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牛娘子》 第1章 [抢亲记]青梅篇《蛮牛娘子》 作者:丹菁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序 真伤脑筋!丹菁 (抢亲记)之青梅篇算是大功告成,万岁、万岁…… 呵呵,总算把理想中的故事给搞定了,心里舒坦许多,又可以开始准备其它的系列了。 然而,近来却接到不少“关照”,教丹菁疲于应付。 “你年纪不小了啰,也差不多……” “你该要好好地规画未来了……”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综合以上数种说法,只得出一种结论──该相亲啦。 记得前不久还同育贞聊过这个话题,丹菁那时还颇为骄傲地道,压根儿没有这类的困扰,根本不会有人斗胆向丹菁进言。 可是几个月后,各方关照不断传来,轰得丹菁头昏眼花。 啐!什么年纪不小了、什么好好规画未来、什么不能再这样下去……倘若不是基于某些交情、倘若对方不是长辈,丹菁老早轰回去了! 真是的,又还没拉警报,事态就这般严重,真等到拉警报时,岂不是要被口水淹没了?难不成真要为结婚而结婚,才算是对未来有交代?天底下哪有这种说法?丹菁是抵死也不接受这种说法。 不过呢,不接受是不接受,还是得应付各方的关照,忙着拒绝每一场变相的相亲……粉累耶,光是要拒绝一通电话,至少也要说上三十分钟,气得丹菁想要拔掉电话线。 但,逃避绝对不是丹菁的个性,于是乎……还是把牙一咬,和众人迂回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把所有变相的相亲全都拒绝掉。 不知道可以挡多久,至少可以得到一阵子的宁静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下一波攻击…… 可真得要好生思索一番了,得要正面应敌,不让对方有半点机会侵扰,至于到底该怎么做? 嗯,还在思索,收笔时正在思索中…… 楔子 将近三伏时节,入夏的杭州城内是一整片教人眼花撩乱的纷红骇绿,大小湖泊上头皆有各式华丽画舫,在艳阳底下展帆徐行,而大道通衢、闹区巷弄里头更是万头钻动,描绘出繁华之盛世。 然而,今儿个城南的所有街巷都挤满了人,丝竹声震耳欲聋,两旁夹道的人群更是将仅有的缝隙都给填满。 所为何事? 因为兵部尚书南下杭州,准备迎娶青梅竹马的布商之女。 新郎倌是堂堂的兵部尚书,而新嫁娘也不是泛泛之辈,她乃是杭州首富傅林最为疼爱的小女儿,是捧在手心里疼惜的珍宝,况且她的美貌可是堪称杭州第一美人。 她今儿个就要嫁给一同长大、方荣升为兵部尚书的花定魁。 一大清早,站在最前头的娇艳喜娘撒着花瓣,千里飘香,而鼓乐齐鸣、丝竹悦耳,让杭州百姓不得不推窗启门一探究竟。 由于是首富之女要出阁,阵仗自然是比寻常人家来得壮观,可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两家比邻而居,倘若男方只是走到隔壁把新嫁娘给迎娶回去,就显得冷清许多。再者,将新嫁娘迎娶回去几日,他便要带美娇娘起程回北京了,倘若不好生热闹一番,似乎有些可惜。 于是,新郎倌便提议绕城南一周,他在前骑马迎亲,新嫁娘则坐在八人大轿上跟着,忙闹了一个早上,眼看城南的街巷都已撒上一层花瓣,便知道已经绕得差不多了,就快要抵达花府了。 坐在挂了大红马辔、锦花流苏的白马上,新郎倌一身喜服衬出好体魄,只见他头戴喜冠,一张可比潘安的俊颜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教众姑娘为之倾倒。 只见他手持缰绳,俊美的马儿随即乖乖停下脚步,他潇洒地跃下马,走到轿前,微掀起缀满金色流苏的红帘,只以新嫁娘听得见的声量道── “妳家男人呢?” 坐在里头、绞着衣角的新嫁娘微恼地扁起嘴。“你都没有见着他吗?” 绕了城南一圈都没见到人,他到底上哪儿去了? “他该不会不来了吧?”他微蹙浓眉,不见恼意,却看得出他的不耐。 “我……”她不禁语塞。 这又不是她说得准的,倘若他真是决意不睬她,她又能怎么着? “他若真的不来,你可别怪我给你难堪。”花定魁压低嗓门,深邃的大眼直瞪着有些无辜的她。“这事儿,可是咱们打一开始就说好的,待会儿我走了,你可别怨我。” “我不会怨你的。”冤有头债有主,她分得很明白。 再者,是她自个儿以为他定会前来抢亲的……这婚礼是爹要他筹划的,他就算没跟在队伍里,也该要在门前等着,可透着红帘往外探,却没见着他,而定魁也没见着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他压根儿不在乎她?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定魁?他真的毫不在意? “新嫁娘要下轿了。” 媒人在外头喊着,两人对看一眼,他随即替她掩上盖头;她伸出手,由他牵着下轿,便听得他附在耳边道── “他再不来,我可是要走了。” “你走吧。”她淡淡说道。 他们打一开始就说好了,要合演一出闹剧,由花定魁扮黑脸,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谁知事与愿违,她等着上门抢亲的人却没来…… 然而走没几步,她突地听到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蓦然回首,他见着一个男人坐在马背上,策马奔来,即将突破层层人墙来到她面前,她随即扯下盖头,难掩激动地看着来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真的来了…… “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感觉花定魁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还没同他说声谢,便瞧见策马而来的阮弃悠已然逼近,身旁的花定魁还好心地帮她一把,助她上马,她二话不说地紧紧抱住阮弃悠。 感觉风自耳边呼啸而过,贴在他胸膛上听见的是狂乱的心跳,她不禁扬唇,笑得羞涩又多情。 他终究还是来了,总算为她来了,勇敢地赌上了他的前程,骑着马儿将她强行掳走…… “你不后悔?”她偎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发觉他正策马往城外跑。 过了半晌,没听见半点声响,她不由得抬眼睇着他,发现他满脸是汗,都骑得这般快了,怎么还满脸是汗? 今儿个有这般热吗?穿著喜服的她都没嫌热呢。 “你怎么了?”她不禁问道。 可等了半晌,他依旧没有响应,尽管已经出城,但马儿飞奔的速度没有减缓半分。 她不禁微蹙柳眉,粉雕玉琢的美颜露出不悦。“弃儿,你到底是怎么着?” 老是不吭声,他现下是怎么着?嫌弃她了?后悔了?那就直截了当地说啊!现下回去还来得及,相信爹会法外开恩,不会过于责难他的。 “不要叫我弃儿!”他微恼地扯起缰绳,瞪着怀中的美人。“你明知道我最不爱人家这样叫我!” “可我方才一直叫你,你都不理我!”她委屈地吼回去。 “我……” “你后悔了对不对?” 他不禁垂下头,说不出半句话。 他的心在狂颤,冷汗不止啊…… 可不是吗?他方才干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岂能毫无所觉? 他砸了自个儿的大好前程、砸了为数不少的俸禄,就只为了一个女人,而这女人还是他主子的女儿…… 倘若不碰她,自个儿往后肯定是飞黄腾达,富贵加身也是指日可待,但他偏偏招惹了她;明知道沾不得,可有些事却不是他做得了主的,由心不由人啊,他偏管不了自个儿的心。 要他如何眼睁睁地看她倚在他人怀中?就算给他大笔家产,他也不愿!嗯,或许给一座金山,他会考虑…… “你真的后悔了?”见他半晌不语,傅摇光不禁低吼一声。 “没有!”他没好气地回道,狠狠地将她搂进怀里,满足他心底的空虚。“我都把你抢来了,不是吗?”算了!不要金山,就要她了! “可你方才……”她不由得扁扁嘴,尽管心生不悦,仍乖乖地任他搂进怀里,贴在他暖烘烘的胸膛上。 “要我将大好前程丢在一旁,好歹得给我一点时间哀悼。”天晓得他是如何处心积虑才得到今日的地位,待她一出阁,说不准老爷还会再让出几间商行给他打理,怎知世事难料,他注定要为她失去一切。 他好心疼啊,让他哭一下成不成? “倘若你觉得心疼,从一开始你就不要喜欢我啊!”她娇嗔道,有几分埋怨,却暗自高兴视财如命的他竟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还不都是因为你喜欢我!”说穿了,根本就是她勾引他的。 “胡说!是你先喜欢我的。” “我明明记得那时候是你……” “是你……” “你自个儿好生回想!”想想到底是谁挑诱谁的! 第一章 “客倌,往这儿瞧瞧,要什么有什么!” “奇玉古玩、西域贡品……” 入春的杭州城里花团锦簇,一片荣景,市集小贩的叫卖声几乎要喊上云霄。 花绽如海、柳絮似雪的杭州城,繁华得教人不敢置信。 每隔几条胡同便有一座市集,里头各式各样的买卖皆有,逛市集的人潮汹涌得可比翻天白浪。 然而,欲教众人踏破门槛的店铺,非城南的“傅记布坊”莫属。 第2章 原因无它,只因时节近夏,清凉的布料不断上市,教一些姑娘家争先恐后,莫不想要赶紧拿到样式新颖的布匹,替自个儿裁件新衣。 可是布坊何其多,为何大伙儿偏偏钟情傅记布坊? 因为傅记布坊非但有自家的绣坊和织造厂,而且还领有苏州织造局的牌子,所织的花样和款式向来都是最特别的,倘若不是奉为贡品,便是通往西域交易的珍品。 再者,布坊里头卖的不只是绫罗绸缎,更有不少手织品、绣品,举凡手绢、靴、帽、巾等等一般人家都用得着的随身物品,在这儿全都找得到,而且样式精美、绣案飞扬,教人爱不释手。 于是,傅记布坊在江南一带有数家分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在西域都颇富盛名。 今儿个,傅记布坊前依旧是车水马龙,就连一干王公贵族都特地选在今日上门,教里头的伙计忙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 然而,掌柜在哪儿? 掌柜正在布坊后头的院落里。 在饮茶休憩? 不,身为傅家三千金的傅摇光,是掌管杭州总铺的掌柜,正忙着在众多人里挑个象样的管事,能够为她分忧解劳。 但,眼前这一干人…… 袁家烧腊的掌柜、京氏酒楼的掌柜、王记钱庄的掌柜……全都是为了追求优渥俸禄的贪心之辈,倘若真是纳用他们,天晓得哪日他们不会又为了更高的利禄而另谋他就。 虽说,傅记布坊要的只是管事一职,俸给自然也不比一般掌柜来得高,可他们依旧趋之若骛,原因无它,因为只要在傅记布坊占有一职,他日也许便能够掌管其中一家分行,擢升为分行掌柜。 傅记的分行在江南一带有不少呢,曾听爹提起,过一阵子还打算要上京开分铺,所需要的人手可不少。 今儿个上门的人怎么只有这些啊? 每个瞧起来都不是可用之材,反倒像是不忠不义之辈……是她太严苛了吗? “傅掌柜?” “嗄?”有人轻唤一声,教她不由得抬眼以对,勉为其难地勾起客套的笑。“咱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呵呵,全都是一干老狐狸,怪不得她老是分神了,是不?她也是身不由己啊,不能怪她的。 “方才提到俸给。”京氏酒楼的刘掌柜好心提醒她。 “哦……”她这样打哈哈,会不会显得太虚伪了? “至于俸给……”刘掌柜带着一抹笑意,一双贼眼直睇向她可比洛神的美颜。 “这件事……”她佯装微笑,面颊却不住地抽搐。 该死!她怎会觉得自个儿像是被人盯上的上等肉食?眼前这个长得一副又油又腻的奇qisuu.书刘掌柜,一双色眼不断往她身上瞟,真的教她好想吐……唉!她好可怜啊。 “不用多,只消一个月十两,再加上月休三日,附带三顿膳食,便已极好。”刘掌柜抢在两人之前,道出自个儿的要求。 身后两人莫不死瞪着他,恼他居然提前开口。 明明说好一同商议,他却…… 傅摇光缓缓对上他的目光,扯出一抹匪夷所思的笑,“不如这样吧,一个月呢,我给你二十两俸给,再加上五个休憩日,附带三顿膳食还有宵夜,住呢,就住在这儿,你说好不?” “你不是在同我说笑吧?”刘掌柜难以置信地睇着她,听着身后的阵阵抽气声,心里快活得紧。 其实,酒楼的俸给一点都不少,他却压根儿不怕老板发现他偷空跑到这儿讨个管事职位,因为只要取得管事职位,那可是前途似锦呢。 往后不但可以接掌分行,更可以接近傅家三小姐……倘若可以讨得傅家三小姐的欢心,就等于是得到一座金山,如今三小姐这般赏识他,莫怪身后那两位气得捶胸顿足了。 嘿嘿!看来捷足先登算是成功了。 睇着他笑得张狂的嘴脸,傅摇光不禁笑得娇艳,带着甜甜笑意道:“是你先同我说笑吧?” “嗄?”刘掌柜不解地瞠大眼。 “你不是在说笑吗?”她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要不放眼整个杭州城,有哪个管事、哪个掌柜的俸给有如此之高?” 简直是痴人说梦!十两?他知不知道十两可以买多少下人、可以救活多少人?说得这般随便,好似这十两来得轻而易举,啐!傅记布坊闻名遐迩,可不能容他随便说笑。 “这……”刘掌柜手足无措地睇着她的笑脸,不知如何响应。 “来福,送客。”她敛起笑容,下逐客令。 “是。”一旁的家丁立即上前,不管刘掌柜到底走不走,横竖架着他走就对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教一旁的两人呆若木鸡。 傅摇光一如往常,勾起魅惑众生的笑。 “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别再同我说笑了,我向来不爱与人说笑。”他们若是识相的话,就自个儿认命些,省得她还要差人赶。 大伙儿都是街坊邻居,往后还要碰头的,别逼她把事做绝嘛。 “那就……”袁家烧腊的原掌柜顿了下,道:“不然这么着吧,比照我现下的俸给,一月六两,两个休憩日,附带两顿膳食。” “这……”傅摇光沉吟一会儿。 她真的不想嫌他,可他……虽说他瞧起来不似刘掌柜那般油腻,却长得尖嘴猴腮,实在难入她的眼。 “倘若是我,一月五两,一个休憩日,一顿膳食便可。”王记钱庄的王掌柜见她面有难色,连忙削价竞争。 傅摇光蹙起漂亮的柳眉睇着他。 唉!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长得一副刻薄样,嫌贫爱富的嘴脸…… “我一月四两,不须休憩日,连伙食都省了。”原掌柜赶紧改口。 一旁的王掌柜也跟着喊:“我三两,也不须休憩日。” “我二两就够了。” “我一两!” 两人喊红了眼,俸给愈喊愈低,好似只要能够踏进傅记布坊,俸给倒是另外一回事了。 尽管两人不断地降价,之于她是好事,但不知怎地,她还是兴致缺缺。 想当她傅记布坊的管事,不仅人品要好,还得长得像个人,像方才长得像猪的刘掌柜、眼前长得像狐狸的王掌柜,和长得像猴子的原掌柜,哪里入得了她的眼? 来福,快点回来吧,这里还有两个碍眼的东西啊! 傅摇光在心里默念着,突地听见一道极为熟悉、教她罩上一层寒意的声响── “现下是怎么着?傅记管事的身价竟是这般不值钱?居然分文不要,还愿意倒贴?” 什么?现下已经到了倒贴的阶段? 尽管心里觉得好笑得紧,傅摇光依旧没心思去瞧两个正在互相攻击的人,只管睇向声音来源,瞪着那抹已有多年未见的身影,笑意不自觉地隐去。 他不是教爹给遣到苏州了吗?怎会在这当头回来了? “三小姐。”阮弃悠走到她面前,必恭必敬地喊了声。 然而他挑高的浓眉和带笑的唇角却怎么瞧都觉得刺眼,不管他的语调有多温柔,听在她的耳里总觉得讽刺多过于尊敬。 “三年不见,小姐出落得仿若天仙,教人不敢直视。”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没好气地道。 听说苏州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他现下跑来,那边由谁负责?放着活儿不干,反倒同她说些令人作呕的体面话作啥? “是老爷要我来的。”他的语调不疾不徐的,像个再标准不过的下人。 “要你来干嘛?”她冷声道。她最不想瞧见的人就是他了,爹为何还要他来?这岂不是存心教她日子难过吗? “还不知道。”他答得得体。 “要待几天?” “得看老爷的意思。”他浅浅一笑,漂亮的眸子直瞅着她。 傅摇光微恼地挑高柳眉,却是拿他没法子。 啐!他开口闭口都是爹,表面上好似极为尊重爹,但只有她最清楚,他根本就是拐着弯拿爹压她,就是要堵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他便觉得快活。 可恶的混蛋!爹到底找他回来作啥? 爹该不会是一阵子没听着他的马屁话,受不住了,便赶忙召他回来? 说真格的,她见过那么多人,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拍马屁拍得令人心花怒放,撒谎可以撒得天花乱坠、浑然忘我,好似他出生就是为了撒谎和拍马屁……他为何不干脆入宫当公公? 依他阿谀取容、奉承谄媚的天赋,若是入宫当公公,肯定可以成为大乱国纲的一代妖臣,将他留在傅记布坊,可真是委屈了,教他没了大好前程。 “那你还不去找他?”她没好气地道。 既是爹找他来的,他就该去找爹,而不是特地到她这儿来,好似存心来瞧笑话,尽管她不觉得自个儿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嘲笑。 “我方才到府里却没遇着老爷,以为他上布坊了,谁知我一来便见着这阵仗。”他唇角的笑意更浓,就连眉眼都隐隐含着笑意,好似在嘲笑她办事不力。 “你……”瞧吧,露出马脚了! 这没心没肝的混蛋,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嘴巴毒得可以媲美西域五毒,人前人后两张脸,在爹和她的面前,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 自己到底是哪里碍着他了,让他一开口便是嘲讽? “不知道需不需要小的为你解劳?”他笑得黑眸微瞇。 “不用了,能为我解劳的下人已经太多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微恼气势输了他一截。 “哦,是吗?” “不是吗?”他就是下人啦! 第3章 听不懂啊? “既然小姐这么说,请恕小的无法替你解劳。”言下之意,他就是要撇清下人的身分,倒也不是刻意撇清,而是他不当下人已经好几年了。 早在多年前,他便已经擢升为管事,在他北上苏州之前,他更是跃升为总管,掌管江南十几间分铺,身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已非吴下阿蒙,不再是她能够颐指气使的对象了。 “弃儿!”她气恼地喊道。 “老爷特地赐了名,我叫弃悠。”阮弃悠不疾不徐地回道。 “我告诉你,爹有意在北京设间分铺,你信不信我会要爹把你调上北京?”最好是能把他丢得愈远愈好,远到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省得她一见到他便一肚子火。 “那么,小的还得感谢三小姐的提拔。”他笑得很狂妄。 哼!她以为他爱来吗?倘若不是老爷特地来信催他南下,他才不想再见到她;倘若她不是老爷的千金,别想他会特地绕过来探视。 “你可以滚了吧?”气死她了!爹如果不赶紧撵他走,她早晚有一天会被他活活气死。 “呀,我方才没说我要在这儿等老爷吗?”他轻呀了一声,仿若替自个儿的失责感到抱歉。 “你……” “三小姐,他是……” 她正恼着,突闻身旁有人发问,她不禁光火地瞪去。 “干你们屁事?两人吵完了还不快滚?想再扰我的清静吗?” “但是……” 两人不知所措地睇着她犹如母夜叉般的嘴脸,不若方才美若天仙的媚态。 “来福,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送客?”没见着她快吐血了吗? “是。” 不一会儿,随即看到一抹身影从前院铺子的小径跑回来,一手拎着一个地再往外头狂奔而去。 剎那间,凉亭中就只剩下她和他。 她别过眼,强逼自个儿漠视他,努力说服自个儿别再同他一般见识,但…… “真不愧是三小姐,你的作法就是一般富贵千金会干的蠢事。”阮弃悠冷声说道。 她抬眼探去,果真见着他敛起笑的淡漠嘴脸,心里更火。 “你!” “幼稚、不长进、丢人!”冷冷拋下这些话,他仿若没事般地从她身旁走过,好似当她不存在。 “阮弃儿!”她不禁放声大吼。 可恶!她要报仇,非要报仇不可! 第二章 “爹!” “就这么办吧,你尽管把布坊的生意交给弃悠,知晓吗?”傅林挥了挥手,接过阮弃悠必恭必敬递上的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爹?” “摇光,弃悠是个人才,你应该很清楚,再者,你若把事分给他做,就毋需再找管事了,是不?弃悠的能力可是能以一抵十的。”傅林呷了口茶,不禁赞道:“弃悠,想不到你连泡茶的功夫都精进不少。” “没的事,只是比较晓得老爷的喜好罢了。”阮弃悠笑得温文尔雅,若不仔细瞧,真会以为他是出自于名门的公子呢。 “你这小子,说起话来就是这般贴心。” “是老爷教得好。” “摇光,你要多同弃悠学习,瞧!爹都不用开口,他便知道爹想要什么,真是贴心啊。”傅林几乎把他当成自个儿的儿子看待。 “弃悠在老爷的身边待久了,自然贴心。”他依旧笑得真诚。 “唉,真不傀我将你视为己出。”傅林忍不住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对他真是满意极了,几乎想将他纳为义子。 “这全得感谢老爷的提拔……” 听听!这还真不是普通的贴心啊,不过简单的三两句话,便把爹给逗得喜笑颜开,好似她这个女儿只会忤逆他似的。 瞧他必恭必敬地站在爹的身侧,不知道的人一瞧,说不准还会以为他是爹在外头的私生子哩。 哼!他笑得极为真诚,仿佛能够侍奉爹是多么无上的恩泽,然而……这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 她岂会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傅摇光淡漠地瞪着皮肤更加黝黑的阮弃悠,漾着怒火的双眼好似快要喷火,将他燃烧吞噬。 诚如爹所说,她该是最清楚的。 不单单是他的办事能力,还包括他阿谀奉承的能力,全都是一等一的,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是不? 然而,爹所见着的全都是表面功夫,哪天数他给卖了,爹还被蒙在鼓里呢! 爹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当年会捡他回来,八成就是被他的甜嘴给骗的!如今爹的年岁渐大,耳根子又更软了,哪会不听信他的说法? 不过……他是奸宦谗臣哪,爹怎会瞧不出来?难不成真是年岁一大,爹便变得昏庸? 她在三年前好不容易想尽办法将他贬到苏州去,爹居然在这当头又将他调回杭州?她是不怕他会狼子野心,吞了爹的心血,毕竟她上头还有两个能干的姐姐,可她就是受不了他老在爹的跟前逢迎拍马。 “摇光,你要多同弃悠学学,知道吗?”傅林侧眼睇着坐在一旁、直瞪着阮弃悠的宝贝女儿,不由得疑惑地问道:“怎么着?是弃悠太久没回来,你觉得与他生疏了不成?” “我从来没同他熟稔过。”她没好气地道。 谁同他生疏?一直都是如此,只是爹教他的笑脸给骗了。 他的笑脸只给爹和大姐、二姐瞧,向来不给她的,只有在一家子相处时,他才会勉为其难地对她笑。 就如同眼前这般,所以爹才会误以为他待她极好。 唉!爹真是年事已高,脑袋昏庸了,居然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哪里是忠心为主啊?说穿了,他还不是为了要巴住傅家这块大饼,要不然他老早闪人了。 “怎么会呢?你们是一块长大的,弃悠还是我唯一允许可以同你一道进出的男子呢。”傅林笑得心无城府,好似真的没发觉两人的明争暗斗。 “是哦……”她勾起唇,笑得很冷。 唉唉唉,昏庸的老爹,肯定不知道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就算她说出口,爹也不会相信,在爹的心里,就是比较偏袒他。 “你同弃悠聊聊,我去差厨房准备晚膳。” “爹,我同他没啥好聊的。” 不要啦!她才不要同他一起待在这里。 “怎会没有?”傅林走了两步,回头笑睇着她。“你不是说布坊忙不过来,想找个管事?有弃悠这个大总管在,哪里需要再找管事?毕竟这儿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傅摇光面有难色。 “同他聊一会儿吧,你不是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了吗?”傅林说完,径自走到外头的渡廊。 傅摇光张口欲言,又无奈地闭上嘴。 唉!爹真的老了,分不出是非善恶就已经够糟了,居然连她的心思都不懂,真是教她欲哭无泪。 “怎么?把铺子搞成一团糟,在烦恼不知道要怎么交给我吗?” 身旁突地传来他戏谑的声音,她动也不动地瞪着前方,瞪着外头已点起灯火的林子。 她宁可看着花团锦簇的花园,也不想瞧他一眼。 “谁要把铺子交给你?”她冷哼一声。 他是回来帮差的,还真以为他是回来接任的……呿!她还在这儿呢,当她死了不成? 要是他有本事的话就野心大一点,去把大姐和二姐的份给抢来,老抢她的小门面,有啥好威风的? “不过是早晚的事。”他大剌剌地在她身旁坐下。 她侧眼瞪去。“谁准你在我身旁坐下?” 三年前他要离开杭州时,尽管嚣张倒还懂得分寸,怎么如今再碰头,他竟变得肆无忌惮? “不成吗?椅子不就是要拿来坐的?”抽出系在腰间的扇子轻搧着,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瞅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她。“敢情三小姐都是站着看啊?” “你!”她气得直跺脚。 瞧!爹才刚离开,他便立即现出原形。 来人啊!快来瞧瞧啊!他说起话来竟是这般不可一世、嚣张狂傲,这才是他的本性啊奇qisuu.书……呜呜,怎么旁人都瞧不见他的原形,唯有她倒霉透顶,明明不想瞧见,偏偏教她瞧见了。 他想要把众人蒙在鼓里,怎么不连她一起蒙? “明儿个还请三小姐交出帐本,好让我对帐。” 他仿若压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做下决定,好似他才是做主的老板。 “我为什么要把帐本交给你?”她不禁发噱。 反了、反了!这是什么世道?这个自外头捡回来的弃儿,现下已经快要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不对!他根本就是明着在她面前嚣张,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 “是老爷要我对帐的。”他的理由天经地义。 “嗄?”她不由得一愣。 阮弃悠不疾不徐地抬眼睇着她,似笑非笑地道:“该不会是三小姐把帐弄得一团糟,所以不敢拿来给我瞧?” “你在胡说什么?” 她有什么不敢的?不是她自夸,自她三年前接下布坊的生意至今,未曾让布坊赔了生意,反倒让布坊赚进白花花的银两,只是他人在苏州,没瞧见罢了。 “那么……小的拭目以待。” “你……”可恶,他分明是存心激她! 瞧,他笑得多么奸诈! 傅摇光瞪着他可恶的笑脸,好似正等着看她笑话一样,心底便升起一股无明火,然而现下却不是发怒的时候。 年关前,因为生意好得不得了,她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所以七八本帐本还丢在一旁,睬都不睬一眼,如今要对帐,不是摆明要她的命吗? 第4章 不管了!她里子、面子全都要。 要帐本没问题,她定会如期交到他手上。 算得上是杭州首富的傅家,宅院占地之广,可以切分成数座院落;自外头围墙瞧来,飞梁翘檐、楼台层叠、林木居中,更有一整片杏林环上一圈,教外头的人难以窥视里头的景致,只晓得要将傅府走上一圈,没半天工夫,也要两个时辰。 这么大的宅子,个个主子有各自的院落,院落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都有,甚至有一座人工湖泊贯穿了四座大院落,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亭子更是布满人工湖泊;因为近来流行横跨式的拱桥,傅老爷子也不免有样学样,在各个院落间也架上数座,上头再建一座奢华的亭子,闲暇时便差养在府里的戏班到他的院落唱曲儿,搞得锣鼓喧天、丝竹穿霄。 但是那都不打紧,因为那是在他自个儿的院落里,吵不着他三个宝贝女儿,然而…… 人在书房的傅摇光张大泛着血丝的眼眸,直瞪着院落外头的灿亮灯火,气得双手紧握成拳,不雅的咒骂声喃喃自口中逸出。 照道理不该会吵到她的,因为她的颐心水榭位于宅子北方,离爹的院落该是最远,可不知道爹到底在搞什么,居然在南边的轩楼用膳,而后又跑到大姐位于东方的硕阁品茗,再到二姐的弄雨楼听曲,如今不知怎地,现下整团戏班全跑到她的院落了。 吵死人了!分明就是要吵得她明儿个交不出帐本。 用过晚膳之后,她便立即赶回书房,为的就是要在明儿个将所有帐本交给阮弃悠,谁知道用过晚膳之后,爹居然还多事地招待他,说什么要为他接风,就连姐姐们也难得地瞎搅和。 唉!他们全都教他给骗了。 他才不是什么斯文之辈,他根本就是个双面人,只在他们面前扮温顺而已,可是……她说的话根本没人会信。 他们宁可信阮弃悠也不信她,她好可怜! 如今为了赌一口气,她打算在今儿个将所有帐本都整理好,谁知道他们竟陪着他作乱。 到底是谁准他们踏进她的院落?当初不都说好了,得要通知一声吗?如今却无视她的存在! 为了整理好这些杂乱的帐本,她觉得自个儿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眼看都已经一更天了,她连一本简略的粗帐都还没弄好,要怎么赶在明儿个把所有的帐本都弄好? 傅摇光全身乏力地跌坐在案前,扁起嘴瞪着乱得像是一座小山的帐本,突然觉得头疼得紧。 她为何会笨得中了他的计谋?他分明就是故意激她上当的,自个儿为何笨得往他已经挖好的洞里跳? 是她变笨了,还是他的计谋愈来愈高竿?倘若再这样子下去,她要怎么斗得赢他?若真的被他比了下去,她往后岂不是得要仰他鼻息过活? “如此月色,三小姐怎么独坐书房里发楞哪?” “喝!” 他戏谑的嗓音突地传来,教她不由得身子一颤,有些错愕地瞪着出现在窗台边的他,直觉心口隐隐跳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放肆地窜上脑门,几乎快将她逼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他趴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你不是在前头吗?”她回过神,微恼地吼道。 踏进她的院落,已经教她有些不悦,如今还敢踏到她的书房外。 “我是怕你一个人无聊,特地来邀你到前头听曲的。”他挑起浓眉,目光定在她紊乱的案桌上。“不过……照这情况看来,你好似忙得很,分身乏术了。” “不忙,我一点都不忙。” 见他睇向案桌,她偷偷地将一干帐本推到另一头,就是不想被他发现她的帐本其实乱得一塌胡涂,尽管他有可能早已发现,但是只要他没说出口,她就当他没发现。 “是吗?” “你怀疑吗?” 她说是就是,他凭什么再三追问她?他该不会忘记谁才是主子吧?就算爹很赏识他,他也不过是个弃儿,是傅府一手栽培的总管,他得要搞清楚自个儿的身分。 “不敢,那么……不知道三小姐要不要一同听曲?”他坏心眼的笑着。 “我……” 该死,自个儿怎么又上当了? 明明才三申五诫,要自个儿好生提防,怎么过不了一刻钟,她随即又做了蠢事! 要花上一晚的时间整理帐本,已是蠢事中的蠢事,如今若接受他的邀约,她就连整理帐本的时间都没有了,明儿个要拿什么去见他?但是现下若拒绝他,岂不是教自个儿难堪? 唉!她的意气用事,总有一天会害死自个儿! “不知道三小姐意下如何?”眼看大鱼就要上钩,他是乐在心里却不动声色。 “若是手头上有事正忙着……” “不忙!” 如果被他知道她现下正忙着明儿个要交的帐本,才是真正的丢脸……罢了!明儿个的事,明儿个再说,眼前先处理这一桩,至少要先将自个儿的面子守住,是不? 至于帐本……回头再拼吧! 第三章 看来得赶紧想办法,快快撑出一张矛箭都刺不透的脸皮面对他才成…… 傅摇光好似做错事的娃儿,坐在布坊后院的亭子里,别开眼佯装不瞧他,却又不断以眼角余光偷觑着他的反应。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大抵可以猜到他待会儿会吼得多大声,只希冀别教外头的客倌们听见。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怪不得她的。 谁教他昨儿个邀她听曲,而她也傻楞地再次上当,陪着他们四人听曲,还顺便看了出戏,直到东方泛着鱼肚白,才曲终人散;然而,她却不能回房休憩,而是冲进书房,准备一鼓作气地整理帐本,谁知笔才上手,瞌睡虫随即登门拜访,而她立即不支倒地,放任瞌睡虫领军占领。 待她醒来时,已经快要晌午,案桌上的帐本悲惨得滑落一地,更有几本沾上了墨,糊成一片。 “三小姐……都是这般作帐的吗?” 半晌后,他搁下两本面目全非的帐本,俊脸上依旧带着笑,然而额边却暴凸两条青筋,教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你……变了。” “我变了?”他不由得一愣。 “你不该是这种反应的。”害她还偷偷地摀起耳朵,可他却没有大发雷霆地对她一阵大吼。 以往若是遇上这类事情,他通常都暴跳如雷、扯开嗓门吼得没完没了,就怕外头的人不知道她究竟干了什么蠢事,如今他却……感觉他好象更加阴沉了几分。 无怪乎这回见着他,总觉得有几分古怪,原来如此啊。 “不然,你觉得小的该怎么办?”他露出阴冷的笑走到她跟前。 “乖乖闭上嘴。”她建议道。 尽管他答应的可能性不高,只希冀他不要老是顶撞她。 “作梦!” 他俯近她耳畔,冷不防地咆哮一声,吓得她霎时瞪大眼,随即恼怒地瞪着他。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不要忘了自个儿的身分,不要以为有我爹当你的靠山,你就能对我放肆!”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傅家三小姐,他怎能老是顶撞她、羞辱她? “我是什么身分?”他敛去和气的态度,霎时变得狰狞如鬼。“你该不会忘了我是你的夫子?” 混蛋,亏她说得出这种话来!她幼稚、任性、肤浅、意气用事,简直愚不可及! “我……”她都把那桩事给忘了。 “瞧瞧!我教你做帐本,你竟是这般作法?帐目不清不楚、价目不清,进出也不清!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他索性拿起一本帐本往她身上丢去。“我瞧你分明连帐本都不会看,你还同人做什么帐本?你知不知道你丢的是我的脸?” 帐本、习字全都是他教的,然而……瞧瞧!上头到底爬了几条蚯蚓和蝌蚪?她的字不清不楚,全都混在一块儿,说龙飞凤舞是抬举她,说穿了,根本就是鬼画符,谁瞧得懂? 难怪老爷会要他赶紧回杭州一趟,看来原因就出在她身上,简直丢尽了他的脸,笨蛋! “我……谁说我看不懂帐本?”她恼火地瞪着他。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拿帐本砸她,他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能够被他随便吓唬的吗? “妳看得懂?”他不禁冷哂,连忙退开几步,省得自个儿一时沉不住气,跑到她面前忘情地狂扁她一顿。“依我看来,你八成连银两是怎么换算的都不知道。” “你在胡说什么!那种事……”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一贯钱到底等于几文?”不等她辩驳,他随即无情地截断她的话。 “那个……”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不由得顿了一下,才嗫嚅地道:“大概是……” “一千文?” “对对对,我正要说,可惜教你抢先了。”不是不说,是他没给她机会,怪不得她的! “对你的头!今年年初改为一千一百文了,你居然连这件事都不晓得?”见她分明是一头雾水,他不禁恼火地吼道。 “我……”可恶!他居然挖个洞教她往下跳。 “我再问你,一两有几文钱?”他阴沉的直瞅着她倨傲的表情。 “一两……” “我再问你,铺子里一匹织绢卖多少?”他的声音微颤,正极力隐忍几乎要冲出胸口的滔滔怒火。 不行,他真的撑不下去了……一想到她笨得无法无天,他就忍不住想悬梁自尽,省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若真的逼他走到那一步,他非得拉她当垫背不可,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第5章 “那个……”好可恶!他突地问她这么多问题,问得又急又快,教她怎么反应得过来?再者,她向来是不管这等小事的。 “罗锦呢?丝绸呢?”他愈问愈恼火,脸孔益发狰狞,仿佛想冲上前将她大卸八块。“水波缎?杭云锦?” 他一发怒,便如泛滥成灾的钱塘江口,气势惊人,怒潮直往她身上扑,好似要逼她去死;他以为凶她个两句,她便会吓得花容失色,一路哭回傅府吗?得了!她又不是当年那个无知又不经事的娃儿。 “不知道又怎么着?”她没好气地道:“这些事有管事处理,根本就不需要我烦心。”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掌柜?身为掌柜,哪需要记这么多琐事? “身为掌柜,你居然连自家铺子里卖的布匹是什么价位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够笨得连一贯钱是几文、一两是几文都不知道?”可恶!千万别同他人说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否则他会羞得跳江自尽! “我知道那些作啥?我只要帐照记、货照出,银货两讫,不就得了?”凶什么?以为他一横眉竖目,她便会怕他吗? 得了,她不信这一套!三年前不信,三年后一样不信,看来……她一定得再找个理由,教爹把他撵到更远的地方去。 “你说这是什么蠢话?三年多前,我便已经告诉过你,身为掌柜要打理的不只帐本,更不同一般商行的往来,还有非常多细节必须注意,上至商行往来,下至伙计品德,全都在你的管辖范围,你现下居然这么理直气壮的同我说?你简直是朽木不可雕!”怒火攻心的阮弃悠毫不留情地斥责她。 哼!是他笨,笨得以为她多少有点脑袋,该会明白的,终究是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千金,打从一出世便教人呵护得像个宝,她哪里需要懂这么多,是不? 反正她只要把自个儿打扮得娇俏些,等着她爹替她觅一门好亲事,乖乖等着出阁不就得了,哪需要投身这满是铜臭味的商行? 这压根儿没吃过苦的娘儿们,她根本难以体会饥寒交迫的窘境,哪里需要为了一份差事尽心尽力,她只要把自个儿装扮得像是个花魁,成天跑到布坊里晃上几回,下工之后再佯装忙碌地回到府里…… 混蛋!老天怎会特别厚待这等不事生产、又自以为功德无量的蠢蛋?未免有失公允吧? “你到底回来作啥啊?”傅摇光不甘示弱地吼回去,美颜微微扭曲。“你在苏州待得好好的,这时回来作啥?”回来唾骂她,他心里便会觉得快活不成? “你以为我爱回来吗?倘若不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我会回来吗?”好样的!她居然敢问他到底是为何回来,他现下总算明白老爷为何要他赶紧回杭州,全都是因为不长进的她! 明知她不长进、明知她是个贪玩胡闹的富家千金,可他还是掏心掏肺的教导她,岂料她居然不长进到这种地步! “我?”干她底事? “原先我也不懂老爷要我回来的用意,不过现下我知晓了。”他恼火地道。 一定是老爷受不了她的蠢脑袋,要他赶紧回来支持。 八成是先前的管事走了之后,老爷才发现她根本一窍不通,真的把他的脸都给丢尽了,真不想承认自个儿曾经教过她。 “什么意思?”他好似拐个弯来嘲讽她。 阮弃悠没好气地别开眼,瞅着一桌子的帐本,他挤出冷笑,讽刺道:“想要我别回来,你就要争气点,别老是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点成果教人欣赏,成不成?” “你!” “别以为我喜欢回来,虽说这儿是总铺子,但我在苏州倒也开拓得不差,只要你别胡乱搞些浑事,我会在苏州待得很开心的。”要是不说清楚,她定会误以为他回来是为了她,呸!别把他瞧得太低俗了,他可不是市井里头的寻常男人,他可是有远大志向的男人。 “你大可别回来,又没人逼你!”她恼火地吼道,执拗地别开眼,突地勾唇冷笑。“哼!你一回来便找我,可别说你是为了见我才回来的,本小姐无福消受。”将他一军了吧?哼!总算是稍微堵住他的嘴了。 阮弃悠不禁翻了翻白眼。“别以为我想回来见你,我只要一见着你的蠢脸,我就忍不住生气。”她说的是哪门子蠢话? “阮弃儿!”她气得直跳脚。 “我说过别再那样唤我,你有种就再喊一次看看,我非要你后悔不可!”他恼火地瞪着她。 她不由得扁起嘴。呜呜,竟敢威胁她,而且自个儿居然真的吓到了。 “我告诉你,倘若你不是老爷的女儿,你别想要我这般忍气吞声。”他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才对她百般忍让。 “笑话!我只瞧得见你对姐姐们献殷勤,你压根儿没给过我好脸色!”哼!说得好似他给了她多大的恩泽,他是不是搞错了?当年若不是爹捡他回来,他现下不知道沦落到哪里去了。 一样都是爹的女儿,他的对待方式却是截然不同,他每瞧见她,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视若无睹……亏他还说什么百般忍让,真是笑话! “你怎么不想想自个儿有多差劲?” “我?”她气得瞠圆水眸。 “大小姐掌管织造厂,管理得有声有色,厂子里每年都会推出许多新颖的玩意儿,教铺子的生意更加蒸蒸日上……你千万别同我说,你连布坊里所卖的琐碎小玩意儿都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睇着她突然丕变的脸色,他不禁微眯起眼。 “我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呼……”还好,还有救! “你那是什么嘴脸?”他真是把她瞧得太扁了,好似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方才不过是讶异于他也会夸奖人罢了。“你这么说大姐,我倒也认同,但是我对大姐的行为举止,可就不怎么认同了。”真是太可怕了!他居然夸人夸得这般正经,这还是头一遭呢。 “大小姐的行为举止,我管不着,我管的是她是否将织造厂给打理好,其余的都不干我的事。”他可没权利管到大小姐的生活小事。 “哼!”她不服气地扁起嘴。 嘴巴在他脸上,他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就算把大姐说成观世音菩萨,她也管不着。 “至于二小姐……那就更不用说了,她的行事作风是大伙儿有目共睹,说她是现今奇女子也不为过。”说到二小姐,简直是他心中的骄傲,她几乎将他所教的事物,全都举一反三地发扬光大,他真以她为荣。 “是吗?可是许多人都说二姐个性乏味,行事既专制又跋扈。”她想也不想地道,只觉得他的夸奖听来刺耳。 啐!二姐把绣坊打理得成功,这就叫好? 他想要狗腿,也不该要到她跟前,他该直接到姐姐们的面前说才是,同她说有什么用? 不过说真格的,她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正经地夸人呢,以往他夸爹、夸一些往来商行的掌柜,教她每听一回,便心生呕意一回,但今儿个他夸得可真够诚恳,好似是发自内心的。 今儿个是不是要下红雨了?他先是夸大姐,现下又夸二姐……真是见鬼了!他这张毒嘴什么时候开始说好话了? “可她将绣坊打理得好,就是好。”他扬声强调。“再者,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文弄墨更是难不倒她,就连吟诗作对、唱小曲儿,她都游刀有余,比起他人,可是截然不同。” 闻言,傅摇光不服气地直瞅着他,而后有些狼狈地别开眼。 说穿了,他根本就是对姐姐们特别,大姐明明玩得放浪形骸,他说不管,二姐管绣坊管得跋扈专制,他偏说好……怎么,她就是一无是处吗? 她也不差啊!铺子揽了不少银子,要不然怎会又连开数家分行? 夸她两句,真会要他的命不成?她就不信自个儿真的不值一文,教他怎么也夸不出口,可狗腿一下也无妨啊,不过就她所见,他独独不对她狗腿,他好似压根儿没将她放在眼里,压根儿不当她是主子,反倒是把她当成他的弟子,每每开骂,就非得把她骂得无脸见人。 哪有差这么多的?她就这般惹他讨厌吗? “三个全都是我教出来的弟子,结果却大不相同。”未了,他痛心地做出结论。 “我……”欲争辩的话语窜到舌尖,却在他的注视下万般委屈地吞下。 罢了!横竖在他眼里,她肯定是笨得像头牛,因为她不会舞文弄墨,更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放浪形骸地游走在各大筵席里……说不准他还会认为说她像牛是污蔑了牛呢,因为她连牛的勤劳都没有…… 唉!突地觉得全身乏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儿个几乎未眠的关系……还不是眼前这个混蛋害的! 他吃饱了不赶紧滚回去休憩,居然还跟着爹一起胡闹,一会儿品茗、一会儿听曲看戏。 姐姐们也都给他面子,在府里玩闹着,而她尽管憋着一口气硬是不睬他,最后还是被他激得疯了一夜,害得她交不出帐本…… 他是个下人啊,只不过是在家里待得久些,爹和姐姐们就几乎把他当成自家人,全忘了他在十多年前,也不过是小小乞儿罢了,倘若不是爹救了他,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在发什么呆?” “喝!” 傅摇光一抬眼,便见着他突地俯近的嘴脸带着几抹吊诡笑意,教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想要逃却动也动不了。 “你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他笑得益发阴冷。 “你……”他无端端凑得这么近作啥? 第6章 想吓她吗?可恶!就是因为小时候一直被他恐吓,才会害她现下这般没胆子。 “去拿本子来,把所有的帐本再誊写一回!” “嗄?”不会吧? “你当我在说笑吗?” 他唇边的笑意说有多邪恶就有多邪恶,分明是正大光明地恶搞她。 瞪着他邪恶的笑脸,她不由得扁起唇。 呜呜!她昨儿个都没睡,也还没吃午膳,他不懂得先招呼她,居然先罚她……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都不嫌晚。 山水有相逢,她总会逮到机会回报他的,就像三年前一样! 第四章 傅记布坊的后院是遍野的杏林,还有一弯清溪流过,凉风不断吹来,嗅得怡人馨香,催人欲眠…… 只见傅摇光的双脚都已经缩在石椅上,正舒服地梦着周公。 夜色已临,点在后院的几盏灯火灿亮如星,每个经过后院的伙计莫不放轻脚步,就怕惊醒睡得香甜的主子。 不知为何,前头铺子却传来阵阵吵闹声,不!认真一听,仿佛只有一个人的叫骂声,吼一阵、歇一阵,不知道到底是在嚷些什么,只感觉好似暴怒极了,又好似有点无理取闹的叫嚣。 睡梦中的傅摇光不由得微颤一下,口中喃喃的低咒几声,拉紧盖在她身上的暖被,继续回头寻周公。 突地,砰的一声! 傅摇光蓦地睁大眼,正要开口骂人,却突地发现自个儿并非在自家院落,而是在布坊后院的亭子里。 已经晚上了……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狐疑地坐起身子,感觉身上的暖被渐落,她连忙抓起,却发觉那不是一件暖被,而是一件袍子。 袍子?是谁盖在她身上的? 怪了!是谁有胆将袍子盖在她身上? 她眯起美眸,仔细地睇着上头精美的绣案,抚摸质地细致的布料。 她挑眉思忖着这件袍子的主人会是谁。 这是傅记的布料,还是颇上等的织锦,难怪她觉得眼熟极了,只是…… 她正思忖着,外头又传来咆哮声,声音是比方才小了些,但是她非常确定,这就是方才扰醒她的声响。 傅摇光先搁下袍子,快步往前头的铺子走去。 究竟是哪个混蛋这般大胆,竟敢扰她清梦? 砰的一声! 一匹布直线往前冲,不偏不倚地砸在阮弃悠身旁的墙上,发出重响,再摔落地面,教一千伙计全都傻了限,上门的客人更是抱头鼠窜,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快给我个说辞!”一名身穿玄色袍子的男子怒吼着,他梭巡着里头一干伙计,目光最后落在阮弃悠身上。 但见阮弃悠完全不眨眼,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他不疾不徐地弯下身,捡起掉落在地的布匹,缓步走向他。 “不知爷儿怎么称呼?”他噙着斯文的笑意。 “喊声唐爷来听听!”男子狂傲地大吼。 阮弃悠噙着无害的笑意,充满算计的眸子快速地打量他一番,随即明白他出身不高,不过是个莽夫罢了。 “唐爷。”他依言唤了声。 “哼。” “瞧唐爷气度不凡,想必是江湖男儿。”阮弃悠睁眼说着瞎话,却说得埋直气壮。 “哦?” “江湖男儿行事潇洒、狂放不羁,才会有此落拓的举止。”阮弃悠饱含赞许地道,几乎快将他捧上天了。“爷儿心里不舒坦,不用说,肯定是敝铺惹爷儿气恼,毋需多说,小的随即命人备好两匹上等素玄锦,就当是小的今日拜见爷儿的谢礼,不知道爷儿意下如何?” “嗄?”唐姓男子不由得一愣。 天底下有这般好的事?他不过是来退货罢了,货没退成,反倒赚了两匹布? “只是……”阮弃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难不成他要反悔? “这块交织锦,可是最上等的货色,是每年进贡的热门珍品,一匹少说都有十来两,方才教爷儿给砸在地上,险些把我的心给砸碎了。”他心疼地撢去布匹上的尘土。 “十来两?”他不由得瞪大眼。 阮弃悠好整以暇地睇着他,半晌后才佯装讶异,他凑近他道:“爷儿,难不成是敝铺的伙计给您多收银两,教您气恼,遂这会儿赶来……” “不不不……”他连忙挥挥手。 天!家里的泼妇同他说,她花了三两银子,他闻言都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了,岂料这匹布原来要价十来两……算了、算了,那婆娘算是赚到了。 “能否请爷儿告诉我,究竟是哪个伙计干下这种蠢事,存心多收银两作为己用?只(奇*书*网.整*理*提*供)要爷儿同我说一声,我立即将那名伙计押上官府,绝对要他付出代价。”阮弃悠说得义愤填膺,黑眸梭巡着每个伙计。 见状,唐姓男子连忙扬起手,抱回布匹就往外跑。 “爷儿,您别走,这儿还有两匹上等的素玄锦。”他跟着跑到门边,谁知夜色已深,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了。 哇!他倒是跑得挺快的。 阮弃悠摇了摇头,还未转身,便听见里头响起一阵掌声。 他不禁勾起笑,睇着里头一干伙计,还有几个来不及逃出的客人。 “阮总管真是了得!”有人赞道。 “倘若不了得,岂能当上总管一职?”一名常客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赞许。 “许久没见着你了,听说你上苏州掌管分铺,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 “我家老爷要我回来帮点小忙,毕竟苏州那边的分铺都已经打理得差不多,况且每间分铺的管事都挺有本事的,自然不需要我太劳神。”他笑容可掬地道。 “说得这般客气,好似说自个儿像个吃闲饭的。”常客笑了笑。 “是我家老爷提拔,肯赏口饭吃。”他应对得体,压根儿不逾矩,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忠诚。 “谁都知道傅记布坊,可是由阮总管撑起大梁的,” “不,全是老爷的提拔。”阮弃悠绝口不提自个儿的丰功伟业。 他岂会不知道自个儿挑起大梁,可是人要懂得韬光养晦,省得惹事上身,唯有平庸之人,才会急着炫耀自个儿的才能。 “可不是吗?” 身侧突地传来声响,他不禁抬眼望去,正见着傅摇光拍掌叫好,他不着痕迹地瞪她一眼。 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在赞许他,但他岂会不懂她的心思。 “掌柜。” 所有人一见是她,全都对她打拱作揖。 她轻点着头,缓步走到他身旁。 睇着他瞬息万变的嘴脸,真数她叹为观止,就算要她耗费一辈子,也没法子练就他的一成功力! “你还真是了得,居然连那等人都轻易收服,莫怪爹会这般看重你,是不?”她声若黄莺,嗓音又甜又腻,然而字字句句却透露着只有他才听得懂的嘲讽。 难得能够在众人面前逮着机会嘲讽他,她绝对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倘若只剩下他俩,通常就只有她吃瘪的份,若不乘机给他点下马威,往后岂不是真要看他的脸色过活? 她才不要过那种生活! “无关了得,只是来者是客。”他敛起笑意,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 “那乞丐呢?” 明白她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拐着弯笑他,他只能隐忍,仅用目光狠狠地警告她,要她别玩火自焚。 见众人一头雾水,他随口说道:“三小姐定是饿了,是不?小的随即差厨房准备。”话落,他随即从她身旁走过,一路走往后院。 想逼他动怒?他可不会笨到在铺子里发火。 想见他发火,也得找个好地方,毕竟他的忍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再者,他之所以磨练自个儿的性子,全是为了大好前程,况且想见他发火……她不怕没机会。 见状,傅摇光不由得扁起嘴,无视众人的目光,径自跟在他身后。 也好!睡了一个下午,没用午膳的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待她饱餐一顿,再同他斗。 他们才拐进后院的石板小径,阮弃悠却突地停下脚步,害傅摇光险些撞上他的背。 “你在搞什么?”她恼火地吼道。 混蛋!他该不会是故意要她撞上他吧?也不想想她是个软弱的姑娘,若真的撞疼了她,他赔得起吗? “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他缓缓转过身,阴沉的斜睨着张牙舞爪的她,眸底迸现一抹噬血的光芒。 见他态度愀变,她随即机伶地往后退了数步,确定已经退至安全距离后,才松了口气。 “我要用膳了。” 居然诓她!明明说要命厨房准备晚膳的,居然在这儿打住,他分明是故意把她堵在这儿。 该死!她太大意了,居然信了他的话,肯定是因为刚睡醒,脑袋根本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这位大小姐可真是好命,一张眼便要吃要喝……”他仿若喃喃自语,然而字字却带着敌意。“你干脆回府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就得了,留在这儿作啥呢?” 她方才居然拐弯抹角地说他是乞丐,那都已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她现下还提出来碎嘴,是怕众人都忘了不成?是乞丐又怎么着?总好过不事生产的她! “你……”原来他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怎么方才遇着那么恶劣的客人,也不见他端出如此凶残的脸孔,如今面对她,倒是搬出恶脸了? “我说错了吗?” “我午膳没吃,现下都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我当然会饿、当然要用膳,你说这哪门子的浑话?难不成你肚子饿都不用用膳的?” 第7章 瞧瞧!他那是什么嘴脸啊?她这个主子难道比一个烂客人还不如?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那也得有干活,才有一顿饱。”他冷眼瞅着她。 这个养在深闺,在商行里来去游玩的千金小姐,她哪里会知道人间疾苦! 闻言,她不禁瞠圆水眸。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在吃白食?”他未免把她瞧得太扁! “哇!你可真是聪明,居然猜对了。”他啧啧称奇,不忘给她几下掌声。 “你说什么浑话?我哪里吃白食了?你说!”傅摇光气得直跳脚。 倘若不是他长得人高马大,她绝对会冲上前去,赏他几个耳刮子,顺便再咬他一口,尝尝他的血到底是热的还是冷的。 不要看她不与人计较,便打算吃定她,若真逼急她了,她绝对会将他遣到最远的地方,省得他那张惹人厌的嘴脸,老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今儿个干了什么事?”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她回答。 她不由得一楞,有些嗫嚅地道:“倘若不是你昨儿个……” “倘若今儿个一名下人同你说,因为他昨儿个如何如何,遂今儿个没法子上工,你心里作何感想?”他冷然打断她的话。 “你居然拿下人同我比较?”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他太放肆,太不象话了,她非要同爹说不可! “下人就不是人吗?”他微蹙起浓眉。“我告诉你,没干活儿就没饭吃,你今儿个睡了一上午,晌午要你誊写帐本,你写个几行字随即便梦周公去了,一睡到现下,天都黑了,你说,这该怎么办?” 天底下就是有这般得天独厚的人,一出世便衔着金汤匙,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习惯呼风唤雨,难怪会被养得倨傲无礼。 一瞧见她,他便有一肚子气,她凭什么一出世便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拥有这般骄纵放肆的性子,居然可以过得一帆风顺,而她居然还不懂得感激,好似这一切全都是理所当然。 她若不是老爷的女儿,甭想他会同她说上半句话! “我……”她不由得扁起嘴,“我会把帐本誊好的。” 她绝对不会让他把她给看得这么扁,她要让他知道,她傅摇光不是一个只会吃白食的千金小姐! “什么时候?是十天后,还是一个月后?”他冷笑道。 哼!就凭她? “我……”话才到舌尖,她不禁强逼自个儿稍顿一下,省得一不小心又掉进他的陷阱里。“你让我想想。” 好险、好险!圣少这回她没笨得一激便上当。 虽说才睡醒,脑袋并不是十分清楚,也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但她还是得要先想清楚,省得话一出口,届时若是办不到,岂不是又得听他冷嘲热讽,教自个儿更加难堪。 “别想了!你直接把帐本交给我,我自个儿弄清楚。”他戏谑地笑菩。“因为掌柜今儿个没上工,我乘机跑了趟绣坊和织造厂,也到布仓去瞧过了,心里大抵有个谱,不管是要誊写还是再结算一回,相信都会比你快。” 闻言,傅摇光的心又鼓噪起来。 要她如何吞得下这口气?她堂堂一个主子居然被他羞辱到这种地步? “我明儿个就交给你!”她豁出去了! “倘若不能呢?”他挑高浓眉,仿若直视猎物的毒蛇。 “倘若不能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我当你一天的奴隶都没问题!相对的,若是我做到了,你要怎么着?” 他戏谑地笑道:“诚如你说的,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当你一天的奴隶也无妨。”他认定她是办不到的。 “你今儿个最好早点就寝,因为明儿个可有你累的!” “是吗?” 哼,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张大眼看着! 第五章 想不到,傅摇光真的赢了。 “喂!你臭着脸想吓谁啊?” 阮弃悠耳边传来她饱含傲气的嗓音,还不忘带了点小姐架子。 “你瞪着我做什么?”傅摇光蹙起柳眉瞪着他。“愿赌服输,你瞪着我做什么?是你自个儿答应的,你说就算当我一天的奴隶也无妨。” “我不是跟你一同乘画舫游湖了吗?”他无奈地道。 “那你是不是该要开心一点?”她没好气地道:“本小姐好心带着你游湖,你就当你是陪其它大爷出游,露出笑脸给本小姐瞧瞧,成不成?那不是你的看家本领吗?” 他最了不起的本事,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只要是上门的客人,管他是人是鬼,他不都一律以笑陪之吗? 可是怎么每每见着她,他不是横眉竖目,便是臭着一张脸? “是。”他随即勾出一抹笑意,又隐没唇角。 “就这样?”她翻了翻白眼。 “毕竟出游的人是三小姐,而不是大爷们,请恕小的能力有限。”话落,他索性别开眼,想落得清静。 “你说这是什么浑话?”她微恼地吼道:“我可是一夜未眠地把所有帐本都誊好了,而且全都算好了。” 难道夸她两句话,会教他的舌头给烂了不成? 而且他不说便罢,居然还对她端出架子! “那又怎么着?这原本就是你的差事。”他睇着湖面的美景,硬是不瞧她一眼。 可恶,又堵她! “好歹我没差使你,反倒带你来游湖,你是不是该要感激我?” “我可没逼你。”他冷哂道。 不过说实话,在杭州土生土长的他,压根儿不曾瞧过湖面上的美景。沿岸灿烂缤纷的花海映着绿湖,搭着远山蓝天,百来艘华丽的画舫全都滑行在湖面上争奇斗艳。 每艘画舫的船头各自别上属于自家的标志,以银线勾编旌旗,以金线绣上府名,旌旗别满整个船头,以示不凡身分。 再者,画舫上头自然不乏曲倌舞伶,丝竹声与喧哗声不绝于耳,仿若要将这乐声给传到岸边去,教人明白这奢华景象有多么教人沉醉,继而想望。 湖上风光教他觉得心旷神怡,向往得很,再加上入春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催他欲眠。 这还是他头一回坐在舱里,完全不用与人把酒论买卖,只消舒服地窝着,睇着外头的风光,轻松自在地度过一日便可交差。 如此的生活,确实很惬意…… 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过如此的生活?至少要等老爷愿意将旗下的一干商行交到他手上。 只是,老爷何时才会放手? 原先他以为老爷命他回来是要将总铺的生意交给他,或者是拨出织造厂交托他,但回来几日都没听老爷提起,八成不若他想象的。 难不成老爷召他回来,真的只是要帮眼前的笨千金? 这么一来,岂不是比他待在苏州还糟? 他很清楚自个儿并没犯下什么大错,况且老爷也没摘掉他总管的头衔,但……该不会真要他从头再教她一遍吧? 她不成材得很,还教她作啥? 唉,不过再怎么不成材,她终究姓傅,是傅家血脉,老爷怎么可能弃她不顾。 老天真是不公! 尽管老爷口口声声说,几乎将他当自家人看待,然而他给自个儿的好,却永远不及他的女儿们。 不管老爷如何倚重他,他终究是个弃儿,是他好心从外头捡回来的。 他不姓傅,无法得到老爷的信任,反观她…… 抬眼探去,阮弃悠发觉她竟趴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不禁微挑起眉,睇着她略微苍白的粉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分别三年,她的倔劲不变、逞强不变,唯一有改变的是--她确实学会算帐,尽管算得不怎么正确,至少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仅用一夜的时间,就把所有的帐本都给誊好了。三年了,她总算有点精进,只是,他却赔了自个儿。 原以为她应该输定了,这么一来,他便可以好好地差使她,岂料人算不如天算,这回算是栽在她的手里。 可她也真是无聊,居然只说了要乘画舫游湖,他还以为她会使出什么狠招呢! 她也不想想自个儿一夜未眠,今儿个肯定累得啥事也做不了,该要乖乖回房休憩才是,反倒硬拉着他一道游湖,这有何意义,这又算什么惩罚? 她八成是故意要拖住他,害他一整天都成不了事,而后还得回去面对老爷的质问,而她尽管补眠,啥事都不管。 然而,她都已经不知道昏睡到第几殿了,他还要在这儿等她吗?倘若她不醒,他岂不是哪儿都不能去? 啐!刁蛮骄纵的傅家三千金! 对了!倒不如任她在这儿睡着,随便她要何时醒,而他呢,就乘机回布坊,总好过在这儿被春风吹拂得快要入睡。 阮弃悠打定主意后方要起身,却发觉她的手就搁在他的靴子上,但见她趴在软榻边,一手搁在软榻上支着额头,一手却放在他的脚上,好似怕他逃了。 啐!以为这样他便抽不了身吗? 阮弃悠微晃着脚,想甩掉那只搁在他靴子上头的纤白玉手,不过非但没甩掉,倒见她微拧柳眉,轻吟一声。 她八成料到她自个儿会睡着,而他会乘机逃走,才会出此下策。 然而,她真笨得以为这样就限制得了他吗?这哪叫抓?分明只是将手搁在他的脚上罢了,只要他拿掉她的手,不是一样可以走吗? 阮弃悠在心里暗骂她蠢,他微弯身子想要拨开她的手,孰知一碰着她的手,却好似给烫着一般;他赶忙收回手,一颗心狂颤得教他发昏,他蓦地想起在多年前也有过这样的事。 第8章 残存的记忆不怎么清楚,只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只是……怎会这样呢? 他微挑起眉,睇着她纤白如玉的青葱手指依旧搁在他的靴子上,他不禁烦躁地爬了爬发。 他可不想在这儿呆坐到她睡醒,与其在这儿耗着,不如再碰她一回吧,说不准方才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念头一起,他随即又轻轻地覆上她纤白的玉掌,才感觉到她肌肤细嫩,随即便觉得一阵热意烫到掌心,逼得他不得不赶紧松手,仿若见鬼般地直瞪着她。 混蛋!真逼急他了,他只要一脚踹开,一样可以走! 阮弃悠微恼地准备抬腿,然而一见着她睡得正舒服的模样,却狠不下心,长腿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几番来回,硬是狠不下心肠,软他不禁颓丧地垮下肩,无奈一叹。 罢了!就当他履行赌约吧,愿赌服输总成了吧? “爷儿,还不下船啊?” 迷迷糊糊之间,傅摇光听见有人这么说道,她不情愿地苏醒几分,微拧眉头,却不张开眼。 混蛋!又是哪一个不知死活的混蛋?明知她一旦入睡,最受不了被吵,为何偏要在她睡着时喧哗? 天晓得她这阵子有多累,几乎沾不上床榻,只能看着床榻干瞪眼而已,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地睡在温暖的…… “再等等,等小姐醒。” 阮弃悠的嗓音突地传来,她立即瞪大眼,迅速坐直身子,却蓦然发现自个儿的左手像是残废一般地动也不动。 “咦?”她不禁傻楞地瞪着自个儿的手。 怎么会这样?她的手到底怎么了? “甩甩手不就得了?” 不带情感的嗓音自身旁传来,傅摇光抬眼望去,不由得一楞。 数她发楞的原由不是因为他那张臭得有点发酸的脸,而是他身后的天色早已暗了,瞧见岸边的灯火,她猜现下已是…… “早过用晚膳的时候了。”他冷哂道:“我真不知道三小姐这么了得,居然可以自早上睡到这时……” 这就是她对他的惩罚吗?让他连续两顿膳食都没着落? 这等惩罚方式会不会太过儿戏了?倘若是他,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他肯定会加倍回报她,但她得给他机会才成。 “我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只觉得我……”她嗫嚅地道。 她只记得一夜末眠,那堆帐本让她算得头昏脑胀,今早撑到他面前,把帐本丢到他身上,再把他带到画舫上……这些举动几乎已经花掉她仅剩的气力,难怪她一倚在软榻上,便会忍不住去梦周公。 “都是软榻的错,不该让你睡得如此舒服。”他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道。 哼!是他活该倒霉,尽管想走,却还是得要留在这儿陪她,欣赏着余晖映湖的灿烂美景,而她则是睡得香甜,还打起呼来。 身为姑娘家,却没半点姑娘家该有的婉约姿态,居然大剌剌地在一个男人面前 睡得打呼,简直槽蹋了她那张号称杭州第一美人的容颜。 “你说话非得这般刻薄不可吗?我……”她欲抬手指着他,却蓦然发觉方才毫无感觉的手,现下却犹如千针刺骨、万蚁钻肉,疼得教她不由得瞪大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了?”他微眯起眼,看着她有些发傻的脸。 女子有才无德,无才有德,而她是无德无才,空有一张美颜;她看起来已经不够聪明了,如今要是再失神,瞧起来就更笨了。 “我的手……” 天!谁来帮帮她?好疼啊! 见她蹙紧柳眉,一脸痛楚地瞪着她的左手,他不禁挑起浓眉,往她梢梢靠近一些,随即一把抓起她的手。 “啊……”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怎能随便碰触她,甚至拉住她的手搓揉?他该不会是心生怨怼,打算现下报复她吧?他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就算讨厌她,也不该真的欺负她啊! “我帮你搓手。”他没好气地道。 “这样哪有效啊?”她扁起嘴,眼看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你知不知道我的手疼得犹如千针刺骨、万蚁……” “好点了吗?” “呃……”剎那间,千针只剩下雨三根针,万蚁都不见了,尽管依旧有些麻疼,但似乎真的好多了。 他怎么知道要帮她?她压根儿没说她的手怎么了,他怎么…… “好多了?”他又问,大手依旧替她搓揉着。 呿!不过是手麻了,真亏她敢开口鬼哭鬼叫的,像她这般的大富千金,压根儿不耐疼。 “嗯。”她乖巧地点点头。 都教他给帮了,还能说什么?要她吼他放肆无礼吗?这种不懂感恩图报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是吗?” 见她变得如此柔顺且不顶嘴,任由他搓揉着她的手,不知怎地,他却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说真格的,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真是教他不惯极了,他倒比较习惯她张牙舞爪、仿若泼妇的态度,如今乖乖地任他搓揉手臂……怪了!为何现下碰着她,却不觉得烫?是因为现下是晚上?还是…… 阮弃悠不解地蹙起眉,瞅着她垂下螓首……大手突地滑下,轻触她的指尖,又觉一阵热烫上手,他连忙甩开她的手。 “你干什么?”她不解地抬眼瞪他。 方才明明好心地替她搓揉,怎么现下又变成另一个模样? “我饿了。”他连退数步,仿若避她唯恐不及。 可恶!一样烫手,这到底是怎么着?是他有问题,还是她? “你饿了干嘛甩开我的手?”被他给握住手,她吭都没吭一声耶,他居然敢甩开她,而且还这么用力。 “快点下船了。”他压根儿不睬她,径自走到甲板上,同船夫说了几句话。 瞪着他的背影,她极恼地扁起嘴,再低头睇着自个儿的手。 方才,他好似碰着她的手了,而且一碰便立即甩开…… 什么嘛,莫名其妙! 第六章 “唐爷,一路好走。” 阮弃悠真是了得!就连一个多月前,为了一匹布上门找碴的唐爷都教他给收得服服帖帖,甚至再三上门找他闲聊,而他非但不拒绝,甚至还同他热络攀谈,当然,这其中不乏令人作呕的恭维,真是好生佩服! “白公子!好一段时日没见着你了,今儿个上门肯定是为了市舶使府上的咏诗宴,特地要找块漂亮的布匹,是不?” “哎呀,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你怎会知道我是为了上咏诗宴,才特地来买布匹的?” “我有心眼啊。” 她怀疑他根本有鬼眼,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人,要不然他为何老是猜得到这些事? 坐在柜台旁的傅摇光,一双漂亮的美眸直瞪着阮弃悠来来去去,看着他热络的张罗、与人攀谈,看着他满溢笑意的俊颜,看着他一会儿踏进后院,一会儿又走到誧子前头与人闲聊。 他忙得像是勤劳的伙计,而她则是压榨伙计的坏心老板,只会端坐在一旁,等着他挣进大把大把的银两。 他确实令她大开眼界,教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 为何盯着他? 自然是因为他太过诡异了,教她不自觉地盯着他瞧。 尽管他以往在杭州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时日,大抵也在这儿交了不少友人,但不见得每个上门的客人,他都识得吧?既然不识得,他又怎么喊得出名字,又猜得出对方的来意? 他有神通吗?真是太神奇了!至今还未见他猜错呢,可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他到底是从哪儿打探来的? 改日有空,非要问问他不可。 不过…… 傅摇光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再将眸光定在他身上。 已经晌午了,她都已经用过午膳,他还没呢,难道他压根儿不饿? 不过是个寻常客人罢了,交给伙计应付不就得了?何苦让自个儿忙得(奇*书*网.整*理*提*供)连午膳都没用。 一张脸从早笑到晚,他的脸都不会僵吗? 一天到晚说着谄媚逢迎的话,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吐吗? 她真是服了他,她是怎么也无法学到这一点的,再说他也不肯教她。 哼!不过她也不希罕这种法子。 做生意嘛,只要傅记布坊开门,客人便会自动上门,哪里需要他这般招呼?他把自个儿弄得这般忙,岂不是显得她很闲? 啐!他八成是想凸显她只是个会吃白食的掌柜。 打从上回游湖至今,他见着她几乎无话可说,当然,她不是希冀他能对自个儿说什么好听的恭维话,或是再展毒舌挖苦她什么,只是觉得不爱这种生疏的感觉。 虽然他们之间原本就不亲近,但也不需要搞得这般生疏吧?倘若她哪儿做得不好,他直说不就得了?何必老是端着一张冷到快要结冻的臭脸对着她,她还比较习惯他大声咆哮的模样呢。 现下的他仿若在隐忍着什么,而不对她动怒。 究竟有什么事可以教他忍住,不对她发动毒舌攻势呢? 是爹同他说了什么,还是他心里在胡想些什么? 他这回在杭州待了这么久,难道爹真要留他在这儿吗?他若接管这儿,那她要上哪儿去? 说不准真是如此,往后都由他接手,所以他压根儿不需要再骂她什么,也不需要她管事了……然而,爹真会这么做吗?爹会信任他胜过她吗?到底谁才是爹的骨肉啊? 他该不会真如外头谣传,真是爹在外的私生子呢? “我出去一会儿。” 第9章 她兀自发楞,一听见他的声音,蓦地抬眼。 “你要上哪儿?你不是还没用午膳吗?”她绝对不是担心他,只是很怕他到外头说傅府亏待他。 “与人有约。” “谁?” 听她这么一问,他不禁挑眉看着她。 “你说!是不是要去与人谈生意?”肯定是,要不然他为何不说?“我也要去!” 不过是谈笔生意罢了,她也行啊,只要给她机会,好歹她也是个掌柜,总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他吧? 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成了傀儡掌柜? “那种地方,你不方便。”他冷声说道。 “怎么会不方便?”她不禁发噱。 真是笑话!不过是谈生意罢了,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 “尽管近来风气开放不少,但也鲜少听闻姑娘家出门与人谈生意。”阮弃悠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别开眼,好似多瞧一眼,都觉得生厌。 “既是鲜少,仍表示有。”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那两个姐姐还不是成天在外头拋头露面,怎么就不见你说说她们?” 自从几年前爹把织造厂和绣坊交给姐姐们后,什么样的大小生意还不是由她们自个儿与人接洽、谈妥的? 他还说什么鲜少,她家里就有两个! 姐姐们也是他一手调数出来的弟子,他居然放任她们在外头与人接洽生意,却不准她涉入,会不会太大小眼了?难道,她真是这般教他厌恶? “那是因为你和她们不同。”他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口气。 大小姐和二小姐谈起生意都有几分强势;以大小姐来说,她的性子外放果断、威态万千,敢在她面前这次的人不多;以二小姐而言,她的性子刚毅不阿、是非分明,谈起生意威凛不可欺……上述几点,她身上没有半点。 不是他看扁她,而是她刁蛮任性、恣意妄为,脑袋里头没有任何算计,压根儿不适合同人谈生意。 再者,两位千金大抵都是请对方到府谈生意,不似他这般邀对方上妓馆。上那等烟花之地,怎能带她一道去?况且方爷性好渔色,若是见着她……倘若可以,他不想节外生枝。 “哪里不同?”她逼问他。 混蛋!真是把她瞧得太扁了,为何姐姐们能,她就不能? 她到底是哪里比不上姐姐们?好歹也让她到外头试试,倘若真是不行,再瞧瞧该怎么办才好,哪能这样就随便地判了她死刑? 这未免对她太过不公,倘若不让她试试,她当然永远都不会。 “你……”睇着她绝不妥协的神情,他不禁在心里又暗叹了几声。 看来,若不带她出门一趟,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说不准还会跟在他身后不放,与其被她跟出问题,倒不如…… “如何?”他要是说不,她就要他好看。她是主子耶,她都开口要求了,他岂能说不? 阮弃悠无奈地挑起浓眉,对一旁的伙计招了招手,凑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随即便打发他走。 傅摇光不禁微蹙起眉。 “你同他说了什么?”他好大的胆子,居然当着她的面咬起耳朵,压根儿没将她这个主子看在眼里。 “没说什么,只是要他去同方爷说一声,说你要去拜访他,顺便换个地方。”他边说边往外走,压根儿不管她有没有跟上。 “方爷?谁是方爷?为何我拜访他,还得换个地方?再者,我又不是要拜访他,我不过是要同他谈生意罢了,你怎么说是我要拜访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好歹也先同我说一声啊。”她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问个没完。 阮弃悠置若罔闻,黑眸直视着外头,仿若当她不存在。 她居然连方爷是谁都不知道?那她凭什么说要同他谈生意?连对方的底细都不清楚,生意还要不要谈? 他怎会教出这般不成材的弟子?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将近三伏时节,入夏的天候带了点湿粘暑气,迎面而来的风是微温的,吹拂在脸上非但不觉凉意,更容易催汗。 画舫的舱房里挤满了一干庸脂俗粉,空气中飘着廉价的脂粉气味,更教她难受得想要作呕。 这就叫作谈生意?这算是哪门子的生意? 邀方老爷子上傅家的画舫,他竟带着一干看起来不太正经的女人当陪客,一干人就窝在这小小的舱房里,里头热得仿若闷笼一般,还没开口便淌了一身汗,生意怎么谈得下去? 阮弃悠没事换什么地方作啥,这岂不是糟蹋了画舫?待会儿那干莺莺燕燕要是流了一地的水粉,她岂不是还要命船夫彻底从头打扫一遍?这不是在糟蹋画舫、糟蹋人吗? 她冷眼瞅着一干女子巴住老态龙钟的方老爷子,直觉得一股酸意逼到喉头,教她想吐,但碍于情势,她不得不强忍着。 然而,最教她佩服的依旧是他。 只见阮弃悠压根儿不受影响,笑意不减地同方爷攀谈,还逗得身旁的花娘笑得花枝乱颤,更是教方爷倍感亲切。 他真是了得!当个双面人可以当到这种地步,堪称一绝。 “三小姐,你还好吧?”阮弃悠瞥了她一眼。 “很好。”她冷笑道。 唷!他正忙着,居然还看得出她不舒服……哼,问她好不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怎能不好?只是有些想吐罢了,倘若这笔生意再不赶紧谈妥,她真的要吐了。 “方爷,要不咱们到甲板上吧。”阮弃悠轻瞥她一眼,随即又转眼询问着快要醉死在温柔乡里的方爷。 “有何不可?”他倒也是爽快。 闻言,一干人随即踏到甲板上头,阮弃悠命船夫搬了张矮几搁在甲板上,众人围坐在矮几旁,再拉起篷子,遮去艳阳。 这下子确实是好多了,只是…… 傅摇光蹙眉瞪着几名花娘正准备乐器,还褪去外裳,几乎袒胸露乳地在艳阳底下跳起西域舞步,教她不禁傻眼。 “好!” 听见身旁两名男子的叫好声,她不禁疑惑地回眸,瞪着两人。好?这有什么好的? “阮老弟,你瞧瞧!那位只着湖水绿肚兜的娘儿们,是不是漂亮极了?” “可不是吗?仿若是天仙下凡一般,瞧那舞步轻扬,好似要登天去了。”坐在她身侧的阮弃悠毫不讳言地夸道。 他是眼睛瞎了不成?这是哪门子的天仙?他说这句话会不会太污蔑天仙了? “你身旁的屏儿倒也不差。”方爷笑得淫秽。 “这倒也是。”阮弃悠干笑几声。 傅摇光微眯起水眸,瞪着他调戏他身旁的花娘,不禁快要吐血。 这笔生意到底有什么好谈的? 难道他口口声声说的生意都是这样谈的? 这哪里是在谈生意?说难听点,他根本就是在狎妓嘛! 难怪他不带她来,难怪他要换个地方,可换了地方又怎么着?不过是从妓馆换到画舫罢了,花娘还不是随侍在侧? 混蛋!他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同花娘打情骂俏……她这主子他有放在眼里吗?好歹也尊重她一点! 她恼火地瞪着他握上花娘的手,心头猛地一颤,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只觉得胸口闷透了,闷得发疼了…… 她不由得弓起身子,纤手抚上胸口,暗恼他连她身子不适都没发觉,竟然还兀自与人谈笑不止。 傅摇光正欲开口斥他,竞感觉左侧好似有人有意无意地碰触她,她不由得以眼角余光探去。 不会吧?好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居然摸上她的腿…… “其实,三小姐的姿色压根儿不比这干花娘逊色呢。”方老爷子意有所指地道:“难怪她会是杭州第一美人。” 她隐隐约约听见他倒吸口水的声响,令她更欲作呕。 这个不要脸的老色鬼,居然拿花娘同她相比,还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傅摇光恼怒地瞪着身侧的阮弃悠,见他正睇着方老爷子,嘴角竟然还带着笑意。 “可不是吗?听说她长得像我家老爷最为疼爱的妾,我家老爷可是将她给疼入心坎里,对她是宠溺得教人难以置信。” “既是他最为疼爱的千金,怎么不待在府上,而同人拋头露面,还沾上一身铜臭?”方老爷子说着说着,淫手大刺刺地爬上她隐没在矮几底下的腿,甚至逐渐往上爬。 阮弃悠睇着她古怪的神情,敛眼瞅着方老爷子的手竟隐没在矮儿底下,倒也不动声色地同他闲聊,对她的求救置若罔闻。 “就因为老爷宠她,一切都由着她。”她现下被人给欺侮,也是她自找的,怪不了人!老早便同她说了不方便,她硬是要来,如今教人给欺负了,就看她怎么抽身。 如此天之骄女,一生顺遂得数人眼红,她从未吃过任何排头,更别说被人欺凌,如今遇到这种情况,她要怎么逃?他倒想要见识一下。 “原来如此。”方老爷轻点着头,魔掌几乎快要攀到她的纤腰了。 傅摇光瞪大眼,不敢相信阮弃悠居然见死不救。她肯定他已经发觉她不对劲了,然而他却压根儿不制止,还放任这老色鬼对她上下其手,天底下怎会有这种混蛋? 她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竟教他这般厌恶她? 小时候,他总是对姐姐们好些,总是对她视若无睹,可是他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就算再怎么不对眼,好歹也有些情分在,他怎能眼睁睁地瞧她被欺负而不作声? 难不成是怕这笔生意给飞了?混蛋!难道她会比不上一笔生意?况且,飞了一笔生意又如何?谁要同这种混蛋合作? 第10章 同这种人合作,只会降低傅府的格调,她宁可不要! 她这辈子还不曾受过这般屈辱,倘若要她依这种法子同人谈生意,她宁可去死! 而最可恶的是他,他竟敢见死不救!她这一回绝对不只要爹遣他到苏州,她要他永远离开傅府、离开她的视线,别再让她瞧见他,因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阮弃悠蓦地瞧见她微颤身子,讶异于她眸底的泪光,心头狠狠地抽痛了下。 他连忙出言制止:“方爷,花娘击乐起舞,身旁又有佳人作陪,咱们是不是该先谈谈这笔生意?”混蛋!这老色鬼该不会食髓知味,玩得太放肆了,他会不知道她是谁吗?胆敢对她这般放肆,他简直不要命了! 原以为他该会有些分寸,顶多是吓吓她罢了,谁知道他居然玩上瘾了,甚至逼得向来趾高气扬的她快要掉泪……该死!他的确想要惩治她,可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待会儿吧。”方老爷子压根儿不睬他,大掌一路摸索到傅摇光的纤腰上,在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来回流连。 傅摇光瞪大眼,眼见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快要忍无可忍了,突地感到一阵强风自身旁刷过;她抬眼一探,见着阮弃悠竟横过矮几,一把揪上方老爷子的衣襟,两人随即在甲板上打成一团,惊叫声四起,数她不由得有些发楞。 他居然帮她了,而且还同他打了起来?他不是最唯利是图的吗?面对上门的客人,他只会笑脸迎人,对于一起谈生意的大户,他的笑容更是没缺席过,如今他竟为了她对大户动粗,简直是教她……受宠若惊。 可是现下不是惊愕的时候,她得要先制止他才成,要是不小心弄出人命,她可就罪过了。 “阮弃悠、阮……”傅摇光起身欲制止,谁知打滚的两人一扫身过来,竟撞着她的腿,她一时踉跄没站稳身子,整个人往后一倒,倒进沁凉的湖水里。 突地听见落水声,阮弃悠心头狂颤,抬眼没见着她的人,便一脚踹开纠缠不清的方老爷子,随即走到船身睇着湖面,不由分说地直接跳进湖水里…… 第七章 “快快快。” 阮弃悠牵着傅摇光快步踏进布坊,压根儿不理睬一干伙计惊诧的目光,只管拖着她往后院跑,一把将她推进休憩用的厢房里。 “你赶紧把衣裳脱下,换上干的衣裳。” 简单交代了下,他随即快步走出厢房,守在厢房外头。 站在厢房里的博摇光错楞地瞪着门板,心头乱成一团,却不气恼,反倒有点开心。 他居然为了救她而跳湖,真是教她惊诧不已。 他应该知道她会泅泳,就算她掉进湖里也不打紧,毕竟离岸并不会太远,要游回岸边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难,然而他还是尾随在后地跳进湖里,拖着她游向岸边,牵着她一路跑回布坊。 他不是极厌恶她吗?倘若真厌恶她的话,为何要救她?不只为她跳湖,更为她动手打人……她是不知道那老色鬼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到湖边的路上,她曾听他提起,方家与傅家已有极久的往来了。 若是伤了那老色鬼,岂不是碍到他的财路?难道他不担心爹会怪罪他?这般行径压根儿都不似他会做的事…… “你换了没有?”在外头等候的阮弃悠发觉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不禁扯开嗓门问道。 她猛地回神,发觉地上早已湿了一片,她连忙对外头吼道:“在换了!”啐,催得这么急作啥? 尽管暑意正浓,她也知道要赶紧换下这一身湿衣裳,否则一不小心是会染上风寒的,再者,她可是被他一路从湖岸给拖回来的……真是的!也不晓得雇辆马车,竟然就这样拖着她一路跑,倘若真的染上风寒,这笔帐他肯定赖不掉。 啐!他明明精明得很,怎会在这当头笨得教她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最自命非凡的阮弃悠?但是他肯救她,没置她于不顾,她感觉心里还是甜甜的。 尽管打一开始,他置若罔闻,至少在最后他还是救了她,不管他到底是存什么么心思,至少没教她失望。 傅摇光展露笑颜地拉开衣柜,从里头拉出几件中夹,她将衣裳拎在手上瞧得发楞。 该死!这要怎么穿啊?没丫鬟在一旁帮她,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穿。算了!还是先把这身湿衣裳给脱下来,再瞧瞧那堆绳结到底要怎么结。 最后,她褪得只剩贴身衣物,再赶紧拉出一件中衣套上,研究到底要怎么绑。 从右襟拉到左襟……怪了,环扣哩?没有环扣,她要往哪儿系绳?这是什么鬼衣服?怎么会这样? 她不由得扁起嘴,往衣柜里头再搜,随便先挑了件玄色长裤套上,又赶紧再找中衣。 怪了!她记得她在里头放了不少衣裳,怎么会没有?她翻啊搜的,却依旧找不着其它衣裳。 到底是谁把她的衣裳拿走了? 傅摇光正疑惑着,突地眼尖地瞧见最下层的柜子里摆了一件极为眼熟的袍子,不由得拿起来审视。 这布料、花样该是傅记出产的,其实傅记旗下所有的伙计,甚至是家丁全都是穿傅记所制的衣裳,只是这上头的绣案极为精细,算是颇为上等的锦织,这件袍子像极了那日盖在她身上的那一件。 难怪她觉得眼熟极了,分明就是那一件嘛,只是……这件袍子为何会出现在她用来休憩的厢房里? 她正思忖着,突地听见门板打开的声响,她不由得抬眼睇去,见着阮弃悠赤裸上半身地踏进来。 傅摇光揪着衣袍楞在衣柜前,她僵若化石、呆若木鸡,压根儿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瞧他不断逼近,直到她可以嗅他的气息。 “你要做什么?”她不由得蹲下身子,眼中燃着怒火。 她身上虽然套上中衣,但……她不会穿,衣襟可是松开的,他这般大剌剌地踏进厢房,岂不是将她的身子给瞧得一清二楚? “我快要冷死了,我能做什么?”他没好气地大吼,可一双眼眸却不老实地往她敞露的雪脂凝肤望去。“外头在刮风下雨,我怕你会恶意整我,故意不让我拿件衣裳套上,存心要冻死我!” 她的肌肤果真如羊脂玉般地教人想人非非……该死!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又不是姓方的那个老色鬼。 “外头在刮风下雨?不是艳阳高照吗?”她不由得抬眼睇着他,发现他拿了件袍子背对着她套上,果真是君子得很。 “天晓得这是什么鬼天候!”他没好气地道。 阮弃悠自顾自的套上衣袍,身下的裤子依旧是湿得可以拧出水滴,然而她就站在那儿,总不能当着她的面换裤子吧? “等等!”她突然灵机一动。 “什么事?” “你方才从这儿拿了件袍子?”他的动作相当自然且迅速,仿若再熟悉不过。 “你亲眼瞧见了,是不?”她都瞧见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为什么我的厢房里会有你的袍子?” “谁说这是你的厢房?这是我的厢房!”他低吼着,原本想要正面吼她一顿,一想到她八成还没穿好衣裳,他便无奈作罢。 “嗄?”她不由得一愣。 她不自觉地睇着过大的中衣和过宽的裤子。 “因为我的厢房比较近,所以我先拉你到我的厢房,难道你打一开始就没发觉里头的摆设不同?”他没好气地道。 “哦……”难怪她找不着自个儿的衣裳,不过…… 她敛眼瞅着拥在怀里的袍子,突地想到那一晚……难道,那日是他盖在自个儿身上的?怎么可能? “先随便拿件袍子套上吧,外头现在大风大雨的,待风雨小一些,我再到你的厢房拿几件衣裳给你换上。” “可我不会穿。”她漫不经心地道,满脑子都是袍子的事。 “都一样,不过是左右襟不同罢了。”换个方向不就得了? “可我就是不会啊。”她执拗地道:“没人帮我,我就是不会穿。” 不要吵,她正在想事情,明知道她脑袋不好,一想起事来得费上不少时间,就先让她想一会儿,别吵她。 阮弃悠不禁翻了翻白眼,不着痕迹地低叹一声。 没有下人在旁帮她,她便不会更衣……真是教人不敢置信,她这千金小姐果真不同凡响,真是教他佩服极了。 “我帮你。”半晌后,阮弃悠突地转过身,惊觉她还蹲在地上。“你蹲在这儿作啥?” 该不会是冻得站不起身子吧?该死!她若真的冻出病来,岂不是会毁了自个儿的大好前程? “你怎么能转过来?”她傻楞地睇着他,见他的目光不断往自个儿的胸前探来,她不由得拔尖惊喊。 他连忙蹲下身,伸手捂住她的唇,不教半点声响给流泻到前头铺子。 尽管风雨交加,难保外头不会听到她的声响,倘若有人听见声响跑来一探,见着这情景,他怕是跳湖自尽都没人会相信两人是清白的了。 “你别叫,会让人胡思乱想的。”他还想保住总管的饭碗呢。 “放开我!”谁会胡思乱想?她才是那个会胡思乱想的人。 他突地凑近说要帮她,这任谁听了,都会吓着的,好不好? 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者两人都衣衫不整,若真是数人撞见,她的清白肯定不保。 “你不准叫,毕竟是你说不会穿衣裳,我只是要帮你而已。”他是怕她不赶紧穿好衣裳,因而染上风寒,老爷会因此恼他;再者,她若是不穿戴好,真教人撞见,那可真是会把他给害死。 第11章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她没好气地道。 阮弃悠缓缓松开她,他向来阴沉、教人读不出心思的黑眸里竞有几分不知所措,不知怎地,瞧在她的眼里便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一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他更加不知所措。 啐!她方才还张牙舞爪,好似要咬他一口,现下反倒在笑,果真是女人心如海底针,教人捉摸不清。 “你看起来有些慌张。”她边说边笑,粉颜绯红。 “啐!”他不由得啐了一口。 这疯丫头!就如同外头的气候一般,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狂风大作、暴雨不停,教人全然摸不透……摸不透也罢,他压根儿不需摸透她。 “我说你啊,该是知道我会泅泳吧?既然知道的话,怎会笨得跟我跳进湖里?”她突然问道。 阮弃悠不由得一楞,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可不是吗?她的泅技不差,若要她自个儿游上岸,对她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只是他一着急,倒忘了她会泅泳。 “我不过是担心你会出事,你若出事,我便会跟着倒霉。”他别开眼不看她。 跳都跳了,她现下再提这事儿,有什么意思吗? “可……你为了我打方老爷子,这是事实吧?”要他说他并不讨厌她,有这般为难吗?真是的! 那件袍子再加上今儿个的事,都在在说明他对她应该不是非常厌恶,那为何他每次见着她,总有些淡漠,再不然就是暴跳如雷,这总该有个理由的,是不?, “那种人该打!”他想也没想地道。他就气自个儿没来得及再给他几脚几拳,早知道他是那等衣冠禽兽,他就不该放任他对她胡来。 “你不怕得罪他吗?他可是和咱们布坊有极深交情的人家,若是得罪他,爹会不高兴吧?”她偏着螓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停地打量他,想从他的神色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那种人不要有所往来也罢,我相信老爷不会怪罪我的。”一提到他,他不禁一肚子火。混蛋!若是教他在街上撞见,非见他一回扁一回不可,居然敢将歪脑筋动到她身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傅摇光瞧了半晌,瞧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不由得蹙起眉,决定开门见山地问:“这件袍子是不是你的?” 阮弃悠侧眼探去,睇着她手上的袍子,压根儿不觉得有何不对。 “是我的袍子没错,你问这个作啥?”她该不会告诉他,要借穿他的袍子吧?? 太大了,一点都不合身,一旦穿上他的袍子,她会像个演野台戏的戏子。 她身上那件中衣和宽口裤……该死!他在乱想什么?他竟觉得赏心悦目,啐!那可是他的衣裳呢。 “我记得大抵是在个把月前,那时我正忙着誊写帐本,可是写着写着,却在后院亭子里睡着了,待我一醒来,就有件袍子盖在我身上。”她已经说得这般明白了,接下来的就由他自个儿说了。 “那又怎么着?”他不禁发噱。 是他盖的又如何?他不过是怕她着凉,生怕老爷会怪罪他罢了。 她永远不会懂得他是如何处心积虑地讨老爷欢心,倘若不是为了得到老爷的信任,甭想要他对她费心。 “是你盖的?”都到这当头了还不说? “那又怎么着?” “你为何要帮我盖?”他还真的绝口不提呢,莫非要她自个儿说明白不成? “我怕你着凉也不成?”他无奈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若是在我的眼底下出了意外,所有的帐都会算在我头上?” 她不会连老爷对她万般宠溺都没发觉吧?老爷真的把她当成宝般地看待,怕她冷了、饿了,恨不得将她给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 闻言,她不由得扁起嘴。“你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爹?”真是教人不敢置信,他居然忠心到这种地步,简直教她想吐。 “可不是吗?” “你……” “好了,先把中衣系好,待会儿我再到你的厢房拿几件可以换穿的衣裳,你要上哪儿?”见她起身要往外走,他连忙一个箭步挡在她前头。“你知不知道你穿这样会引人遐思?” 她是少根筋不成?她的中衣未系,几乎露出大半酥胸,就连肚兜都瞧得一清二楚。 她怒瞪着他,将手中的袍子揪得死紧。“引你遐思了?”她反唇相稽。 是她自个儿痴心妄想,还以为他对她的关爱是发自内心,是因为他并不是那般厌恶自个儿,孰知…… “会引我遐思?”他不禁发噱。“你该不会忘了今儿个的教训吧?难道你忘了那老家伙对你上下其手……” “你瞧见了?”她不由得一愣。“你瞧见了还不帮我?” “我帮了啊!我哪知道他会那般……混蛋,我下回若是撞见他,非要他付出代价不可!” 她先是一楞,而后一肚子火,但听他这么一说,火气又渐消。 他说得这般义愤填膺,好似真的恼极了那混蛋轻薄她,压根儿不是怕对爹难以交代……算了!看在这点上,她就大方地原谅他吧。 至于那个老家伙……她自然有法子可以整治他。 “我要同我爹说。”她作势要推开他。 “妳……” “我要同我爹说你欺负我。”嘿嘿,难得可以捉到他的辫子,若不好生对付他,岂不是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三小姐……”他不由得咬牙道:“是我的无心之过,你……” “那得要瞧我的心情了。”呵呵,真是过瘾哪,居然可以逼他低头,往后他可以由着她玩了。 第八章 晌午过后,城里的人一派优闲。 茶馆、酒楼里满是饮茶呷酒的人,有的是在谈生意、做买卖,有的只是纯粹偷得浮生半日闲,到此活动筋骨罢了。 可也有些人是存心耗在这儿不动。 满悦茶馆里人满为患,并不是偷闲的人多,更不是谈生意的人多,而是傅家三千金包下二楼,于是底下一楼的大众堂全都挤满人,然而可坐下数十个人的二楼雅阁,却只有傅家三千金和阮弃悠。 只见傅摇光挑了间临街的雅阁,优闲地呷了一口茶,随即又啃了一口核枣甜酥,潋滟的水眸直睇着窗台外头。坐在这里可以直接眺望着远方湖景,更可以瞧见临湖的杏林遮天、柳絮纷飞,窗外纷红艳绿的花叶,仿若红波逐绿流一般,快要淹没整座杭州城,美得教人心醉。 然而,坐在一旁的阮弃悠却没半点雅兴欣赏窗外这片美景,他眉头深锁地睇着不知道要胡闹到何时的她。 他成了阶下囚了,只因那一日的事,他有把柄落在她手中,逼得他不得不听命于她。 怪就怪那一日,他没事先想清楚,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她这大小姐要上哪儿便上哪儿,想怎么着便怎么着,而且他还得依命伴在她身旁,陪她逛遍整座杭州城。 举凡茶馆、酒楼、赌坊、戏台、市集……大抵上都有他们跑过的足迹。 她大小姐玩得可尽兴了,把所有差事都拋到一边,压根儿忘了身为布坊掌柜的使命,而他也赔上自个儿的时间,几天下来,无所事事的他闲得几乎快要发狂。 就不知道这位大小姐何时才肯回布坊,就算她不干活儿,他也不会有意见,只希望她能放他回去。 他的大好前程,可不想毁在她手里。 这几年来,他忍辱负重,讨尽众人欢心,并获得老爷的赏识和信任,这可不是为了陪她到处游山玩水的。 “三小姐,时候不早了。”他淡淡说道。 余晖斜照,他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吧? “是吗?”她笑得恶劣地睇着他,见他一脸为难却又不便发作,心里乐得很。 呵呵,可以这般差使他,教他乖乖坐在一旁,可真不是普通的过瘾啊! 早知道只要这么做,便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那早在八百年前,她就该这么做了。 “夕阳已经西落了。”他没好气地提醒她。 她的眼一直盯着外头,瞧着天际泛起几抹仿若快要烧红天的霞光,难道她会不知道已经黄昏了?可千万别同他说,她直盯着外头发楞,满脑子是想着接下来该要怎么整治他。 “我知道,我就是在等这一刻。”她笑嘻嘻地道,指着窗外。“你瞧,这霞光满天,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他敛下阴沉的黑眸直瞅着她,仿若眼前的她比外头的彩霞更加吸引他。 绝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倘若不想个法子,他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 好不容易回到杭州,倘若不做好本分,要老爷怎么将他留在杭州?杭州才是傅家的大本营,如果想要接掌其它分铺,就得先掌握这儿才成……只是,他都已经回来个把月了,依旧不知道老爷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将他召了回来。 “你在发什么楞?” 听着她带笑的嗓音,他不由得挑眉睇着她。“不发楞,要我做什么?”啐!他生来是贱命,可不似她可以天天偷闲,四处赏风景、赏晚霞。 “我要你看彩霞啊。”她指着外头,不满极了。 “彩霞有什么好看的?我是一个粗人,不是什么文人骚客,没办法对着一片天咏诗作赋。”倘若问他见着头上的一片天,能织出什么花样的布匹来,他倒还愿意动脑想想。 “你这人……”她不禁翻了翻白眼。“难道你压根儿都不想忙里偷闲,四处走走看看?看湖景也成,到赌坊赌两把也成,或是听戏曲也成。” 第12章 “我没兴致。” “看来,你对于不能生财致富的人事物是没半点兴致的。”难怪他不会对奇qisuu.书她笑了,是不? 爹掌握他的生杀大权,姐姐们则可以从旁帮他一把,上门来的客人可以算是他的衣食父母,然而同他谈大宗生意的对象,就是他的过路财神了,而她……哼哼,什么都不是! “可不是吗?”他没有反驳。 “啐!”他还真敢说哩,当着她的面,他居然不回避,真不知是他性直,还是打从心底不把她看在眼里;哼!同她一道出游,真是这般乏味无趣吗? 原先还以为他对她的观感已经好多了,谁知一连几天下来,他们好似又回到了原点,真是令人生厌! “早些回去吧,我不过是一名总管,老是天天吃白食,会招人非议的。” “你说这话分明是……”拐着弯在嘲讽她! “怎么?”他冷笑睇着她。 “没事。”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岂不是真的着了他的道,真认为自个儿是个只会吃白食的废人? 走就走!他若无心陪她一道赏霞,尽管天上的霞光四射,她都无心再欣赏了。 扁起嘴,傅摇光微恼地站起身子,然而才踩出第一步,便教地上的毡子给绊倒,眼看快要倒向窗台……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有力的劲道硬是将她搂进热呼呼的怀里,埋得她的粉脸发烫,却又依恋得紧。 只见阮弃悠不掩担忧地睇着她。“你没事吧?没弄伤哪儿吧?” 她眨了眨眼,心儿漏跳数拍,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不由得一软。 见状,阮弃悠抓住她的力道更加有力地将她往怀里带。 “怎么了?” 耳边传来他忧心的问话,尽管依旧晕得很,心头却狂颤不已,她忍不住勾起笑。 这是发自内心的关心,这总骗不了人吧? 这儿只有她和他,他犯不着在她面前作戏吧?要作戏也得在人前,在这儿他大可转头便走,压根儿不需要管她的死活……那日她落湖,他也是二话不说地跳进湖里…… 照这情况看来,他应该不讨厌她才对啊,为何他偏偏要这般淡漠地待她?而她,又为何这般在意他的淡漠? 嗯……仔细想想,她好似不是从现下才开始在意的,好似在三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就开始在意了,只是她不愿去想罢了…… 为何不愿想?难不成后头有什么教她不愿面对的事? “你好些了没?” 阮弃悠微微将她推开一些,睇着她红扑扑的脸,不由得伸出大掌搁在她的额上。 “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再差大夫过府诊治?” 听见他难得温柔的嗓音,她直瞅着他,瞅得有几分失神。自她有印象以来,他便已在府里,换言之,他可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但这十几年里,现下是他头一回待她这般温柔,说起话来如此轻声细语,搂住她腰肢的力道甚强,却压根儿没弄疼她。 这一刻的心情无法言喻,可教他搂着,她却压根儿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挺喜欢的……她咽了咽口水,有点意外这突生的念头。 “三小姐?”见她不语,他微蹙起眉,低头再俯近她一些。 “嗄?” 她?地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唇,霎时四目交接,四片唇瓣也紧密地贴在一块儿。 狂颤的心霎时如死水,止了数拍,脑袋一片空白,教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阮弃悠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一时之间不知到底该要松手,还是继续抱着她……然而,总不该再这样下去吧? 他有些不舍地离开嫩如花瓣的唇,艰涩地道:“三小姐,恕小的失礼。” 失礼?她要的岂只是一句失礼? 轰的一声,仿若是爆竹丢在她耳边大响,瞬间炸回她的神智,也炸出她一肚子火。 她抬起手,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耳刮子。 “混蛋!” 丢下这句话,她狠狠地瞪他一眼,随即转身便跑,留下呆若木鸡的他,他动也不动地睇着她的背影,说不出半句话。 “三小姐,用膳了。” 华灯初上,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颐心水榭的书房前兜了几圈之后,总算是晃到书房前,轻轻地敲着门,小声地唤着。 阮弃悠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里头依旧没有半点声响,不禁叹了一口气,再敲了下门。 “三小姐,该用膳了。”他不再肆无忌惮,显得小心翼翼。 谁知道今儿个会发生这种事,他并非有心轻薄,而是……谁也不愿意啊!就算是他的错好了,如今他上门负荆请罪,她却不理不睬…… “你走吧,我吃不下!” 突地听见她的吼叫声,他不禁宽心不少。“多少吃些吧,你近来的气色不佳。 “你不用假惺惺,你不用怕,我不会同我爹说的,你尽管走吧!”傅摇光恼火地暴吼,随即将一件重物摔到门板上,门板轻震了一下。 趴在软榻上的傅摇光恼火地瞪着门外的身影,恨不得扑上前去啃他几口。 说什么失礼,她不要听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她……呜呜,她到底要听什么,她也不清楚,可她就是不要听到他说什么失礼! 见状,站在门外的阮弃悠不由得蹙起眉,微恼地道:“你是说到哪里去了?我说了,要你用晚膳是因为你今儿个在茶馆里晕了一下,我怕你身子不适,所以要你多吃点,我还差厨房替你熬药汁,你提老爷作啥?” 她非得把他说得那般小人不可吗?他承认,他确实不希望因为她受到任何伤害,而令老爷对他少了几分信任,但今儿个的事岂能与之混为一谈?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她在里头吼着。 她又不是头一天识得他,他的那一点心思,她岂会猜不出来? “我……” “被我说中了吧?混蛋!”她一把拉开门板,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瞪着他,气得想要抓他几下。 “妳!不要以为你随意找件事栽赃给我,我就得乖乖认罪!”她火气不小,他的脾气也不小,“同你说了不是那样,为何你就是听不懂?” 难不成定得逼得他大动肝火,她才觉得过瘾吗? “要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着?” “我……”他欲言又止,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是吗?他到底是为何劝她用晚膳?不就是因为她今儿个气色不好,不就是担心她若不多吃点东西,身子会更加虚弱,说穿了,他不过是担忧……担忧? 他疑惑地睇着她涨红的粉颜,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压根儿没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温柔婉约……他为何要担忧她? 天塌下来都轮不到他扛,她可是傅家三千金,倘若身子出问题,自然有人照顾、有人看诊,压根儿不需要他费心的,是不?但他确实是因为担忧前来的。 “你瞧什么?”见他直盯着自个儿,她有些不自然。 他想要干嘛?难不成他想要…… 善于权谋的阮弃悠眯起黑眸,不解自个儿为何要担忧这个刁蛮无理、任性撒泼的三千金……但尽管她的性子不讨喜,他却依旧担忧她,八成是奴性所致,八成是为了讨老爷欢心,自然会关心老爷最疼爱的三千金……是了!肯定是如此,要不他为何要担忧她? “我是真的担心你。”他闷声说道。 事实便是如此,倘若她硬要说他是为了讨老爷欢心,或者是怕老爷知晓他不小心轻薄她,而打算封住她的口,他都不会否认,就当是如此了。 “你担心我?”她不由得一愣。 怎么可能?他的眼里不是没有她吗?但,近来他给她的感觉确实有些不同,至少他不会再像以往那般不睬她。 “你们在这儿吵什么?” 身后突地有人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声音来源探去。 阮弃悠连忙退后一步,恭敬地道:“老爷。” “你这时候到光儿的书房……”傅林语带保留地睇着他。 “他是来唤我用晚膳的。”傅摇光立即帮他解围。 “都这时候了,你还没用膳?” “还没……”她话是对傅林说的,目光却是瞧着阮弃悠。 唉!一见着爹,他的脸色全都变,仿若方才说话的人根本不是他,但不管到底是不是他,横竖他方才那席话,数她心头舒畅多了。 “还不赶紧去用膳?你都瘦成这样了。”傅林重叹了一口气。“要不要爹差人送到你房里?” “老爷,我已经把膳食搁在亭子里了。”阮弃悠连忙说道。 “哦,还是你细心。”傅林颇为认同地拍了拍他的肩。 “是老爷教得好。”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她不禁摇了摇头,“爹,你们聊,我去用膳了。”若要她再听下去,她八成会吐。 “赶紧去吧。”傅林笑着催促她。 见她小碎步地跑开,看起来心情似是不差,傅林嘴边的笑意不由得更浓。 在他身旁的阮弃悠见状,不禁疑惑地说道:“老爷今儿个的心情不错。” “是不错。” “哦?”他微挑起眉。 近来被三小姐给拖着东奔西跑,他非但没将布坊打理好,也没时间多观察老爷,就连老爷到底是为了何事开心都不知晓,唉! “弃悠。” “在。” “光儿是否都将布坊的事交代清楚了?”他突然问道。 尽管心里不解,阮弃悠依旧恭敬地道:“都差不多了,毕竟先前我也打理过布坊,遂只要三小姐把帐本交给我,其实差不多都清楚了。” 第13章 “你觉得光儿是块料吗?”他又问。 “她……” “我知道她不是这块料。”不等他回答,傅林便直截了当地说。 挑起浓眉,阮弃悠干笑。“三小姐是缺了心……” “要她从商,倒不如……”傅林想了想,抬眼睇着他道:“把布坊交给你,我还比较安心。” “嗄?”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怎会在这当头突生下文了? “你不想接?” “不是,我只是不懂老爷为何要将布坊交给我,这么一来,三小姐她……”能做什么? 虽说这个结果他是挺满意的,更是他一开始的目标,如今实现了,自个儿该要开心才是,可不知怎地,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她呀!女大不中留,既然布坊的生意弄不上手,倒不如就把她给嫁了吧。”傅林说得洒脱。“原本是打算让她上头两个姐姐先出阁的,不知怎地,却出了变量,只好无让她出阁,到时候等她上头的两个姐姐也出阁了,我底下大部分的商行,包括绣坊、织造厂全都……” “老爷的意思是……三小姐要出阁了?”他打断他的话。 老爷这辈子的心血都要交给身为外人的他?小姐们全都要出阁?而她亦是?这么突然? “是啊,她今年也十七岁了,差不多要出阁了,我虽然万般不舍,可有啥法子?她早已与人有婚约,对方现下贵为兵部尚书,如今上门提亲了,我怎能不依婚约?这回,你可要帮我办场风光的婚礼,教全杭州城的百姓都晓得我傅林要嫁女儿,头一个嫁出门的便是杭州第一美人……” 至于傅林又说了些什么,阮弃悠全然没听见,剎那间,只听得见血液逆流过脑门的声响。 胸口闷闷的,向来工于心计、擅于权谋的他脑袋一片空白…… 第九章 “成亲?” 傅府里响起傅摇光拔尖的嗓音,声音之大震得东西两院落的千金全都被吵醒。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岁不小了,该要成亲了。”傅林的身子瑟缩了下,但碍于身为爹亲的尊严,他还是努力打直背脊,坐在大厅上面对怒气冲天的她。 “我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呢,爹不为姐姐们的婚事担忧,反倒是打量到我身上来了?”她不禁发噱。 她十七岁,那上头两个姐姐呢?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姐姐们都还未出阁呢,她哪能先出阁?再者,她不想嫁人哪! “这不同……”傅林有些心虚。 “有何不同?”爹倘若今儿个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说辞,她宁可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离家出走。 “提亲之人正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忘了你们有婚约吗?” “爹是说……定魁?”她不由得一愣。 “没错。”傅林见她火气渐缓,便松了口气道:“他与过去可不能同日而语了,他现下是个官了,他说要告假回乡成亲,自然得由着他,要不他怎么同皇上交代?” “那个混蛋!”她紧咬着牙。 以为他当官儿了,便可以仗势欺人了?官?还不就是买官,有什么了得的?倘若她今儿个是个男人,她随便也可以买个几品官玩玩。 “光儿,不得无礼!今非昔比,他……” “我去他个今非昔比!” “你……”傅林紧摀胸口,抹去布满额上的冷汗。 千万别这样,好歹花定魁是个官,又是个高官,岂能得罪得起?都怪他,把她给宠坏了,才会数她满嘴秽语。 若是以往,他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花定魁是个官,倘若在他面前吐出秽语,他是可以拿她治罪的。 “我非要去找他说清楚不可!”傅摇光潋滟的水眸进出一丝恼意。 那个混蛋对她根本就没有那种心思,要不然他年前就不会离乡去买官,如今一回乡就说要成亲……成他个大头鬼!她绝不会教他称心如意的。 她心底已有个人了,尽管她不是很确定自个儿到底是不是对他有情,可应该是了……昨儿个,她隐约地发现她和阮弃悠那混蛋之间有着某种暧昧情愫,尽管她不太能接受,但这种事是由心不由得人的。 她会想着他、念着他,甚至还会为他欢喜忧伤,倘若这不是情,那是什么?就算不是情,也绝对好过她对花定魁的青梅竹马之情,要相伴一生的人绝对不是他! 尽管阮弃悠那混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着她却连鬼话都不说,甚至不把她瞧在眼里……找个机会,她定会同他问个明白,问他为何老是给她臭脸瞧,她都还没问呢,哪能随便出阁? “光儿,万万不可啊!你们都快要成亲了,你不能去找他。”见她拔腿便跑,傅林连忙跟在后头。 “笑话!无媒无聘,成什么亲啊?”她头也不回地吼道,水眸直盯着前头。 “快了、快了。” “快什么?我不答应啊!”她没好气地大喊一声。 臭老爹!说什么把她给疼入心坎里,不忍心看她受到半点苦,如今却打算逼她出阁,不管了!先去臭骂花定魁一顿,回头再找老爹算帐。 “光儿……” “我不听!”傅摇光直往前跑,方要拐进拱门,她随即撞上一堵肉墙,疼得她摀着鼻子大骂,“是哪个混蛋?居然……” “三小姐。” 闻言,她不禁抬眼睇着阮弃悠。“你不是在布坊吗?”她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今儿个一早,她原本是要同他一道去布坊的,谁知爹居然要他先去,而后又同她说什么花定魁那混蛋要提亲……对了!一见着他,害她险些忘了自个儿要做的事。 “老爷要我自布坊里拿些碧霞纱回来。”他淡漠地道。 “碧霞纱?”她不禁蹙起柳眉。“过年时府里上下都已经汰旧换新了,如今再拿碧霞纱要作啥?” “那是……”阮弃悠欲言又止。 追在傅摇光身后的傅林随即接口道:“那是要替你做喜帐用的。” 她一楞,直睇着不发一语的阮弃悠。“你知道了?” “昨儿个有听老爷提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遂今儿个一早,你便去帮我张罗了?”她颤声问道,倔强地扁起嘴。 难怪她觉得他今儿个不太对劲,压根儿不肯正眼瞧她一眼,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她要出阁。 “是老爷的命令。”语毕,阮弃悠回身要一干伙计先将几匹碧霞纱拿到里头。 “是不是他要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她气得直跺脚。 是不是爹要他去死,他就会乖乖去死? “是。” “你!”见他背着她,连瞧她一眼都不肯,她不禁恼得抬腿踹他。 可恶!他吃定她了,是不?居然这般大胆地忽视她,天底下有谁敢这般待她?就他,就他一个阮弃悠! “光儿!”傅林赶忙走上前,将她拉回。“是我要他去张罗你的婚礼的,你怎么打他,你这阵子不是同他挺好的了,怎么现下说变就变?” 这个女儿真是教他给宠坏了,居然对人拳打脚踢,简直跟泼妇没两样。 “谁同他好啊?”她恼火地吼道,硬是吞不下这口气。 一听花定魁欲提亲,她便想要赶紧拒绝,哪像他……他居然二话不说地替她张罗起婚礼?她明明感觉到他遮掩不了的柔情,为何他却像没事一般?好似她就快要出阁了,他也压根儿不以为意,难道真是她会错意了?全是她自个儿胡思乱想?他居然压根儿不在乎……她就要嫁人了耶! 凝聚在眸底的泪水不是为了方才撞疼鼻子,而是他的置若罔闻、是他的淡漠以对,从方才到现下,他几乎都不瞧她一眼。 “放开我!”她低声吼道,不断地挣扎。 “光儿?” “我要回房,不要吵我!”不想瞧就不要瞧,她不希罕!没有他这个混蛋,她一样是傅摇光,一样当傅府的三千金! “光儿,你……” 傅林见她扭头就走,原想要叫住她,而后又想到这样也好,省得她的脾气一发,真跑到隔壁找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大人臭骂一顿,那他可就头大了。 “弃悠。”不管了,横竖她现下什么都没说,那便当作她应允了这门亲事,事不宜迟,最好在几天之内赶紧让他们拜堂成亲。 有个当官的女婿是何等风光的事,他绝不能让这门亲事给毁了。不管他们两个愿不愿意,横竖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绝对不允许他们临阵脱逃。 “弃悠?”傅林不禁又唤。 傅林回头看向他,却见他僵直地直盯着小径……可小径上不见半个鬼影,他不禁微蹙起眉。 “弃悠,你这是怎么着?” 阮弃悠猛地回神,有些恍惚地睇着傅林。“在。” “你在发什么呆?” “小的……” “好了、好了,那不重要,现下最重要的是,你这几天都得守在光儿的房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出一步,你知晓吗?”傅林正色地睇着他。“我不准任何变量影响婚礼,毕竟对方是兵部尚书,咱们得罪不起的,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这……”阮弃悠欲言又止,经过几番思忖,还是把话吞到肚子里。“是。” 待她一出阁,杭州的事业就会全交到他手里了……可不知怎地,他却压根儿不开心,心头沉闷得仿若压着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不解这种痛楚到底是为了哪桩事。 这可恶的看门狗!她是眼睛瞎了才觉得他好! 上一回守在她门前,说是他发自内心地担忧她,然而这一回守在她门前,却是听命于爹。 第14章 傅摇光恼火地瞪着映在门板上的顾长身影,恼他居然在这当头还不回房。 怎么,他就这么日日夜夜地守在她的门口,以为他守得这般紧,她就不会逃了吗? 倘若她真的要逃,谁也拦不住她,她只是不想逃罢了! 成亲也罢,不成亲也罢,她都不管了,他既然无心待她好,那她往后要怎么过,全都是她自个儿的事,不消他费神。 要怪就怪自个儿!明知道他唯利是图,明知道他眼里只有商行,她还傻傻地抱着一线希望;倘若她不是傅家三千金,他根本不可能多瞧她一眼,既是如此,他为何要担忧她,说什么他不是因为爹,而是自个儿担忧她……害她因为这一句话而陷入死胡同。 可他现下居然还替她张罗着婚事,再过几天,她便要出阁了,他却连话都不同她说了。 想要避嫌也不是这种避法,是不? 不管她怎么骂他、吼他,他都不理不睬、视若无睹,简直快要气死她了! 混蛋!为何自个儿会为这混蛋动了心弦? 傅摇光把脸埋在绣花枕里,她一恼,拿起绣花枕正要往门板丢,突地听见外头有些声响,她不禁跳下床榻,蹑手蹑脚地走向门板,耳朵就贴在门板上。 阮弃悠冷冷地道:“老爷说过了,不准任何人入内。” “也包含我?” 啊!是定魁那个混蛋,他怎会跑来了?她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动上门了。 “是。” “我可是要迎娶你家小姐的人,就连我也不得入内?”花定魁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兵部尚书?” “就算是圣上也一样。”阮弃悠毫不退让,冷眼直瞅着他。 他岂会不知道他是谁,但知道他是谁又怎么着?他是官,又怎么着? 花定魁不禁干笑。“咱们算是旧识,你何苦这般生疏?” “这是老爷的命令。”语毕,他随即闭口。 “可我方才遇着老爷子,是他要我来探探摇光的,说她近来胃口不好,怕是要当新嫁娘,心里太过紧张,要我同她聊聊,教她放宽心。”花定魁撒起谎来生动得很,想不相信都难。 “是吗?”老爷确实极有可能要他这么做,不过……“还是让我先去请示老爷,省得出了差错。” 闻言,花定魁的俊颜噙着邪魅的笑意,大掌往旁边一探,意指欢迎他去询问。 戳破他的谎言又怎么着?他可不怕! “还请……” “请什么请?”门板突地打开,傅摇光恼火地瞪着真的打算去询问的阮弃悠,气得直想踹他两脚。 “三小姐,老爷说过了,不准你踏出一步。”阮弃悠回过头,敛眼瞅着她的脚就踩在门槛外头。 她敛眼一瞧,气恼地抬腿便往他的脚踹下,见他不吭声,她又连踩了数下。 “踏出一步又怎么着?我才踏出一步,我能跑到哪儿去?你是猪吗?我爹要你去死,你要不要去死?” “三小姐。”见她仿若踩得尽兴,他赶忙连退几步,见她踏出门外,他无奈地推着她往里头走,然而一触上她的手,一抹热烫蓦地烧上他的掌心,逼得他不得不赶紧松开手,教她跌在地上。 “哎哟……”她吃疼地跌坐在地,抬眼瞪着他,却见他盯着自个儿的掌心发楞。“弃儿!你在搞什么鬼?”他分明是故意的,呜呜,他居然故意伤她! “三小姐,别再叫我弃儿。” 他回过神,伸手想要拉她起身,就在快要触上她时,他随即又抽回手,教她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你!”他在耍她啊? “我来吧。”花定魁伸出手,不管她愿不愿意,就一把将她拉起,还替她撢了撢布满灰尘的衣裳。 他的一举一动瞧在阮弃悠的眼里,他既恼又恨,却有苦不能言。 傅摇光不睬他,一双潋滟水眸直瞅着阮弃悠,见他正瞧着自个儿,霎时四目相交,可他随即又栘开眼。 她仿若受辱般地难堪,拉着花定魁便往里头走。 “三小姐?”阮弃悠随即挡在面前。 “滚开!你去同我爹说,定魁找我闲聊,我就不信爹不答应!”她一把推开他,不管花定魁愿不愿意,拖着他直往里头走,当着他的面将门掩上。 “抢亲?” “没错。”傅摇光义无反顾地道,直睇着窝在软榻上的花定魁。“既然事情已经到了没法子控制的地步,那么抢亲便是唯今之计。” “啐!谁教你不赶紧来找我。”他没好气地道:“倘若你早些来找我,我便会同你说,我压根儿不是为了娶亲才告假还乡的,可我一说告假回来,老爷子便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为了婚约,直要我过府提亲。” “我那时气疯了,哪里会在意这些事?”她扁起粉嫩的唇,微恼地瞪着他。 “倒是你,你怎会笨得真的答应我爹?” 她就知道里头有诈,果真如她想的一般。倘若不是弃儿那混蛋,她老早便知道真相,岂会让事情走到这步田地? “我能不答应吗?”他冷哂着。“原本是想要找你打探淮杏的下落,可你偏又不来找我,我只好顺着老爷子的意思过府提亲,横竖找不着淮杏丫头,要我娶谁都是一样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不是挺可怜的?”居然是因为找不着淮杏丫头才勉强凑合她的…… “难道你以为我很乐意?” “啐!”她没好气地别开眼,瞪着门外的影子,不由得恼火地问道:“你到底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你以为外头那傻子真有胆子抢亲?”身为青梅竹马的他,忍不住要好心地提醒她。“咱们都算是一块长大的,那家伙有什么心思,我可是清楚得很,所以我不相信他会抢亲。”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她瞟了他一眼,随即又盯着门外的影子。 恼归恼,但她不想再意气用事了,倘若她一直不知道自个儿的心思便罢,可如今她已经知晓了,要她如何不正视?这可不是她的行事作风。不管如何,还是得先将眼前的事摆平才成。 “你说这是什么话?我好歹是兵部尚书,倘若你教人给抢了,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那儿,你说,那情景会有多好笑?”要他当笑柄,难道她都不会觉得愧对他?他远从京畿回来,可不是赶着回来当笑柄的! 傅摇光回眸睇着他。“你不是想找淮杏?”尽管她不知道他找已经离府的傅府丫鬟到底是为了哪桩,但他眉头一挑,她便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妳不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我是不知道,但是……”两年多前,身为她贴身丫鬟的淮杏离府,迄今没有半点消息,“我相信依我和淮杏的交情,要是我出阁,你想,她会不会到府里找我?” 花定魁突地坐起身,正眼睇着她。“妳的意思是……” “她定会回来找我的。”她有十足十的信心。“只要她一来,我便要人带她到花府的厨房待着,届时弃儿要是抢亲了,你便回你家厨房找她,要不只要你佯怒,我爹定会立即为你把人找来。” 挑起眉,花定魁有了几分兴趣。“你真有十足十的把握,让他前来抢亲?”瞧他方才那样子,实是不太像,她对待他的方式,比多年前更狠了。 “那是我的问题。”她豁出去了!倘若他真是不来……不!他定会来的,她绝对不会让他拋下她。 “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他不来,我还是会依照我的计画行事,届时变成笑柄的人,可能会是你。”他也不乐见这种状况。 “我知道。”她赌上了!就赌他不舍放开她。 “好,既然你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要我帮你倒也不难,毕竟这也是帮了我自个儿……”念在多年的交情,他就不计代价地帮她到底了。“咱们好生计画、计画,好让这抢亲之举更加妥当。” 她笑睇着他。“咱们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她定要想个天衣无缝的计画将他掳进怀里。 第十章 想不到她的未婚夫竟是同她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花定魁,想不到他现下竟是兵部尚书大人…… 坐在书房里,阮弃悠傻楞地瞪着案桌上的烛火,无法静下心整理已经累积一段时日的帐本。 日渐难受的沉闷逼得他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明儿个她就要出阁了,真的要出阁了…… 当年甫见着她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儿,想不到现下居然要出阁了,别说十来年的转变有多大,光是三年没见着她,便觉得她出落得教人不敢直视。 阮弃悠的大手轻轻地抚上唇,来回摩挲,隐约还记得那日两唇相碰的感觉…… 他自嘲地笑着,暗斥自个儿胡思乱想。 她明儿个就要嫁作人妇了,他竟还贪恋着那一日的亲吻。 连着几日,花少都到她房里,与她促膝长谈到深夜,他通报老爷这件事,老爷却要他不用再守在她的门前,这意味着老爷对花少十分放心。 自然是放心的,是不? 老爷恨不得两人之间的感情能够稳固些,尽管夜夜长谈到天明,他都不会觉得有何不妥的,然而他却心思纷乱得连帐本都看不下去。 究竟是为何烦躁,他不想知道,却止不住躁意。 浑身好似着火一般,心里百味杂陈…… “弃儿。” 蓦地听到窗台外有人轻唤,教他涣散的神智拉回了几分,也不自觉地往窗台探去。 “三小姐?”不会吧?她明儿个不是要成亲了,她现下来找他作啥? 第15章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没睡,你快帮我开门,我有话同你说。”太好了!这就不枉她特地挑半夜三更来找他了。 阮弃悠楞了下,思忖半晌才道:“夜已深,三小姐还是请回吧。”这时若是让她入内,教人撞见了,岂不是会坏了她的名声? 再者,他不解她这当头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待明儿个她出阁,他便能够掌管杭州所有的布坊,两人各得所需,其实他应该要开心的,毕竟这是他希冀已久的想望。 她顿了一下,微恼地道:“你若是不让我入内,我就耗在这儿不走,若是教人给瞧见了,你可就不知会有什么下场了……” 她话未完,门便已打开,露出他微恼的嘴脸;她压根儿不在意,大刺剌地走进他的书房。 “三小姐有话快说吧。” “也好。”她睇着他案上凌乱的帐本,道:“弃儿,我要你抢亲。” 阮弃悠挑高浓眉。“我不叫弃儿已经很久了……”她非老是拐弯抹角地笑他的出身不可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抢亲!”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吹毛求疵? “你在胡说什么?抢谁?” “当然是要你抢我。”她说得天经地义,好似这是老早便已经决定的事。 “我为什么要抢你?”他有些啼笑皆非。“你到底怎么了?” “因为你不舍我出阁。” “我不舍?”闻言,他不由得心慌意乱,有种被猜中心思的羞恼和尴尬。“我怎会不舍?”他咬牙低咆。 她胡说什么?他岂会不舍?他同她又不是多好的交情,若是二小奇qisuu.书姐要出阁,说不准他真会不舍,倘若是她……该死!好似不只是不舍…… “你对我一定是有感情的,是不?”她说得理所当然。“要不你明知道我会泅泳,为何要跳湖救我?而且你还一路拖着我跑回布坊,一脸担忧;那一日自茶馆回来,你又担心我身子不适,要我多用晚膳,你可以说你是为了要讨我爹欢心,所以讨好我,但我瞧得出你对我是真的担忧,你说是不?” 肯定是如此了,是不? 阮弃悠微挑起眉,开口欲言,然而话转到舌尖,他却乏力地闭上嘴。 连少根筋的她都能发觉,他再多说,似乎也嫌多此一举…… 就算是,那又如何? 见他没否认,她喜出望外地道:“倘若你娶我的话,岂不是可以接管傅记所有的产业?” 知道他把利字摆在前头,遂拿利益诱惑他,这是绝无破绽的最佳利器。 “你别傻了,娶了你等于是自毁前程。”他好笑地摇摇头。 她太天真了,好似所有的规炬全都是由着她制定的,她以为她想要怎么着便怎着,无人拂逆得了她? “怎么会?” “老爷说过了,这门亲事他攀定了,不许任何人破坏……”他顿了顿,冷笑道:“你以为老爷会将你嫁给我吗?” 老爷绝对会差人日夜搜寻,先将她带回,然后再随便找个地方把他给埋了,好让他成了无主白骨,说不准连葬身之地都没有,毕竟老爷在尚未从商之前,可是一方山贼啊! “这……”她没料到会有这种结果,“爹很疼我,他不会这么做的。” “倘若老爷真的宠你宠得连这事都答应,你为何不直接同老爷说去,直接要老爷取消婚礼,何必弄什么抢亲来着?”他好心提醒她。老爷是宠她,但还不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再者花少是官,有此女婿,老爷可是求之不得。 “我……”可恶!她处心积虑地想计谋,他就非得接二连三地戳破她不成?她也知道爹根本不可能会睬她,但…… “再者,我并不想娶你。”他的黑眸直瞅着她,当她在说梦。 “你说什么?”她不由得一楞,水眸轻眨两下。“为什么?你方才不也承认了你对我有……” “我可没承认……”瞅她一脸哀怨,他不禁又道:“算是一种说法好了,但就算对你动心又如何?我不是非要你不可,再者迎娶了你,等于是亲手毁掉自个儿的前程,况且我可不想侍奉个刁蛮任性的千金。”他冷笑地道。 这说法可以拿来应付她,亦可以拿来说服自个儿,真是一石二鸟,是不? 他不是非要她不可,有她无她,日子照样过,压根儿不受影响,说不准她不在身边,他还觉得清静一些。 她眨了眨眼,半晌后才颤声道:“你是说……你讨厌我?”她蹙紧柳眉。 事到如今,他还要拐弯抹角地讥讽她? 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的关心是出自于动心,若是没有动心,他为何要跟着跳湖,为什么要说他担心她? 他是想要逮着机会嘲笑她的一厢情愿,全都是她痴人说梦吗? “小的可不敢这么说,只是刁蛮千金,我无福消受。”别开眼,他硬是狠下心肠。 “我刁蛮?” “刁蛮、任性、骄纵、无赖,既无理取闹又不知好歹!”既然她想听,他就勉为其难地告诉她,盼她往后可以梢梢收敛,别惹恼花少,免得连官夫人的身分都给丢了。 “你胡说什么?”她光火地走近他。“分明是你先讨厌我的,为何要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倘若不是你漠视我,我会那般待你吗?” “你说错了吧?那是因为你目中无人!”笑话!她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我哪有目中无人?那日我等着你拉我一把,可你原本伸出手,而后又突地缩回手……” “还不都是因为你的手烫着我!” “我怎么烫得了你?莫非你是拐着弯说我是烫手山芋?”她再三忍耐,他该不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吧? “我说的是事实。”他无奈透了,她为何在欲成亲的前一晚,偏跑到他的房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要的是清静,毕竟明儿个一早,他还有不少事要处理,他没有闲工夫同她再说下去,横竖就待她完婚,她便要同花少一道回京师了,往后再也见不到她,他的心会恢复平静的…… “混蛋!分明就是你置我不顾,你还骂我!”他是做贼的喊捉贼不成? “妳!到底是谁先置谁不顾的?你忘了你在十年前曾经再三辜负我对你的好意,不让我亲近你,只要我一靠近你,你便对我拳脚相向吗?”他微恼地咆哮。 突地想起那日碰着她,掌心一阵烧烫……脑中乍现了一个画面,那是十年前的某一日,她不小心跌了一跤,他伸手要扶起她,却教她冷冷地拍开手。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是不? 难怪他一碰上她的手,便好似碰着一团火……他现下总算是想起来了,倘若不是她激他,他一时还想不出个所以然。 “有吗?”她不禁傻眼。“十年前的事,那时候我才多大啊?” 他拿那种八百年前的事同她理论,到底有何意义?但好歹她明白了,他之所以老是对她视若无睹,是因为她曾在不知不觉中伤了他。 “而且,你最爱唤我弃儿了。”这是他最不爱听的,她却再三犯了他的忌讳。 “再三拿这词儿唤我,仿若要我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不过是个老爷好心捡回来的弃儿……” 该死!她居然逼他说出这般幼稚的话,可他就是在意,在意得紧,尤其是从她嘴巴说出时,更教他哀痛不已。 “因为你真是弃儿嘛……”见他脸色一沉,她不禁愈说愈小声。“可,我也许久没这样唤你了……话又说回来,你自个儿也没有待我很好,我一气恼,说起话来自然不好听……” 他何必这般小心眼,不就是无心之过吗?倘若他待她好一些,她也不会这般待他。她哪会知道他之所以待她不好,全是她咎由自取? “那都不重要了……”阮弃悠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她都要成亲了,是不?她爱怎么唤他便怎么唤,往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了。 “怎会不重要?这代表你对我并不厌恶,你不过是记恨我小小的过错,而我对你……”倘若他厌恶她,是因为她的无心之过,那么换言之,是不是她稍改性子,他对她就会另眼相看?再说,他根本不是那么厌恶她,是不?全都是她自个儿的作法错了,才会……啐!这说法好似是她咎由自取来着。 “你对我?”他抬眼睇着她。“如何?” 他的心在狂颤,万分期待她的说法,丝毫不在意她方才所说的小小过错。原本不想在意儿女私情,他现下却恁地期待,恁地为她心旌摇动。 “我对你……”心头怦怦跳着,一抹烫热一路从胸口烧至粉颜,烧得她浑身发颤,不知所措。 这般羞人的话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可恶!就不信他猜不出她的心意,他向来最会看透她的心思了,既然明白她要说什么,他为何不直接告诉她,为何却执意要逼她亲自说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弃悠不自然地闪避着她的目光,胸口既烫又痛,想听又不想听。 他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但知晓了又怎么着? 他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自个儿处心积虑、奋斗多年的大好前程。 见他还真的反问,她不禁微恼地别开眼,换个说法。 “明儿个成亲,定魁会带我游街,至少会游上一个时辰,再回到隔壁花府,你还有不少时间可以抉择。”不算太直接,但他一定会懂的,是不? “你都要游街了,还有什么好抉择的?”啐! 第16章 她同他说这些作啥?不会要他真去抢亲吧? 他记得花少提出要游街,教杭州城的百姓皆来目睹这场婚礼,数老爷开心得合不拢嘴。 哼!她都打算同花少一道表明两人的心意了,她又何苦再说些甜言蜜语左右他的决心,他绝对不会为了她而自毁前程。 傅记的产业,他即使拿不到一半,也绝对拿得到一部分,光是那一部分就够他下半辈子不愁吃穿,还能够跻身达官显贵之列……他绝不割舍,谁都不能教他改变主意。 “我要你抢亲啊!唯有抢亲一途,才能教爹将这婚礼喊停。”她气得险些朝他的鼻粱丢下一拳。 闻言,他不禁翻翻白眼。 “你疯了?一旦抢亲,姑爷要如何自处?老爷的面子又要搁到哪里去?”还有他的大好前程呢? 不过……她嚣张的言语仿若化为暖流淌进他心里……他在感动啊,居然为了她无理取闹的行径,为了她草率的计画给激得感动莫名。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横竖定魁已经答应我了,就留他善后,你尽管带我走!” 谁管爹要怎么着?倘若爹都不管她的死活,硬是要贪图荣华富贵的话,她又为何要担心他? “你……”好个任性刁蛮、跋扈嚣张的千金。 见他难得露出一脸傻样,她好心地告诉他:“你还不懂吗?我和定魁虽是青梅竹马,但我们各有心上人,要怎么成夫妻?” “什么?”天底下竟有这等事?她和花少之间…… “所以你一定要来,知道吗?”见他好似有了点兴味,她面露笑容。“我可是花了不少心血,要他答允我这么做的,所以你……” “我不会去的。”念头一转,阮弃悠冷冷地打断她。 她把如意算盘打得可精了,好似她这般计画,事情便会如她所愿地进行,就说她是不解世事的千金,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为什么?”她扁起唇,不解地睇着他。“你对我有意,我对你有情,而且定魁也愿意成全我们两个,压根儿不介意,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都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他瞅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听你说这番话,像不像是个恣意妄为的千金?好似你想要怎么着,旁人就非得依你所愿,若是不如你愿,你是不是又要头一扭、脚一跺,悻悻然地跑开?” “你……”她隐忍怒气,深吸几口气才道:“我才不会意气用事,我要同你证明我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千金小姐!” 他定是故意在激她,她可不能着了他的道,毕竟他对爹相当忠心,抢亲对他而言确是相当为难,总要给他一点时间考虑,是不? “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我只想过我的日子,倘若可以的话,还请三小姐高抬贵手,给我条生路。”他敛下眼,不敢瞅她,就怕她一伤悲,他也会随着改变心思。 他是配不上她的,而花定魁有官职在身,和她极为相配。 “你的意思是,你宁要总管一职也不要我?”她颤声问道。 她居然比不上摆在他面前的利益?知道他向来把利字摆在前头,但她明明感觉到他的情意,他为何…… “三小姐若执意这么说,便当是如此吧。”他冷笑道。 “你!”她猛地拿起桌上一只瓷杯,想要砸向他,却见他动也不动地瞅着自个儿,不由得扁起嘴,隐忍泪水的她将瓷杯又搁到桌上,倔强地道:“我会等你来的。” “我不会去的。”他铁了心地道。 “不管如何,我还是依计画行事,届时你若不来,我……就会死心。”话落,她噙泪的水眸睇着他好半晌,才转身离去。 睇着她的背影,他几番挣扎,终究还是放手。 他不会去的,他为何要拿江山换美人? 再者,她是一个最不讨他欢心的女人……然而,她也是最能够扣动他心弦、教他惴惴不安的女人。 倘若真的带她走,往后要怎么生活? 他们身无分文,又得担心身后的追兵,老爷丢不起老脸的,他定会不计代价地将他们逮回,倘若真的要抢,势必得有周全的计画,岂能像她这般草率? 她的脑袋向来不清楚,老是恣意妄为,以为她只要这么想,老天便会顺着她! 倘若要打抢亲这主意,早在几天之前他便得把路线图画出来,还得在身上带些值钱的东西,接下来便一路往南跑,上泉州或是广州都成,往南较无傅记的势力,若要找人也没那般简单,但,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阮弃悠兀自攒眉思忖,想着想着,蓦地啐了自个儿一口。 哇!真是可笑,他居然会想这问题想到出神了…… 他不会去抢亲的,她一点都不值得他这么做,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刁蛮任性的女人,而放弃自个儿大好的前程。他已经想好了,他要在杭州落地生根,等老爷把所有的商行都交给他,说不准他会继续待在傅记,或者是自立商行,但那都不管,到了那时候他会娶个娴淑的妻子,生两三个孩子,替他传宗接代,要几个儿子都无妨,圣少要有一个女儿,要长得像她一般标致,但性子可千万不能像她…… 思及此,他不禁恼火地瞪着案桌。“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为何他的女儿要长得像她? 不要! 他忍辱负重了十多年,可不是为了落得这般下场,他才不要为了她而放弃似锦前程,她不值啊!她一点都不值,若是沾上她,说不准还会惹上杀身之祸,说不准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心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她,她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没淌下,却仿若烧在他的心坎上,令他哀痛莫名。 她怎会想要跟着他?她不是向来挺鄙视他吗?为何偏又对他…… 她贵为傅家三千金,要攀上达官显贵,还怕没有机会?为何偏是对他吐露心事,逼他陷入两难? 江山美人、美人江山……毫无疑问的,他要的当然是江山,应该是江山…… 尾声 答案是──他要了美人,哭着丢弃了江山。 “如今……要怎么着?”阮弃悠无奈地叹道,大手却霸道十足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搂向他的胸膛。 他们骑着马儿远离了城镇,闲散地走在杳无人烟的小径上。 究竟是谁先喜欢上谁,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亲手毁掉大好前程,将她自婚礼中掳了过来;都已经栽在她手中了,谁先喜欢谁,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生米煮成熟饭啰。”她勾笑道。 “嗄?” 光天化日之下?尽管这儿是郊外,但说不准也会有人经过。 “这么一来才能保住我们,就算哪日教爹找着我们,他也不可能拆散我们,你说是不?”她转过身笑睇着他。 他挑高浓眉,似笑非笑地道:“总该先找个地方吧。” 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可不想才刚抢亲,随即便教人给逮了回去。 他们把事情闹得这般大,若是这么快被逮回去,非死即伤,倘若不是伤了,就得直接下黄泉。 “那当然!不过得先让我换下这身喜服,省得太过显眼,你觉得怎么着?” 喜上眉梢的她纤细的肩头直往他的胸膛磨蹭,发丝搔得他心旌荡漾。 “都由妳。”他粗嗄地道。她三小姐说怎么办便怎么办,他能做什么主?“只是……若是在这里止步,生怕很快会教人追上,再者依你这身打扮,若是上客栈,老爷的手下很快便会找上门来。” 别和他靠得太近,他可是心慌意乱得很。 “你可帮我带了衣裳?”她蓦地回头。 “我哪有闲工夫替你带那些东西?”他不禁发噱。 他为了她都快昏头了,哪有闲暇想到那些事? “我不是有同你说吗?” “我光是犹豫抢不抢亲便耗上老半天,哪会记得那些事!”他没好气地道,仿若他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你居然犹豫了好半天……”她扁起嘴。 “我怎能不犹豫?那可是我的……” “我要回去!” 话落,她随即翻身要下马,谁知她压根儿踩不到马蹬,眼看她就要摔在地上,却有股力道适时地扣住她的腰,扳过她的身子,替她当了垫背。 “唔……”他闷喊了声,眉头拧成一团。 “你不要紧吧?” 傅摇光结实地跌在他的怀里,连忙爬起身,跨坐在他的腰上,一双柔荑直往他的胸膛探。 “不要紧……”他赶忙擒住她的手。“你再不安分,可就要紧了……” “嗄?”她不由得偏着螓首。 “还不懂?”他微恼地低吼。 “哦……”见他脸色愀变,带着几分恼意和羞赧,她才恍然大悟。“你既然没事,那咱们走吧。” 真是羞人啊! 她不是故意挑诱他,不过是凑巧跌在他身上,她不是存心的。 “我现下走不了了。”他无奈地道。 “伤得很重?” “不是……”别再问了! “可若是不走,怕后有追兵,不如这样吧,咱们先生米煮成熟饭!” “现下?” “否则待会儿要是教人给逮了回去,该如何是好?”傅摇光索性往他的胸膛一贴。 抢亲只有一回,他们若真的教爹给逮了回去,两人往后岂不是再也见不着面了? “你真这么打算?”别再逗他了! “要不呢?” “那就……” 他一把将她反压在地,忘情地吻上她的唇。 第17章 天晓得自那日不经意地吻过她的唇之后,令他念念不忘的是她水嫩的唇,一想到她的唇就要让另一个男人给品尝,教他怎能忍受? 他要她成为他的人,教他人抢不走,只是…… “你这嫁衣到底是怎么搞的?”他不禁暴吼一声。 “我……”她星眸半掩,含羞带怯地道:“我不会穿衣啊,为了不让他人坏了我的计画,我是自个儿更衣的,遂……” “你……”她逗得他心痒难耐,却在这当头……“你这个笨蛋!” “你骂我?”她无奈地扁扁嘴。“我要回去!” “你以为你现下走得了吗?” 他已经抢了亲,已经赔上大好前程,岂能放任她走? 他可是拿江山换美人耶! “那怎么办?” 阮弃悠挑高浓眉,“看着办!”不过是几个死结罢了,他相信自个儿应该解得开才是。 半晌之后── “混蛋!这是哪门子的死结!” 【本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