给蒋达看过,就是不想捅破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我希望能给彼此保留一点面子和空间,让他能心甘情愿的回到家庭里来。” 婆婆握着她的手:“当然当然。” 刘甜甜趁机丢出了最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那个陪酒女怀孕了,她一定会说是蒋达的孩子,我有办法证明,那绝对不是蒋达的。” 婆婆愣了一下:“什么?!”她低头思索了一下,就算那个陪酒女怀的是蒋达的孩子,我们这样门第清白的家庭能接受这样一个出身被人充满质疑的孩子?那是“不对”的,她低着头最后想了几秒钟,点头同意了刘甜甜的话。 刘甜甜长舒一口气,终于,是拿下了,还好,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然,这场婚姻的战争,她还真无法确认婆婆会站在谁的那边。 不过她心里又有些许内疚,其实她根本不想复合,这不过是对婆婆的利用罢了。玩弄手段,利用人心,曾经是让她嗤之以鼻的行为,没有想到,如今的她,也要变成这样面目可憎的自己。 刘甜甜长吐一口胸臆间的浊气。抱着肚子的手又稳了一些,放心,二宝,放心,萱萱,属于你们的,我都会守护安全,除此之外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没你们来得重要。 谁让你们的母亲永远不是要面子要里子的圣母,当有了需要自己决心守候的东西,刘甜甜敢比谁都来得勇敢。 而蒋达至今都没有坦白地和刘甜甜还有自己的母亲提到过许佳佳和那个孩子的存在,让刘甜甜对于自己和这段婚姻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刘甜甜拿下了婆婆,参与和徐静贞的会面的时候,心情正是愉快。 徐静贞看着眼前嘴角含笑,明显在出神的刘甜甜,问她:“怎么?遇到了什么好事?” 刘甜甜恍惚回神,淡淡一笑:“没有。”她盯了一眼面前的孙协安,显然并不想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在他的面前讨论自己夫妻关系的*。 徐静贞心领神会:“那,点菜点菜。” 孙协安把菜单翻转推到刘甜甜面前:“久闻大名,第一次见面,随便点。” 刘甜甜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她在电话里,对待孙协安的态度确实算不得好。 “这顿还是我请吧,上次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态度确实不好,当做我赔罪吧。”刘甜甜主动道歉。 “别别别,你那是关心则乱,小贞有这样关怀和照顾她的好朋友,好闺蜜,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还能要你道歉。”孙协安稳重而客套,“美丽的女士出门是不该付账的,这顿还是让我这个男士付钱吧。” “哪儿那么多客套话,一顿饭而已,我们请了,你下回吧。”徐静贞有点看不下去。 “好好好。”刘甜甜也不坚持。 刘甜甜点完菜,打量着眼前的孙协安。 的确如徐静贞所说,有着互联网行业人才能流露的独特气息,衣服只是普通的休闲白衬衫,牛仔裤,穿着更像是学生而不是职场人士。 “你是没见过他们公司开会,都是坐在桌子上的,不需要什么着装休闲日,上班也是穿的乱七八糟的,穿拖鞋已经不算是出格了。宅男又多,满桌子的手办,办公区中间就是ps,经常有人下班的休息时间约着在办公区中间打一局游戏。”徐静贞曾经这样向刘甜甜描述过孙协安转告的他们的生存状态。 听起来就是很随性的人生,很自由的公司。唯一的问题是,牢牢绑架了你的生活,榨干你的每分钟时间,见到同事的时间比见到家人还多,遇到忙的项目关键期,睡几个月公司,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孙协安显然比他口中的同事更加修边幅一些,衬衫雪白而整洁,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熟识餐桌礼仪,温和而有礼。 刘甜甜特别欣赏这对小情侣之间的互动,孙协安拦住了徐静贞要送进嘴里的一勺粥:“等等。” 然后他用她的汤勺翻了一下整碗粥,夹出了混在里面的两颗虾仁:“小心点,吃了又过敏。” 徐静贞也不以为意:“哦,没注意。”说着用手里的纸巾擦掉了孙协安鼻子上的汗珠,“一吃辣的,就一身汗,袖子挽起来。” “你吃你的,别操心我,你吃得慢,多吃点,免得半夜爬起来去冰箱翻夜宵。”孙协安显然对徐静贞的进餐习惯了如指掌。 第24节 刘甜甜悠悠叹了口气,这简直花样秀恩爱到一个极致。 徐静贞浑然不觉:“怎么了?不合胃口,再点两个你喜欢吃的菜?” “不用,挺好挺好,你们俩的恩爱场面就挺下饭的。”刘甜甜取笑他们俩。 徐静贞微窘,孙协安只是微笑。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见过很多多年的夫妻,也没有你们俩的默契,别动不动闹分手,闹得翻天覆地的。”刘甜甜很认真,她是真的很希望他们俩能幸福。亲爱的闺蜜,我只是希望你幸福。握着身边那个人的手,就这样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顿饭吃得很温馨,多年的老友,和新加入圈子的朋友,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聊一点无关紧要的问题,所谓陪伴,不过如此。 ☆、第35章 因果循环 孙协安在这一刻,神经终于有了一点舒适的松懈。 这几天,他过得确实算不上愉快。 林洁语的回归公司,给他,也给整个项目,带来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洁语因为在专业上并不强,所以经常倚重于熟悉技术的孙协安作为副手,来处理和技术团队的专业讨论与沟通。 虽然这种搭配模式不算最优,但是林洁语本身没有什么在专业上做积累的意愿,所以也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模式。 这次林洁语回来之后,她一反常态,对孙协安带领技术团队做出的方案做出了很多的挑战。 她本来就是伶牙俐齿,强势的女子,要是不打算留情面,说话如同刀子一样,迎面飞来。 “还有四个工作日就发布版本了,这个特性我还看不到,你要我哪天看到?发版本那天吗?”这是她在挑战团队的完成速度。 “我一挑战你你就蔫了,我怎么能放心?你到底想清楚没有?”这是她在挑战某位工程师对于某一个细节的实现。 “不要拿这个好不好看来说事,要好看我们放个果女好了!”这是她在挑战某位设计人员对于产品的设计。 “你到底有没有执行力?职业素养这么差,你怎么混到今天的,年底是不是想拿c?”这是她在挑战孙协安。 孙协安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和理智,林洁语就像一只炸毛的狮子,背后还有无数条鞭子正在抽打她,让她变得毫无章法。 孙协安其实并无法理解,林洁语这个时候所背负的压力。 john最近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快要把她的理智逼到极限。 john最近以m项目正处于项目的关键期为由,要求她每天向他做一次汇报,早晨十点,于是每天的早晨十点就变成了她的受难时刻。 john喜欢坐在他宽大的椅子背后,目光直勾勾盯住她的脸,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而是想研究清楚她到底是用的几号粉底。 但是她一旦试图迅速结束汇报,他就会提出一个很细节的数字问:“你们的利润率预期45%,远远低于行业的同期水平,到底是怎么算的?” 她感觉他就像是逗弄一只困在斗兽场中间的饥饿母豹,手段既轻蔑又冷酷。 她想着,曾经,他不是这样的。 加班的时候,买咖啡他会买两杯,一杯给她,一杯留给自己。 那个时候,运维欺负他们是刚进来的新人,明明可以远程操作的工作项,非要让他们俩留在公司加班,理由是便于“及时沟通”。 她困得难受,他说:“你先睡一会儿,前半夜我守着,后半夜换你。我叫你。” 她点头,一头倒在午睡床上,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她揉着眼睛,看着晨光里的他朝着他微笑,满眼血丝:“搞定了,走,回家吧。” 那个时候,不是不感动的。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john看着面前的林洁语,眼睛里泛起的困惑,其实自己又何尝能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是新员工培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眼睛很大却慵懒的姑娘。她骨子里有一种疏离感,似乎这个世界上的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但其实她却表现的什么都很积极。 新员工培训为期十天,几百人全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酒店,专门用于培训,像军训一样,早点名,晚跑步,一刻不得休息。 分班的时候,林洁语主动站出来,承担班长的职责,训练中,她写稿件,做义务广播员,最后培训结束的时候,她作为培训生的代表上台演讲。 她的长发挽起来,下面坐满了公司的高层领导,她眼神晶亮,满是神采。她腰肢纤细,笑容甜美,的确他太难不注意到她。 最后,他们在同一个部门,在同一个项目,他不知自己的心情应该是什么,可能,就是这样,想要守候在她身边的每一分钟。 她有男友,他知道,严浩泽,据说从他们读书开始,两个人就一直在一起。如今毕业,严浩泽想要南下闯一闯,她就陪着严浩泽找了一份同样地点的工作。 他知道自己只能当一个默默无语的局外人,看着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这不能阻止他想要对她付出的关怀和照顾,工作做不完了,他帮她,资料找不到了,他加班帮她找。 这是一段完全不可能有回报的付出,他明白,但是他无法管住自己的心。 特别是,她会答谢他,会帮他带一份额外的早餐,或者相约一起去吃顿午饭,这种时候,他总是很雀跃。 谁不喜欢和女神朝夕相处?谁不开心能得到女神的青睐。 他后来知道,网上流行一个词语,特别精准地定位了像他这样的只求付出博女神一笑的人——“备胎”。 可惜,当时身为局中人的自己,特别享受身为备胎的感觉,至少,离她这样近,能随时看到她的笑。 再后来,领导们对林洁语的评价就越发好了起来,年年拿着s,成为了部门的一颗新星。 他是这个时候听到部门其他老同事的窃窃私语的,只背着林洁语,剩下的任何人都毫不避讳,其中暗含的情绪很复杂。 他们说,林洁语被“钦点”参加了henry的游艇派对。 “henry是谁?”他全无概念。 “henry你都不知道?”老同事笑他菜鸟,“hr的老大,高层。” “所以说穿裙子的爬得快呢,咱们就算肯脱裤子,也没有对应器官啊。”老同事笑得很露骨。 他把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才忍住了没有挥拳揍这个老同事。 他还是在帮她,她似乎总是没时间加班,临近下班,总有电话召唤她,而她央求他帮忙,他总是无法拒绝。 他在加班的深夜,心烦意乱的想,林洁语现在在做什么?和henry开着游艇,同游漫漫的蔚蓝大海?吹着海风,聊着人生和理想? 他后来渐渐就麻木了,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始想细节,就完全停不下来。这是一种自虐式的日子。 这样自虐着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半。 这一年半里,林洁语已经从他的的同事,变成了他的leader,而后又变成了高他一级的leader。 而他,也习惯了,在自己的人生里,永远仰望着她的女神。 他习惯了不找女朋友,习惯了加班,习惯了没日没夜的工作。 直到林洁语调任分公司,和林洁语一起调任的,还有henry。 他的女神,终于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但他依然默默关注着她的朋友圈微博空间,他知道她结婚了,对象居然不是henry,还是严浩泽。 而他自己为工作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渐渐有了起色,他爬得慢,但稳。 而这次,调任分公司,接受henry留下的分公司,他其实内心如何不矛盾? 不过好在,他总是清醒而理智的人,从中层爬上高层的绝好机会,这样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而机会,只会留给有信心有勇气有准备,还敢于去抓的人。 ry显然很地道,他和henry一谈就明白了,今年的配股给了林洁语这么多,他们从游艇派对开始的关系,显然还在继续。 不过,有什么饭是好吃的,他接任的目的,是作为自己朝着高层爬的跳板,这事很为难。 首先,henry不能得罪,之前henry的老婆闹到公司来和林洁语厮打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无论如何,得罪了henry,自己升职的机会也渺茫。 其次,他不可能永远养着这么一个只有美色,不会做事的林洁语,分公司的业绩里,m项目占着很重要的比例,被她整出问题,自己一样不用想升职了。 这也是他自己最近紧迫盯人的原因,其实他很想跳过林洁语直接和孙协安对接,但是显然,henry在侧,他无法可想。 这时的john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而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还是高估了林洁语的工作能力,毕竟在这个行业混迹多年,又一直身为项目负责人,他以为林洁语多少能承担对应的专业和管理职责。只要自己多跟进项目的内容,那么项目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然而林洁语基本上这么多年毫无积累,有henry在背后撑腰,又恰逢一个职业素养很强的孙协安,不服管的个把小虾米,换掉就好,林洁语的积累简直少到可怜。 john的紧迫盯人,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当人长期处于对自己工作能力的质疑和力不从心的时候,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林洁语太想要这次的配股,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基本上拿到手,就可以愉快的辞职养老了,在那之前,一切辞职的念头,都是自断财路。 林洁语最近常常费力地想,这么累,要不要辞职算了?什么都不管了。 而后又转念一想,辞职,又能去哪里呢?离开这家公司,自己到底算什么? 处于精神紧张中的林洁语,只有选择拿下面人开刀,处理她的情绪垃圾。 被挑战到烦躁的孙协安,情绪也很难恢复理智。他真的只是想安安静静,好好的做一点事。 孙协安很愤怒,但这愤怒毫无出路可言。 ☆、第36章 正能量与负能量 孙协安和大元一起抽烟的时候,出奇的沉默。 大元看出他的不开心,问他:“怎么了?” 孙协安吐出一个寂寞的眼圈,最终叹了一口气:“没什么,自己选的路,没啥可说的。” 大元拍拍他的肩膀:“是啊,哥们儿,如今机会难得,再过几年,可能我们就老了,也拼不动了,这个行业,淘汰的速度,快得惊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产品。” 孙协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元继续自顾自说到:“你看,最近我们项目也是拼得厉害。已经是固定的每天早九点到晚十点,一周六天了。” 孙协安挑了挑眉毛:“怎么感觉你们项目组的上班时间不止这点呢?” 大元有点不好意思:“我下班晚,他们也跟着有点不好意思走,最近我都是两点下班,早上九点就到。” 孙协安拍拍大元的肩膀:“别太累了,有时间也陪陪老婆孩子。” 大元咧着嘴:“我知道,但是我老婆刚怀孕,如今二胎怀上了,我琢磨着房子是不够住了,怎么也得换个四居室,不然就得有人睡客厅了。” 孙协安知道,大元一家,是祖孙三代住在一起,他点点头:“恭喜恭喜。” 大元也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累点就累点吧,一个是做喜欢的事业,一个是确实还有点经济压力,家里老人上了年纪,还是农村的,没社保什么的,生活看病之类,都得我养,我老婆怀孕了闹着说不上班了,不过她那个班,上着也就一个月两三千,还不够房贷的。大宝的早教一年要两万,明年也该上幼儿园了,我老婆说去上那种一年五万的。这些都是钱,还不都得我一个人努力挣。” 大元的经济压力之大,远超孙协安想象。 孙协安只有拍拍他的肩膀,那肩膀上面,是一个传统的中国男性,无法逃避的责任,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即便这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还是只有咬牙熬下去,这就是充满了韧性的中国人。 然而大元总是笑着,微笑着面对自己的困难和压力。 第25节 所以和大元每次聊完,他都能感受到一些能量又重新在心底聚集,自己真的没什么资格不继续努力。这也是他特别喜欢和大元做朋友的原因,每次都能从他的身上又看到一些新的希望和力量。 那种面对压力绝不轻易退却,面对困难总是迎难而上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地感动过他。 孙协安白天和大元聊完,晚上又和徐静贞,刘甜甜一起吃饭,似乎工作上原本不顺心的情绪,都被渐渐抚平了。 直到,被一通催命一般的电话打断了原本静谧的时光。 孙协安皱着眉头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号码是公司的办公电话没错,一般情况下,他安排好了工作之后,很少会接到公司的电话。 徐静贞推推他:“接吧。” 孙协安站起来弯腰道了声“抱歉”,然后起身去店门外的人行道上接电话。 “孙总,你赶紧回来吧,项目出大事儿了。”打电话的是andy,今年刚进公司的毕业生,学习能力很好,态度也不错,唯一的问题是有点不稳重,咋咋呼呼的,遇到事情容易在压力下反应不良。 “你别着急,慢慢说。”孙协安稳住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一样说清楚。”他像诱导孩子的老师一样,不疾不徐。 “就刚才,会议室,汪洋和林总,两个人在会议上吵起来了,汪洋说今天就要离职,还带着技术团队要罢工,一起离职。”andy的声音充满了沮丧,“明天就要和领导展示特性了,这不是要砸的节奏吗?” 孙协安心里一惊:“我知道了,我会处理。” 他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汪洋的,果然汪洋接电话的口气怒气冲冲:“孙总我跟你说,我真的没法和林洁语共事,她这不是乱整吗?” “别着急,到底怎么了?”孙协安尽力安抚他,汪洋是技术大牛,对于技术和专业,有种格外的“轴”和认真,虽然性格直来直去的,但是对待自己的专业,还是非常尽职尽责的一个人,在技术团队里也很有威信。孙协安一直和汪洋合作得很愉快,可能正是因为他们共同的技术背景,让他们沟通起来特别顺畅。 汪洋火气很大:“就是几天前我们讨论的那个技术问题,当时我是极力坚持不要按照林洁语提出的新方向改的,她不但不听我们的意见,非要坚持按照她的做法做,还极力挑战了我们的工作态度,好吧,这事既然定了,我服从团队共同作出的决定,带着手下的兄弟们,熬了几天加班,终于做出来了。” 孙协安知道,这几天,汪洋都带着团队加班,明天的汇报节点特别重要,大家都卯着一股子劲,想要把完整的效果拼出来。 “今天晚上为了保险起见,我提前把内容拿给了林洁语看,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这个效果根本就不是她当时说的效果,丫的,想到哪里算哪里,还让我们今天加班,把效果还原成我们之前做到的那样,兄弟们白加班不说,还被当成白痴。” 孙协安一听就明白了,这倒还真像是林洁语能做出的事情。 因为对于技术的理解力不够,很容易把看起来类似的东西,当成是一模一样的,比如百度和google的搜索界面,看起来都是一个搜索框一个logo,但是支撑实现两者的东西,在技术层面上,差距巨大。 而林洁语挑战技术团队的时候,往往只会用表面化的东西来挑战他们,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孙协安力图先稳住汪洋:“这肯定有一些理解上的偏差,汪洋你还在公司吗?” 汪洋回答:“马上就要走了,我准备带着兄弟们一起走,这傻逼带团队,也带不出什么好鸟来。” 孙协安马上说:“那这样,你卖我个面子,你们在公司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我们有啥问题,都当面说,当面解决。” 汪洋想了想,闷声说了句:“好,我可是看你的面子。” 孙协安在要不要打电话给林洁语之间纠结了半响,不打,自己要和汪洋做沟通的话,林洁语会更加疑心他有二心,她自己都搞不定的人,被她手下的一个副手搞定了,功高震主,恐有二心,打的话,又显得他消息过于灵通,前脚才开会吵完架,后脚他就得到消息,还要主动请缨解决问题。 孙协安觉得,这简直是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 还好,他的问题立刻得到了解决,林洁语主动给他打了电话:“孙总,汪洋那边,和我有一些技术理解上的分歧,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孙协安在心里掂量着,林洁语还是怕,毕竟明天的汇报拿不出东西来,责任最大的还是林洁语自己。技术团队现在闹起来,两败俱伤,汪洋可以带着技术们,分分钟找到一个新东家,现在行业资本乱象,到处都缺人缺的厉害,特别是有经验的技术牛人,几乎已经是抢的状态了,而林洁语不得不留下来面对残局,估计场面就不太好看了。 孙协安赶紧回答:“好的,我先和他电话沟通一下,我立刻过来。” 孙协安挂掉电话才走回餐厅,徐静贞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出事了吗?” “项目那边有点突发状况。”孙协安歉意地对徐静贞和刘甜甜微笑了一下。 徐静贞也猜到,估计是有点急事,刚才看孙协安在餐厅窗外的路边,皱着眉头打了半天电话。 “你赶紧去忙,早就听小贞说了,你们特别忙。”刘甜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来日方长,咱们下次再约。” 徐静贞也拍拍他的手臂:“快去吧。” 孙协安点点头:“晚上回去早点睡,我估计今天比较晚才能回来了。”然后就匆匆离开了餐厅。 毫无疑问,对待汪洋的沟通,是一场棘手的战争。 孙协安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思考着等下和汪洋沟通的方式方法。 中国人,酒桌上谈话,总是比其他场合来得容易一些的,可惜,孙协安暂时没有这样的时间和机会,要是今晚决定和技术团队约一顿酒,明天的版本绝无可能如期交付,他准备折中一下,力争拿下。 他和汪洋,还有一众技术,约在了公司楼下的烧烤摊。 科技园,整个深夜都充满了加班的it狗,从而催生了这样一批只做夜晚生意的小摊贩,他们卖着烧烤、馄饨、水果和粥,地方简陋,但是东西尚可。毕竟能在加班的深夜吃到一碗热乎的,那种感动,无法言说。 孙协安拍着汪洋的肩膀,首先说到的,是梦想:“汪洋我不知道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这么多年来的梦想,一直都是做一款好的产品,全心全意,发挥自己最大的能量,从读书到工作,十多年了,这就是我这么多年的想法,而现在,是我最接近这个梦想的时刻,我要感谢你和这么多技术的同事们,你们一步一步,支撑着我,一路走下去,要是没有你们,我连这个梦都不敢做,因为这梦太虚幻,太不真实。哥们儿,我先喝一杯,先干为敬!”说着他把面前的啤酒一杯灌完。 汪洋抽着烟,皱着眉头:“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安心做项目的人,也是为了把事情做好。不像有的人,混日子拿钱,还瞎指挥。” 孙协安明白,汪洋余怒未消。 ☆、第37章 前尘往事 孙协安给他夹了一筷子铁板烧:“这事,中间肯定有误会,这事赖我,前面光顾着照顾我爸癌症住院手术去了,没能准确协调清楚中间的对齐,林总的意思才没能和你达成一致。” 这大包大揽,把林洁语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外加一句道歉:“下次我一定做好自己的工作,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上演。” 癌症,手术,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打动了汪洋:“别别别,你别这么说,今天也是我冲动了。” 孙协安看他有所松动,继续劝:“我知道你也是安心做项目的人,这个项目,是个挺好的机会,咱们不是一直都想要一起做一个牛掰的产品吗?如今,团队,资源,平台,万事俱备,只欠我们能完成这个产品,在这个目标下,任何事情都是小事。咱们这个行业,一夜暴富,绝不是神话,这么好的即将到手的机会,你想看着机会溜走?” 汪洋不说话,闭嘴吃菜。 孙协安明白,这几乎已经是动心了,于是继续说道:“人一生能够年富力强,遇上合适的创业时机,可能就那么几次,机会一旦擦肩而过,很难再遇到,而能遇到一次所有条件都堪称完美的创业机会,你觉得还能有几回?你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你愿意让你身边的这些兄弟们也错过这样的机会吗?”孙协安看着大家,眼睛深处一点玩味。 汪洋叹了口气:“你小子!” 经过这番劝说,汪洋带领技术团队,重新回到了公司。这一夜,所有人都在公司加班,没有人回家,当然,除了林洁语,她也深知,她留下来多半效果更差,而她,常年是不陪团队加班的。通宵的结果,是第二天终于交付了一个修正效果到让林洁语满意的版本。 林洁语在john那里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评价,一段风波,似乎终于消弭于无形。 而孙协安的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这风波动荡,只是一个开始,而绝不会是结束。 孙协安在第二天清早,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睡觉。他回家的时候,徐静贞还没有醒。微亮的天色从窗户里软软落下来,孙协安第一次这样温柔的觉得,回家有人等待的时刻,如此让人期待。 晨光落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的侧脸映得一片朦胧,他的吻很温柔地落下去,从额头开始,直到…… 徐静贞模模糊糊摸着他的发:“回来了?” 他忙着需索,只从喉咙间冒出一个淡淡的“嗯”。 徐静贞迎合他,最近的彼此,和谐的如同伯牙和子期的合奏,分毫不差。 而此时,同样在彼此需索的,还有林洁语和john。 林洁语是在会议室和汪洋吵完架之后,遇到john的,她那个时候,眼眶微红,在阳台上独自一人抽着烟。 感觉自从自己升任之后,不含任何利益关系,身边能陪她一起吃顿工作餐,或是在阳台上一起抽根烟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john本来只是去卫生间,路过阳台,空旷的阳台,大而整洁,繁茂的绿色植物无声疯长,绿色当中,有一个鲜红的身影。 虽然只是背影,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背影属于林洁语。只有她,还是如同当年那样,骨子里有种脱离世界的疏离。 林洁语正费力地想着,要是现在辞职,不知道能不能拿到赔偿? ry虽然势力在总部,但是分公司这城市也有不少派系,能不能帮她重新介绍一份工作? 或者还是像严浩泽所一直期待的那样,就在家里,照顾儿子,相夫教子,从此平淡一生。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是绝不能过平淡一生的日子的? 可能,是从还在机关大院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那个时候,她还年幼,整个中国还没有所谓的商品房,分房子住,是绝大多数中国人梦寐以求的保障福利。 很幸运,她的父母的机关小公务员身份,能让他们家分到机关大院中一个单间。 那个时候多少人羡慕他们的房子,她的很多同学,家里是厂矿,还只能住整栋楼公用厕所的筒子楼,而她已经住在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规划的机关大院。 机关大院,有种不成文的潜规则。 房子最大,朝向最好,采光最合理的人家,一定家中人的职位也最高。她也早就和父母学会,永远不要和那样人家的孩子打闹,如果在课业上超过了这样的孩子,一定要学会谦让和内敛,绝不能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骄傲和自豪,绝不能穿得比他们还漂亮,绝不能…… 规矩冗长,父母整日谨小慎微,对她耳提面命。慢慢的,就活成了这样让人困惑的人生。 林洁语总是很困惑,我美丽,而我不能穿最漂亮的衣服?我努力,而我不能为了自己取得的成绩而欢喜?我们人格平等,而地位永远不同? 对于年幼的林洁语而言,困惑是困惑,然而,并没有什么理由不这样过下去。 她优秀,她成长,她终于离开了树木森森的机关大院。 从小帮她形成的无声的训练,总是能让她在人群中迅速辨别出,谁才是地位最高,最闪耀的那个。 大学的时候,这样的人必须是严浩泽。 他们是理工科的院校,整个学校的男女比例据说是7:1,本校的男生一方面从不忌讳吐槽自己学校女生的颜值有多么低,一方面又把自己系上仅有的几个女生,宠成女神。 入校的第一年,三月八日,女生节,就是严浩泽作为班长提议,全班男生要一起送班上的三个女生礼物。 他礼物选得很“理工向”,每人一束玫瑰花,一个小恶魔的充电宝。 她就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严浩泽的笑容阳光,一咧嘴,一排雪白的牙齿。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那种气势。那种气势她很熟悉,就是机关大院里“那样人家”的气质。 严浩泽的父亲是部级干部,母亲是x联主席。这样的孩子,从小从不缺仰视的目光。 而严浩泽,很喜欢看着林洁语。 林洁语有自知之明,她身段柔软,腰肢纤细,她的眼睛闪亮,骨子里有种慵懒的疏离,她知道明里暗里有很多人叫她系花,她也知道,自己的美丽,不是随意可折的花朵,而是走进“那样人家”的快捷之路。 她为了严浩泽参加了校团委,里面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她不过是最美丽的一个。 和严浩泽一起出海报,做活动,组织安排,她要的不过是足够的陪伴。 最后严浩泽如愿向她表白,她觉得一颗心尘埃落定,莫名窃喜。 出乎她意料的是,严浩泽居然在毕业后,并没有接受家里人的安排直接进入体制内,而是南下到了一个以经济开放闻名中国的城市,自己打拼。 她别无选择,只有陪同前去。 她的美丽和优秀,还有团委的工作经验,帮她顺利拿到了一份知名企业的offer,在这里,她遇到了john和henry。 john是傻头傻脑跟在她身后的小新人,她早就习惯身边无数这样的人,来来去去,可以利用,但失去也毫不可惜。 而henry不一样,入职培训结业典礼的时候,她是新人代表,在台上发言,她看到henry是当时主位的第一人,也是当天唯一一个出席的公司高层。 ry给他们做了一个很长的演讲,具体说了什么,她都不再记得,只记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和严浩泽一样,都是“那样人家”的气质。 不过那个时候,henry同他们这些刚入职的新人,遥远的如同另一个世界,而且她有自己的严浩泽,多好。 出乎她意料的是,居然john的工作能力很强,经常和她一起加班,和她一起熬过了最艰辛的新人期。然而对于她而言,最艰辛的,从来不是要加班或是因为工作没做好被领导训斥,对于她而言,最艰难的问题是一句轻飘飘的邀请。 第26节 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出现在了内部对高层交流午餐会的名单上。出席的除了henry,都是和她同一批进入公司的新人。 这家公司,鼓励上下交流,每个月都会组织一次类似这样的交流,高层有一位高管出席,剩下的都是底层员工,林洁语并没有报名参加,仍是被通知一同前往出席。 饭吃得很正经,很多新人踊跃提问,问的诸如“你觉得公司未来战略怎样”、“你觉得未来整个行业发展趋势怎样”这样对于她而言,也是远到天边的话题。她唯有微笑、吃菜、沉默。 一顿饭终于吃到尾声,她离席去洗手间补唇彩。 出来的时候刚好遇到henry,他朝她微笑:“你没说话,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她受宠若惊,连忙摇头:“菜做得很好。” ry点点头:“喜欢就好,我还知道一家厨师,做得一样精致,周末刚好来我的游艇做菜,你也来吧,都是公司同事,你刚入职,刚好熟悉熟悉环境。” 她点头称:“好。”当年天真如她,只以为是同事聚会,邀她参与,新人巴不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和老员工还有领导们打成一片。 直到午餐会结束几天后,她才觉出了一点不对。 有个活泼美丽的秘书茜茜专门在内部通讯软件上弹窗敲她:“周末你穿什么?要不要一起去选衣服?” 她不明所以,本以为穿平日通勤装就可以了。居然这样正式,还要专门挑衣服? 秘书发了一个o(╯□╰)o的表情过来,似是极无语。 ☆、第38章 游艇趴 “第一次去吧?” “是的。” “我知道了,今天下班没什么安排吧?和我一起去选衣服。” 其实林洁语是有事的,工作堆积如山,这个行业,从来不清闲。 她不知怎么,鬼使神差一般,去央求john帮她,当然也如她所料,john一口应承。 如今回想,可能就是自己太想要见识见识,这些所谓的社会菁英,公司高层,到底过着怎样的人生。 茜茜带她去的女装店,贵得让人咂舌,要是以往的她,肯定是买不起这样价格昂贵的衣服,自从和严浩泽成为男女朋友,这样的服饰倒也不至于买不起了。 她本来挑了一件黑色的小香风,黑色总是没错的,也算包裹得纤侬合度,很显肤色和身材。 茜茜看到了大撇嘴角:“这件不行,去换掉换掉。要么上面,要么下面,你总得露点什么,裹这么严实你还是参加游艇趴吗?” 她最后选了一件长礼服,既没露上面也没露下面,美背倒是整个在外面,背部剪裁简洁,上从衣领,下至腰际,一片光滑的肌肤,有种白嫩而肉|欲的诱惑。 茜茜大赞这件衣服:“选得好!每年都有点这样的小美女,小鲜肉,就够养眼了!” 她趁机问:“每年都有?新人都要参加。” 茜茜笑得暧昧:“那也得入得了henry的眼才行。”茜茜拍拍她的脸颊,“放心,henry一向对人厚道,该给的他可不会小气。” 她终于是模模糊糊地明白了,这游艇趴,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职场潜规则? 她脑袋混成一团浆糊,付了礼服的钱,提着衣服回家,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到底要不要离职? 家里严浩泽正在电脑前打游戏,最近他正痴迷这个,已经投了好几万人民币进去。 她试试探探问他:“你说,我换份工作怎么样?” 严浩泽正在下副本,心不在焉:“怎么了?干得不开心?你这工作不是挺好的吗?我刚和我爸说了,说下次过节的时候,带你见见他,他本来觉得你家条件也就一般,但是听说了你的学校工作什么的,觉得也还挺不错,要不,你等见完我爸妈再换工作?” 她一颗心先是雀跃的欢喜,而后是沉淀的冰冷。 她沉默着坐了半天,最后说:“好,其实也就是太累了,老加班,我有点娇气才想着辞职,下次不这样了。” 严浩泽扭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就是,老婆大人辛苦了。” 林洁语继续笑着:“那我最近加班可有点多啊,估计没什么时间陪你。” 严浩泽无所谓地挥挥手:“没事,我刚好也忙。” 于是她在周末,终究是去了游艇派对。她提前下班,洗澡洗头,然后去找美容院做头发和化妆,再把通勤服换成礼服,一路打车到了码头,时间刚刚好。 游艇不大,入夜之后直接开出海湾,远远看着城市的灯火线在海岸线的那头,一点点消弭,游艇上的人比她想象的少,男性多为中层以上,女性多为新人和秘书。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她迎着海风,端着一杯冰香槟,感受潮湿夜晚的空气,逐渐在杯壁上凝成水珠,而后一点一点,浸湿了她的指尖。 她一向是擅长这样的场合的,她自己知道,无论她的骨子里有多讨厌这种伪装出来的粉饰太平,她都能微笑着,和“那样人家”的小孩们打成一片,她被训练了太多年,已经训练成一种本能,而不仅仅只是技能。 没有她做好了破釜沉舟准备的画面,大家也不过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她只是端着香槟聊天,也没什么人真的可以强迫她。 毕竟大家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讲究的除了放得开出来玩,还有那么点你情我愿的意趣,没人搞下药迷晕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当然,几对人相携走到船舱的里面去做什么,她也一样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只是她没傻到愿意参与其中。 游艇趴,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就只剩下了她和其他几个逐渐因意兴阑珊而醉倒的人。 这个时候henry走过来,同她的香槟碰了碰杯:“怎么?玩得不开心?” 她微笑:“并没有。” ry说:“我觉得你安静下来的时候,总有点忧伤的样子,好像不愿意和人打交道。” 她抿一口酒:“世人皆醉我独醒,不和人打交道是很寂寞的。” ry最喜欢这种一点颓废一点文艺的调调,他们那个晚上谈了很多。 林洁语知道,henry是喜欢她的,但这种“喜欢”和喜欢一只猫,一条狗,一个宠物一样,没有什么情感本质上的区别。 而林洁语没有傻到,让自己就这样,陷在高层的情感游戏里。 她后来懒洋洋去了两次游艇趴,再也没有继续出现过。林洁语本以为这就是故事的完结,然后她就可以开心地继续回归到和严浩泽平静的日子里去,再也不用操心职场的险恶。 年轻,总会有这样大无畏而天真的想法,既幼稚又愚蠢。 林洁语是在年会的组织会议上,才逐渐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岌岌可危。年会常年是靠新人撑场面,除了老人们当中的文艺积极分子,没有人喜欢在忙到要死的工作节奏里,依然参与到这种假大空的活动里来。 所以,年年秘书们都是像抓壮丁一样,把这些新人们抓出来,参与年会的筹备和表演。 林洁语当然也在其中。 这次年会,总导演是henry。每年高层都会有一个人负责担任名义上的顾问或者总导演,其实做事的还不是下面这些搬砖的蚂蚁。 ry对她不假颜色,正如她婉拒henry的游艇趴。 然后就遇到了年底的绩效沟通,上司一脸为难,对她说,今年他们团队的整体绩效不好,得到hr部门的指示,淘汰名额要多一个,而林洁语的表现,无法和有成熟经验的老人相比,更无法竞争过同期的新人,比如john,所以…… 林洁语一颗心渐渐渐渐地沉了下去。彼时的她,甚至不知道,在他们公司,新人是有保护期的,只要通过了试用期,第一次考核肯定不会被淘汰。 对于那个时候的林洁语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见严浩泽父母的筹码,是进入到“那样家庭”的一张通行证,是她未来美好生活的全部。 所以当茜茜继续问她这周要不要去游艇派对的时候,她重重在键盘的这边敲“好”。 她穿得格外诱惑,nu-bra把胸型勾勒出一个诱惑的线条,高叉礼服下,两条细白的长腿随着走动而若隐若现。 音乐响到*处,她配合着人群的舞动,把衣服脱下来,里面只有比基尼,女性美好的身形,一览无余。 她背上一热,henry的手揽住她的腰,前往游艇深处的舱房,她没有拒绝。 考核的正式结果出来,她是一个漂亮的五星,同事们交口称赞。 一年后,她成为了john的上司,一年半之后,她成为了john上司的上司。 她习惯了有henry的支持,资源似乎总来得轻而易举,而同时,她也庆幸自己和严浩泽之间,平静顺遂。 过年期间,她终于见到了严浩泽的父亲,父亲赞赏她:“聪明机敏,能在这样顶级的公司里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出这么优秀的成绩,真是要把我这个儿子比下去。” 她软软往严浩泽的肩窝里一窝:“都靠浩泽教我,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从身边的男性身上获得东西,已经成为了她的另一种本能。 林洁语嫁给严浩泽,而后随着严浩泽回到c市,再之后henry接管c市的分公司,她的人生一直这样顺利。 唯一的变数,来自于henry回到总部,john接受分公司的管理职责。她像被人用鞭子在背后抽打和追赶着,一刻不停,只有向前。 于是她和汪洋之间,有激烈而愤怒的争吵,有各种不顺心的上下级关系,有看起来居心叵测的孙协安,而她,唯有在这样脆弱而不甘的时刻,站在阳台上,独自一个人抽一支烟。 林洁语暗暗下定决心,即便是走,也要带着足够的赔偿走,唯有位居高位或者钱包鼓涨,才有资格主宰自己的命运,否则都是虚幻的海市蜃楼,迟早崩塌。命运任由位高者,随意碾压,自己甚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和反叛, 螳臂当车,蜉蚍撼树,还不如乘车而行,或者依附大树,人,何必与自己的人生过不去? john着魔一样走到她背后,在满阳台的大片绿色植物中间问她:“怎么了?不顺心?” 似乎只要是办公室以外的任何环境,她都能激发他当日做新人时候,想要保护她的心情。 林洁语一手环胸,一手拈着烟。眼神迷离,凄婉地笑了笑:“没什么,稍微有点累。” john忽然就不想把她当成是下属了,而是多年前,他们都只是庞大公司新进的毕业生,除了原来书本上学来的那点理论和师长们空泛的教诲,对整个庞大的社会机器茫然无知。他们一起加班,一起熬过艰难的新人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见过最初的彼此。 他还不是一个沉稳干练的中层,而不过是一个埋头加班的苦逼。 她也还不是风情万种的职业女性,而不过是刚出校门的素面朝天小美女,学生心性都还没褪去。 他们也不是隔着电话指导工作,或者站在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她就这样柔弱的,带一点迷茫地站在他面前,说着她有点累。 ☆、第39章 接驾表姐 几年的时光仿佛从手边呼啸而过,john知道这明明是错的,他知道这明明不应该,但是他像着了魔,不能控制自己,夜色渐渐深沉下去,夕阳在天边没下最后一丝微光,随着这最后一丝光亮泯灭的,还有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他觉得自己声音温柔,如同在向她叹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林洁语是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john何尝不是她可以利用的资源? 她的大脑,疯狂运转,分析起眼前的形势。henry如今已经收手总部,对于分公司的事物,肯定是无暇插手,从情理上,交接过后,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而john虽然刚刚上任,但是自然前途无可限量,她如果不打算离开c市,就此在c市扎根的话,john在未来的几年内,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毕竟,严浩泽如何在父亲的安排下,已经进入了体制内,除非调动,否则挪动的可能性很低,儿子已然要上幼儿园,买房置业,他们都逐渐在c市扎下了根。 要不要这样?要不要这样牢牢保住自己的地位,直到顺利拿到股票?到时候,无论是想要离职还是想要继续,人生都已经从normal模式进入到easy模式。 似乎此刻,父亲的叹息在脑海深处回响:“孩子,你要的太多,如果肯放下一些,你的人生会简单得多。”父亲心疼她,不肯让她过于辛苦,只是她这些年来,从不服输,为什么我要输给“那些人家”出来的孩子?我并不比他们愚蠢,也远比他们美丽。 林洁语觉得自己的人生,总是会输给自己的*,每当一个愿望得到满足,下一个愿望又如期而来,永远活在追逐愿望的道路上,一刻都不停息。 第27节 她在这样夜色迷蒙的时刻,选择再一次臣服于自己无法抑制的*,她的声音,比john更像叹息:“找个地方坐坐?我们聊一聊?” 她带john去喝茶,她开车,john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很久,但是几乎,还没有领略过这个城市的任何风情,总是在他的办公室没日没夜的加班。 她带他去的一家茶馆,在里弄的最深处,刻意的青砖仿古建筑,飞檐走角,黄铜门环,入内游廊悠长,坐的是四方木桌,木质光润的太师椅。恍惚间有种穿越的感觉。 坐下来,点两碗盖碗茶,看茶馆从滚烫的长嘴黄铜茶壶里把一杯茶斟得沸反盈天。远处还有挽髻的女子,在表演琴艺。 不自觉的,总觉得时光应该慢下来。 john只有摇摇头:“你们c市人,太会生活,太悠闲了。” 林洁语苦笑一下:“这还不是过日子,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松弛有度,才不会把自己的弦绷得断掉。” john看她神色带着一丝惆怅,突然心中一动,低声问:“henry是不是也和你来过这里?” 林洁语掌心濡出湿冷的汗,她垂下眼睑,苦笑着:“我本来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我只是普通的女子,没有背景,没有财富,父母勤勤恳恳一辈子也不过是普通的公务员,一路平稳到退休。你和我不都一样吗?如果有人刻意打压你,你会怎么办?” john模模糊糊觉得,不是这样的,你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但是他沉默了。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林洁语已经不是当年和他一起度过懵懂无知试用期的林洁语。 她的想法,和他这种从底层一步一步慢慢靠着自己的实力爬上来的人,已经千差万别,他们之间思想的鸿沟,犹如浩瀚的长河,奔腾在不同的河道里,无法交融。 林洁语看他神色怅然,继续说道:“我很不容易,这些年,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欺负,现在回想起来,我最快乐和单纯的时光,就是和你一起做新人的时候,那时候,除了加班,什么都不用想,日子多简单快乐。” 这个话题,倒是引起了john的兴趣,她追问着当年和他们一个部门的其他人的下落,那些曾经熟识的面孔,又找回了一点彼此熟悉的场面。 到john惊觉时间的流逝,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林洁语提出送john回公司,在暖黄的灯晕下,john终于生出了勇气,握住了林洁语拿车钥匙的手:“或者,我们去别的地方也可以。” 这一夜,john难得的回到了秘书给他订的酒店。 他的体力难得发泄得如此彻底,而清早,看着林洁语雪白光滑的背,他又没能忍住自己的需索。 ---------- 同样的时间,偌大的c市,还有一对正在缠绵的情侣。 前一夜,因为孙协安着急回公司处理突发状况,只剩徐静贞和刘甜甜一起吃饭,刘甜甜诚挚地对徐静贞说:“看你们俩这样真好,就像当年的我和蒋达。” 话到这里,刘甜甜才突然惊觉地沉默了。 “别这样,蒋达的心里始终是有你的。”徐静贞握着刘甜甜的手,“你们还是冷战?” 刘甜甜冷笑一声:“估计这两天就不会了。” “为什么?”徐静贞问道。 “今天是他发工资的日子啊,所有的房产,股票,投资基金,以前就在我手上,我让我爸帮我打理着,他每个月就那点工资,从今天开始,也全部划拨到我的名下了。”刘甜甜自嘲一般笑着,“你说,他还能忍着多久不理我?” 徐静贞不知说什么好,俗世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再泼天的富贵,再荣华的门楣,还不是被钱这一件事卡得死死的,谁有财政的控制权,往往就能拥有一些无形的话语权。 刘甜甜也许单纯,这些年少了一些社会的历练,但是刘甜甜绝不笨。一出手,就拿住了蒋达的七寸。 “希望你能和蒋达重归于好,真的,你们是最让我羡慕的一对。希望你们继续把这个童话进行下去。”徐静贞诚心诚意地说。 刘甜甜微微一笑:“但愿如此。” 徐静贞满怀对姐妹的担忧,本想找孙协安聊聊看,结果他一夜加班未回,她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清早,她醒在孙协安突如其来的亲热里。 明明才加完班,谁知道他哪儿来的兴致,她气喘咻咻,绝不想承认自己的配合。 徐静贞有点着慌地收拾着自己的衣服,都是孙协安,害得她快要迟到。 孙协安有点好笑地看着急得发慌的徐静贞:“早告诉你了,前一天晚上把包包收拾好,免得早上起来没时间找。” 徐静贞懒得理他:“少说风凉话。” 孙协安只有投降:“我送你上班,别急成这样。”徐静贞这才镇定一点,仍是满世界找她的钥匙,昨晚回来丢在哪里了?不在钥匙碗里,还不是怪孙协安,昨晚加班一夜不回,结果早上还要把她吵醒做羞羞的事,如今上班要迟到,到底是能怪谁? 孙协安强忍住睡意,一脚急刹,才勉强没撞上突然从隔壁车道实线变道过来的一辆日本车,忍不住骂了一句:“*.”通宵加班的瞌睡都被吓醒。 徐静贞翻了个白眼:“满世界的不靠谱车主,你生气能生气得完?教育不等于素质,自己开车小心点。” 孙协安努力说一点能让人分神的话题:“我们的合约,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们开始见彼此的亲戚。” 徐静贞侧脸看他,鼻梁笔挺,在晨光的沐浴下,驾驶座的男人显得无比笃定:“怎么?怕违约啊?怕赔一百万给我啊?” 孙协安微皱起眉头:“这次不是闹着玩的,我还真的有可能违约。” 徐静贞问他:“什么意思?” 孙协安声音有点哑:“我没有亲戚,我亲生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带着我改嫁之后,和我亲生父亲那边从我很小开始,就断了联系,改嫁给孙爸之后,孙爸本来就是顶着压力娶了我妈,他家的亲戚也少,都在外省,几乎不走动,我也没什么几乎和他们接触。我妈这边只有一个妹妹,我姨妈,逢年过节还要见一下,去年癌症去世了,姨妈的儿子在国外,我们最多圣诞节互相寄张电子贺卡。” 孙协安虽然说得很平静,徐静贞却从他的叙述中,感受到了刻骨的寂寞。孙协安总是一个看起来无比强大的人,把自己照顾得滴水不漏,让你很容易忘记,其实,他也有自己的软肋,他也有自己的寂寞。 孙协安继续自言自语地提着问题:“或者,我陪你见两次你们家亲戚,算不算不违约?” 徐静贞握着他的手:“好,就见两次我们家的亲戚吧,算你不违约。” 徐静贞想要让也可以让孙协安见面的亲戚,有一个长长的列表。 大龄剩女终于有了优质男友,终于可以一吐逢年过节被亲戚围攻的局面,徐静贞简直恨不得让他把所有的亲戚见一遍,同时在孙协安的额头上刺字“徐静贞正牌男友”,昭告天下,一雪前耻。 而且徐静贞是本市人士,散落在本市的七大姑八大姨,表的堂的各种兄弟姐妹,过年的时候简直多到可以开一台戏,对于徐静贞而言的难题,不是没有亲戚,而是不知道选谁。 而此时,幸好有一个人的回归,解决了徐静贞的难题。 徐静贞的表姐刘向雪此前一直在帝都工作,和老公两个人在偌大的帝都打拼,那压力真的不是一点点。 曾经有一部2001年叫做《大腕》的电影,结尾处,一个精神病人侃侃而谈说着房价,高端小区,英国管家,哈佛配套教育,不求最好,但求最贵,而那个时候对于房价最疯狂的预测,也不过四千美金一平。 如今回首,四千美金简直良心价好嘛? 如今帝都五环外都买不到四千美金一平米的房子了,估计这价格只能入手一个“河北移动欢迎你”。 除了房价,交通,医疗,教育,哪一样不是巨大的生活压力和成本。刘向雪和老公,最后选择了回归c市。 c市是二线城市,房价虽然不便宜,但相对于帝都而言,绝对是物美价廉,学区房随便挑。 刘向雪在帝都生完孩子,连产假都没来得及休完,就匆匆带着孩子赶回c市,安顿搬家事宜。 她意气风发打电话给徐静贞:“出来接驾!我从皇城回来了!” 徐静贞一向很喜欢刘向雪这个表姐,其实她们同辈的兄弟姐妹很多,过年的时候,妈妈这边的亲戚聚会,热热闹闹要至少开三桌,小孩子们有自己单独的一桌,就开在矮茶几上,一个一个,端着小板凳,吃得香甜。 而刘向雪是最能和徐静贞玩在一起的姐妹,幼年的时候,对大自己一两岁的姐姐,有种无法言喻的崇拜和想要追随。 刘向雪穿得总是很美,初中的刘向雪会教小学的徐静贞折幸运星和千纸鹤,虽然这些并没有什么用,但是这种代表了一代都市少年流行潮流的东西,对于徐静贞而言有莫大的吸引力。 高中的刘向雪偷偷给徐静贞画过一次妆,手法并不娴熟,但是远远领先徐静贞八百万个段位,所以徐静贞从生理到心理,都被这个漂亮,大方,热情,活泼的表姐,完全征服。 直到她们俩都上了大学,她们依旧通email,qq和微信上时不时聊聊天,甚至直到刘向雪在帝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最后结婚生子,徐静贞都从没有和刘向雪断了联系。 所以帝都求生活多年的表姐能回归c市,是让徐静贞高兴到不行的一件事,而将自己的男朋友带给她看,简直有种老天作美的感觉,真是恰到好处,合适到顺心如意。 徐静贞主动问:“你几个人回来?带东西方不方便?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刘向雪有种瞌睡了有人送个枕头的感觉,赶紧一口答应:“那可太好了,我正在头疼怎么回去呢。” 原来这次从帝都返c市,提前回来安家的刘向雪的老公被临时抽调出差,刘向雪的父母这几天人在老家,家里有位长辈去世,赶回去料理丧事,一下子偌大c市的至亲暂时都不在身边。 刘向雪正盘算着是找哪位亲戚来接接她,毕竟她这次带着四个月大的宝宝,行李还有一堆,确实一个人不方便。既然有小表妹主动提出,她还省了找人的流程。 “你方便接我不?不方便我可以找三爸,他家儿子多,还有辆大车。”刘向雪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徐静贞满口答应:“没问题。”孙协安因为个子高,觉得轿车坐着逼仄,当时买车就买了辆suv用来代步,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刘向雪说:“好好好,到了我请你吃饭,感谢司机大人。” 徐静贞满心欢喜,一方面是因为亲爱的表姐即将回归,一方面是因为终于解决了要见面的亲戚人选问题,不由心生喜悦。 然而,令徐静贞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件事为两个人的婚恋和家庭观探了一次底。 孙协安如往常一样加完班,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最近工作上,林洁语不知为何,虽然仍然在不同的点上挑战他和技术团队,但是她的状态,和之前的濒临抓狂相比,有种莫名其妙的笃定,所以虽然摩擦尚在,但是工作开展起来,比之前略微顺手一些。 隔壁大元的项目组比他们还拼,孙协安十二点下班的时候路过大元他们项目的办公区,仍是灯火通明,有人三五成群聚在某一个人的电脑前面讨论问题,大部分人默默对着闪着白光的电脑,上面各种格式、版本和类型的办公软件、绘图软件、编程软件窗口,安静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他远远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大元,正在白板前和pm排项目计划,笃定而认真,他没有和大元打招呼,而是直接去了车库,开车回家。 家里,还好有徐静贞准备的夜宵,一颗一颗浑圆的小汤圆,躺在清甜的米酒里,还加了一颗颗煮到绵软的雪梨,天气热,秋燥依然迟迟不去,徐静贞特意煮好后放在冰箱里,给他冰到合适。 餐厅里只有一盏小灯落在餐桌上,万籁俱静,唯有秋虫在窗外嘶鸣,更显得这样宁静的夜安详而舒适,总是让人莫名的平和。 徐静贞还没睡,特意等他回来,问他:“对了,我表姐刘向雪从帝都回来,周五的飞机,我们去接她好不好?” “周五?”孙协安挑了挑眉毛,“几点?” 徐静贞翻着手机上刘向雪发给她的微信记录,有航班号和起飞到达时间:“周五中午十二点。” 孙协安皱皱眉头,中午十二点,如果从他的公司出发,还要去接上徐静贞,再到机场,起码要一个半钟头,那就是差不多十点半就要出发,而早上九点才到公司,基本上一个上午的有效工作时间太少了。 徐静贞看着他脸色变化,有点意外,不会吧大哥,喊你帮忙接个人而已,你不会这么点小事都要推吧? 其实放在平时,孙协安也就毫无压力满口答应了,但是最近恰逢工作上压力山大,孙协安试图和徐静贞商量一下:“要不要我帮你表姐叫个专车?要是嫌出租车不稳定的话。我最近确实工作上有点忙,周五还有个汇报,勉强到十点半能汇报完,万一晚了,耽误了你表姐的行程就不好了。”隐形的含义就是拒绝去接机的提议。 徐静贞觉得孙协安无法理喻:“孙协安!你太过分了!让你帮忙接个人而已。你就这么推三阻四的,说好了见我家亲戚,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法赶紧说,一百万掏给我,我分分钟走人不带犹豫的。” 孙协安这才注意到徐静贞的情绪。 其实,他一直知道,他们这次基于合约建立的情感,并没有之前自然而然来得稳固。一个人的人心,一旦受到伤害,就很难再回到之前毫无芥蒂的状态,他曾经深深伤害过徐静贞,如今,算是为自己的犹豫和不负责任买单。 而徐静贞的这番话,其实充分证明了她是多么没有安全感。 孙协安看着她因气愤而起伏的胸口,柔声说:“别生气,是我想得不够周到,我和你一起去接她好不好?” 徐静贞这才冷静一点,她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是的,以前的她绝不会这样撂狠话发脾气,她一向认为在一段关系中用“分手”、“离婚”这样的字眼威逼彼此的,都是最蠢的女人,说明了对爱情和婚姻多么的不屑一顾和毫不珍惜。 而今天,刚刚,自己,就用同样的话威胁了孙协安。 是失望?是害怕?她自己都有些辨不清楚味道。 孙协安握着她的手,继续安慰:“对不起,我没什么和亲戚打交道的经验,你要觉得我们是亲自去接比较合适,我们就去,这怎么说?体现了你对你表姐的尊重和爱?” 徐静贞这才有了一点笑意:“别乱说,我表姐有她老公爱她就够了。” 孙协安看她有了笑模样,才努力为自己解释道:“你看,我曾经是一个留学生,我第一次飞德国的时候,两趟转机,最后到达德国的时候,是半夜三点,原本有个我提前联系过的师兄说要过来接我,我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也没有出现,我手机没有当地的卡,半夜三点也没人出售,我等到终于有首班的机场大巴之后,自己通过出国前打印的地图,找到了自己应该去的学校公寓。从那次开始,我觉得自己完全独立和长大,所有行程我一定会自己安排好,从来不麻烦人,所以说实话,我刚才有点难以理解你表姐在工作日还需要我们接送。” 孙协安总是很少提到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磨难,谁也不是一夜长大,总要经历磨砺,才知道人生的方向。 徐静贞有点心疼,在本省本市读书,这辈子基本就很少离家的她,确实没有孙协安这种孤身漂洋过海还要学会照顾自己的经历。 徐静贞问他:“难道你们就没接待过出差的同事,或者领导?接送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28节 孙协安摇摇头:“普通同事出差,注重效率,都是自己打车来公司,如今叫车软件遍地都是,专车服务也很普及,这个其实很方便,特别是机场这种有固定客源的地方。领导的话,接待的概念不一样,领导往往身上带有丰厚的资源,接送和陪同,可以理解为另外一种意义的加班,而不仅仅只是接送,我遇到过有的领导,忙到从来是利用接送机来汇报,处理工作事宜,这和单纯接送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徐静贞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你和他说情感,他和你说理智。 徐静贞问他:“有没有出席过二十人以上的亲戚聚会?” 孙协安摇摇头:“没有。” 徐静贞问他:“有没有帮亲戚搬过家?” 孙协安摇摇头:“没有。” 徐静贞接着问他:“有没有帮亲戚带过小孩?” 孙协安嗤笑一声:“当然没有。” 徐静贞怔怔的,呆在原地想着,这是个亲戚社交为零的男人啊!算了,当他懂个屁!只有自己手把手调教了。 徐静贞揉揉他的头:“我已经答应了我表姐,我就一定会去接她。亲戚之间,都是互相照应,今天她需要我帮忙接机,也许明天,是我需要她帮我办个手续。” 孙协安忍不住插嘴:“为什么?办手续自己办不就好了。” ☆、第40章 故人重逢 徐静贞气结,简直说不通:“那个,你好好听着就行了,感受一下,努力感受一下,空杯心态你不是常说吗?和亲戚相处,你懂得多还是我懂得多?” 孙协安越扯越远:“空杯心态我从来就不认为是个百分百正确的态度。” 徐静贞只有使出杀手锏:“轮流发表意见,一人提一个观点,你说完了我再说,或者我说完了你再说。” 有时候,理智的沟通,在处理摩擦的时候也是非常有效的。 孙协安点点头:“ladyfirst!” 徐静贞继续说:“亲戚之间,如果你以单次交往来看,不一定每次都是所谓‘双赢’的,但是从长远来看,一定是一个无限趋近于平等的曲线,这次你帮帮我,下次我帮帮你。当然,运气不好的话,也不乏什么贪小便宜啊、个性古怪啊、爱炫耀啊什么的有小毛病的亲戚,但是血缘这个东西,能维系起非常奇妙的关系,如果你愿意同我一起感受一下,肯定能发现其中的乐趣。大家族的温暖和热闹,是非常棒的体验。” 孙协安闭着嘴没有说话,徐静贞说得没错,这些对于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东西,让一个人去想象他没有拥有过的东西是什么模样的,就好像要一个乞丐来想象皇帝的生活,或者让三维空间的生物想象五维空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点点头:“好,周五上午十一点,你公司门口,我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机场。” ---------------- 不出孙协安所料,这次请假,林洁语给了他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林洁语的指甲已经换成浓重的黑色,但是上面贴着一串亮闪闪的水钻,加上她手指的不停弹动,在办公室的灯光映照下,闪得他眼睛一阵花。 她把桌子叩得声声响,他不疾不徐,等着她的发作。 林洁语似笑不笑:“最近的项目,正是关键时刻,孙总你也明白,john最近对我们的项目寄予厚望,正是我们加把劲冲一把的好时机。这个行业变化这么快,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我们这种内部资源比外部资源还来得重要的公司,要是错过了行业的窗口期,后果你也明白的。” 孙协安看着她的微笑,淡淡答:“您说的是,我一定会安排好工作的。今晚和明天我都会来继续加班,保证我们的版本按时完成。” 林洁语慢慢地点了下头:“那你这个半天假,算年假吧,今天之内走个流程给我,发个电子请假单。” 孙协安仍是微笑:“好的,马上就发。” 心里的*已经骂了无数个,孙协安终于能安稳地回到自己的工位。 年假你个大头鬼!从来只要求按时上班,没有要求按时下班的公司,每个周末都在加班,从来没算过调休,中间出去几个钟头,就要要求请年假,虽然孙协安的年假从来没有休完过,但是他!就!是!很!不!爽! 孙协安不爽完了之后,开始有了一丝忧虑。 最近的林洁语很不正常,挑起和技术团队的争吵,在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上为难他,她这是什么意思? 孙协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徐静贞正在理app研发的功能列表,孙协安的电话已经到了:“下来吧,我还有一条路就到。” 徐静贞赶紧去卫生间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和唇彩,确定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这才赶紧踩着高跟鞋,急匆匆和季锦打了个招呼,就冲到楼下。 徐静贞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孙协安的心不在焉和低气压。 她问他:“怎么了?” 孙协安平素就不喜欢把工作上的事情和情绪带回家,不想让徐静贞担心,于是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怎么今天穿这么漂亮?” 徐静贞昨夜是在自己的单身公寓过得夜,今天一见,果然有些光彩照人,徐静贞只是不喜欢打扮,一旦打扮起来,也是明艳的女子。 她微微一笑,玩着包包上的拉链:“没什么,随便穿穿。” 其实心里的台词是,你懂个屁!这是女人之间,甚至是女闺蜜之间无声较量。 面对多年不见的故人,相逢的场景,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暗地里都充满角力。 比如十年同学会,比如老同事的行业聚会,比如见到多年不见的表姐。 曾经,我们在相同的起跑线上共同前进,如今,经过漫长的岁月,我们再次相逢,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藏了一份暗暗比较的意思。 所以如今网上才有这么多人,说着同学会变味,说着老战友聚会后暴走,都是因为有这样的心理存在。 徐静贞没有那么争强好胜,但总不想第一次带男朋友出门见亲戚,显得灰头土脸。 所以她刻意早起收拾了一下自己,衣服穿漂亮点,妆化美一点。 机场高速上,她压根就不敢睡觉,生怕睡糊了妆。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孙协安聊着天。想一想,还是给孙协安进行一个关于亲戚关系的普及教育比较好。“你知不知道,我家是个大家族。我外婆有6个子女,我奶奶更多,有8个,所以以前每年过年最热闹,大大小小要坐好多桌。堂表的兄弟姐妹一堆,小时候最好玩。” “不过呢,你第一次出现在他他们面前,应该基本上是个男的,活的,就已经拯救我于水火了。之前简直全家人倾巢而出,不是劝我谈恋爱的,就是帮我找相亲对象的。” “自打去年比我还小两岁的表妹都找到男朋友之后,我就已经是异类了,人人都是一副生怕我嫁不出去变成老姑娘的口气和态度,太可怕了。” 孙协安突然说:“对不起。” “诶?”徐静贞抬头看他。 “我不知道你压力有这么大。”孙协安作为男性,而且从来不需要经营这么大的亲戚圈子,也从未感受过这么巨大的婚恋压力。 徐静贞摆摆手:“这次别把我弄丢了就好。” 孙协安重重“嗯”了一声,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还没有让他感受到不适。 是的,他们的朋友圈有了交集,他不惧于将徐静贞带到人前,带到自己的身边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也许,还有不遥远的一年,也许,他们真的能够修成正果。 孙协安几乎没有正视过“结婚”这个念头,这个瞬间想起来,心里居然一片平静,没有之前的惶恐和不安,压根不敢想起这个念头。 他说:“丫头,多说一点你表姐吧,我想提前了解一下。” 徐静贞心不在焉望着窗外飞驰的车影,慢慢地说:“你知道所谓‘别人家的小孩’吗?” 孙协安笑一下:“就是那种成绩比你好,长得比你好,体育比你好,特长还比你强的人?” “我表姐就是那样的人,从小到大都长得美,又聪明,喜欢弹钢琴,还拿过市里弹琴比赛的奖,最后考到帝都,非常优秀的一个人。”徐静贞笑着,“就是那种什么地方都很完美的人,家里的大人也从小就喜欢她。” 孙协安摸摸徐静贞的头:“怎么听起来这么酸?” 徐静贞老老实实承认:“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不喜欢我表姐,她太完美了,我爸妈天天张口闭口都是‘你看看你雪姐姐’,我就是又学渣,长得一般,性格倔强还有点二,对完美的人确实爱不起来啊。” “那你又是怎么和你表姐关系这么亲密的?”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老老实实承认:“她教我追我喜欢的男生来着,虽然最后没成,但是我一辈子记得这种说不出的感情。” 青葱岁月里,有的人,优秀的让你自惭形秽,让你不敢企及。 但是后来想想,不过是自己敏感而倔强的心,拉低了自己对自己的判断,只要有自信,谁年少岁月里不曾美丽,十多岁,随便怎样都是美丽的。 孙协安笑着问:“是不是喜欢我这样的?” 徐静贞一个媚眼飞过去:“你走开,少臭美。” 记忆里,那个穿校服清瘦而干净的身影,是有些像孙协安,也是这样,英挺而干净的脸,柔和的笑容。 说说笑笑间,机场已然到达。机场的停车场,长队排如龙,排行了好一会儿才进去,然后又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把车停进去,他们还没走出停车场,徐静贞的电话已经响个不停,徐静贞接起来,刘向雪的声音听起来心急火燎:“你们人呢?” 徐静贞有点紧张:“怎么快就出来了?我们在停车场,马上到,刚才停车多耽误了一会儿。” 刘向雪似有哭腔:“快点来,我要搞不定了。” 徐静贞朝着孙协安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拉起他的手就跑:“别着急,我们马上到,你在哪里?” “我在女厕所门口。你快点来。”刘向雪是真的很着急。 时隔多年,徐静贞没有想到,在机场卫生间的门口,自己见到的是这样的刘向雪。 ☆、第41章 临时奶爸 昔日的美女刘向雪,因为生产完没多久,穿着宽大而松垮的大t恤,肚子依然松着看不出腰身,隐隐从t恤下面透出来。 她头发蓬乱着用廉价的塑料夹子随便挽着,看起来像不讲究的五十岁大妈常用的发型。 她脸色憔悴,皮肤枯黄,因为着急和出汗,一脸油光,双下巴腆着。 徐静贞还来不及感叹昔日的美女去了哪里,刘向雪已经如蒙大赦一般:“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说着把手里的孩子连着抱儿巾一起,朝徐静贞怀里一塞,就拖着行李匆匆冲进了厕所。 一阵剧烈呕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徐静贞和孙协安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徐静贞从来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小孩,刚刚四个月,睡在抱儿巾里面,她像刚见到刘向雪的时候那样,把抱儿巾打着的结跨过自己的脖子,让小婴儿躺得更舒适一些。 她高声喊:“姐你没事吧?” 刘向雪的声音隔着门板闷闷的,勉强能听清她说:“没事,等我一会儿。” 小婴儿沉沉地睡着,虽然刚刚四个月,可是个健壮的婴儿,胖嘟嘟的,藕节一样的手臂和小腿,徐静贞抱了一小会儿就觉得累,手臂酸困。 孙协安近乎是有些惊奇地观察着这个婴儿,他印象里,几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么小的孩子。他睡得正香,嘴角流着一丝奶渍,肤色白若凝脂,睫毛长长地盖下来,在眼睛下留下一片阴影。 他问徐静贞:“累不累,要不要帮忙?” 徐静贞怀疑地看着他:“你会抱孩子?” “这还需要专业技能?”孙协安看着这孩子,小小的一团,估计只有他的小臂长,两手随便就托住了吧。 徐静贞很无语:“当然要啊,这么小,骨头都是软的,颈部的肌肉也没长结实,颈椎腰椎都要托住,不然很危险的。” “哦,那我试试?”孙协安问他。 第29节 “算了,我家宝贝,你还是别试了。”刘向雪说着已经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她换了件衣服,洗了把脸,头发也重新梳过,远比刚才看起来有精神的多。 刘向雪从徐静贞的怀里接过孩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到底是怎么了?”徐静贞问她。 原来,这是刘向雪自打生产之后,第一次出远门。她从小学习,工作,一路好强,成绩拔尖,工作业绩也是骄人。本以为只是一趟飞机而已,两个多小时的航程,没想到却被这趟飞机的旅程折腾的不轻。 她家小宝,平日算是非常听话省心的孩子,但是今天,自打上了飞机就哭闹不休。喂奶也只喝了一点点,到航程的后半段,还吐了她一身奶。她只有一个人,连个换手的人都没有,只来得及给小宝用湿巾清理干净,换了衣服和尿布,自己一身酸臭,根本顾不上清理,就该下机,她急匆匆抱着孩子去拿行李,累得焦头烂额,最后就落得一个憔悴狼狈的样子见到了徐静贞和孙协安。 她想赶去卫生间洗把脸换身衣服,抱着一个软糯的婴儿,根本腾不出手来。天朝的公共设施,简直充满了各种对带新生儿母亲的不友好。 于是,徐静贞和孙协安刚好见证了,一向优雅美丽的刘向雪最为狼狈的一面。 重整旗鼓的刘向雪,衣服换过,人也显得清爽些,徐静贞才发现,母亲这个角色的转变,对于一个女性的深刻印记。 刘向雪微胖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掌:“还是没出嫁的小姑娘漂亮,看我这种妈妈,简直找不回当年的样子。” 徐静贞有点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刘向雪倒爽利,并不等她回答:“走吧,咱们赶紧回家,这趟飞机,折腾的我骨头都要散架了,老了老了,再也不敢说自己还年轻了。” 孙协安帮刘向雪拿完所有的行李,一行人一起朝停车场走去。 孙协安在回城的车上提议:“要不放了行李,我们去吃点东西,要是刚下机不舒服,就去喝点粥,我知道一家粥铺很不错。” 刘向雪只是笑:“哎呦,可以啊,小表妹,这男朋友挑得真不错。细心,体贴。这回小姨妈该高兴了,可不乐晕。” 徐静贞赶紧制止她:“别,好表姐,我求你了,千万别先告诉我妈,我妈一搅合,肯定给我搅合黄。” 刘向雪也明白,徐静贞的母亲大人那个什么都阵仗搞得奇大无比的尿性,的确让普通人消受不起。 “那行啊,保密费你得给我出。”刘向雪仍然笑着。 “你要什么?你别消遣我了,你这种帝都归来的土豪,要嘛有嘛,我这种创业期的小草根,能给你啥?”徐静贞赶紧告饶,这个表姐一向聪慧而机敏,要真的起了消遣她的心思,那肯定折腾的人不要不要的,“跪求土豪放过一马。” 刘向雪一手轻拍着怀里的婴儿,一边犹豫着:“其实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件事要求你。” ---------------------------- 孙协安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次被惊醒了。 他无奈地把自己的头塞进枕头的下方,试图隔绝婴儿越来越高亢的啼哭。 神啊! 孙协安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摸索着打开了床边的小夜灯,然后穿上拖鞋,走到柜子前面。 以前这只柜子放着他的专业书和几个原来在学校里竞赛获得的奖杯,现在这些东西都被随意扔在脚边的纸箱里,乱七八糟。 取而代之的是柜子上现在放的,奶粉,奶瓶,暖奶器,凉水杯,奶瓶刷,小毛巾,尿不湿,安抚奶嘴…… 各种各样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育儿物品。 他倒了半杯凉水,然后加入一半热水,努力睁开困得惺忪的眼睛,看清楚到底应该兑多少奶粉。 说好的不怎么吃夜奶呢?除非环境大变,否则一觉到天亮呢?这孩子今晚这已经是第四次要吃奶了吧! 孙协安摇着奶瓶,然后走到卧室里的婴儿床旁边,床里的小杰兀自哭闹个不停。 他一手把他抱出来,似乎感受到了大人的气息,小杰抽抽噎噎缓了缓哭泣的声音,孙协安一手抱他,一手把奶瓶凑到他嘴边,小杰啊呜一口,准确无误地找到奶嘴,喝得香甜。 孙协安很无语! 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徐静贞,想起了今天临睡前,她对他的保证:“表姐说了,就走几天,小杰最多在我们这里住三个晚上,我保证,我晚上会照顾好他的。” 而事实是,熟睡的徐静贞根本就没有爬起来喂过小杰,都是孙协安自己一个人搞定的好不好? 作为一个始终觉得奶爸生活很遥远的男人来说,突然而来的这个婴儿,让孙协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不只是来自于对婴儿的照顾。的确,一个才四个月的婴儿,要照顾他,是要付出比额外更多的精力,囫囵觉是不要指望睡了,半夜爬起来这就是家常便饭,一晚上喂奶,哄睡,一套完成,睡不到多一会儿,就该下一轮喂奶了。 但是,最让孙协安压力大的,是对于一个婴儿的责任。 他和徐静贞都是从来没有照顾过婴儿的年轻人,不要说照顾了,他这辈子近距离观察婴儿也就上回在机场而已。这么大的婴儿,吃多少?穿多少合适?喝什么?换尿布? 对于他而言,这都和宇宙是如何起源的一样,都属于完全没去了解过的领域。 一夜成才,把照顾婴儿的责任承担起来,还要注意婴儿的安全,还有疾病…… 孙协安觉得自己的头又大了起来。 怀里的小杰安心吃完最后一口奶,把奶嘴吐出来,孙协安把他竖着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 屋里夜灯朦胧,外面路灯的光影映在窗帘上,显得夜色静谧而安详。他怀里的小杰,柔软而奶气的一团,靠在他的肩膀上,却又沉重地让他感觉自己责任巨大,不敢松懈。 他一直拍到小杰吐出一个满足的奶嗝,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他摸了摸尿不湿,还是干爽的,看来这次不用换尿布了,他这才把小杰放到婴儿床上,去厨房洗奶瓶。 奶瓶用凉水冲干净残奶,再倒上奶瓶清洗剂,用奶瓶刷刷一遍,等洗干净奶嘴的每一个小缝隙,孙协安的瞌睡就完全醒了。 这是今晚的第四次洗奶瓶,孙协安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差不多又到了天亮的时间。 等天亮,他是真的很想和徐静贞谈一谈。 哪儿能这样,二话不说,就把一个几个月的婴儿带回来照顾的?他们俩没经验不说,万一婴儿出了点什么事故呢?万一婴儿被他们照顾病了呢? 他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脊背发凉。 他疲倦地用开水最后一次烫好奶瓶,爬到床上,脑海中只剩两个念头,抓紧时间还能睡一个钟头,另外,睡醒了一定要和徐静贞谈一谈。 ☆、第42章 从带孩子谈起 徐静贞起床的时候,才惊觉,居然已经天亮了! 难道小杰昨晚这么乖?一直都没哭闹? 但是身边的孙协安这是怎么回事?拖鞋还有一只穿在脚上,斜躺在床上,被子胡乱盖着肚子,显然睡得并不舒服。 她起身去看小杰,小伙子在婴儿床里睡得很好嘛!呼噜呼噜的! 看来,带孩子也没有表姐刘向雪所描述的那么累人,小孩子真乖,自己就睡到天亮了。 等下上班前,把小杰送到爸妈那里去,白天他们帮忙带一下,晚上再接过来,三天帮忙照顾个婴儿,还是挺顺的感觉嘛。 徐静贞打着哈欠去刷牙,正刷到一半,婴儿响亮的哭泣响起来。 她从浴室走过来,看到孙协安正迷迷糊糊睁着眼睛,准备去倒奶。 “你醒了?”徐静贞满嘴牙膏泡沫,说得模模糊糊。 孙协安似乎是低吼了一句:“我醒了?我基本上就没睡好不好!” “怎么了?”徐静贞继续刷刷刷,毫不在意。 “昨晚小杰哭闹了四次,你完全没听到吗?”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一脸茫然:“啊?是吗?” 孙协安简单地说:“你赶紧洗漱,给小杰兑奶,我抱着他哄一会儿。” 徐静贞赶紧一溜烟跑回浴室,飞速搞定自己,然后冲出来给小杰兑奶粉。 这画面,其实有几分温暖和意外的和谐。 小杰一身奶气,趴在孙协安的胸前抽泣,徐静贞手忙脚乱兑着奶粉,一边急忙说:“马上来,马上来!” 小杰终于在孙协安的怀里吃上了奶瓶,才停止了抽泣。 孙协安一努嘴:“坐着,我们聊聊。” 其实,昨晚他回家,就想和徐静贞聊聊的,只是,当时已然是凌晨十二点半,他加完班,一身疲惫,洗完澡的徐静贞在床上几乎已经要睡过去。 他吃惊地发现了卧室里的婴儿床,和家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些婴儿用品。 “表姐回帝都办点手续,过几天就回来,他们家老人这两天在老家办丧事,暂时上不来,所以这几天说在c市让我们帮忙照顾一下她儿子小杰。”徐静贞迷迷糊糊说着。 孙协安刚忙了整整一天,人有点糊涂,但仍被惊住了:“什么?” “放心,我从小就经常帮我们家亲戚带孩子的,没什么,你睡吧,晚上我来照顾小杰。”徐静贞无力地挥挥手,然后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刘向雪这次从帝都回到c市,才知道,原来转换一个城市,要付出的成本,简直高得吓人。 户口、档案、社保、公积金……只有这个时候,一个普通的天朝人才能充分地意识到,身份证是完全证明不了自己的,还需要各种各样复杂的证明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刘向雪要在c市办理一些手续后,再回到帝都几天,很多手续有时间限制,要尽快处理,本来刘向雪是打算带着儿子小杰往返的,但是经历了之前的飞机旅程,她放弃了这个想法,独自往返办理手续,而把小杰留在c市。 恰逢老公出差,父母回老家办丧事,于是就将小杰托付给了最亲近的徐静贞一家,徐静贞担心自己父母年纪大了,晚上照顾小孩子影响身体,主动提出自己晚上照顾小杰,白天上班前给他们送过来,下班以后再过来接。 孙协安走到床边,发现了一张刘向雪写给他们的婴儿照顾注意事项。字迹密密麻麻,写满关怀和忧虑。 夜奶戒断期,不一定稳定,有可能一觉到天亮,有可能因为环境改变,需要两小时喂一次。 下面还有各种关于衣物增减,换尿布和喝水的注意事项。 孙协安皱着眉头看完了整张清单,看小杰睡得正香甜,和床上的徐静贞相映成趣,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疲惫的大脑已经渴望睡眠,拒绝思考,所以他就洗澡上床睡觉了。 墨菲定律,你所担心的是一定会发生的,果然,小杰让他度过了难眠的一夜。 孙协安放下怀里抱着的小杰,把他放在床边换尿布,许是吃饱喝足,外加睡得神清气爽,小杰乖乖躺在尿布垫上啃手指,啃得津津有味,任你搓扁揉圆,非常配合。 孙协安手没停,同时嘴巴更是没停:“徐静贞,你带个孩子回家来照顾,是不是应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徐静贞赶紧叫屈:“我昨天白天打你电话来着,你没接,你一般不接就是在开会或者正忙,我哪儿敢继续打。” 孙协安皱眉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正试图劝服林洁语对技术团队在细节上的一个妥协,直接挂掉了徐静贞的来电,后来忙得人仰马翻,根本没顾上回徐静贞电话。 “那你也不能直接带一个孩子回家养着,万一出点问题怎么办?”孙协安觉得她简直就是胡闹。 “我哪是带回家养?就是帮我表姐照顾几天,表姐回帝都办事,表姐夫出差还没回来,表姐的爸妈也就是我姨妈姨夫老家办丧事走不开,正是要人帮把手的时候嘛,亲戚之间就是这样的,互相帮助。”徐静贞完全没看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一个孩子,责任这么大,你也敢揽这档子事下来?”孙协安依旧不能理解,“他万一不小心掉下床,摔傻了,你负责照顾一辈子吗?他万一脑膜炎,你没看出来,没及时送医烧傻了,你怎么和你表姐交代?他万一……” “你怎么这么悲观?三天而已,带个孩子哪儿有那么多万一?”徐静贞觉得孙协安简直小题大做。 “是,这些是小概率事件,但是那都是建立在熟练的父母的基础上的,我没带过孩子,以你昨晚的表现,我觉得你带孩子的经验和能力也很值得商榷,你我带孩子,这种小概率事件的概率那是指数级别的增加好不好。”孙协安很严肃地发现自己把尿布穿反了,重新扯开,换了一面,小杰还是好声好气啃着手指,任由孙协安进行尿布的第一百零一种穿法学习实践,“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认真想过这些问题吗?你把自己承担的义务和责任认识清楚没有?” 徐静贞皱着眉头:“这么点小事你太上纲上线了吧?帮亲戚带孩子这不是很正常吗?表姐她忙不过来,这不过是亲戚之间的一点团结友爱,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嘛。” 孙协安眼风冷冷扫过来:“你表姐这做法也很不靠谱,把小孩子直接交给你,也没考虑一下你的实际情况,比小孩子睡得还沉,万一半夜有点什么情况,等你醒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徐静贞很不满:“哪儿不靠谱了,把小孩子送到亲戚家,已经是很值得信任的人了好不好?要是送到什么社会寄养机构,才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呢。我昨天比较累,白天跟了一场草坪婚礼,场地又大,需要协调的又多,腿都走断了,所以昨晚睡得比较沉,放在平时,我也是非常靠谱的青年好不好!” 孙协安和徐静贞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孙协安觉得徐静贞对帮助亲戚毫无原则,无论多么责任重大的事都要接下来,根本没有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后果。 第30节 徐静贞觉得孙协安小题大做,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看得太复杂,太过独善其身。 两个人陷入了完全无法说服对方的交锋。 孙协安叹了一口气,清楚地意识到现在自己的状态并不好,昨天太累,而且昨晚完全没睡好,正处于一个急躁又不冷静的状态下,他准备等自己冷静一点再和徐静贞继续讨论。 孙协安给小杰好容易穿好尿不湿,黑着一张脸把小杰递到徐静贞怀里:“抱好,给他洗漱换衣服,我去洗漱,今早我还有个会。” 徐静贞抱着柔软的团子小杰:“看,怪叔叔又黑着脸,不是凶你哦,小杰,你最乖了,舍不得凶你哦!” 孙协安在浴室里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听得到。” 徐静贞朝着小杰无声做了一个鬼脸,小杰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 孙协安这几天的生活,仿佛酷刑。 白天,是苦逼的加班狗生活。和大元去阳台上抽烟的频率特别高,只有靠这样彼此交流交流,彼此鼓励一下减减压,才能应付林洁语最近日益情绪化的管理方式。 晚上,是苦逼的奶爸实习生活。他第一次这样全方位地体验新生儿父母的不易,冲奶粉,换尿布,洗澡,哄睡,陪伴,好在徐静贞最近也承担了部分,不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疯。 其实只有三天,但在孙协安的眼中,觉得仿佛三年,特别漫长。 刘向雪终于从帝都飞回来,接走儿子的时候,还特意请他们一起吃饭。 恰逢周日,苦逼的加班狗孙协安难得的休息时间,在家里和徐静贞收拾着小杰留下的各种婴儿物品。 徐静贞这两天知道孙协安情绪紧绷,生怕照顾小杰出了什么闪失,挥手把他赶开:“去去去,陪小杰在沙发上玩会儿,我来收拾。”意思是让孙协安休息一下。 孙协安如言,把小杰抱出去,他躺在沙发上,让小杰在他胸口睡着。 小杰趴在他胸口,刚刚学会抬头,只能勉力把自己撑起来,然后用小小的手去够孙协安的下巴。 因为即将面临分离,孙协安的心里冒起了一阵如释重负和依依不舍相互交杂的复杂情绪。 “淘气!”他点着小杰的鼻子。 粉团儿一样的小孩子,肤白如雪,细腻柔滑。 小杰皱皱鼻子,“啊”低叫了一声。 孙协安笑起来,胸腔震动,小杰似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手下撑着的这片胸膛,表情认真而困惑。 孙协安忍俊不禁。 原来,这就是小孩子。晚上,闹夜奶的时候,好像小魔头,不到奶嘴到口,绝不停止,白天,这种时刻,又好像小动物,让人充满意趣。 徐静贞收拾好东西,靠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安静而温馨的一幕。 不能否认,这次她同意帮表姐刘向雪照顾小杰,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和孙协安之间的这份感情,总让她觉得不安。 孙协安面对婚姻的恐惧,不婚主义多年对于婚姻的排斥,如今要试图转化为能接受婚姻的现实。她总是不确定,她总是不安,她总是想试炼。 没错,就是试炼!她要把婚姻的真相,一点点呈现在他面前,引领他认识婚姻,认识婚后的生活,如果他能欣然接受,那固然好,如果不能,她也能真正确定,他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比如照顾婴儿,比如…… ☆、第43章 为爱妥协 徐静贞的念头转到这里,出声:“孙协安,看不出你还挺会照顾小孩子的嘛,小杰很喜欢你。” “我们可以经常陪他玩吗?”孙协安没有否认,只是问。 “当然可以,只要你有时间,我们可以经常找表姐玩,如今他们都在c市,看小杰很方便的。”徐静贞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虽然累人,但是小孩子还不错,挺好玩的。”孙协安已经不想再和徐静贞提是否能否帮助其他人照顾小孩的原则,似乎,一路也就这样走下来了。 徐静贞问他:“姐夫也要回来了,他说为了感谢我们,下周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我再介绍几个我的亲戚给你认识,都是我这一辈,从小玩到大的,很熟。” 孙协安随口答:“好啊。”心不在焉用手指去逗弄小杰肉嘟嘟的脸蛋,棉花团一样,手感又光滑又柔软,像柔滑的布丁。 徐静贞走过来,坐在沙发旁,在小杰和孙协安的脸蛋上各亲了一口:“谢谢你。” 孙协安忽然笑了:“无事献殷勤?” 徐静贞翻了个白眼:“才不是!我只是想谢谢你这些天对小杰的照顾,这也是对我家亲戚的照顾。”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徐静贞也渐渐发觉,她可能明白,孙协安的恐惧感来自何处。 毫无缘由的恐惧的成因基本都没有太大区别——未知。 放在孙协安这个个案身上,作为一个多婚姻和家庭所知甚少的人,他心生恐惧。 而这种恐惧,其实是因为他太想要做好,如果做不好,他情愿不做。 他总是这样,心思缜密,责任感爆棚,一件事不想清楚,他绝不做,如果要做,他就要做到最好。 比如照顾小杰,他认为自己没有做好带孩子的技能和心理准备,他不敢轻易尝试。 这种特质,帮助孙协安在职场上成为了一个出色的工作者,能力和职业素养让人敬仰。 但同时,也让他的人生缺少了尝试的勇气。 其实,人生哪儿来的那么多条条框框,很多事情,你不试过怎么知道?面对未知,除了准备,更需要的是面对未知的勇气。 徐静贞感谢孙协安从第一天的近乎抓狂,渐渐走到今天的逐渐接受,甚至渐生乐趣,乐在其中。 他只是怕,原来,他只是太想做好,他只是怕。 徐静贞心里又多了一分笃定,只要知道恐惧从何而来,她并不担心她不能和孙协安一起,携手解决这些问题。 爱情,可以随意恣肆,婚姻,却往往总是妥协。 她要寻找合适的方法,和孙协安一起,达成彼此的妥协。 ------------------------------ 徐静贞挣扎着从自己的枕头下摸出手机,可恶,送还了小杰之后,美好的周六,孙协安去加班,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然后操心眼下正在谋划的那件“大事”,没想到,不过区区早上九点,她就被电话铃声叫醒。 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周六的早上九点,那等于工作日的早上五点啊! 谁这么不懂事啊! 徐静贞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刘甜甜”,忘了这茬了,这妹子压根就没有工作日和周末之分,全职主妇的时间表和自己那确实是不一样的。 她接起来:“怎么?亲爱的闺蜜大人。” 刘甜甜声音低沉,仿佛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还带着回音:“今天,估计蒋达会去找你一回。” “找我?为什么?”徐静贞一愣。 “你忘了?我们谈恋爱的时候,要是吵架,他每次是找谁来着?”刘甜甜提起了一个久远的记忆。 徐静贞用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自己的发梢,想起来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刘甜甜要是和蒋达闹了脾气,蒋达无计可施的时候,请自己吃饭,买零食,请自己帮他哄刘甜甜回心转意,那也确实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怎么?情况有变?” 刘甜甜语带一丝说不出情绪:“我给了他点甜头,但这点甜头,我不打算继续给下去。” 刘甜甜和徐静贞的上一次见面,她特意提到,她断了蒋达的经济来源。 蒋达也的确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很快就坐不住了。 那晚刘甜甜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对于这两天蒋达会有一些反应上的变化,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料到,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萱萱早就被奶奶照顾睡着,婆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朝着进门的刘甜甜使了一个眼色,目光正瞅着她和蒋达的卧室,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但是透出了电脑屏幕变换的微光和视频的声音。 刘甜甜朝婆婆点点头,婆婆凑上来,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一下班回来就问你,看样子有点脾气,我说你出去吃饭了,他就没说别的,你好好和他沟通,别伤着孩子,对了,孩子的事我没说,他暂时还不知道”。 刘甜甜反过来拍拍婆婆的手,表示说她知道了,然后才不疾不徐朝着自己房门走过去。 她推门,房门“吱呀”一声,蒋达扭头过来看她,电脑上视频变换的幽光把他的脸色映成一片光怪陆离。 “你跑哪儿去了,这都几点了?”蒋达情绪满满,各种复杂。他今天一直没有查到到账的短信和网上银行的余额,本来就盼着这笔钱,去填许佳佳最近的要求。 直到下班前的最后半个小时,他实在没忍住,去问了问财务,因为以往这钱都是一大早就到账,而他又实在紧缺着这笔钱,所以不得不拉下面子,去财务咨询。 财务的同事倒是平日相熟的,看他鬼鬼祟祟问她,她也有点奇怪:“按理说,不会啊,大家都到账了就你没到账?” 蒋达也觉得奇怪,只有央求帮他看看。 财务同事的电脑打得噼里啪啦,行云流水,调出数据一看,眉头一皱:“你别是查错了银行账号?” 蒋达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可能,这每月工资到账的事儿,我还能弄错了?” 财务把显示器转过来朝着他:“你看,你这个月的银行账号有一次变更,上个月的账户名是你的,这个月的是刘甜甜,这是你老婆的名字吧,自己改了账号忘了吧。” 蒋达脸色一变,财务这才感觉有点不对,犹豫着问道:“难道,不是你自己改的?一般人可没这权限,要改,那只有财务总监……”财务的声音越说越小,也觉得这事儿有点说不清楚。 蒋达这才觉得后背有点凉,挥了挥手:“行了,多谢,改天请你吃饭,我忘了自己改过账号。”转身神色匆匆离开了财务部。 蒋达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觉双腿有点软。 刘甜甜最近对都他不假辞色,以刘甜甜的个性,要闹早就闹起来了,居然不动声色了这么久,在这儿等着他呢。如果能截发他的工资,也就意味着老丈人也知道了,这次出轨,闹到这样,简直是事业家庭全都要赔上的节奏,他满心焦灼,坐卧不宁。 而许佳佳的电话又催命一般响起来:“你可答应我了,今天给我钱的。” 蒋达只有敷衍着:“过两天,我这有点事情。” 许佳佳的声音听起来幽怨而阴冷:“我能等,我怕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 蒋达一阵心烦:“我知道了,最晚后天,我肯定能想到办法。” 他怀揣着一肚子烦恼的心思回到家,要找刘甜甜问清楚,而刘甜甜刚好又出去吃饭了,他一心恼怒,恼怒自己的错误,也恼怒自己的无能,只有坐在卧室里,等她回来,虽然开着电脑看着一部电影想分分神,而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走神,心头千百个念头滚来滚去,没有一个是准主意。 而刘甜甜进门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门“吱呀”一声,他扭头看她。 刘甜甜穿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自自在在带着风走进来,不疾不徐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准备换家居服,眼睛瞟都没有瞟他一眼。 蒋达明知道自己不对,但就是无法控制这种总在被她忽略的感觉,出口的话就带了情绪:“这都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刘甜甜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又好像完全无所觉地从衣柜门后探出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出去和小贞吃饭了呀,她介绍她的男朋友给我认识。” 蒋达有点楞,刘甜甜的反应,和他们那天吵架前一样,仿佛最近的冷战和僵持,全不存在,一切,都只来源于他的臆想。 那天,他确实太冲动了,他洗完澡出来发现刘甜甜正在看他手机的时候,那种被撞破的恼怒和羞耻感,一起涌上来。 直到这次,蒋达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普通但致命的东西,微信聊天记录。 第31节 蒋达其实不太确定,刘甜甜到底看到了多少,但是那种被撞破之后的羞耻感和为难,让他忍不住色厉内荏,而后夺门而出。 而今天,等待到的刘甜甜,居然对他是这样一个态度? ☆、第44章 错误 忽而今夜,刘甜甜这样巧笑倩兮地对他回答:“出去和小贞吃饭了呀,她介绍她的男朋友给我认识。”仿佛他们之间从无芥蒂。 蒋达楞在那里,半天了才想起来问一句:“小贞好久不见了,男朋友怎么样?” 刘甜甜一边换家居服的手没有停,一边回答:“挺帅的,年轻有为,还是海归,以前听小贞念叨了几年,我还以为多见不得人才不带出来,今儿才正经第一回见,挺精神的。” 蒋达有些怔忪,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话家常,随便说着夫妻间的一点小事。 他此刻已经完全想不起,几分钟前,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对着电脑,看着一部不知所谓的电影,生着什么气。 他只知道,现在他的妻子,站在他的面前,温温柔柔同他说着话,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他怀念这样的气氛。 刘甜甜揉揉他的发:“怎么了?洗澡没?” 蒋达点点头,有点木然地回答:“还没。” 刘甜甜接着回答:“太好了,你帮我找下按摩油,我小腿肚子有点抽筋,等下我洗完澡揉一下。” 说着,美人刘甜甜的身影施施然在浴室的门背后消失。 蒋达开始满屋子找那瓶老婆交待中的按摩油。 刘甜甜很快洗完澡,湿着头发走出来,坐在床沿擦头发,蒋达有点讨好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腿?” 刘甜甜点点头,把脚搭在他的膝盖上,仍是手不停地擦着头发。 蒋达伸手按着刘甜甜本就柔滑的小腿,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碰到这双腿的触感,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冲动而稚嫩的大学生,第一次去八天连锁,他紧张的手脚都有点不知道往哪里放。 刘甜甜也是这样,柔声撒娇:“我腿有点痛。” 他着急给她揉揉,这一揉,就有了后面的旖旎。 今夜也是这样,他心猿意马,无法定神。 恍神间,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刘甜甜沐浴完之后,清爽而甜蜜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 刘甜甜柔声笑:“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蒋达有点恍惚。 “我怀孕了,我们期盼多年的二宝终于有了。”刘甜甜窝在他的臂弯里,把表情藏得深深的。 蒋达先是没理解过来,而后是狂喜:“你再说一遍,我们有二宝了?” 刘甜甜“嗯”了一声。 “哎呦,老婆你太棒了!多少周了?”蒋达开始絮絮叨叨问起怀孕的细节。 孕周啊,有没有反应啊,医生怎么说啊…… 每一个问题都是再为父亲的喜悦。 刘甜甜一个一个安心回答,所有的结果都还不错,算是给蒋达吃了一颗定心丸。 刘甜甜从他的表情和回答中,摸到了一点能让她放心的笃定。 她最后假意道:“好累,我要睡了,今晚见小贞他们,我都是强撑着精神的。” 蒋达赶紧上演孝夫台词:“赶紧睡,赶紧睡,空调温度合适不?你好好休息,我去洗澡。”他最后给她盖好了被子,这才一头钻进浴室。 刘甜甜在空旷的床上,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浴室里,蒋达任由水冲刷着他的头至脚,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并混沌着。 第二天,蒋达醒在晨光里,有点愣神地支着手臂,看着身侧还在沉睡的妻子刘甜甜。 刘甜甜自打怀孕以来,睡得就有些不安稳,蒋达醒来,翻身,很快就吵醒了浅眠的她,但是蒋达没下床,也没继续做什么事的声音,刘甜甜只有认命地睁开双眼,说:“早。” 蒋达心事忡忡看着刘甜甜,心里满是纠结。 刘甜甜诱导他:“怎么了?咱们两夫妻,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蒋达声音有点难过:“老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刘甜甜努力温和着自己的表情,她对蒋达所做的一切,几乎无所不知,但又恐惧着他的答案,不要欺骗我,真的不要。 “我错了老婆,我被一个合作伙伴陷害了,他设计我,还给我下药,我才和一个娱乐场所的小姐发生了关系,我错了老婆,我上次不该发脾气的,我只是没底气,真的,我不想骗你来着,不知道怎么了,我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可能是我太恨没出息的自己了,犯了这么大的错,我错了老婆……”蒋达声泪俱下。 设计?下药? 刘甜甜愣了,原来,竟然还有自己也不了解的内情? 她想了想:“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蒋达问她:“你还记得几个月前,你去希腊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吗?”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他的生日,他收获到的,不是刘甜甜为他欢乐的庆祝,而是刘甜甜深深的道歉。 刘甜甜在三个月前就订好了这个月出去旅行的行程,完全忘记了他的生日。 刘甜甜很歉意:“对不起亲爱的,我都和朋友约好了,我倒是无所谓,我约的旅伴是上班族,很难请到假的,所以上次订行程的时候,我主要在配合她的时间,一配合,就把你生日这茬给忘了。要不然我就退了这次的行程,反正希腊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就是不知道这朋友什么心情,毕竟只有我们两个女生一起出行,我要不去,她肯定会把我骂死。”刘甜甜美丽的眼睛盯着他,眼神里已然是期待。 蒋达“宽容”地笑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望:“没关系,生日每年都过,你去吧,回来了我们补个吃饭什么的,也是一样的。” 刘甜甜欢呼一声,抱着他的脸颊给了一个大大的热吻:“我就知道老公对我最好咯!”然后保证,“我保证,我会给你带礼物的,会好好补偿你的。” 蒋达点点头,然后送刘甜甜去了机场。他知道,他美丽的妻子,十多天后会从希腊飞回来,可能还会带给他不菲的什么名牌礼物,但是他从内心的深处知道,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他接到了乙方高昌昊的电话。也是高昌昊有心,最近在做一个他们外包的单子,电话之殷勤,态度之和善,都颇有技巧,虽然频次不低,但很有分寸,从不惹人烦。 高昌昊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挚:“蒋哥,生日快乐,今天怎么安排的?” 蒋达知道自己本该拒绝,但是又实在不想回家度过一个独自一人的生日,萱萱和爷爷奶奶回老家上坟去了,一个人都不在家,他原本预期的和刘甜甜的二人世界,就此落空。 于是他回答:“没啥安排,又不是啥大寿,没什么过的。” 高昌昊一听有门儿,赶紧说:“哎呦,那可得好好庆祝下,一年就一会,怎么样,弟弟我做东,把上次你见过的我们公司几个业务叫上,哥哥赏脸,咱们今晚上去银沙放松一下?” 银沙国际会所,蒋达有所耳闻,是c市最大的几家娱乐场所之一,听说设备和装修之豪华,“服务”之全和有“特色”,他一向只是听听传言,从来没有去过,明知道不应该去,但是孤独的生日,他赌气似的答应了高昌昊的邀约。 这是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意外之旅。 银沙的门脸气派豪华,寸土寸金的地段,遍布的高楼大厦中,独独一幢四层的建筑物,更显得财大气粗。 两层高的门厅,金碧辉煌的装潢,门口站着两个不知道哪国国籍的黑人,红色制服笔挺,白色手套纤尘不染,金色流苏熠熠生辉,礼帽挺括,笑容璀璨,白牙闪耀,弯腰礼精准而到位,在门内如白昼一般灯光的映照下,感觉就好像误入童话世界里的宫殿大门。 这是蒋达从未熟悉过的世界,他带着一丝茫然。 可惜,已经来不及在网上发一个“怎么样才能装作经常去娱乐场所的样子?在线等,挺急的。”的帖子,唯有听之任之。 高昌昊倒是察言观色的极为入微,看出了蒋达的犹疑,所以引领得特别到位。 “蒋哥,咱这么样如何?这前边有大厅,看表演的,比较吵,咱们先去后面,舒舒服服洗个澡,然后去单间享受一把按摩,整个人整得舒舒服服的,最后去打麻将?你要是还有兴致,我们再安排几个表演,到包间来,唱歌啊,喝酒啊,都方便。” 蒋达素来喜欢打麻将,这倒是高昌昊提前做了功课的,所以蒋达完全没有理由对于这个安排有所异议:“挺好,听你安排。” 高昌昊在前面带路,其他几个业务和蒋达,一边聊着天一边朝里面走。地面光洁,反映照得大厅一排的水晶灯,流光溢彩,仿佛满地碎星铺路,恍惚不知身处何地,蒋达就在这一片微微的恍惚中,被带了进去。 从一楼的电梯直接坐到四楼,一路上听到二楼外面传来音乐声,奢奢靡靡,如入耳的魔音,节奏劲爆,蒋达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电梯都带着共振。 高昌昊满脸堆笑解释道:“估计这会儿正是大厅表演钢管舞的时候,比较吵,怎么样,蒋哥有没有兴趣?” 蒋达不知如何作答,只有摆摆手笑道:“没有没有。” 高昌昊挤挤眼睛,说道:“那是,蒋哥一向是斯文人,走,咱们先去舒舒服服泡个澡。” 银沙的浴池硕大,先在隔间的淋浴里面简单冲洗一下,就可以到巨大的浴池里面去泡澡。 浴池是双池,池中连接两个池子的位置有两尊复原托水罐少女的雕像,出水口就在这里,滚滚的热水不断从水罐里面倾斜下来,连带整个浴池氤氲如仙境。 蒋达坐到其中的按摩池里,水汽涌动,水波有力地冲刷着蒋达的后背,有种各个穴道都被打开的舒爽感。 蒋达舒服地闭上眼睛,头向后仰着靠在池壁上方的陶瓷枕头处,毛巾搭在眼睛上,安心享受着温暖的按摩。心里不忘盘算着,这的确舒服,享受,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来这里玩。 “蒋哥,等下按摩的妹子都来了,您看一眼,选一个呗?”高昌昊的声音响在耳边,快要被水流按摩睡着的蒋达勉强把自己脸上的毛巾扯下来,睁开迷蒙的双眼。 蒋达睁眼的瞬间,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第45章 审讯 原来,挑高的浴池面对一架高高的转角楼梯,刚才蒋达躺到浴池里的时候还在想,这楼梯是干嘛用的?装饰的位置,嗯,很独特啊!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顺着楼梯一排,从上到下,都站满了美女,清一色的白色制服,英伦范儿,双排扣,金流苏,笔挺的上装配上超短的一字裙,腰侧还有一把佩刀,戴着硬沿的礼帽。看起来好像一群圣女贞德穿越时空,来到这里,下一刻就准备冲锋陷阵。但是美女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制服的领口低得令人发指,各色精彩的bra边缘五颜六色闪烁着诱惑,美腿上的丝袜也各色各样,白丝的,黑丝的,网袜,破洞的,混色的,甚至有人的腰侧带着的不是佩刀,而是鞭子。加上从浴池的位置望上去,裙底的风光若隐若现,一个正常男人,很难拒绝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 蒋达有点尴尬,毕竟自己此刻是裸v身的,但是周围的一群人都毫不在意,还拼命用眼光上下搜索着楼梯上的美女,互相调笑着耳语一句,让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紧张有些格格不入。 “今天刚好是制服日,怎么样?今天的英伦主题,蒋哥还满意吧?”高昌昊的声音简直带着一丝谄媚。 蒋达喉头有点紧,以前的他确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努力装作镇定地回答道:“嗯,挺好。” “那蒋哥你选一个呗。”高昌昊催促蒋达。 蒋达摆摆手:“不不不,我就打打麻将就好,这些他们选吧。” 其他的业务们各自对望,各种七嘴八舌:“蒋哥真是斯文人。” “呦,那我们可不客气了。” “15号。” “……” 蒋达长舒一口气,把眼睛闭上,努力想要忘记刚才的画面对他的冲击,面对这些,他还没有做好越过婚姻雷池的准备。 ---------------------------------------- “连这么细节的都和你说了?”徐静贞不由有些讶异。 刘甜甜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是啊,也是我急脾气,当时就打断了他,根本没听他说完。” 徐静贞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是她心里也明白,听自己的丈夫描述出轨情节,对于任何女性而言,都是非常强烈和残酷的考验, “然后呢?”徐静贞问她。 第32节 刘甜甜有丝无奈:“然后继续冷战啊,但是这次的氛围和完全不一样了,他倒是挺殷勤,有机会就找我说话,给我买喜欢吃的,送点小礼物什么的,但是我完全不想搭理他。” 徐静贞不意外,以刘甜甜的脾气,没抽他就不错了,大家窗户纸都捅破了之后,还能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以蒋达的脾气,他缠你实在缠不过,就会来找我了?”徐静贞推断道,当年他们都还是校园大学生的时候,蒋达熬不过五天,刘甜甜要是不搭理他,一定是跑来抱徐静贞的大腿求解救。 “我估摸着,按他的脾气,也就这两天吧,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刘甜甜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一句,“你可得给我问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静贞立刻回答:“刘大小姐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和刘甜甜的这一番电话打完,徐静贞的瞌睡已经全醒了,趁着孙协安去加班,她本来今天还给自己安排了不少事情。 工作上,她从孙协安那里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平台投资商,对她和季锦的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不过她们俩都不是互联网行业出身,想要化身时代弄潮儿,有点半路出家,班门弄斧的意思,最近几天她不但要猛看孙协安安利给她的一大堆书籍,手上的工作还不能停,同时磕磕巴巴地写着ppt,练着演讲,为和投资商的汇报做着准备。 于是美好的周末,为了自己的未来事业奋斗的徐静贞,化身加班狂人,在家里认认真真做着事情,一刻不停。 也许是跟在孙协安身边良久,受到他的思维和理念的影响,居然这些书读起来,倒是飞快,而且理念和做法,同她自己想要做的东西不谋而合。 徐静贞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学生的时候,十多年学渣,没有想到,如今工作之后再创业,居然化身学霸! 教我各门科目的体育老师们,你们放心吧,学生如今成才了! 徐静贞正在脑洞连翩,电话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蒋达”赫然映入眼帘,小样,终于来了,就等你呢!徐静贞笑了一声,接起了电话。 “小贞啊!这次你可得帮帮我,甜甜她又不理我了。”蒋达的声音听起来,如同穿越时光和眼下这刻重合了,时光荏苒,曾经的蒋达也是这样,无数次和徐静贞央求。 徐静贞气定神闲:“请我吃饭,我们出来说。” 时间地点一约,他们刻意来得早,饭店的客人不多,专门要了一个小包间,正适合两个人谈话。 “出轨的事儿我大致知道了,你告诉刘甜甜的,她基本上都告诉我了。”徐静贞啜了一口茶,“剩下的呢?讲清楚了,一个细节都别漏。” 面对老婆的闺蜜,这种被审查的感觉,既奇特又理所当然。 蒋达一向是知道徐静贞和刘甜甜的,两个人一起,睡一张一米二的床都觉得宽,不够让她们俩更亲密。 所以他也没怎么挣扎,老老实实讲起了他第一次到银沙之后的事情。 当他拒绝了高昌昊对于他点人的邀请之后,就匆匆泡完,穿上柔软雪白的睡袍,已经盘算起了如何才能脱身。大家看他起身,也纷纷起来,吆五喝六的说要去下一个项目。 高昌昊追上来:“蒋哥,你别和那群色鬼计较,他们没家没室的,哪儿能和您比,不过出来玩儿嘛,就是为了开心,放松,咱们荤的不来,来素的,您先去单间按摩一下,舒活舒活筋骨,你放心,我给你找个手艺特别好的技师,松骨踩背,专门去泰国培训过的,还和老中医学了认穴,保证一趟按摩下来,整个人那叫一个舒服。” 蒋达听着高昌昊说得认真,没有什么让他不安的玩法,外加按摩技师的手法被他推崇得天上有地下无,也觉得今天出来玩,本来是他自己一口应承下来的,不好败了其他人的兴致,点点头说:“好。” 高昌昊带着他往走廊走去,一排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一个一个的按摩单间,每个单间都是玻璃小窗。里面技师的制服算得上专业整齐,都是长袖长裤,盘着发髻,正在给趴在按摩台上的客人做按摩服务,没有刚才那样活色生香的画面,于是放下心,随着高昌昊继续走下去。 刚一转过拐角,就听到了争吵声。 一个穿着和蒋达同样式样浴袍的客人正在大吵:“到底懂不懂事?摸两把就敢还手,你们这儿还是不是顾客至上?什么服务态度?” 一个穿着按摩技师服装的姑娘站在旁边,低垂着头,脸上有泪痕,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西装,拿着对讲机的男人,看样子是经理,外加一个年纪略大但粉饰良好的女性,也穿着套装,恭恭敬敬在旁边一起道歉:“陈总,真是对不住,这许佳佳刚上班不懂事,我给您换个好的,保证手法好,懂服务。” 被称为“陈总”的男士显然还不满意,嘟囔着:“太不懂事了,不让摸别来干啊,简直是,去了这么多娱乐场所,还没见过这种服务的。” 许佳佳有些气不过:“我只是来按摩的,不提供其他服务,而且我没有还手,我只是想躲开来着” 套装女厉声喝断:“还顶嘴,一边去,看我等下怎么教训你。” 蒋达有些看不下去,毕竟是个小姑娘,这场面简直逼良为娼啊。 令蒋达没有想到的是,高昌昊的速度比他还快:“哎呦,这不是陈总吗?好久不见。” 穿着浴袍的陈总定睛一看,发现是高昌昊,立刻满脸堆笑:“哎呦高总,好久不见。” 高昌昊打着哈哈:“那是那是,今天也过来放松放松?看我这脑子,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鸿运集团的蒋达,蒋总。” 陈总听着“鸿运集团”四个字,立刻眼睛一亮:“久仰久仰,那是c市的业界龙头啊。” 蒋达连忙上去握手,口里客套着:“哪里哪里。” 高昌昊介绍道:“这是陈合生陈总,昌达公司的老总。” 蒋达这才觉出几分味道来,昌达公司他听过,眼下也在公司的供应商候选名单里,他不由眯起眼睛,这也的确“巧”极了。 他不动声色,客套了两句,想看高昌昊和陈合生到底想怎样,似乎是察觉到了蒋达的警觉,两人也并没有继续,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各自按摩去了。 蒋达本已经走开,又倒回去,对大堂经理低声耳语:“刚才那个按摩的小姑娘,就她了,帮我按摩下。” 大堂经理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小姑娘不太懂事,要不要我换个服务好的?” 蒋达连忙摆摆手:“就这个,挺好挺好。” 蒋达此刻的想法很简单,只卖按摩手艺不卖身的,让他更放心,万一真来个服务周到的,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呢。 蒋达转身向前,发现高昌昊正眯着眼笑着看他:“蒋哥人真是仗义,怜香惜玉,不然这小姑娘今晚不知道要挨多少骂。” 蒋达也懒得解释,像高昌昊这种混惯了风月场所的,估计怎么看他的行为都是暧昧。 蒋达摸出手机,给刘甜甜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特别想听到刘甜甜的声音,特别想“报备”一下今晚的按摩,特别想让自己亲爱的妻子知道,他只是应酬,只是商务会谈,没有其他更多的意图。 电话那边传来温和而机械的女声呢过:“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ailedispoweroff.” 一遍一遍,让蒋达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惆怅。 是的,他亲爱而美丽的妻子,此刻正在飞往希腊的航程上,抛下正在生日的他,奔赴异域的风景。 蒋达索性把手机关机,今晚,他不想再有任何事打扰自己,就让这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填满他的感官好了。 ☆、第46章 悲惨世界 蒋达不过刚刚在按摩间坐下,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先把自己的浴衣脱掉躺到按摩床上去,刚才那个叫做许佳佳的小姑娘就走了进来。 尽管包间内的光线并不好,蒋达还是看出来,她的泪痕未干,眼圈还是红红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匆匆一瞥中,他没有发现的东西,许佳佳身材高挑,即便穿着宽大而正式的按摩技师制服,因为瘦,仍是显得腰肢纤细,高挑如风中之竹。她皮肤光洁,没有上妆的脸庞有种格外的柔美,眉眼都淡,却很有味道,眼媚而长,难怪刚才的陈总陈合生对她动了心思。 蒋达有点尴尬,主动问:“我是直接躺上去?还是需要脱掉睡衣?”态度认真而诚恳。 许佳佳好像有点意外,仍然回答:“脱掉睡衣吧,直接推油好不好?” 蒋达忙不迭点点头:“好的好的,谢谢。” 许佳佳的神色既意外又好笑,好像很少被这样温柔客气以待,柔声说:“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力气大一点帮你按按。” 蒋达仰头想了想,认真回忆:“腰吧,上次检查,医生说我有腰肌劳损,坐久了有点疼。” 许佳佳柔顺地回答:“好的。” 蒋达觉得,按摩真是人生中很棒的一种体验,力气恰到好处地施加在背部,腰部,肩膀,脊椎,每一寸,都感觉酸软无力,而按摩有种松劲活骨的功效,让平日紧绷的肌肉和关节都一寸一寸打开来。 蒋达感觉自己,就是这样一寸寸在按摩床上舒展开,一寸一寸感觉到舒适和愉悦。 直到…… “等一下,你干嘛。”蒋达情急下惊慌地握住了许佳佳的手。 许佳佳也似乎一脸无辜,受到了惊吓:“你不是说腰肌劳损,需要多按一下吗?我帮你把衣服褪下去一点方便按摩。” 蒋达有点尴尬,哦,原来是这样,姑娘你早说啊,二话不说扒我内裤,我有点承受不起啊。只有尴尬地笑笑:“哦,好好好,你说一声就行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说着,他小心翼翼把内裤朝着下面挪动了几寸。 许佳佳配着精油的手指,仿佛带着火,按得他有点心猿意马。既柔软又舒适。 蒋达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主动问道:“我看你也不是愿意在这种娱乐场所干的人,为什么又要来呢?”刚才她顶撞客人和妈妈桑的一幕,深深映在他的脑海里。 她的表情既委屈又难过,不像是常年深陷风月场所的人。 许佳佳难得感受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关怀,但是常年的戒备已经让她习惯了不会对人真心以待,淡淡回答:“还不是为了钱。” 蒋达有点难以理解:“挣钱的行业有很多,挣钱的工作也有很多,你为什么不考虑去做点别的?” 许佳佳冷笑一下:“大哥,我看你一定是好人家出身,好大学好专业吧,别看我上班没多久,这些我看得出来,你们这种人不会理解我的。” “你不说说看,怎么知道我不能理解你呢?”蒋达被激起了好奇心。 “哪个好工作不是想要好大学,好专业,最好还有几年的工作经验,我这种没学历,又没工作经验的人,想要挣钱,当然只有在这种地方干活了。”许佳佳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清。 蒋达一楞,问道:“你多大。” “十九了。”许佳佳淡淡答道。 蒋达估摸着,这年纪就出来工作的,应该是没有读过大学,但是看她举止谈吐,又不像是完全没读过书的人,很有几分味道,于是问道:“怎么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你爸妈不心疼你?” 许佳佳悠悠叹了一口气,许久没有说话,蒋达其实也并没有打算深问,交浅言深,本就是大忌。 但是,他没有料到,许佳佳的回答,能这么深地刺痛了他。 “我阿娘病了,要病死了,她就算是想心疼我,估计也顾不上了。我阿爹更心疼我阿弟,不让我高考,让我出来打工供我阿弟读书。”许佳佳回答的口气很淡,仿佛说着别人家的事,和自己毫不相干。 蒋达的心灵深处,属于柔软和良知的部分,被许佳佳的回答深深触动,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佳佳的手没有停,继续在他的背上游移,但是每一下按摩,都好像按到他的心里。 许佳佳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想要找一个人倾诉一下自己,也许是因为在这个险恶的时代,自己已经被骗过太多次;也许是因为,自己漂泊的心灵,从来没有人理解过;也许是因为在被责骂过的夜晚,随便谁温柔的对待,都是稀缺;也许是因为在大家只想看到她们微笑的夜晚,难得有一个人,愿意看一看她内心的伤痕。 许佳佳的声线冷清,仿佛玉碎冰裂,就这样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家住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山村里,那里的春天,小河破冰的时候,有成群的鱼,我最喜欢带我阿弟去抓鱼,抓到了,晚上就能多吃一顿荤。” “我阿娘总是很喜欢炸小鱼,我和阿弟都很喜欢,一点点盐巴,一点点辣椒面,好吃得很。” “可惜我阿娘生病了。” 许佳佳的声线仍是冷清,“她病得很重,阿爸舍不得,一定要医她。所以我就不能上学了,我读书很好的,总是考第一名,我考第一名的时候,阿妈就会给我煎粑粑,又软又糯又香,有自己家种的芝麻香,有花椒香。可惜,我再也拿不了第一名了,我就出来打工。” “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在陌生的地方被熟悉的人骗,在陌生的城市里,被老乡骗。我们本来是一个村子的老乡,他家就住在村口,我家阿弟特别喜欢找他家的阿弟一起玩,又是和我同级,不过比我早出来几年打工而已,居然骗了我。他把我骗去传销,每天就是洗脑,讲课,说卖的东西好,要多找下家,也不能打电话给家里,也不能联系任何人,每天听课,我头大得很。” “最后呢,如果不是公安来,我觉得我要在里面听一辈子的课。公安说了,他们是违法的,我也没明白,我觉得他们讲的是有道理的,只是知道的人太少,不能理解他们而已。” “我最后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只剩随身的一点点衣服,身上的最后两百块都没了,我觉得我只能回家,就打电话给我的一个远方表姐,她家住在我家旁边两户,转过路口就是她家,我和她约好,让她告诉我阿爸,一天以后我再打电话给她,让我阿爸等着。” “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我阿爸就在,听到我阿爸的声音我特别高兴,我想告诉我阿爸,城里一点都不好,都是骗来骗去的,本来以为可以相信的老乡都不可信,我回家多种点苞谷和粮食,再多养两头猪,我有力气,我能种,让他别再让我出来了。” “结果,阿爸终于接通了电话,然后都没问我过得好不好,只是和我哭,说医院要赶他们出来,因为没有钱继续交住院费了。我阿爸从来不哭的,我们寨子,就属阿爸打猎打得好,还能唱好山歌,阿爸从来不哭的,结果,我阿爸朝着我哭,我就心软了,我哄他,我过得很好,我能尽快把钱寄回去。” “我传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姐妹,她说她以前挣钱容易的很,听说传销挣钱更容易,才来的,结果,钱也没挣着,人差点搭进去。她说,在这种娱乐会所挣钱容易得很,下力气小,没有挑谷子累,但是来钱比挑谷子多多了。” “她说我长得好看,肯定能挣到很多钱。客人给小费就能给很多钱,然后我就跟着她来了。这里是她介绍我见工的地方,经理和妈妈桑看着都很亲切的,帮我换新衣服,还给我化妆,只是我自己化不惯。” 蒋达楞在那里,许佳佳描述的世界,好像和他千差万别,隔着一个世纪,他作为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普通家庭孩子,无法想象,疾病,贫穷,能给一个家庭带来如何毁灭性的打击。 他愣着神,深深被触动着,这就是如今的中国社会,从不缺人倡导中国梦,却缺乏足够的声音,来自于基层,来自于贫穷,来自于灵魂,他们诉说着十多亿人口能塑造的不公,他们诉说着这个你所不熟识的大地,他们仍在为了生存苦苦挣扎,为了疾病倾家荡产,为了教育艰难抉择,为了重男轻女,而把自己的子女送上不同的生活轨迹。 第33节 蒋达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内心却如同翻江倒海,一刻不停息。 许佳佳意识到了他沉默,最后问道:“不好意思,我不该说这些的,我看你是个好人,所以有点没忍住,对不起。” 蒋达没有回答,但心中如鼎沸,沉默而安静,他觉得他面对如此巨大的现实,确实力量有限,只有抽出自己的钱夹,拿出了一千块现金和自己的名片:“其实你只是想赚钱的话,也不是没有其他出路,我们公司最近缺踏实肯干的行政,只要细心,肯认真负责,很多专业技能也不是不能一点一点学起来,你明天来找我,打这个电话,我帮你安排一下。” 许佳佳睁大了美丽的眼睛,蒋达一阵内心的颤抖,她这个神情,像足了刘甜甜,所不同的,只是刘甜甜出身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生活磨砺。 “这么多小费,我,我什么也没有做。”许佳佳有点语无伦次。 蒋达的声音安慰着她:“没有关系,你就当成是一个朋友接济你的,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许佳佳已然眼里有泪:“我要怎么谢谢你?” 蒋达柔声:“不用,真的不用,日后你来我们公司好好工作,就是最好的报答。” ---------------------- “你居然信了?”徐静贞愣了! 蒋达为难地拨弄着头发:“是,我蠢爆了,我居然真的信了。” 徐静贞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风月场所,小姐们和每个人都说自己是第一天来,每个人都身世凄凉,无比苦楚,这简直是标准套路好不好? 你逗我?你是想显示你蒋大少爷最天真无邪还是钱多得没处花? 徐静贞觉得不可理喻,居然还能给这个叫许佳佳的提供工作?提供工作?!!!!! 她全手全脚的,要是真需要其他工作的话,早就找到其他工作了,还用继续留在这种风月场所?能驱使她留下来的,是什么?昭然若揭!居然蒋达能天真到被她骗。 徐静贞正要继续念叨蒋达两句,突然电话响起来,她盯着屏幕上的“季锦”两个人,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季锦和她一样,都讨厌加班,工作时间高效工作,休息时间充分享受生活,这样才是她们俩最期待的工作状态。 所以,季锦很少在工作时间以外的时候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打电话给她,而季锦这周不是约了一群背包客,驱车去扎营吗?这种时候打电话给她? 她赶紧接起来。 “小贞,出事儿了!”季锦语意急切。 ☆、第47章 备战金主 “什么事儿?你慢慢说?”徐静贞沉着声音。 “刚才投资商打电话给我,说他们负责投资的部门老大明天就要飞到c市,让我们带着ppt去汇报。”季锦的声音里简直透着绝望,“我本来以为是下周的,昨天才让你准备的,你觉得你明天能搞定?” 徐静贞就差哀嚎了!有没有搞错!明天! 如果这个消息还不足以让徐静贞崩溃的,季锦接下来的话更让她一颗心如坠地狱:“我明天赶不回来,这个汇报,得你代替咱们俩去!” 神啊!啊!啊~ 季锦打出最后一击:“人家说了,要是感兴趣,当场就会签约,第一期五百万投资,要是没兴趣,呵呵,你懂的。我们的竞争对手,听说有五六家。” 不但要连夜赶出来一份ppt,还要去汇报,而且这么紧的时间里,所做的这件事,还将决定她们到底能不能拿到事业上的第一桶金。 简直太残酷了有没有?压力山大有没有? 季锦的声音在电话那边显然有些试探:“怎么样?能搞定不?” “你没给我什么选择吧?”徐静贞苦着脸回答,“我尽力。” “靠你了!”季锦挂掉电话之前,最后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信任你。” 徐静贞挂掉电话,对面的蒋达看着她的脸色问她:“怎么了,有事儿?” 徐静贞低头想了几分钟,当机立断:“许佳佳和高昌昊这事儿铁定有问题,肯定还有事儿对不对?我们重新约个时间,明天晚上吧,等我听完了到底怎么回事,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现在我有件更紧急的事情要处理,不好意思现在只有放你鸽子了。” 蒋达知道徐静贞一向不是随意妄为的人,眼前肯定是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才连一顿饭都不能好好吃完,于是点点头:“行,我也正缺个局外人帮我分析分析,你先忙你的,明天我们再约。” 徐静贞打了一个车,在车上给刘甜甜打了个电话,把了解到的所有情况给她仔细汇报了一回,约定好第二天一定把这事儿彻头彻尾问明白了。 而后匆匆回家,换上睡衣,扎起马尾,用发夹推起刘海,打开电脑,和ppt战得不亦乐乎。 于是,加班到深夜回来的孙协安就见到了一个在电脑前眼神发直的徐静贞。 没有进门的拥抱。 没有温柔的招呼。 没有美味的宵夜。 有的,仅仅是一个在电脑前眼神发直的徐静贞。 “怎么了这是?”孙协安问她。 “我在哀悼我的脑细胞。”徐静贞哀嚎一声,“还有我即将打水漂的五百万投资。” “什么情况?”孙协安不明所以。 徐静贞连忙将季锦打电话和她交代的事情仔仔细细和孙协安说了一遍。 孙协安眉头紧锁:“所以,明天只有你自己去了?” 徐静贞绝望地点点头,作为一个学渣,从小到大,根本没有公众演讲的经验好吗?领奖台上的意气风发一向属于优等生和特长生,工作之后,她又是不求上进地在自己的岗位上混着,根本没想过提升自己,如今一个ppt已经做得她欲仙欲死了,还要汇报演讲,真是不要不要的。 孙协安反倒露出一个微笑:“那你肯定能拿下啊。”说着不以为意地站起来去冰箱找冰果汁喝。 “怎么可能?”徐静贞继续感受着强烈的绝望。 “你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最近的成长吗?”孙协安给她倒了一杯苹果汁,果汁金黄如琥珀,在射灯下蔓延出柔和的光芒。 徐静贞不明所以:“是吗?” 孙协安揉揉她的头:“从你开始创业那天起,你就不一样了。以前你回家会琢磨怎么去吃点好吃的,看点喜欢的电影,现在你会研究别人的产品是怎么做的,流程是怎么改善的。而且说的头头是道。” “那只是我想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徐静贞仰着头,没觉得这事儿有多么珍贵。 “这是你的学习力,敬业精神和追求卓越的内在渴望。”孙协安安安静静同她分析,“我看过你的产品,从第一版的粗糙,到现在的逐渐完善,你花了很多的心血,怎么说不重要,怎么做才重要。” “我帮你整理一个思路,你不擅长说忽悠人的话,就说实在的,最实在的东西,你从什么样的需求出发,这个产品是想解决什么样的需求和抓住了使用者的什么痛点,你们试用之后的结果怎么样,有数据,有demo,这些东西比舌灿莲花更有用。” “如今的投资人也不傻,给他们讲故事的骗钱项目,他们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了,真正的好产品,他们肯定是能看出来的。所以,对自己的产品首先要有信心。” “其次,要对自己有信心,你这么多年干客服的时候,电话是白接的?对待别人的反应,抓住对方需求的敏锐,对于你而言,是绝佳的职业训练,如今,对答如流之类的场景,在你身上那是屡见不鲜,你早就不是那个和同住的小姑娘怄气,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傻姑娘了。” 徐静贞静静听完,想了半天,最后才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孙协安再揉揉她的头:“电脑拿来,我先帮你把ppt赶出来。” “不。”徐静贞勇敢地拒绝了他的提议,“这是我的事业,我要自己来,我有信心自己来。” 真是我好样的小姑娘,孙协安在心底默默赞叹了一声:“那我帮你看看,给你点意见?你要怎么改自己决定,怎么样?” 徐静贞点点头:“好!” 这注定是疲惫而勤奋的一夜,徐静贞只睡了三个钟头,还好赶出来的ppt效果挺让她满意,孙协安早起,送她去约定的地点做汇报。 徐静贞有点发怵,虽然ppt上准备的东西,都是她的心血,但是遇到临门一脚了,心里总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投资商中间那个位置的主审人,也就是这次专程飞过来考察项目的投资部门老大,年轻的让她难以置信。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瘦高到令人难以置信程度的体型,穿着格子衬衫和拖鞋,看起来像一个体校的学生,而不像个位居要职的公司关键性人物,动辄几百上千万可以轻易从他的一念之间流出去。 他不废话,直接问:“介绍下项目吧?凭什么我要把这五百万投给你?” 徐静贞深吸一口气:“我们这个项目是基于……” 她的介绍早就前一夜准备了无数遍,烂熟于心,如今说来,也是成竹在胸,娓娓动人,兼着她面容姣好,穿着一条绿色的裙子,如空山新竹,透着清新的气息。 她翻动ppt的节奏充满自信,精心设计的展示,孙协安帮她加入的动画,陪她演练过的细节,每一丝,都显示出了她的用心。 “不错。”主审人玩味地看着她。经过几轮问答,徐静贞对手上在做的这个项目也满是信心,细节考虑周到,思维缜密。可以说,表现算得上无懈可击,“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说。”徐静贞点点头。 “我能做什么让你更成功?”他咧出一个大大微笑,“恭喜你。” 徐静贞觉得自己如同经历梦境,真的吗?五百万投资被自己拿下了?神啊,谁来掐自己一把,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她匆匆道谢,和投资方签订了初步的意向合同,约定之后由律师来经手更为详细的细项合同,然后奔赴楼下,孙协安正在停车场里等着她。 她满心欢喜冲到停车场,孙协安正在睡觉。他陪她熬了一夜,而且这之前,他一直在加班,本就已经熬了很久。 他躺在放下去的司机位上,眼眶下一层淡淡的青黑。她打开车门,他都没有醒。 “亲爱的。”她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孙协安从疲惫的睡眠里醒过来:“嗯,怎么?成功了?” 徐静贞吻他:“成功了,谢谢你。” 孙协安拍拍她的头:“我就说了,我家小贞最棒。” 徐静贞意气风发:“走,回家!睡觉!” 下午时分,睡饱了的徐静贞躺在被窝里打电话给蒋达,再约饭局,完成刘甜甜的嘱托。 “接着说,接着说。”徐静贞问蒋达,“后来呢?许佳佳到底有没有来找你找工作?” 蒋达点点头:“有的,就在第二天。” 许佳佳如约在第二天的正午前打电话给蒋达,蒋达正忙到人仰马翻,但是依然记得前一晚和这个小小按摩师的约定。 “好好好,你到锦绣路105号,稍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蒋达的确很忙,正是招标的季节,各种标准和流程又要重新review一遍,虽然他知道,在这家鸿运集团只算练手,最后还是要接手岳父的事业,但是身为一个男人的自觉,他何尝不想证明自己,力图在目前的岗位上证明自己的业务和管理能力。 他明白岳父的安排,日后少不得和鸿运集团建立长久的合作和互助关系,利用现在建立起来的关系网,日后如何不是事半功倍。 而目前的老总,也很赏识他的工作能力,让他心甘情愿鞍前马后,为了公司的业务而日夜奔忙。 他约许佳佳吃商务午餐,为的就是正式,职业化,可是没想到,许佳佳居然用自己的方式摆了他一道! ☆、第48章 柳下惠再世 商务午餐,看似上流但注重私密的场所,每个人都形色匆匆,最适合谈事情。 每个人都穿着职业套装,男性则皮鞋锃亮,女性则高跟鞋轻响。 每个人都带着倨傲的表情,似乎随时怀揣着上亿的项目,每次会谈都如同施舍。 蒋达白衬衫的领口挺括,但袖口微皱。 许佳佳盯着他皱着的袖口说话,似乎这样她才能不觉得窘迫。 第34节 窘迫的是蒋达,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这个看起来本不应该命运如此悲惨的女孩儿,也许他的生日愿望能实现的唯有做一个让自己内心无愧的好人。 然而在日光下看她,她又是如此不同,微皱的眉头,近乎透明的肤色,干净的肌肤和头发,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他们聚首在一家他常去的咖啡厅,提供中午的商务简餐,他吃熟悉的黑椒牛肉套饭,帮她点了一个照烧鸡腿的套餐。 “你看。这份工作,薪水并不是很高,也就三四千,但是对学历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你能够表现出超出你岗位的工作能力,加薪升职什么的,都是很容易的。而且我们公司的福利很好,五险一金都有,后面你想成家了,买房子了,压力相对而言都要小一些。”蒋达耐心解释着。 “好的好的。”许佳佳并没有任何可以置喙的空间,这俨然是云泥之别的工作环境,她如何不心知肚明,她终于绽放出一个快乐的微笑,“谢谢你们。” 同行的人力总监,虽然觉得这推荐的人选经验少,学历低,但是来自于合作伙伴的推荐,出自老总的授意,又是无足轻重的行政助理,也并不在意。 许佳佳脸都激动的通红:“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然而,约定的第二天上工,许佳佳并没有如约出现。 意料之外的电话倒是来了一个,高昌昊打电话问他:“蒋哥,怎么样?银沙玩得如何?还开心吧?要不要今晚再去一次,放松放松?” 刘甜甜还在希腊,蒋达不由自主地就答应了高昌昊的邀约。 这一次,他是在楼梯选秀的环节就见到了许佳佳,他眯着眼睛,毫不犹豫选了36号许佳佳。 今晚的主题是西域风情,许佳佳的眉心点着一点嫣红,雪白的肚皮露在氤氲的蒸汽当中,笼着纱丽,眼影金黄,仿佛透着几千年风沙的风情。 蒋达很痛心,他上来劈头盖脸就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人事处报到?” 许佳佳红了眼圈,趴进他的怀里大哭:“昨晚我阿爸给我来电话了,说医院说了,我们已经欠费了,要是再不缴费,就让我们出院,我想阿妈活着,我没有办法。经理说了,要是我愿意出台,不但时薪要涨,还有出台费,每天结,我不能等了,我阿妈在医院里不能等了。” 命运仿佛一条缰绳,扼住了许佳佳的喉咙,她挣脱不得。 蒋达有点恍惚,十九岁少女的呼吸柔软,喷在他的胸上,软软的仿佛心头的骚动,他无法拒绝。 他哑着嗓音,说:“这样,你别这样干了,我先借你五万,你找份正经工作,慢慢还我好不好?” 许佳佳猛的和他分开,红着眼圈看他:“真的吗?” 蒋达重重点头,回味着刚才她在他胸口柔软的呼吸和眼泪流下的一点微凉。 蒋达拍拍她的头,努力像一个长辈拍小姑娘那样:“别伤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而人的一辈子,入了泥潭就很难干净了,你是个好姑娘,别这样毁了自己的人生。” 许佳佳什么都没说,完全出乎蒋达意外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纱丽的缠绕繁复,其实一条腰带解开,什么都呈现在眼前。 雪白的身体,粉嫩的肌肤…… 仿佛一阵目眩神迷,蒋达突然屏住了呼吸。 许佳佳的声音仿佛叹息:“我没有别的能报答你。” 他艰难地推开许佳佳:“别。”许佳佳神似刘甜甜的轮廓,让他困惑而心动。“我不要你的报答,我只是想帮你。” 许佳佳沉默下来,遮住自己的身体:“蒋哥,谢谢你。” 蒋达长舒一口气。 许佳佳继续说道:“任何时刻,我心里有你,我希望你知道,你是第一个真心真意对我好的人。” 蒋达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放心吧丫头,日后还有很多对你好的男人,别挑花了眼。” 蒋达打了五万给许佳佳,没什么原因,他只是善良。 蒋达仍时不时想起许佳佳美好的身体,雪白而柔弱,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对的,特别是已经拥有幸福婚姻的他,这是莫大的罪。 这件事本就应该就此风波平静,对于蒋达而言,最多不过五万块的损失,实在没什么可计较的。 ----------------------------- “圣人属性啊你这是!”徐静贞笑道,“人家小姑娘衣服脱了,巴巴的送到你面前来了,你都能拒绝,容我赞你一个。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哪儿有后续?” 终于到了蒋达最窘迫的时刻,他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到底有什么,赶紧交代了,我还能帮你一把,你要是这么执迷不悟,那我可帮不上忙。”徐静贞啜了一口冰饮,您随意,大爷您自己折腾出来的事儿,我能帮就帮,不能帮拉倒。 如今蒋达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错:“机缘巧合?或者是天意如此?”蒋达苦恼地摇了摇头。 就在他拒绝了许佳佳的第二天,高昌昊的电话如影随形:“蒋哥,上次你生日,临时起意去玩了一下,如今必须补办一个盛大的生日party,大家都出来乐呵乐呵。” 蒋达本来一口回绝,但是却收到了另外一个意外的指示。 老总李工让他前往办公室“沟通一下”,蒋达很诧异。 李工以前是技术工程师出身,如今已然身为老总,但是依然坚持让手下人称呼他为“李工”。 李工坐在办公桌后面问他:“你最近在和高常昊还有昌达公司的李总接触?”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李总的口气很笃定,生生说成了一个陈述句。 “是的。”蒋达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显然对面的老总段位比他高上太多,不老实交代,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李工点点头:“继续接触吧。” “为什么?”蒋达问。 “公司的供应商必须是流动的,才能保证降低成本的目的,要是一潭死水或者一家独大,都不是一个良性的状态。”李工一向很喜欢刘老板的这个女婿,所以耐心解释给他听,日后,说不定,也是生意场上的好手,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果供应商之间没有竞争,他们会处于垄断地位,无论是对于我们的成本,还是对于我们更换供应商的风险都很高,我说明白了吗?” 蒋达点点头,带着“任务”前往了这场名为庆祝自己生日的party。 地点还是在银沙,一团喧嚣热闹。 蒋达喝得有点多,似乎是高昌昊带头,大家一拥而上纷纷敬他的酒,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推却的意思。 最后,高昌昊似乎把他塞进了什么人的手里,而后送到了银沙附属的客房休息。 他似乎被什么柔软的香暖的事物缠绕着,依偎着。 客房里,他觉得自己被人放在了一张床上,柔软的被絮,他深深陷进去,然后是冲凉的水声,之后是炫目的灯光。 他被柔声呼唤着,他歪歪斜斜从床上抬起头,映入眼内的景象,让他目眩神迷。 那是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玻璃做的,里面躺着一个美人,美人穿比基尼,脖子上系着一个巨大的缎带,昭示着自己的“礼物”身份。 而美人的脸,蒋达有点看不真切,似乎是许佳佳,又似乎是刘甜甜,醉眼迷蒙,越看越像刘甜甜。 他笑嘻嘻的:“老婆,你从希腊回来了?” 美人扶着他:“是的,我回来陪你了。” 蒋达很安心:“老婆,我想你了。” 和美人的*,他似乎觉得是一夜春v梦,又觉得有几分真实,毕竟手下柔滑的触感,暖暖的温度,似乎不是来自虚无。 蒋达睡醒的时候,感受到了宿醉的强烈不适。头痛得厉害,似乎有人在头里开了一个道场,唱念坐打,一刻不停。 而让他惊心的,是身侧的美人:“许佳佳?” 许佳佳带着几分慵懒的微笑:“你醒了?” 如果酒后失德,和娱乐场所的公主发生了关系,这还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这公主居然还是个处。 蒋达看到床单上的那一团红,内心复杂的简直如同纠结的麻绳,千丝万缕都理不顺。 许佳佳带着一丝笑:“蒋哥你别这样,蒋哥我明白,你们生意人都是逢场作戏的,你放心,我知道你有家庭,你昨晚还喊你老婆的名字来着,我绝对不会破坏你们家庭的。” 蒋达心头的愧疚更盛。 于是蒋达只有把钱包的钞票拿得更爽快些,他纠结,不知道一万够不够。 许佳佳脸色一变:“蒋哥你别这样,我真的是出自自愿的,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你再这样,就是在打我的脸,求你别这样。” 许佳佳穿好衣服,夺门而出,眼角似有泪痕,蒋达满心纠结,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 后来,蒋达好像就和许佳佳断了联系,他再也没有去过银沙。 直到,他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快递,那是一根验孕棒,上面有清晰的两条横杠,外带一张字条:“蒋哥,我应该怎么办?” 字迹潦草,仿佛写就的人极其匆忙。 蒋达背后一股寒气冒上来,心猛跳了几拍,而后纠结了半天,发微信给许佳佳:“我们约着见个面吧?” 许佳佳回复得很迅速:“下周三晚上八点,四季酒店2031房间。” ------------------- 徐静贞觉得自己要吐血了,别逗了,这件事简直槽点多到让她无力可吐。 首先,蒋达说的“下药”肯定就是这件事,没跑了。能冷静面对许佳佳的献身而拒绝的蒋达,这一夜“醉”得太蹊跷了。 其次,一个出卖身体的皮肉行业的妹子,突然不和你要钱,那肯定不是不要你的钱,而是想要更多的钱。 最后,蒋达你是成年人了,有点脑子好不好?被下药这种天真无邪的事情做了也就算了,为什么处女第一次发生关系就会怀孕这种小概率到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件,你居然就信了呢?信了也就算了,为什么居然还要在酒店约谈?你要不要求做亲子鉴定,不准备对高昌昊做点调查,那就简直笨到了家! 徐静贞默默在心底吐槽完,最后回归成正常状态,问蒋达:“然后呢?谈出了个什么所以然来?” ☆、第49章 生日快乐 蒋达哭丧着一张脸,真心诚意地对徐静贞说:“那天我找她谈,其实就一句话,妹子我真的对不起她,她要多少钱直说,我只求她安安静静离开c市。” 徐静贞笑了:“那她绝对不会同意。” 蒋达沉痛点头:“我也没料到。她哭她闹,还有那个高昌昊出来,说拿钱帮我摆平,之前这件事她从来没有提过。” 徐静贞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校园男神,和刘甜甜站成校园里一道最美的风景线,如今,在婚姻之内,变成了一个让她无比陌生的男人。 曾经,他们也是朋友,他是她闺蜜的老公,是她学校的学长,是她曾经用青葱无知的目光打量过的社会人。 社会洪流滚滚,不知为何,他变成了这番模样。 翻出天去说,出轨的既定事实已成,他如果从未给过高昌昊和许佳佳机会,他和刘甜甜的婚姻又会如何走到今天? 徐静贞心情复杂想了一会儿,最后说道:“你的事儿我明白了,容我劝你一句,这件事上,你过错在先,最近对甜甜的态度也不好,甜甜暂时给了你个台阶,你就麻溜儿的下去。家庭对于老人和孩子而言,最为重要,你好好照顾好你的家庭,甜甜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总不能再给她添堵吧。” 蒋达点点头:“之前是我不懂事,一心想拿钱先摆平了许佳佳和高昌昊再说,哪儿知道,他们闹得厉害,钱上我又……”他顿了一下,徐静贞明白,刘甜甜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这件事确实很有杀伤力,“甜甜也不理我,我乱得厉害,只有找你商量。” 徐静贞最后深深看他一眼:“甜甜那里,我只会劝她冷静处理问题,保重身体,但是对于你这件事怎么处理上,我没有什么资格置喙,我可以保证,你传递给我的所有信息,甜甜都能以一个合适的方式得知,但是最后她会根据这些信息作出什么决定,我只会全力支持她,而绝不会从中插手影响她的决定。” “无论如何,谢谢你。”蒋达点点头,他自己也心知,一切已经铸成。 徐静贞和蒋达分手之后,和刘甜甜约了一次很长时间的会面,一气说完蒋达转达给她的所有信息。 刘甜甜的脸色隐藏在午后阳光的阴影里,阴晴不定,无法捉摸。 --------------------------------------------- 孙协安并未意料到,人生中,收到这么多生日祝福的这天,会是在今天。 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 第35节 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庆祝。又不逢整,他觉得最多和徐静贞一起吃顿饭就算庆祝。 早晨,孙爸打电话给他:“生日快乐。” 他应了,孙爸总是在生日的这天打电话给他。别人都忘记了,只有孙爸从来不忘。每年如此,这习惯,坚持了十多年。 后来,还有徐静贞,从来不忘他的生日。 他觉得除了年华流逝,自己仍在前往自己梦想的路上多奔跑了一年之外,人生并没有任何不同。 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生日恰逢周末,可以在家多休息一天,除此之外,毫无任何令人惊喜之处。 徐静贞早就和他约下了和亲戚间的聚会,那么生日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更是可以忽略不计。陪好徐静贞的亲戚,他就已经算得上一项新成就达成。 孙协安自知,他本就不算是热络的人,更喜欢钻研自己所喜爱的领域,而不太擅长与人交往。长袖善舞这种特性,一向是他钦羡而不奢望自己能一夕拥有的技能。 特别是面对亲戚这种陌生的物种,他确实觉得自己所知甚少。 亲戚聚会,选在c市外的一个以风景著称的小镇。距离c市五十多公里,交通倒是方便,一路高速。 c市昨夜一夜瓢泼大雨,反而把空气洗得清新爽洌。空气金黄而柔软,懒洋洋洒下来。车窗飘来的风,因为路两侧丰沛的植被,散发出草木干净的气息。徐静贞靠在副驾的靠背上,把椅背放低,戴着墨镜打瞌睡。 “怎么了?最近这么嗜睡?”孙协安一边开车,一边问懒洋洋的徐静贞。 “累。”徐静贞有气无力地回答,最近的项目开发,她真是要累死了!婚庆这边的传统业务她完全没有停手,因为认真负责,全力帮助新娘们完成梦想,口碑正在逐渐做起来,业务接单量越来越多,除此之外还要额外花精力去做新的网络app方面的开发,微博微信的运营也是日常工作,她感觉自己从睡醒开始,就一直连轴转,没有一刻可以停歇。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孙协安一向是很赞成女孩子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但是不知怎么的,看她这么辛苦,他忍不住有些心疼。似乎依靠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好歹也算小有家底,养个把人什么的,那真是不在话下。 徐静贞恹恹的:“才不要。我还是想要靠自己,靠自己有安全感。”她很难忘记自己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因为那点菲薄的薪水,焦虑地斤斤计较,反复计算。 孙协安有了一种微妙的情绪。他选择在没有整理清楚自己的情绪之前,闭嘴不说话。 徐静贞这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的不合适,但是今天,她本没有打算让他不高兴的。她小心翼翼振奋起精神,撒娇:“当然,长期饭票要养我,那我肯定是要感谢大爷的!” 孙协安淡淡一笑,单手伸过去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懒。” 孙协安和徐静贞说说笑笑,一路也不算寂寞,然而到达目的地,他才知道,今天要面对的是多大的一个阵仗。 “你确定这些都是你亲戚?”孙协安下车前最后问了一句。 “是啊,就这平辈的三四家,不算多,我还叫了刘甜甜他们,她和我几个姐妹从小一起读书,大家都很熟。”徐静贞微笑着。 哼哼,让你感受一下! 加上徐静贞,一共来了六家人。 四家都是徐静贞堂表的兄弟姐妹,外加刘甜甜。小小农家乐的停车场院,被他们一群人的车挤得水泄不通。 除了徐静贞和孙协安,每家都带着孩子,有的家里还有两个,一群孩子碰在一起,那场面简直近乎失控,满地疯跑,发泄着小小身躯里无穷的精力。 孙协安突然有点喉头发紧,不由小紧张的情绪就泛上了心头。面对大项目跨部门合作,n个项目老大出来排排坐,场面堪比舌战群儒的时候,他不紧张;面对业内顶尖大拿交流,每个加在一起合作一把,就是财经版头条半个月的时候,他不紧张;面对自己大老板,全球五百强的ceo汇报的时候,他也不紧张,但是面对眼前的这群平凡,普通,面带笑容,看起来充满好奇但又极其随和的人的时候,他简直紧张得手心出汗。 徐静贞软软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不知道说什么,笑就行了,你笑起来好看。” 孙协安突然就不紧张了。 徐静贞挨个介绍,除了刘向雪和刘甜甜,还有两个表姐刘向溪和刘向雨,一个堂弟徐静豪,外带他们的配偶,子女,孙协安的确除了笑,什么都不知道。一下子蹦出不少人名,孙协安暗暗在心底记住。 “你和蒋达钓鱼去吧。”徐静贞想了一个解救他的大好方式,另外,她也还有东西要布置,不支使他走远一点,怎么好搞小动作。 蒋达早准备好了两根钓竿,朝他伸出手:“走吧。”孙协安从善如流,跟着蒋达去了。 两个表姐夫和堂弟,之前就在湖边下好了杆,过来发现,一根杆上,鱼饵早被吃得精光,重新又收回来,甩杆出去, 显然,他们都很有湖边垂钓的经验,不但渔具齐备,吃喝休闲准备的也不少,蒋达从冰匣里翻出一瓶啤酒递给他:“喏。” 孙协安从未钓过鱼,但对于沉静的事项,从不排斥。他总是善于,在欢乐满堂的时候,扮演最沉静安然的那一个。 一个世界都在狂欢,而他,总是寂寞。 还好,现在的他,有徐静贞。 显然,除了他,其他的几个人都很熟识了,刘向溪的老公庄世强是机关公务员,性子温和大度,刘向雨的老公何光是建筑设计工程师,也算安稳,徐静豪是跑销售的,和蒋达做招商合作的甲方,正是不谋而合。 唯有孙协安本人,是it行业,再加上又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亲戚间的聚会,大家都对他充满了好奇。 徐静豪第一个发问:“姐夫,你是怎么看上我堂姐的?”他手里挂着鱼饵的手没停,显然十分熟练。 “你堂姐本来就很好,她能看上我就不错了。”孙协安四两拨千斤。 “那倒是。”徐静豪一向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堂姐,开朗大度,稍微有点一根筋,有点女汉子风范,但是心地单纯,绝不失为一位好女性。 “小贞不错,挺好的,听她说,你是搞it的是吧?”何光握着鱼竿,老神在在地问道。 “嗯,挺新但是挺苦的一个行业,不过年轻人嘛,总是要奋斗一点才对得起自己的人生。小贞最近也在创业,我总不能输给她吧。”孙协安不知怎么的,对待一群陌生人,自己居然能推心置腹地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也许是亲戚这样的血缘让他觉得安心,也许是自己心底急于想在她的亲戚面前证明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作祟,也许是湖光山色,水面垂钓飘来的凉风习习,这样的场景本就让人放松,他不由自主地这样回答道。 “小贞是个好女孩,不知道怎么的,现在才找到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庄世强完美总结,不愧是公务员。 大家于是开始热烈地交流起,最近钓鱼的心得。 面对这一切,孙协安有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他熟悉的世界,往往形只影单,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却总是来来去去,疾病,意外,情感,都能成为终结彼此关系的要素。 而现在,他和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听他们高谈阔论,讲着无足轻重却兴致盎然的小事,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对了,生日快乐啊!”蒋达拍拍孙协安的肩膀,“今天我们可都是沾你的光,找个由头出来放松一把。” 孙协安不由有些意外,但仍是礼貌答道:“谢谢。” 庄世强提提自己的桶:“不错,有个六七条了,等下就杀了给你的寿宴添道菜吧,生日快乐。” 孙协安微笑以谢。 何光依然握着鱼竿:“生日快乐!前方高能预警,等下有惊喜。”然后一眼不发,继续钓鱼。 孙协安连声道谢,然后心里不由有些忐忑。 这?是大场面的阵仗? ☆、第50章 自我审视 “你和蒋达最近到底怎么样?”徐静贞一面穿着手里的彩灯不停,一面认认真真问道。 最近她实在太忙,又恰逢安排孙协安这次的生日,而刘甜甜似乎比她还要忙,她和刘甜甜的电话频率低了不少,对于他们之间的进展,每次刘甜甜都是支支吾吾说上几句,赶紧挂掉,没有给她了解详情的机会。 刘甜甜笑得很淡然:“还不就那样。” “别逗了,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想急死我啊?”徐静贞不满意刘甜甜的回答。 刘甜甜最近的生活,仿佛在刀砧上上下,在过山车上轮回,一时间好得不能再好,一时间坏得不能再坏。 除了蒋达的坦诚,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对蒋达、许佳佳、高昌昊的调查,她一刻都没有停过,被骗过一次已经足够,她不想再蠢第二次。 刘甜甜总在事情的调查中,一步步发现蒋达对自己的不贞,也一步步发现自己的无能和职责的缺失,身为一个不称职的妻子,她面对蒋达的背叛,只能说自己难辞其咎,而很难独善其身。 比如,高昌昊带着蒋达第一次去银沙国际消费,那次是蒋达的生日,蒋达向她表白了自己的不忠和心猿意马,向她坦承了自己和许佳佳的第一次见面。 是谁给了许佳佳乘虚而入的机会?是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飞去希腊旅游,那一晚,应该是自己陪着蒋达在某个气氛浪漫或者刺激的地点,庆祝他的又一个生日,哪里会给许佳佳认识他的机会? 比如,她找到了高昌昊以庆祝蒋达生日为名,订下的party场地的消费记录和房间结账记录,再一次证明了,如果不是自己的失误,绝不会给他们趁虚而入的场所和机会。 后来,她从希腊回来,送给蒋达一个名牌的钱夹,这样多的名牌的衣服、包包、钱夹、皮带……多得让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塞在蒋达的衣橱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金钱的贵重已经取代了礼物的情谊,其实原因很简单,自己对自己亲爱的老公不够用心,每一份破裂的爱情和婚姻,除了实在遇到人渣,哪一次分手不是两个人共同促成?责怪别人的同时如果忘记检讨自己,那么只会一错再错。 刘甜甜最近检讨的特别多,因为她发现的现实,总让她特别惊心。 她找到了一张许佳佳的高额消费记录,以及第二天的餐厅消费记录和当晚的开房记录。 高额消费,购买的是一件手办,从国外的网站上,官方正版游戏手办,那是蒋达一直喜欢的游戏,刘甜甜总觉得是玩物丧志,从来没有正经放在心上。 就是这件手办,打动了蒋达的心,蒋达从未怀疑过,刘甜甜爱他之心。却也从未确认过,刘甜甜对他的在意。但是在许佳佳这里,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肯定。她就是这样,低到尘埃里地爱着他,无论他喜欢什么,随口一句话,许佳佳就能记在心里,无论什么在刘甜甜眼中,毫无道理的爱好,许佳佳理所当然地迎合着,仰望着。 这种态度上的差距,毫无道理,但引人入胜。 蒋达还记得许佳佳请他吃饭时候的脸庞,微红的,柔润的,美丽的,青春的脸庞,在烛光的摇曳下,显得有些恍惚:“蒋哥,我记得你说喜欢这个手办,也喜欢这家餐厅的菜色,我就自作主张地订了,希望你喜欢。” 蒋达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姿态低到尘埃里,又让他有几分心动的青春女子,他怎能不心动。 这份心动,没有向刘甜甜言说,但是刘甜甜却领悟到了。 一份本该妻子做到的关怀和体贴,被其他的女性做到了,一份夫妻之间最不能言说的关怀和热切,被其他人占领了。 谁的错?全怪到出轨的蒋达头上,占据道德的至高领地而绝不承认自己一丝责任也不用付吗? 刘甜甜陷入了长久的自我疑问和质询当中。 她甚至像蒋达一样,怀疑其自己当年和蒋达在一起的心情。 是安享他对待她,如同仆人对待公主一般的尽心和照顾吗? 是觉得他对待他,如奴隶对待主人一样永不背叛的心吗? 是从职场人逃避为全职妈妈,对待压力逃避一切的安心和懦弱吗? …… 刘甜甜在这些问题中间,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刘甜甜在自己对蒋达的调查中,既未曾放弃对他与许佳佳的剖析,也未曾放弃对于自我的检视。 这是一种近乎扒皮拆骨的自我检视,人之最大的勇气,莫过于直视自己的错误,面对自我的不完美和错误,那种勇气,超越一切。 刘甜甜觉得,与其说,这是对自己丈夫出轨的调查,不如说是对自我的一次重新检视。 蒋达的错误,绝无任何翻盘的希望,他要付出自我错误的代价。许佳佳这人不简单,与他们纠缠的高昌昊也绝非一个小小的乙方。 而刘甜甜自己,何尝不需要为这份错误买单? 依靠带来最大的惰性,是自我迷失。而现在,就是一个找回自我的绝佳时机。 听完刘甜甜的想法,徐静贞长舒一口气:“你好强,我觉得我绝对不会有你这样的勇气。” 刘甜甜淡淡一笑:“哪有人能一夜长大,我只是反复想,反复想……”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既温柔,又沉痛。 徐静贞皱着眉头:“你是说,高昌昊这人不简单?” 刘甜甜点点头:“刚开始,我还没注意这个人的存在,后来才发现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刘甜甜是在商人的家庭长大的,对于金钱和利益,耳濡目染,培养起她天生的敏感,这种敏感因为多年的衣食无忧和毫无生活压力,被消耗殆尽,但是总有那么一丝本能,存在在思维当中,被她直觉性的警觉,挖出了高昌昊的与众不同。 第36节 高昌昊每次出现的时机,简直太好。世界上,绝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推波助澜,许佳佳和蒋达初识,而后,为蒋达办生日宴,许佳佳献身。如果说这些只是巧合的话,那么多日之后,蒋达和乙方的招商招标会,就完全说明了高昌昊的用心。 高昌昊一直想要的,就是蒋达公司的订单。 而许佳佳就这么凑巧,在这个时候,和蒋达说自己怀孕了。更重要的是,当许佳佳纠缠不清的时候,高昌昊出来圆场了!他主动提出,要帮蒋达“摆平”许佳佳,并且隐晦地表达出,两个人可以在生活中互相帮助,解决对方的问题,比如这个季度的销售任务什么的。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许佳佳对蒋达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高昌昊一出马,立刻摆平,除了钱,其他什么都任由蒋达决定。 这未免,来得也太过“巧合”了一点。 徐静贞握着她的手,似是感受到了刘甜甜的脆弱。 刘甜甜美丽的双眼,充满迷茫的困惑,几乎是喃喃自语的:“我知道蒋达已经坦白了,但是这次他说什么,我都不敢全信了。他说的所有事情,我都想办法查证,我觉得我和他之间,再也回不去那种全然信任的状态了。” 徐静贞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颤抖和冰冷。 全然的爱和全然的恨这种纯粹的东西,从来都稀有而直接。而往往,恨过之后的爱,与爱过之后的恨,才是最磨人的情感。 爱恨之间的变化和交织,能消磨任何一份曾经让人无比钦羡的关系。 比如信任,比如安全感,比如呵护,比如依赖,那些脆弱而美好的情感,来得困难,去得容易。 徐静贞比她更冷静一些,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劝道:“你傻了一次,总不能接着傻第二次。你觉得有保留的信任是缺憾,我觉得你这种有保留是成长。信任的建立,是靠一次又一次的磨砺,逐渐形成的,哪儿来的那么容易,瞬间沧海桑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信任的推倒和重建,都需要时间和经历。你这样想,何错之有?需要努力的是蒋达,他应该逐渐一步步证明自己,你不要为难自己。” 刘甜甜怔怔看着徐静贞,而后点了点头。 自己选的路,流着泪也要走完。虽然她已经知道,绝不能放过许佳佳和高昌昊,但是应该如何对待蒋达,始终是一份让她放不下的心结,眼前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曲意逢迎,还是真心流露? 选择和蒋达留下,到底是惧怕那个不再“完美”的自己,惧怕那份婚姻的破碎,惧怕婚姻失败带给孩子,带给双方父母的伤害的压力,还是真的惧怕失去蒋达这个人? 选择和蒋达分开,报复他和许佳佳,是最简单的方法,而原谅,从来都不简单。 在分开和原谅之间,究竟如何选择,刘甜甜还没有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 而此刻,刘甜甜感谢自己的身边,还能有徐静贞这样的闺蜜,帮她在最困惑和痛苦的时刻,重新寻找到了信心和勇气。 刘甜甜点点头:“我知道!虽然其实我一直内心的深处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择,但是所说的,所做的,总是矛盾的,我想是我还不够勇敢,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想我会努力找出自己人生的新道路。” “那你下来打算怎么办?”徐静贞问她。 ☆、第51章 牌品如人品 “当然,首先是知己知彼,许佳佳和高昌昊,最近花样百出,胃口奇大,我让蒋达先拖着。”刘甜甜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狠绝的口气,“招惹我,就应该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徐静贞知道,刘甜甜虽然一向脾气不算骄纵,但是让骄傲的公主受挫,的确是要掂量掂量自己手里有没有对应的几把刷子,来对抗公主的愤怒和报复。 “不说这些,今天是你刻意的安排,是个好日子,败了你的兴致,我就罪过大了。”刘甜甜也不打算继续在自己的事情上多做纠缠。“之前我对你们复合还有点疑虑,现在看你过得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徐静贞顿了顿,最后叹了一句:“我最近过得太幸福,这种幸福让我担心,好像是不应该拥有的东西,是一种过错。” “别逗了,我是一路看着你们过来的,你们值得一切美好的过程和结局。”刘甜甜拍拍她的手背。 “不过,让孙协安如今面对我家庞大的亲戚和未来我家母亲大人的各种安排,估计有他苦头吃的。”徐静贞皱皱眉头,不婚主义的孙协安即将面临他最恐惧的东西,婚姻的真相。 那里没有简单的谈情说爱,有的只有两个人全部社会关系的各种摩擦,角力,撕扯和带来的压力。 徐静贞不想继续犹豫下去,如果他们之间扛不住,就扛不住吧,受够了等待和忍耐,主动把压力push给孙协安,就这样吧,如果你我无缘,那就好聚好散,不要再彼此撕扯,浪费美好的青春。 “那你现在是在打两巴掌之前先给点糖甜甜嘴吗?”刘甜甜意有所指,她甚至比徐静贞本身还清楚地看透了两人之间的羁绊和无法割舍,只是当局者迷,她这个旁观者,倒是显得更客观和冷静了一些。 但是,感情事,谁可言说? ------------------------------ 孙协安钓了两尾鱼,大家就准备收杆吃饭。 这家农家乐,老板善于做鱼。也许是因为是湖边人家,在水产上,总有那么一点手艺上的绝活。这镇子又以c市周边游的特色为主,似乎这一路的农家乐,每家都能找到那么一两道招牌菜,收服你的肠胃。 这家农家乐,胜在场院宽阔,周围种满高大的梧桐,夏日时分,树荫下浓绿清风,湖风的水汽扑面而来,又闲散又舒适。 吃饭的大堂,就在临湖的二楼,木板铺就的地板,光滑洁净。一眼望出去,湖面波光粼粼,千山重峦,帆影游弋。 在这种地方,吃一顿午饭,让人心旷神怡。 更何况,这里还充满了徐静贞精心布置的心思。 临着湖面的场院,都被张灯结彩,挂满了彩灯,徐静贞还自己带了一条长幅,上面是贴纸的“happybirthday”,用孙协安的生活照剪了一个大头,正蹲在字母i的小点上,朝着整个农家乐的小院微笑。 孙协安远远地看见,就忍不住笑了。 “淘气。”他走到徐静贞的身边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剪得乱七八糟。” 徐静贞眼神晶亮:“怎么?觉得排场还不够?我倒是想把婚庆的那些家伙什都搬来呢,太重了。” 孙协安摇摇头:“这我就已经消受不起了,谢谢女友大人。” 刘向雪最是心直口快:“哎哎,你们小俩口秀恩爱也有个限度啊!” 徐静豪在旁边敲边鼓:“我姐原来也能有这么女人的一面嘛,这简直是开窍了。” 徐静贞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恢复女汉子本色:“吃饭吃饭,吃着就没空吐槽别人了。” 菜色很美味,新钓上来的鲜鱼,藿香烹制,滋味鲜美,与鱼恰是绝配。 老板另有两道拿手菜,一道泰安鲶鱼,鱼肉先炸后烧,滋味入髓。一道水煮鱼片,鱼肉雪白细嫩,片得薄到下锅即熟。配上其他几样时令菜色,凉拌鸡片,大锅趴趴菜,清炒豌豆尖,蒸南瓜,都是最地道的农家特色,食材鲜美,令人大快朵颐。 午饭完毕,徐静贞打开带来的蛋糕,让寿星大人点好蜡烛,对着蛋糕许完愿,大家热热闹闹分食。 表姐刘向雨家的小孩年龄最大,已经有6岁,准备上小学,胖乎乎的小脸,一看平时就是小吃货,认认真真跑到孙协安的面前问:“叔叔你能不能老过生日啊?老过生日我就可以出来玩,还能吃蛋糕了。” 一家人忍俊不禁,都是大笑以对。 午饭之后,安排的活动是游湖。极长而阔的龙船,上面能容纳二十多人,全被他们一大家子人包下来,船上棋牌齐备,正适合在湖面消磨时光。徐静贞早安排好,和农家乐的老板耳语了几声,老板就支使小工扛了两箱器物到船上,封得严严实实。 “呦,这是什么?”刘向雪问徐静贞。 徐静贞神秘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蒋达给徐静贞使了个眼色,马上招呼起来:“来来来,来船上摸两把麻将,寿星爷,和我们一起玩两把吧?” 孙协安午饭喝了一点酒,因为是寿星,被灌了几杯,虽然不至于大醉,但确实有几分醉意朦胧,好在船开之后,被湖面的清风一吹,人又清醒了几分。 他笑着应承下来,今天,无论是湖边垂钓的热络交谈,还是刚才席上的觥筹交错,都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体验。一方面是出自表现,一方面是来自于本心,今天亲戚们提议的一切,他有种来者不拒的洒脱。 孙协安的麻将技术,不算高超。旅居国外,清苦求学,外加回国之后,总是加班辛苦,让他很难有打麻将的社交场合,但是,麻将说白了,不过就是运气外加一点简单的数学游戏。 俗话说得好,牌品如人品,俗话又说了,酒品如人品。 当下的节奏,就是喝醉的孙协安还要在麻将桌上秀身手,简直是人品底牌大公开。 蒋达是麻坛老手,徐静豪又是销售,两人的麻将技术自然不用说,庄世强偶尔也会出来搓上两把,虽然技术不是顶好,但是也算不错,唯有何光,严谨的工程师大人摆摆手:“你们打,你们打,我钓会儿鱼。”说着在船沿上把钓竿一甩,继续安安静静做他的美男子。 徐静贞剥着鲜嫩的葡萄皮,坐在孙协安身侧,看他打麻将。 其他人都是老手,洗牌砌牌摸牌出牌,一气呵成,快得让徐静贞目不暇接。孙协安虽然动作稍显生疏凝滞,但是脑子却转得飞快。 碰牌,杠牌,一张不拉。 “呦,打得不赖啊!”蒋达笑呵呵地一边忍着被孙协安杠上花的肉痛,一边赞叹一句以示心胸宽大。 “运气,运气。”孙协安老老实实回答,“我这辈子就没打过几次麻将,这是新手手气好的光环。” 徐静贞在旁边观察的,全是孙协安打牌的细节。比如,孙协安从来不伸手提前摸牌,有的老手喜欢靠着手力摸一摸到底下一张牌是什么,万一被碰被杠,心里有个数,算是牌品不太好的小习惯。孙协安总是等没有人碰或者杠了之后,才伸手摸牌,自然显得坦荡。 比如,孙协安总是劝着几分,允许别人悔牌。刚才这手,上家的蒋达打出一张二筒,对家的庄世强没留心,直到孙协安已经摸牌,并且打出一张五万的时候,庄世强这才如梦初醒般说:“哎呦,谁打的二筒,我要碰。” 蒋达喝口茶:“打了八百年的牌,你还要碰,晚了晚了,下回吧。” 孙协安笑笑:“没事没事,我退回去之前的那张牌就好。”说着把五万收回来,把刚摸在手里的夹八条翻过去放回到牌堆里,原本下叫的牌,就这么的又回到了解放前,徐静贞在旁边看得心里一阵暖意。 比如,也许是新手光环加上寿星光环,孙协安今天的手气,简直好到无以伦比,外加上孙协安的数学和逻辑能力,一向不弱,所以只有常做销售的徐静豪勉强不输不赢,剩下的人都输给孙协安,输得一塌糊涂。孙协安开始明显地放水,虽然局面上看起来,孙协安还有小赢,但是其实唯有看到了孙协安牌面的徐静贞才知道,有碰不碰,有杠不杠,孙协安后面的牌,打得极为放水。 湖面上逛了两个多钟头,孩子们玩贴纸书和积木,大人们,聚在一起打牌聊天。 湖风水汽丰沛,一阵阵打在脸上,仿佛轻柔的手,拂着脸庞,而徐静贞的心,也在湖风的温柔中,被吹得通透而宁静。 到了下船的时候,牌面上的输赢并不大,闲嗑了半晌瓜子的徐静贞,拍了拍他的手臂,表示说,小子干得不错,给我长脸了。 船停在湖心的小岛上,一派绿意盎然。 而农家乐老板上船的时候给他们准备好的两箱神秘器具,此刻终于得见天日。 原来,居然是? ☆、第52章 实质性进展 原来,是烧烤架和各种烧烤材料。刘向雨笑:“小贞你这个法子好,热闹又有意思,难得你心思细,安排得这么周到。” 大家也是一片赞不绝口。 木炭生上,啤酒已经冰好,食材的调味料,早就被农家乐的老板提前料理好,眼下只用放到烤架上烤熟即可,烹饪方式傻瓜到不能再傻瓜。 几大家人,聚在一起,烤着烧烤,喝着啤酒,在绿荫下谈笑风生。 也许在石头森林的都市里待久了,总渴望着这样一种全然放松的心态,也许昨天,孙协安人生中最大的烦恼还是搞不定最近阴阳怪气的顶头上司林洁语,徐静贞最大的威胁还是不知道app的功能做完上线,能不能达到效果预期。 但是此刻,在柔软湖风的吹拂和家人的陪伴下,每个人都无比放松,从现世的喧闹和浮躁里暂时逃开,让彼此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心情的转换从来不能直接地真正解决问题,但是可以帮助自己在面对烦恼的时候,用更淡然和放松的自己,重新出发。 孙协安渐渐和这几家人都熟稔了起来,聊天也逐渐放松。之前将与他们的相处,看做难于对世界五百强老板的汇报时候的那份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这体验,新鲜且独特,原来,这就是大家庭的聚会。 孩子们是最开心和热闹的,本来跑累了,在船上各自在母亲的怀里小憩了一会儿,眼下面对亲手烤烧烤这种新鲜事件,兴奋劲又上来,烤得焦糊,仍是觉得无比美味。 孙协安烤了一串鸡翅,他记得徐静贞向来不爱好好吃饭,最爱啃这种翅膀爪爪,吃半天没吃多少东西,她还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他专门烤好去找徐静贞,徐静贞正在和表姐妹与闺蜜们谈论女人们的话题。 不明就里的孙协安只听到刘向雨一句:“退奶啊?退奶简直痛死人”,忙不迭给了徐静贞一串烤鸡翅就被女性伙伴们联手轰走。 而回归男性团体的孙协安几乎是带着探察的心态在观察这几位已婚男性。 庄世强稳重,徐静豪热络,蒋达随性,何光淡定,每个男性,都带有不同的特质,但是看起来,他们都有各自的夫妻相处之道。 他们的笑容,看起来真诚而爽利,谈起自己的老婆,有伪装成不屑一顾的笃定,有不宣于口的信任,有全心的依赖和满足…… 第37节 婚姻的真相,是这样吗?只要你找到了合适的相处方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最令孙协安感到惊喜的,是孩子们。 通过上次对小杰的照顾,他几乎是有些热切地期盼着这次和小杰的重逢,小杰呼噜呼噜在刘向雪的怀里,睡得不亦乐乎,睡醒后,见到谁都是一脸笑容,尤其是孙协安,他咿咿呀呀向孙协安伸出手来求抱抱,简直把孙协安的心都要萌化。 孩子们精力无限的奔跑和笑闹,并没有让孙协安觉得吵杂,反而让他觉得充满活力和某名的温暖。 孙协安渐渐有些明白徐静贞之前对于亲戚们无条件和无原则的帮助了,因为,在生命的更多时刻,自己也能安享同样的依赖和信任。 而他,也渐渐更加能体会到,徐静贞爱情条约的含义,在他没有明白之前,主动把婚姻的真相送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去体会,这就像一场观摩,婚姻百态,也许他只能通过这个看到一点点模糊的表象,但绝对好于自己之前盲目的恐惧和猜测。 吃完烧烤,酒足饭饱,所有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日光一点一点暗下去,远处船的马达轰鸣声渐渐响起来,和船家约好的接他们的时间到了,而放松又舒适的一天,也终于要就此过去。 大大小小十几号人,终于在船舱上集结完成,徐静贞露出一个恶作剧的微笑,在开船前,自己奋力向着小岛一跳,又回到了小岛上,孙协安一惊,跟着跳回小岛,握住徐静贞的手。 “你干吗?船要开了,别闹。”孙协安一脸莫名。 刘甜甜在船上大喊:“surprise,好好享受你的生日惊喜!”一船人笑成一片,随着朦胧的夜色,一船人渐渐消失在了湖心。 孙协安稍微有点傻眼,但并不惊慌,显然,徐静贞这是有备而来。他弯下腰握着徐静贞的腰:“淘气鬼,说,又折腾了什么节目?” 徐静贞的脑袋窝在他的胸前,声音低低的,沙沙的,有种说不出的诱惑:“你就想和那么多人待在一起?不想单独和我待一会儿?” 从孙协安的角度看下去,夜色虽暗,徐静贞的后颈却有种异样的雪白,他喉头有点紧:“小妖精花样最多。”唇就朝着她的后颈吻了下去,她软而暖,有种格外的柔腻多情。 徐静贞回吻回来,声音低的如同叹息:“生日快乐。” 她挣脱孙协安的怀抱,走到一块大石背后,不知倒腾了什么,突然整个岛上,光明大放,岛上的树木间,不知什么时候,藏了一些彩灯,白天隐藏在岛上的树冠间,没有留意,这个时刻,光芒大放,在湖面的倒映中,仿佛梦幻。 “我本来想拼一个happybirthday的,字母好多,太挑战我技术了,将就着看吧。”徐静贞盈盈笑着,唇齿间,有种草木和水汽混杂的芬芳,让他觉得,今夜仿佛梦境。 “你怎么这么奇妙?”孙协安吻下去,那开合的唇齿仿佛藏着这个世界上最无以伦比的甜蜜。 唇齿交缠,柔软抵着柔软,胶着的缠绵。 孙协安吻得她气喘吁吁,她努力找回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等等,好歹收拾好今晚睡觉的地方再说吧。” 孙协安有一丝懊恼,他真的不想结束,但是他还是尊重徐静贞的意见,笑着问她:“你是怎么安排我的生日之夜的?” 徐静贞呵呵笑着,把孙协安拖到了刚才的石头背后。一堆野营装备赫然在目,不过组装帐篷,打好气垫,收拾好床铺,还是需要花点时间。 原来,这里徐静贞早就委托农家乐的老板帮她准备好发电机和过夜的装备。为了孙协安的这次生日,她也算是花尽心思。 其实以前的她也不是不想这样安排的,不过宅属性的孙协安,几乎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机会,难得有这样一个让孙协安融入到她的亲戚圈的机会,收获到的,都是满满的惊喜。 孙协安和徐静贞齐心协力,速度搞定了野营的装备和今晚的住处,湖岸边的广阔地带,处处都是扎营的好场所。 这个小镇,号称千岛之镇,湖面开阔,有几百个岛屿,不少小岛是无人小岛,比如眼下徐静贞和孙协安扎营的这个,往往来旅行的游客,看准哪个小岛顺眼,就可以自带野营装备来这里露宿一夜,也不失为一种新鲜的体验。 徐静贞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提前和当地人农家乐的老板订下了行程,所费不多,但是难得是这份心思。 在湖波荡漾的千岛之中,这一夜,只属于你和我的小岛,在水波荡漾中,彼此相拥,这份难得的心思和体验,何尝不是一份最美妙的生日礼物。 徐静贞把孙协安派出去喷驱蚊水和检查帐篷,自己把自己装在帐篷里换衣服。 孙协安确认帐篷无碍,内帐和外帐完美分开,就算今晚下雨也绝无问题,这才准备进去休息。 徐静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星光斑斓的夜晚,徐静贞仿佛一尾美人鱼。她长发斜倚,簪在一处,她穿一身白色的比基尼,月色下,比星光更璀璨,比月色更温柔。 她朝着孙协安柔柔一笑:“来啊。” 而后雪白的身躯,没进了水里,湖岸仿佛宽广无迹,而她是悠游其中的美人鱼。在月光下,双腿泛起湖面的涟漪。 水声汹涌,她就在湖心,等他前来。 孙协安有些分不清此刻自己的晕眩,究竟来自于今晚喝多的啤酒,还是此刻徐静贞美妙的刺激。但毫无疑问,她带给他的,是全然美好和纯粹的东西,他唯有珍惜。 他把衣服脱掉,急匆匆冲进了湖面。 初秋的夜晚,湖水冷清,但温柔。一寸一寸微凉的寒冷刺激着皮肤,他游向专属他的美人鱼。 美人鱼在月光和星光璀璨下看他,脸色如星月一般,闪烁着玉色的光芒。 呼吸久了城市里的pm2.5,没有雾霾笼罩的天空,洁净安详的仿佛甜而美的梦境,而眼前的徐静贞湿透的发,紧紧贴在脸侧。 发幽黑,肤雪白。 黑白的交错,仿佛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这是只属于我的生日礼物?”孙协安问她。 “当然,一切的一切,都属于你。”徐静贞在水里抱紧了孙协安,湖水冷清,唯有彼此的温暖,才值得全心拥抱。 唇齿交缠,皮肤带来的温暖,让谁都难以割舍。 这一夜,孙协安拥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生日之夜,和空前绝后的生日礼物。 他和她,都耗尽了体力,相拥而眠。 ☆、第53章 婚讯 “额,头痛。”徐静贞抱怨着。居住在无人的小岛上,吵醒自己的,居然是小鸟的呢喃。 秋虫嘶鸣了一夜,而小鸟更是完美接力,在昏蒙的晨色里,婉转啼鸣。 孙协安吻着她的额头:“起来了,回去再睡。” 睡,是啊,徐静贞现在好渴望一张柔软干净的大床,床面平整,床品清香,房间安静,放任她一个人睡到天昏地暗。 昨晚,可恶的孙协安几乎就没怎么让她睡。 “那我回去了要好好睡觉,是真的睡觉!”徐静贞不满意地盯着孙协安,眼神里有几分警惕。 孙协安失笑:“知道了,保证让你好好睡觉!”他拉开帐篷的拉锁,清晨的湖面,水汽迷蒙,远远的湖光山色,都笼罩在湖面的轻雾上。 有种说不出的婉转多情。 冰凉而湿润的空气一接触皮肤,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些了。 匆匆用带来的洁净的桶装水洗漱之后,徐静贞递给孙协安一个三明治。 她亲手做的,是孙协安最喜欢的吞拿鱼三明治。 孙协安静静吃着三明治,不说话。许久了,终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这样出去玩?” “是和我们家亲戚,还是单独和我?”徐静贞问他。 “都要。”孙协安回答,“这两种感觉,不一样。”孙协安喜欢初体验到的大家族的热闹和温馨,也喜欢和徐静贞独处时候的平静与激情。 徐静贞很满意,看来不婚主义大人对于亲戚的接受度良好,亏她之前那么紧张。 湖面上不久就响起了马达的轰鸣声,和农家乐老板约定来接他们的时候终于到来。 他们也把发电机,彩灯,还有野营的装备收拾齐备,踏上归程。 在清晨湖面的冷风里,孙协安把徐静贞护在自己怀里的背风处,和她一起相拥着看着露营一夜的小岛,渐渐消失在湖面的雾气氤氲当中。 “真希望,能这样在小岛上,生活一辈子。”孙协安吻着她还有潮气的头发,“打渔为生,简简单单。” “有梦是好事。”徐静贞握着他的手,不再多说。人生在世,如何不需要自己的完美梦境,这样才有动力,想着自己的梦想,不断向前。 回归现实生活的结果,是徐静贞在归程的路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回到家,她逃进卫生间赶紧洗澡,把头发吹到柔软蓬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举着吹风机的手都要撑不住了。 孙协安看着她安心陷入睡眠,这才去洗澡。 孙协安也很想和徐静贞一起,好好休息一下,把周六出去玩的疲惫都化为无形,但是显然,他的运气太差。 刚洗完澡,正用干毛巾揉着头发,他的手机就在桌面上发出强烈的轰鸣声。 号码他很熟悉,他接起来:“方言,你个臭小子,最近死哪儿去了?打你电话都不带接的。” “出了个长差,滚出国去卖命了,刚回来,喝酒走不走?我带了两瓶好酒回来。”方言的声音,听起来喜气洋洋。 “时间,地点?”孙协安问他。 “现在,胖姐烧烤,先到先等。”方言显然很急切。 孙协安看了看熟睡的徐静贞,给她留了一张字条:“去和方言吃饭,醒了打我电话。” ------------------------------- 方言瘦了,整个人瘦了一圈,瘦且黑。 “这,你们老爷子这是把你派到哪儿出差去了?”孙协安驱车到达的时候,方言正在抽烟,神情萧索,有些颓然。“黑的和包老爷一样。” “滚!”方言笑起来,一排白牙更显得帅气逼人,黑是黑,有种别样的味道,“老爷子这次可狠心了,把我弄南非去了,让我去带领团队开拓前期市场,那鬼地方,乱的一塌糊涂。” “他也舍得?”孙协安一脸讶异,方言中这次是怎么惹得方老爷子震怒。 “他也是为了我好。”方言出奇地没有吐槽自家老爸,“对了,胖姐的厨房我已经去逛了一圈,今天他们有烤全兔,看着很不错,我弄了一只,咱们先整点别的,等正菜。” 桌上其实早已吃食具备,盐水胡豆,豆腐干,花生米,卤藕片,还有荤素相间的各种烧烤。全套喝酒配菜。 孙协安皱着眉头,这家伙,这一回国就摆着喝醉的架势,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心情不好?”孙协安问他。 方言依旧是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哪儿啊,就是好久不见了,想哥们儿了呗。” “狗屁,你当我是那帮会所的小姑娘糊弄我?”孙协安冷眼看他。 “那这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今天有件大好的喜事要告诉你,心情有点激动,必须庆祝一下。”方言说着,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张红灿灿的请帖,双手递到孙协安的面前,“小弟婚宴,下个月举行,你和嫂子一起来呗。” 孙协安又惊又疑,上次见方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是他第一次带徐静贞认识自己的朋友圈,方言和方向两哥俩都在,方言一语惊住所有人,说他要结婚了。前几天还是孤家寡人,需要和徐静贞相亲的方言,瞬间就要结婚了,而且还对新娘到底是谁,三缄其口。场面既让人困惑又疑问。 没想到,居然不是这小子说着玩的,这次连请帖都送到了,方家娶媳妇,应该不会信口雌黄。 孙协安打开请帖,上面赫然印着: 恭迎孙协安及其家人: xxxx年x月x日中午12点在香格里拉酒店,xx厅,参加新郎:方言新娘:冯语秋百年好合婚宴之囍。 冯语秋,不会刚好,就是那个冯语秋吧? 孙协安握着手里的婚礼请柬,尽管面前的方言笑得云淡风轻,但他的心却沉甸甸的,一直一直,沉下去。 酒就在手边,孙协安忍不住灌了一口下去,满心都是说不清的苦涩。 方言看着他的表情,知道孙协安已经明白了他,不知说什么好。搓着手,最后也举起酒杯来,对饮解千愁,此刻,言语如此多余,他们之间,往往无声的陪伴,就是交流。 第38节 冯语秋,孙协安怎么会不记得冯语秋呢。 孙协安到德国的第一年,刚开始,只是单纯的学生。他那个时候的想法很简单,照顾好自己,搞定学业,搞定实习,然后尽快回国。 作为华人留学生,才能感觉到,其实在国外求学,人都是大大小小的社交圈,每个圈子,都有自己固定的法则和标准。 比如有那么一个圈子,他们固定时间开party,开着炫目的豪车,住着家族财产购买的房产,别人出国读书带着衣服和书籍,他们带着高尔夫球杆,相比于读书,他们更关注社交,相比于图书馆,他们更喜欢夜店,相比于智慧,他们更以人脉为傲。 孙协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混不进这种圈子,也不想混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孙协安才到德国没多久,很快就得到了这个圈子的邀请,邀请他的,就是冯语秋。 冯语秋是c市一家行业支柱龙头企业的长房长孙女,容貌姣好,成绩傲人,区区十□□岁,在社交舞会上亮相之后,就以极富交游手腕著称。当然这些,当时的孙协安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后来方言告诉他的。当时的他只记得,他在咖啡店打工,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六点半开始卖咖啡,顾客的口味千奇百怪,他像个机器人一单一单处理,突然一张钞票外加一张白纸就递了过来。 递过来的手指细长,蔻丹红艳,他久违了的中文:“孙协安对吧,计算机工程学硕研新生?我是冯语秋,我们留学生每周有定期聚会,这周你也来吧,时间地址就在这张纸上,另外,给我一杯蓝山,谢谢。”口气十分笃定,所有的问句都被处理成陈述句的口吻。 她唇彩冰冷,气味芬芳,孙协安困惑地看着她。 最后,他给了她一杯蓝山,留下了她的那张白纸。 钱没有收,他想法简单,难得遇到一个同胞:“这单我请。” 冯语秋一个媚笑,似是对这样的款待习以为常。 留学生圈子,总共就那么大,每年来到德国的这座城市的留学生,很容易就能通过学生公寓和独特的东方面孔被大家所发现。冯语秋和她奢华的小圈子,就是这么发现孙协安的。 孙协安没有去那次的聚会,他要打工,周六晚上正是中餐店的高峰期,运气好,小费不菲。他没潇洒到和自己的生活费过不去。 于是,他在图书馆啃书的时候,就这么被冯语秋堵了个正着。 冯语秋依然妆容精致,但是显然并不开心,冷冷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孙协安:“聚会你没有来?” 新鲜了,我说了我要去吗?孙协安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出于礼貌,他弯腰:“我们出去说。”周四还有一份essay,他忙得马不停蹄,真心不想和面前一脸富家女标签的冯语秋纠缠。 孙协安幼年在多个家庭之间的流浪,注定了他对于麻烦和危险,有种前所未有的直觉,而面前的冯语秋,显然是被归类在麻烦一类里面的典型代表。 “聚会为什么你没有来?”冯语秋双手抱胸,追问到底。 ☆、第54章 婚姻的背后 “我要打工。”孙协安尽量保持耐心,最近刚适应打工生活,感觉睡眠不足,人很烦躁,“最近很忙,没有什么时间参与聚会,真不好意思,当时你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无法通知我不能到场。” 冯语秋突然婉然一笑:“打工有很多种,也许我们能提供给你更好的打工机会。” 冯语秋口中的“打工机会”,就是枪手,心思全然不在读书上的富家留学生们,为了拿到能拿到学位的成绩,总需要一些“非常手段”。 这才是这个圈子需要结交这种品学兼优,而家境不好的留学生主要原因,今天,你帮我写论文,明天回国了,我还可以请你来帮我打工,顺理成章,十分合理。 孙协安没有兴趣。 冯语秋和孙协安不欢而散。 这只是第一次接触,冯语秋给孙协安留下的印象,非常简单,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骄傲,美丽,气质,孙协安都漠不关心,因为同他毫无关系。 再后来,孙协安打着自己的工,过着一个普通留学生该有的生活。认识了一些同样圈子的朋友,他们和他一样,读书,打工,努力写论文,更关注如何拿到学位而不是这周的party在哪里。 他们与他一样,心怀高远,脚踏实地。 他们起于微末,但努力勤奋。也许他们奋斗一辈子也无法获得像冯语秋这样奢华小圈子里的人能够拥有的财富,但财富本就不是评价人生的唯一标准。 他们奋斗,自信,踏实,他们永远心怀目标和希望,朝着自己心中想要实现的梦想,大步向前。 然而,冯语秋除了给孙协安留下了强大的第一印象外,连一向没有八卦属性的他,都听过不同人种,不同语言版本关于冯语秋的风言风语。 “冯语秋最近泡的那个小学妹,新鲜粉嫩,可惜了。” “冯语秋那个破t,不就是仗着老子有钱嘛,玩的妹子不比她老爸少。” “……” 孙协安对于冯语秋的性向毫无兴趣,但是对人恶意中伤到这个地步,足以见骄傲的冯语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长得美,还有钱,公主风范,想想也觉得必然不能讨好所有人,幸好她有钱。 孙协安从未意料到,这样的一个人,会真正和他的生活有交集。 而这个交集的重合部分,是方言。 孙协安猜自己现在一定神色古怪。他的哥们方言放着男人不爱,要去娶一个t。 “你们这是协议婚姻?”孙协安总能理智地看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各得其所,不是吗?”方言嚼着花生米,明明喷香,此刻却涩得他难受,“她和我都需要一段婚姻,而我们彼此都能收获自己想要的东西,多合适。”理智这样清醒地告诉自己,但是为什么,这么难受?胸口堵得人不舒服。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做好准备了吗?”孙协安认真问他。 “我这种人,有什么做好不做好的。”方言有些自暴自弃的口气,让孙协安听得心头一紧。 “你别逗了,你到底是有什么好自暴自弃的?”孙协安有点怒气。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辈子都不能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走到一起,和他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我只是想让身边的人舒服一点,到底哪里有问题?”方言也怒了。 孙协安冷静下来,关心则乱,方言的情况让他有点失去理智,他重新调整自己的口气和说话的方式,试图理性地和方言沟通:“你知道什么叫做受害者模式吗?” “别和我玩儿心理学名词,我现在不爱听那个。”方言回答的口气冷而硬。 而孙协安直接无视了他的抱怨和情绪,真正的朋友,才能看懂对方情绪下掩藏的紧张,失落,困惑和痛苦。 “的确,你的性向和社会主流价值观不同,这事儿你无法改变,面对无法改变的事情,你可以选择进入受害者模式,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也可以选择既然改变不了自己,就努力去改变身边的人,去改变你所处的环境。” 方言低着头抽烟,眉头紧锁,看都没看孙协安一眼。 孙协安继续努力说下去:“你利用和冯语秋结婚,采取的就是一种消极的改变环境的方式。这件事有几点不妥,第一,违背你的本心,不是为了让自己幸福的目标去的,朝着错误的目标而去,走错误的路,无论走多远,最终也无法获得幸福,第二,冯语秋据我所知,不是一个个性上好相处的人,而以我们这么多年的了解,我也深知你的脾气,冯语秋刁蛮,你容易冲动,在情绪的爆发点上,你们俩碰在一起,难免有摩擦,而且不知道局面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与这样的人成婚,这是一个巨大的隐忧。” 方言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你说的这些,你觉得我没有想过吗?” 孙协安好整以暇:“那我们聊聊,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婚后会分开住,她玩她的,我过我的。不用见面,就没有摩擦。”方言沉默了一会儿,“而且,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孙协安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有所指。 “我想要他们冯家的那幢老宅子。”方言慢悠悠地说着,“这事儿我都和冯语秋谈好了,只要结婚证一领,过上一年,她就把那幢宅子转给我。” “你疯了,为了一幢宅子,把自己的婚姻当成儿戏。”孙协安觉得方言不可理喻。 方言在商言商:“不,我倒觉得这是一笔好生意。老爷子催我结婚催了几年了,冯家老爷子也对冯语秋的婚事头大得很,这次结婚,我们彼此都落得轻松。外加冯家的老宅子,绝佳的附加价值。” “一幢宅子,以你的资产,什么地产不能买,非惦记着冯家的算怎么回事啊?”孙协安仍是难以苟同。 “那座宅子可不一般,那是我们家的老宅子。”方言眼神认真,坚定而明确。 孙协安这才想起,对,方家曾经也算是钟鸣鼎食的大方之家,建国前民国时期开始就是c市的大户人家,房产良田,颇有家底,到抗日的时候,族中当时有军阀嫡系,官商结合,又有军队背景,算是c市极有势力的大户。不但自家子弟勤加教育,还兴办书院,为c市的教育体系,曾做出过突出贡献。 后来建国后经历浩劫,方家才败了下来,房产被没收,人才凋零,好在家庭渊源的教育和沉淀下来的文化底蕴没有缺失,从方老爷子开始,又重振旗鼓,趁着改革开放的机会,重新又让方家展示出大家的气象。 “我们家老爷子,小的时候就在那宅子里面读过书,爷爷死前的愿望,也是能让方家重回老宅。”方言很认真,“这就是情结。” 孙协安也许是曾走出国门,受过西方教育,所以觉得这种固执的宗土观念,毫无理由且十分可笑,但是方言给出的这个理由,让他进一步加深理解了方言结婚的理由。 “所以,为了满足你家老爷子想要个儿媳妇的愿望,外加你想要满足你们一大家想要座房子的愿望,你就这么把自己的婚姻儿戏了?”孙协安的口气平铺直叙,没有情绪,但却尖刻,“方言,你这是病。” “是是是,我还药不能停呢。”方言根本不想理他。 “方言,你自己认真想想,你目前为止,重大的人生选择,哪一次是出自你的本心的?”孙协安问他。 “都是!每一次都是!”方言很想逃避这个话题,他不想谈,一点都不想。 “狗屁!你自己想想。我高中认识的方言,吊儿郎当,但是很快乐,成绩好不好不重要,反正你有大把花不完的家产,你去美院旁听,去参加电竞比赛,每一样都做得很好,虽然是老辈子们眼中的不务正业,但是你快乐。” “然后呢,满世界都以为你会报美院的时候,你去读了个工商管理,奋发读书半年,还真让你给考上了。你转性了吗?不,只是因为你哥方向决心不接手家族企业,而是去读医了,你为了你们家二老,硬生生不要自己喜欢的东西,转去满足他们传承家业的愿望而已。” “我没有……”方言的声音低低的,无力的争辩。 “没有你个冤大头,你是哪根筋突然爆发,想去学工商管理的?你去美院写生画妹子比较符合你的尿性。然后呢,就是周哲,周哲想要和你去欧洲,说了不止一次两次,最后呢,你放不下你们家二老想要你成婚的心思,也放不下周哲的前途和明天,分手。” “再后来,你这次就更逗了,结婚!和一个你不爱,也不爱你的人,还是为了满足别人,这件事,满足了任何人,却一丝一毫都没满足你真正的愿望。” “方言,你这真的是病,你真的得治!”孙协安对于方言做出的人生决定,从不置喙,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方言走到了今天。然而这一刻,他忍不住想要直抒胸臆,认真地劝一劝方言。 也许,是他真正刚刚见识过家庭的温暖。 也许,是他真正深切感受过两情相悦带来的温暖和满足。 也许,是他真正打从内心的深处希望自己难得的朋友,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 这一刻,孙协安认真劝了,说了,谈了,问了,剩下的一切,只有方言自己才能决定。 方言不说话。 酒杯里的酒液,晃荡着,如同他不平静而震颤的内心。 方言抬起头,看着孙协安:“可能,我是真的有病吧。从上次决定结婚开始,到去非洲这么久,我几乎就没睡过整夜,失眠。”方言表情严肃,绝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我回国以后去了趟医院,折腾了几个科室,最后告诉我,我这多半是抑郁症。” 孙协安呆了。 ☆、第55章 家庭之暖 “药不能停这事儿,我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方言看着他,声线平稳,内容残酷。“发作的时候,真是恨自己,每时每刻脑海中的念头都是去死,死了多痛快,死了多轻松,我再也不用想背负方家企业的重担,不用担心周哲现在过得怎么样,不用想着应付和冯语秋的协议婚姻,不用管那幢什么老宅子……”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这些事,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我还没带着方家企业走到一个自循环不用我操心的地步,没有看到周哲真正幸福,没有帮助冯语秋应付她人生的难题,没有把方家老宅重新得回来。这些事我还没做完,我怎么能去死?所以我还能坚持着不倒下去,还能坚持吃饭,坚持上班,坚持加班……”方言的口气越来越自嘲,“所以你说,我到底应该是吐槽还是感谢这些其他人?” 孙协安猛灌了一口酒下去:“方言,抑郁症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咱们有事说事,有病治病,该配合治疗的,就听医生的,别自己任性。” 方言瘦到骨节突出的手指,握着酒杯,颤巍巍地举了一杯酒到嘴边。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回答道:“好。病我会治,但是这婚,我还是得结。” 孙协安似乎有些真正看不懂眼前的方言了。十多年相识,他和他的友情,不是时时处处都要在一起,但是一个电话,必定出来喝酒聊心里话,他们是彼此的树洞,在最需要的时刻,即冷静又理性的友谊。 “抑郁症”,孙协安反复思索着这个医学词汇,虽然他在医学方面算不上什么专家,但是这些年,随着社会压力的增大,关于抑郁症的报道屡见不鲜,惊才绝艳的哥哥,红遍内地的女歌手,以及棒子国轮番报道的悲催明星…… 抑郁症患者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伤口,骨折,流血只是带来*的痛苦,抑郁症却是从精神的深处来摧毁一个健康的生命。 消磨意志,摧折灵魂。 孙协安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了良久。最后他轻声说:“咱们好好配合治疗,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这什么时代了,医学多发达。只要你有信心,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方言从自己生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心。 第39节 当他孤身一人,前往南非,在那个红褐色土地的大陆上,彷徨着。 当他凌晨时分,酒店房间,在无眠的黑色夜晚里,痛苦着。 当他面对婚姻,只为利益,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迷茫着。 …… 这些无法仔细描述清楚的情感,仿佛在这句“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下,都变得无足轻重。 方言消瘦的手指,彼此交握,他本是这样天之骄子一样的男子,家境良好,聪明圆滑,风趣热络,作为一个原本衣食无忧的富二代,结果在事业上,比谁都拼。 如今形影相吊,病入膏肓。 世事无常,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孙协安本还想劝劝方言关于结婚的事,但目前的一切,都不如方言的病情来得重要,他陪方言吃了点东西,亲自把方言送回家,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方向。 方向和他约在一家安静的茶馆。 茶叶飘飘浮浮,如两人都犹疑不安的心。 方向因为准备和老婆要小孩,已经戒烟了很久,但是听完孙协安的描述,忍不住问:“要没有烟。” 方向点烟时候,手指的轻颤说明了他内心的不安。 小小的一个打火机,好像滑不溜手,怎么都握不稳。最后还是孙协安接过来,提他点燃了香烟。 烟味呛而辣,许是戒烟太久,自己都不习惯烟味的刺激,方向剧烈地咳嗽起来。 孙协安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劝不得,怎么劝,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倒不如给方向一点时间,让他自己好好消化一下。方向一向是冷静而睿智的男子,孙协安不担心方向关心则乱。 方向皱着眉头,抽完了整整一支香烟,然后才问:“你是说,当年方言是因为我不肯继承家业,所以才逼自己去学工商管理,免得二老难过?” 孙协安看着他,不置可否,最后悠悠说:“答案你早就应该知道吧?只是看你愿不愿意面对那个答案。” 方向何尝没有模模糊糊意识到过这个缘故,只是方言总是嬉皮笑脸说着,他想要当财主,方言的不当一回事儿,方言的小任性和不可一世,总让方向觉得,方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做不顺从他自己本心的事。 一事错,事事错。 “你是说,他如今结婚也是为了方家老宅?”方向觉得这个缘故更不可思议。 上次烧烤,就方言说过结婚,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这小子,满嘴跑火车,多半就是说着玩。而且还没等他问个清楚,方言就被老爷子发配到南非去了,根本没给他了解这场所谓婚事的任何内容。 “你从医学的角度判断判断,他这是不是因为抑郁症才导致想法这么……极端?”孙协安斟酌了一下用词。 方向垂着头,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按你的描述,他的抑郁症症状是最近才发作的,应该不会影响他对高考以及婚姻所做出的决定。不过和周哲的分手,加上他强加给自己的结婚的压力,还有工作上开拓新市场的压力,又身处南非那样远离亲人朋友各种减压途径缺少的环境,激发了抑郁症的症状。” “说白了,抑郁症诱发的本因,还是因为他本身在实际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他没有合适的减压渠道,累积在一起,很不幸,本来应该身为他最亲密的哥哥,我也是他疾病的诱因。”方向自嘲着,心情复杂,眼神沉痛。 “眼下,只有我们俩知道这事,虽然方言没说,但是他应该是不想让你们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再为他操心的,那种压力,估计他更受不了。”孙协安点着茶桌,同方向商量。 “我也想瞒着他们二老,咱们俩先陪着他治疗,我那边有医疗资源,我来联系,专业的医疗这件事倒是不用操心。不过要保持他的愉快和健康,他这些日子少不了朋友的关怀和陪伴,还要麻烦你多陪陪他。”方向点点头。 “说这些,方言是我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哥们,能为他做点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的。”孙协安摆摆手。 两人商议完毕,就此分手,孙协安带着沉甸甸的心回到了家。 家里正是一片静谧,徐静贞还没有醒,她睡到脸庞红润,睫毛如鸦影,正是佳人静好。 孙协安叹了口气,坐在床侧看着熟睡中的她。 心思不由自主,就飘得远了,如果能够这样,陪着她,身边有她,不去想这些烦乱的俗世烦恼,有多好。就如同她现在一样,睡得沉稳而安静,不用管世事变换,生老病死。 “怎么了?”徐静贞隐隐约约感觉到身侧的床一沉,睁开迷蒙睡眼,只看到身侧的孙协安,神色沉重,似乎背负了无尽心事。 “让我抱抱,别说话。”孙协安阻止了她想要继续的追问。 徐静贞顺从地撑起身子,双手挽着他的脖子,身上初醒带着的柔腻暖香,扑在孙协安的鼻间,只让他觉得无比美好。 这个时刻,无关*,无关诺言,无关责任,无关压力。 有的,只是彼此相依,怀里的这个人,好像可以一起拥抱到地老天荒。 世事多变,生老病死,要面对无数的俗世压力,但是唯有眼前的这个人,是最为真实和确定的存在。 “我突然,有那么点期待见你的父母了。”孙协安静静说。 “我相信,他们更期待见到你。”徐静贞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 徐静贞对于自己父母见孙协安这件事,一直充满着一种盲目的乐观。 开玩笑,她徐静贞是什么人,是单身到二十九岁的剩女,是屡次相亲,屡次失败的典型反面教材。 如今,居然能带回来一个全头全尾的正经男朋友,老爸老妈不烧高香就不错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显然,徐静贞低估了母亲大人的傲娇程度。 也是堂弟徐静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从中捣乱,居然把徐静贞有男朋友的口风露了一丝出去,顿时,徐家上下外带刘家上下,每个“热心”的长辈都望眼欲穿,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把自己家这个愁嫁多年的大龄剩女收服了,或者说,被收服了。 于是母亲大人就在这一片期待的眼神中,不由傲娇了起来。 虽然,刚开始,母亲大人的态度是很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 难得的周末,徐静贞窝在家里,这周孙协安加班,外加她也要探探父母的口风,什么时候约出来和现任男朋友见见面,顺便将他们的婚恋合约推进一小步,却是关系史上的一大步。 “妈,我有事情和你说。”趁着洗完澡,晾头发的绝佳时间点,徐静贞开始请示看着电视机上婚恋大戏的母亲大人。 “嗯哼。”母亲大人的耳朵虽然已经竖起来了,但是眼睛还盯着电视机,似乎完全没有留神徐静贞要说什么。 ☆、第56章 乐见其成 “我交男朋友了,要不要什么时候,你们二老有空的时候,我们约出来见见面?”徐静贞尽量说得不那么刻意。 “你们俩是正经谈恋爱吗?要是那种闹着玩的,就别让我们见了,免得耽误彼此时间。”母亲大人状似无意。 “正经,老正经了。”徐静贞点点头,“你见过的,李阿姨介绍的那个,我第一次相亲遇见的,孙协安。” 母亲大人摘掉老花镜,貌似望天回想着:“呦,是他呀?人家不是没把你看上吗?” “后来,又觉得我们俩比较合适,我们就处着看看,这不是怕和你说了,让你操心吗?所以拖到感情比较稳定一点了,才说让你们二老见见。”徐静贞继续擦着头发,手不带停。 “嗯哼。”母亲大人戴回眼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 “嗯哼是什么意思?”徐静贞有点毛躁,不就是吃个饭嘛,阴阳怪气的,闹哪样啊? 读书的时候,不让谈恋爱,严防死守。 毕业没两年,就愁着婚事,一副“我女儿没人要”的姿态,又是倒腾相亲,又是满世界让人介绍的。 如今,终于如愿找到了个男朋友,居然不激动,不兴奋,不安慰,不热泪盈眶,不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到底是几个意思? “你和小孙到底有多认真?”母亲大人眼睛盯着电视机,心不在焉的,再次确认。 “谈婚论嫁那种认真。”徐静贞补充道,“我们相处还不错,如果没啥意外,一两年就该结婚了吧。” 母亲大人鼻子里冷冷地继续“哼”了一身:“这才谈多久啊?没几个月,你这是为了愁嫁,有点心急了吧?” 徐静贞有点无言以对,也是,自己和孙协安早就同居了两年多的事情,是铁定不能让母亲大人知道的,自己和孙协安签婚恋合同,违约不结婚就是赔一百万的事情,也是不能让母亲大人知道的,能举出来说明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两条重大理由,此刻都不能告诉母亲大人,那她还能说什么? 于是,徐静贞停下擦头发的手,认真地看着母亲大人的眼睛:“这次,我们俩,都很认真。” 母亲大人睁大眼睛,像一只上了年纪的猫,既警觉又聪慧,盯着徐静贞的神色,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最近有点忙,我们广场舞队要准备市里面群众文化艺术表演汇演的排练,你妈我是骨干,最近忙着排练。”母亲大人回答得慢条斯理,似是有备而来,“你爸嘛,倒是没啥事,不过,这种事情,总要双亲一起出席,才像个样子。” “新鲜了,不就吃个饭嘛,就算排练再忙,也要吃饭啊,你要不方便,我和孙协安可以去你排练场地附近,我们随便找家小馆子吃顿便饭就行。”徐静贞觉得这事儿完全没什么可以纠结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一副显得咱家对人家小孙不尊重的样子,哪儿能随便找个馆子就吃了?”母亲大人的例行啰嗦再次抬头,非常不满意徐静贞的提议。 “那你的意思是?”徐静贞真是服了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这样吧,我下个月初生日,让他一起来吧。”母亲大人戴回眼镜,继续看电视。“时间地点我会通知你,你就不操心了。” 徐静贞点点头:“好。”同时在心底盘算着,母亲大人的生日这么快又到了,那倒是到时候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太好了,送礼送得又合适又趁手,也不用纠结到底用什么主题买礼物了。 孙协安在安排孙爸和徐静贞相见这件事上,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轻微恐惧。 明明知道,孙爸自打生病以来,一直都希望孙协安能够早点把婚姻大事安定下来。 但是,把这件事大白于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之间,孙协安总有些不安。 徐静贞并没给他什么犹豫的空间,她搞定了自己的爸妈,打电话给他:“我爸妈我约好了,下月初我妈生日的时候,到时候时间地点我通知你,这次生日礼物买点实用又大方的,你上次说的那个带app的血糖仪好像听着不错的样子……” 徐静贞的口气满心欢喜,絮絮和他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细节。和相爱的人,随便讨论什么一点不相干的小事,似乎都可以这样,幸福满溢。 孙协安挂掉电话,站在孙爸的门前,捏着那片黄黄的,扁扁的钥匙,对自己苦笑了一下,但是之前那种犹豫而恐惧的心情,似乎被这通电话带走了不少。 他插进钥匙,把门朝上提了提,门锁吱吱呀呀,不情愿地被打开。 孙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远远望见他回来,一脸喜色:“才回来啊,我让保姆煮了你喜欢喝的绿豆排骨汤,刚好,来吃一点。” 孙协安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饭桌上,父子相对,最平凡不过的相处时光。 “你上周复查的报告,我让方向帮我看过了,他说没什么大问题,还是要注意休养,手术后的恢复情况挺不错的。”孙协安和孙爸说着术后休养,好好保重之类安全的话题。 “我都这把年龄了,生死有命,能有几天算几天吧,反正我想得开,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放不下的,不过就是你而已。”孙爸倒是浑不在意。 孙协安明白,孙爸的心病,不过就就母亲当年的遗愿——自己的婚事。 他喝了一大口汤,把气理顺:“爸,我还有件事和你说。” 孙爸看他神色紧张,心里一惊,孙协安这孩子他从小看到大,一向显得气定神闲,有时候淡然到让你觉得他有些冷漠,这么紧张的神色确实很少得见,莫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赶紧开口:“孩子,别怕,你说,天大的事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孙协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反而提前吓坏了孙爸,赶紧稍微缓和了神色:“其实是件好事。你和母亲当年一直操心的事,那什么,我交了个女朋友。” 孙爸坐在桌子前,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人生的大悲大喜转换,来得有点太陡了,他的情绪稍微有点没跟上孙协安的节奏。 孙爸呆了几秒钟,而后一拍大腿:“哎呦!这可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孙协安看着面前的老人,那种打从内心深处而来的欢喜,那么直接而纯粹,无关利益,是全然的关爱和亲情才能带来的喜悦。 “呦,那孩子叫什么啊?多大?干什么工作的?长得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孙爸饭也不吃了,碗筷一放,一连串的问题就涌到了孙协安的面前。 孙协安还算镇定:“相亲认识的,你忘了,就是上次你陪我一起去相的那个,徐静贞。” 第40节 “哦哦,那姑娘,嗯嗯,当时我看着就挺好,姑娘能顾家,年龄稍微大一点,懂事,会照顾人。”孙爸还记得当时的徐静贞,一脸低眉顺目,都是当妈的在问问题,徐静贞悄悄地坐在旁边也不怎么说话,挺让人满意。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是还是什么时候,我们安排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孙协安顿了顿,“第一次见家长,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好好好,我一个病老头子也没什么事,总在家,咱们订个高级酒店的大馆子?”孙爸一脸期待,“吃点好的?” “不用,方向也说了,你这身体不适合去公共场所,抵抗力现在太差,就在家,我到时候请个厨娘来收拾一桌子菜,不用你动手。你身体的事,我和小贞提过,她能理解。”孙协安阻止了孙爸的提议。 “也好也好。”孙爸不坚持,只要能让他好好见见未来儿媳妇,他基本上任凭安排。 孙协安舒了一口气。 孙爸杂七杂八问了些细节,诸如要不要准备见面礼啊,要不要穿精神点啊,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絮絮和孙协安说了半天。 总而言之,对于这种孙爸乐见其成的局面,孙爸是毫无异议且百分之百支持的。 担忧的,唯有心头七上八下的孙协安而已。 事后,甜蜜的小情侣电话彼此。 “我爸这边我都搞定了,要不我们时间就约下个周末吧?”孙协安问着徐静贞的意见。 “可以啊,我没问题,就是看你忙不忙。”徐静贞口气轻松。 孙协安不由有些眉头紧锁。 的确,他最近忙得抓狂,正讲着电话,大元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阳台上,孙协安匆匆回答:“没问题,就下周吧,我抽时间出来。” 大元脸色不太好,似乎是太累了,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孙协安最近去阳台抽烟已经没怎么约大元了,大元人总是处于离线的状态,要么在开会,要么在核对,偶尔能来阳台一下,也就五分钟的事,又要急匆匆赶回去处理事情,或是被电话召唤走,总是一副日理万机的模样。 孙协安担忧地看着大元满头的头发,似乎最近白发增多了不少:“老哥,你是不是最近太拼了?累得脸色不好,得让嫂子给你补点好的,调理调理。” “甭说这个,你嫂子不埋怨我都是好的了,我都两星期没回家了。”大元摆摆手。 “怎么?忙成这样?”孙协安大惊,原来隔壁项目已经这么拼命了? “没办法,还有最后两个月冲刺期,不加紧点时间不行了。”大元抽着烟,皱着眉头,“世上哪儿有好挣的钱?”一脸苦笑。 孙协安拍怕他的肩膀:“别把自己累倒下就行。” 相比之下,自己的那点工作上的烦心事,似乎并不算什么。 “孙总,在这儿潇洒呢?”林洁语路过阳台,高跟鞋“嗒嗒”声响,她涂着墨黑色指甲油的双手一伸,打开阳台门,对着孙协安一阵冷笑。 孙协安忙掐灭烟头:“怎么,林总,有事儿找我?” ☆、第57章 有恃无恐 林洁语媚眼如丝,眼神却冰冷:“没什么,项目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作为团队的骨干分子,应该做出点职业化素养的行为吧。” 孙协安一阵气恼,去阳台抽根烟,这就是不职业化了吗? 他今早从到公司开始,就忙得屁滚尿流,好容易喘五分钟气,上完厕所抽支烟,没想到却已经被扣上了“职业化素养不够”的帽子。 “是,好的。”孙协安冷冰冰回答道。 这一刻,他脑海中已经闪过了辞职的念头,开玩笑,在一家公司的职业发展,几乎只取决于一个人,就是你的直属上级,如果不能和直属上级之间建立信任,反而是处处看你不顺眼的话,那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职业发展可言了,早点找下家可能更为实际一些。 孙协安朝着大元点点头,就前往自己的工位,继续今天的工作,留给大元一个苦笑的背影。 孙协安默默在心里想着,这是为了这个项目,这是为了这次公司内的再创业,这是为了一起奋战了这么久的兄弟。 一定要忍住! 面对一个处处针对自己,对自己已经失去了信任感的上级,作为一个职场人,基本只有三条路可走。 第一,当你想要保住这份工作,同时还想要一份不错的职业发展,那么最为理性而妥帖的方法,是沟通。 无论正式的约谈也好,轻松的吃饭环境也好,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疑虑,就最近产生误会和偏见的事情进行沟通,除非你真正已经成为了别人利益道路上的绊脚石,否则只是单纯的误会导致的沟通不畅,通过真诚和有效沟通,问题一般都能得到解决。 第二,当你已经进入随便你这么整,老子要辞职换个地方潇洒了,随便你想怎么逼逼,老子我不伺候了。这是一种改变不了环境,也不想改变自己,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换一个环境。 第三,斗!要么滚要么狠!斗上司,简直可谓是逆天之路,和封建年代民告官没什么区别,都是非常手段,不是心思奇绝,或是背景深厚,否则不能轻易选择这条道路。 孙协安一向温和,面对林洁语的咄咄逼人,他绝不会选择第三条路,那违背了他自己的做人选择,而在第一和第二条路之间,究竟应该选择哪一条,他也纠结了许久。 诚然,目前的公司,能够提供一个足够大的平台,让自己的才能和抱负得到一个施展的舞台,但是身为林洁语这样依靠潜规则上位的直属上司,裙带深厚,桃色迷蒙,想要直接越过她去,获得其他项目的平台,简直难如登天。 那,就这样放弃吗? 孙协安并不想,而他骨子里的那一点傲气,也并向让自己向林洁语妥协。 他连低下身段沟通的心思都不想有。 不为什么,做人原则。 所以孙协安想要给自己换一个位置,世界这么大,他看过,他爱着,他奋斗着,这里没有他的平台,并不见得在其他地方就没有。 这个行业,创业后一夜暴富的神话,几乎每年都要上演无数,他不认为富有就是最终极衡量人成功的标准,但是为了他的梦想,也绝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打工也好,创业也罢,随便什么途径,都不过是前往自己目标和梦想所需要经过的路径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认定的目标和自己坚持不懈的梦想。 只要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断在坚持,这姿态,本就值得人无比佩服和尊敬。 从这一刻起,辞职的念头,在孙协安的脑海中盘桓不去。 ------------------------------------------ 而林洁语的有恃无恐,绝非空穴来风。 一家jazz吧里,日光早已被灯光取代,无论外界多么喧嚣,落到这里,都被隔绝成寂寞。 吧台上的女歌手,声音低沉,有一把慵懒而迷人的好嗓子。 灯光低沉,正适合隐藏所有的情绪。 林洁语正摇着眼前的酒杯,里面液体金黄,冰块彼此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翻转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又晚了半个小时了。 她的人生,从未像最近这段时间一样,满是没有尽头的等待。 有的人,能让你的人生过成一条平缓流淌的河流,顺着既定的方向和河道,平稳而安全,比如林洁语的老公严浩泽,他们平静,安全,就像河床上亘古不变的岩石,圆滑而稳定。 有的人,却能让你的人生过成过山车,一时间在波峰,一时间在波谷,所有的情绪,随着峰谷的变化,时刻不停。比如john,似乎昨天,他还是她背后那个沉默的公司同级新人,帮她写着案子,做着体力活,而时光荏苒,造化弄人,他已经是她的直属上司,那种内敛的锐气和才干,让她陌生,而陌生中,隐藏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也许是喝醉了,也许是早就期待,她和john终于走到了男女大欲的那一步,但是之后呢?如果彼此的一夜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境,那么梦醒之后,要面对的人生,才是最让人为难的现实。 她犹记得,醒来的那天清早,酒店房间里,遮光的窗帘低垂,她窝在john的怀里不敢动。john犹疑了一会儿,以为她没醒,但仍是起身穿好衣服,去拉窗帘。 她惊且羞:“不要拉,就这样暗着。” john没有理她,大手一挥,他们的关系暴露在日光下,纤毫毕现。 她,林洁语,再次,出轨了。 她知道,但她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生活却在无知无觉当中,越发艰难了起来。工作上,以前有henry在背后挺她,她总觉得无比笃定。henry对身边的人,总是很好的。无论是工作上的支持还是资源的给予,henry对她从来没有吝啬过。 而当henry离开分公司回总部,顶头上司换成john之后,她的生活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危险。即便她已经和john之间如此亲密,她却总觉得,她不认识枕边的这个人,她也不知道他的心到底在哪里。 工作上,以前配合完美的孙协安,林洁语渐渐觉得无法信任。那次被henry的老婆安姐大闹公司的时候,她就不该告诉孙协安那么多,也不该说,她要离职,不然不会给孙协安这么多无谓的希望,等她回到工作岗位的时候,孙协安已经俨然是项目负责人的风范。不!那个位置是她的,在她没有主动放手之前,都是她的。 手下的所有人,无论什么岗位,特别是最难缠的技术部门,全都听孙协安的。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的眼中,至少有她的位置。如今不过区区十多天的休假,孙协安已经迅速把整个团队,变成了和他一个鼻孔出气,这简直让她怒不可遏。 所以,她也知道,自己最近在为难孙协安,一山不容二虎,她也是为了生存,毕竟,山头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人在这场权利的角逐当中胜出。 而john,给她的支持,远远不够,她总是那样不确定,john似乎总是犹疑的,隐藏的,让她摸不清他的安排。 比如前两天,她本来正在陪严浩泽的父母吃饭,他们从位置上退下来之后,对儿孙的眷顾就越发浓重,每周都要安排点活动,含饴弄孙。john冷冰冰打电话给她,口气听着不愉快,让她速度赶回公司。 她鼓足勇气去和严浩泽说,严浩泽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什么公司,星期天还要临时叫人回去加班?” 还是公公出来打圆场:“年轻人,就是应该忙忙事业,我看小林最近的工作状态就很好,就是应该这样,去吧去吧,我们几个人多坐一会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儿子抱着她的腿,眼睛里雾气氤氲,说着:“妈妈不要走。”最终,她还是走了。 林洁语急匆匆赶回来,走到一半才接到john的电话,口气冷冰冰里面带着一丝戏谑:“居然真的走了?胆子也不小,来xx街,我要好好奖励你。” 原来也并不是真的工作上的事,他只是约她去了一家店玩密室逃脱,完全无视她的高跟鞋黑丝袜,凭借他的智慧,轻松过关。他神秘地说:“做得好,有奖励。”而后故技重施,还是回到了john的酒店房间,一番痴缠。 今天又是这样,明明她已经回家,刚给儿子洗完澡,心不在焉陪着严浩泽说话,说得什么来着?好像又是科室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打严浩泽的父母从位置上退下来之后,严浩泽的工作就不像之前那么顺遂。再加上严浩泽本是个从小别人捧着他的性子,如今,世界不再绕着他转了,落差出来,各种适应不良,在家里面关于工作上的牢骚就越发多了起来。 林洁语最不爱听他说这些,想要什么,靠自己的力量和手腕去争取啊,每天回到家对着一群帮不上忙的人吐槽过来,吐槽过去的,到底是能改变什么? 她听得气闷,随便劝着两句,越发心不在焉了。 john的电话,就像是打破平常日子的惊喜,响了起来。 ☆、第58章 见家长之孙爸篇 “回来加班。”john一本正经。 “好的,领导,我知道了,我一定立刻到现场,我先安排人员处理一下这个突发。”林洁语表情焦急,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无视严浩泽沉下来的脸色。 “又是这样,你们公司压榨剩余劳动力也不是这么个压榨法吧?没完没了的。你这个班,还是不要上了,考个事业单位什么的,轻松一点,顾家。”严浩泽很不满。林洁语在内心的深处嗤之以鼻,严浩泽如今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如今家里的开销这么大,如果不是她的工资加股票分红,哪儿能日子过得这么滋润,今时不同往日, “最近项目要上线了嘛,我也是为了家里奔忙,这一出突发,不知道又是几点钟的事儿了,你和儿子早点睡,不用等我。”林洁语努力安抚了一下,立刻收拾包包出门。 约的地方,果然依然是她没料到的地方,jazzbar,她点了一杯酒,等着john。 半个小时,匆匆流过。 她微醺地想着,之前的henry,从来不让她等的,他严苛的时间表,好像整个人都活成一面时钟。他对她,也总是温存的,也许是他年龄稍长,对她,总是多些宠溺,喜欢纵容她的撒娇和不按理出牌。 而如今,不按理出牌的那个,已经变成了john。 四十分钟后,john的身影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林洁语迷蒙地看着面前的john,他把他的外套脱下来,随意丢在沙发上。嘴角一丝笑:“等很久了?” “也还好。”林洁语试图笑得比他还云淡风轻。 “临出门,总部那边出了点问题,多处理了一会儿。”john把她细白的手托起来,吻吻她的指尖,“等久了吧?” “并没有。”林洁语摇摇头,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液。 “你总是这样,明明想要的,却总是不说。”john眼神深邃地看着她。总是安静,她总是这样,在人群中漠然地安静着,仿佛与世隔离,但又做着她貌似看起来不屑一顾的事,成全着她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 第41节 但这过程,总别扭的让人难过。 林洁语并没有兴趣和他说这些:“叫我出来做什么?” john甩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林洁语又惊又疑,在john高神莫测的眼神面前打开了牛皮纸信封。里面只有两张打印出来的文件,第一张是一张excel的打印文件,她的名字赫然在列,里面写着今年期权分红的数量和开始计算时间,林洁语看到这一张,强忍住了内心的喜悦强忍住了内心的喜悦,这么久以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那些纠缠和隐忍,期权的数目让她很满意,按照目前的股价,等到她可以套现之后,这笔钱已经够提前退休了。果然henry诚不欺她,他说过不会亏待她,就是不会,而john在这件事当中,起了多少分量,还真不好说。 第二张是一张邮件的打印稿,林洁语犹带着几分喜色读下去,脸色就一点点阴沉下来,一颗心坠到了冰雪当中,冷得让她难过,她抬头问john:“这什么意思?” john摊了摊手:“这我也没办法,全公司的统一政策。” 原来,之前的期权分配之后,大约一年时间,也就是年终奖的时候,就可以兑换成股票,而后是愿意长期持股还是兑现,那都是个人行为,与公司无关。 而这封邮件是今年的新政策,从今年起,期权改为四年兑换,每年兑换四分之一,也就是从拿到期权的那天开始,需要足足再为公司服务满四年,才能够全额获得股票,在这之前离职,未兑换的部分视为个人放弃。 林洁语在公司继续虚以为蛇一年的计划,就此泡汤。 四年?对于这个行业而言,简直长到无法想象,四年,足够几千个同行业的创业小公司从生到死,也足够整个行业洗牌无数轮,重新造出大量的时代和行业新星,又湮灭无数个行业神话。 “怕什么,有我呢,不就是四年嘛。”john认真看着林洁语的脸色,最后补上一句,似是浑不在意。 林洁语冷笑一声,不想说话。 “洁语我真的不懂你,你想要的,到底是不是那么多?”john似是循循善诱,“你要的东西少一点,生活会简单很多。” 林洁语的念头在心头翻滚了无数个,最后化成一丝叹息,她眼神灼灼问他:“去哪里?还是你的酒店房间?” ------------------------------------------------------- 如果说工作上遇到的挫折让人沮丧,那么职场失意,情场得意就是最近孙协安生活状态的最好注解。 徐静贞和他之间,似乎营造出比初恋时候,更加温馨而柔情的氛围。 身处创业初期的徐静贞,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他的忙碌和拼搏。 两人相处的时候,往往相对无言,各自忙着各自的前程。两台笔记本,在书桌对面,相对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彼此都为了自己的事情在奔忙。 但是起身伸伸腰,交换一个眼神的时候,却有种无言的柔情,嘴唇无声紧贴,柔软而芬芳。 他们会为了一个用户体验的细节,争论不休。 也会为了一个观点的一致,击掌相庆。 这个时刻,他们除了像情侣,更像一起奋斗在追寻梦想道路上的同行者,彼此鼓励,彼此努力,彼此共同前进。 那些无关紧要的家务活该谁做,擦桌子洗碗,再也不能引起两人的争论,日子过得仿佛流水一般顺滑。 这股欢腾的流水,终于撞上了一面坚固的墙壁,而起因,不过是一场简单的吃饭。 周末如约到来,孙协安和徐静贞约好和孙爸的吃饭,也正式,开饭! 徐静贞换了一套很淑女的装扮,长裙温柔,雪纺的上衣,看起来飘逸又灵秀,长发洗过,柔软蓬松。 徐静贞还特意化了个淡淡的妆。 礼物也是让她头疼了很久的事情,最后因为孙爸是大病初愈,特意选了适合癌症病人的保健品。 人,打扮齐整,礼物,收拾妥当。 于是徐静贞站在孙爸家的门前,掏出化妆镜最后一次检查了一遍头发和妆容,深吸一口气。 孙协安笑:“丑媳妇见公婆,紧张了吧?” “知道我紧张你还问。”徐静贞白他一眼。 “没关系,你不丑。”孙协安笑眯眯补上一句,“而且我爸人那么随和,不会有什么的,吃顿饭就好。” 徐静贞点点头,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硬着头皮上吧! 孙爸已经看了今天的第七十八遍挂钟,总觉得时光度日如年。 有些人,等待了太多年,这种临见面的期待,更让人焦灼不安。 终于,门锁轻响,孙协安带着今天的正牌女主角,姗姗来迟。 孙爸想象中,儿子携手走过未来人生的人,就该是这样的,面容姣好,气质温暖,带着温柔的笑,跟在儿子身边,他很满意啊很满意。 徐静贞想象中,男友的老爸家,绝不是这样的!不!不是! 说好的气质儒雅、温柔敦厚的退休大学教授呢?那不是应该房间整洁,布置的雅致又有老知识分子的范儿吗? 眼前这些,到底是什么鬼啊? 花瓶是花瓶没错,插的是花也没错,但是,插着,菊花! 很多年前,菊花还只是一种花,现在,菊花的含义独特,但是老年人不明白这些,插在家里也就算了。 但是这充满违和感的菊花,配上面前的场景,营造出了另外一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饭桌是饭桌没错,饭桌上满桌子的菜也没错,有个盛满饭的碗也没错,但是为什么碗上面插着三根朱红色的筷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饭碗前的椅子上摆着的那是什么? 黑白的照片,肃穆的相框,相框中绝代风华的美人已然迟暮,板着脸神情肃穆直视前方,这遗像看得人全身激灵。相框上的黑纱宛然,无风自动,仿佛在微微颤动。 这全套配合下来,说好的温馨吃饭场景呢?这明明是活生生迈进了一个灵堂啊! 孙协安和徐静贞同时在门口愣了一下。 “快进来快进来,我和你妈等了你们俩好久了!”孙爸浑然不觉两人的异常,心情已经进入“哎呦老婆子,你看我们儿子带回来一个女朋友看着挺不错吧”的状态。 徐静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孙叔叔好,我第一次上门来看您,也没什么好买的,一点保健品,您收下,多注意身体。” 礼数周到,不错不错,老婆子我们未来儿媳妇真是个懂礼貌的大方姑娘。孙爸继续在内心里乐呵呵地想着。 “小徐是吧?咱们见过了,快来快来,让你阿姨看看。”孙爸招呼着徐静贞坐在孙协安母亲何田莲的遗像旁边。 徐静贞一脸僵笑,这,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 虽然身为大学教授,百无禁忌,不信封建迷信的那一套,但是把家里摆成灵堂一样,处处菊花,和遗像一起吃饭,这真的合适吗? 而且,坐在何田莲的遗像旁边,总觉得遗像在冷眼看自己的感觉怎么破? 如果能细数徐静贞的人生中吃过最让人毛骨悚然坐立不安的饭,就当属这一顿了。 关键是,身为主人的孙爸,完全看不出一点不正常啊。 满面笑容,气质儒雅,对着她闲话家常。 “我家协安就是不怎么会和姑娘家的相处,要是有什么委屈的,千万别藏着,和叔叔说,叔叔帮你好不好?”孙爸笑眯眯地问她。 徐静贞连忙点头:“不会,孙协安对我挺好的。” 阿姨你这真的不是在瞪我吗? “来吃菜吃菜,这厨娘的手艺不错,鱼香肉丝炒的很香。”孙爸继续招呼着。 “好的好的,谢谢叔叔。”徐静贞赶紧夹了两筷子鱼香肉丝。 阿姨你别瞪我了,瞪得我真的有点吃不下,我没冒犯你的意思。 而身侧的孙协安,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分不能发作的无可奈何,真是满腹情绪,无处发泄。 他能理解孙爸这样做的心态,但是他很难接受孙爸这样的做法。 这饭桌,三个活人加一张遗像,违和感爆表了简直! 不是,亲妈,我真不是不孝,但是亲妈你加入饭局,以遗像的身份,简直让人没法说。 ☆、第59章 见家长之母亲大人篇 孙协安此刻都不由有些佩服还能和父亲谈笑风生的徐静贞了,虽然她明显比平时拘谨的态度,和绝不敢向何田莲遗像方向瞟过去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但是,她没有食不下咽,也算是难能可贵的应对能力了。 只有孙爸,独自一个人乐呵呵的。太好了,老婆子你看,我终于完成你交待的遗愿了,今天是看着我们的未来儿媳妇第一次上门吃饭,你放心,我争取让我们儿子半年拿下婚事!把儿媳妇娶进家门,让你安心。 徐静贞很想握握孙协安的手,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对抗一下满身的鸡皮疙瘩,但总觉得这种小动作似乎又是一种对于死者的不敬,于是强忍住。 努力刨饭,吃饱算数。 于是徐静贞在一种诡异的坐立不安中,吃撑了。 这顿饭,最终在三个人的各怀心思中,终于落幕。 孙爸很满意。 孙协安很无语。 徐静贞很撑。 孙爸想留他们继续喝茶,孙协安主动跳出来做挡箭牌:“爸,我们等会儿还有事呢,约人谈点事情,改天再陪你喝茶聊天,今儿是真有事。” 孙爸不无遗憾:“好吧好吧,快去快去,以后可一定要常来。” 孙协安和徐静贞相携出门,好容易走出了倚门而望的孙爸视线之外,徐静贞赶紧握住孙协安的手。 “赶紧给我暖暖,我觉得一顿饭我都被你妈的冷眼冻僵了。”徐静贞真心实意。 第一次坐遗像隔壁吃饭,能吃下,还吃撑了,这简直是内心强大的另一种表现。 孙协安握着她的手:“亲爱的,你辛苦了。今天我爸搞出这么一出,我也没料到。” “陪我走走。”徐静贞有无数槽点可吐,但是吐不出来。 没想到,情深如孙爸,活得有点走火入魔的。 孙协安虚弱地辩解着:“平时我爸他不这样,今天,估计是高兴得昏了头了。” 孙协安一语中的。 无独有偶,为了儿女婚事,高兴得昏了头的,绝不止孙爸一个人。 经历了坐在一个装饰得像灵堂一样的房间里,和遗像一起吃饭,孙协安和徐静贞觉得再也无法有任何诡异的场面能吓倒他们。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他们和徐静贞父母吃饭的地方,约在一家酒店。 前几天,母亲大人就主动打电话给徐静贞:“xx酒店xx厅,周日上午十一点,可绝对不能迟到啊,你们俩都穿精神点,最好让小孙穿西装。” 徐静贞正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加班赶着一份体验报告和优化列表,随意想了想,如今爸妈真是宰得狠啊,吃顿饭而已,还弄个高级酒店的什么厅,简直把未来女婿的血汗钱不当钱。 另外吃个饭,派头还要整这么大是什么情况?真是事情多。 但是以和母亲大人三十年的相处经验,千万不要惹母亲大人动怒是第一要务,要以服从和配合母亲大人作为人生信条,所以漫不经心答道:“好好好,知道了,我们准时到。” 第42节 于是周日上午的十点五十,徐静贞穿一件小香风的小礼服,不算特别正式和夸张,臂弯里挽着一身西装革履的孙协安,出现在了酒店的宴会厅。 这样相携而来,远望去,也是一对很登对的璧人。 还没走进宴会厅,徐静贞远远看到了正躲在外面走廊上抽烟的徐静豪,徐静豪一脸坏笑:“漂亮!拜你们俩所赐,我又涨见识了。” “你怎么在这里?过来应酬客户?”徐静贞很意外,居然能巧遇徐静豪。 徐静豪一副“就知道你天真了”的表情:“我应酬客户?没错,我是在应酬,应酬的对象是你妈。今天二婶不是过生日吗?” “等等,不对啊,我妈生日明明是约了我和我男朋友吃饭啊。”徐静贞奇怪道,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她虚弱地打望了一下貌似人声鼎沸,能装下几百人的宴会厅,“你是说,我妈不仅约了我们俩,还约了很多其他人?” “很多?”徐静豪呵呵。“二婶热情邀请了不少人。” “过生日,多请点人也没什么关系吧?”孙协安拍了拍徐静贞的手背。 “又不是什么整生日大寿,突然这么大肆操办,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徐静贞的直觉雷达发出不妙的预感。 孙协安扶着她的手臂:“既来之则安之,都到了门口,总不能不进去吧?” 徐静贞有点腿软,你这是不知道母亲大人有多凶残。 突然宴会厅的大门被大力推开,母亲大人带着一股香风,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你们俩怎么才来,赶紧的,大家都等了半天了。” 擦,等等,母亲大人你这穿的是怎么回事? 母亲大人一身红色的寿衣,虽然是暗红,稍微压了点色,但是这唐装怎么总觉得这么违和呢?和电视剧里,拜天地的时候,高堂双亲的打扮一样是怎么回事? “你这穿得……”徐静贞觉得自己已经被惊呆了。 “我穿得喜气,怎么了?”母亲大人依旧毫不相让,“哪儿那么多废话,今天我生日,我乐意怎么穿就怎么穿。” “阿姨生日快乐,这是我们俩做晚辈的一点心意,您笑纳。”孙协安倒是比徐静贞自在,无论怎么说,今天总是徐静贞母亲的生日,礼数不能错。 “谢谢,真是懂事。”母亲大人笑眯眯地把孙协安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这可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这小孙,个子高,穿套西装下来,真是长身玉立,潇洒俊逸,一看就是青年才俊,这可真是瞎猫撞个死耗子,让傻女儿捡到手了。 “快点里面来,仪式马上就开始了。”母亲大人招呼着。 等等,一个寿宴,还有仪式?这种走错片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母亲大人你作弊,这简直不照剧本演好嘛。 母亲大人简直是一手一个,把徐静贞和孙协安拖进了宴会大厅。 红,红毯! 母亲大人俨然红毯女星的风范,如果目光可以当做闪光灯的话,母亲大人一定是闪光灯下最璀璨的明星。 母亲大人就这样在徐静贞和孙协安的簇拥下,从宴会厅的门口一路昂首走到了台前。 还有背景音乐! 背景音乐是什么鬼?虽然寿宴和喜宴都算红事,但是起码,音乐不能混用吧,这节操零落一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母亲大人浑然不觉,喜气洋洋领着徐静贞和孙协安走到台前。 这是徐静贞人生中羞耻度最高的一段路途。 满目的红色,红色地毯,红色餐桌布置,红色的舞台,红色的母亲大人。 整个大厅都是一副办喜事的节奏! 而且从宾客的组成和规模来看,这也确实是只有办大事才能聚集起来的人数规模。 七大姑八大姨,退休前单位的老同事,母亲大人的小学同学、中学同学、技校同学,还有老年大学同学,广场舞大妈们…… 简直是母亲大人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真的是寿宴吗?这么大阵仗母亲大人您倒是提前给打个预防针啊,突然这么就来了,简直让人接受不能啊! 母亲大人身手敏捷,走上舞台,抓起话筒对着台下的宾客喊到:“非常欢迎各位亲朋好友,今天聚集在这里,庆祝我的生日,本来我说这不是什么整生日,但是我未来的女婿,孙协安,小孙,特别孝顺,所以特别为我筹办了这次生日宴会。那么,我宣布,这次生日宴会就此开始。下面,我就把这次的生日宴会交给我们今天的主持人——李凤女士。” 孙协安和徐静贞面面相觑。 在他们的震惊和疑惑中,母亲大人的牌友兼舞友李阿姨就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走上了舞台。 神啊!谁来告诉我,为什么这场生日宴会是孙协安办的! 孙协安这才一拍脑门,不会吧,难道说的是那个电话? 两天前,孙协安接到了李阿姨的电话,曾经身为他和徐静贞的相亲介绍人,同时又是徐静贞母亲的好朋友,还熟识孙协安的父亲孙爸,孙协安接到电话的时候虽然有点意外,但仍是客客气气。 “小孙啊,是这样的,我都听徐静贞的妈妈,就是我老姐们刘大姐说了,你们俩为她一起过生日,你看是这样,我们老姐们也想找刘大姐热闹热闹,不然我们就以为她贺寿的名义,办个小聚餐好不好?”李阿姨说得喜气洋洋。 孙协安基本上完全没有任何不赞同的理由,于是认真回答:“那当然好,就麻烦您了,花费算我账上。对了,我爸让我问候你,请您经常来家里玩儿。”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孙协安最近又忙的焦头烂额,所以这件事,基本上挂掉电话的五分钟后就忘了个干干净净。 没有想到,李阿姨口中的“小聚餐”居然是这么个规模,简直!超出预期! 孙协安脸色千变万化,熟知母亲尿性的徐静贞迅速找到了点,母亲大人,你太夸张! 不就是你有了个未来的女婿吗?还没怎么样,你这么整,是真的不怕直接把女婿吓跑还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寿宴 李阿姨在台上,根本没有留意台下人之间的心路历程。而是直接开始了这次寿宴的全套祝寿流程。 “那么首先,让我们请今天的寿星和她的老伴,端坐在台上,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宴会主办人,也是寿星的女儿和未来女婿,为二老敬茶。” 敬茶!!!!!!! 我的神!我的母亲大人!你也真敢!这又不是婚宴,敬你个大头鬼的茶! 徐静贞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否在抽搐,她眼前的孙协安倒是淡定,握着徐静贞的手走上台去。 他低声附耳在她耳边:“硬着头皮上吧,不管什么节目,顺着安排做下来就好,总不能这个时候让你母亲丢面子吧?” 徐静贞头皮发麻,想到惹火了母亲大人的后果,那真是不要不要的。 于是徐静贞努力给自己的脸上堆起一个微笑,携着孙协安的手,一起迈上了舞台。 旧式的盖碗茶,酒店的礼仪小姐用红木的托盘盛着,茶碗红亮,茶碗盖上金粉画就的万字图样,仿佛缠绵到永远,最喜庆不过的样式。 徐静贞和孙协安双双在二老面前的跪垫上跪下,双手托起茶碗,恭恭敬敬送到二老的面前。 无论是如何被安排,期待父母二人,健康长寿的心,总是不变。 为人子女,总希望在漫漫的人生中,陪着你们,孝敬你们,和乐平安的一家,就已足够。 母亲大人和父亲接过茶碗,抿了一口,大大的红包就发了下来。 孙协安和徐静贞堆着笑接下来。 李阿姨声音洪亮:“茶汤甘甜,喜事连连。接下来,献花。” 说着礼仪小姐就端上来两束献花,康乃馨和万年青,绿叶繁茂,花朵缤纷,孙协安和徐静贞顺从地拿起花束,送到二老的怀中。 母亲大人是真心在笑,笑得皱纹都舒展了起来,像夜色中白色柔软的花朵,有种打从心底的喜悦和宁静。 徐静贞突然就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母亲大人能打从心底里高兴起来,怎么折腾他们几个小辈,倒是没什么关系。 “花朵锦绣,更上层楼。”李阿姨继续说道,“接下来,献礼。” 安排好的礼仪小姐,早把刚才徐静贞和孙协安带来的血糖仪,用硕大的包装盒装好,一样托在托盘里送上来,扎着红色的绸缎,看着喜气洋洋。 孙协安和徐静贞一人托着一点,送到母亲大人面前。 托盘里还有一幅长长的卷轴,裱背是红色洒金的纸样,一样的富贵华丽,充满了应景的喜气。 李阿姨朝着礼仪小姐努了努嘴,两个妙龄的红色旗袍装礼仪小姐就将卷轴展开给所有的宾客观看。 原来,这卷轴上用金粉写就了几个大字:海屋添筹。 果然是祝寿的吉祥话。 李阿姨补上一句:“寿星的未来亲家,因为身体状况,今天不能出席寿宴,所以特意带来这么一幅书法作品,礼物满屋,福气满屋。” 原来,孙爸也从李阿姨那里听说了今天的安排,特意写了这么一幅字,的确是喜气灿烂,颇有老知识分子的风范。 礼物并不在价值几何,关键是喜气应景,三米的长幅拉开来,在舞台的聚光灯下,金粉被映得璀璨闪耀,全场爆发起热烈的掌声。 李阿姨朗声说道:“仪式结束,请大家享用寿宴。” 孙协安和徐静贞长舒一口气,终于是结束了。 做戏要做全套,徐静贞和孙协安一前一后,引领着二老走下舞台,自此,这场寿宴要扮演的角色,还有敬酒大任。 孙协安那天喝了不少,母亲大人几乎是带着洋洋得意的神色,带着女儿和未来女婿走遍了每一桌。 青年才俊,英俊潇洒,年少有为,老成持重…… 一连串的恭维话随着敬酒的历程,不断冒到母亲大人的耳边。于是,母亲大人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徐静贞觉得,母亲大人因为自己一辈子收到的赞扬还不如因为孙协安今天一天的多。 而这是什么寿宴,这分明就是母亲大人一场扬眉吐气的战役。潜台词徐静贞算是看明白了。 看到没?我女儿也不是没人要的,找到的未来女婿不错吧! 看到没?你们这些嘲笑过我女儿是老姑娘的,赶紧看看,我未来女婿绝对秒杀你们家那些歪瓜裂枣。 说白了,母亲大人因为徐静贞大龄剩女积压多年的怨气,此刻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不嘚瑟不足以平母亲大人之怨。 不嘚瑟不符合母亲大人的尿性。 只是,苦了她和孙协安。 到寿宴结束的时候,徐静贞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笑僵,而且无法再继续说出任何招呼人的话语,说客气话这个技能要冷却一段时间才能再继续发动。 而孙协安脸色酡红,酒已经喝了太多。虽然他眼色仍是清明,晶亮看着徐静贞,但是明显话已经多了起来。 母亲大人心满意足,寿宴完美结束。 徐静贞疲惫万分,拖着孙协安回家。 孙协安躺在出租车后座上,枕着徐静贞的腿:“你说我今天表现如何,未来的丈母娘满不满意?” “满意,满意。”徐静贞轻轻用湿巾擦着他的额头,“我妈最扬眉吐气就是今天了,你简直太给我妈长脸了。” 孙协安“呵呵”笑着:“只要能让老婆大人和丈母娘大人满意,办多少次寿宴都行。” 第43节 “那不行!”徐静贞断然拒绝,“闹腾一次就够了,我人生中的羞耻度,今天简直爆表了!” “那你等着婚宴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孙协安陷入酒醉后无意义的傻笑。 婚宴吗?原来,在孙协安的心中,已经有了婚宴这样的概念吗? 徐静贞不知道为什么,听孙协安说婚宴,有种莫名的暗喜。 他显然已经不再排斥结婚的念头,莫非不婚主义的孙协安,即将走入婚姻而无压力? 短短时间,连续经过了两场红白喜事一般的父母见面宴,徐静贞和孙协安似乎终于走到了一个关系史上新的里程碑。 寿宴的第二天,孙协安在宿醉的头痛里醒过来。 身侧的徐静贞睡得甜美,如云的长发软软落在雪白的脸颊侧,有种说不出的宁静美好。他的手掌不老实地在徐静贞身上游走。两人在晨光里,在新的里程碑里,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新的起点的欢喜。最后,彻底醒过神来的两人,在事后的疲惫里,躺在床上闲聊。 “你觉得谁家家长比较夸张?你们家还是我们家?”徐静贞问他。 “一个灵堂,一个喜宴,简直难分伯仲。”孙协安笑笑。 “下次他们再这么搞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私奔吧。”徐静贞很认真,“我人生的羞耻感已经用完,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以为,我才是惧怕婚姻的那个。”孙协安笑她。 “他们再这么折腾,我觉得我也要恐婚了。”徐静贞是真的真的很认真,“还是说,我们也让他们期待太久了?” “期待是必须的,他们盼着我们各自的婚事,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孙协安相对而言,淡定多了,只是说着这长久以来积攒的事实。 的确,他们的婚事,不都曾让老辈子们操碎了心。 “那,如果是继续这个趋势下去,我还是恐婚吧,咱们俩逃婚,去广阔无垠的大海,然后找个无人的小岛,男耕女织,白天打渔,晚上看星星,吃饱就行。”徐静贞的脑洞无限大。 “傻气,你不是个挺勇敢的姑娘吗?一个结婚就把你吓怕了?当年你勇斗歹徒的凶悍劲儿都到哪儿去了?”孙协安笑她。 勇斗歹徒,对了,孙协安不提,她都要忘记曾经的这么一次经历。 那是什么时候?似乎已经是两年多以前。傻乎乎的徐静贞,被刚回到c市的孙协安在和旧日男友的偶遇中,一夕拯救。 于是,大龄单身女青年心中那颗蠢蠢欲动的春心,就此萌发。 “我到底要怎么才能追上孙协安?”徐静贞曾经非常认真地请教女神刘甜甜。 刘甜甜漫不经心吹着指甲油半干的手指,翻了一个白眼:“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从来都是别人追我,我又没追过人。” 徐静贞点点头,的确,找错了请教的对象。 衣领挺括,清香洁白的孙协安,那个时候对于徐静贞而言,还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想要完成从好朋友到男朋友的转变,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好在,他们还是每周会见个一两次,而每天的聊天,也从未间断。 从交流的频率来看,他们之间已经超越了普通的男女朋友,但是,只有当事的双方才知道,这份关系中间,一丁点儿男女间的桃色氛围都没有。 绝望的徐静贞在百思不得其解下,只学会了最笨的一招——缠。 俗话说得好,好女怕缠男,何况,她是眼睁睁看着蒋达用这一招拿下了刘甜甜的! 同理可证,自己应该也可以勇敢迈出拿下孙协安的一大步! 两个朋友之间,有多少事情可以消磨彼此的时光? 吃饭,看电影,逛街,旅行,郊游…… 孙协安的性子偏冷,再加上又出国几年,回到c市之后的朋友不多,还有他紧凑的工作节奏,所以剩下的闲暇时间并不多,徐静贞见缝插针,每周总能约他出来做点什么。 尽管如此,她还是深深后悔自己本周做出的选择。 ☆、第61章 变生肘腋 神啊,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要接受,想看的那部大片没有座位了,她和孙协安又懒得等,于是她就选择了和他一起看了另外一部国产爱情喜剧片。 那是一个国产片刚刚抬头的年代,影院里挤满了因为周末出来约会,而不得不选择电影作为消遣方式的情侣。他们在打打杀杀的好莱坞特效爆米花片,或者国产爱情喜剧片中艰难抉择。 往往因为身侧女友的娇嗔,选择了爱情片,于是接下来,他们就需要在电影院的座位上,因为自己看到的每一段情节,都产生强烈的人生怀疑。 他们要怀疑,要么是自己的脑子被驴踢了,要么是导演的脑子被驴踢了。 他们还怀疑,要么是自己的逻辑消失了,要么是编剧的逻辑从没存在过。 他们还怀疑,要么是自己看错了,要么是演员的羞耻感用完了,演技浮夸的简直不忍直视。 他们还怀疑,要么是自己蠢到选择浪费自己一个半小时的人生,要么是整个剧组蠢到选择浪费自己几个月的人生。 徐静贞恶狠狠地把这些评价写进她事后的影评里,但是这些并没有弥补她看完电影瞬间受到的强大的魔法伤害。 那种伤害,简直痛彻心扉。 别逗了,我泱泱大中华,这些做电影的,是有多逗,才不愿意沉下心来,好好做一部电影? 徐静贞拖着同样无言的孙协安,中途离场,放弃了对这部电影的观赏。 他们走在入夜后c市热闹的街头。晚风清凉,路边的小广场里,满是放风筝的人群,风筝上带着闪烁的彩灯,在半空里,就好像最接近地面的星星,五彩缤纷。 热气一点一点软软地烘着脚底,暑气还没完全褪去,但却泛出一种柔软的舒适,夹着入夜后的凉风,轻轻扫着小腿,像一双温柔的手。 徐静贞吃着刚才剩下的爆米花,和孙协安热烈地吐槽着刚才的电影。 “今天也算是涨了知识了,才知道一个剧组可以认为观众有多无知。”徐静贞恶狠狠地往嘴里塞进两颗爆米花。 “你以为他们已经到了某个程度的下限,你错了,他们总能继续挑战你的认知!”孙协安继续补刀。 两人相视大笑,就是这样,他们就是这样能愉快聊天的朋友,徐静贞看着他仰头而笑的侧脸,忍不住心底一丝惆怅,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更进一步,会更好吗? 某些事情,正是因为未知,所以才充满无限的趣味和魅力。 “叔叔,叔叔给你女朋友买朵花吧?我的玫瑰花最新鲜最漂亮了,求求你买一朵吧。”一个横空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徐静贞的惆怅。那声音清亮,稚嫩而羞怯。 出现在两人身旁的,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都是单支的玫瑰花,用透明白色碎花的玻璃纸包装好,缠着俗气的红色丝带,虽然廉价,但有效。 在热闹的影院门口,对面还有一个市政公园,这种情侣生物高刷出频率的路段,兜售玫瑰花,简直是“天朝式国情”的另外一个表现。 “啊,我并不是他女朋友。”徐静贞赶忙摇摇手,不是,她不是。如果买支玫瑰花就能成为孙协安的男朋友,她愿意买下整桶,可惜有的事情,比如感情,无法量化,无法购买,无法出售,无法强求。 小姑娘迅速判断形势,转向孙协安作为突破口,她抱着孙协安的衣袖:“叔叔,求求你买一支吧,我的花是最好的,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买一支花她一定会开心的。” 孙协安低下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抱着她手臂的小姑娘,很显然,这已经是不买就不打算松手的架势了。 孙协安本来一脸苦笑,突然,他的目光凝滞了。 那是?伤痕? 孙协安看到一条青色转黄的伤痕,从小姑娘的手臂蔓延进背部,藏在了短袖的t恤衫下。 那种伤痕的颜色,曾经让他刻骨铭心。 那还是母亲何田莲某一任的烂桃花,一个看起来颇英武的男子,平时很正常很清醒,但是一旦喝醉,就开始殴打他和他的母亲。 何田莲带着他在下着雨的午夜时分,被赶出房门,带着行李在大街上流浪,手臂上的伤口原本火辣辣地痛,被冷雨抽打一遍,全身都冷僵了,唯有伤口,还是痛,钝钝地痛。 后面*的伤口会逐渐痊愈,从青紫到青色,从青色到黄色,从黄色到肤色,似乎一切渐渐消弭,但是只有内心深处的自己才知道,怎么会相同?每个被殴打过的儿童,他们总是惊惧,恐慌,缺乏安全感。 他们无法无忧无虑向着其他人索取温暖,因为他们更惧怕收获的是伤害。 孙协安不动声色按住小姑娘的手,蹲下来扶住她细瘦的双肩,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齐:“你怎么年龄这么小就出来卖花?” 小姑娘睁大了惊恐的眼睛,试图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叔叔你买不买花?我求求你买一朵吧。” 孙协安在她的挣扎中,看到她脖子里领口处露出的更多的伤痕。 他心里一沉,直觉这件事不对。 “我买,你和叔叔一起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你饿不饿?”孙协安指指旁边的kfc。 小姑娘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流露出期望的神色,玻璃窗内的餐饮店,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正趴在座位上喝可乐,吃着薯条,表情愉悦而兴奋,旁边坐着他的家人,父母言笑晏晏。 但是小姑娘还是挣脱了孙协安的手臂,拒绝了这个看起来明显十分有诱惑力的提议,她缓慢地摇着头:“不行的,妈妈不让我和陌生人说话的。叔叔你到底买不买花?” 孙协安继续问:“你妈妈不让你和陌生人说话,但是让你出来卖花?她在哪里?你吃饭了吗?” 小姑娘还是摇头,坚定地继续问:“叔叔你到底买不买花?”眼神有点瑟缩,似是害怕着什么。 孙协安正要继续问,突然一个身体壮硕的中年妇女冲了出来,把小姑娘的手臂一把抓住:“不好好卖花,瞎聊什么。” 那妇女白了孙协安一眼:“不买花算了,巧巧我们走。” 被叫做巧巧的小女孩,顺从地跟着中年妇女走开,但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着孙协安的眼神,柔弱而无助,这个动作立刻遭到了中年妇女的一巴掌,拍头拍得又重又狠:“瞎看什么看,赶紧走。” 孙协安眼神一紧,他眼神跟着离开的小姑娘,嘴里的话却是对徐静贞说的:“不好意思,你先回家吧,我们下回再约。” 徐静贞好像也没听到这句话,反而问他:“你怎么看?拐卖的儿童?人贩子利用小孩来挣钱?” 孙协安缓慢地点点头:“看着像,打得这么重,感觉要么不是亲生的,要么有点其他什么问题。” “跟上去?”徐静贞问他。 “嗯,我悄悄地看看,你早点回家,别掺和。”孙协安没打算拖着徐静贞以身犯险。 “多一个人,多分力量,万一有点什么呢?”徐静贞并不打算置身事外。 世界上用小孩子图谋不轨的家伙,都该去死!刑罚就应该判他们死刑!死刑!死刑! 这不是正义感,这是未来身为父母,或者说此刻为人儿女的一种感同身受,谁要是丢失了自己的孩子,或者再也遇不到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母,不会抓狂? 孙协安和徐静贞这对傻乎乎的孩子,就这样,怀着无知无畏的赤子之心,尾随着中年妇女和巧巧,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中年妇女把巧巧带离了热闹的主路,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对着巧巧的后背就是“啪啪”两巴掌,声音大到隐身在巷口的徐静贞和孙协安都能模糊听到:“说,你和刚才那对情侣说了什么?有没有乱说话?你要是敢乱说话你看我不打死你,你永远别想见到你爸妈。” 巧巧抽抽噎噎的不敢大声哭,垂着头低眉顺眼,显然已经久经这样的虐待,声音细若蚊吟:“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没有……” 徐静贞感觉自己脑袋都充血了,差一点就冲出去,一双坚定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忍住。”孙协安死死把她抱回来,锢在自己的臂弯里,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这妇女肯定不是一个人,巧巧也肯定不止唯一一个受害的孩子,只有忍着,直到找到他们的聚集点在哪里,不然你救了巧巧一个,救不了更多的孩子。而且不端了这个团伙,还有更多的孩子要受害。” 徐静贞在黑暗中抬头看他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那目光里,也写满隐忍和力量。 她渐渐放松下来:“好。” 这是个异常漫长的夜晚。 ☆、第62章 暗夜尾随 第44节 巧巧被教训了一番之后,继续前往影院门前兜售玫瑰花,而那中年妇女,装成散步的普通行人,在一条街外远远监视着巧巧的行为。 巧巧人本就瘦弱,一张小脸上,大眼忽闪,自是动人。这样的小姑娘向人卖花,极易成交。当然也不乏挥手把她推开的粗暴之人,看来小姑娘卖花的营生里,没少受苦。 徐静贞和孙协安站在中年妇女远远的身后,徐静贞买了两支冰糕,一人一支,明明是甜蜜而美好的味道,但是入嘴却始终苦涩,可能是因为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大家都食不知味。 蚊子嗡嗡的,绕在他们周身,咬得人又红又肿,两个人却不交谈,都只是沉默。 孙协安打了两个电话,他有做警察的同学,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同学叮嘱,最多可以远观,提供点线索,决不能自己冲上去,而且这种案子非常棘手,很多孩子都是被打怕了,见了警察也只是说这些人贩子是自己的父母,抓住一对人贩子加孩子,几乎没有任何合理的拘留审查的理由,而只要不拘留,他们马上流窜到下一个地方,根本抓不住。除非能有明显不合理的事实,证明是有问题的。 明显不合理的事实,就包含,一对人贩子带着一群孩子,这就必须要极大的运气才能找到他们窝藏的地点了。 孙协安还是和这位同学交流了一下,万一能找到窝藏的地点,如何通知警力,如何安排。这位同学一口答应下来,一定能安排,不过这种说不准的事情,孙协安也只是姑且一试。 不过他倒是把巧巧的照片拍了下来,发给同学,看有没有可能和失踪人口的照片符合。不过他们心里都有数,这种事情,就像大海捞针,全靠撞大运。 徐静贞默默在旁边,也不说话,等他慢慢讲着电话。 夜色逐渐深沉了下去。 夜场最后一场电影散场后,巧巧也卖完了她最后的一支鲜花。她低眉顺目朝中年妇女走来,徐静贞和孙协安精神一振,莫非,这是要回家了。 那妇女倒是没有继续责骂和殴打巧巧,带着巧巧朝着巷子深处走去。巧巧显然累极了,拖着步子,勉力也跟不上中年妇女的步伐。 孙协安带着徐静贞,根本不敢走快,巷子深而长,入夜之后,灯光寥落,有种毫无人烟的感觉,那妇女极易发现他们,所以他们只敢远远跟在后面。 而转过这条巷子,那妇女和巧巧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了。 徐静贞一阵失落,跟丢了? 孙协安望着地形错综复杂,小巷林立的路段,停下来,静静想了想。 消失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全是步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如果不是有人接应,就是住得其实并不远。 如果有人接应,他们是百分之百追不上了,但是如果住得不远,倒是还有那么一两分机会重新找到两人。 从两人消失的位置来看,朝北是一片商业办公区,没有住宅,首先排除北边。 朝东是一个大的shoppingmall和附带的娱乐广场,还有奢华酒店,住宅都是高档soho,这样的住宅区,她们这身打扮出入其中,显然格格不入,也可以排除。 西边是一片老的住宅区,这里以前是市里某个国有企业的家属区,一排排九十年代的六层老房子,年代久远,外墙爬满斑驳剥落的涂料,或是随手栽种的爬山虎,再加上时日已久,不少房主都搬去了新房子,把自己的老房子出租出来,房子虽然老旧,地段却是市中心,顶好的位置,所以租金也不菲。 最后剩下的朝南就是刚才的电影院附近,外带一个市政公园,人气鼎沸,周围也包围着一片住宅区,这片住宅相对而言较新,2000年之后兴建的商品楼,十多年过去了,住户也换了好几茬,但是居住环境优于之前的老旧家属区,租金更贵一点。 孙协安低头想了半天,最后指了指西边:“我们去那边看看,看运气了。” 徐静贞没有问为什么,身侧的这个男子,总是比她沉着冷静得多,而她也百分之百信任他的判断。 她只是悄声地跟在他背后,两个人无声前行,只有脚步轻微的声响。 从刚才妇女和巧巧消失的小巷出发,孙协安带着徐静贞先朝西边走了一个垂直线,然后在某个路口,他停下来“咦”了一声,接着带着徐静贞从这条小路开始,朝着南边折返。 他走得飞快,徐静贞需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不过十多分钟,这条路就走到了头,正是南边的那片商品楼住宅区。 孙协安走得太快,加上夜里视野遮挡,一晃眼,居然转过路口,中年妇女和巧巧就在前面。 中年妇女听到了两人匆匆的脚步,惊慌回头。 眼看这个照面避无可避,孙协安弯腰就把一只胳膊压在徐静贞的肩膀上,脚步立刻踉跄了起来,嘴里咕噜着:“你别扶我,我没醉……我还要再喝两杯……今儿……今儿高兴。” 徐静贞立刻会意,拖长了声音,嘴里埋怨道:“死鬼,谁让你喝那么多的?下次再喝这么多,就给我滚出去,别回家了,让你烂醉死在外头,鬼才去接你。” 孙协安似是醉得厉害,扶住墙壁:“不行,我要歇会儿。” 于是徐静贞从善如流地也停下脚步,和他一起站在巷口,给他拍着背。 本就夜色迷蒙,在巷口的阴影里,两人的对话飘到中年妇女的耳朵里,她似乎又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带着巧巧走了。 孙协安和徐静贞不敢再追,只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小区的重楼深处。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门牌号,那栋楼,但是小区确认了,下手的角度就有了。 孙协安对徐静贞说:“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他摸出口袋里的烟,走到小区的保安室,夜色已深,保安室的老大爷正在保安室里看电视,这种老小区,物业很差,住户混乱,所以也就倒倒垃圾,弄个保安老大爷,也不管什么事。他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递进去一支烟:“大爷,打听个事,你们小区的车位出租不?我们小区的车位满了,我想找个地方长期停车。” “有有有,车位有。”这种老小区没有规划专门的车位,有空地就能停,对于保安而言,几乎算是一笔额外的收入,所以老大爷一听是来找车位的,顿时积极起来。 “你们这儿治安好不好啊?别车太多,把我的车给我擦挂了。”孙协安装作有所疑问。 “那不能,我们这儿停好多车,都没事。”老大爷拍着胸脯保证。 于是,孙协安用一支烟,一个假意租车位的意图,就轻松从老大爷的嘴里把自己想要的问题问了个遍。 老大爷虽然做保安不甚称职,八卦倒很是一把好手。 很快就告诉孙协安,要是想要配纯种狗,他们小区可厉害,有两只泰迪,一条边牧,他保证能介绍到。 另外,他们小区孩子最多的一家就是五栋一单元六楼那两口子,不但带着自己的孩子,农村亲戚家的孩子也送到他们这儿来带,一大家人。 最后,孙协安带着自己想要的情报,满意地辞别了保安大爷。 孙协安带着徐静贞离开这片小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孙协安给自己的警察同学打了个电话,描述了一下情况,然后就带着徐静贞去吃宵夜了。 “你说,巧巧能被救出来吗?”徐静贞忧郁地晃着汽水瓶问他。 “如果真的是被拐卖的儿童,肯定可以,但是最怕的,就是真的是什么亲戚家的小孩,因为贫困,被送到城里来,跟着恶毒的亲戚打这种工。”孙协安皱着眉头,这种才是真的低到尘埃里,贫困的现状,他们俩的力量太小了,无力改变。 两人都沉默了,这才是社会现实中,最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无力的时刻。 “对了,刚才你是怎么判断该走哪条路的?”徐静贞突然想起。 “我小时候住过那种家属大院,那种大院,很多人都认识,家长里短的老太太们特别多,而且这种老家属区,居委会之类的组织,扎根多年,就算人口流动大,出租的房子多,这种根基尚在。要是有什么看起来比较异常的情况,大妈们分分钟汇报到派出所,绝不是藏匿的好地方。”孙协安咽了一口酒,“而这种半新不旧的小区就不一样了,从当年卖房子开始,业主们就互相谁也不认识谁,那个年代的房子,物业之类的管理都比较松散,相对而言比较差,住在这里,大家自扫门前雪,谁才不管你家有几个小孩呢。而且那排小区,对面就是市政公园,相对而言看出去一目了然,如果我是心中有鬼的人,肯定也愿意住在这种能看到情况,出口又多,适合逃走的地方。” “刚才我就是注意到,原本他们是朝北走,直到我们把他们跟丢的那个路口,之后朝着西边的一条小路,大部分都是死巷子,里面都是住家,只有这条巷子,刚好通回南边的小区,我直觉,可能她们是朝着这边来了,所以才带着你急匆匆赶过来,也算是运气吧。”孙协安也知道,今晚能找到巧巧她们的踪迹,运气绝对要占很大的因素。“不过她们这也算是用尽心机,先朝北走,再拐到西边,最后折回南边,显然反跟踪的意识很强,就冲这点,我就相信,那个中年妇女带着的,绝不是什么亲戚家的小孩。带着亲戚家小孩需要这么着绕路?” “太厉害了,缜密!”徐静贞不由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第63章 小三闹配 “运气运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孙协安摆摆手。两个人此刻都期盼着,今夜付出的这些努力,能够给巧巧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而徐静贞在这一夜,对着眼前的孙协安,看得越发顺眼了起来,这样充满正义感,敢于有勇有谋地去做一些正常人也许并不会做的事情的男人,在这个冷漠的现代社会,简直珍惜的如同凤毛麟角。 这样的男人,她怎么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而如今,这个男人正躺在她的身侧,软软抚摸着她光滑的背,想想往昔,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美梦成真? “也是,当年我们俩智斗人口贩子,最后救了巧巧和其他几个小孩子,可惜咱们俩真算是无名英雄了,别人都不知道是我们提供的线索。”徐静贞笑道。 “你在乎当不当英雄吗?”孙协安问她。 “不在乎,我和你一样,只是想要一份内心的安静罢了。”徐静贞此刻特别能够体会孙协安的心情。 有的罪恶,你可以选择视而不见,最后可能还在网上当一回愤青,讨伐一下人口贩子。 你也可以选择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自己尽过自己最大的努力。 这是内心的平静和道德的力量,是追求公平、正义、秩序的内在驱动。是一种不需要宣诸于口的无声力量。 “不过想想那次,我对你的认识真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以前我总觉得你就是一个关注着电影,一辈子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把自己的情感当成人生最大事的都市小姑娘,而那次,我才意识到,在面对人生的原则的时候,你并不比任何人胆怯。”孙协安想着她当时坚定跟随他的步伐,心里有种油然而生的心灵契合感。 “孙协安先生,经过那次,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是陡然上升,高大威猛了起来!”徐静贞同样报以足够的褒奖。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称赞另一方面高大威猛。或者说,现在我们就可以试试看。”孙协安的手掌又不安分了起来。 徐静贞在全然忘记自己的存在,只沉迷于感官的快感之前,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想,是了,当年的他们那么勇敢,连歹徒都不怕,有勇气和他们斗智斗勇,更何况现在,他们要面对的不过是自己父母的压力罢了。这点压力,岂可同日而语。 那么,就让他们这样彼此扶持着,一直勇敢下去吧。 --------------------------------------------- “这里!”刘甜甜朝着徐静贞和孙协安招手。 “你还真来?胆子够大的。”徐静贞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刘甜甜到底在电话里又兴奋又紧张地说了些什么。但是听完刘甜甜传递给她的全部信息,她心头只有一个念头,真是日了狗了,如今小三这么厚颜无耻真的没有问题吗? 说好的全世界对于小三的鄙视和唾弃到哪儿去了? 许佳佳居然敢约刘甜甜喝咖啡?小三居然敢约原配喝咖啡?陪酒女居然敢约公主喝咖啡? 真是反了天了! “你们俩也来得不晚啊!快来快来,那边坐,快到时间,许佳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刘甜甜神色镇定,但仍连声催促他们俩到她背后的咖啡座位上去。 背后的位置真是个好位置,和刘甜甜现在在坐的这个位置,用镂空的装饰墙隔开,不但能看清这边到底情形如何,听墙根也是绝佳,方便徐静贞和孙协安全盘了解许佳佳和刘甜甜之间到底谈论了些什么。 说实话,她接到许佳佳打给她的电话,她也颇感意外。 如果不是她自己确实也想见见许佳佳,她绝不会同意和许佳佳的会面。而如果认为自己会蠢到拖着刚四个月身孕的身子独自和许佳佳会面,那她也的确是脑子进水的有点彻底。 地点,她定, 人员,她也一样安排清楚。暗中陪她一起前来的人员,除了孙协安和孙协安,还有…… 刘甜甜正眼神飘忽,在人群中寻找自己安排的身影。忽然一个轻笑就打断了刘甜甜寻找。 “刘甜甜对吧?”许佳佳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显然,早已认定了刘甜甜,她问也不问,直接在刘甜甜面前拖开一张椅子坐下。 “你喝什么?今天我请,毕竟是我请你出来的。”许佳佳依旧不客气,连买单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好,显然十分笃定。 “你请我出来,是要做什么?”刘甜甜问道,她没这个闲工夫和许佳佳讨论谁买单的问题。同时她忍不住打量起许佳佳,她很聪明,脸上脂粉不施,本就年轻,更显得满脸都是饱满的胶原蛋白,白得发亮。 只是可惜,常年浓妆重抹的生活,让她的残妆仿佛深入皮肤,眼角和眉毛,总浮着点残妆气息,怎么卸妆都卸不干净。 而同时,许佳佳也在打量刘甜甜,她只在蒋达醉后的呢喃中,听过几次他谈刘甜甜,在蒋达的口中,刘甜甜就是公主一样的存在。 的确,眼前的女子,是有这个资本的。她肤白如雪,黑色的额发垂下来,恰恰遮住一对慧黠的眸子。不输于她的美丽的,是她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气质,那是一种绝好的家境和一对绝佳的父母才能培养出来的气质,夺目而闪耀。 她手指细白,交叠着搁在膝头上,背颈挺直,即便是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仍是曲线优美,显然,不是受过形体训练就是幼年时期跳过芭蕾。 而反观自己,虽然已经到城市多年,手指上的细茧还没褪完,那是从幼年开始,就操持农活留下的印记,无论化多么浓的妆,穿多么贵的衣服,有些东西,无法泯灭。 许佳佳想想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不由觉得更紧张了。 “那行,我就自己点了,服务员,服务员。”许佳佳试图放大嗓门,掩藏自己的心慌意乱。 刘甜甜仍是不说话,她在评估对手的同时,还在试图掩藏自己的怒气。是的,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夺走了自己的老公,在某些晦暗不明的夜晚,她的蒋达,她的丈夫,曾经和她一起许下誓言的男人,把身体背叛给了这个年轻的小姑娘,这个事实,让她无比愤怒,她感觉自己的手指握住椅背,逐渐紧绷。 刘甜甜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开玩笑,现在她现在可是真正的身娇肉贵,肚子里还有一个被百般期待的孩子,在这个时候有点什么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佳佳点了一杯特别甜的卡布奇诺,刘甜甜冷眼看着她,心底默默吐槽,和意大利的风格一样,华而不实,甜得腻人。 第45节 许佳佳不说话,刘甜甜也不说,比谁稳得住,刘甜甜从不觉得自己会输。 许佳佳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着急喝了一口下去,没料到现煮的咖啡太烫,稍微有点烫伤舌头,那种麻麻痛痛的感觉,让她更是狼狈无措。 许佳佳鼓足勇气:“是这样的,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刘甜甜无情地打断了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位自己的身份的?破坏人家庭的小三?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吃饭只能靠出卖皮肉的站街女?被人过街喊打看不起的风尘女?”刘甜甜声音冷清,一句话就直接拒许佳佳于千里之外。 许佳佳敢怒不敢言,竟是无言以对。 的确,刘甜甜没有一句说错。 许佳佳稳了稳自己:“刘姐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对不起你。” “别叫得那么亲热,我是独生女,堂表姐妹都是清白人家,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行为,不要叫我姐。”刘甜甜沉着声音。 许佳佳这时候才意识到,认为刘甜甜是一个软弱可欺,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女是多么幼稚可笑的行为,但她仍不打算放弃此刻的想法。 许佳佳在大庭广众之下,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刘甜甜面前:“你别这样,蒋太太,我知道是我做错了,都怪我,但是孩子,孩子他是无辜的呀,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我求求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交给你们抚养,我立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许佳佳声泪俱下,一步一步膝行到刘甜甜面前,咖啡厅里虽然人本不多,但是目光都聚集到了刘甜甜这一桌的骚动面前。许佳佳的姿态低到何止尘埃里,简直低到马里亚纳海沟里。 刘甜甜站起来,退后两步,努力避开许佳佳试图对她的触碰:“敢不敢像个人一样,站起来好好说话?就算你跪到地老天荒,跪着跟着我回家,我也绝不会因此而怜悯你一分。” 许佳佳眼神乱转,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刘甜甜用足了耐性,最后说了一句:“如果你今天就是来找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么不好意思,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功夫陪你玩这些不入流的游戏,你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非要跟我闹到鱼死网破,那么我提前奉劝你一句,你挑错了对象。” 刘甜甜转身想走,真是小家子气的对手,不堪一击,而且这是生活,你以为你演电视剧啊,还玩苦情戏,这不是逗吗。 她今天穿一身宽松的波西米亚风,四个月的肚子几乎看不出分毫。长裙扫着脚腕,带着一丝凉意。突然,那股舒适的凉意,被一股撕扯的疼痛所替代。 ☆、第64章 昏迷 许佳佳突然发难,一把扯住刘甜甜的裙子,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弹起来,双手鹰爪般迅速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大喊一声:“蒋太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而后刘甜甜眼睁睁看着许佳佳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朝着身后倒下去。冰冷而坚硬的咖啡厅地面上,许佳佳身下蔓延出了大片的红色血迹。 之后所有的形势都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急转直下。 孙协安和徐静贞是第一时间冲出来的,徐静贞及时扶住了刘甜甜即将晕眩的身体:“别看,没事,你只是晕血而已。我扶你去旁边坐着,这里交给我们来处理。” 孙协安冷静地观察了一下貌似晕倒在地的许佳佳,碰也没碰她,直接掏出电话叫了120.他拦住了试图围上来的其他顾客:“大家稍安勿躁,我已经叫了120,大家多留出一点空间来,让倒地的患者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不然,最后患者万一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知道大家能不能付这个责任。” 本来纷乱的咖啡厅,大家听完这句话,也就自觉地远远围成一个小圈。 世风日下,如今扶老太太都是强大的考验心理承受力和财力的行为,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况且已经有人叫了救护车,何苦为自己惹一身骚。 横空杀出一个男人,那男人目标明确,一进来就紧盯倒在地上的许佳佳:“这不是佳佳吗?佳佳你怎么了?”他眼神乱转,终于找到了在人群背后,坐在远处咖啡桌上的刘甜甜,直冲过来。 “这不是刘总的千金吗?你怎么在这里闹成这样?哎呦,不就是些家庭小事,怎么闹得这么上纲上线的,别怕,我在,放心,我肯定给你搞定。”刘甜甜虽然对冒出来的这个人十分陌生,但是她却知道这个人是谁,的确,他们从未真正见过面,但是她见过他的照片,很多次。 刘甜甜脸色苍白,似是比倒在地上的许佳佳还要虚弱,她急中生智,一样软倒在徐静贞的怀里,这个局,有点乱,让她先想想再说。 徐静贞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以她多年和刘甜甜闺蜜的默契出发,及时配合了刘甜甜这一奇特的行动。 “甜甜,甜甜你怎么了?甜甜你没事吧。”徐静贞把刘甜甜护在怀里,声音焦急,表情慌乱,三分做戏,七分真心,那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这,这怎么也晕了,千算万算,基本连个照面都没打上,刘甜甜就这么晕了,确实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倒在地上的许佳佳无人问津,大家不过远远围观,而这厢,徐静贞对着高昌昊上下一瞟:“这个倒地上的女人你认识是吧?那就交给你了,我们送甜甜去医院。” 然后刘甜甜被徐静贞和孙协安护在一边,被送上了孙协安的车,一路送往医院。 高昌昊愣在原地,在众人的围观中不知所措。 刘甜甜躺在孙协安车的后排,一上车,就和徐静贞还有孙协安讨论了起来。 “先别管那么多,把我先送到宋阿姨家的医院去,无论有什么,都好操作,而且我确实要去做个检查,经历这么一大趟闹腾,别对我的孩子有什么刺激,我在那家医院建的卡,我的情况宋阿姨比较熟悉。”刘甜甜决定,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慢慢算别人的。 “这到底什么情况?”徐静贞看她貌似没事,终于松了口气。 “我要说我也不明白,你信吗?”刘甜甜身心俱疲。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有问题。”孙协安开着车,却也没忘记加入讨论和判断。“不,应该说,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有问题。” “那人是谁你认识吗?”徐静贞问刘甜甜。 “高昌昊。”刘甜甜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来,“看来是我打草惊蛇了,最近查高昌昊,把他查急了,才逼出来这么一场安排。” 徐静贞和孙协安简直不明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高昌昊这个人不简单,你在查他?”徐静贞想起上次给孙协安过生日的时候,刘甜甜和她的闲聊中,专门说到了高昌昊这个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高昌昊真是个天赋点点歪了的大能。 高昌昊没有文凭,初中毕业开始就在社会上打拼,他干过的工作,多且杂,所有能够维持最基本生活且对学历和体能没有特别要求的工作,他几乎干了个遍,工地小工、厨房帮厨、发廊洗头、酒吧小工、夜总会保安、快递员、销售…… 直到几年前,才终于在销售这个岗位上稳定了下来,显然,曾经在各行各业从业的经验和天生的聪明,让他在销售这个岗位上,简直如鱼得水。 他最擅长的销售手段,就是搞定客户本人,无论什么单子,都是人签出来的,搞定人,对于招标和采购流程往往由老板一言堂的小型企业而言,非常管用。 而这些被“搞定”的客户身边,往往都跟随着一串的桃色绯闻。 食色,人之大欲也。 难怪高昌昊无往不利。 而这次,蒋达也是高昌昊努力想要搞定的一个“客户”之一,不过,这次的高昌昊特别急切,刘甜甜凝神一想,多半是和她最近查到的高昌昊所属公司的财务状况有关。 这个公司出现了诡异的财务亏空,大笔与高昌昊有关的支出,虽然账面看起来公司还能维持运营,但是对于高昌昊本人而言,的确不容乐观。 而这些支出,到底是做了什么?刘甜甜正在查。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一查,才导致了高昌昊横空出手,联合许佳佳出演了刚才咖啡厅的一幕? “总而言之,我肯定是动到了他的蛋糕,才让他这么狗急跳墙。”刘甜甜心有余悸。刚才许佳佳血色满地的一幕,让她至今仍然惊魂未定。 “如果许佳佳晕倒的时候,我们俩并没有在你身边,那么你一定手足无措,刚好这个时候,高昌昊出现,拯救你于水火。而许佳佳刚才那个架势,应该安排的戏码是流产。血流满地,阵势整那么大。”孙协安冷静地分析,也许正是因为他对刘甜甜、蒋达和许佳佳之间的纠葛并不清楚,而单单只是从刚才目睹的一幕来看,他有了一个局外人的判断。 “流产?许佳佳的肚子里,那个号称是蒋达的孩子吗?安排流产我倒是没料到。”刘甜甜沉吟道。 “流产了的孩子,你去哪儿说他是谁的,说是蒋达的,不就是蒋达的,好恶毒的心。”徐静贞嗤之以鼻。 这本来是一个挺精彩的局。 高昌昊安排许佳佳接近蒋达,然后给蒋达开生日宴会,灌醉蒋达,许佳佳和蒋达发生关系之后,一夕怀孕。 从此开始,高昌昊从中牵桥拉线,只要蒋达给钱,给订单,许佳佳一切好说,付钱即可。 本来他们逼得蒋达难过,蒋达正是不厌其烦,又被刘甜甜断了所有的金钱,横竖没有钱,高昌昊和许佳佳的胃口,还没喂饱,却因为刘甜甜的警觉和查找,发现了其中可能暗藏的猫腻。 但是眼下,许佳佳一流产,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坐死了就是蒋达的孩子,而且流产在和刘甜甜的会面中,许佳佳故意抓住刘甜甜的手之后才倒下去,这是什么?是“蒋太太怒不可遏推搡许佳佳致其流产”,而刘甜甜除了是蒋达妻子,更是“刘总的千金”,想着这算盘不仅仅打在蒋达身上,还打在了刘家的身上。 其心可诛。 狼子野心,胃口大出天际! 刘甜甜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甜甜,你在哪里?你没事吧?你好好说,没被吓着吧。”蒋达的声音听起来既关切又温柔。 “我没事。”刘甜甜有丝恼怒,虽然明知蒋达已然心归家庭,但是对她曾经的背叛罪据确凿,无可辩驳。 虽然现在看来,整件事免不了出自他人设计,总是因为自己有隙可乘。 如今搞出这种局面,她一百个不乐意。 “甜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刚才许佳佳给我打电话,说你和她见面,大发脾气,推倒她,害的她流产了。”蒋达声音急切,“我绝不相信,你绝不会做这种出手伤人的事情。” 刘甜甜的心里有了一丝莫名的笃定。 有的人,陪你走过了太漫长的年岁,只有彼此见证过彼此的人生,才知道原来太多事情,无需置疑,只需要全心全意去相信。即便曾经有疼痛的,巨大的伤口,撕裂彼此的人生。 刘甜甜的口气不由缓和了一些:“你现在到医院来一趟,宋阿姨这边,我要做个检查确认孩子有没有问题。” 刘甜甜躺在车子后座徐静贞的膝盖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就是在这种混乱而风雨飘摇的时刻,唯有身侧的闺蜜,给自己最温暖的依靠,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的姐妹撕逼,真正的生活里,珍贵的闺蜜是多么稀有的存在,谁会舍得伤害。 徐静贞握着刘甜甜的手:“太累就晚点再说,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 刘甜甜想了想:“算了,还是今天就把想定下来的事情确定比较好。” 这段时间,她虽然和蒋达维持了平静,甚至于,在她刻意的曲意迎合下,局面甚至算得上温情脉脉。 但是唯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段时间的她,是多么的惊惶失措,对枕边人难以信任。 她对于蒋达的调查,依然埋藏在水面之下,悄无声息,不让蒋达知道。 她对于蒋达告诉她的每句话,都表面迎合,实则小心求证,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总觉得自己是两面人,一面阳光,一面阴暗,一面信任,一面怀疑。 在一个人身上吃的亏,她不能再吃一次。 在一次信任危机中破产,重新建立信任,需要长久的经营。 她对于蒋达的行踪,蒋达的生意往来,甚至蒋达的日常交往,每一次都要仔细求证,直到蒋达所说的话被证明是真的,她才会真正放下心。 这样的日子,到底是什么导致的?是什么才让他们彼此之间,走到这样一步? 刘甜甜既惶恐又无奈。 这就是生活,勇斗小三,永远不是被值得称道的情节,里面的血泪和痛苦煎熬,只有局中人,才明白。 还好,刘甜甜被很快送到了医院,在该院著名镇院之宝,同时也是妇产科主任的宋阿姨的监督检查之下,排除了刘甜甜腹中胎儿的一切问题,刘甜甜终于得以长舒一口气。 而迟到的男主角,蒋达终于赶到了医院。 刘甜甜拍拍一直陪着她的徐静贞的手:“你和孙协安先走吧,我有些事情要和蒋达谈。” “也不急在这一刻吧?”徐静贞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刚才发生的一幕太过触目惊心,她至今仍还有些惊魂未定。 不过,刘甜甜很坚持:“你看医院检查的结果也没有任何问题,你和孙协安先走吧,这次我欠你们俩一次,下次我一定会补偿你们。” 徐静贞静静说:“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说这些。” 刘甜甜拍拍她的手,算作回答。 ☆、第65章 殊途 第46节 于是,徐静贞和孙协安在刘甜甜的的坚持下,离开了医院,她临走前,仍是不放心,对着蒋达最后叮嘱了一句:“她是孕妇,又刚受过刺激,有什么事情,你们俩都好好说,她要有个什么闪失,我不会放过你!”口气恶狠狠,有点杀气,开玩笑,为了刘甜甜,她什么狠话都放得出来。 蒋达连忙点头:“你放心,放心。” 徐静贞和孙协安这才相携离去。 单人病房顿时就空旷了起来,蒋达看着刘甜甜。 刘甜甜不说话,拿着充满雾气的美丽眼睛看他,蒋达无力招架。 “你怎么单独见她去了?万一出点事你让我怎么办?”蒋达的口气里满是担忧。 “许佳佳不是刚流产吗?你不去陪她?”刘甜甜有点冷冰冰的。 “说实话,她那个孩子我早就认为不能留,我也和她谈过很多次让她去医院,我知道这次我挺不是人的,但是这事情只能这么解决,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了,更不能对不起无辜的孩子。”蒋达很沉痛。 刘甜甜沉默着看着蒋达的脸。 曾几何时起,蒋达也变成了,让她感觉陌生的人,他和她之间,已经有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 刘甜甜忍住心头的各种情绪,认真看着蒋达的脸:“我和许佳佳之间,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爱情本来就是独占和专一的,你的过去,我看在孩子的面上,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现在这刻开始,你要是继续背叛这段感情和婚姻的誓言,对不起,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蒋达点点头:“我错了,老婆,我这次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刘甜甜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似乎坦荡一片,既有成熟男人对于自己错误的勇于承认,又有幡然悔悟,决心改正的决心。 刘甜甜看着这双眼睛,似乎也曾在她的宿舍楼下,在他向她表白的时候感动过她。 似乎,在婚礼上,彼此交换“ido”的誓言的时候抚慰过她。 在这一刻,蒋达以知错能改的觉悟和决心,似乎打动了她。但是她自己却对自己的内心,更加不确定了起来。 曾经,她以为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婚姻。 曾经,她以为她和她的萱萱,她的二宝,必须需要蒋达,才能拥有足够完整的人生。 曾经,她以为自己脱离了父母或者蒋达,无法面对新的人生。 她刻意地迎合着蒋达,忽略着许佳佳的存在,为了大家族的美满,强硬地和所有人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离婚。 但是,经过这么久,她收获和得到了什么? 她仍在怀疑、猜测、试探身边的那个人。即便他无数次认错,即便他反复证明了他没有继续出轨,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样的关系,还在持续性给她带来困惑,迷茫,伤害和痛苦。 甚至包含现在的这个时刻,她的二宝,差一点就受到许佳佳的伤害,要不是她自己够机灵,准备得足够周全,谁知道现在真正流产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刘甜甜觉得很累。 刘甜甜叹了口气,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本来我以为是需要用来对付许佳佳的,所以随身带在身上,没想到,她居然耍了这一手,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那是两份dna鉴定报告,一份是胎儿和高昌昊的,一份是胎儿和蒋达的,真讽刺,这份胎盘的样本,原本的主要目的是用来鉴定性别的。 许佳佳肚子里本来有一个和高昌昊的孩子,可惜不约而同拥有重男轻女概念的两个人,塞了红包求医生做性别鉴定。 正中刘甜甜的下怀,利用这个机会,刘甜甜才能通过医生拿到胎儿的dna样本,同时和高昌昊与蒋达做了比对。 而胎儿的性别,是许佳佳和高昌昊最不期待的女性。 如果是男孩儿,这个孩子也许还有见到天日的希望,而身为女性,在高昌昊和许佳佳变态且扭曲的性别选择上,这个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留下的存在。 而利用这个孩子,讹诈蒋达,也算是每份价值,都要利用到极致的一种变态。 蒋达在看到这两份报告的瞬间,就明白自己是被算计到了一个多么可笑的仙人跳局里。 蒋达和许佳佳之间长久地沉默着。 许佳佳疲倦地挥挥手:“走吧,从现在开始,不要和高昌昊还有许佳佳联系,我爸等下过来,我太累了,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件事,现在让我一个人睡一会儿。” 蒋达挣扎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住了自己抚摸她头发的手指,叹了口气,离开了病房。 而蒋达离开的病房内,刘甜甜躺在病床上,怔怔看着窗外。 是时候做一个决定了,是时候真正下定决心,要变成怎样的自己。 她的眼角扫过自己的裙角,那里似乎还有一点点被溅上的猩红的血迹,如今已然干涸,红褐色的痕迹,提醒着刘甜甜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你玩我是吧?玩我就要做好付出一切的代价! 刘甜甜最终下定决心,我的人生,我要勇敢的,独立的,坚强的,无畏的去走! ------------------------------------- 当秋日渐渐从凉爽变成瑟瑟,徐静贞和孙协安的感情,如同一坛日渐醇厚的美酒,彼此之间,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契合与安心。 而就如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得来不易一样,他们之间,也并不算一帆风顺。 比如,孙协安渐渐喜欢上了和徐静贞同辈的亲戚们一起出去玩,而这个玩乐的圈子越来越大。 孙协安因为担心方言的病情恶化,总是劝说方言和他们一起出去走走,在人群的陪伴中,方言才能泛出更多的笑意。方言总是人群中顶爱热闹的那个,虽然超热气氛是他的强项,孙协安还是看出,他貌似快乐下的不平静与忧郁。 明明大家都笑着,只有方言,默默站在人群外,似是若有所思。 明明大家都闹着,只有方言,明明也在笑,眼神却空洞。 孙协安和方向通过不少电话,方向也向孙协安透露说,方言的治疗效果不甚理想,这是一种起源于心魔的疾病,孙协安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的好友,提供尽可能多的正能量。 再比如,母亲大人听说了他们的周日聚会后,爱热闹的她闹了几次要来参加,最后终于是熬不过她的坚持和执拗,孙协安和徐静贞一起,特意安排了一次小两口加上母亲大人老两口,一行四人的出游旅程。 去的地方并不远,驱车几十公里,周六去,住一夜,周日回。 这个旅行之地,坐落在一座峡谷间,高山风景清幽,山间瀑布潺潺,最适合爬山,山脚下是休息的小镇,附带有天然温泉,爬山归来,在山下休息,尝当地美食,泡一泡温泉,足以称人生乐事。 第二天清晨刚好被山间的鸟鸣虫声叫醒,再神清气爽吃过早饭返程,非常舒适惬意。 母亲大人全套装备,把徐静贞震惊了。 野餐垫,小帐篷什么的她还能理解,爬山累了休息一会儿,撑个小帐篷避避蚊虫。 烧烤架,便携炉她就有点接受不能了,又不是没地方吃饭,为什么又是要自己搞烧烤,又是要自己煮火锅的? 母亲大人鄙视她,这样玩才有范儿懂不懂?她们广场舞经常联谊的老年骑游队都是这么玩儿的。 随她,随她,都随她。母亲大人从来都是惹不起的生物。 然后,母亲大人在爬山的这一天,大概拍了几百张照片有没有?一天刷十回朋友圈,下面居然全是老姐们的点赞和评论,徐静贞默默在心里腹诽,要是自己的朋友,不屏蔽她都是姐妹情深了。 还好,母亲大人这一天,玩得很开心。 山间空气清新,他们没怎么爬山,在山脚下的溪边扎营,烧烤和煮火锅。 徐静贞一手包了烹煮的各项杂活。 徐爸和孙协安在溪边钓鱼,虽然鱼没怎么钓到,但是两人聊了聊围棋,颇有引为知己的意思。 只有母亲大人,这里走走,拍张自拍,那里逛逛,再拍张自拍。 每个人,起码,都很充实。 入夜,在雾气迷蒙的小镇温泉酒店里休息,选了家庭套房,双层的别墅套房,一楼就有一个小小的温泉池。 母亲大人和徐爸倒是很识趣,早早就说出去散步,然后回来就上楼睡觉,把一楼的私密空间留给了徐静贞和孙协安。 温热的水池,两个人在温泉里絮絮说着话。 “你说,我最近的这个app上线了,最后会如何?”徐静贞问他。 “应该不错,我试过,用户体验做得比较扎实,看得出是认真打磨过的产品。”孙协安平心而论,“不过,这个商业模式,还是需要你们前期去地推,幸好你们有本身实体的资源,推起来应该还不错。” 徐静贞继续问:“那给点改进的建议?” “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孙协安揉着她光滑的背,“不过现在,我不想和你聊这么没趣的话题。” “讨厌。”徐静贞娇嗔着,却主动迎上去吻他的唇。 秋夜迷蒙,藏不住春色。 徐静贞并没有料到,母亲大人还要把自己和他们出去这次度假的全过程,整理成笔记,附带图文,装订成薄薄一册,附带透明的文件夹,彩打封面,题目四个大字——《山居笔记》,徐静贞噗嗤一笑,不知道余秋雨大师看到这个名字作何感想。 特别是,因为这本游记,母亲大人还给徐静贞安排了一项工作——打印,装订,然后方便母亲大人送给自己的老舞友和老牌友,人手一册。 徐静贞虽然毫不赞同母亲大人这样做的行为,但她誓死捍卫母亲大人这样做的权利。 所以孝女徐静贞,在深夜时分,守着咔咔吐纸的打印机,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一张四人的大合照被打印出来,老俩口和小俩口,每个人都在笑。 那样的笑容,温馨而甜美。 所谓家庭的温暖,就是如此。适合你在任何时刻里,停憩与放松,在任何困难前,汲取能量。 于是孙协安回到家,就看到徐静贞举着一张打印纸,呵呵傻笑的样子。 ☆、第66章 婚礼之变 “想什么呢?”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累了吧?我包了小馄饨,给你下一碗?鸡汤都是现成的。” 一句话引得孙协安口水狂流,他点点头。 厨房里,火苗轻轻舔着锅底,锅里的鸡汤在加热下,响起迷人的咕嘟声。 孙协安从背后抱住正在灶前忙碌的徐静贞:“香。” “馄饨香还是我香?”徐静贞头也不抬,刀下的小葱,被切得飞快,一颗一颗,迸发出新鲜的辛香。 “都香,都想吃。”孙协安用鼻子蹭蹭她后劲雪白细腻的皮肤。 “别闹。”徐静贞笑着,拒绝得十分软弱,反而有种欲迎还拒的风情。 孙协安最后还是决定先吃徐静贞。 事后,两个人对着一锅泡溶的馄饨,徐静贞抱怨:“我辛苦手包的,全泡软了。” “没事,一样好吃。”孙协安并不介意。“对了,还不早点睡?明天方言的婚礼,我可是伴郎。” “方言,这是真的要结婚?”徐静贞忽然想起,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方言突然的结婚,一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都是商贾世家,彼此也算门当户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方言不是那种会被冯语秋征服的男人。 “嗯,这件事情上,方言特别坚持,而我们这些关心他的人,其实并没有认可足以说服他的理由。”孙协安吃着馄饨,“方言这个人,很难下决心认准一件事,但是一旦认准要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放弃。” 第47节 “始终,他只是你的朋友,你不能代替他生活,你不能代替他做决定,把这些交给他自己吧。”徐静贞轻轻劝到。 “我也明白,我只是有些……”孙协安酝酿着自己的用词,“遗憾。我始终觉得,他值得很好的人生,也值得与更好的人相守一生。” “我明白,就像我对刘甜甜的态度一样,身边最好的朋友们,总是希望他们的人生也是顺遂如意的。”徐静贞点点头。 “我认识方言的时候,他是我同桌,那个时候我刚转学,我还小的时候,性子比现在更冷,几乎不怎么懂人际交往的技巧,只有方言主动找我说话。虽然他的目的是想抄我的作业,但是我很感激他,是渐渐和他混熟了之后,我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友情。” “方言是那种没有骄矜之气的富二代,可能这种富二代才是最能气死人的,明明拥有庞大的社会资源,还聪明,脑子灵活,好家世占据的优秀教育资源培养起来的眼界和见识都和我这种土包子不一样,他起点比你高,人比你聪明,更可气的是,他还比你拼命。” “方言的拼命不光体现在学业上,还有事业上,他可以永远比他的下属晚下班,他可以一个人被丢去非洲,不睡酒店睡办公室,他可以上班拼完公务,晚上应酬到深夜,第二天依然准点到公司上班。” “这种人,就像一面明晰的镜子,照出自己的懒惰,在这种人的面前,简直不好意思怨天尤人,所以方言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喜欢的哥们儿。”孙协安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席话。 徐静贞在心底默默想,其实亲爱的,你又何尝不是这样,为了自己的梦想,从不停歇,无论你在工作上遇到怎样的挫折,你从不抱怨,努力地做下去,不做到令人满意,绝不停手。 “会好的,相信这样努力的人,总会得到命运的垂青。”徐静贞握着孙协安的手,视线交汇,眼神的交换中,有无声的千言万语。 那是共同努力奋斗的人才能体会到的心灵契合。 徐静贞回想几个月前的自己,陷在婚恋的困局里,安守一份毫无前途的工作。不破不立,人生最悲催的时刻,跌到谷底,才能继续向上爬,才能拥抱比之前更好的人生。 如今的她感激命运给她的磨难,让她知道,如何才能随时学会,放弃沉没成本,永远准备好,用最好的自己不断出发。 恰逢国庆大假,c市内最红火上档次的婚庆场所,一年半以前就已经被预订完毕,也只有方家和冯家这种市内的世家才能在这种紧俏的时间点,匆忙决定下,还能协调到顶尖的婚庆地点。 方言的婚礼,是一场湖畔婚礼,其实方言根本不在乎这个婚礼形式,全权丢给冯语秋,有人愿意操心这种细节多成魔鬼的仪式,他正好乐得轻松。 刚破晓,他就和自己的伴郎团,去女方家里把新娘子接上了车,满城转悠了几圈,保证婚庆公司拍够了足够数量的素材,这才又把新娘拉到湖畔的教堂,在湖畔充当好道具,供新娘摆拍,又是咔嚓咔嚓,干掉了摄像师几张内存卡。 最后趁着新娘补妆换衣服,终于得到片刻清静,去婚庆场地的休息室里偷一会儿清闲。 于是即将举行婚礼的方言,在休息室里,悠悠闲闲喝着一杯威士忌,和孙协安小两口聊天。他穿着挺括的燕尾服,脖子上的硬领勒得他难受。 “什么破衣服,烦死我了。”方言不耐烦地再扯了一次衣领。 “人生大事,你就将就一下。”徐静贞伸出双手,帮他把衣领调整得松一点。 “呦呵,嫂子动手,我却之不恭。”方言嘴里说着徐静贞,眼神却在看孙协安。 孙协安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你小子。” “今天这是我的婚礼,哪天我能参加你们俩的婚礼啊?”方言抿了一口酒。 徐静贞不说话,只笑嘻嘻看着孙协安。 “还早还早,我们有流程的,要按流程来。”孙协安好整以暇,按照他们俩的婚恋合同,起码要一起过完年,等到年后才会筹办婚礼的事情,“年后再说。” “行,那我肯定准备一个大红包。”方言笑着。 正在说笑间,已经有人来催方言:“新郎官,仪式该开始了,赶紧出来吧。” 方言苦笑一下:“我这就去奔赴我的新人生了。” 孙协安最后一次劝他:“只要你不愿意,任何时候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和改变。” 方言心意已决,坚定地摇摇头:“哥们儿,谢谢你。”而后推开休息室的大门,大踏步走了出去。 孙协安尾随其后,在他的裤兜里,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盒子,硌得他难受,那是方言的婚戒。 这是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c市与方家和冯家交好的名流,几乎都来到了现场,而基本上这份名单,已经把c市的世家和新贵一网打尽。 教堂的穹顶绘满金色的小天使和圣母,一派和谐安详。 教堂中间的红毯,一路蔓延到神坛,被引路花童的粉色玫瑰花瓣撒得纷纷扬扬,一地错落的喜庆。 方言挺括的西装,在劲瘦的身体上,有种格外的挺拔。 冯语秋不盘发,反倒是大波浪的发卷,全拢在一侧,唇膏颜色出挑,倒真有几分烈焰红唇的意思。她身型修长,穿着短裙带长拖尾的婚纱,一双美腿上,大腿处,还有一道性感的蕾丝袜套,蕾丝洁白,丝带飘飘,有种别样的性感。她袅袅走来,纵然脸都拢在面纱下,也是顾盼生姿,和一般娇怯的新娘不同,有种张扬的美丽。 在场的宾客,谁不是觉得两人登对到了极致。 冯语秋挽着方言的手臂,只是走到红毯的尽头,立在神坛面前,面对黑袍的神父。 神父主持婚礼,经验丰厚。全英文开问,新郎和新娘的都曾有的海外经历,让他们仿佛在和神父一起给大家上听力课,全程无障碍。 来的宾客们基本上团团围观着新娘的美艳和新郎的帅气,顺带张望着坐在第一排的冯家与方家大家长,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攀关系,根本没人在乎神父到底在说什么。 大家就等着两声“ido.”然后啪啪鼓掌,好去教堂外湖畔草坪上吃今天的豪华自助料理,顺便交流下生意,拓展下人脉什么的。 神父按照流程问道:“whocanshowanyjustcarriage?” (在场的各位当中,有谁能提供正当的理由,指出这两位的婚姻不合法吗?) “ican!”一道清丽的女声从教堂的最后方传来。 一个白瘦穿着黑衣的高挑女子,从最后一排站起来,高跟鞋声音刺耳,一声一声像踏在心上。 全场宾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射在那女子的脸上。 大家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绝不会在此刻交头接耳,但是心里的八卦雷达纷纷发动,内心戏已经演了个十足。 我勒个大操啊,抢新郎来了!看过这么多婚礼,抢新郎的婚礼,那确实不多见啊。这要抢成功了,那明天必须是娱乐版头条啊,好精彩,我手机呢?赶紧来两张,哎呦喂,不行,这可是方家和冯家的奇耻大辱,拍照绝逼要得罪他们两家,算了,算了,忍住。 那黑衣女子,神情在恍惚中带着一丝坚定,她踏在红毯上的身影,就像一片鸦影,轻飘又沉重。 她毫不迟疑朝着神坛的方向走去,不紧不慢,像走向自己的宿命。 冯语秋脸色丝毫不变,方言倒是有些讶异,他看了看冯语秋,已经隐约意识到了来的女子是谁。 而这三人的表情,落在宾客的眼中,又是另外一种解读。 呦呦呦,新郎慌张了,看新娘脸色了,开玩笑,冯家也不是好得罪的,方家这位小爷听说也是个喜欢玩儿的主,偶或,这下玩脱了吧。这抢婚的小姑娘倒是挺有勇气的,长得也不错,不输冯家小姐,难怪能把方家小爷迷得神魂颠倒的,胆子都大到敢来抢婚,牛逼!还是冯家小姐见过世面,脸色都没变,有气度! 这一刻,方言的脑海当中飘过了千万个念头,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67章 为爱勇敢 要是被所有的宾客们知道,这不是来抢新郎的,反而是来抢新娘的,这话题怎么着也要在本市的娱乐版占据大幅版面外加一个星期的跟踪报道才能消停吧。 那,方家的脸面怎么办?冯家的脸面怎么办?方老爷子心脏不太好,冯家老奶奶今年八十多岁也来到婚礼现场,万一气出个好歹,喜事变丧事,那场面方言简直不敢细想。 现在要怎么办? 方言的动作在他完全想明白之前就开始了,那个时候,黑衣女子距离神坛只有一米之遥,神情哀怨向着冯语秋伸出了双手。 众宾客心中狂呼:哎呦这小三还不得了,难道要伸手打新娘? 方言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黑衣女子的手:“别这样,生意上的事情,咱们什么都好说,今天是我和冯语秋大喜的日子,我们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这儿,真的要撕破脸皮毁人一生吗?走,我们后面说清楚了再来。”然后他朝着所有的宾客,“大家稍等,我们有点事情说清楚了就来,大家稍坐。” 方言的潜台词是,你看,冯语秋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这儿,你这么一闹,还要不要冯语秋做人了? 但是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合着这姑娘不是来抢新郎的?是生意失败了趁着人家大喜的日子来捣乱报复的? 还没容众人反应过来,方言一手抓住冯语秋,一手抓住黑衣女子,急匆匆朝着后面的休息室跑去,那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三人一进休息室,方言就把门窗落锁,暂时留给了几个人一点缓冲的空间。 “擦,有抢婚戏码你怎么不早说?好歹给点心理准备啊!”方言烦躁地扒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到底怎么办,你们俩赶紧商量吧。” 然后方言就指指旁边相隔的房间:“时间紧迫,满教堂的亲戚宾客还等着呢,你们俩快点,我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喝威士忌,你们俩有结论了过来知会我一声。”他快步走过去,把房间门关上,给两个人留下了一点*的空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以为你结婚就能逃避我们俩之间的问题?”黑衣女子神情哀怨对着冯语秋控诉。这是方言在关门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方言猛灌了一口威士忌,酒火辣辣地刺激着喉咙,不知为什么,他竟有些羡慕隔壁房间的两个人。 她们之间,和他曾经遭遇过的一切矛盾和问题多么相似?不同的是,他早早斩断了和周哲之间的所有联系,而冯语秋选择用婚姻的方式来逃避她们之间的问题。 曾经有那样一个人,认认真真爱着你,婚礼之上,也愿意丢下一切自尊前来质问,那是爱到极致,忘却自己的勇气。 方言自认,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他对隔壁的两人充满了莫名的钦佩之情,无论如何,纵情而不顾一切的爱恋,就算飞蛾扑火,总让人钦羡。 而自己,是不是也从内心的深处,期盼着,也许周哲也能在这场婚礼上出现,求他不要结婚,求他破镜重圆,那么他,是否有足够的勇气,结束这场婚礼,承担一切的后果? 方言没有答案,一阵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冯语秋握着黑衣女子的手一起走了进来,黑衣女子脸庞上有一点泪痕,冯语秋仍然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脸色,只是脸色煞白,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彩。 方言笑笑:“看来,我们今天的婚是结不成了。” 冯语秋这才露出一点笑来:“我并没有想到,今天这场婚礼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方言点点头:“祝你们幸福。不过幸福不幸福什么的,都是后话,眼下这个局面怎么办?” 冯语秋眼神坚定:“还好你刚才反应快,那我们就把这场生意失败的合作对手大闹婚宴的戏码,演足一点?” “不好。”方言摇摇头,“闹得厉害了,大家场面上都过不去。外面的那帮宾客巴不得我们闹出点什么呢。”他把脸转向黑衣女子,“你要是能接受的话,今天我和冯语秋的这场婚礼我们还是要全套演完,虽然我们在民政局领过了结婚证书,后面我们会很快去办理离婚手续,到时候,你们俩是想要和家里摊牌,还是躲出国去安享后半生,就随你们的便,你们看这样如何?” 黑衣女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迟缓地点了点头。 最后,黑衣女子匆匆从其他出口离开了教堂,而方言和冯语秋共同出现在所有宾客的面前,止住了他们之间越发哄闹的流言。 所有的内情,只有方言和冯语秋以及那位黑衣女子知道。 “ido.”说得毫无障碍,所有人额手称庆,一场演出了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的婚宴,最终轰然落幕,每个人都得偿心愿。 然而,还是有人看出了这中间的不一般,比如孙协安,比如方向。 他们俩清楚地知道,婚礼上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绝不可能是来找方言的,要是周哲来还差不多。 而孙协安更是清楚地知道冯语秋特殊的性向,所以这场婚礼闹剧,居然还是以两人结婚结束,他的疑虑比之前更甚,趁着仪式结束,他急匆匆抓住方言,把他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方言笑得坦荡:“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有事。怎么回事?这还看不出来吗?有人抢婚,不过抢的不是新郎,是新娘而已。” “你又和冯语秋达成了什么协议?”孙协安永远能抓到事情最关键的节点。 “没什么协议,过几天就离婚,我总不能让她们俩在婚礼上气得我家老爷子心脏病发吧。”方言好笑地摇摇头,“正因为同性之爱,那么难得,所以我很佩服她们之间的勇气,配合演好戏,让大家都过得去,正好各得其所。” 孙协安看他似乎真的是情绪无事,才放下心来。 一场婚礼,就此落幕,还好,这场婚礼至少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而方言烦躁扯着衬衣硬领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内心。 为什么?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呢? 又为什么?有种解脱后的茫然呢? 方言很难向人言说,他有多么羡慕今天出现的那个黑衣女子与冯语秋之间的情感,执拗的,坚决的,不惜一切的,正是这种奋不顾身的孤勇,才让他打从心底想要成全她们。 在今天的讨论中,他甚至没提出方家老宅的要求,他是真的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那一点点功利心,或者说,是完全被她们俩所打动。 看着她们,方言忍不住从内心的深处质问自己。 如果自己敢再勇敢一点呢?那么情况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第48节 是不是就能放下家族企业的包袱,和周哲勇敢地抛开彼此的身份,像周哲曾经设想好的那样,他们去北欧,周哲去做家教,他继续做自己想要的设计,在画室里渡过自己的后半生? 有些东西,因为你知道曾经错失,所以更加后悔莫及。 ---------------------------- 徐静贞在草坪上吃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日式料理。 这日式料理师傅请得真是不错,大块肥美新鲜的三文鱼,早上刚刚从飞机上运下来,这个时候已经躺在厨师的刀下,去皮去骨去头去尾,只留口感最好的部分,一片一片,被极快的刀片切成型,而后装在冰镇过的小盘子里,避免端盘子手指的温度影响三文鱼的质感。 徐静贞配着日式酱油和wasabi,吃得神清气爽。 而享受美食的她,也没忘目光瞟向休息室的出口,从刚才婚礼结束开始,孙协安就堵住方言,两个人显然有事要讨论。 想想也自然,刚才婚礼上的那一幕,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 徐静贞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所以她主动让孙协安去找方言聊聊。 她一边安享着这次婚礼的高大上各种配备,据说婚礼的全套策划由新娘冯语秋亲手把关,果然不一般。 刚才教堂里的各种鲜花,拱门,红毯,摇臂……全是最奢华的配备,不是空运的,就是xx牌这种让小*丝徐静贞叫不上的。 现在外面的湖畔草坪上,什么冰雕的天鹅啦,放鸽子的仪式啦,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啦,空运的海陆空齐备食材啦…… 泼天的富贵,不愧是豪门! 徐静贞只感谢今天的配置很对吃货的胃口,货真价实的不要太愉快。 于是大快朵颐的徐静贞接到刘甜甜的电话的时候,嘴里的狮子头还没咽下去,说话呜噜呜噜:“嗯嗯,怎么?” “我要请你吃一顿庆功宴!”刘甜甜的口气有点复杂,那是一种夹杂着喜悦,庆幸,怅然,迷茫的口气。 “拿下那个小三了?”徐静贞知道刘甜甜最近一直在筹划这件事,上次还和她说,要啪啪打小三的脸,那是万事俱备只待东风的事,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我忍了这么久,就只有今天,才算是狠狠吐了一口恶气。”刘甜甜继续说道。 “赶紧的,庆功宴来一发,我要听你斗小三打脸全过程,每个细节都要听。”徐静贞一样莫名兴奋。 “今晚我去你的小公寓如何?你舍得丢开你家孙协安吗?”刘甜甜问她。 “丢丢丢,立马不要他,男人怎么比得上姐妹!”徐静贞赶紧回答。 “那行,晚上见,我大概*点,等哄萱萱睡着了我就过来。”刘甜甜补上一句,“我买点吃的喝的过去,今晚一定要聊个痛快!” “好好好,bye,晚上见!”徐静贞兴奋地挂掉了电话。 “你说要丢了谁?”孙协安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徐静贞的身后,口气很平淡,但是徐静贞隐约听出了他口气中的怨气。 “丢了谁也不能丢了我的正牌男友,未来的好老公!”徐静贞非常识趣,好女不吃眼前亏。 “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孙协安口气不无敲打的意思,不知何时起,曾经不婚主义的自己,经历过一次和徐静贞的分手,伤筋动骨。 彼此的分开,似乎再也不是能轻易接受的事实。 听到徐静贞说要把他丢丢丢,立马不要,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而徐静贞口中赋予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未来的好老公”,孙协安有着更强烈的不确定感,就算他们结婚,他可以成为一个老公,但他能成为一个“好”老公吗? 孙协安茫然着。 ☆、第68章 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个夜晚,孙协安在家中独守空房,即便是带回家的工作,也无法完全排解他自己的烦躁和心底的不确定感。 也许是今天方言婚礼的一幕给他的触动,看着别人走进婚姻的殿堂,是最能让人推彼及己的场景。 方言的这个婚,虽然结了个寂寞,但其中过程不无寓意。 无论如何委曲求全,总会败给真爱。 无论如何倾心相属,总要顾忌他人。 那么自己呢?自己的另一半,是真爱吗?真爱到足够战胜一切吗? 他在电脑前,恍惚思索着。 -------------------------------------- 而在所谓的“新婚之夜”,方言驱车再次前往了他一直想去的地方。 c大,周哲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在应酬完宾客的第一时间,冯语秋就与方言告辞,不用说,一定是去找自己亲爱的黑衣女子,互诉衷肠。 而方言独自一人待在本该是他们婚房的大别墅里,房子大得令人难以忍受。 也许是寂寞,也许是渴望,他开着车,开过寂静无声的盘山公路,开过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开到自己最想要去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开进c大校园。而是远远找了一个停车场,把车丢进去,选择自己散步踱到c大。 十点钟,对于校园而言,似乎还不算晚。 校园门口的烧烤摊门庭若市,小夜市也依然人声鼎沸,秋夜凉得人寒浸浸地难受,而这些校园里的青春面庞们,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季节的更替,美少女们的绝对领域依然惹人犯罪,而男生依然穿着短袖,露出健康的臂肌。 唯有方言,因为瘦,越发怕冷,穿着薄薄的毛线外套,走在青春活力的人群当中,好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到底为什么来?他没有想明白。 来了之后又能做什么?他也并不想知道。 只是在这个微凉的秋日夜晚,他放空自己的脑袋,漫步在夜色深沉却喧闹如白昼的街道。 是了,这里是他和周哲常来的地方,以前一起在c大读书的时候,他们会晚上一起去打夜篮球,然后一起来吃点夜宵。再后来,他毕业,周哲一路读书读到留校。他们的人生也毫无意外地走到了彼此分开的节点上。 那个时候,最喜欢c大门外一家老婆婆的小店,她家的串串香,最是爽辣鲜香,吃完之后,走到隔壁去喝杯加冰的奶茶,那可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那家婆婆的店还开着,已经十点多钟,还坐满了学生,聊天,喝酒,满目的青春气息。 方言隔着街怔怔看着满座的小店,默默苦笑了一下,如今的身体,已经消受不了这些燥辣的食物,自己的胃比自己还知道年华老去,已非年轻。 他想了想,去买杯奶茶,买完就回去,方言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买完了一定要回去。 奶茶店淡黄色的招牌,在黄色的灯光掩映下,透出温暖的光晕。 方言慢慢走着,他本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在此刻去奔忙。 正要过马路,他突然怔住了。 那是?周哲? 周哲瘦长的身影,总是能在人海中第一时间抓住方言的目光。从当年入学的初识,到最后分手时,他渐渐消失在人海中的身影,都仿佛牢牢刻在时光的相簿里,无法磨灭。 而此刻的周哲,正在他们曾经最爱的奶茶店买奶茶,周哲转过头,露出微笑着的柔和侧脸,对身边的一个男孩说着什么,那男孩眼神晶亮,闪烁着流动的光彩。 这画面如此和谐,方言在这个瞬间,丢失了自己的声音和思维。 “吱——”一声锐利的刹车声。 车主吼道:“你丫傻逼吧,站路中间发什么呆?” 方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街道的中间,而他自己毫无所觉。他恍然回神,也没有道歉,转身就走,把车主的谩骂声遗忘在脑后。 “怎么了?周老师?”小佑把店员做好的奶茶递给周哲,周哲扭头看向店外,完全没注意到小佑的举动,他只好出声询问。 “啊?没什么,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老朋友。”周哲望着街对面匆匆消失在树下阴影中的身影,摆了摆手,“应该是我看错了,没事,赶紧走吧,刚才和你说的这些记住了吗?推荐信的目标list写完了邮件发我一份,我先帮你过一下,看有没有什么人是比较好联系的。” 方言驱车长行在深夜的高速公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开往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他只知道,他不想回到那幢据说是自己婚房的别墅里去,也不想回到父母给他提供的那个家,甚至不想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去,他的世界已然空旷。 他在要不要打电话给方向与孙协安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了半天,最终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通话键。 有些东西,只能自己背,谁都不能替你承受。 方言觉得自己好像行走在一座名为“自我”的迷宫里,所有的困难和磨砺,都来自于自己的心魔,如果自己不肯放过自己,也许,永远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孤身上路,目的地未知。 方言开着他的车,包里只有一张信用卡,这就够了,就这样毫无包袱地上路吧,也许这次出走,能找到自己的救赎。 --------------------------- “砰”,一声闷响。 “啊!妈妈,怎么了?”说话的是舟舟,一个刚满五岁的小男孩,他本来在安全座椅上已经要睡着了,突然一声响动,车子剧烈地颠簸起来,晃醒了舟舟的沉沉欲睡。 开车的舟舟妈妈冯安燕,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该死的,今天这真是到了血霉了。 她努力稳住方向盘,把车停下来,车坏在高速上,要不要这么点儿背? 早知道今天就应该在c市住一夜,明天再出发去d市,深更半夜开高速回d市,本来以为可以在午夜之前到达的,车要是坏了的话,肯定是赶不到了。 冯安燕还算镇定,车坏在超车道,太危险了,还是想办法开到应急车道去。于是她试着重新发动车子,但是显然,这次尝试是徒劳的,车子发出强烈的轰鸣声,但却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向前挪动。 “舟舟,来,跟妈妈下来。”冯安燕从驾驶座跳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解开舟舟的安全带,想要把儿子抱出来。 “妈妈,我们到了吗?”舟舟还有些迷糊,感受到冯安燕的怀抱,立刻向她伸出手臂,想要趴在她的肩膀上,进入新一轮的睡眠。 “还没,我先抱你下来,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妈妈来设安全提醒和打电话求援。”冯安燕拍着他的背,“车车坏了,今晚你要勇敢哦!”她亲了亲他的额头。 安全带这是怎么了?卡住了?扯了半天没有扯下来,她向前探着身子,试图找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嗯,我乖我勇敢。”舟舟睡意迷蒙地回答着。 --------------------------------------------- 老李已经开了六年的长途货车。 这是个很辛苦的行当,但是收入还不错。 老李默默想着,这一趟以后,一定要少开夜车了,不过马上就到d市了,下了高速赶到d市之后一定要好好洗个澡睡一觉,这一趟跑了半个月,老婆在家肯定想我了。 许是回家的愿望更强,而午夜过后的高速上,几乎没有人,老李把油门踩得更快了一点。同时用脖子上的湿毛巾又蹭了蹭脸,快到了,再困也得忍着。 ------------------------------------ 方言很少在高速上开夜车,他把车顶的天窗打开,满满的风噪如同他喧嚣的心。 但是,似乎在这样的吵闹声中,他才能真正冷静下来,不去想今夜奶茶店门口,那个曾经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深夜的高速,四下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城镇的灯光,迷蒙在夜色中亮着。 车很少,但都疾驰而过,开得飞快。 第49节 方言有些恍惚,所以他开得比平时略慢一些,所以在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还留给了他那么一点点缓冲的时间。 他的远光灯打到冯安燕的车的尾灯,反射出来的光引起他的警觉的时候,已经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了。 而且更恐怖的是,他惊觉,这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超车道的车的旁边,居然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探身在车子的后座上,似乎正在摆弄什么,从穿裙子的身影开,似乎是个女人。 为什么?半夜近乎无人的高速公路上,居然有一辆停在这里,连示廓灯都没开的车?而且这辆车的旁边还有觉得自己命太长的人?疯了不成?不要命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变道,一盘子打过去,应该问题不大,能错开这辆停着的车。 而他从自己的后视镜里,看到了后面紧跟着的大货车,为什么一辆本该在最右侧车道的大货车,居然开到了超车道? 而且这辆大货车速度很快,和他几乎是同样速度的。 如果他变道,自己没问题,能躲过去,而大货车有很大的几率会直接撞在面前的车上。 如果他不变道,可能,也许,大概,一方面多次踩刹车,打上双闪,红色的尾灯能提醒后车的大货车,前方情况不对,一方面疯狂转换远近车灯,加上鸣笛,能够提醒前面车的人,赶紧躲开,跳到绿化带去。也许,能给彼此起到一点警示作用,让大货车在撞到前车前停下来。 但是,这无疑是一场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的豪赌!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会被后车的大货车一个惨烈的追尾,撞得支离破碎。 变道,还是不变道? ☆、第69章 化茧成蝶 转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从方言的脑海中滚过。他的手指坚定,并没有挪动方向盘分毫,只是打开了双闪,还反复变幻着远近车灯,长按喇叭,尖声鸣叫,提醒前后车,他的右脚掌已经用力,反复踩着刹车,试图以此唤醒前后的车和人的警觉。 李师傅意识到前车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要来不及了。货车不比小车,车重,制动距离长,虽然他已经尽量踩刹车,让货车的速度降下来,但是已经跑起来的速度哪儿那么容易降下来? 冯安燕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不过想要抱舟舟下车,后面的两辆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鸣笛和剧烈的轮胎摩擦声提醒着她危险的逼近。她拼命控制自己镇定,把舟舟安全座椅上不知为何卡住的安全带拉松,把舟舟从安全座椅中间解放出来,然后赶紧抱着他跳上高速中间的绿化带。 方言在危险逼近的最后几秒,心里却充满了平静的坦然。 人影跳上绿化带了,那么,应该能逃过一劫?后面的大货车,从后视镜里看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了。 会撞上吧?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方言在这一刻,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至少,我的生命有那么一点点意义,靠着我的努力,也许,拯救了其他人的生命。 而我,真的已经,太累太累了。 大家都追寻到了自己的幸福,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会儿?这样孤独地活着,这样不被理解,不被接受,却总在被期许,总在被施以重压的生活,我真的太累太累了。 “砰!”伴随着巨响,大货车和他的距离已经避无可避,大货车无法控制地撞上了他的车尾,他的安全气囊猛然弹出,他被剧烈一震,紧紧被固定在座椅上。 “砰!”第二声巨响,他的车被巨大的推力推动向前,撞上了前车。 于是一切,归于黑暗,方言在一片巨大的疼痛当中,终于失去了意识。 ----------------------------------------- 徐静贞的今夜,是在她自己的小公寓里和刘甜甜两个人一起度过的。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读书的时候,那个时候,似乎闺蜜之间怎么亲密也不为过。 那个时候,一起读书,一起逃课,一起含羞带怯参加迎新的扫盲舞会,也一起在入夜后谈论彼此的心事。 学校的单人床,只有一米二宽,两个人挤在上面,说着那些只愿意倾诉给彼此的秘密。 似乎只有这样的亲密,才能把那些秘密,说成你我之间的默契。 而今夜,在徐静贞小小的公寓里,已婚的刘甜甜,和谈着恋爱的徐静贞,甩开彼此的老公与恋人,分享着专属她们之间闺蜜的夜晚。 刘甜甜带了徐静贞喜欢的白色恋人,还有大排档的卤味,能想出这么诡异的组合的,只有刘甜甜。 洗完澡,两个人都穿着睡衣,刘甜甜喝着牛奶,徐静贞喝着普洱茶,两个人把今天刘甜甜大战小三的现场还原,当成了今夜下饭最棒的谈资。 “快说!快说!到底什么情况?”徐静贞急匆匆催促道,上次许佳佳倒在咖啡厅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到底后续如何,许佳佳的那个孩子是真的流掉了吗?他们又没有找刘甜甜的麻烦?刘甜甜一直隐忍不发,总说还在谋划,今天一定要问个痛快。 “还记得上次咖啡厅的那回吗?我专门让你和孙协安来陪我,当时我就有预感,这个许佳佳绝不会突然毫无理由地叫我去什么咖啡厅坐坐,她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高昌昊和蒋达身上,轻易绝不会来招惹我,如果她敢这样做,绝对是有什么问题!” “所以我别的没要求,就只指定了我们见面的地方。”刘甜甜得意一笑,“那是我们家的产业,除了从老板到店员我都熟之外,更重要的是,那家店的高清监控摄像头特别给力,收音效果又好,想有什么小动作,总得留下点证据不是?” “你意思是说,你早就知道许佳佳找你没好事,所以你约在那家店,还把店员和我们这些娘家人都储备好,高清摄像头准备上,就等着许佳佳自己栽进来?”徐静贞问她。 可以啊,这小妮子,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公主样,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简直智商爆表啊! 刘甜甜点头:“那必须,我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一个真的正儿八经我想怀了几年的孩子,别闹了,怀孕不容易,遇敌需谨慎。” “哦,所以许佳佳那天是假流产?高昌昊也是出来假救场,真预谋栽赃你的?”徐静贞问出了自己的判断,后来她怎么回想这件事都觉得不对劲。 第一,许佳佳就算流产,流产的时机会不会太巧了,刚见完刘甜甜就流产?那大家就不用排队做人流了,直接都来看一眼刘甜甜就行了。 第二,高昌昊出现的时机也太奇特了,许佳佳前脚倒下,高昌昊后脚到达现场。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所以这件事必有古怪。 “聪明!不愧是我冰雪聪明的好闺蜜。”刘甜甜点点头,“许佳佳那天和高昌昊约好,演出一场假流产,事后就说是我推了她,导致流产,一面想要破坏我和蒋达之间的感情,不要脸的绿茶婊去蒋达面前哭诉我是多么容不得一个无辜的孩子,一面打算拿这件事讹诈我,让我出营养费,误工费什么乱七八糟的。” “胆子不小啊?你怎么知道的?”徐静贞狠狠咬了一口卤好的猪尾巴。 “高昌昊的电话第二天就打到我手机上了,上来就噼里啪啦和我说了一通,那气势可不小。”刘甜甜眨眨眼。 “你怎么回答的?”徐静贞很好奇。 刘甜甜得意地停顿了一下才回答:“那还不简单,我哭!” 徐静贞想破头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纳尼?” 刘甜甜睁着水濛濛的大眼睛:“我不哭,怎么把小白兔演到家?许佳佳和高昌昊这种人,自认风尘里打滚太多年,看人的眼光,精准无缺,一眼认定我是所有人里最好突破的傻包子,所以才在我面前玩仙人跳,那我得配合啊,不配合怎么让他们演个全套?” 徐静贞这次是真的被刘甜甜折服了。回想不过区区几个月前,刘甜甜还是一个面对婚姻中的出轨,毫无办法的豪门少妇,时日不过流过这么点时光,她已然老辣,唱念俱佳,演技出挑,玩弄的手段并不输作恶的敌方。 唯有磨砺,才能催人长大。 的确如刘甜甜所料,许佳佳和高昌昊所做出的最差的一个决定,就是低估了刘甜甜。 刘甜甜的隐忍与沉默,给了他们这样一个错误的理解。 他们算计了蒋达,算计得近乎完美无缺。 从高昌昊第一次带蒋达去银沙会所开始,高昌昊的目标就是拿下蒋达,然后搞定自己的订单,蒋达的不设防和意志薄弱,给了他们最完美的可乘之机。 所有的计划,都一步一步如高昌昊所计划的那样,首先是在银沙会所里,许佳佳被打来引起蒋达的注意,蒋达阔绰的小费和对许佳佳的同情,更加让高昌昊确认,第一,蒋达是个出手不菲的大款爷,第二,蒋达很好骗。 之后,许佳佳以自己的青春美丽,成功诱惑了被灌醉的蒋达。 这一幕到达这里,其实本该走向高昌昊的剧本,不雅照片,不雅视频,高昌昊全握在手里,而许佳佳竟然怀孕了。 高昌昊根本没打算让许佳佳把属于他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算要生,找个人帮忙出赡养费也不错,那么利用这个机会把蒋达手里的钱挖更多出来,何乐不为? 唯独让高昌昊没料到的是,第一,蒋达丝毫不嘴软,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便宜老爸是没得找了,高昌昊化身隔壁老王失败。 第二,蒋达不肯拿钱。他咬死了绝不签订单的合同,同时也拿不出钱来。 高昌昊如果知道,蒋达的经济是被刘甜甜一手断下来,绝不会傻到直接把主意打到刘甜甜的身上。 刘甜甜的老爸,在c市的贸易圈里,那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高昌昊早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机会有所接触。 刘佳佳曾经不无担心地问过高昌昊:“直接找上蒋哥的老婆,会不会太不地道?他老婆应该什么都不知道,蒋哥一心想着回归家庭的,拆人婚姻,就不是我们当时商量的讹一笔钱走人的事了。” 高昌昊用指头狠狠点她的额头:“笨死,蒋达这种上门女婿能有多少钱?处理你肚子里的孩子,对于他们这种高门大户而言,就是一笔风流债,屁都不算一个。但要是能变成刘甜甜出手打伤小三导致流产,他们这种好面子的大户,能拿出来的钱就不是一点点。” 刘佳佳还是很疑惑:“能这么顺利?” ☆、第70章 跳梁小丑 许佳佳和高昌昊早就看过这个孩子的性别,女孩儿,生出来也是没用的赔钱货,还不如用来帮他们赚上一笔!赚够了就能从此远走高飞,像之前高昌昊曾经承诺过她的那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过全新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底细的生活,宛若新生。 而高昌昊并没有告诉许佳佳的是,他挪用公司的钱款的事,快要撑不下去了,本来指望着用蒋达的这一笔钱来补那个窟窿,结果蒋达咬死了就是没钱。更让他恐慌的是,似乎这笔钱的窟窿,已经有人在查,这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全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尽快铤而走险,拿到这笔钱早点走人。 高昌昊的原计划是让许佳佳约刘甜甜出来见面,故意引起争执,让刘甜甜气不过,出手和她之间有肢体接触,只要有了接触,许佳佳立马倒下,弄破暗藏的血袋,伪装成流产的样子,然后高昌昊出现“收拾残局”,假意站在刘甜甜的一边,把许佳佳送医,而后再从中斡旋刘甜甜对许佳佳流产的人身伤害赔偿。 这是一盘盘算的挺美好的大棋。 可惜,高昌昊其实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般的臭棋篓子。 而许佳佳,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刘甜甜的段位实在高出许佳佳太多,会面的当天,许佳佳没能激起刘甜甜一点怒气不说,反而被一路打脸,许佳佳最后是硬生生握住刘甜甜的手,再自己倒下去伪装流产的。 这些只要调取店里的高清摄像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许佳佳和高昌昊并不知道其中的底细罢了。 而徐静贞和孙协安就在周围,出现得实在太快,从打电话给120到报警,外加通知刘爸和蒋达,一气呵成,根本不是高昌昊所设想的那样“家丑不可外扬”, 别逗了,这是讹诈!不刑诉就不错了,还指望和你私了? 高昌昊是真的单纯的以为,玩黑的也好,白的也罢,他的社会资源能拼得过刘家? 所以在刘甜甜当天因为晕血,表现出不适的时候,徐静贞和孙协安带着刘甜甜急忙送医,并不知道被留在咖啡店的许佳佳和高昌昊经历了多么窘迫的一幕。 当咖啡店的店员稳住他们二人,所有咖啡店的客人将他们团团围住,120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他们几乎是被困在原地。 “我送她去医院。”高昌昊扶起许佳佳。 “千万别。”咖啡店的服务生连忙劝阻,“救护车都已经在路上了。你还是带着你的朋友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吧。” “不不不,我开了车,很快就能送到。”高昌昊有点急。真要是上了救护车,什么都穿帮了,那还搞个屁啊! 而倒在地上的许佳佳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不对,不是说好,她一倒在地上,高昌昊立刻出现,安抚住刘甜甜之后,立刻带她走,日后再接着谈人身伤害赔偿费的事儿吗?如今,这闹的到底是哪一出?要是真的救护车来了,那可怎么办? 迫于情势的许佳佳只好从一地血泊中“悠悠转醒”,惊讶地问:“这怎么回事?我肚子好痛。快送我去医院,这位大哥,刚才你说你有车是吧?赶紧送我走吧。”她演技拙劣地抱住高昌昊的胳膊。 “是是是,我们赶紧走!”高昌昊把许佳佳从假血泊中扶起来,两人匆匆忙忙不顾众人的指点和阻拦,急匆匆一起冲出了咖啡店。 “让他们去。”咖啡厅的店长拦住了自己的店员,冷笑一声,“谁都别动,把那摊血围起来,等警察来取证。” 而无知无觉的高昌昊和许佳佳,驾着车逃离现场之后,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在哪里,高昌昊狠狠地朝着车外吐了一口唾沫:“可恶,没想到蒋达的老婆那么经不起吓,一点血而已,直接晕倒了,把老子完美的计划毁了!” 他恶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怒气如同放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坏事的死娘们,一点场面都没见过,怂得一逼,想要直接从她手上要到钱,看来是不可能了,只有从她的老公和老爸手上想办法了。” 高昌昊让许佳佳打电话给蒋达,而自己则致电刘爸。 许佳佳电话一通就开始哭:“蒋哥,我们的孩子,没了……呜呜呜呜呜呜……” 蒋达一惊,刚才刘甜甜是打过一个电话来说,许佳佳主动要求和她见面,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找了徐静贞和孙协安一起,他正急匆匆往他们约定的地方赶,地方还没到,许佳佳的电话就先到了。 “蒋哥,我不是想惹嫂子生气来着,我就是想和她谈谈,没想到,她居然出手推我,把我们的孩子摔没了。呜呜呜呜呜呜……” 第50节 蒋达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刘甜甜最多有点骄纵,但绝不会出手伤人,她最近对他的态度,对于他的出轨似是所知甚深,他坦白求原谅的那次,她都不置可否,让他觉得心里很没有底。但是他绝对相信,以刘甜甜的个性,绝不会发怒到出手伤人。 但是为了小心求证,他还是追上了一句:“你别光哭啊,你好好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想约嫂子出来谈一谈,向她好好认个错,问问她还能不能给和和我们俩的孩子一个机会,结果话还没说上两句,她就突然发怒,上来推了我一把,都怪我没用,就这样被推倒了,刚好撞到肚子,孩子就这么没了。”许佳佳不断说着“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但是所说的话语中,句句直指刘甜甜出手伤人。 蒋达听完,追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在哪里?甜甜呢?” “也是刚巧,高昌昊高哥在同一家咖啡厅喝咖啡,把我送到一家诊所,我没事,医生说我没啥大碍,就是孩子没了。嫂子她晕倒了之后,我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许佳佳总算是有了一句实话。 而这句话落在蒋达的耳朵里无异于晴天霹雳。 什么?刘甜甜晕倒了?对了,她晕血,是不是见了血。 蒋达什么都没说,匆匆挂掉了电话,直接打给刘甜甜。 “甜甜,你在哪里?你没事吧?你好好说,没被吓着吧。”蒋达是真的心急火燎。 “我没事。”刘甜甜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恼怒。 “甜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刚才许佳佳给我打电话,说你和她见面,大发脾气,推倒她,害得她流产了。”蒋达声音急切,“我绝不相信,你绝不会做这种出手伤人的事情。” 似乎是这句话慰藉了刘甜甜,她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你现在到医院来一趟,宋阿姨这边,我要做个检查确认孩子有没有问题。” 而许佳佳面对被挂掉的电话,茫然而无措。 “怎么了?他怎么说?”高昌昊问她。 “他挂了。”许佳佳的表情有些无措,蒋达一向是那么温柔持重的男子,即便是被她逼迫,让他难过,他也几乎从未对她漠然不问,或者恶言以向,而这个被挂掉的电话,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失落和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高昌昊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本来也没打算从他身上再多挖到什么钱了,显然都在他老婆和老丈人手里,我来处理。” 高昌昊打电话给刘爸。这是他好不容易辗转了几层关系才要到手的电话,从来没有打过,不知为什么,手心有点潮乎乎的热,可能是紧张,毕竟在c市,刘甜甜的父亲刘正浩的名字,在商场上还是很代表一定分量的。 刘爸刚刚挂掉咖啡厅经理打来的电话,正是满心怒火,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如意算盘都打到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了。 还好甜甜机灵,把地方选在自己家的地盘上! 开玩笑,真以为他刘正浩这么多年不玩儿不干净的那一套,手上就没有硬手段吗? 高昌昊找死,那就让他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吧! 他接到这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的时候,老成的他早约莫地预估到,这个电话可能来自于谁。他刻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缓缓接起来:“喂?” 高昌昊主动自报家门:“刘总你好,我是高昌昊,是x公司的销售代表,是这样的,刚才我路过xx咖啡厅,刚好目睹了一场意外,您家的千金刘甜甜小姐,失手打伤了一位我的朋友,我相信其中必定有所误会,不过我的朋友已经因此流产,而且……”高昌昊咬咬牙,“我的朋友怀的还是您家女婿的骨肉。” 刘爸刘正浩不动声色:“然后呢?” 高昌昊一阵头皮发麻,然后?正常人的反应不是早就应该追着问东问西,想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然后,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谈一下,毕竟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伤人导致流产,我法律学得不太好,是应该对应刑法什么等级来着?”高昌昊的语气里,已经满是威胁。 “哼!”刘爸刘正浩一声冷哼。 高昌昊立刻琢磨上了,这是太强硬了?刘老板不吃这一套?于是他立刻软下来,语带笑意:“不过我这位朋友,很好说话的,相信刘小姐也一定是无心之失,如果适当给予金钱的补偿,让身体复原,相信我的这位朋友也不会这么不通情理,非要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刘爸刘正浩冷冰冰:“好,我们出来谈一谈,晚一点我让秘书通知你时间地点。” ☆、第71章 演技爆表 高昌昊胆战心惊挂掉电话,这一通电话打下来,心里面全然是没有底的,刘正浩的态度,他竟然是完全摸不到头绪。 刘正浩在打算出手收拾了许佳佳和高昌昊这两个瞎蹦跶的小角色之前,还是优先去看了看自家姑娘。 刘甜甜刚从医院检查回来,神色镇定。 刘正浩看她没事,心头的怒火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刘甜甜开门见山:“是不是有人给你打过电话?” 刘正浩点点头:“不知死活的家伙,我给你收拾了,省得找你的麻烦。” 刘甜甜摇摇头:“他们找上欺负的对象是我,应该让我好好收拾一下他们!”她镇定而决绝,在医院的病床上,她已经想过,无论如何,有些人,该让自己出手面对的,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甚至发自于内心深处那么一点复仇的渴望。 谁不想快意恩仇,她如果对蒋达还有那么一丝隐忍,对许佳佳和高昌昊,她完全找不到任何手下留情的理由。 而高昌昊的行为,也确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作死! 高昌昊心急火燎等了一天刘爸的电话都没等到,而蒋达那边就直接打不通了,似乎这对翁婿之间,早就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协议的背后,是高昌昊摸不到的满满的不确定。 于是,焦灼的高昌昊,利欲熏心,在第二天拨通了刘甜甜的电话。 论演技,刘甜甜曾经是大学话剧社的台柱,虽说演技封后之类的海口不敢夸,糊弄高昌昊这样的个把小角色,还是不在话下的。 “蒋太太你好,我是高昌昊,昨天我们在xx咖啡厅见过呢,可能你不怎么记得了,我到的时候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没什么问题吧?我特意打个电话问候一下。”高昌昊也的确够不要脸,讹诈电话以问候作为由头,真是想问候他全家。 刘甜甜立刻开哭:“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高昌昊心底一阵冷笑,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温室小花朵,掌心小宝贝,一糊弄就上钩:“蒋太太你别哭,昨天在咖啡厅的事情完全是一个意外。你要是被惊吓过度,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不过许佳佳就没那么幸运了,孩子意外流产了,她一口咬定是你推倒她导致流产的,说这是人身伤害,还说要提起刑事诉讼。你看,是这样,我和你老公很熟的,我们经常业务往来不说,还是铁哥们,这次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们摆平!哪儿能让你去坐牢啊?不过呢,就是需要花一点小钱。” 刘甜甜立马配合:“那当然,呜呜呜呜呜呜,只要出钱,不用我坐牢就行,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到血就晕倒了。” 高昌昊简直脸都要笑烂了:“钱不多,对于你们而言,那简直九牛一毛,许佳佳要六百万,拿到钱之后,立马从c市消失,你看,破财消灾,我也觉得这道理虽然没错,但是价钱要得太多了,我好好和她谈了谈,最后五百万成交,怎么样?够意思吧?你看你什么时候把这笔钱一付,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刘甜甜继续哭:“呜呜呜,高大哥你真是个好人,那什么时候付钱啊?我好怕啊,付了钱我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那当然尽快最好了,明天怎么样?”高昌昊巴不得下各种钟头就拿到钱。 “呜呜呜呜呜呜,我没那么多现金怎么办?都还在股票和基金里头,我要花点时间变现。”刘甜甜知道,这饵已经送到嘴边,贪婪如高昌昊,没有不咬的道理,“下个月初,月初我有一笔基金定投可以取出来,再凑一凑,刚好你说的那个数。” 高昌昊咬咬牙:“好,下个月初就下个月初。” 刘甜甜挂掉电话,嘴角一丝冷笑。 此时的刘甜甜,早和刘爸商议好了处理许佳佳和高昌昊的方案,唯一让刘甜甜犹豫的点,是对待蒋达,究竟应该用怎样的态度。 ----------------------------- 而此刻,蒋达也匆匆赶往刘甜甜约定他要到的茶楼。 刘甜甜刻意把这次会面的地点,选在了一个并非家庭的地方。她需要一个不会引起她和蒋达之间任何记忆的地方,来冷静地处理一次彼此的关系。 巨大的包厢,空调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而刘甜甜此刻却无比清醒而笃定。 她的电脑包里,有两个牛皮纸袋,一个厚厚一沓,一个薄薄一片。 而无论哪个,在她心头的分量,都沉重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她点了一杯蜂蜜红枣,慢慢地喝着,窗外乌云低沉,满城欲雨。她发凉的指尖,似乎唯有借助杯子的温度,才能稍稍驱散一点寒意。 于是她就怔怔看着半空翻滚的乌云,长久地发着呆。 蒋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刘甜甜,沉默的,安静的,忧郁而满腹心事的刘甜甜。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镇静了,从昨天看到刘甜甜手里的那份dna报告开始,他就知道,刘甜甜对他,对许佳佳,对高昌昊三个人的调查,早就旷日持久,必定深入而全面。 这些日子以来,刘甜甜没有真正意义上和他之间撕破脸皮,保持着一种貌似温和的平静,似乎对于他们的这段关系而言,才是真正的危险。 这意味着,刘甜甜早已不是他曾经娶进门的那个天真无知,茫然而心无城府的小公主,已经变成了一个隐忍而充满韧性的女子,才能直到前一天才露出一点点分毫。 而今天,可能才是真正决定他们之间关系走向的会谈,他就是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 刘甜甜看蒋达走进来,没太多情绪,点点头:“坐,给你来壶碧螺春?” 蒋达说“好”,然后让给他带位到包厢的茶楼服务员去准备,他略带着一丝紧张坐下来,茶桌古朴,宽而大,广的似乎让他觉得对面的刘甜甜如在天边。 刘甜甜抿了一口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要下雨了。” 蒋达说:“是。” 刘甜甜叹了口气,她问他:“你记不记得,以前你送我回寝室的时候,总会下雨。” 蒋达的脸上也有怀念神色,是了,曾经,他还是帮她打饭,给她打开水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后来真正在一起了,每个晚上,他佳人在侧,总觉得时光过得太快,一转眼就到熄灯时分。 那时候,总觉得c大的夜晚,雨太多,每次都是刚刚把她送回寝室,大雨滂沱,就下下来把人淋个透湿。 他却总甘之如饴,把这样的小插曲都过得开心,顶着大雨回自己的寝室,满心甜蜜。 那个时候的彼此,似乎是他们经历过这么多年情感生活里,从恋爱到婚姻,最为甜蜜的时光。 校园恋情的干净和纯粹,青春岁月的美好的纯真。 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而如今的他们,站在满城风雨欲来的落地窗面前,明知某些东西破碎了,再也回不来,所以谁都舍不得先开口。他们就这样,面对着落地窗外的乌云压顶,她站在窗前,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日光滤出她优雅而美丽的剪影,不知为什么,蒋达已经模模糊糊地心知,他们之间,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刘甜甜。 取代她开口的,是她的动作,她慢慢地转过身,从自己的电脑包里摸出那份较厚的文件袋。 她慢条斯理,一份一份,极其郑重地将里面的文件摊在巨大的茶桌上。黑色的茶桌,白色的文件,彩色的照片。 蒋达的瞳孔,忽然就收紧了。 照片是最夺目也最致命的证据。这些照片,无一例外,都说明了蒋达对于婚姻的背叛。 第一张是在咖啡店,隔着玻璃窗,许佳佳的手覆盖在蒋达的手背上,他偏着头朝她微笑,两个人看起来表情愉悦。 第二张是在夜幕低垂后的酒店,显然带着长焦镜头也解决不了的模糊,蒋达的手挽着许佳佳的腰。 第三张是长长的酒店走廊,两人在房间进门之前,许佳佳踮起脚尖吻着蒋达。 似乎仅仅拿出这些,还不足以将这段关系摔个粉碎,刘甜甜把自己的电脑朝着他翻转过来,里面的视频卡在一个定格上,是酒店的监控路线,是电梯里的一帧,许佳佳扶着他,嘴唇紧紧对在他的唇上。 刘甜甜问他:“需要我按播放键吗?” 蒋达痛苦地摇摇头,他自己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是他和许佳佳的亲吻、拥抱、交缠,直到脱离监视器的监控范围。 刘甜甜定定看着他:“是的,从那次我们因为微信聊天记录吵架开始,我就请人调查了你和许佳佳之间的所有事情。我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需要你的解释,视频,照片,你和她开房的记录,我都有证据。” 蒋达痛苦地打断了她:“不,甜甜,不全是这些东西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的,我求求你,我是做错了,但是你至少应该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刘甜甜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她双手环胸,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肘,手指松了紧握,紧握了再放松。 犹豫了半天,刘甜甜终于说:“好,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第72章 丢了自己 蒋达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似乎是不堪忍受,然后才弯下腰,认认真真看视频上的时间戳, 第51节 的确,是他的生日之后的第三天。 就是在这一天,高昌昊以给他补办生日宴为名,把他约到了银沙国际,然后把他灌醉,送到了许佳佳的怀里。 彼时的蒋达,正和刘甜甜走到了七年之痒这个婚姻的分界点上,生活似乎总是平静而沉闷,刘甜甜热爱旅行,美食,运动,这些让生活变得热烈而美好的东西,蒋达却是上班,下班,加班,应酬,过着老丈人光环下的上班一族生活。 他们的生活轨迹,重叠的越来越少,刘甜甜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而飞去希腊和自己的朋友旅行。 他们都在婚姻这份事业的经营中,投入了太少的精力。 而蒋达成为了那个带缝的蛋,被苍蝇一叮一个准。 蒋达指着这份视频,认认真真解释给她听:“这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出轨。这是我在我们的关系中间,犯下的最罪无可恕的错误。对不起,甜甜,那天我太失落了,你飞去希腊,忘记了我的生日,我被高昌昊带出去玩,又被灌醉,没能守住最后的底线,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刘甜甜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痛苦的表情,这么多年的夫妻相处,她明白,这确实是他最为痛苦的表现。蒋达是真心为了自己所做错的行为,痛苦并自责着。 她挥了挥手:“最后一次?照片里不是这么说的,你的信用卡的消费记录也不是这么说的。蒋达,不要撒谎,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作为一个男人,你至少该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 蒋达猛得睁大了眼睛:“不,甜甜,真的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刘甜甜反问他。 “这一张。”蒋达拿起第一张咖啡厅的照片,隔着玻璃窗,许佳佳的手覆盖在蒋达的手背上,“这张照片应该是那次她来找我说,以后绝不会给我的婚姻添麻烦,她自己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是个错误,从此之后,永远不会和我再联系。她试图来碰我的手,我很快就甩开了,只是这张照片刚好抓到了她握住我的手的瞬间。许佳佳来找过我很多次,刚开始我还和她见面,后来当我意识到,她想要的就是我们之间长久的关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答应过见她了,除非必须。” 刘甜甜继续问他:“她曾经找过你,说对你绝不纠缠?”刘甜甜在心里掂量着这话的可信度,如果高昌昊和许佳佳早就认定,要做一个局把蒋达兜进去,怎么会来和蒋达说绝不再和他联系? “是的,当然,这话现在看起来,不过是敷衍我的假话罢了。放松我的情绪,然后再给我狠狠一巴掌。”蒋达自嘲式地说着,“很快,就到了这次。”他点了点第二张照片。 夜幕低垂后的酒店,达的手挽着许佳佳的腰。 “你看到过我的微信聊天记录,你记得吗?”蒋达问刘甜甜。 记得,怎么不记得,刘甜甜想起,她不但记得,她还把带有关键性信息的内容,截图发给了自己,还删掉了发送的聊天记录。 “就是那次,许佳佳寄了一份快递给我,里面是一只验孕棒,两道杠,她说她怀孕了,约我去谈谈,面对这种大事,我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只有去了,她定的地点,就在这家酒店。” “酒店?你约人谈这种事,还真是好地方。”刘甜甜冷笑了一声,谈事,你不能去茶楼,不能去咖啡厅,只能去酒店吗?也许是信任早已土崩瓦解,蒋达所说的解释,只让刘甜甜觉得他蠢到极致。 “是我的错,我当时心慌意乱,根本没去管到底约在哪里,我只是按时去了,但是甜甜,这点你真的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告诉许佳佳,这个孩子绝不能留,必须拿掉。”蒋达真想自己捶自己的头,当时的理智都去哪里了?心慌意乱之下,任何事情都显得暧昧而不清晰。 “后来出酒店的时候,许佳佳说她头晕,我想着她是怀孕的身体,就扶了她一把,把她送回家我就回来了,真的没有更多的事情了,真的,甜甜,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全部的肢体接触,没有更多了。”蒋达指着那张他扶着许佳佳腰部的照片,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嗯哼,就算是这样,那么这张照片呢?”刘甜甜点点第三张照片,长长的酒店走廊,两人在房间进门之前,许佳佳踮起脚尖吻着蒋达。 蒋达语塞了一会儿,他最后承认:“对不起,甜甜,我确实还去见过一次许佳佳,也确实是和她在酒店里相遇的。那次,我拿了一笔钱给她。”是的,这是他一直隐瞒着刘甜甜的事,事情一旦涉及经济,他总有些没有底气。 蒋达自己很清楚,无论是他自己的工作,还是他目前工作能够爬到的位置,和他的老丈人不无关系,但是也许是一个男性的自尊作祟,也许是他太想要证明自己,在所有场合,他都努力避免这样的牵涉。包含对待刘甜甜的时候,他心知,自己目前的现状,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裙带关系受益者,而本质的自己,是不想要成为这样的人的,是想要永远向前,永不停息,证明自己,无论是对自己的老丈人还是妻子。 所以,一旦涉及利益的敏感关系,他总是虚弱的,没底的。 本来,他和许佳佳已经谈好了,他给许佳佳一百五十万,许佳佳去打掉孩子,他手上暂时没那么多现金,不过好在,工资月月是自己手上的钱,付完家用,大部分都在自己手上,另外还有一部分公司的期权分红,他没完全交给刘甜甜。 作为营养费和手术费,他又和许佳佳约定了一次见面,这次见面,就在照片所记录下来的酒店。 许佳佳眼泪汪汪,站在酒店门口等他,单薄而消瘦的身影,仿佛夜色中的一朵菟丝花,不依附于什么,就无法定住自己的身形。 他有些心软,毕竟,是自己犯下的错。 许佳佳和他一同上楼去,在进房门之前,许佳佳趁他不备,抬头垫脚吻他,他一偏头,错开了:“你干什么?” 许佳佳泪眼迷蒙:“蒋哥,难道你从头到尾一点都没爱过我?哪怕是我们已经有了共同的孩子?” 蒋达很尴尬:“对不起,佳佳。我有老婆了。” 许佳佳似乎从未放弃把这个孩子留下的念头,曾经多次打电话给他,想要和他商讨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题,虽然事后回想,不过是想要一步步提高和蒋达要钱的额度罢了,但是当时的他,不胜其扰。 许佳佳总是这样,在他面前痛苦着,哭泣着,隐忍着,蒋达知道,她也是受到伤害的一方,善良的人,总是站在人性最温暖的角度,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别人的意图。 如今想来,就是那个瞬间,许佳佳要吻上他的瞬间,被刘甜甜所请的调查人员,瞬间抓拍,成为了他罪不可恕的证据。 蒋达语意支离破碎地组织着关于这张照片的真相:“那次,我先给了许佳佳二十万,作为第一期的精神赔偿和手术费用。她不收到钱,就不肯去做手术。我错了老婆,我不该继续和她纠缠的,我没有想到,她对我居然用心这么深。” 刘甜甜算是听懂了,第一,这个傻逼又去和许佳佳在酒店谈事情,完全不管这样的行为中间暗藏的深意,第二,这个傻逼给了许佳佳二十万,还是没有填够让她去做手术的胃口。 “还有信用卡的消费记录,是我把我的信用卡给了许佳佳,让她先用着,可能就是这些消费记录让你觉得是我出去和她开房,我真的没去,那段时间我特别忙,总是加班,应酬,陪客户什么的,绝对没有见她,不信我可以对着消费记录,一次一次找证据和证人给你,真的老婆,我没有撒谎。”蒋达赶紧解释那些消费记录到底是从何而来。 “别光认错,就算你说得都是真的,你犯的错无法更改,你自己一步一步把高昌昊和许佳佳喂得食髓知味,最后手伸到我和我爸这里来了,既然你解决不好这个问题,还是交给我来解决吧。”刘甜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蒋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即便是这样,刘甜甜也不愿意原谅他了吗? “老婆,别这样,许佳佳和高昌昊都任你处置,我百分之百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我犯下的错,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蒋达前所未有的心慌,努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看,我们的二宝就要出生了,你也不想二宝和萱萱都在没有父亲的环境里长大吧?” 刘甜甜看着他,反而说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我看过一条新闻,说的是一个女的,老公出轨,她为了报复,把自己的月经做成血旺,给老公吃,当时我恶心了半天,一笑置之。后来想想,这件事最可怕的不是那位老公,而是这个女的,已经迷失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 蒋达也曾经看过类似的新闻,当时还和同事调笑这件事,如今听刘甜甜提起来,心头倒是另外一种滋味。 “这次你的出轨,我对待你何尝不是如此?我找人调查你,我曲意逢迎你,我为了证明自己比那个小三更强,能抓住自己男人的心,我也变成了一个我并不认识的自己。”刘甜甜的声音轻悠悠的,却重若千钧,砸在人心上,“我从不信任我发现你出轨之后,你所说的任何话,但我却在你面前一套和乐夫妻,在你背后立刻找人调查你。论面目可憎,我并不比新闻中那个女的好多少。 ☆、第73章 挥别彼此 “不,不是的,甜甜,你不是的。”蒋达急忙说道,他的甜甜,即便不信任,却从未伤害,即便不满,却从未表达,即便痛苦,却从未抱怨。 “是,我是的,我在和你的婚姻中,因为你的一次出轨,我已经进入了怀疑自己,怀疑生活,怀疑一切的怪圈。我和我们双方的父母都谈过了,曾经,我信誓旦旦告诉他们,我要挽回我的婚姻,而经历了这么久,我终于发现,我想挽回的只是自己的尊严。我想证明,我比一个夜总会的陪酒女更好,我有能力挽回自己丈夫的心,我有能力维持一个看起来完美的家庭,我有能力给萱萱和二宝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和最完满的家庭与人生,我在我想要做到的这些事情当中,慢慢地把自己丢了……”刘甜甜的话说得无比缓慢,却无比清晰,每一句,都是自己的血泪。 蒋达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刘甜甜似乎说完这些话,支撑自己的力量也就散了,她无比疲倦地从自己的电脑包里掏出薄薄的那个文件袋:“这是离婚协议书,我们好聚好散。孩子我是绝不可能给你的,你可以有探视权,萱萱和二宝,你和妈都可以来探视。人伦亲情,我不会那么不讲道理。” 蒋达如遭雷击,呆立现场。 刘甜甜没有管他的表情和心情如何,自顾自说道:“我的字都签好了,两周之内,如果我收不到你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不好意思,我会用我今天展示给你看的这些文件,向法院提起诉讼,相信法律会给我一个公平的离婚。” 蒋达试图去握她的手,刘甜甜似是累极,并没有躲闪,但嘴里的话并没有停:“法庭是一个只讲证据的地方,我底牌众多,你手里什么也没有,我照顾家庭,孝敬婆婆,赡养女儿,这些年,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和你们家的地方。” 刘甜甜最后缓慢而坚定地从蒋达的手中挣脱自己的手臂:“从今天开始,我就不会再回到我和你共同的那个家了,我家的阿姨回去你家收拾属于我的东西,希望你配合,我也会把萱萱接回家去住,从此之后,我们彼此珍重,祝你幸福。” 刘甜甜只把自己的电脑往包里一塞,提起就走。 蒋达不知道为什么,挽留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敢再伸出去。 “对了,许佳佳和高昌昊的电话,我建议你不要再接听,他们威胁到了我和我的孩子,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父亲身上,这笔账,我要和他们算清楚。”刘甜甜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再见,我的前夫。”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所谓的完美人生,再见了,我最爱过的人。 让我在新的人生里,与最好的自己,重新相拥。 ------------------------------ 萱萱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们今天不回家啊?” 刘甜甜看着她,觉得很难向她解释,到底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从此之后不会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又是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这都是破裂婚姻带来的不能不面对的问题,刘甜甜用念故事书的方式,转移了萱萱的注意力,在床灯温暖的床头,她陪着女儿沉沉入睡。 看着灯光落在萱萱稚嫩而光滑的额头上,刘甜甜感受到了全所未有的平静,萱萱的皮肤,静静反射着淡淡的光晕,她她呼吸沉沉,显然睡得香甜,她的睫毛在眼睛下,留下深沉而悠远的黑影,这样美好的孩子,刘甜甜恨不得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来。 刘甜甜关上故事书,回到房间里,给自己冲了一个热气盈盈的热水澡,感觉自己今天因为面对蒋达而失去的精力,渐渐一点一点回到了体内,这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去楼下找点吃的,用夜宵喂喂肚子里的二宝。 这孩子,和怀萱萱的时候不一样,怀萱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肤若桃花,温润而美丽,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雌激素的滋养,萱萱是女孩子,总是这样疼妈妈。而二宝,总是导致她满脸痘痘,随时还处于饥饿,似乎这个暂时还依附于胎盘的孩子,从这个时候,已经注定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 说不定,真的是个曾经让前婆婆朝思暮想的男孩子呢。假如,真的是离婚之后才知道这是个男孩子,而且刘甜甜打算让他姓刘,简直不知道前婆婆是什么心情。 刘甜甜打开冰箱,找到一壶鲜牛奶,用微波炉热了,配着妈妈买回来的蛋糕一起吃。 “孩子,还没睡?”刘爸刘正浩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显然也是睡不着。 刘甜甜温柔一笑:“嗯,刚把萱萱哄睡着了,有点饿。” 刘正浩点点头,刘甜甜赶紧把冰箱里的牛奶多热了一杯:“爸你饿了吧,喝杯牛奶,然后还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热。” 刘正浩摆摆手:“别忙乎那些。你坐这儿,我们聊一聊。” 这是刘甜甜决定离婚开始,他们父女之间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交谈。 他还记得刘甜甜告诉他们俩,蒋达出轨了。当时刘甜甜的表情,充满不甘非常愤懑。 而这次刘甜甜告诉他们俩,她要和蒋达离婚了,她反而是一片无尽的淡然,年岁越长,他渐渐无法看懂眼前这个曾经是他掌中珍宝的小女儿了。 刘甜甜淡然一笑,似是对自己父亲的疑问早有准备。的确,在她今天终于做出最重要的决定之后,她的人生从未如此轻松,似乎,那个曾经走丢的自己渐渐走了回来,让她无比笃定而安全。 “谈什么?”刘甜甜问他,手里操持牛奶的手并没有停。 “你离婚的想法,是真的想清楚了吗?”刘正浩问她,“当初你知道蒋达出轨,而你不准备离婚的时候,曾经我也以为你很坚定。” 刘甜甜读懂了刘正浩这个问句背后的意思,曾经,你面对蒋达的出轨,决心守卫婚姻,如今,面对蒋达的回归,你却决心离婚,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吗? 刘甜甜点点头:“是的,我想清楚了。我是真的无法接受他背叛的这个事实,曾经,我比较顾全大局,我不想要萱萱和二宝没有父亲,我不想要你和妈妈为我担心,我不想婆婆盼了多年的二胎没有指望,我不想要别人指着我的背后说,就是这个女人,连自己的老公都守不住。”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似乎这些曾经的压力,都被她吐了个干净:“而如今,我决心和他离婚,也是因为我不想管别人的眼里,我到底过得好不好了,面子是给别人看的,而过日子是里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刘甜甜顿了一下,“爸爸,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自私好,我希望你就这样,自私一辈子。”刘正浩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强撑出来的场面,纵然再繁花似锦,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背负。 似乎到了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他只是红尘俗世的一员,他不希望他的全家、他的女儿背负国仇家恨,民族大义,一生正能量,活成书本上的榜样,他只希望他们能把人生活成鲜活的日记,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群努力生活着的人,一个小小的梦想,足够了。 刘甜甜读懂了父亲的肯定背后的意思,她一个猛子扎到父亲怀里:“谢谢爸爸的理解。” “但是老爸,你会不会觉得,我想要许佳佳和高昌昊付出代价,是我自己太小气了?”刘甜甜有点担心地问道。 “怎么会?自作孽不可活,如果这个社会没有公平正义,善良的人对待他们,都轻易放过,你觉得我们拥有社会资源的意义,又在哪里?连自己的正当利益都维护不了吗?”刘正浩拍拍她的头,轻声安慰。 所以,已经决心面对一切的刘甜甜和决心为女儿伸张正义的刘正浩,就这样约定了和许佳佳与高昌昊的会面。 那是一个阴雨迷蒙的清早。刘甜甜与高昌昊和许佳佳在酒楼的会面。 刘正浩并没有出现,这对于高昌昊而言,是一个无比振奋的信号,他怕的,是商场上打滚多年的刘正浩,而绝非面前这个稚嫩而毫无抵抗力的刘甜甜。 人如其名,甜美而骄纵,父母掌心长大的温室花朵,懂个屁! “刘小姐,哦,不,蒋太太你好。”高昌昊打着招呼,同时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 刘甜甜巧笑倩兮看着他:“高先生请坐。” 高昌昊嘴角一努,示意许佳佳跟着他一起坐下。他评估了一下眼前的形势,刘甜甜孤身一身前来,清早绝非开张的好时候,整个偌大的酒楼,只有他们空空旷旷坐在这里,服务员倒完茶之后,不知道去哪里躲清闲,他们坐在二楼中央,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餐桌,倒有种意外的萧索。 ☆、第74章 收拾残局 “蒋太太,对不起,我是真的对不起。”虽然是在这样时刻,许佳佳不知为什么,真的想要对刘甜甜道个歉,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是为了求财,但是为其他人的家庭带来的伤害,毋庸置疑。 刘甜甜的脸色高深莫测,看不出端倪,她最后忽而笑了:“一颗棋子,能有这样的觉悟,也算是难得了。” 第52节 高昌昊忽而一惊:“蒋太太你什么意思?” 刘甜甜眼神泛起一丝光芒:“你还是叫我刘小姐吧。是这样的,我已经正式提出和蒋达先生的离婚流程,协议离婚也好,诉讼离婚也罢,从此之后,我可以保证,蒋达从此和我,还有我刘家,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沾不上。” 高昌昊忽然有点心慌,这,不是说好今天是来拿钱的吗?怎么感觉眼前的气氛,不太像是前来拿钱就完了的样子? “刘小姐你什么意思?”高昌昊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说,你对于蒋达的讹诈,和我刘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刘甜甜丢出一张纸,眼神一转,“况且,拿着一个已经做了人流的孩子,去要挟别人,不太合适吧?” 那张轻飘飘的纸上,是高昌昊为许佳佳安排的小诊所的潦草的行医记录,本来只是行医的小医生给自己留做记录用的,没想到居然被刘甜甜动用手段找了出来,高昌昊看着这张纸,突然背后一股冷气就冒了上来。 刘甜甜看着高昌昊的脸色千变万化,又丢出两张纸:“况且,你拿着自己的种,栽赃成别人的孩子,这一招,的确是蛮妙的。” 那是两份dna鉴定报告,一份是胎儿和高昌昊的,一份是胎儿和蒋达的,显然,胎儿是高昌昊而非蒋达的。 高昌昊脸色一变:“你个臭婊-子。” 刘甜甜脸色都没变:“你身边的人的称呼,不要轻易用在我身上。不然,对人的不尊重,总是会付出代价的。”她的脸上仍有笑意,脚悠闲地晃着,似是毫不在意。 高昌昊知道,显然,对方对于他想要做的一切都已经洞若明火,任何讹诈的意图都是枉然,他唯有恶狠狠丢两句狠话,匆匆离去。 是谁让他居然这么天真? 高昌昊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对许佳佳说:“我们走!” 许佳佳依言而行。 “等等。”刘甜甜出言叫住了即将离去的两个人。 “刘小姐还有话要说?”高昌昊停下了脚步。 “那当然,我们还有几笔账没算清楚。”刘甜甜在笑,但是殊无笑意。 那表情,让高昌昊莫名心惊。 “首先,许金花小姐,我不管你是怎么在蒋达面前刷娇弱,卖苦情的,你首先以家里困难的名义,要了蒋达五万块钱,而后又以打孩子的名义要了他二十万,两笔共计二十五万,请你拿出来。”刘甜甜叩着桌面,二十五万对于她而言,屁都不是,但是她就是要许佳佳和高昌昊吐出来。许佳佳已经愣住了,为什么刘甜甜会知道自己的真名是叫“许金花”?那是她试图忘记的过往,贫穷的,低贱的,不想再提起的过往,为什么她会知道? “滚你麻痹,你刚才自己说的,你都和蒋达离婚了,凭什么替他要钱?”高昌昊转头就骂,钱早被挪走,在股市里赔了个干干净净,不然他哪儿需要这样折腾? 刘甜甜脸色都不带变的,直接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怎么没关系?他还欠着我和我两个孩子的赡养费,我已经多年没有纳税记录,全职家庭主妇,如果不靠前夫的财产,我用什么来维护我的基本生存权益?” 高昌昊和许佳佳一愣,倒是没想到这节,但是想让他们把到手的钱再吐出来,那是绝不可能的。 刘甜甜似乎也没指望他们回答,继续说道:“还有,许金花小姐,假装流产,对我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惊吓,差点引起了我腹中胎儿的流产,这是医院的伤情鉴定书,出自权威的医院认定,营养费挂号费检查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加起来一共十来万吧,这份证书是经过司法鉴定资质的医院和医生出具的,如果闹到法庭上,那是有法律效应的。”她轻飘飘看着高昌昊和许佳佳,显然,许佳佳已经被吓呆了,紧紧抓住高昌昊的衣袖,缩在他背后,也不说话。 高昌昊第一次没了底气,而刘甜甜并不打算放过他,再丢出一张纸。 “这是高昌昊先生所在公司的财务报表,包含高昌昊先生伪造私章,挪用公司公款的证据,当然,这份证据我也通过律师公函,寄送给了贵公司一份。”刘甜甜似是浑不在意看着自己的指甲。 小毛刺,修剪了才干净。 “你个贱人!”高昌昊这才暴起反击!麻痹,这女人,不但断了自己和许佳佳从他们手中获取蒋达和整个刘家付款的可能,还把自己挪用公款的事情爆了出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面临数年,甚至十数年牢饭的问题了。 他的手快如流星,暴怒的他没有理智,只想打面前这个看起来特别可恨的女人。 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意图行凶的手,一个反剪,高昌昊一声哀嚎,倒在地上,手臂呈现着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脱臼了。 刘甜甜“啧啧”一声:“别这么激动,大家都冷静下,潘远,给他接上。” 潘远是刘爸安排好的特殊私人保镖的领队,本来在周围安然不动,但是一看到高昌昊意图出手伤人,立刻杀出,稳住了高昌昊。 潘元双手一提,高昌昊的肩膀“哒”一声,骨脆轻响,重新又被接上去,疼得高昌昊六神无主。 刘甜甜蹲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高昌昊:“敢惹刘家的人,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她站起来,轻飘飘路过许佳佳,最后看了她一眼,说道:“看在你还有那么一分人性的面子上,这次饶了你,以后离高昌昊这种渣男,有多远滚多远,再和这种人混下去,你的人生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但是你敢破坏我的家庭,就应该要承担对应的后果,你卖!淫!嫖!娼的证据已经被送到了对应的警务人员手中,等下安心去自首,可以求个宽大处理。” 似是说完这句话,刘甜甜已经累极,不想再继续,于是转头而去,脚步轻若浮云,似乎轻不可闻。 ------------------------------- “所以,你就这样搞定了这两个人?全部移送司法机关?”徐静贞问刘甜甜。 “起码,我爸是这么和我说的,我耍完威风就走了,后面的事情我怀着孩子,不太想处理。”刘甜甜摆了摆手。 徐静贞面若沉水,良久,才悠悠竖起一个大拇指:“牛逼!”又顿了顿,“你和蒋达离婚,这是真的想清楚了?” 刘甜甜点点头:“想清楚了,最近这么多年的人生,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得这么清楚过。” 徐静贞想着自己第一次知道他们婚变时候的场景,她在心底哀嚎,这是真的不想要她相信爱情了,没想到,如今一语成谶,她却是如此淡然。 “想清楚就好,毕竟现在没别的,孩子最大。”徐静贞拍拍她的手背,“我们早点睡吧,说了这么久,你带来的饼干和卤菜都吃完了,我们睡觉吧!” 这个夜晚,徐静贞和刘甜甜,在一张床上安然入睡,床不逼仄,人还是旧时的人,如同她们曾经年少。 岁月无声,她们一个从婚姻走向单身,一个从单身走向婚姻,殊途同归的是,她们都在逐渐认识自我。 自我的认识和成长,从不简单,她们分别用着自己的方式,走向不同的人生。 在徐静贞和孙协安生活里,共同牵动着他们的心的好友近况,除了刘甜甜的离婚,还有方言的伤势。 方言在新婚之夜,突然出现在前往d市的高速公路上。他骚包的小跑车,被一辆超速,不按规定行车道行驶,还疲劳驾驶的大货车追尾,同时他的车还追尾上了一辆停在超车道的坏掉的前车。 最后的事故认定,非常奇怪,从方言的刹车痕迹来看,他当时有足够的时间换一条车道开走,完全可以避免这次车祸。 而事后现场的两位目击人中,有一位是坏掉的前车的车主,她是一位母亲,她主动承认,如果不是方言利用自己的车在前后车中间警示和提醒,可能她和她四岁的儿子就会直接被大货车撞飞,方言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他们的生命。 方家老爷子一直被瞒着,说是儿子出差去了,现在的方家,全靠方家老板娘,方向和方言的母亲在主持大局,方向从旁协助。 而方向更是几乎是在听闻方言受伤的第一天,就没有离开过病房。 方言受伤很严重。一到医院就被发了病危通知书。脊椎骨,颅骨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按照方向的说法,首先不知道能不能醒的过来,就算醒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傻子,就算没变成傻子,不知道下肢会不会瘫痪。 ☆、第75章 过年 “吉人自有天相。”孙协安无比肯定地告诉方向,善良如方言,从未伤害,永远在救赎的方言,绝不会遭遇那么悲惨的命运。 徐静贞陪着孙协安,去了不少次医院,有一次,遇到了一位温婉的女子,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病房内对着刚从icu病房出来不久,依旧昏迷不醒的方言说话。 “叔叔,你看,我们今天又来看你了,今天我和妈妈带了薰衣草花,妈妈说会让你好好睡觉觉。”舟舟奶声奶气的,“睡够了就该起床了哦,太阳会把屁股晒红的哦。”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病房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前所未有的心酸。 舟舟的母亲冯安燕,看有人来看方言,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弯下腰和舟舟说:“和叔叔拜拜,他又有朋友来看他了,我们明天再来。” 舟舟听话懂事地对方言挥挥手:“叔叔拜拜。” 冯安燕抱着舟舟,与孙协安和徐静贞擦身而过,点头微笑算作示意。 徐静贞等他们走远了,才问:“那是谁?” 孙协安低声:“方言就是为了救他们俩才受伤的。” 徐静贞点点头,能做到这样时常探望,已属不易。这世上,知恩图报有基本道德和良知的人,并没有泯灭在所有生怕扶起老太太的新闻当中。 方言昏迷了十多天才醒,醒来之后,准确叫出了方向的名字,所有人的心,安然落回了自己的心窝。 孙协安看他,满是埋怨:“你小子有时候傻起来,那也真心是蠢。”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方言,嬉皮笑脸一如往昔:“方向说我在手术台上心脏停跳过,那说明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都蠢死了,你还要骂我。” 孙协安无言以对。 虽然大脑没事,但是方言腿部的情况不容乐观,最好的结果,做上几个月复健,最后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方言没有抱怨,没有生气,没有任何不良的情绪,仿佛死过一遭之后,那个曾经被心魔控制的方言,无声消失了。 方向因为他的抑郁症,曾经非常担心,生怕心理情况在这么严重的身体创伤下,更会加重,但是许是上天垂怜,事情走向了所有人能想象的最好的一面。 方言曾经这样掏着心窝子地对孙协安说道:“我在车祸发生的时候,真的觉得我会死,会因为拯救别人而无声地死去,死之前,所有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其他人,我牺牲了我一生的快乐,幸福,去满足其他人。如果我还有来生,这一生,我要为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去活着,比谁都勇敢、都积极地争取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我和来生的自己有个约定,现在,就是我履行这个约定的时候了。” 方言第一次去复健室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失去了一条腿的十二岁小女孩,在复健室里因为疼痛,嚎啕大哭。 方言蹲下去,问她:“你为什么哭?” 小女孩瘪着嘴:“疼。” 方言问她:“那你想不想走路?走路之后,永远都不会疼了。” 小女孩还是哭:“我只有一条腿了,我永远都不能走路了。” 方言微笑:“这个世界上有种神奇的东西,叫做义肢,只要你能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好,有了义肢,你就能走路了,走的和你的小伙伴儿们一样轻松,一样漂亮。” 小女孩不哭了,方言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希望。 方言资助了这个小女孩义肢的全部费用。 ----------------------------------------- 在这个破裂着什么,又愈合着什么的深秋,日子渐渐冷了下去,冬天拖着它缓慢的步伐,终于姗姗来迟,笼罩了c市的冬日。 商家们摩拳擦掌,1111,1212,圣诞,元旦,春节,一年最美好的促销大季,疯狂出清的货物,忙碌一整年,收获的时节终于到来。 而对于孙协安和徐静贞而言,根据他们的婚恋合同,他们面临婚姻前的最后一次考验——过年,也就如约而至。 对于徐静贞和整个家族而言,“让小孙和我们一起过年”已经成为了一道板上钉钉的铁令,母亲大人早就放话出来,无论是家里,还是过年时候的老家,车票和房间她都计划了孙协安的,要是敢放母亲大人的鸽子,她就唯徐静贞是问。 而对于孙协安和孙爸而言,今年是孙爸生病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孙协安也想陪着父亲过个好年。 于是,孙协安和徐静贞就订出了一个非常紧凑的时间表,能保证在两个家族里都过年,只是他们俩会赶得比较辛苦。 年三十,是在c市的孙爸家中度过的。 那是一个特别小巧而温馨的场景,这次,孙爸终于收敛了自己展示已故老伴儿何田莲遗像的冲动。 只在年夜饭开始之前,带着孙协安和徐静贞给何田莲上了一炷香。 嘴里念念有词:“老伴儿啊,你看,这是咱们家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多人过年,要是儿子争气呢,赶紧娶媳妇儿生个大胖孙子,咱们家就更热闹了。这一次,我盼了好多好多年了,你也等了好久了不是?你放心,咱们儿子可能干呢……” 徐静贞内心一个,我擦,这还没逼婚呢就来逼生了,叔叔你节奏真的不会太快了一点吗?而且又是“生孙子”,又是说孙协安“能干”,叔叔你这么说我真的会误会的。 她和孙协安并排站在孙爸的背后,她微微侧脸看了一眼孙协安,正撞上他也正拿侧眼看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孙协安心里默默想着,徐静贞你这个坏孩子,就知道你心里总想着些坏念头,等下看哥哥怎么教育你。 年夜饭是徐静贞操持的,八菜一汤,吃货徐静贞的厨艺一向不错,大家围在一张小餐桌上吃饭,电视里是春节晚会,一边看一边吐槽。 吃完饭喝着茶,磕着瓜子,孙爸一会儿就累了:“我也不守岁了,这么大把年纪,守不守的我也活够了,你们玩儿,我先睡了。”手术后恢复期很长的孙爸,回到房间里睡下,只剩下孙协安和徐静贞还在暖烘烘的房间里喝茶看电视,没了长辈在场,两个人稍微自在了一些。 “胀鼓鼓的。”徐静贞给他看自己吃圆了的小肚皮。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唧唧哼哼的,“给我揉揉。” “早让你别吃那么多,等会儿又吵肚子疼。”孙协安用自己的手掌给她揉着,“要不要出去走走?给你消消食。” 第53节 “我才不去,外面冷死了,我还是想在家吹空调。”徐静贞继续唧唧哼哼的,晚饭的糯米排骨多吃了两块,真是胀。 “有好玩儿的。”孙协安故作神秘,附耳在她耳边说。 徐静贞眼睛一亮:“那好,走吧。” 孙协安发动车子,带徐静贞去了江边。 也许是年夜的关系,整个c市都是又冷清又喜气的。 说冷清,是因为所有的场所都大门紧闭,万籁俱静,只有路灯照着空旷的街道。 说喜气,是因为家家户户对联彩灯,装饰着门脸,每个亮灯的窗口内,都是阖家团聚的场景,笑闹声和麻将声,传到街道上,偶尔有出来玩儿的孩子,几个成群,拿着鞭炮烟花,把寂静的街道吵嚷得一片喜气。 徐静贞从来没有料到,原来年夜有这么多人会来江边。 这里就像是一个青年情侣欢聚的天堂,到处都是俪影双双。 “怎么这么多人不在家里过年?”徐静贞问他。 “各有各的趣味。”孙协安说,“今晚这里有烟花表演,漫天烟花,估计大家都是冲着这个来的。等会儿我们爬到车顶上去,看烟花。” 孙协安今天特意把车顶帐篷架好,就是为了今晚的一幕。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自己玩一会儿。”孙协安笑笑,说着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一个大大的整理箱,里面各式烟花,一应俱全。 “你怎么知道我想玩儿这个?”徐静贞眼睛一亮。 “你连做你的婚庆案都恨不得让所有新人都加一场烟火表演,喜好流露地十分明显,很难注意不到。”孙协安笑笑。 “我要玩儿那个,80连发的。”徐静贞一眼相中自己最想玩儿的烟花,指一指,“这个这个,就这个,帮我搬那儿去。” 孙协安成功升级为劳工,搬来搬去,陪着她点烟花,看烟花。 江岸空旷而平整,月如新刃,细白挂在天侧,繁星如河,正是最美好的夜色。 而地上的光彩,更添盛景。 烟花的美丽,在于它的美好,也在于它的易逝。 它忽而砰然冲起,在空中绚烂,如一瞬间的心动,华美而夺目。 它忽而消失,如一切归于平静,只留下刹那美丽。 徐静贞今晚放了个过瘾。 一大箱烟花,她点了个遍,孙协安负责帮她搬烟花,再把放完的烟花收拾到另一个整理箱里,等下好拖去扔掉。 “看不出来,还蛮环保的嘛。”徐静贞表扬他。 孙协安笑笑,没有说话。的确,有些习惯,就如同他多年来对待自己的态度,自己负责的东西,就要负责到底,自己能解决的问题,绝不用其他人解决。 徐静贞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在烟花下欢呼,笑闹,与孙协安接吻,感谢他的安排。 如果说他们自己用来娱兴的烟花,只是小场面的话,那么后面市政安排的这次烟火表演,就是绝对的大手笔了。 漫天的烟花,沿着河岸,恢弘而散。 孙协安把徐静贞拖到车顶上,车载帐篷里,棉被和防风帐已经准备好,他们裹在一起,围着棉被,在年夜的冷风里,看着漫天烟花。 “冷不冷?”孙协安贴近她的耳朵问。 “不冷。”徐静贞顿了一下,“你抱着我,我就不冷。” 于是,孙协安就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这是个美好的年夜,烟花在头顶次第开放,像一个最美好的梦境,他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传递来绵延不断的温暖。 冷风把徐静贞的鼻头吹得通红,他望着她微笑:“你现在真像只小兔子。” “你才兔子呢,你全家都是兔子。”徐静贞笑着。 “没错,我全家都是兔子。”他咬她的鼻头。 烟花易冷,再恢弘的表演,总有落幕的时候,她赖在车顶上不想下来。他又好气又好笑。 “下来,回家了。”孙协安朝徐静贞伸出手。 “啊,可是,不想。”徐静贞撒娇,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果然美好的时刻都是短暂的。 “别闹了,回家了,没有更多可看的,我带来的烟花也都放完了。”孙协安试图说服她。 理智对于撒娇怎么好用? 徐静贞显然不吃这套。 “那这样,我答应你,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看烟花。”孙协安哄着她。 徐静贞这才高高兴兴从车顶爬下来:“那可说好了,不准赖皮。” “不赖皮。”孙协安神色郑重。 这既是所谓的,一生的约定?每年春节,我都带你去看烟花。 ☆、第76章 过年之小城篇 第二天,顶着迷蒙的晨色,c市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孙协安和徐静贞已经上路出发。 徐静贞的父母已经前两天就赶回了老家,等着他们去。孙协安说实话,心里有点紧张,毕竟,他从未和这样庞大的家族一起过过年,而过年,往往是亲戚矛盾大爆发的最好时机。 徐静贞把自己穿成一颗棉球,缩在副驾上半打瞌睡,嘴里却在科普亲戚常识:“你已经算露过脸了,上次我妈生日的时候,所以很多亲戚应该记得你,你记不得他们也没关系,跟着我叫人就行了,然后,初二我们是在我外婆这边团年,我妈那边的亲戚,你和别人不熟,就找刘向雪他们一起玩,帮她带小杰,她肯定感谢死你。初三是在我爸那边,找徐静豪聊天就行了……” 孙协安有点紧张:“找亲戚聊天,到底可以聊些什么?” 徐静贞翻着白眼:“他们问什么就聊什么呗,你第一次去,你放心,他们会负责找话题,多半就是那些,你哪儿工作啊,工资高不高啊,忙不忙啊,放假多不多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生小孩啊……” “这么*的问题也会问?”孙协安有点不能理解,经济和婚姻状况都是很*的事情,无论是之前求学,还是之后工作,大家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这些问题绝不会随意问出口。 “*?在中国的大家庭里就没有*两个字。”徐静贞嗤之以鼻。 那是一种特别奇妙的联系。 无比亲密,又以亲密为名义,让人不胜其扰,不胜其扰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甜蜜。 哎,很复杂,很复杂。 “总之呢,你觉得可以说的,就聊一聊,觉得不能说的,就打个岔说点儿别的,反问啊,模糊啊,转移话题啊,把你做跨部门合作的时候的口才拿出来。”徐静贞举起手来,有气无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我看好你哦。“不过有一点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撕破脸!绝!对!不!能!记住没有?” 孙协安点点头:“记住了。”不过就是过个年嘛,倒是需要和谁撕破脸皮啊?况且孙协安这个春节并不轻松,其实,他还给自己准备了另外一些任务。 工作上,林洁语的阴阳怪气和各种为难,几乎从未停止。 john甚至单独找他谈过一次,希望他配合项目负责人的风格,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公司一定会激励尽责而进取的员工。 这些话落在他的耳朵里,意思就是,林洁语就这么着了,你该干嘛就干嘛,不要挑战上级,搬好自己的砖就行了。 虽然对这个态度,孙协安早有预期,但是他心里的块垒,越发积郁。 这个春节大假前,林洁语给了他一份很大的项目案子。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让熟悉技术的孙协安去负责一个以市场方面能力为主要内容的案子。 孙协安知道她是有意为之,他一声不吭,应下来了。 无论什么样的职场挑战,他都并不害怕。而同时,他也决心,过完这个年,自己是应该郑重地想想出路问题了。 他累了,在这个劳心劳力还不讨好的工作岗位上,他是真的累了。 他准备趁着过年期间搞定这个案子,年后他准备趁着汹涌的跳槽季,换一个?或者再看看要不要自己拉一笔风投,组一个团队,自己出去创业?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绝不会继续在这个混乱的项目,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些,他都还没和徐静贞谈过,过年期间,他也准备加加班,顺便和她谈谈他的未来。 和当年他随便买套房都不和徐静贞商量的时候不一样,他未来的人生蓝图里已经多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所以他唯有与她商量,共进退,同心协力。 好在徐静贞的老家并不远,就在省内,四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总算是开到了家。 徐静贞外婆家的老宅子,在城市最古老的里弄中间。 这里鳞次栉比着各种形状和风格的屋顶与建筑,这里是最古老的街区,街坊们,往往一住就是十多二十年。 孙协安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停车地点,花了不少功夫,最后还是决定,停在街区外一个酒店的停车场里,然后和徐静贞拎着大包小包,一起走到外婆家。 还没进小院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和亲戚们喧闹的说话声。 徐静贞侧耳听了一会儿,眉头紧皱:“又是个满堂彩,悲剧了。” 意思是,全家亲戚都在,没错,全家,包括最长舌,最啰嗦,最追着你问个不停的那几个亲戚,全都在,一个都没跑。 徐静贞认命地给孙协安理了理衣服,拍拍他的肩膀:“同志,我们一起扛住吧。” 孙协安笑笑,主动走上去敲了敲门。 院子里果然已经是一桌麻将,一桌斗地主,外加一个茶桌,不少不打牌的亲戚围在那里喝茶说话。 正是午后时分,阳光暖洋洋洒下来。虽然是冬日,但是难得有这样晴好的天气,所以大家都围在院子里打牌聊天,热闹得紧。 母亲大人正是麻坛一员老将,看他们进门,大嗓门吼过来:“怎么才来?去看看你们外婆,然后去吃东西,午饭给你们留了,在厨房,自己热一下。” 徐静贞远远应了,然后忙不迭给遇到的每位亲戚打招呼。 “大姨爹,你来了?多赢两把啊。”这是徐静贞。 “大姨爹好。”这是孙协安。 “小舅妈,过年好,今年更漂亮了啊,你微信上卖的保养品我看到了,效果真是好。”这是徐静贞。 “小舅妈好。”这是孙协安。 “是是是,三舅,这是我男朋友,上次你见过的呢,孙协安,赶紧过来叫人。”这是徐静贞。 “三舅好。”这是孙协安。 “表哥,今年股市挣了不少吧?哈哈哈哈,请客。”这是徐静贞。 “表哥好。”这是孙协安。 “表姐,小杰你也带来了啊?姐夫呢?”这是徐静贞。 “表姐好,来,小杰给我抱。”这是孙协安。他牢记着路上徐静贞对他的叮咛嘱咐,见到刘向雪和小杰,主动请缨抱孩子。 刘向雪也不见外,把孩子交到他手里。补上一句:“赶紧去看看你们外婆,她念叨你们半天了。” 第54节 上次母亲大人过生日,饶是她胆敢请遍宾客,也不敢劳动外婆大人参加她的“寿宴”,所以疼爱徐静贞的外婆还没见过外孙女的好男朋友。 外婆正在沙发上坐着,和几个年龄略大的儿子摸长牌,电视机声音喧闹着,小孩子们在脚边跑来跑去,一屋子热闹。 “外婆,新年好,我回来看你了。”徐静贞带着孙协安,对着外婆甜甜一叫。 “小贞啊,你终于回来了,快过来让我看看。”外婆招招手,一脸笑容。眼睛朝着孙协安瞟去。 看着是个挺好的孩子,长得高高大大的,不错不错。 “诶?孩子都抱回来了?”外婆大吃一惊,看到孙协安怀里抱着的小杰。她上了年龄,眼睛不大好,看人往往只看个影子。 旁边的大舅赶紧说:“妈,你可别看错了,这是我们家小雪的儿子,你的重外孙小杰,人家小贞还没结婚呢。” 外婆赶紧点点头:“哦,那是那是。”然后笑眯眯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徐静贞歪着头蹭到外婆肩膀上:“外婆,我还小呢,不着急。” “呦,那你可不小了,你看小雪没比你大几个月,如今孩子都要满地跑了,你可赶紧的,外婆留不住你了。”外婆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满屋子哄堂大笑。 徐静贞捂着胸口中的一刀,母亲大人和外婆简直就是如出一辙,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孙协安主动解围:“今年年内吧。” 大家絮絮说着话,两人等了好一阵子,才偷了个空出来,钻到厨房里,热一口饭吃。 “怎么样?人多吧?”徐静贞问他,“还应付得了?” “应付不了也得应付啊,我又没处可躲。”孙协安笑着。 “习惯就好了,每年也就这么一回。”徐静贞把自己碗里不想吃的东西夹出来,丢到孙协安的碗里。 “又挑食。”孙协安看着她,无可奈何。 “小俩口躲在这里偷清闲!”刘向溪的声音脆生生响起来。把两个头凑在一处,正为了一根香菜的归属权让来让去的两人,吓了一跳。 徐静贞笑嘻嘻抬起头:“表姐,你家庄世强呢?” 孙协安记得,他生日那次,见过这对夫妻,庄世强是个公务员,老成持重。 “外面斗地主呢。”刘向溪低声凑过来,“让你帮我带的东西,带了没有?” 徐静贞赶紧点点头:“吃完饭我就给你拿,等我一会儿。” 徐静贞因为搞婚庆,总能弄到点新娘用的精华啊什么的,这些表姐妹们,经常让她帮忙买,这次趁着回来,她也带了不少。所以大包小包的,都是各家让带的东西,还有买给外婆的礼物。 ☆、第77章 你我相拥 徐静贞一吃完饭人就被表姐妹们拖开,跑的不见了,只剩下孙协安一个人面对亲戚们的攻势, “小孙啊,听说你们是搞it的,工资特别高吧?”说话的是几表哥来着?孙协安有点想不起来了。 “不高,算时薪我们非常低,还不如拉出租的。”孙协安老实回答。 妈蛋!老子就是拉出租的!表哥a怒了!不就问你个薪水,怎么,看不起我们拉出租的! 表哥a扭头走了。 孙协安挠挠头,这怎么了这是? …… “小孙啊,你和小贞该结婚了吧?”孙协安继续回想,这哪位表姐来着,刘向雪?不对,刘向雪他认识,刘向溪?不对,刘向溪是把徐静贞拖走的那个,刘向雨?刘向x?神啊,谁来救救他,这么多亲戚,他脸盲症啊! “嗯,年内吧,到时候找小贞的父母商量一下。”孙协安原封不动说着婚恋合同上的条款,一年之内结婚,他没记错。 妈蛋!我问你一个不行啊?要和小贞父母商量,我不是亲戚吗? 表姐b扭头走了。 怎么她家亲戚都流行扭头就走了? …… 孙协安坐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手上的那个案子,把笔记本摸出来,开始敲敲打打做事情。 “哇,未来小姨夫,你这是最高级的笔记本吧?打游戏肯定特别棒,给我玩玩儿吧?”哪家的熊孩子来着?不对,哪家的小朋友来着?孙协安确实没记住。 “额,没网络,我电脑上没有单机的游戏,只有纸牌和数独,你要玩儿吗?”孙协安如实以告。 “切,连个撸啊撸都没有,也好意思说自己玩电脑。”熊孩子气呼呼走了。去和妈妈告状,未来小姨夫可小气了,电脑都舍不得给他玩一下。 …… 于是徐静贞在下午,接到各个亲戚对于无辜的孙协安的各种指控。 徐静贞听完表哥a,表姐b,熊孩子c的指控,心里骂道,妈蛋你们也太玻璃心了吧?人家这话明显没那意思啊! 但是徐静贞依然走到专心做事的孙协安面前:“你小子可以啊,我收到了不少关于你的指控啊。” “什么情况?”孙协安也不是十项全能,他一份市场方向为主的方案做得正是头大。况且外婆家没有网络,他又忘了带移动网卡来,外婆家的信号不好,4g网络没有信号。孙协安火大地在手机上,搜一个名词等半分钟,差点没骂娘了。 徐静贞嗤嗤笑着,和他说了说这几件事,孙协安眉头紧皱:“所以我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吗?” 徐静贞翻了个白眼:“你要顾着他们的玻璃心,哪一辈子顾得完?也是我不该丢你一个人在这儿,没事,跟着我,别说话,我来搞定。” 孙协安这才松一口气:“我确实没什么和亲戚打交道的经验。千万别得罪他们,要不让我娶老婆了怎么办?” 徐静贞掐他:“那不行,必须得娶!你是娶我,又不是娶我家亲戚。” 孙协安笑她:“怎么?你不是一直说,结婚,就是嫁给对方的社会关系总和,同理可证,我娶你也是娶你的社会关系总和。” 徐静贞接着掐他:“那也不行,亲戚关系不是不可抗力,我们的合同说好的,没有不可抗力,我们必须结婚!” “亲戚怎么不是不可抗力了?你又不能不和他们做亲戚。”孙协安就是觉得,逗弄她特别有意思。 “就算现在所有亲戚站在我面前,让我不要嫁给你,这婚我也结定了!没有什么不可抗力!”徐静贞直到说完这句话,才突然惊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孙协安忽而觉得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揉了揉她的手背:“好,结定了。” 她的手背,柔软,光滑,如同她那颗赤诚待他的心。 …… 晚上吃饭是孙协安最为无措的时候,一大家子,坐了足足三大桌,一桌还全是孩子,聊天声,喝酒的吆喝声,在堂屋里盘旋。 孙协安主动让徐静贞陪着他,去各个桌子敬酒。 外婆笑嘻嘻的:“小孙啊,我这外孙女可好,是个会疼人的。” 孙协安说:“外婆,我知道了。”仰头就把一杯酒灌下去。眼睛亮晶晶看着众人,大家都是一声叫“好”,一团喜气。 孙协安在晚饭的后半段,被所有长辈轮番灌酒,他既是晚辈,又是初来乍到,面色不改,谁敬的酒都一口干下。 最后是徐静贞不干了:“小姨夫,你这都灌第几轮了啊?” 小姨夫满面通红:“怎么,心疼了啊?” 孙协安按住她的手,知道她是心疼他,仍是强撑起精神:“小姨夫,来,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最后还是外婆发话:“你们这些长辈,还要去灌小辈的酒,真是也不晓得害臊。好了好了,都少喝点。” 徐静贞感激地朝外婆一笑,外婆挤了挤眼睛,显然十分亲密。 外婆还是最疼她了,徐静贞默默在心底想着。 小的时候,外婆把她一手养大,就是在这老屋里,阳光好的午后,外婆坐在屋檐下剥豆子,一粒一粒,总让徐静贞来帮她,嘴里喃喃说着:“剥豆剥豆,手巧手巧,我的乖孙,嫁个好宝。” 时光荏苒,居然曾经希冀的一切,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现实。这样的念头,让她的心柔软而幸福着。 孙协安最后还是喝多了,他脸庞有着淡淡的潮红,握着徐静贞的手指火热,他说:“我们去走走。” 寂静的小城街道,漫长而黑幽的里弄,外婆家的门口挂着灯笼,火红的颜色,金色的流苏,里面明亮的灯泡透过红色的灯笼,映出一片火红。小巷里的每一家,都用各自的方式透着喜气,红色的对联门楣,彩色的小灯闪烁璀璨。 可能是因为城市小,过年的氛围反倒更浓重。 每家门前都一堆碎红,那是鞭炮爆炸后剩下的红纸屑。 孙协安迷迷糊糊问她:“为什么不扫干净?” 徐静贞笑笑:“我们这里讲究,鞭炮是财,满地落的红纸都是财气,不能扫,要等初一过完才能扫。” 孙协安点点头:“好可爱的习俗,刚好可以偷懒一天不打扫。” 徐静贞点头:“那没错!中国人的习俗最棒了,不是好吃的,就是偷懒的,休息,休息一下!” 孙协安一个吻落在她额头上。 如同蝶翼的轻触,如同蜻蜓的点水。 徐静贞觉得他嘴唇火热,反倒有种灼人的温度。 唇齿之间,还有些许酒液的芬芳,迷醉的,火热的。 徐静贞把手窝在他的手掌中间,插在他羽绒服的口袋里,有种被呵护的安全感。 孙协安低声问她:“我这算是通过被你的家人审查通过了吗?” 徐静贞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心脏缓慢而有节奏的跳动,点了点头:“通过通过,外婆可喜欢你了,不然才不会给你挡酒。” “那是,我也觉得我挺不错的。”孙协安醉意朦胧,舌头略大,毫不留情自夸。 “也不害臊!”徐静贞娇嗔。 “那当然不,我记得当年什么人在我面前表白说,觉得我挺不错的,想和我在一起来着?”孙协安醉是醉了,思维倒是很清晰。 徐静贞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了,当年,似乎也是这样,她窝在他怀里,第一次听他的心跳。 这一幕过去有多久了?差不多快三年了吧。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孙协安很不错。她坐在宽宽大大,日光满满的书吧里,百无聊赖晃着面前的冰水,看着杯子侧壁上的水滴,渐渐凝结成一股一股流下。 她哀嚎一声问对面的刘甜甜:“我要怎么办?我觉得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土豪少妇刘甜甜泛起一个白眼:“别逗了,他不婚,你记不记得?他不婚!” “我记得,我知道。”徐静贞用指甲去接杯壁上凝结的水滴,冰冷的,沁人的,却丝毫不能平静她焦灼的心。 “他真的很不错。”徐静贞急切地和刘甜甜分享着孙协安带着她拯救了被拐卖儿童的事情,刘甜甜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人品还行,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这并没有改变他不婚的事实。” 第55节 徐静贞有点懊恼,如果每个人的每个属性都可以量化,那么属于孙协安的加分属性,比如善良,比如正直,比如智慧,比如有上进心,是不是可以把减分属性,比如不婚,抵平分数呢? 刘甜甜最后仁至义尽地劝她:“如果说,这只是谈个恋爱呢,我百分之百支持你,不过你要想清楚,你也快到被你妈逼婚的年龄了,你要找个不婚的男友,你觉得你能迈过你妈这个大关?” 想到母亲大人,徐静贞的头瞬间两个大。 “还有还有,你谈恋爱不要消耗自己的青春吗?最后他年岁尚好还不婚,你可是要正经找人把自己嫁掉的,你拖成大龄剩女,成了婚恋市场上的过期产品,你能对抗这些社会压力?”刘甜甜其实远比她冷静。 徐静贞又哀嚎一声,倒在桌子上。 刘甜甜拍拍她的头:“所以呢,你自己想清楚,别把自己逼到最难过的境地里去!”刘甜甜理理裙子,“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接萱萱下舞蹈课了,下次再约。可不许犯傻啊!” ☆、第78章 两个人的心动 徐静贞虚弱地摆摆手,示意你走吧,我想静静。 动心这种事,从来就不是理性的。 有这样一个人,你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分享你们之间的所有烦恼和秘密。 或理性或感性地讨论人生的所有问题。 首先,三观合。 徐静贞觉得自己所遇到过的所有男性中,就没有像孙协安这样和她的三观这么合的。 无论是人生目标,还是对待事情的态度,他们的步调总是合拍,无需交流,无需沟通,他们总能一致朝着一个目标走去。 这也是他和她,从网友走到好友,相识这么多年,只有妙语连珠的讨论,绝无意见分歧的不合。 其次,细节搭。 孙协安的身上,有让徐静贞不断肯定的各种细节。 他的绅士,他的上进,他的善良,他的大度,他的…… 孙协安对于徐静贞而言,就好像一块闪着光的美钻,总在不同阳光的折射下,又让她发现更多美丽的角度。 但这并不代表孙协安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他冷静到近乎冷漠,理性到近乎自私,在温暖热心的徐静贞眼里,也并不失为缺点。 但是,瑕不掩瑜,谁又是完美的?徐静贞觉得自己并非不能接受他的不完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抛开一切理性的分析,徐静贞就是心动了。 那颗自打和前男友分手之后,安静了两年的心,再一次在她的胸腔里萌动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徐静贞烦恼的就差在地板上打滚了。 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电话恰好就是孙协安打给她的。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口气,等电话铃的音乐唱了一小会儿才接起来:“喂?”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孙协安问她。 “有,怎么?”她反问。 “出来吃饭,今天我公安局的那个朋友和我见了次面,聊到上次我们跟踪的那个卖花小姑娘,叫巧巧的,记得吗?”孙协安声音听起来很高兴,“的确是被拐卖的儿童,根据我们上次提供的线索,已经被他们解救了,还和小姑娘的父母联系上了,很快她就能回到她自己的父母身边。” “太好了!”徐静贞还记得那个幽黑的夜晚,长而深的小巷,他伪装成喝醉,扑在她脸上的热气。 “那帮拐卖儿童的家伙,应该牢饭也要吃不少年,是不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我们出来庆祝一下!”孙协安笑着,“为我们自己两位无名英雄举杯。” “好!”徐静贞也很高兴。 约定好了时间地点之后,孙协安挂掉电话,刚才还留在嘴角的一丝笑意已经隐去。他把电话捏在掌心,心里颤悠悠的,有了一丝不可言说的惆怅。 他有些犹疑,和她走得这样近,到底是不是好事?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并且期待着和她的见面与相处,她是慧黠的女子,从论坛时期开始,他就欣赏她的文字,飞扬跳脱的,又诚恳直接的。 而回到国内,真实的她,和他设想的又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他以为她特立独行,却没有想到,却是这样温和平凡的模样,只有偶尔说到忘情处,才露出一点点骨子里深藏的不一样来。 不知不觉,他喜欢陪着她,观察她,看着她的与众不同。 你以为她谨小慎微,面对跟随人贩子这样的凶徒,她有胆量深夜随行,绝不退却。 你以为她冷静自持,面对前男友的质疑和防备,她微笑以对,却止不住手指的紧握,指节的泛白和颤抖,才暴露了一点点她的内心真实情绪。 孙协安知道,不知何时起,自己总在被她牵动情绪。 期待着每次以朋友为名,约定的见面,时光飞逝,不知不觉,流淌不见。 孙协安还知道,自己只有克制这份不知何时泛滥的好感。 她是难得的好姑娘,她向往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她有漫长的人生,值得一个与她携手走进婚姻的良人。 而婚姻之于自己,孙协安怅然一笑,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他们约了一起吃饭。 “喏,这给你。”孙协安带了一只纸袋。 “什么?”徐静贞抽出来一看,“哦——”语气听起来很失望。 “怎么?自己要的东西,还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孙协安觉得好笑。 徐静贞不知如何作答,不是没期待过,孙协安送她礼物的,他以前给她寄过明信片,帮她买过书,但是却从未真正送过一份礼物给她,她在看到她递给她纸袋的瞬间,本以为这是破天荒头一遭,结果,果然不该有无谓的幻想,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也并没有,我只是没想到是参考书而已。” 徐静贞提过一次想要考公务员,刚好孙协安公安局的同学有些历年的资料笔记,趁着这次巧巧的事情,他们见面,就要到了这份资料,这次顺便就给徐静贞带了过来。 孙协安这才说:“我总觉得你不适合考公务员。” 徐静贞怅然地说:“考公务员有什么不好的?我爸妈倒是一直很期盼我考上,铁饭碗,对女性而言特别好。现在相亲据说很看重女性是不是这种稳定工作的,公务员,事业单位,大国企,教师,都是婚恋市场上的抢手货。”她摇摇头,自己现在的工作如何不是这样?感觉一眼能看到自己退休,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人,从没有什么大的事业心。 孙协安摇摇头:“那种太平静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徐静贞不置可否,只是问:“平静有什么不好?稳定,现在天朝的生活压力多大啊,教育,医疗什么不要钱,生不起,病不起,死不起的,全民都在拼命加班,稳定朝九晚五的工作简直和梦一样。你刚从帝国主义国家刚回来,不明白我们hard模式玩儿惯了的天朝升斗小民。” 孙协安笑笑,对她的回答不以为意,只是平静而笃定地说:“没什么不好,我只是隐隐有种预感,你总会走向一条自己梦想中期望的道路,你并不缺这样的目标和动力,你只是暂时缺乏勇气。”孙协安高深莫测看着她。 徐静贞也笑笑。自己?现在这样的自己?别逗了。彼时的她尚未清醒而坚定,尚未真正意识到,人生总会朝着自己梦想中想要去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不会回头。 他们随意谈着巧巧的事情:“幸好巧巧能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徐静贞有些安慰。 孙协安却想着不一样的事情:“就算她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边,也许还需要面临新的家庭问题,这么年幼,就经历过颠沛流离和人心险恶,希望她能真正走出阴影。” 徐静贞有一丝困惑,明明是大家额手称庆的好事,他却总能精准命中最阴暗的隐忧。虽然冷静而理智,却多少显得有些阴暗。 面对家庭,他似乎总是充满不确定和怀疑。 饭局的最后,孙协安犹豫了半天,似乎提也不好,不提更不好,最后还是说道:“未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可能没机会这样出来吃饭聊天了。” 徐静贞的笑容僵在脸上。 孙协安说道:“我们公司有个合作项目,在海外,我要出差去欧洲。” “出差?多久回来?”徐静贞问他。 “不一定,第一期定的是两个月,不过如果和海外的那个工作室建立长期合作,我可能需要派驻那边,作为接口人协调两边的对接。”孙协安缓缓说道。“这样的话,也许,我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都不会回到c市了。” 他知道,年轻人志在四方。 他也知道,他和她在婚恋观上,本就是不合适的。 他还知道,自己已经逐渐被吸引,如果此刻,不及时抽离,谁知道,他会不会忍不住自己的自私?会不会无法抗拒想要牵手她的冲动? 徐静贞不置可否,这就是结局?命运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她无需纠结,命运已经将他们推近,交汇,又推远。 良久了,她泛起一个微笑:“一路顺风。” 徐静贞忘记自己是怎么失魂落魄回到合租的小屋的了,她明知道,这不是失恋,但是心头那种堵堵闷闷的感受是怎么回事? 想到也许在未来的人生中,他们再也不会重逢,她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那些争论过的话题,那些消磨过的时光。 他即将远去,只把这个充满记忆的城市,留给了她自己。 她想了想,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冲澡,洗个热水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有他参与的人生,她也过了这么多年不是吗? 鼓足勇气,她总会遇到更好的良人。 “*!”徐静贞在浴室里忍不住骂了脏话,同住的舍友韩华又用光了热水,她望了望温度计,放弃了洗个热水澡的想法,赶紧用冷水冲个澡,冲到房间里。 也许真是流年不利,全世界都选择今天和她作对,几分钟后,舍友韩华敲着她的门,午夜时分,敲门声听起来惊心动魄,刚穿好睡衣在被窝里把自己暖起来的徐静贞无奈地在枕头下哀嚎一声,爬起来开门。 韩华脸色不佳:“徐静贞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其他人的生活?回来这么晚,还在浴室冲澡,弄得叮铃咣啷这么大声,让不让人睡觉了?” 徐静贞本就心情不佳,怒火直往上蹿。 “不好意思,我刚刚洗澡的时候是十一点半,你每晚的入睡时间是十二点以后,还不算你和你男朋友吵闹到更晚的时候,你有意见请直说,不要拿洗不洗澡的当借口。” 也许是一向包子的徐静贞今天居然挑战了韩华,韩华讶异了半天,一着急,竟没有憋出话来。 徐静贞是在自己和韩华合租的第二个月就后悔了的。 那个时候,徐静贞只是刚刚开始工作的小新人,薪水低,情商更低。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尊心,非要从此脱离家庭,靠着自己的力量独立生活,明明在一个城市,硬是要出来租房子。 无奈薪水菲薄,唯有牺牲生活质量。 算来算去还是合租最划算,恰好同为公司新任的韩华也在找房子,两个小女生一合计,就在公司周围找了一个小两室,住了进去。 徐静贞从小住家,大学时的寝室虽然常住,但是周末往往回家,再加上寝室的人颇为和睦,从来也没觉得在外生活居然有如此多的问题。 徐静贞曾经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包子。 ☆、第79章 人傻,倔强 唯有岁月荏苒,才能将人磨砺。 徐静贞第一次发现韩华用她的东西,是自己顶喜欢的那瓶眼霜,棕色的小瓶子,抹起来润润的。她把小瓶子放在公用的浴室里,和自己的一大套护肤品一起。 第56节 当时韩华路过,看她瓶瓶罐罐摆得不亦乐乎,还“噗呲”一声笑出声:“你看你,都快开个美妆铺子了。” 她并没有留意。 刚开始她只觉得自己的这瓶眼霜怎么用得特别快?感觉没多久就要见底了,但是粗线条的她当时没有留心。 直到她打开眼霜瓶子的时候,发现早上底部还被淡黄色眼霜铺满的瓶子,突然中间露出了一个棕色的瓶子底。 那个凹下去,露出瓶子真面目的眼霜边缘,还有半枚模糊的指纹。 她定定地盯着那半枚指纹,想了半天,什么都没说,把自己浴室的瓶瓶罐罐搬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去买了一个房门锁,从此之后,出门必然锁门。 徐静贞已经犯下了她们之间关系的第一个错误。 刚开始没有确定的边界,任由他人踩踏,会越来越失去原则。要么忍,要么滚,不仅适用于职场,也同样适用于合租关系。 可惜曾经年少无知的徐静贞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韩华从此与徐静贞生了芥蒂。 徐静贞觉得韩华不打招呼就用她的私人物品,特别是护肤品这种较为私密的东西,她接受不能。 韩华觉得徐静贞摆在外面那么多瓶瓶罐罐,她试用一下而已,徐静贞就把所有东西搬回自己房间,还上锁,一副防贼的样子,简直小家子气, 苦于生存压力,押三季付的房租已经付出去,换房子成本高昂,一时间又没找到合适的租友,徐静贞仍是和韩华合租在一起。 之后两人间的相处,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不对付。 徐静贞喜欢早起,晚上早早入睡,韩华却偏偏是个夜猫子,不到万籁俱静不会入睡,老式的居民楼,本就隔音差,徐静贞早起洗漱,经常惊醒浅眠的韩华。 韩华有点爱贪小便宜,只要是徐静贞放在公用地方的东西,常常被韩华“顺手”即用,比如卫生间的纸巾,厨房的油米,用之前不打招呼,用完了也不添置。 这样的小事总发生在彼此的合租生活里,让两人都心生不满。 几个月过去,可谓是真正的相看两相厌。 徐静贞盘算着重新租住一个房子,已经谈好了中介,房子她也看过,过几天她就打算搬出去。 没有想到今晚,韩华突然发难,和她在深夜的出租房里爆发了冲突。 而韩华今晚,也是真正的憋足了委屈,正等着找茬和徐静贞算账。 徐静贞和韩华是同期的新人,今天临近下班的时候,韩华的上司交给她一份数据报告,说是对应的项目要得很急,让她赶紧统计出来给送过去。韩华约了男友吃饭,本打算早点走,不然下班高峰期的路况,那真是堵得不要不要的。 于是,韩华把这个数据需求塞给了徐静贞,让她帮忙弄一下,然后交到对应的部门去。徐静贞当时手上正有一个上司交代的其他事项,正忙到焦头烂额,没怎么留心韩华的叮嘱。 徐静贞特意说了一句:“我手上正忙,你的数据我可能忙不过来,你要着急就自己处理一下,要不着急就放着,我忙完我手上的东西,再来弄你的,不过可不保证今天能弄完。” 韩华纠结了一下,毕竟还是舍不得和男友的约会,说:“行,晚点就晚点,可别忘了帮我弄啊。”而后匆匆走人。 徐静贞忙到很晚,才一拍脑门想起和孙协安的约饭,匆匆电话他,恰逢孙协安加班,两人的时间表意外合拍,徐静贞咬牙看了看韩华的报表,说:“你等我,我还要一会儿。” 可惜,天不遂人愿,韩华要的那个数据今天有点问题,从平台上一直没刷新,拉不下来,徐静贞只有打电话给她,说这数据搞不定。 韩华的电话那边传来冰冷的机械提示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徐静贞没记住韩华叮咛她的到底这报表急不急,以为只是日常的例行报表,发了个微信给她:“你要的数据,今天导不出来,联系不上你,你别忘了明早自己重新拉下数据。”而后匆匆下班去赴孙协安的约了。 和男友约会完回到家的韩华,刚给没电的手机充上电开机,就收到了上司的夺命连环call,追问让她做的数据报表跑到哪儿去了? 韩华脸都绿了,连声问着:“我让徐静贞交给您,怎么,她没送到?” 上司更气:“我指派给你的工作,你为什么交到徐静贞手上?报告我没收到,上级部门等着要,你赶紧回来处理一趟。”气冲冲挂掉了电话。 韩华这才看到徐静贞发给她的微信,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她走路到公司也就十分钟的功夫,赶紧自己开电脑,发现徐静贞口中“导不出来”的数据,平台上好端端一拉就有,心里的怒气真是升到顶点。 这是什么?这是陷害! 徐静贞!好你个小人,居然这么对我! 愤恨的韩华一扭头,突然发现徐静贞的座位上一张租赁合同,正是徐静贞忘在桌子上的,是她找好的房子,下周就搬进去,这事儿徐静贞还没和韩华提过。 于是韩华感觉更气愤了,原来是盘算好了要搬出去,在这儿等着她呢,真是个阴险小人徐静贞! 听说这次的新人,实习期过后,只会留一个,徐静贞这是摆明了陷害她,想让她过不了实习期,自己就能留下来,连后路都想好了,瞒着她搬出去一拍两散,简直再阴险不过! 所以完全没理清其中关系的徐静贞,赴完孙协安的约,正在为孙协安即将离开c市去欧洲而怅然,根本没想到,用完热水的热水器,根本就是愤怒的韩华的一点反扑罢了。 一些不相干的小事,以奇怪的逻辑累加在一起,恰好造成了彼此间的误会。 韩华被徐静贞顶了一句,缓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以言语凶猛反扑过来:“徐静贞你简直恶人先告状,自己吵到别人休息,你还有理了!” 徐静贞觉得她胡搅蛮缠:“大半夜的,能不吵吗?我累了,没兴趣和你吵架。” 韩华更气:“你少这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想躲?” 徐静贞奇道:“谁做亏心事了?”徐静贞自认并没有在合租生活中亏欠她分毫,便宜都被韩华占完了,到底还要怎样? 韩华怒气冲冲:“我的报告!你居然故意坑我,不就是为了留下的那个名额吗?有种你用点光明正大的手段啊!” 徐静贞更迷惑:“什么报告?什么坑你?” 韩华觉得徐静贞真是不要脸到了一个水平,睁着眼睛撒谎,话说得又快又急,一句一句蹦到徐静贞的面前:“你别装了,下班的时候我让你帮我交的那份报告,一个那么简单的数据,十五分钟就弄完的事情,你不帮我就算了,直说啊!干嘛答应下来,又不帮我弄,害得我被上司骂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次的新进人员实习期后只能留一个,眼看实习期就要到了,你为了留下来就这么陷害我?够狠的啊!还有,你要搬出去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才告诉我?陷害我完了,拿走工作机会,就搬出去和我永不相见,你这一盘大棋,倒是安排得挺好啊?你个蛇蝎女!亏我忍了你那么久!” 如果徐静贞条理尚还清晰,她可以原原本本分析给韩华听。 第一,工作是你的,不是她的,她也说清楚了,今晚不一定能帮你弄完。 第二,在这份报告不能搞定的情况下,她努力尽到了告知义务,仁至义尽。 第三,新进人员实习期只能留一个这件事,她不知情,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去陷害同事工作,这不符合她的做人原则。 第四,她要搬出去的事情,是她通知的晚了,本来是准备明天提的,但是从她签合同到搬入下个房子,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相信半个月的过渡期,也不算没尽到告知义务。 第五,有什么可以忍她的,请直白说出来,是她的错,她道歉,并且会尽量弥补,不是她的错,她有权维护自己的名声和权益。 第六,既然都说到忍了,那么大家就清算一下,你最近用了多少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大家清算干净,两相不欠,从此不用做朋友了。 可惜当时的低情商包子女徐静贞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觉得满心委屈,全无逻辑,说了句:“我没有,我真没有。我明天去和上司解释,真不是我故意的。” 韩华轻蔑地说:“请你赶紧从我面前消失,我不能忍受和你这样的蛇蝎女共处,专会背后捅刀。” 徐静贞委屈极了,脑子一热,拿上钱包,穿着睡衣就冲出了合租的房门。 如今的徐静贞一定会给当年的自己两巴掌,明明是合租的房子,谁也没有所有权,凭什么从房间里落荒而逃的就该是她? 她直冲到了楼下,被夜风一吹,人都冷透了,才冷静下来。 论人傻,倔强,真是无人能出自己之右啊! 徐静贞这才想到了自己的出路问题。大半夜的,这该去哪里?穿着睡衣回家?一看就不正常,又要被母亲大人一顿好骂,当年她硬要出门租房子的时候,母亲大人就是一万个反对。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低头的她面前响起来。 ☆、第80章 昭然若揭 孙协安已经记不得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 他送徐静贞回到出租屋后,总要把车在外面的街边停一会儿。在车里慢慢悠悠抽完一支烟,直到看到她房间橘色的台灯把她的人影映出来,这才驱车回家。 他特别喜欢她映在窗玻璃上的侧影,她总是喜欢进门就直接去洗澡,洗完澡,侧着头在窗边擦头发。 偶尔能听见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哼着歌。 歌声荒腔走板,但是他喜欢。 他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已经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绝不像是对待正常的朋友。 谁闲着没事在朋友的窗户下面偷听她唱歌? 但是,他又能做什么? 她是追求俗世婚姻和家庭的好姑娘,而他,什么也给不了她。 所以今夜,他说出了他要去欧洲的消息后,仔细观察过她的脸色,她怔了一下,立刻神色如常,口里说着“一路顺风。” 那一刻的他,不是不失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所以今夜,他看着她朝着她挥手道别,他的等待,焦躁又漫长。 抽了一支烟,他还想再抽一支。 直到她窗口的黄色灯光灭了,又被敲门声惊醒。 第二支烟还没抽完,一声女子的怒吼从那个他喜欢守候的窗口传出来:“徐静贞……” 吵闹声传出来,具体吵什么他听不清。 但是他知道,不看到窗口的灯再暗下去,他不敢离开。 不过几分钟,穿着睡衣的徐静贞就出现在了楼道口。脸色苍白,穿着睡衣,垂着头,像一只迷路的猫。 他的心瞬间缩紧。他犹豫了一下,立刻抓住自己的外套下车,走到她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同时外套套到了她身上。 徐静贞有点茫然,孙协安?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在她的楼下? 看着他,她有点想哭的冲动。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刚刚受了委屈,更是因为他出现在她面前这种让人喜出望外的感动。 “我……”徐静贞有点不好意思,“和合租的室友有点误会。” 孙协安眉毛一挑:“所以她就把你赶出来?” 徐静贞想了想,没好意思接话。 “有想去的地方吗?”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想了半天,最后问:“能不能把你身份证借我开个房?钱我倒是带了,身份证忘在房子里了。” 孙协安也不知是什么心态:“要不要住我家?”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孙协安有点虚弱地解释道:“我也没带身份证。” 徐静贞又偏着头想了半天:“好。”如果你即将远离,我想要曾经踏入过你的世界。 徐静贞觉得孙协安住的地方,真是百分百符合她对他的判断。 第57节 干净,整洁,有条理。 单身男性的出租屋,一室一厅,装修简洁,家具寥寥。 他在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才递给她新的毛巾、牙刷和拖鞋,指指浴室:“要洗漱吗?我这里常备有客人用的东西,虽然没用过。” 没等徐静贞回答,他继续说道:“我给你找一床新的床单被套,等会儿你睡我的床,我睡客厅沙发。” 徐静贞有点举足无措地接过来:“哦哦,好。”然后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她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颊,真是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才不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想要帮一个落难的好朋友,谁像你?啊?居然还想…… 徐静贞摇摇脑袋,甩掉自己一脑子的不良念头。 …… 孙协安收拾着东西,有点莫名的兴奋和怅然。他忙碌地准备着今晚让徐静贞休息的东西,找一点事情来隐藏自己矛盾的心意。 孙协安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居然在她家楼下等了那么久,等那么久就算了,居然还见到了她,见到了她就算了,居然还把她带回家。 这日后,朋友还有没有得做? …… 徐静贞觉得自己倒是省事,直接穿着睡衣来朋友家做客。她给自己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忧心忡忡担忧了一会儿明天到底要怎么和韩华之间收场,但是立刻被更大恐慌所取代,等下要怎么面对孙协安。 逃吧,还是逃,用逃避自己心意的一贯态度。 刘甜甜都警告过她了,他不婚! 半小时后,他听到浴室的门锁轻响,徐静贞从里面怯生生走出来,明显带着一丝不自在。 她的头发被蒸汽濡湿,贴在脸侧。 孙协安觉得自己喉头发紧。 徐静贞朝前走了几步,感觉略有点紧张。 他就坐在对面,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不说话,静谧像你我的约定,总是安静,这样安静。 “还不去睡?”他声音带着轻微的哑。 徐静贞想了想,走到他面前:“谢谢你。”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 “谢我什么?”孙协安问她。 “谢谢今晚,你收留我。还有,谢谢这么多年,你总是做我的好树洞,希望日后,哪怕你远走欧洲,还是能当我的树洞。”徐静贞努力说得轻松点,让自己心头那团被闷住的堵塞感,不要如此难过。 孙协安在半明暗的灯光中,坐了很久都没有动,最后说道:“这样说来,我也要谢谢你成为我生命中的解语花。” “呵呵哒。”徐静贞努力卖了个萌,“那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孙协安点点头。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伸手,不要说奇怪的话,不要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让我们就这样,相望在天涯,至少还有一分彼此的惦记。 徐静贞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房间里,门锁轻响,如同自己的心终于落地。 躺在充满他的味道的床上,她有点睡不着,明明知道他新换了床品,但是她就是觉得,这张床有他的味道。 那是一种糅合香皂和烟草的淡淡混合味道。 她真的睡不着,他即将走天涯,而她还将在原地等待,怀揣着对他的想念,等待某个未知的良人。 这一夜,徐静贞在胡思乱想的惴惴不安中,居然,累到极致,还是睡过去了。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沙发上的孙协安,沙发太窄,对于他的身材而言,的确十分逼仄。 不过这并不是影响他睡眠的最主要原因,他知道,那个可能早已进入梦想的徐静贞,才是让他心猿意马,无法入睡的主要原因。 最后,再替她做点什么吧,尽自己的全力,为她做点什么吧,而后,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守候她的每份心事,也许是一生的蓝颜,直到另外一个适合她的良人,剥夺自己的这份权益。 在那之前,守护她吧。 …… 徐静贞是醒在一阵门板的敲击声中的,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手机,居然已经十点多,能在借宿的人家里,安心睡到这个点儿,自己也真是够二。 那敲门声极其克制,似乎只是试探着,她到底是不是已经起床。 “稍等,我马上爬起来。”徐静贞头大地匆匆起床。 门外的孙协安神清气爽:“起来吃早饭。”晨跑完,买了早餐,采购了一下,已经看了几个钟头的行业报表,徐静贞还是没有起床,他这才主动叫她。 徐静贞早晨起床犯难的第一件事,就是没有衣服。 只穿着一套睡衣神马的,实在是尴尬到极致啊! 她在门背后纠结了一会儿,把自己的头发试图刨整齐一点,而后就打开门板走出去。 “给。”孙协安递给她一套运动服。 “这?”徐静贞呆住了。 “我看你没带衣服,等下还要办事,总不能这么尴尬,我晨跑以后去了一趟超市,刚赶上他们开门,不太懂女孩子的审美,运动服最保险,随便买了一套。”孙协安解释道。“换了衣服来吃早饭吧。” 徐静贞伸出手指,默默给孙协安点了一个赞。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办事?办什么事?” “搬家!” …… 徐静贞从没有料到,有人是可以这样雷厉风行,行动力超强! 不过区区早上说了个搬家,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完全不在徐静贞自己掌控好吗? 孙协安首先开车带她回到了她昨晚和韩华大吵一架的出租屋,用徐静贞的钥匙打开门,正巧看到韩华正在敷徐静贞的面膜。 徐静贞一时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昨晚她一时头昏,门也没锁就冲出门去了,没想到回来居然看到这么一幕,真是尴尬到不行。 但是显然,韩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问题,刚开始还是一愣,而后理直气壮站起来:“你还好意思回来?以为你带个男朋友回来就了不起了啊?” 孙协安皱皱眉,转头问徐静贞:“这就是你那个室友?”昨晚在他收留她的路上,徐静贞已经和他解释清楚了她和韩华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徐静贞点点头。 孙协安转头对韩华说:“韩小姐,你看,是这样的,你和徐静贞之间显然有些误会。” “徐静贞确实没有刻意在数据报表这件事上陷害你,昨晚数据平台确实出了问题,她也确实曾经试图联系你,为了你的报表,她本来昨晚和我约了吃饭,还特意推迟了,为了完成你的叮嘱。不过客观条件并没有允许她这样做。” “因为这次误会,造成的你工作上的失误,她只对这件事的结果表示遗憾,但并不会承认她没有犯下的错误,希望你能理解。” “徐静贞之前就找好了房子,准备搬出去,通过昨晚,相信你已经清楚了其中的事实。这样,为了避免相互之间的尴尬和摩擦,我们今天就会搬出去,希望你们日后能够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 孙协安言尽于此。 ☆、第81章 险些被骗 这种被害妄想狂,让徐静贞继续和她住在一起,他还不放心呢。 韩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顶着面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显然并不打算解开“误会”。 显然,这朋友是没得做了。 孙协安并没有对这件事过多评价,反而摊开手:“你找的下一个房子的房屋合同给我呢,我联系一下,今天就搬进去,是空房对吧,你看房的时候。” 徐静贞点点头:“是。”然后翻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张让韩华炸毛了的合同。 “行了,你收拾东西去吧,我打电话联系好了,就来帮你一起收拾,我们速战速决。”孙协安抬手看了眼手表。 徐静贞愣愣的:“哦。” 徐静贞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任由孙协安好像能帮她决定一切事情一样,进入她的生活,这种感觉,前所未有,让她觉得很奇异。 她心慌意乱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还好她也是刚刚才住进来几个月,东西确实算不上多,真正喜欢和心爱的东西,都还在自己家里没有搬过来。 正慌慌张张想着到底应该把小内内和bra塞到哪里,之前在阳台上打电话的孙协安就进来了。 于是孙协安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徐静贞满手各种花里胡哨的内衣,其中颇有几件蕾丝的颜色和设计大胆出挑,让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目光。 徐静贞赶紧把手里的东西塞到箱子里,孙协安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配合地转开目光,看向桌子上收拾到一半的书,嘴里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对了,你这个中介是怎么联系上的?看房又是什么场景?”孙协安问她。 徐静贞奇怪地偏过头:“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孙协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我就问问。” 徐静贞回答道:“我是在一个网站上发的求合适的出租房的帖子,大致说了下要求,留了个电话,他主动找到的我,说有合适的房子,我跟着去看了一下,还挺不错的,房租也便宜,离公司也近。” 孙协安问了下大致的小区地段和房租,眉头皱得更深了。 便宜到低出市场价格太多了,感觉不太对劲。 “你签合同的时候,给了他多少钱?”孙协安皱着眉继续问。 “没给钱,那天我忘记带钱了,他说也不要紧,先签了合同,到搬进去的时候给他现金也可以。”徐静贞觉得这中介实在不错。 “你是和中介签的合同?见到房东了吗?” “没有,他说房东是全部委托给他们中介了,所以钥匙这些他们都有。”徐静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房产证的原件或者复印件你看过吗?” “还要看这个?”徐静贞愣了。 孙协安叹了口气:“好吧。那我们过去看看,你先把东西收拾好。”同时心里已经盘算起了planb。 以他多年独自生活的经验,徐静贞这次,多半是被人骗了。 刚才那个中介,满口应承,不过最重要是反复强调房租和中介费他要今天一次收完,才能让徐静贞搬进去。 也许是他说话的口气过于急切,也许是他对于钱的反复强调让人警觉,总之孙协安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第58节 接待他们的中介,没有穿正规中介标配的制服,衣着随意也就罢了,关键是不拿钱不给钥匙。 孙协安问道:“那我们再看一次房子吧。” 中介警觉地看着徐静贞:“房子上次不都看过了吗?” 徐静贞傻乎乎的:“是看过了。” “我们再确认一下,没什么问题,我们准备今天入住。”孙协安很直接。 中介开始推脱:“我钥匙忘了拿,付了钱我回去给你们拿钥匙。” 孙协安接着问:“有房产证或者复印件吗?我看看,看了就给你钱,顺便拿钥匙。” 中介皱了下眉:“那个房东没有给我们。” 于是孙协安只有说:“那算了,这房子我们不租了。” 中介骂骂咧咧,一脸凶相:“合同都签了你不租了。你逗我呢吧你” 孙协安也不多说:“街角就是公安局,要不我们去他们那里解决一下我们的合同纠纷?” 中介脸色一变:“好好好。”转身就走。 徐静贞一片云里雾里:“这怎么回事?我的房子。” 孙协安站在白花花的日头下,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徐静贞,最后还是没忍住,刮了一下她的脸颊:“真是笨,改天得把自己卖了。” 徐静贞挠挠头,想了想,也明白过来了:“你是说他是骗我钱的假中介?” “随便说两句就稳不住了,不但是个假中介,还是个没什么底气的笨中介,也只有你这么笨才会被他骗。”孙协安觉得好笑。 “那我怎么办?”徐静贞这才感觉到一丝无力,难道,只有回家接受母亲大人“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搬出去住”的教导? “住我那里吧。”孙协安倒是不着急,“我明天就要飞走,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先住着,两个月后,我要是还回来,我会提前告诉你,也够你时间找房子,要是我不回来了,那房子你就接着住,直到……”孙协安最终沉默了。 直到,你找到一个能让你搬离出租屋的人。 徐静贞倒是没留意他的沉默。她全心全意想着,明天,明天他就要走了吗?归期不定。 于是异常沉默着的两人就带着徐静贞匆匆打包的行李,回到了才离开不久的孙协安的房子。 徐静贞本想着,要不要一起吃顿送行饭,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接起来,是刘甜甜:“出来吃饭,难得今天不忙,萱萱被奶奶带去玩儿了。” 徐静贞很为难,孙协安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让人留恋。 不过,不是决心不要继续吗?不是宁愿后悔也不要继续吗?她咬咬牙:“好。” 这个夜晚,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间,也许避而不见,更为安全。 所以,她面对刘甜甜的时候,满心怅然。 刘甜甜听她说完今天的经历,忍不住还是说道:“没想到人还真的挺靠谱的,要不是不婚,哎,可惜了。” 徐静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泪就下来了。 刘甜甜有点楞,她倒是真的很少见到没心没肺,得过且过的徐静贞这样激烈的情绪。 徐静贞直到自己眼泪决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舍。 是的,在这么多年里,她似乎总有一个安全的树洞,让她放心把所有的情绪安然埋藏。 在孙协安回国的日子里,似乎身边,也总有这样一个人,在你最狼狈和艰难的时刻,拯救你于水火。 在餐厅,他挽着你的肩膀,避免你在前男友和他的新女友面前形单影只,被刻意防备。 在昨晚,他在你最孤独无援的时刻,挽救了你的狼狈与流离失所。 然而,他终究是要走了,离开这个你已经习惯了他存在的城市。 也许,在他的面前还能强撑坚强,在刘甜甜的面前,她不设防的心事自然流露,居然是一场撕心裂肺的哭泣。 刘甜甜没有说话,只是不断递来纸巾和温水。 这就是闺蜜,在她的面前,纵情哭泣也不担心被质疑和嘲笑。 哭到最后,徐静贞自己累极了。 刘甜甜这才叹一口气:“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可能,我都要忍不住劝你,就正视一回自己的心意,谁能预知今后如何,不如过好这个当下。” 徐静贞眼睛红肿,回到孙协安的住处,这样的夜晚,更加难捱。 她轻手轻脚,用孙协安给她的钥匙打开门。 孙协安还没有睡,进门的瞬间,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他惊喜的眼神。似乎是已经等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 “还没睡?”她试着隐藏自己红肿的眼睛。 孙协安点点头:“睡不着,玩会儿游戏,明天的马拉松航班,有的是时间睡觉。” 他其实一直在等她,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徐静贞匆匆忙忙说:“那好,我先去洗澡了。” 浴室里水汽蒸腾,而徐静贞知道,自己只是想要找个地方理理自己的思绪。 对着镜子,徐静贞认真看了看里面的人。 肤色带着沐浴后淡淡的潮红,又仿佛是脸红羞涩。眉弯眼角,似乎总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 表白吧!不表白,他即将就此离开你的生活,你甘愿吗? 别逗了,表白了又怎样?就算他答应做你的男朋友,他不婚!不婚你明白吗?怎么能逃脱母亲大人的夺命追杀? 表白吧!他今天总不会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你的楼下,能在楼下守护你,他的心里对你也有意思吧? 别逗了,千万别表白,万一会错意,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你能承受生命中失去他的感觉吗? 表白吧,不表白,他一走千里,你可能真的就从此错过了他。 别逗了,千万别表白,相忘不如怀念,表白了你以为不婚主义的他就会放弃事业,放弃一切,留在这个城市里陪你吗? …… 徐静贞觉得自己快被这两个念头折磨疯了。 她静下来,轻声问自己:“你不表白的话,你会后悔吗?” ☆、第82章 好好在一起 孙协安明明是在玩游戏,但是盯着游戏屏幕上那个3d的小人,已经许久没有任何操作,只是握着鼠标发呆,他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他觉得自己心猿意马,满脑子的不良念头。 孙协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滚烫的,如同他热烈的心。 他烦躁地最后一次刨了刨自己的头发,眼角扫过屋门口堆着的行李,暗暗下定了决心:“不接受,我就走天涯去,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儿!” 他站在浴室的门口徘徊,等待徐静贞的身影。 门锁轻响,徐静贞走出来。 徐静贞一惊,直到发现眼前的人是孙协安,才冷静下来。 不带这么吓人的大哥。 她本想调笑一句,不知为什么,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面前的孙协安,高她一头,身高的优势,让他对她,似乎充满了压迫感。 她嗫嚅着:“你不是在玩游戏吗?” 孙协安靠她很近,她沐浴后的芬芳扑到他的鼻尖,明明是自己用惯的牌子和味道,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如此吸引人。 孙协安嗓子低沉,他生怕吓着她:“我喜欢你。” 徐静贞一惊。 “我知道我有点自私,在这种时刻问你,但我想知道,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孙协安补充了一句。 而后,是漫长的等待。 徐静贞有点愣神,第一反应是,大哥你抢我台词啊? 而后,巨大的惊喜和甜蜜充满了她的心。 她想了半天,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你也挺不错的,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原谅徐静贞,人生中从未经历过表白的场景,回答得底气不足,不够自然。 她想了想,笨拙地抱住孙协安,把自己的脸埋到他胸前,他的心跳就在这里,稳定,安全,让她觉得心安。 时隔三年,在她外婆家的小院前,在满世界的红色灯笼下,在过年的满地碎红的喜庆中,她再次这样听着他的心跳。 时光,恍如隔世。 他们走过了恋爱,同居,分手,再到复合。 孙协安还有醉意,他说道:“还好当年我没傻,出差了两个月就申请调回来,不然如今不是要错过我的好老婆。” 满城的喜庆,都是甜蜜的背景。 ------------------------------------------------------------ 年后恢复上班的第一天,对于上班狗而言,是最虐的一天。 吃零食喝茶睡懒觉打麻将走亲戚玩游戏,都统统变成了明日黄花。 更苦逼的是,曾经在年前心猿意马,想着过年而欠下来的工作,如今扑头盖脸,全部涌回来,简直没有最难过,只有更难过。 但是这些满心的复杂情绪,只能影响到苦逼的徐静贞,而冷静理智计划性超强的孙协安,压根没把这些小情绪放在眼里。 徐静贞在被工作淹死的过程中喘息一下,偷了个小懒,打电话给孙协安:“在干吗?” 孙协安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笑意:“刚好休息一下,在和大元抽烟。” 徐静贞长长地“哦”了一声:“一样在摸鱼!哈哈哈哈哈哈,亏你早上还在念我!” 孙协安的心忽而就柔软了下来,声音轻若心上飘过的一片羽毛:“好意思,哪儿有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耍赖说不上班的?” 徐静贞呵呵笑着,轻快地挂掉了一个本来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撒个娇的电话:“那晚上求顿大餐,弥补一下我第一天上班痛苦的心情。不多说了,bye!” 大元吐出胸腔之间一口长长的烟:“小伙子可以啊,如今真是事业家庭两得意啊!” 孙协安无奈地笑了一下:“不地道啊,这也消遣我?要轮事业家庭都美满和睦的,谁能比得上你。” 大元叹了口气:“如今也没那么愉快了。” 第59节 孙协安看他眉头紧锁,似乎意有所指,他皱眉想了想,明白了:“加班太厉害,嫂子不乐意了吧?” 作为这个行业的家属,需要具备强大接受力和支持力,要忍受家里明明有一个人,但是他/她永远缺席你们的所有行为,不能一起吃饭,不能一起出游,不能一起聊天,不能一起睡觉。作息和你永远搭不到一起,你出门上班,他/她可能刚刚下班回来睡觉。 大元的老婆是全职主妇,相夫教子,照顾公婆,和丈夫的交流,是她最渴切的事情之一,但是显然大元最近随着项目发布时间点的临近而日益紧张的时间表,让她的不满越发浓重了起来。 “春节我就回家了一天,年三十那天晚上,陪家里人吃了个年夜饭,然后大初一我就过来加班了。”大元皱着眉头,似乎也很无奈,“没办法,关键节点,不来不行,这么多兄弟都还在公司加班呢,我作为一个负责人,怎么好意思不来?” 孙协安明白,只有同样身为一个行业的加班狗才能明白其中的苦楚:“嫂子也挺不容易的。” 大元叹口气:“再坚持最后一个月吧,上线了我就能稍微轻松一下,到时候我一定让项目组的兄弟们都一起调休三天,啥也不干,就躺在家里睡大觉。” 孙协安笑笑,也许很少有人能够理解,这种早9点上班,晚上11点下班,一周6天的9-11-6时间表下,长时间工作个一两年,到底有多么渴望好好睡一觉。 大元倒是有些奇怪:“难得过年放假回来第一天,你们组的林总不带着你们开一场马拉松式的全天会议?” 孙协安知道自己不厚道,但是他有点忍不住想笑。 林洁语的过年回来第一天,必然开会,开会必然开一整天的传统,已经人尽皆知。 有人说她善于整合下属状态,展示团队最向上的风貌给上级看,利用上班第一天最闲散的时间,来帮大家树立未来的目标,类似国企开动员大会吧。 当然更多的人,是直接骂她,这女的有病。 孙协安也很奇怪,一向最重视做汇报展示和向上管理的徐静贞,竟然在年后上班的第一天没有出现。 “请假了,据说是病假。”孙协安回答道,“早上john给大家发开工红包的时候专门和我谈过,未来的一两个星期,林洁语暂时都不会回到岗位,让我带好团队。” 大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这都是为他人作嫁,当初林洁语还说她要辞职,把整个团队都交给你带呢,如今看来,都是狗屁。” 孙协安也叹一口气:“吃这碗饭一天,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素养,其他那些,我不想了,只求林总赶紧回来,免得她又担忧我挑战她的领导力。” 其实林洁语今天,何尝不想来上班。 想是想,她实在是不能。 这是林洁语有生之年,过得最糟的一个春节。 春节之前,严浩泽说了很久,要安排一次去欧洲的旅行,举家出游,严浩泽就不信了,去了国外,林洁语还能一个电话就被叫回去加班。 于是,行程订了,机票付款了,旅行社也敲定了。 万事俱备,林洁语却出事了。 那天是年二十九,公司刚刚放假,连工作狂人john都飞回家去过年了,他闹了脾气,专门让林洁语给他送机。 林洁语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最近的自己,生活过得好像过山车,一时间,仿佛在云端,一时间又仿佛在地狱。 她自己是知道的,她和john之间,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未来,但是她的心情,却是欢愉的。 那是一种混杂着权力的美果和情|欲的欢乐的欢愉。 john能够给她的利益还有身体欢乐的追逐,都是她从严浩泽的身上无法得到的东西。 她欢喜着,也彷徨着,在这个危险的游戏中,收获着更大的惊喜。 她前脚出门和严浩泽说着:“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年货什么的。” 严浩泽玩着电脑,看了一眼睡着的孩子:“快去快回,没啥可买的,后天我们就飞出去了,少采购一点。” 林洁语点点头,刻意跑回来,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可要乖乖在家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她前往john的酒店,一场匆忙的临别前的性|事,john很卖力,她很配合。 事后,航班的时间临近,她有些匆忙。 john在机场下车之前,深深看她:“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你知不知道?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别逗了,又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林洁语在心里默默腹诽着。 她哄着他:“乖,别闹了,等你回来,我和你好好吃个开年饭。” john最后看了她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他在机场的长风里,高扬起手臂:“别了。” 林洁语温柔一笑:“别了,年后见。” 而后的日程表,和打仗一样,林洁语匆匆去了超市。她开着车,独自一人驱车赶赴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 年前的c市,一点都不堵,许是外地的人们,早早赶回了家,过年,对于中国人而言,是多么独特而重要的节日,那首歌红遍大江南北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它说出了所有中国人的心声: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不知为什么,她心生愧疚。她念着严浩泽喜欢的一个牌子的饼干,是进口的,普通超市没有,她特意赶去了一家大型的外资超市,在年前采购的人潮里排了很久的队。 林洁语是在超市的地下停车场里遇袭的。 ☆、第83章 因果循环 第一下击打,来得毫无预兆。 当时林洁语正忙着把推车上的大包小包塞进后备箱,根本没有留意身边的人,以为只是隔壁车的车主。 “砰!”那是他第一把推搡她的声音,她的头重重撞上车子后备箱的柱子。 一双巨大而力量野蛮的手,狠狠捂住了她的嘴。 疼痛来得粗暴,如同暴雨倾泻。 似乎是钢管一类的钝器,狠狠击打着她的关节,胸腹,腿部。 她痛得尖叫,却被捂住嘴的大手过滤成一声声闷哼。 抢劫?不!行凶的人不止一个,他们根本没过问过她的钱包。 痛,铺天盖地的疼痛,从身体无数个柔软的地方粗暴地袭来。 林洁语在疼痛中,最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够了!”henry彻底盖上了电脑,不忍心继续看林洁语在镜头的那端被继续殴打,他眼睛中全是血丝。“安娜,你不是这么凶恶的人,别让我对你彻底失望。” 安娜轻蔑地笑了一声:“呵呵,心疼了?” 她觉得这一幕仿佛隔世,曾经,她站在c市分公司的门口,揪着林洁语栗色的长发,虽然狠狠给了她两巴掌,但是完全无法平复心头对于林洁语的愤恨。 是的,这个不要脸的婊|子,毫无节操地勾引自己的老公,曾经,还爱着henry的自己,是多么拉下脸皮,去分公司的门口,想要求一个公正。 那时候的她,多么天真,居然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公平正义的存在。 直到她被母亲点醒,直到她终于放下对henry的心结,直到她终于想要给自己这份可笑的婚姻画上一个句号。 “说好了今天只是来签离婚协议的。”henry有点怒气,他从未料到这个多年来只是温柔和忍让的妻子,居然可以做出这么凶残的行为。 ry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女人的痴心。 爱着你时,可以全心全意,委曲求全,无论如何,以你为先。 同样,这样的爱情幻想破灭之后,也可以同样穷凶极恶,报复而后快,曾经付出过多深的感情,如今就不吝于以多大的恶意回报于你。 “是签离婚协议没错啊。”安娜抠抠自己的指甲,如今的她和当年孙协安眼中的那个来分公司闹事的泼妇何其不同,她不再爱,所以她可以无比从容,“就这份,你签了它,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ry急匆匆翻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只读了片刻就笑了:“这就是你用林洁语来威胁我的原因?你想要一切,不留给我分毫?” 安娜,也是曾经的安姐,镇定地看着他:“不,对于那个贱人而言,她只是得到她应得的教训,而你,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只是告诉你,我可以这样对她,也可以这样对你。” ry几乎要拍案而起,最终还是忍住了:“安娜,我们之间真的要这么难堪?” 安娜轻蔑地笑了:“你真以为你有今天是全靠自己聪明绝顶努力上进?别逗我了好吗?不靠我父亲的人脉,你有今天?凤凰男看不清楚自己的出身,真以为自己是有多了不起?” ry怒气勃发,额头上青筋爆出,但是他心知,的确,他的事业起步,老丈人的确从其中推波助澜,帮助提携了他不少。 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跳离了老丈人能影响的工作圈,以为从此就可以显示出白手起家的风范,多年来,也一直是这样的,他靠着自己的打拼,在新的天地,有了属于自己的成绩。 所以,他对妻子趾高气昂的嘴脸格外反感,他喜欢那些温柔的,青春的,向他甜蜜微笑的面孔。 所以,他本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安全无虞。 没有想到,安娜居然发现了林洁语的存在,不但在公司大闹,还最后闹到了离婚。 离婚,其实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局。 似乎,在私心里,他曾经期盼这样的结局,很多年。 与安娜守着没有爱的婚姻,他累了,她也累了。 本来,他有自信,靠着自己多年的多年积累,生活无虞不说,应该还是很滋润的。 没有想到,变生肘腋。 安娜不但要所有的一切,还用林洁语来威胁他。 安娜并没有停止对他的威胁:“我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破坏他人家庭的女人,唯一的理由,只是想告诉你,今天,我可以这样教训她,明天,我也可以这样教训你。” 曾经青葱,你是我的校园男神,我是你的傲娇公主。 如今情灭,你是我的梦想终结,我是你的无情噩梦。 如果不可以彼此相爱,就让我们无情地彼此伤害。你曾经加诸与我的伤害,今天,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安娜,你这个样子,我都不认识你了。”henry心痛地呼喊道。 安娜并不在乎,爱情已经让我彻底失去了自己,那么今天,让我彻底毁灭我们的爱情,让我快意恩仇,又如何不可? “你以为我还在乎你怎么看我吗?”安娜坚定地推过来一支笔,“签了它,我就让那他们停止揍这个寡廉鲜耻的小荡|妇,不签它,我们法院见不说,我可以保证,你的人生过得比她还要凄惨。” ry久久看着面前的那份合同,没有说话。 安娜补上一句:“别看了,这份合同就是让你净身出户的,包含你那艘游艇。” ry一惊,连游艇都知道了,那么他所有的一切,那些放浪的岁月,那些海面的轻歌,那些不宣于口的时光……又有什么逃过了安娜的刻意探求? ry看着那封离婚协议书,许久了,才接过安娜手中的笔,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彻底决定了henry这次决定的林洁语,带着满身的伤痕,躺在自己的车尾背后,是在足足三个小时之后,才被前往停车场的其他人发现,而后送往医院的。 也许,曾经有人路过过她昏倒的身影而没有发觉。 也许,曾经有人发现了她而没有决定报警。 也许,是社会的冷漠和绝差的运气,恰好遭遇到了一起,她被送往医院的时候,伤势已经被拖得不轻。 举家出游的旅行就此被搁置,时间和行程,全部被搅腾得个粉碎。 第60节 这个愁云惨淡的春节,林洁语一家是在医院度过的。 林洁语不知自己为何遇袭,而偷袭者破坏了停车场的摄像头,很明显,这是一场针对林洁语的,有预谋的暴力袭击。 林洁语的钱包没有丢,手机没有丢,车内的一切贵重财物都保存完好,显然,对方要的不是财,而就是林洁语这个人。 严浩泽在林洁语的病房外踱步踱到焦虑不安,他的妻子,只是出门采购了一点年货,居然遇到这么暴力袭击的事件,让他莫名心惊。 而终于从沉重的伤痛中醒来的林洁语,也对自己的境况惊诧莫名。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遇袭,显然,对方用心恶毒,并不打算让他们过个好年。 更让人莫名生气的是,这场伤人案件的调查,居然从此就没了下文。林洁语没有目睹到任何伤害她的犯罪嫌疑人的特征,也没有任何影像资料比如监控记录能说明对应的犯罪嫌疑人的行凶过程,甚至,没有任何目击证人,这场诡异的伤人案件,所有的信息都好像消弭在了无形之中,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严浩泽动用了父亲的关系,但是并没有追查出任何结果。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洁语,伤痕累累,心头满是怜惜。 据说,她晕倒的时候,手边还有一盒他最喜欢的牌子的饼干,如果不是为了买他喜欢的东西,她不会跑那么远。 如果她没有跑那么远,她也不会受伤。 也许,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意外,本来意图抢劫行凶的歹徒,在击倒她之后,恰好遇到路过的行人,怕行迹败露,这才匆匆离开的现场。 既然如此,就只有祈祷,让她快点恢复健康,变成昔日那个妩媚动人的女子吧。 严浩泽对林洁语的照顾,算得上无微不至。 过年期间,护工特别不好请,严浩泽几乎所有的照顾,都是亲力亲为,这对于一向被别人照顾惯了的严浩泽而言,算得上是破天荒的举动。 林洁语的伤势不算太重,一天的休养之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软组织挫伤不少,还有部分流血的创面,最严重的是头部的轻微脑震荡,正因为如此,医生没有放他们立刻回家,而是在医院继续留院观察。 不过好在林洁语年纪尚轻,恢复能力不错,一周之后,还是回家继续休养了。 人虽然是回了家,但是这个身体状况还不适合去上班,她额角的创口触目惊心,爱美的林洁语根本不想用目前的样子去面对任何人。 她试过打电话给john,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新号不好,john的电话一直是无法接通。 而她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ry!自打henry离开分公司回到总部之后,他们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联系过,除了逢年过节的祝贺微信,朋友圈偶尔彼此会点个赞,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私人性质的交流。 然而这次henry打给她的电话,带给了她全然没有意料到的消息。 安姐!这个因为自己的受辱,林洁语试图忘记的女人,居然还是阴魂不散,找了自己的麻烦。 “我鞭长莫及,能够为你做的,我已经尽力,从此之后,你要自己保护自己。”henry的声音,听起来一下子苍老了。 ☆、第84章 逼婚 林洁语聪明地没有继续追问,henry到底为她做了什么,她已经敏锐地意料到,这必然是一份巨大的牺牲,而现在的她,没有力气再为别人背负任何的牺牲。 在安娜的威胁下,林洁语更放弃了出门上班的计划,而是安心在家休养。 儿子正是懵懂活泼的时候,丈夫严浩泽最近对她的悉心照顾,让她打从内心的深处生出了一丝愧疚,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嫁得不错,除开经济条件和家世,严浩泽其实是个很好的丈夫。 他安定,踏实,虽然不太求上进,但是他值得人依靠。 相比之下,她病中打不通john的电话,更让她的心底升起一丝凉薄,打了两次之后,她也就放弃了继续打电话给john的打算。取而代之的是,在她放弃之后,john的电话反而在春节收假的前一天打到了林洁语的手机上。 她心情复杂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的john听起来声音严肃而决绝:“你受伤的事情,henry和我沟通过了,这样,我给你不设期限的长假去休养身体和调整自己,m项目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会交给孙协安带。” “你打算让我休息多久?”林洁语小心问道。 “一个月怎么样?”john的声音冷清,听不出情绪。 一个月?林洁语在心底倏然一惊,不对!一个月后m项目就该上线了,项目的冲刺阶段,让孙协安代替自己去汇报和展示,去领走所有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吗? “这样吧,我应该不用休息那么久。”林洁语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在那之前,我可以指派一个人来传达我的管理职责。到项目上线的时候,汇报和展示我可以自己亲自出席。” “没问题,你想指派谁?”john继续问。 “andy。”林洁语说道。 andy?john在内心的深处默默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andy不过是去年毕业的毕业生,刚刚转正不足半年,积极性和服从性是挺不错的,缺点是有点没主见,本来他是注意不到这么一个小毕业生的,但是林洁语在他面前提过他很多次,很有提携的意思。 但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动用andy,会不会还是太过冒进了一点。 他顿了一会儿,还是最后问了一句:“你确定?andy在经验上,并没有那么丰富,在这个阶段用他,团队不见得认可。” ----------------------------------- “andy?”孙协安愣了。他的整个脑子都有点没转过来。 andy?真的是andy?那个刚刚毕业的andy? “是的,最近的工作我都会和他直接对接,请你配合他的工作。”林洁语很明确地在电话的另外一侧说道。 孙协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回到道:“好的。” 他挂掉了电话。andy代替林洁语的工作职责?一个这么大的项目交到一个毕业生手上? 他突然觉得,有些事情,经不起回想,一回想就昭然若揭。 那次汪洋的技术团队和林洁语闹起来,差点导致汪洋带着整个技术团队集体辞职,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的就是andy,不但说明了情况,还专门询问了他的态度。 之后在他纠结要不要请示林洁语的时候,林洁语的电话恰好打到。 当时没有细想,如今回想,这还不简单吗? andy一直是林洁语的心腹,林洁语先利用andy来探了探自己的口风,发现这个烂摊子他愿意接手,这才给他打电话,让他全权处理。 他冷笑一声,选一个刚进公司的毕业生做心腹,也是看中了新人的言听计从,勤快肯背锅。 选人不以能力,而以听话,这风格的确也很像林洁语。 前脚刚挂掉电话,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当前的局面,后脚john在就专门召唤了他到办公室谈话,他的命令很明确:“这段时间,你休假吧,直到林洁语回来为止,我会提前通知你。” 他的怒气和悲凉同时袭上心头,妈蛋!老子付出了时间和青春,干了这么久的项目,就即将死在办公室权力斗争的手上!john是用m项目最后的落马来拉林洁语下水。 魂淡!他满心血泪,基层员工,拼死拼活,付出的心血,最后一场斗争,都是灰飞烟灭。 他满心疲惫,匆匆和大元说了一声,就驱车下班,开始他被授意的“长假”。 --------------------------------------------- 于此同时,相对于孙协安的满心血泪,徐静贞却有一种收到大礼包的感觉。 居然这个名为“婚礼助手”的app一经上线,就有这么好的反应。 她看了一下点击下载留存评论评分和业内的几个评测,一溜儿的好评,当然也有不少中肯的意见和改进建议,让她突然有种开了大礼包的感觉。 季锦笑她:“没见过世面。” 徐静贞脆生生反击:“那是,我可不像你,世界那么大,你都看过了。” 季锦甩给她几张文件:“可以,我批了,让你去看看。” “这什么?”徐静贞接过文件,翻看起来。 “就是刚上线的app,反馈很好,国内市场有不少人开始使用我们的产品了,更重要是海外市场,比如东南亚有很多新人喜欢碧海蓝天的环境,无论是拍婚纱照还是办沙滩婚礼,一直以来都缺乏有效的沟通手段,我们这个app一出,很多海外的华人自由职业者,比如摄影师,比如旅行达人,很熟悉这些的安排,也想利用自己的资源来分一杯羹。” 徐静贞一拍手,笑道:“那可太好了,有了他们的资源,去东南亚拍个婚纱照,再也不愁哪儿找摄像机构了,还能提前挑摄影师,真棒!” “所以便宜你了,你去考察一下这几个资源,和他们谈一下合作协议,如果没什么问题,他们会成为我们在泰国、新加坡、马来、印尼的第一批资源,优先搞定景点区,剩下的我们慢慢来。”季锦微笑着,“趁机出去和男朋友玩一趟,公费报销,如何?姐们儿我够意思吧?” 徐静贞欢呼:“季总英明威武,季总千秋万代。” 季锦捏捏她的脸:“别光顾着玩,正事别忘了。” 徐静贞点点头,就差握拳表忠心了:“那必须,保证完成任务。” 闲着没事可干的孙协安驱车去接徐静贞下班,徐静贞很惊讶,这家伙,一向加班比自己的时间长太多了,居然主动来接她下班,绝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孙协安带她去吃饭,顺便把工作上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包含最近休假的安排。 他皱着眉头,显然并不开心,但是,他没有预料到徐静贞的反应居然是一阵欢呼! “yeah!我本来还在担心你请不了假的,没想到,居然你刚好放大假,走,刚好,我们去开开心心玩一圈。”徐静贞觉得这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送上个枕头。 孙协安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担心你的男朋友我,最后没有饭吃?养不起你?” 徐静贞翻了个白眼:“别逗了,首先,你能力出众,我绝对不相信你会养不起我,这种工作上的事情,你就当成是天将降大任,多点磨砺罢了,这个项目不行,做下个项目,这家公司不行,换另外一家公司,打工不行,就去创业,人不总不能被自己困死。其次,我需要你养吗?实在不行了,我给你抱大腿吧,赶紧的,来讨好即将成为白富美出任ceo走向人生巅峰的我。” 孙协安笑了,唯有她,能让他打从心底这样微笑出来:“那就听你的,什么都不想,我们出去好好玩一趟。” 徐静贞摆摆手:“就是,我也觉得最近累死了,母亲大人现在每天一个电话催我,催得我头大,刚好趁着出国,把电话关掉,让她找不到人唠叨。” 母亲大人最近的紧迫盯人,的确给人的压力巨大,让人喘不过气来。 主要是徐静贞的婚姻问题,实在是母亲大人的一块心病,好容易找了个靠谱的男朋友,家长也见了,年也一起过了,所有人面前也亮过相了,眼看着也在一起了这么久,两人的年龄都不小了,到底是准备什么时候才结婚? 一天结婚证的红本本没有出现在母亲大人面前,她就觉得抓耳挠腮,不得安宁。 所以,最近母亲大人打给徐静贞的电话就特别频繁,话题实在找不出新鲜的,无论从什么开始说起,最后一定是问道什么时候结婚。 “小贞啊!我和你说,今天我去我一起跳舞的老姐们家玩儿了,她家的那个小孙女可水灵了,白白嫩嫩的,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然后生一个给我带啊?” “小贞啊!我今天和我一群老年大学的同学出去郊游了,呦,xx湖那空气和真是好,风景又漂亮,一群年轻人在那儿拍婚纱照,倒是提醒我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拍婚纱照准备结婚啊?婚礼别冬天办,穿婚纱冷,眼看着冬天快过完了……” “小贞啊!今天有个大学生医疗组的到咱们小区来免费检查我身体了,我身体没事,可好。” “小贞啊!……” 徐静贞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伟大的母亲大人,敢不敢放我一马? 其实她并不知道,孙协安受到的压力也并不比她小,只是孙协安早就习惯了所有事情一个人扛,不把这些压力与她分摊罢了。 与徐静贞的母亲大人电话攻势同出一辙的是孙协安老爸的苦情戏码。 “孩子啊,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吗?昨天晚上我梦见你妈给我托梦了,她说她看见你和你女朋友小贞了,她可高兴了,但是就想要看看未来的大胖孙子长什么样,怎么着,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孩子啊,我最近的身体是真不行了,这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的,你要想让我死得安宁,能好好地下去见你妈,你就赶紧把婚结了。” 当场吓得孙协安打电话给方向,追问最近父亲孙爸的病情是否有复发迹象。 方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没有啊,老爷子上周才来复查过,我专门看了报告,没什么问题。” 孙协安这才是无言以对,老爸你够狠,横竖是不怕咒自己,谁能奈他何? 第61节 ☆、第85章 逃离压力 双方父母显然都急迫地希望两人结婚,然后生子,然后走向一个美满而幸福的下半生。 但是,他们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任何不发自于自己本心的行为,最后都会成为后悔。”徐静贞无比镇静地和孙协安说着。 是的,如今的徐静贞,已经在岁月荏苒当中,从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成长为了一个淡定自若的好姑娘。 她知道,无论如何,做出人生的任何重大决定,都需要发自内内心。 也知道,无论外界的压力多么巨大,都无法和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相抗衡。 所以她坐在这里,握着孙协安的手,平平静静分享着美食,分享着生活中的得意,或者失意,坚定地告诉彼此:“没有关系,无论压力多大,你还有我。” 孙协安笑着,和徐静贞的一番交流,总能让自己忘记,目前的自己处在多么困顿的境地里,而从彼此的交流当中找回自信:“这样说起来,出去玩一趟也挺好的,就当是躲一个耳根子清静。” “那是,开玩笑,父母亲大人,你又不能把他们拉黑,有些时候,烦人是烦人了点,但是没有他们,家庭这个词又有什么趣味?”徐静贞笑笑。 于是,打定了主意要就此开溜的两人,第二天窝在家里收拾行李,行动力超强的孙协安还做了一份旅行攻略,在agoda上订好了酒店,还顺便提前联系好了徐静贞和几位当地合作者的会面时间和地点。 瞬间徐静贞对孙协安的好感度爆表了:“反正你工作也不开心,给我干算了,你这么强大的秘书,简直一人难求啊!” 孙协安斜眼轻飘飘一个眼神:“呵呵。”一句话断了她的念想。 第三天,两人奔赴旅途。 此时,四季分明的c市,还笼罩在冬末初春的冷清和严寒中,而他们奔赴的东南亚,已经直接跳表到了美好的夏天。 徐静贞一向最喜欢夏天,她早就决定,哪天等她有钱了,一定要奔赴一个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国度,永远享受着沙滩,海浪,冰镇shake这样永远美好的夏天。 不过梦想永远是美好的,现实永远是骨感的。 奔赴东南亚的第一站开始,徐静贞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面谈和合同讨论。 会议接着一个会议,参观和考察,一刻不停。 相比之下,孙协安就悠闲多了,他早做好了准备,送徐静贞去面谈之后,他就一个人架着墨镜,带着地图和攻略,游走在城市中,去参观和游览。 晚上接徐静贞的时候,手上必然带着打包的当地美食,还有相机和手机里美到让人惊叹的照片。 孙协安和她分享着自己是怎么拍到这样漂亮的景色的,惹得徐静贞一阵哀嚎:“妈蛋我根本是来工作不是来度假的好嘛,为啥我这么苦逼?” 晒旅行图神马的最虐了好不好? 特别是还对着一个忙成狗的出差狂。什么碧浪沙滩,海风椰影和她根本没关系好吗? 孙协安拍拍她的头,像安慰一只失落的小狗:“乖乖去工作,忙完了就好了,等后天我们到马来的时候就好多了。” 他们的行程确实很赶,几天时间,飞了好几个国家,泰国,新加坡,印尼,最后一站是马来西亚。 徐静贞知道,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马来这站的会谈,是带有产品体验性质的,也就是说,除了合约商谈,还要体验对方提供的服务。 这次在吉隆坡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黑瘦的摄影师,也是华人,他对当地的摄影和旅行都有资源,也在接待一些旅行团的散客,但是总不成规模,借助徐静贞她们的产品,终于有了一次整合资源,更进一步的机会。 摄影师叫小吉,人很外向,兼具华人和马来人的血统,中文听起来很别扭,但是并不影响交流。 他黑且瘦,端着一块大大的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徐静贞孙协安”,在吉隆坡机场汹涌的人潮当中等待他们出闸。 小吉告诉他们:“我会在这几天帮你们照相和修片,最后的成品会帮我做展示,我的水平,棒棒哒!” 徐静贞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小吉带他们去的第一站,是吃美食。 “椰浆饭,肉骨茶,白咖啡。马来旅行必然经历的美食三宝,不先吃个过瘾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来过马来?”小吉在强烈的日光下,非常得意地描述着。 同时他手中的相机,根本没停过。 这一张,在日光的逆影下,徐静贞喂孙协安喝了一口汤,被镜头捕捉下来,她笑意莹然,他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怎么看,都是甜蜜的深情。 这一张,徐静贞和孙协安共同闭眼,品味着同一杯咖啡的香气盈然,默契的表情和姿势,显得十分合拍。 他们在独立广场随便逛了一圈之后,就前往了吉隆坡乃至整个马来的标志性建筑——双子塔。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日光从浓烈的日光转为淡淡的黄昏。 夜色一点一点爬上来,逐渐占据着吉隆坡美好的夜晚。 双子塔夜景最美,两座巍峨的高塔,灯光闪烁。 双子塔外有巨大的喷泉,入夜之后,灯光带着喷泉,交替个不停。巨大而清凉的水幕,让双子塔入夜后的夜晚,显得更加旖旎。 清凉的水雾喷到徐静贞和孙协安的身上,她笑着,被他追逐。吻最后热烈地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和嘴唇上。 那些光影掺杂的剪影,那些朦胧而模糊的构图,让他们在此夜此刻的身影,带着一种别样的情趣。 徐静贞在最后清点照片的时候,特别喜欢双子塔前的夜晚,让她印象深刻。 然而,这还不是这次出差加旅行的最高|潮。 第二天,他们的摄影师兼合作伙伴兼导游小吉就带他们飞往了仙本那。 如果说世界上对于最适合潜水的地方有个排名,仙本那一定是可以昂首挺入前十的潜水地之一。 小吉带他们来这里,不免有些夸耀的成分。 如今的南中国海,是再难以见到这样清澈而透明的海,没有任何工业污染,就这样被造物主垂怜着,疼爱着,珍视着。 他们出了机场之后,在漫长的橡胶林公路上飞奔了许久。 机场只有一条公路通往仙本那,两侧是绵延而漫长的橡胶林。当地的司机师傅在这条双车道的路上飞奔。 那是一种格外刺激的体验,车速轻松就跨越一百二十码的大关,车开得仿佛飞行,徐静贞紧紧握住车门上方的把手,在这种速度的快感中惶恐并愉悦着。 孙协安握着她的手,从手指的交握之间,彼此都似乎体会到无穷的力量。 出租车很快就飙到了他们预定好的码头,从出租车换快艇,他们继续前行,直到仙本那的度假村。 那是一排水上的木屋,纯天然架立在碧波之上,纯木的大床,雪白的帘幕,海浪不停的声响。 他们幸运,入住的每一晚都有海龟光顾,吐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让他们格外新鲜和惊喜。 小吉带他们去吃渔民调理的海鲜,做法粗犷,最重要的是食材新鲜,手臂长的皮皮虾,虾黄肥美而鲜嫩。野生的龙虾,对于□□的物价而言,简直贱卖到极致。硕大的咖喱蟹,蟹肉鲜甜而肥美。他们坐在暮色当中,卸下一天的奔波的疲劳,相对而笑,坐在暮色里,吃着最生猛的海鲜,对未来的一天充满美好的憧憬。 小吉拍了一张徐静贞和孙协安握手相拥的一幕,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在暮色当中,看起来宁静而美好。 小吉抓拍的功底扎实,总能捕捉到那稍瞬即逝的美好。 比如在吃饭的时候,海风把徐静贞的头发拂乱,孙协安伸手帮她拢到耳后,他手指拨弄之下,乱分的长发中,露出她半张带笑的侧脸。 比如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夕阳西下的实木步道,残阳映得半海瑟瑟,只是背影的剪影,但两人高矮相依的身影,十分温柔妥帖。 海浪声仿佛最好的催眠曲,当天各种转机轮船,确实让人无比疲惫。 他们在海浪的拥簇中,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第二天的行程是此行的核心,小吉联系好了船和装备、教练,带他们去跳岛,浮潜和深潜。 开船的教练身份复杂,他是本地人,皮肤黝黑,会说简单的英文。不但要开船,还充当潜水教练,顺带搞定他们的饮食,可谓十分全能。 仙本那的海面十分适合潜水,透彻干净,海水碧波,如同通透的宝石,在雪白而细腻的白沙上,绮丽如海岸的幻想。 早晨日头并不大,教练先带着他们浮潜。 从军舰岛的岸边出发,区区几十米就有巨大的珊瑚群,这些娇贵而美丽的生物,活在世界上最干净的海水当中。 珊瑚群的周围,不但有热闹的鱼群,还有各种海星和贝壳。海岸长而浅,斜铺出一片长长的岸滩。 阳光浓艳,在近乎透明的海水里,一眼就能看到海底。 口音奇特的教练告诉他们:“don'tbeit,it'slife.(别害怕,去体验一下,这就是这里的生活)” ☆、第86章 最甜蜜的美好 教练经常一个猛子扎下去,把海底的海星和贝壳捡起来,捧到他们的面前,徐静贞伸手出触摸这些神奇的海生物,粗糙和柔软混合的奇特手感,让她有种格外的新鲜感。 小吉同样下水,带着水下的设备,时刻不停捕捉着孙协安和徐静贞在水中的身影。 徐静贞穿了bikini,雪白的身影在鱼群当中,就仿佛一条悠游的美人鱼。 孙协安在她的背后,永远在一臂之远的地方,守着她,随时准备伸手去扶她一把。 两人浮潜的十分尽兴,直到日头渐渐升起来,教练才把他们带回岸边吃午饭。 午饭是随船带来的,虽然烹饪方式十分简单,但是赢在食材新鲜无污染,徐静贞和孙协安都吃了个干干净净,浮潜其实很消耗体力,每个人都饿极了。 下午是深潜,穿着潜水衣,塞上铅块,背上氧气瓶,咬稳呼吸器,在教练的带领下,一行人继续下水。 徐静贞曾经以为,深潜一定是很安静的,除了洋流和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实际尝试过后才知道,原来,深潜也可以是喧嚣的。 耳边最大的声音是咕嘟咕嘟的呼气声,还有击打出的水流声。 他们跟着教练追逐眼前的鱼群和海龟,用脚蹼击打海底的白沙,如同在海底放出一团轻雾。 游着游着,他们就到了一片稍微远离海岸的珊瑚丛。 颜色鲜艳的珊瑚,美得仿佛海底的一片丛林,让人只能在大自然的绝美造物之前,感叹世界的美妙。 教练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停下来。 徐静贞让自己在海底立起来,慢慢欣赏着眼前漂亮的珊瑚丛。这样的美景,幸好有小吉的摄像机帮她记录,这是值得一生回味的美景。 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 “?”那是一块简单而巨大的牌子,被穿着潜水衣的孙协安捏在手里,他努力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另外一只手里,是一只小巧的戒指盒,里面的钻石,在水面投下来的阳光里,散发出格外璀璨的光芒。 徐静贞愣了。 求婚? 在海底,在巨大的蔚蓝的海水里,在绝美的绵延无尽的恢弘的珊瑚丛前。 她爱的男人,单膝下跪,向她无言地求婚。 徐静贞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擦,你在求婚。 第二个反应是,你终于求婚了! 第62节 第三个反应是,不行我要答应,但是我要怎么答应? 教练游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块牌子,上面写着“ido.” 徐静贞不知道自己是被感动的想哭,还是被感动的想笑,内心一片浓烈的快乐,拥挤在胸口,不吐不快。 她从教练手中接过牌子,朝着孙协安举起来。 “咔嚓!”小吉的相机记录了这美好的一刻。 …… “可以啊!”季锦看着这张照片,“这浪漫的都可以作为我们海外项目的推广图了。特别提供海底求婚项目,保准一求一个准。” 而徐静贞久久看着这张照片,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答应孙协安的求婚这件事。 她本来以为,还要等上很久很久。他们约定的一年之期还没到来。 他的不婚主义,虽然说不上痊愈,但是他是真的在努力,努力融入她的家庭,努力向着他们能接触到的所有成功的婚姻案例,不断学习。 她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始终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是这样吗?居然这就已经订婚了。她嘴角的笑意温柔,微微低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啧啧,这恩爱秀的,简直了。”季锦有些受不了徐静贞盯着戒指上闪烁的大钻石的幸福表情,起着哄,“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不是?要不是我给你们安排的这趟行程,怎么能促成一对新人?” “谢谢!”徐静贞打从内心的深处真诚地感谢季锦。 “也是你未婚夫有心,能想到在这种地方求婚,这脑子适合搞婚庆啊。”季锦继续笑道。 “我也没料到,他后来告诉我,他也是请潜水教练提前帮他安排好的,牌子什么的,不然可以写中文。”徐静贞的确觉得,孙协安难得有这样温柔到让人感动的时刻。 “啧啧,够了啊,不要继续虐杀我们单身狗了,我们也是有狗权的。”季锦调笑着。 “说正经的,东南亚的这片合作,该谈的我都谈过了,我和你对一下,你看这些……”徐静贞把话题转到工作上,这次出差加旅行,的确是收获良多。 与此同时,孙协安结束了一个悠长的假期,终于接到了john召唤他回到工作岗位的电话。 经过一个假期的调整,他觉得自己的心态终于调整到了好的状态上。 努力做自己能做好的,在自己不能改变的事情上,不去强求,做好自己! 他开车把徐静贞送到公司之后,驱车前往自己的公司上班。 不过区区二十多天,这次回到公司,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所以总有人讨论说,迷失自我的时候,就应该换个环境去旅行,旅程中,总能找到自己应该走的路。 孙协安把车停好,从地面停车场走向公司的正门。 还有一段距离,他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同。 远远传来的,是,哀乐? 他眯着眼睛,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自己看着公司门前,那是? 有人在公司的门前放着哀乐,拉起巨大的白色横幅,上面的黑色大字触目惊心。 “无良公司,还我丈夫!xx公司员工陈元过劳死,孤儿寡母求公平正义!” 周围围绕着团团的人群,肃穆的,沉默的。 整个软件园区的不少从业人士都出现在了公司门前,围绕在一起。 陈元?! 孙协安觉得自己的心剧烈跳动着,陈元?那不是大元的名字吗? 不不不,公司这么大,一定是重名。 孙协安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奔到人群的中心,努力挤开重重的人群,这才看到人群的中心。 一位年约二三十岁的女性一身白衣,披麻戴孝,满面泪痕,让人看着不忍心酸。 更让人不忍猝睹的是,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不过三四岁,似乎是被母亲的悲戚模样影响了,也流着泪,看着母亲,问道:“妈妈,爸爸呢?我要爸爸。” 真是见者伤心,不忍继续看下去。 孙协安楞在当场,这神情悲戚的女子,他在公司的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确,这是大元的妻子没错。 孙协安的胸口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钝痛。 在休假前,他还特意给大元打了个招呼,当时的大元,神情疲惫,在人群中抬起头来,朝着他挥了挥手,没有想到,这竟是诀别。 过劳死? 孙协安在舌尖咀嚼着这个词,这个行业之殇,吞噬了多少年富力强的生命? 他知道大元的项目已经熬了很久,9-11-6的时间表,这还只是固定加班,如果遇上重要的项目节点,每天熬到凌晨两点之后,一两个月一天的休息也没有也是常有的事。 他失魂落魄走向公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一路冲到了大元的座位上,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空着的办公桌一点大元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还是大元同项目的一个和孙协安相熟的工程师,拉住了孙协安,把他带到一个空的会议室,单独和他聊了聊。 “挺突然的,那天大家出版本,一起熬通宵,到早上六点多,天快亮的时候,大元突然说他太累了,要睡一会儿,就躺在他的午睡床上去睡了。” “大家刚开始都没当回事,熬累了谁不是在午睡床上躺一会儿就算了,直到早上十点多,他都没醒,我们本来也不打算打扰他的,是john有个汇报喊他一起参加一下,这事儿我们谁也代替不了他,只有喊他起床。” “没想到,居然没有喊醒,我们这才觉得不对,赶紧打电话叫120,120来的时候就说没有生命体征了。” “我们都知道他家里是孤儿寡母的,公司也说会给予一定的赔偿,没有想到大元的家属居然闹到了公司。才有楼下这一幕,我们看着心里都挺难受的,我们项目组自己也在组织内部捐款,我们能力也有限,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孙协安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着这位工程师说完,一言不发,脸色却差得吓人。 “我先去忙了。”他看孙协安不说话,也不多说,转身离开。空留孙协安一个人长久地坐在会议室里,望着窗外哀乐传来的方向发呆。 孙协安坐了很久,才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了知觉,他缓慢而沉重地站起来,走向会议室外,辨认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办公桌,一屁股坐下去,沉默着没有说话。 “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john在内部的通讯软件上叫他。 孙协安直愣愣地看着屏幕,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行字是什么意思,缓慢地站起来,走进了john的办公室。 “欢迎你回来。”john的客套话一共就这一句,剩下的都是让孙协安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的内容。 “是这样的,m项目这边目前暂时不需要你操心,那边andy在帮林洁语处理管理相关的内容,这次让你回来呢,我是希望你能接手陈元留下的项目,我知道以前你们两个人的接触比较多,对项目也熟悉,应该能很快把项目带起来,这个我对你有信心。” “陈元的赔偿,你们是怎么考虑的?”孙协安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第87章 辞职 “这个我们执行统一的标准,商业保险,36个月的月薪,我对于这件事很遗憾,相信公司在处理的时候,还会酌情给予一定的补偿。”john回答的十分公事公办。 36个月的月薪,三年的工资,就等于一条鲜活的生命吗? 也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心情作祟,孙协安在心底酝酿着一份怒气,他知道自己这份怒气来得并没有什么理智。 但是,一个为了项目拼死拼活,死在工作岗位上的生命,最后只能得到36个月的月薪,而后他的岗位可以随意地被任何人所替代吗? 然后呢?接任的人继续加班加到再来一个过劳死吗? 这是行业的悲剧还是个人的悲剧?抑或兼而有之? john看他一直没有回答,补了一句,“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大元直到去世之前都是全心为了项目的。他死在自己追梦的路上。” 孙协安猛地站起来,深深看了john最后一眼,他说:“我要辞职。” 而后他冲出了办公室,一路电梯直接飚到楼下,走到人群中,扶起大元的遗孀:“嫂子,你放心,我会帮你。” 孙协安在这一刻,一共做出了两个决定,第一,他要离开这家公司,任何轻视生命可贵的公司,都不足以让他继续这样卖命,实现人生梦想的路有很多条,他不信每一条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二,他要帮大元的遗孀维权,这是对于他与大元相知两年的友情驱使,也是对于整个行业这种生态的再次反思。 无论是钱的补偿也好,对行业这种加班现状的声讨和限制也罢,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无论什么,只要能重新平复胸腔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 孙协安在大元的灵堂前坐了很久。遗像里的大元,栩栩如生,还是那样和善而充满笑意的脸。 他反复想着,大元这类人,是他最佩服的一类人。 技术出身,没有背景,没有资源,就靠着自己的一双敲代码的手,在这个浮躁的行业里,扎扎实实、认认真真做着一点事。 从一行行代码开始,敲击着自己的梦想,john的话虽然残酷,但并没有说错,他是死在了追梦的路上。 但是,就因为他甘于付出,勇于承担压力,庞大的公司机器就不应该为这件事付上责任吗? 大元的父母老病,妻子没有工作,儿子尚是幼年,失去了大元,这个家庭永久地破灭和创伤着。 谁说的钱不重要,钱此刻就算买不回大元的命,至少可以让他身后,他的家人的生存无虞。 为了这些,孙协安愿意帮助大元的孤儿寡母。 而这件事落到他和徐静贞之间,他就不免有些尴尬。 这不是才求过婚,转眼工作就没了,他谨慎地和徐静贞谈了他辞职的事情。 徐静贞很讶异:“你辞职干嘛一副很担心我的样子?” 孙协安问她:“难不成咱们都要成一家子人了,你就不担心你当家的从此吃软饭?” 徐静贞点点头:“吃呗,不过我对小白脸的要求很高的,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床上功夫还要好!”她表情严肃。 孙协安摸摸下巴:“那我挺不错的,颜值还高,赚到了不是?” 徐静贞瞪他:“还颜值高,脸皮厚还差不多。” “那也行,*不离十吧。”孙协安笑笑。 还好孙协安这些年算得上会赚钱又会理财,房子车子都没有贷款,各种股票基金的收益,基本上养活他和徐静贞毫无压力。 而孙协安这些年继续坚持工作,驱动他的,是自我实现,已经走到了马斯洛的最高需求层面。 徐静贞问他:“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孙协安伸了个懒腰:“先帮大元的孤儿寡母搞定赔偿问题,然后,我再想想吧,其实离职我想了很久了,只是自己也没意料到来得这么突然,没提前和你商量一下。” 徐静贞点点头:“没关系,以你个性,肯定闲不下来,我不担心你养不了家。” 话还没说完,孙协安的电话就响起来,他接起来,对面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哥们儿,可以啊!果断炒老板啊,早就和你说了,你那个公司有什么意思,累得半死还没俩钱,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的,还不如早点出来和哥们儿我一起干,保管你生活轻松如意。”方言口齿伶俐,一番话和蹦豆子一样,啪啦啪啦冒出来。 “呦,你少爷够灵通的啊?”孙协安很讶异。 “那是,我什么人,出来喝酒。”方言大方邀约,“把徐静贞也带上,好久没见你们俩了。” “你那身体能喝酒吗?”孙协安笑道,其实心里也知道,这家伙都能这么生龙活虎地给他打电话了,身体必然已经恢复得不错。 第63节 “妥妥的没问题。”方言笑道,然后报了时间地点,大家欢欢乐乐赴约。 其实今天,方言还真不是单纯找孙协安喝酒的,从鬼门关上走过了一遭的方言,却意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 他是从帮助和自己一起做复健的小朋友安装义肢开始,找到平静和快乐的。 曾经,他的世界那么小,他总是为了满足父母,满足周哲,满足家族的梦想,满足其他什么人的愿望,让自己不断牺牲和放弃,经过一次生死的洗礼,他终于发现,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自己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安慰和满足。 那种真诚帮助他人的感受,让他的内心平静而快乐。 “哥们儿我和你说,以前我没关注帮助残疾儿童这块,以前每年随便捐俩钱,根本没干什么实事,如今不一样了,我准备自己搞个关爱之家,解决安装义肢的费用,心理干预和建设,还有互助互爱的氛围与正能量传播,我准备搞个品牌文化建设,怎么着,我正缺人呢,你来给我干吧,互联网你熟,这个正需要新媒体的力量,赶紧给我整一个。”方言说起自己最近投身的事业,头头是道,满满热情。 孙协安斜眼看了方言一眼:“这已经要超脱我们普通群众,变成方圣人了。” 方言不耐烦:“你少洗刷我,干不干,赶紧的,反正你辞职了,没啥事,赶紧来帮我呗。” 孙协安看着他笑笑,举起杯子:“你这活是好事,我接了。” 方言大喜过望,正要碰杯,孙协安又一句话拦住了他:“但是呢,这只是个兼职,慈善是个造福社会的好事情,我干,没问题,一分钱工资不拿,但是我志不在此,还是要自己给自己琢磨点事情干。” 方言管他是全职,兼职,孙协安只要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来没有忽悠人的,所以仍是喜出望外地和他碰了个杯:“那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徐静贞在一边起哄:“那方总,我也兼职一个呗,周末我去你这个关爱之家干义工怎么样?” 方言点点头:“那必须的可以,赶紧来,我正缺人手。”想了一想,又对孙协安说道,“你想干什么都行,我给你当天使投资人呗?反正你干什么我都觉得靠谱,你也给我个机会投投原始股?万一你赚大发了,我也沾你的光发发横财。” 孙协安不由笑了:“就以你们家的家底,还发发横财,最多是小打小闹锦上添花,行,我知道你也不缺这点小钱投资,真有需要,我一定和你说话。” 说完几个人继续吃吃喝喝,倒是徐静贞犹豫了半天,才出人意料地问方言:“方言,你最近有没有收到周哲的消息?” 方言带着一丝讶异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最终说:“没有,怎么了?你怎么知道周哲的?” “我见过他,上次你车祸住院,差点醒不过来那次,我在你的病房门外,见到过周哲。”徐静贞解释道。 “那天我来的时候,整个病房都没人,他就坐在你病房门外,失魂落魄的,我本来还以为是其他病房的家属,坐在这里等人,没想到他拦住了我,说他叫周哲,是你的朋友,又问你的情况,我照实说了,那个时候你情况不太好,谁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醒过来,我说完,周哲人就晃晃悠悠差点没倒下去,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徐静贞担忧地看了一眼方言紧绷的神色,“然后,他就走了,还叮嘱我不要让你知道他来过。那个时候忙得乱七八糟的,我就把这事儿忘了,眼下响起来了,总觉得这应该告诉你一声。” 方言举着酒杯,沉默了良久,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嗯,没事儿,就是一个旧日挺好的朋友,难得他有心了。” 也许,方言主动提出愿意当投资人只是一个开头,孙协安本以为自己辞职之后,应该赋闲在家,先玩上个把月,解决好大元母子的问题,帮方言的慈善项目带上正轨,而后调理一下身体和心情。 但是,自打他辞职回家的第二天起,他的电话就几乎没有停过。 ☆、第88章 各奔前程 综合起来,电话一共就分为三个类型。 第一类是各种有钱想找地方花的,各种投资人,投资平台,纷纷询问孙协安的创业计划,以他的业内口碑和名气,准备给他投上几百上千万的,把孙协安当成了一只前景良好的潜力股。 第二类是各种求贤若渴的,同行业就这么大的圈子,他一离职,各种公司hr、猎头还有直接的业务负责人的电话就绵延不绝,对他青眼有加,让他来公司谈一谈,看看团队是不是有兴趣加盟一下。 第三类是原公司同事,纷纷询问他的去处,准备一起出来干的。特别是以汪洋为首的技术团队,一心想要和他一起干。 汪洋的电话,信息量巨大:“我和你说,那个林洁语真是疯了,整了个屁都不懂的毕业生在这里,远程遥控,可逗,和木偶似的,啥也不会。m项目这次可是给她带到坑里去了,我们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干了,大家都在找出路呢,怎么着,兄弟咱们一起整吧?在这个女人手底下干活,真是太憋屈了。” “林洁语还没回公司到岗?”孙协安有些讶异,一休一个月,这病假未免也请得太长了一点。 “谁知道,有个八卦说是被人打了,得罪的人太多,被收拾得挺惨。她以前在公司的靠山不是henry吗?刚得到公司发文,henry离职了,说是个人原因,这年头什么辞职不冠冕堂皇说是个人原因啊?靠山一走,林洁语更不好混了。”汪洋的口气里全是嘲讽。 “她还有john帮她,应该问题不大吧。”孙协安真是一点都不想再搅和到前上司的浑水里去。 “说也奇怪,以前john很重视分公司的项目的,结果没想到,有种他是故意的感觉,看着m项目被林洁语玩死,然后大元又出事,另外那个项目也是前景堪忧,john眼下是自身难保,别说趁机从中层升高层了,能不能保住眼前的位置都悬乎,哪儿还有那个闲工夫去管林洁语,不抽她就是真爱了。”汪洋也很奇怪。 孙协安最讨厌这种办公室政治,当做好一件事不如站好一次队的时候,他就忍不住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升起对这件事的反感。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反感,无法抑制。 可能自己天性就是追求效率和简洁的人,他只有一颗初心,只想做好一件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花费在这些他不想了解也不想擅长的地方。 “不管林洁语他们怎么样,我想想,容我想想好不好?我要是准备自己出来创业,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们。”孙协安告饶。 汪洋又让他再三保证了一番之后,这才放他一马。 孙协安也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决定创业,汪洋这些靠谱的老团队人员对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这个行业,不需要高昂的设备,不需要庞大的厂房,不需要原料和物流,需要的,最核心的,仅仅是人才罢了。 而眼下的互联网项目,无论是做游戏,做o2o,做平台,做什么都需要靠谱的技术人才,创业之初,如果不是自己出来单打独干,而是有着完整的、经验丰富的、磨合良好的技术团队,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孙协安挂掉电话,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准备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不过这些电话,倒是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那么一丝骄傲,原来,自己还是被这样关注着的,也不枉自己在这个行业深耕细作了这么多年。 孙协安努力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和意义的时候,手上在忙的事情倒是一刻未停,大元的维权,并不轻松,方言那边的慈善平台建设,也是紧锣密鼓,把一个失业了的孙协安忙的脚不点地,想象中美好的休假生活就此消弭,徐静贞忍不住抱怨他,比自己还忙。 不过,再忙,徐静贞的事情,他也必须分身出来,春暖的c市,正是细雨迷茫,他陪着徐静贞一起送刘甜甜去产检。 “产检完我们一起去吃饭。”刘甜甜抚着肚子,这个混小子,真是闹腾的不得了,和当年怀萱萱的轻松不同,这个胎儿特别喜欢在肚子里闹腾,经常半夜把她踢醒。 “是儿子对吧?”徐静贞问她,她也知道刘甜甜并不在意性别,不过一儿一女,的确是温馨圆满。 “嗯,是个小伙子。”刘甜甜看过性别,因为不是女儿还怅然了一阵子,两姐妹是多么美好的存在。但是也没关系,姐姐带弟弟也不错。刘甜甜想想就释然了。 眼看着医院近在咫尺,刘甜甜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真是够执着的。” 她眼望着医院的入口处,人潮涌动,一个人站在门口的细雨当中,也许是怕举伞遮挡视线,他伞也没撑,任由细雨濡湿他的头发和肩膀。 “蒋达?”徐静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站在雨中的不是蒋达又是谁,“怎么?他纠缠你?” “那倒是没有,不过只要恰逢我做产检的日子,他一定会在医院等着,说了不让他继续来,还是坚持不懈。”刘甜甜有点无奈地苦笑了一个。 “离婚协议书他签没签?”徐静贞问她。 “签了,从法律上而言,他现在和我已经是前夫和前妻了,不过肚子里的孩子,骨肉亲情,我倒还真拿他没办法。”刘甜甜一摊手。 “换个医院?”徐静贞建议道。 “我偏不要。”刘甜甜一转头,“明明是他的过错,如今还要我为了他换医院,真是不够我烦的。” “我帮你搞定他,骂得他再也不敢来?”徐静贞为刘甜甜两肋插刀,那是分分钟不带犹豫的。 “那也不用,他爱等就等呗。”刘甜甜傲娇地转过头去。 徐静贞心念一转,笑了:“刘大小姐,可以啊,这不就是享受着他一副受苦样吗?当年他在咱们宿舍楼下等着排队给你提开水,就是用的这招啊。” 刘甜甜再一转头:“你再瞎说,我挠你。”说着一双手就伸了过来。 “不不不,我错了,我不瞎说。”徐静贞赶紧告饶,如今刘甜甜肚子里还有一个,要是因为和自己打闹,出点什么差池,她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孙协安开着车,很无奈:“别闹腾了,赶紧产检完,我们去吃饭。” 刘甜甜这才想起:“对了,孙协安,听说你待业在家。” 孙协安点点头:“是,大龄失业青年一枚,目前吃软饭中。” 刘甜甜眼神一转:“对传统行业有没有兴趣啊?我爸那边的项目有好几个正缺你这种懂互联网的人才,他们的实业准备朝互联网方向转型。” 徐静贞比孙协安还早接话:“你们几个铁哥们铁姐们儿的,怎么一听孙协安离职,全是一副巴不得他辞职,赶紧给你们干去的架势?” 刘甜甜手指在她滑腻的脸颊上一摩挲:“还不是你,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行行行,还能算到我头上。”徐静贞笑着,“我巴不得你们这些壕赶紧接济一下我们这些*|丝。” 说说笑笑间,已经下了车,因为早和医生预约好了时间,检查飞速做完,今天有一项四维彩超,肚子里的小宝宝很配合地露出脸,刘甜甜惊喜地刻了碟子还留了两张照片。 检查完的一行人本就要就此离开。 只有刘甜甜,还挂心了一丝医院门口的那个身影。 孙协安似是有所知,刻意开出医院的时候,速度降得很慢,果然后排的刘甜甜想了想,还是喊了句“停车”,孙协安配合地停下来。 消瘦了许多的蒋达,站在迷蒙的春雨里,格外萧索的身影。 刘甜甜按下车窗,从窗户里递给路边的蒋达一张刚才四维彩超的照片:“你儿子。”而后深深望了他最后一眼,按上车窗,隔绝了他欲言又止的对话。 “走吧!”徐静贞说道,话音未落,又连忙说,“等等。”她按下车窗,探出头,“蒋达,我下个月婚礼,提前邀请你一声,我改天给你寄帖子。”这才让孙协安带着她们离开。 “你什么意思?”刘甜甜假意责问。 徐静贞好笑:“想看你虐狗,重现一下当年蒋达如何眼巴巴跟在你背后的。” “现在的我可不是当年的我了。”刘甜甜坚毅一笑,“可没有满脑子的小女生心思。” 徐静贞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刘甜甜突然想到:“你婚礼准备得怎么样?” 孙协安突然爆出一句:“鸡飞狗跳。”准确形容了最近的婚礼筹备状况。 这正是徐静贞最近最头大的事情之一,不就是个婚礼吗! 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让母亲大人知道孙协安和她结婚的事。 ☆、第89章 两代婚礼观 每次想到这里,徐静贞就想给自己的猪脑子狠狠抽上一巴掌,春节后,他们从马来回国之后不久,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居然忘记把戒指摘下来,被聪慧又敏锐的母亲大人一逮一个正着。 母亲大人当时的那个眼神,那个情绪,就差去门外面挂一挂鞭炮昭告天下,我的天啊!我女儿终于嫁出去了! 母亲大人二话不说,马上催着他们去领结婚证,而孙协安的父亲孙爸对这件事显然也是同样的乐见其成,之前他们逼婚逼到人抓狂,如今两个小辈顺着他们的心意,悄摸的戒指都顶在手指上了,怎么不让人又开心又兴奋。 所以简单知会双方家长之后,他们就很快找了个日子去民政局领了个证,徐静贞还想着领结婚证这九块钱一定要自己出,没曾想,如今连九块钱都省了,免费领结婚证,孙协安和徐静贞结为合法夫妻。 似乎还是一样的上班下班,徐静贞丝毫没有生格为已婚妇女的感觉。 不过对于中国人而言,领证神马的都是浮云,不办婚礼不能算完整地成过婚。 而面对婚礼这个对于中国人这个特别重要的人生大事典礼上,母亲大人再次发挥了自己想要积极参与的热心肠。 一场母女之间的撕逼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徐静贞面对婚礼,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我专业啊,这是我正在搞的本行啊,姐姐我经手过的婚礼,三位数起跳啊!绝对能秒杀自己的婚礼!我有专业婚庆公司,还有大把业内能人随便挑啊,行业资源妥妥的! 母亲大人面对婚礼,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老娘终于把女儿嫁出去了,开玩笑,全世界都得知道我把这件事办得风光漂亮! 出自不同出发点的两个人,在婚礼讨论定位的前期,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我想要一个小巧的,温馨的,高逼格的婚礼,人不用多,至亲就好,然后我们就去旅行蜜月。”徐静贞早就想清楚了自己的婚礼定位。 “那可不行,这种喜事,必须得场面大,你们年轻人不懂,喜事就是要热闹,要人多,要有人气懂不懂?越有人气,以后你们俩的小日子就过得越甜蜜。”母亲大人斜着眼睛瞪了徐静贞一眼,这孩子,啥都不懂,还得老娘我给你操心,才能把事情办好喽! 徐静贞瞬间遭到惊吓,脑海里浮现起了之前母亲大人的寿宴,第一次带孙协安正式见父母,母亲大人就整了个铺天盖地的喜宴场景啊,仪式啊敬茶啊一个不少啊,当场差点没把她吓cry啊! 第64节 别介啊!我的婚礼啊!我的人生梦想啊!我的终生大事啊!徐静贞决心在这件事上,绝不妥协! 而显然母亲大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徐静贞的情绪和脸色,自顾自地陷入了对于婚礼的美好设想:“我和你说,咱们得这么办。中国人不是,最喜庆的就是中式婚礼了,我找个老伙计,给你订一个特别大的场子,老茶馆那种风格的,下面油光水滑摆上六十桌传统木头座椅,桌布啊布置啊全部用红的,喜庆,红地毯,红桌布,红布置。场子中间是戏台,到时候婚礼的时候让小孙把你背上去,配上特别喜庆的唢呐,那简直佳偶天成。你要穿红嫁衣,让小孙弄套特别精神的马褂,他个子高,肯定穿起来好看,到时候还要小孙给你掀盖头,简直美,美得很!最后再请点表演,不然太冷清了,你说弄个川剧变脸好不好?还带喷火的,那肯定热闹,满场都啪啪啪给你们拍巴掌……” 而徐静贞的脑回路在母亲大人说道“让小孙把你背上去”这句的时候,就已经转不下去,死机了。 母亲大人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吗? 搞得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这是神cos86年版的西游记吗?背上去的时候,配上唢呐!唢呐是什么鬼!这搞得毫无逼格,让她还有脸吗? 变脸?!还喷火!这是戏班子还是杂技团啊!热闹是热闹,她的心脏承受不了这个羞耻度啊。 照母亲大人这个搞法,她和孙协安是不是还要两人中间挂个绳,表演一个一起吃苹果,才符合80年代婚礼的标准配置啊? 徐静贞揉了揉自己的头,有些头痛地试图说服母亲大人:“妈,我不想要这种婚礼,我想要一个简单的湖畔婚礼,草坪上有点简单的仪式,互换个戒指,加上一点,精致小巧就可以了。人数不超过50,这是我能接受的上限。” “那怎么行?”母亲大人的表情才是遭到了惊吓,“光我的老姐们加上老年大学的同学都不止这么点人,还有老同事,家里亲戚,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边的亲戚特别多,不请谁来都不合适……” “但是妈……”徐静贞继续试图说服她。 “你不准备有点意见?”徐爸问着在一边喝茶的孙协安。 孙协安赶紧摇摇头:“她们俩决定就好,我那天虽然是主角,但是基本上就是用来陪衬美丽新娘的道具,她们要我背媳妇也好,唱英文歌也好,玩游戏也好,我保证无条件服从。”他心里有数,自己的父亲大病初愈,也没什么精神处理婚礼的事情,作为男方,他保证全面负责所有费用,剩下的就交给徐静贞和岳母大人全权决定。 徐爸意味深长看了孙协安一眼:“没错,就该这样,保管你日后日子过得愉快。走,咱爷俩杀一盘棋去。” 两翁婿愉快地躲开了暴风中心。 而因为婚礼的分歧,基本上从决定筹划婚礼的这一天开始,就充满了徐静贞和母亲大人的角力。 光是关于婚礼到底是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母女两人就讨论了足足一周还没有定论。 她们的讨论方式,从面谈到邮件到微信到朋友圈话题到各自找来观点支持者……简直引发了两代婚恋观的大讨论。 她们的论点和论据,从中西双方文化差异到成年孩子到底还应不应该尊重父母的意见到逼格高和逼格低到底有没有一个准确标准……越争论楼越歪。 婚庆公司到底该订哪家的时候,母亲和徐静贞又是一阵争执,徐静贞觉得自家创业公司,业内也算小有名气,况且多划算啊,又办婚礼又做宣传,捞到季锦一点赞助,那是真金白银省到自己的口袋里,何乐而不为? 母亲大人受不了这个,觉得她们是小公司,还是来家大的,又壕气又靠谱,办婚礼能办得倍儿有面子。 两人大闹第一回合。 为了到底请多少人,宾客的规模和桌数,从而决定婚礼场地的时候,徐静贞还是想坚持自己高逼格小型婚礼的设计。 然而母亲大人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那可不行,让她怎么定送请帖的单子?简直太不靠谱了。 两人大闹第二回合。 徐静贞决心已定要,又简单又方便,还可以做一些精致的菜色,让宾客有些不同的选择。 母亲大人依然无法接受,觉得婚礼就要有个婚礼的样子,必然是吃中餐啊,婚宴就是要有宴嘛,好酒好菜要像流水一样滚动到桌面上才是宴嘛,自助没有宴席的风格。 两人大闹第三回合。 最后徐静贞受不了了,向好基友季锦求助:“姐们儿,我求你了!救我一把!” 同为婚庆公司合伙人的季锦淡然一笑:“怎么?我还等你策划一个逼格高的婚礼作为咱们公司的宣传呢,这么快就没主意了?想想你上次带回来的海底求婚照,别出心裁又有特色,不挺好的?” 徐静贞这才眼光一亮,对啊!她还有孙协安这张王牌啊!明明看起来对浪漫一无所知,但是却做出了这么浪漫的行为,找孙协安商量一下呢?母亲大人最喜欢这个女婿了,向来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怎么没想到好好利用一下这一点。 季锦看她的神色,不由笑了:“有主意了不是?你要是有了一个主题规划,剩下的事情可以完全交给我,就等着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其他的事情就别操心了。” 徐静贞点点头,回家求老公大人求救。 徐静贞问孙协安:“敢不敢帮忙?” 孙协安哪儿敢不从:“老婆大人您到底有什么要求?” 徐静贞认认真真谈了对婚宴的设想: 第一,要温馨,仪式简单,格调高雅,敢让她在唢呐里被人背上去,她还不如分分钟用面条吊死自己算了,丢不起那个人。 第二,要优雅从容,她要美,符合她自己审美的美,不穿花里胡哨的礼服。 第三,来得宾客尽量少。 孙协安点点头:“好吧,我和妈联系一下,尽量吧。” 于是,孙协安美好的休假时光,本就忙得脚不点地,如今更是被指派了一项棘手的活。他去和母亲大人讨论。 母亲大人的要求也很明确: 第一,要热闹,办喜事必须热闹,没得商量。 第二,要欢腾,新娘新郎要成为场上的焦点,要闪耀到不行,最好能让他们老一辈也跟着闪耀一把。 第三,宾客越多越好。 孙协安笑了,这母女俩真的是一家人吗? ☆、第90章 收时分 徐静贞都不敢想象,到底孙协安要筹划一个怎样的婚礼,才能同时满足她和母亲大人的所有需求。 孙协安镇定自若去和季锦讨论,婚庆公司他是绝不会换的,老婆大人手上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简直对不起老婆在这个行业的积累。 所以孙协安才能用“鸡飞狗跳”四个字形容最近的筹备过程。 “为难你了。”徐静贞也心知这件事不好办,赔着笑脸。 孙协安摆摆手:“我就给季锦打打杂,沟通一下,你要谢谢你的合伙人,你说人家精明干练,怎么选你做合作人?撞大运吗?你个小福将?” 徐静贞白他一眼:“姐姐我很牛逼的好不好,哼!” 刘甜甜笑眯眯在一边围观:“你们俩继续花样秀恩爱呗。” 徐静贞这才有一丝不好意思:“说了半天,我们到底等下去哪里吃饭?” 刘甜甜不能吃辣,一行人去了一家砂锅粥,大虾鲜甜,鱼片滑嫩,吃得心满意足。 酒足饭饱,孙协安把刘甜甜送回家,让徐静贞陪她过一会儿闺蜜时光,自己驱车去公司,办理最后一点离职手续,清算签字,退掉电脑之类的小事。 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办公区的灯火熄灭,有人对着电脑看视频资料什么的在放松,更多的人是倒在自己的午睡床上,补一补这个行业无可避免带来的睡眠不足。 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对于这个行业更是一个普遍现象。 孙协安这次来得有点尴尬,毕竟最近自己他在帮大元的遗孀孤儿向公司追讨赔偿。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误,但是毕竟按照对簿公堂角度,他确实和公司是站在对立面的,所以这次回到公司,他的心底不由泛起一点尴尬。 他尽量低调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工位在办公区的角落,又趁着大家都在休息,他最后一次打开电脑,想要发一封告别的邮件,给自己曾经一起并肩加班过的伙伴。 k卡了半天,吐出了不少未读的新邮件。 他随意浏览了一下,突然发现了两封吸引了他注意力的邮件。 第一封是henry离职的文件,高层离职,对于公司而言,是需要公告公司的大事。邮件写得十分客气,对于henry在公司曾经创造过的价值和带出的团队都是一片溢美之词。最后离职的原因——个人原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万能理由。 第二封是john的高升邮件,时间就在区区两天前,调离分公司,回到总部接手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高升之路一片繁花似锦。 孙协安摸摸下巴,决定不去思索。大公司机器背后,太多他无法了解的秘辛,而今天,他这颗小小的螺丝钉,终于要离开这架庞大的机器,走向自己真正想要拼搏一把的人生。 恰逢午休时间结束,汪洋本来正在自己的午睡床上休息,闹钟一响,他爬起来,居然瞄到在已经空了很久的工位上,多出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 “臭小子,孙协安你回来了?”汪洋趿拉着鞋子,两步冲到孙协安面前,一拳锤向他的肩膀。 孙协安“嘿嘿”一笑:“回来办手续,退电脑,马上收拾收拾我就走了。” “走,阳台抽根烟去。”汪洋亲热地拉起他胳膊,把他揽着肩膀拖到阳台上去。 “怎么着,你怎么打算的,以后?”汪洋一向是个直肠子,一上来也不寒暄了,直切主题。 “我正想找你说这事儿呢。”孙协安有种勃发的英气,“我要去创业,投资好几家都接洽过我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咱们接着一起出去干?” “太好了!”汪洋一拍大腿,“兄弟们也都盼着呢。”说着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吼了一声。 不一会儿,阳台上和开项目组聚会一样,不少人纷纷出现。 孙协安有点汗,这,还没办完离职手续,在即将成为前东家的公司阳台上挖人,这合适吗? 不过,这场景是很让他感动的,没人问过薪水,没问过做的项目如何,没问过投资如何,没问过股份如何。 大家只是凭着对他的信任,全心全意,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了他。 这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他觉得温暖而责任重大。 “甭管那么多,离职邮件就今儿发了,走,我们大家一起去发,我就不信林洁语这次还能坐得住。”汪洋笑嘻嘻的,唯恐天下不乱,当时他就看林洁语最不爽,如今下家在这里等着,他更是不用给林洁语留面子。 居然,汪洋这么荒谬的提议还得到了一片赞同。 孙协安想了想,没有阻止。 这是他难得的不温柔敦厚,但是他这次居然没有任何一丝愧疚之心。 曾经,他在henry的老婆安娜找林洁语的时候,拦了那么一把,给双方都留了点面子。 曾经,他也在项目最需要的时候,全心全意,没有任何保留地努力过,就算林洁语重新回来,从他的手里直接接盘,他没有一丝怨言。 曾经,他在林洁语搞不定技术团队的时候,发挥自己的职业素养,成功为她出谋划策,尽管换来的只有怀疑和挑衅。 那么今天,就让他不职业一把吧,他不推波助澜,但他也没那么圣人到还要帮林洁语收拾烂摊子。 大家纷纷发完离职邮件的结果就是,在阳光灿烂,日光尚还充足的下午,大部分人都没有工作了。 那么!下班吧! “我请客,咱们去好好吃一顿!”孙协安大手一挥。 对于这个昼伏夜出的行业,经常上班下班,两头看不见白天,如今居然在天还亮的时候下班,简直是闻所未闻。 众人如何不群情激奋,欢乐喜悦? 于是,偌大的m项目的办公区,人如潮水一般,哗啦啦走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andy呆坐在办公区中间,犹豫了半晌,开始给林洁语打电话:“林总,要不您还是回来看看?” 林洁语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最近的项目进度缓慢,错误百出,她是知道的,但是她确实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解决这些问题。 她在接到andy的电话之后,匆匆远程连上了公司的通讯系统,内部通讯软件上,所有的人都是灰色的下线状态,她心头一惊,赶紧去看k,果然一整排的离职邮件,和刷屏一样刷得她触目惊心。 林洁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职场问题,大面积离职潮,对于任何一个管理者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同时,那封john升任总部的邮件也同时刺伤了她的心。 第65节 “怎么会?”林洁语难以置信地喃喃着。 她哆哆嗦嗦摸出自己的手机,翻来覆去找不到john的电话,到底是去了哪里?她一阵心慌意乱。 终于找到,她拨出号码,把手机贴到自己的耳朵旁边,听着对面绵长而枯燥的响铃声。 同时,在机场的候机厅,john提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望着手机上那个白色的名字“林洁语”,表情复杂,看了半晌,默默按成了静音,任由手机在掌心中缓慢而轻声地颤抖着。 他的脑海浮现起安娜对他最后的叮嘱:“你要求我的,我已经替你做到了。你很聪明,后面的路,你会走得很好。” 而john看着自己的手,他是靠着玩弄了手机上那个女人的人生,换来了今天。 有一天,午夜梦回,他会不会想起那张美丽的,疏离的,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下曾经缠绵过的面孔? 会不会为自己的前途,而和安娜做出的这次交换而后悔?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灵魂已然出卖,契约已经履行,先让他享受一下成功美妙的滋味,再说其他的吧! 手机的震动终于停止,林洁语挂掉了电话,他面无表情关机,从此挥一挥衣袖,离开c市,奔赴他新的人生篇章。 没人接听?林洁语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而后重拨了一遍。 机械而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sorry,thenumberyoudailedispoweredoff.” 她颓然挂掉电话,然后呢? 如今的局面,项目分崩裂析,靠山离职倒台,资源调任远走,别说股票了,她慌乱地想着,饭碗是要丢的节奏啊。 “妈妈,你在想什么?我要玩飞机,你带我去玩飞机好不好?”儿子不知何时,已经冲到房间里,抱住她的腰,在她怀里撒娇。 林洁语心内一软,还好,她还有一个家,还有娇憨可爱的儿子,还有让人倚靠的丈夫严浩泽,那么,总归不会过得太差。 她反手把儿子一抱:“好的,我们走。” “碰!”一声巨大的摔门声传来,林洁语和儿子都是一惊,才发现脸色铁青的严浩泽站在卧室门口。 儿子被吓得一头埋进林洁语怀里,偷偷抬头看着严浩泽,说不出话来。 严浩泽没有道歉,只是朝着客厅里喊了一声:“阿姨,把孩子带去玩一会儿玩具,我们有点事情要谈。” 阿姨一把孩子带走,严浩泽就毫不温柔地拖着原本坐在床上的林洁语,朝着书房走去。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弄疼我了。”林洁语的拖鞋都只来得及穿好一只。 严浩泽一向算是谦谦君子,从未这样对待过她。她心里一沉,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还有什么?林洁语忽而有种自己是蜘蛛网中的小虫的感觉,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误入陷阱,但是蜘蛛最致命的攻击,要留在收网的时候。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恐惧而无力。 ☆、第91章 婚礼 严浩泽咬着牙,把她拖进书房,一言不发。 然后狠狠甩上书房的门,把他们俩人隔绝在小小的书房里面。 他指着巨大的显示器上的内容,把林洁语拖近:“你自己看看,看在这么多年夫妻的情谊上,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林洁语慌张地看向显示器。 那是一封邮件,标题是:林洁语婚内出轨偷情证据。 林洁语眼前一黑。 而后的内容,更让她心脏狂跳,无法呼吸。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打包的文件夹,打开文件夹,里面的照片和视频一应俱全。 她和henry的。 她和john的。 林洁语愣愣地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严浩泽本来还存了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她说这些内容是p的,是作假的,是其他人陷害她的恶作剧……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是他所看到的这些,这丝希望也渐渐随着林洁语的沉默而逐渐消失殆尽。 林洁语最后一次哀怨地看着严浩泽,他忽而觉得疲倦,问出了一个最不敢让他面对的问题:“孩子,是不是我的?” 林洁语一惊,大哭起来:“我知道我是错了,但是孩子他没有错,他真的是你的。” 严浩泽初看这些资料的时候,几乎要发狂,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渐渐平静下来,这种冷漠的平静,更让林洁语吃不准。 严浩泽声音渐渐平静:“我会带孩子去做亲子鉴定,如果是我的,我会把他好好养大,如果不是我的,我会把他送到你身边去。不过从今天开始,请你离开我的家,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和你接洽。” 林洁语望着平静而冷酷的严浩泽,曾是她美好的校园男神,曾是对她一心一意照顾的好男人,最终,变成了这个在她面前冷酷而决绝的男人。 “我给你十五分钟收拾行李,十五分钟之后,你要是没有离开这个家,我会把你扔出去。”严浩泽转身,“从现在开始计时。” 林洁语本想哭泣着求饶,不知为什么,严浩泽转身的身影,散发出强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她不敢开口。 她几乎是听命令一般,机械式地转身,毫无意识地回到卧室,随便往箱子里放了几件衣服,而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本来是明艳艳的天气,突然大雨滂沱,在暮春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林洁语拖着自己的行李,失声痛哭。 ---------------------------- 时光如梭,转眼就到了徐静贞和孙协安的婚礼。 这是一场耗时不久,但是消耗心力不少的婚礼。在徐静贞和母亲大人相互矛盾的要求中,筹备婚礼的孙协安和季锦可谓煞费苦心。 方言今天是伴郎,他最后确认了一次戒指老老实实躺在自己的口袋里,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赶紧去敲孙协安的休息室的门。 “哥们儿,赶紧的。”方言催着,“仪式快该开始了,那些喝茶吃瓜子打麻将的宾客快等得不耐烦了。” 休息室内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方言心漏跳了一拍,不是吧?莫非不婚主义的孙协安,逃!婚!了! 那怎么了得? 身为伴郎的方言急得团团转。 他着急地走出门,四处寻找本来应该老老实实呆在休息室里的孙协安。 …… “谢谢你。”大元的遗孀带着孩子,最后一次恳切地谢着孙协安,“这次我们能拿到这么好的赔偿,全靠你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能为大元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孙协安点点头,觉得这样的感谢来得太沉重,他受之有愧。 “我能给的,也就这点谢谢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恭喜恭喜,赶紧去吧,找不着新郎官,他们肯定要着急了,我还在孝里,就不进去了,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出来,收下我的这份当面的感谢和祝福。” “嫂子说得哪里话。”孙协安感谢她的祝福,“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大元的遗孀挥挥手,转身离去。 “哎呦喂,祖宗诶!”方言把整个酒店,从停车场到外面的绿地花园草坪,找了个遍,终于在后门门口找到了孙协安,“你别告诉我你打算一身西装革履地逃婚!” “滚,你那张臭嘴,就不能说我点好的?”孙协安笑着骂了他一句,“我出来见了个朋友。” 方言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仪式举行处的花园深处拖去:“什么朋友,别闹了,你要不想逃婚,就赶紧给我进去当新郎去,要是让新娘子发现你曾经离开,她不抓狂才有鬼。” 孙协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婚那都是过去式了好不好,真是一生的黑点,难洗白。 这次的婚礼场地,选在一家以附属的花园绿地幽静而广阔著称的酒店里。 一大片花园,从酒店一楼的落地玻璃的室内和二楼的大凉台上看下来,一览无余。 昨晚下过雨,今天的阳光却灿烂。 昨夜残留在草叶间的雨水露珠都被璀璨的阳光晒得干干净净。 真是个适合结婚的好日子。 所有的宾客,现在都在酒店的一楼和二楼的大凉台上。 二楼上的,是近亲好友,抢占了最佳观礼位置,一楼内的,是泛泛之交,全力满足母亲大人务必要热闹的标准。 同时,一楼和二楼的大投影仪上,都有专业摄像师跟拍的婚礼近景现场,有种大家喝着茶看欧冠转播的意思。 在雨夜初晴的草坪上,只有一个鲜花装扮的拱门,顺着一排鲜花芬芳的花柱向前,白袍的神父站在小巧而芬芳的花亭下等着新人的到来。 徐静贞穿着verowang的婚纱,是季锦特意挑选的,她值得最美好的装扮。 简洁的抹胸款,白色的蕾丝在胸口掩映起一片波涛汹涌,简洁中更添性|感。繁复而精巧的手工绣花从胸口绵延到裙摆,裙摆蓬而长,一层一层,如同盛开的百合。 长而低垂的头纱,遮着她美好的的面容。 父亲一身西装,把她的手交给孙协安之后,带着微笑退场,去二楼观礼,只剩他们两人,朝着神父走去。 这布置很精巧,整个婚礼仪式部分,在这片绵延而青翠的草坪上,只有他们一对新人和神父,其他人都在远远观礼,既能看到婚礼仪式的全程,又有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二人和见证他们的神父与天地的绝无仅有感。 徐静贞手中的和自己的腕花一样,都是洁白的百合花,幽香淡淡,朝着孙协安飘去。 他有那么一丝的恍惚。 徐静贞的确从来没有这么美过。精心描绘的眉眼,粉嫩的双颊,蜜般甜美的唇色。 青草的清新气息裹着花香和她身上弥漫的不知什么香气混合在一起,飘入鼻尖,令他有种幸福的晕眩感。 徐静贞侧脸偷看了一眼孙协安。 也许,这就是新嫁娘的眼中,什么都会不一样吧,身侧看惯的人,今天看起来,也格外顺眼。 孙协安穿着白色的礼服,比他穿黑色,更显得长身玉立,整个人有种格外的英气。 他牵着她的手,隔着蕾丝手套,她也能感受到他的皮肤温度灼人,似乎每一刻,都想要印下幸福的烙印。 这段从花门走向花亭的路,既漫长又短暂。 “ido.”他允她一生。 “ido.”她回报一生。 交换誓言的一刻,花亭周围突然飞出无数彩蝶,绕着许下誓言的新婚夫妇盘旋几圈,然后娓娓飞走。 花亭背后的音乐喷泉大作,水雾弥漫,配着徐静贞喜欢的华尔兹乐曲。 “喜欢吗?”孙协安微笑看着自己安排的小桥段是否能博新娘欢心。 徐静贞点点头,嘴角一个微笑。 “那么美丽的新娘,我能请你共舞一曲吗?”孙协安弯腰伸出一只手。 第66节 徐静贞笑了笑,伸出自己的手,与他伸出的手掌紧紧交握。 白色的身影,在绿色的草坪上盘旋成夺目的花朵。水幕掩映里,新人在旁若无人地舞蹈。 刘甜甜热泪盈眶,护着肚子坐在二楼凉台上绝佳的观礼位置,心知闺蜜的喜悦和幸福,甚至就连投影仪上特写的新娘唇角的微笑,都那么甜美而真实。 婚礼仪式短小而温馨精巧。无论是旁若无人的仪式举行位置,还是彩蝶纷飞,喷泉大作的新人舞蹈,还有高雅优美的一对璧人,都让人印象深刻。 完全满足徐静贞温馨,仪式简单,格调高雅的需求,宾客在举行婚礼仪式的时候看起来几乎没有,都在远远的位置观礼,的确是“越少越好”。 而同时,宾客规模确实不少,母亲大人列在名单上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这个美妙而温馨的时刻,还让新人成为了绝对的焦点,也完全满足了母亲大人的需求。 “这就结束了?”徐静贞笑眯眯地问孙协安。 孙协安微笑一个:“那可不行,赶紧去换你的中式礼服去,我把岳母大人的热闹欢腾气氛都放在宴会厅里了,请了表演团队,唱歌的,跳舞的,讲段子的,你不用负责闹腾,穿好衣服挨个桌子敬个酒就行。” 徐静贞在心里叫了一声“好”,这不就把母亲大人要热闹和欢腾的阵仗搞定了。 “孙协安大人你是婚庆行业的一把好材料啊!要不然你跟我干得了。”徐静贞拍拍他的肩膀。 “不,这辈子我只办一次婚礼。”孙协安吻吻她的手指,开玩笑,办这一次就要新娘子和丈母娘两不得罪,脑细胞都死完了好不好?还来?他不保证自己有心情应付要求繁多的新人。 徐静贞睨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换衣服了。 孙协安长舒一口气,朝自己的更衣室走去,方言正在更衣室里等他,手里一个盘子,装着几样糕点,招呼他:“赶紧过来,吃点,等会儿多半要被灌酒,不吃点东西你那胃可难受。” 孙协安虽然感激方言的行为,但是以他的尿性,呵呵哒:“怎么?又有什么事儿要在今天求我?” ☆、第92章 结局 方言瞪他一眼:“哪儿能呢?我这是真心诚意照顾在这大喜的日子里的新郎官,好歹我也算是当过新郎官的人。”突然话锋一转,“再说了,我要真有什么事儿今天求你,你大喜的日子也不能拒绝我不是?” “滚,说,什么事?”孙协安一笑,一边吃点心,一边捶他一拳。 “你那个投资,让我参一股呗,另外,创业团队里,我给你几个人力,都是新招进来的毕业生,白纸一样,帮我带带,日后让他们回来,我让他们继续运营你做起来的那个慈善平台,放心,他们的工资我出,不定时我给你们整个团队放送福利,我那个平台你也算技术入股,怎么样?哥们儿这个忙得帮吧?”方言如意算盘倒是早就打好了。 孙协安一盘算,这个倒是个双赢的事儿,多一笔投资不说,还多几个不要钱的人力,交换的是专业技能,也不算亏。 于是他点点头:“行,就这么着。” 方言大喜过望,点点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你赶紧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呗。” 同一时间的新娘休息室里,季锦正在帮徐静贞换衣服,身旁的刘甜甜和萱萱坐在沙发上吃着蛋糕。 “今天真是美翻了,无论是你还是仪式。”刘甜甜真心赞叹到。 “我也挺惊喜的,这都要谢谢孙协安和季锦。”徐静贞挺着胸,季锦帮她系着盘扣。 季锦垂首微微一笑:“都是你老公,对你的喜好那么了解,拿捏的那是分毫不差,我就帮忙联系联系资源,小心思都是你老公设计的,怎么样,这蝶语水幕的婚礼,我准备列进咱们的服务里头去,肯定有玩小清新的新娘喜欢。” 萱萱点点头,满嘴蛋糕,一心满足:“我长大了也要这种婚礼。” 一时间,休息室里欢声笑语,正合了今天喜庆的气氛。 稍等片刻之后,换好中式礼服的孙协安和徐静贞再次回到婚礼现场,虽然基本上,母亲大人已经进入了自high模式,但是作为婚礼上的重要配角,孙协安和徐静贞还是很配合的。 母亲大人和广场舞的姐妹们在舞台上已经搞定了广场舞的两个代表曲目:《小苹果》《最炫民族风》,那场面简直酸爽,全部参与婚宴的中老年妇女都恨不得加入她们的队伍,一展广场舞风姿。 眼下,母亲大人正在和老年大学的同学们一起表演现场书法。 拍拍手!母亲大人你好样的!徐静贞对于婚礼上只要不是自己上去表演,其他都没什么心理上的抵触。借由婚礼,变成母亲大人的个人才艺秀,只要她自己开心,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 孙爸和徐爸已经在主桌上吃了个半饱,看他们俩出来,赶紧招呼他们过来,垫两口算两口,等母亲大人表演完,挨桌敬酒是跑不掉的。 刘甜甜不得已,只有和他们分桌而坐,然后面对自己邻座那个熟悉的面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徐静贞你好样的,居然还把蒋达安排在我隔壁,看我后面怎么收拾你。 蒋达可怜兮兮一张脸,带着讨好的笑:“甜甜,你来了?” 萱萱倒是一头就扑进爸爸怀里:“爸爸你怎么才来?” 蒋达看着粉团儿一样的美貌女儿,心里一阵心酸:“刚才爸爸有点事,来晚了,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们母女俩半天?” 萱萱老老实实的:“妈妈带我去看新娘子换衣服,衣服可漂亮了,我都和徐阿姨说好了,她把她的婚纱给我留着。” 蒋达一阵大笑:“小贪心鬼,现在就算计上你徐阿姨的婚纱了。”同时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微弱的心酸,自从离婚之后,这是第一次,刘甜甜和萱萱同时出现在他身边,是自己太不懂珍惜。他望着刘甜甜圆滚的肚子,算来预产期也就附近了,如果不是自己做错了事,哪儿会这样,早就是一家人甜甜蜜蜜期待着二宝的出生了。 身侧的刘甜甜,肚子虽然圆滚,四肢仍然纤瘦,面庞姣好,脂粉不施仍是一张绝美的脸蛋,公主的气质,一丝不改。 刘甜甜面上虽然冷淡,但也没失了礼貌,毕竟蒋达是自己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曾经陪她走过漫漫的青春年华。 她微笑一个,算作回应,然后就忙着给萱萱清洗碗筷,准备吃饭。 不是吧!额! 一阵剧烈的疼痛刺穿了刘甜甜的神经。 那曾经是多么熟悉的感觉?昔日,毫无经验的她,还以为这只是胃痛,发作了几个钟头都不自知,还是蒋达看她一阵阵痛得不舒服,才意识到这是生产发作的阵痛。 刘甜甜一下子撑住了自己的手臂,在桌子前面弯下腰去。 二宝啊二宝,你自己选的这日子! 蒋达第一个注意到了她的异状:“怎么了?” 第一阵阵痛发作过去之后,刘甜甜长长吐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心里念头在翻滚。 当下最着急的,就是立刻去医院。 她身边还带着萱萱,还要立刻通知父母和司机,况且自己还在这个热闹的喜宴上,她已经痛得感觉自己在下一次阵痛之前,都走不出十米远。 蒋达看她捂着肚子的姿势,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一白,而后又是一喜,慌神了一下,就立刻镇定了:“二宝要来了是不是?” 刘甜甜无力地点点头,哆哆嗦嗦摸出手机要打给父母。 蒋达拦住了她:“你忍着,能吃点东西最好,发作起来,至少也要几个钟头,吃点东西保存□□力。等我,我来给岳父岳母,额,你爸妈打电话。” 刘甜甜点点头,咬紧牙关说了一个字:“好。” “司机在不在外面?”蒋达问她。 刘甜甜只有点头。 “萱萱,你在这里陪着妈妈,我给你外公外婆打电话,让他们去医院,然后联系司机,这里太吵,我就在大厅外面打电话,你就在这里,一步也不能离开妈妈,听明白没有?”蒋达郑重其事地对萱萱说。 萱萱柔顺听话地点点头:“好,爸爸,我一定会守好妈妈。” 蒋达急匆匆打电话,联系司机到位,然后回到喜宴的现场,双手抱起刘甜甜就走。 场上正是表演的时候,一片如同夜店的灯光扫来扫去,根本没人留意离开的一行三人。(四人?) 蒋达抱着刘甜甜,把她放进后座,而后坐在她背后,把她搂在怀里,紧紧握着她的双手。 萱萱自动爬上前排,然后催促司机叔叔快点开车。 在这个时刻,刘甜甜很难说清自己对身边的人的感受,他是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也是曾经伤害并让她痛苦的前夫。 而这个时刻,她身边没有依靠,这样软弱的时刻,只有他,在她身边,让她居然,安心。 刘甜甜没来得及分辨自己的感受如何,已经被越来越密集而来的阵痛夺走了心神。 “快了,就快了,再坚持一下。”蒋达反握住她攥紧的手指。 而这厢的徐静贞和孙协安正被母亲大人拖着敬酒,根本没有留意到刘甜甜和蒋达带着萱萱的离席。 感觉吉祥话已经听烂了,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心心相印,天长地久……挺好挺好。 但是“金童玉女”是什么鬼? 不过徐静贞笑僵的脸已经顾不上有更多的表情反馈。 她和孙协安陪着双方的父母,把所有的酒桌都敬过一遍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头带着晕眩回到座位。 她的手机唱得欢快,她迷迷糊糊接起来,蒋达的声音:“小贞,甜甜刚生,七斤二两,是个男孩儿。” “什么?!”徐静贞难以相信地望向刘甜甜的位置,才一个钟头之前,甜甜还坐在那里,怎么这么快?没穿越吧? “她二胎,生得快,刚才发作没多久我就赶紧送到医院来了,进产房就生了。”蒋达声音听着很兴奋。 “恭喜恭喜,今天这是双喜临门啊!”徐静贞直到说出口才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管他的,是好事就行。 “我等会儿就到医院来,明天我就飞夏威夷蜜月了,今天我必须要看她和二宝一眼。”徐静贞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徐静贞赶到医院的时候,妆还没卸,妆夸张就不说了,假睫毛贴了两层,一脖子亮粉,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刘甜甜一脸疲惫,刚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看她来,一脸惊讶:“你还真的来?今天可是你的新婚之夜。” 孙协安在背后笑着:“新婚之夜也敌不过闺蜜情深,恭喜恭喜。” 刘甜甜说了句:“同喜同喜。”而后忽然觉得不对。 孙协安一笑,不愧是闺蜜,在某些时候,脑回路是一样一样的。 二宝闭着眼睛正在睡,一脸胎毛,绒绒的透着异样的可爱。徐静贞近距离贴着看了一会儿,才笑了:“真可爱。” 刘甜甜笑着:“看了一眼就心安了吧,赶紧回去过你们的新婚之夜,不然我可罪过咯。” 徐静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等我从夏威夷回来,会常常来看你和二宝,你记得这几天微信传我你们的照片,刚生完也累了吧?你好好休息。” 她深深看了一眼床侧守护着刘甜甜,没有说话的蒋达,牵着孙协安的手转身离去。 有的时候,无需话语,只要知道,你好,我也好,就是闺蜜之间最需要的默契。 小剧场 徐静贞:(心虚)你看神马看? 孙协安:胸口的波涛汹涌怎么来的? 徐静贞:给我n个nu-bra,我可以挤出两个地球。 一年后 “别发脾气,你冷静一点。”孙协安拦住气急败坏的徐静贞。 徐静贞一个巴掌呼上来:“你给我滚,都怪你!” 孙协安握紧徐静贞的手:“别这样,都怪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别生气。” 徐静贞举足无措,双手一甩,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孙协安把她整个儿抱起来,放在床边坐好:“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对自己不好,也对孩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