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 第1章 [属于五行的女子1]《勾引》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一个属於火的女子,燃烧是她的本质; 狂野、炙热、不安定,如团热焰,燃烧着各式各样的风姿! 因此,在酒吧见到他的第一眼, 她便决定了要把他“偷”过来! 当然,她得先勾引他才行。 勾引他不是件难事, 纵使他已有了另一个女人; 纵使还不断有清纯的女孩对他投怀送抱! 愈拙愈别扭,就愈具挑战性,不是吗? 只是,在看到他和那个女人暧昧的举止时, 她这样一个属於火的女子, 依然难逃妒火狂烧也许, 她不该答应勾引他的 第一章 那个男人皱着眉,喝着双料的马丁尼,嘴里不断咕哝着,不知在嘟喃什么,一脸的晦气。身穿进口名牌衬衫西装,打着一条变形虫图案的领带--紫色的底,黄色的花纹,一看就知道准是某个没品味假高贵的女人送的无聊玩意--不时抓住酒保,寻求支持认可似的,凑到他鼻头下,侧着脸颊追问--更像是发泄的,一直口齿不清地喃喃着“为什么“;再颓丧地松开手,对着空气频频哀声嘘叹。 对每个靠近他的女人,他都摆出一脸的不耐烦,甩甩领带,自顾喝他的马丁尼。表情臭、脾气差、风度烂、别扭放不开,一身未脱的蛮荒味。 红红的灯影红红的夜,烟雾袅袅,弥漫着昏昏的氤氲;诡影如沼魅,一丝一丝地将他渗透里绕。他浑然不觉,不意这渗透着热带丛林似危险气息的迷瘴。 这夜,是属于火的,恣肆着红红的燃烧,吞吐着红红的勾引的火焰。 朱锁锁是属于这火的,幻身成了这危险的氛围。属于火的女子,燃烧是她的本质,狂野、炙热、不安定,如一团炽焰,踩着缤乱的舞步,时烈时柔,骨子里潜着危险致命的基因,蕴化出一身勾引的风姿。 她是火的朱颜,红色的勾引,燃烧着各式各样的可能。是热情的天使、奔放的精灵,也是邪恶的撒旦;是狂野的浪女。空灵的妖魅,也是带着诅咒的女巫。她燃烧着荡心的勾引,燃烧着一颗最女人的心。 她注意那个男人很久了,听着他不断在呢喃咕哝着“为什么“。单看他那条令人作呕的恶心领带判断,她便可断定,这是个爱情智力零度开发,不懂得怎么品量或者挑剔女人的脂粉白痴。 光冲着那条让她看了不舒服到了极点的“粪虫领带“,她决定,她要把这个不断皱眉诅叹的别扭男人“偷“过来。这男人品味是差了点,但那一身进口名牌倒是值得造就。 她掠开垂肩的毛发,缓步走向那个男人。一袭鲜艳的大红色深v字领挖空的贴身小礼服,惹火地将她姣美的身段暴露张扬,那样肆无忌惮、感的,有点张牙舞爪。她对自已的魅力似乎很有自知之明,而且懂得如何加以运用,即使长得那张浓眉大眼偏带了几分个性的冷脸,算不上是一个太精致纤细的女人,却依然眼波如秋水,眼角带微勾,回眸百媚、顾盼生姿,燃烧着绝对的热度。 她依着他身旁坐下,等着他转头对她摆出一脸不耐烦的烂表情。 “这里位子很多,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男人果然转过脸来,冲着她皱眉粗声的咕哝。 “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吧?”她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若隐若现的笑,眼神亮极了。”这里位子那么多,你不痛快的话,大可滚得远一点。我就喜欢这个位子。” 要偷人,先偷情;要偷情,先偷心;要偷心,就得先勾引。她“偷“这个男人,就得先将他勾引过来。 “勾引“,是女人天生的本能。但那可不是单纯的搔首弄姿、卖弄性感那等肤浅、低级的挑逗。”勾引“是一种艺术,是女人对男人一颗荡放的心,最甜蜜的腐败;是一种,最温柔妩媚的手段。 它就像一团火,每个触探都燃烧出一股诱惑。而没有男人不玩火,不被那些触探迷惑而上了钩。 男人狠狠地瞪她一眼。如果他开口,他就上了钩;但他没有。他伸直脖子,仰头把酒喝光,揩揩嘴角,一言不发地掉头走开。 可恶的女人!可恶的夜晚!可恶的世界!可恶的--他紧皱着眉,表情臭极了,几乎要放声诅咒。 真是的!他为什么必须做那些事?为什么不一口回绝那个该死的臭老头无理的要求-- “喂!老头!” 一声极鲁莽无礼的声浪,由背后直冲着他撞去。 什么东西嘛!这个鬼世界……他站住,扭身回去,搜寻挑衅的来源。先前那个红衣女郎,端着他喝过的酒杯,支着头,自以为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你心情不好?有气没地方发泄是吧?”她走向他,笑盈盈的。指着她自已说:“我怎么样?我年轻、漂亮又聪明,算你捡到便宜。怎么样?我很安静的,你可以把所有的牢骚对我发泄。” 男人仍然皱着眉,这才第一次正眼地打量她。意外的,他发现她还很年轻,隐藏在浓厚脂粉下的肌肤,透露着青春特有的细嫩弹性;看她那样子,不会超过二十岁“我看你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他粗声粗气地瞪着她。”年纪轻轻就会勾引男人,浓妆艳抹的--你父母呢?没人管教你吗?” 女人是麻烦又难缠的动物。虽然从年轻,他就不擅也不大和女人打交道,可对付这种小毛头,他自信活了三十几年,“老“到有足够的能耐,而且还绰绰有余。 但他忘了一件事,女人是没有年龄的。毛头也好,风情万种、成熟妩媚的女人也好,都一样麻烦难缠。他不应该开口的,这一开口的,就如同鱼儿贪饵上了钩,从此摆脱不掉“恶运“的纠缠。 “我没有父母。”红衣女孩用跳的跳到他面前。”怎么样?这位叔叔,我觉得你很不错,虽然没什么品味--“她伸出手仅用拇指和食指,抓咸菜似的拨翻他的领带。”我决定了,就跟着你。由你来照顾我吧!我会帮你煮饭、洗衣服、听你发牢骚--而且又年轻、聪明、漂亮,你可是捡到了大大的便宜。” 这什么话!他已经够晦气了,没工夫跟这种小鬼头瞎扯。再说,他已经硬被塞了一个大大的“麻烦“,绝不会笨得再招惹另一个麻烦。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看四周,寻找她是否有其它的同伴。”这里不是小孩该来的地方,听话就快回去!你还有其它的同伴吧?”并没有将她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朱颜。”红衣女孩不理他的板脸教训,纠缠地挽住他的手臂。”你可以叫我朱颜。我没有同伴,我是一个人来的。叔叔也是吧?” “不要叫我叔叔!我又不是--“男人显得有点气急败坏,想拽脱她的纠缠,手臂却被粘住了似的甩不开。 “不叫叔叔,那要叫你什么?” “我叫高阳湖--快把手放开!” 这个小魔女简直教人无所适从,他真不该仗着年纪“老“就对她掉以轻心。女人,他是遇过很多,但是没撞过像她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大概是因为她年轻,所以纠缠起来较肆无忌惮。那些成熟性感的美女,大都是用眼角勾人,再回眸一个媚笑,维持着某种姿态;只有这种小恶魔,不知天高地厚地纠缠不休。 “高阳湖?我记住了。”朱颜露出一种得逞的笑容,非但不放手,反而将他搅得更紧。”走吧!我跟你回去!” “别开玩笑!你不怕我对你怎么样吗?这么随便就……就……就……”他一连说了三声“就“,口吃地说不下去。 “反正我已经决定让你照顾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她又俏皮地眨眼。相较于高阳湖的气急败坏,她的俏皮,不但显得笃定,而且近乎于戏谑的作弄。”再说,你会真的对我怎么样吗?就凭你这条差劲透的领带……” 她又伸手去拨翻他那条紫底黄色蛆虫花纹的领带,没把话说完,留着一截故弄玄虚的转折。 会戴这种差劲配色的领带的男人,性格上通常都有些别扭,不会是猎艳偷情的高手。可能对女人的品味也不是怎么高竿,脑筋有点死,不解风情外加不懂情趣,一谈起恋爱就马上想起结婚,而且迂腐保守,时常把责任、义务挂在嘴巴上的大木头。 “我没时间陪你胡闹!”高阳湖板着脸扯回领带。”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拜托你不要再莫名其妙地跟着我!” 真是的!他为什么老是遇到这些麻烦事!?好不容易知道他少年时仰慕的女孩的消息,传来的却是她的死讯;而那个拐骗走她的不负责任的男人,临了还是不改他恶劣的本性,竟将他该负责收拾的“残局“硬塞给他料理。他应该一口回绝的,却敌不过对方的花言巧语和故作可怜无辜的脸,一脚踏进陷阱,兜了个“大麻烦“上身。 怪都该怪他自已,没事那么心软做什么?对方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就算没父母,也应该自已会照顾自已,他干嘛捱不住一时心软给自已招惹一个大麻烦? 而现在,又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一小魔女缠上。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不谈恋爱的男人是失败的。”那朱颜一点也不畏怯,理直气壮地缠着他。”像我这么可爱又吸引人的女孩,你如果错过了,一定会后悔的。” “是吗?恋爱?跟谁?跟你吗--“高阳湖简直啼笑皆非。” 第2章 你几岁?我看二十未到吧?十六?十七?还是十八?你看清楚我!我已经三十四岁了,怕不大你一倍有余,老得足可以当你的父亲或叔叔--我才没兴趣陪你这种小鬼头玩游戏!” “谁跟你玩游戏!”被他那样抢白,朱颜个性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倔强。”告诉你,我是很认真的。你也不过才大我十--嗯,几岁,根本算不了什么,男人跟女人之间,最没有年龄问题的,你别在那里倚老卖老,自已独断地以为你想的就什么都是对的 她的神态、语气显得那样认真,高阳湖不由得静默了半晌。他又看看四周,似乎不知该怎么办,一时哑然起来。 “好了,别再闹别扭了。”他拍拍她的肩膀,就像在哄小孩一样。”已经很晚了,你最好赶快回去,否则你的父母会担心。你的同伴呢?你该不是真的一个人吧?” 他理所当然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话,不过,态度却柔软许多。他是不可能对一个小女孩认真的,对她的话,当然也不会认真。 “又来了!你的口气好老!” “我说过了,我本来就老得足以当你的叔叔或父亲。好了!快回家吧!这里不是小孩该待的地方。” “我说的不是年龄。”朱颜甩甩头。在这里头一大群滑溜飞扬的乌黑秀发中,她蓬松微乱地像是没梳理过的卷发,显得格外醒目。”我说的是这里。”她伸出食指,点点他的胸口。”不谈恋爱的男人不仅失败,而且苍老。难怪你要满嘴老头子的口吻“ “你在胡说些什么!”高阳湖下意识外加习惯性地又皱起眉来。 这个小魔女像团火一样,让他觉得昏眩,而且不习惯。她跟他接触过的一般的女人很不一样,不仅理直气壮,而且充满侵略性,带着自我的主张。妩媚成熟的女人如醇酒,发出淡淡的陈香;她却像烈酒,一样的火和辣。她的每一根思维,都充满了煽动;每个触探,都带着蛊惑,聚焦出鼎沸的热焰,如是一团毁灭的火--毁灭他的火。 他觉得他不该再陷在这种无意义的僵执中,理理衣衫,掉头打算离开。 “等等!”朱颜抓住他的领带,勒住他,迫使他停下脚步。 “你又想做什么?”高阳湖无奈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实在太麻烦了。他已经够晦气了,偏偏又莫名涿畹厝巧险庵衷愀猓似翟诒惩噶恕?br>他想他可以不理她,但她整个人如同一个“缠“,牢牢缠住他,似乎存心迫使他动弹不得。 “带我回去吧!”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似。 这个女孩到底有没有脑筋和神经?高阳湖觉得他的耐性已快到了顶点。 “我不管你是说真的还是闹着玩的!”他不耐烦的,带点憎厌的情绪横着脸说:“你以为这样作弄别人很好玩吗?我警告你,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恶作剧也该有个限度,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肆无忌惮,如果惹出了麻烦,看你到底怎么收拾!” “你在替我担心,关心我吗?”那朱颜,竟不合时宜的,咯咯笑起来。 “混帐!”高阳湖低声咕哝了一声。 用力推开她,跨开大步往门走去。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会保护我的对吧?”她迭声追上他。”对吧?有你在,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他的耐性到了极点,回头大声吼叫回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头。”她居然笑了,很满意似的点头说:“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我决定喜欢你了。” 爱情是女人跟女人的战争,男人跟男人的竞争;却是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一种纠缠,先主动的就占了上风。 “直截了当“,是最高明的勾引,虽然有点冒险。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尽管没把那话放在心上或当一回事,高阳湖还是小小地臊红起脸。 他看着她一身的红,一身的娇艳,微微又觉得昏眩。 那热辣的红,火一样的浪焰,全身充满危险的气息--那火红像是在说,她就是陷阱的代名词,使男人堕落沉沦的象徵。 “没错!”朱颜噙着笑,重重地点头。”我决定喜欢你了,我要把你'偷'过来---” 这个男人个性是别扭了点,不过,她觉得很满意。 她眨动眼睛,有点造作,但因为青春,显得无辜又矫嗔,无可挑剔的无邪清纯。 高阳湖不以为然地扫她一眼,不说话,也没有反应,只是理了理领带,然后推开门离开。 “我是说真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追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叫,引起了许多路人的侧目。 “绝对不会的!”高阳湖自言自语地咕哝一声,没有回头。 “一定的!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她将双手放在嘴边兜成一个圆圈,朝着他背影又大声地喊着:“一定会的!” 不谈恋爱的男人是失败的。这傻瓜,他还不知道他已经中了她的陷阱,上了她的钩。 他既然嫌她的“麻烦“,那么,她就干脆跟他纠缠个够。 爱情的事,本来就是这样纠纠缠缠。 第二章 真是的!为什么他必须答应这种事?这根本不干他的事!为什么他不干脆一口回绝算了!? 真是的!为什么!? 天啊!他真恨他自已这种个性-- “你会答应我的请求的,对吧?阳湖--“病床上,被癌症末期折磨得仅乘一身皮包骨、脸色蜡黄透黑的“老头“,睁着一双枯干得已经不剩任何勾魂晶莹荡心的神气的混浊眼珠,闪动着临死前垂扎的哀求,殷切地望着他。 “嗯……哎……唉………”高阳湖期期艾艾,回避那双混浊的眼和那张被癌细胞侵蚀得完全失去往日俊逸神采的蜡黑枯干的脸。 他简直不忍去看他--不该是这样的!昔日那个颠倒众生、嘴角一抹微勾的笑纹不知迷惑了多少痴蠢女孩,脸上永远流露着一种无所谓神态游戏人间的负心男人朱奇磊,就算再怎么落拓也不应该变成今天这种凄惨的模样!他才四十四岁,正是男人最能散发出成熟魅力光采的黄金年龄;但现在--床上那个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怎么看都寻迹不出任何一丝昔日英俊神气的枯干“老头“,竟却是那个叫无数女人伤透心的多情又无情的负心男人! 这是多大的讽刺!?还是--报应? 但……不该是这样的!在他记忆中、印象深处,那个拐骗走他少年时仰慕的唯一“太阳“的朱奇磊;那个游戏人间、四处惹女人伤心,永远不肯安定下来,带着强烈的水手性格、注定会负心的男人朱奇磊,永远是那样一种无所谓的嘲谑神态,散诱着蛊惑人心的魅力。那印象太深刻了,怎么也难以抹灭,是以即使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干萎“老头“,他还是不相信;不相信他面对的这一切事实。他以为这是朱奇磊故意的恶作剧,跟他在开玩笑。 然而,馔保椿故蔷醯貌豢埃蝗绦拿娑运?- “你怎么了?干嘛躲着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别扭--“朱奇磊干笑了两声,蜡黄的脸上露出如昔仿佛嘲谑的神态。 “不要跟我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高阳湖粗气地瞪着他。 就是这个神情!这个叫他既痛恨又熟悉的神情。在这个神情之前,他觉得他仿佛跌回过去那个贫瘠苍白沉默的少年的自已。 “你还是没变,那个性……”朱奇磊不理他的忿愤,又露出个讽诮的微笑。 “我说了,不要再跟我提这些无聊的事情!”高阳湖忍耐不住,闷声咆哮,喉音低低的,像只受伤的野兽无力地低吼。 “我要知道,晴美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她!?”他用那种像负伤的野兽似的闷吼声,沉痛地诘问。 提起这个名字,两个男人脸上各露出一种凄凉又哀伤的神情。高阳湖线条刚硬的脸庞,淡淡地渗透出股柔和的情态,仿佛有无限的追念,不胜欷虚;朱奇磊蜡黄透黑早失去光采的枯瘦脸上,则重新注入了一股奇特的光辉,闪耀着不灭的爱。 这个名字,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回忆,各自代表了不一样的意义。相同的光焰,却同样在他们的眼眸里燃亮。 “我也不知道。”沉默了半晌,朱奇磊混浊的双瞳里明亮的光辉,光热耗尽似的,迅速地暗淡下来。 “你怎么会不知道!?”高阳湖暴跳起来。”当年你千方百计拐走了她,拐走了我……我……”他又怒又急,愈急就愈愤怒“我我我“的口吃了半天,再说不下去,末了才痛恨且不相信地怒视着朱奇磊,恨恨地重复责问说:“你怎么会不知道!?” 当年他才十五岁,生性寡言沉默,自闭沉闷,一直是个苍白贫瘠的少年。除了书本,他没有任何朋友,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唯一的安慰,是隔邻大他五岁的朱晴美。 朱晴美和别人不一样,从来不曾用怪异的眼光看过他。她长得纤细,温柔又体贴可亲,而且善解人意,脸上永远挂着和暖的微笑;她就像太阳一样,照拂着他充满寂地的心。他对她是仰慕的,就像仰慕一颗崇高不可及的太阳一样;她是他的恒星。而她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已的亲人一样,毫不吝啬地给予他最温暖的照拂。 然而这一切,在朱奇磊来了以后,就完全给毁灭掉了。 “说啊!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暴躁地抓住朱奇磊的衣领,完全忘了对方是个垂死的病人。 朱奇磊无力挣扎,也无意挣扎,蜡黄的脸,覆盖着一层不说出口的忧伤,沉静地看着他。” 第3章 快说啊!你--“高阳湖咬牙切齿,用力使劲,几乎将朱奇磊从床上提抓起来。 他一向内敛沉默,不是容易激动暴躁的人,但这件事对他而言有不一样的意义。朱奇磊带走了他唯一的阳光,而现在居然当着他的脸说他不知道她的生死情形?他怎么可以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忧伤的眼神,平静的表情,哀沉的口吻。朱奇磊浪子的灵魂里,栖息着一段青春不朽的爱恋;在多年以后,在他历尽沧桑的疲惫里,深深地刻画出这段不悔不弃的感情,诉说他深深的追念,和来不及追悔的憾恨。 “晴美她……在半年后……就离开了我……”往事悠悠,重再提起,重揭起层层的伤口。 高阳湖呆住了。 “怎么会……”手一松,精力顿失般的颓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朱奇磊,喃喃地说:“怎么会……她怎么会离开你……” 他实在不相信朱晴美会离开朱奇磊,因为那是她抛弃一切的爱。她抛弃了一切--家庭、父母和名声;也抛弃了他对她的期待--不顾任何人的反对,和朱奇磊私奔,随着他奔走天涯。这样强烈的爱,怎么可能半年后就烟消云散?她费尽一切才和朱奇磊在一起,怎么可能会离开他? “一定是你不好!”他狂叫一声,仇人似的瞪住朱奇磊“晴美那么爱你,甚至不顾她父母的反对和你私奔,怎么可能会离开你!?一定是你不好!一定是你让她伤心、难过,再也忍受不住了,才会离开--” 对于高阳湖愤怒的指控,朱奇磊沉默地以示忏悔,没有反驳。事实的确是如此。她要安定,而他无法给她安定--他是个生性漂泊、带着水手性格的男人,流浪一处又一处,留情在一个港口又一个港口;他实在伤透了她的心,迫使她割下对他的感情,离开了他…… 可是,他爱她-- “我的确伤透了晴美的心,所以她才会离开我……”说话的时候,朱奇磊始终平静无波的表情,第一次泛起了痛苦狰狞的扭曲;扭曲里,有不尽的悔恨。 直到死前,她都还是爱着他,默默在等着他,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那个小女孩带着那封信来找上了他。 “早知如此,当初我拼了命也要阻止晴美跟你走……”高阳湖低下脸,双手抱住头。 如果,没有朱奇磊,那么这一切一定会跟现在不一样。偏偏,命运要弄,他们的生命里出现了这么一个魇魔般的男人。 朱奇磊是朱晴美家关系很远的一个表了又表的亲戚。从小父母就过世,由早孀的祖母带大,养成他放荡任性的性格。在渔村度过他浪荡的前半生,自海专毕业后,他开始到各处漂泊,跑遍了整个岛;再干过一阵子的救生员,天生的水手性格召唤,他便上了船,一个港口驶过一个港口,开始他浪荡的后半生。 这样,干了三年船员后,他靠了岸,肩着一只包袱,出现在朱晴美的生命里。 他向来长得讨好,脸蛋俊、身材高、体魄好;女人就爱这一套,所以他身边从来不缺乏女人。女人一来,麻烦通常就跟着沾来;为此,高阳湖受他之累,帮他背了好几次黑锅,替他吃了不少暗亏--反正他是小孩子,才十五岁,大人会见怪不怪--他欠他的,他从来不懂得感激,还理直气壮地扯一堆不是理由的理由当藉口。 水手性格的男人,飘荡不安,但连带的,也特别潇洒迷人,这种男人,通常是多情、温柔、体贴又懂得女人心的;他们懂得倾听、善于解忧、风趣又幽默,一身海洋一样宽阔的魅力。 朱晴美就是迷惑在这样的浪潮里。明知道他会带给她伤害,还是那样不可自拔地爱上他,为他抛弃一切与他奔走异乡。 “晴美要离开的前一天,来跟我道别。我求她别走,告诉她你一定会伤害她的;但她没有答应我的请求,还笑着说,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后悔……”高阳湖追悔的声音从臂弯里传出来,裹了一层深厚的伤痛。”我看她神情那么坚定,便强忍着不再阻止……早知如此,那时我就--说什么我也要阻止她。我真后悔!竟然让她跟你走!我应该告诉朱伯伯他们的!我应该阻止她的--” “那时,你应该阻止她的……”朱奇磊幽幽地叹息一声。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高阳湖猛然抬头,逼视着。”晴美她那么爱你,所以我才……我才……你还不懂吗!?” 一番话逼得朱奇磊又哑然无语,空洞的眼神呆滞地垂视着前方。隔一会,他蜡黄茫然的脸突然痉挛起来,蜷曲着身子,抓住床被,痛苦地将脸埋在枕头里。癌细胞已经侵蚀进他身里骨里,放射线照枯了他一身风采,依然挽不回他灿烂的生气。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医生来?”情况发生的突然,高阳湖一时乱了头绪。他想撇下他不管的,任他那样自生自灭,可又捱不过良心的谴责,无法撒手不管。朱奇磊困难地比个手势,枯干的手指虚弱地抓缠住高阳湖的手,不让他做任何行动。过一很久很久,那蜷曲成一团,因痛苦而痉蛮起颤的抖动才慢慢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朱奇磊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蜡黄的脸,比先前多罩了一层死灰的紫荫,所有的生气像是一刹时被抽干了似,整个人宛如死去了一大半。 “奇磊,你还好吧?振作一点!”高阳湖轻声唤叫着。 “我没事。”好半天,朱奇磊才吐出一句快断气般的声音。 “我看我还是找医生来好了--” “不要” 朱奇磊挥着枯瘦的手臂,阻止他通知医生过来。 “我请求你的事,你会答应吧?”木然的脸庞,木然地望着他。木然中,藏着无言的乞求。 又回到一开始的进退为难了。 高阳湖难置可否。这实在不干他的事;但面对那样一张垂死枯槁干萎的脸庞,他实在无法狠心地拒绝。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须问清楚,再做决定。 朱奇磊一直勉强地撑着,这时力量用尽似的,嘘出了一大口气,跟着整个人往枕头一靠,瘫在病床上。 高阳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必须问清楚,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答应他的请求,但是,他知道,他大概坚持不了多久的。从以前就这样。整个少年时代,他替朱奇磊吃不少暗亏;现在,人生最大的亏,他势必也要吃上了。 “我就快死了,难道,这点请求,你也不肯答应吗?”果然,这厚脸皮的家伙,采取哀姿态来博取他的同情,知道他拒绝不了这种可怜。 “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硬着心肠,不为所动。他一定要问清楚。 当年一别,音讯全无。隔了十九年,两天前,医院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将他找来,叫他全无心理准备,就面对这种生死状况的难堪。 他只觉得震惊,无法一下子接受,但并不觉得特别的哀伤难过。人都会死的,想通了就没什么难以承受,时间自会治疗一切。 不过,这也许跟他对他的憎恨有关,他拐走了他少年时唯一可平等照拂他的“阳光“。他撷走了他的“恒星“,使他的世界陷入另一重的黑暗。 “就这么回事--“朱奇磊挪挪下巴,指着病房这一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就是这么回事了,我得了癌症,医生束手无策,就快死了。我请你答应替我照顾--” “你晓得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高阳湖挥个手打断他的话。 他要知道那“空白“的十九年,知道朱晴美的些许遗事。 “唉!”沉重的一声叹息,伴随朱奇磊一身的沧桑疲惫。他喃语着:“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喃语如叹息,荡得悠悠的,仿如幽远的缥缈。 高阳湖坚持地望着那张陷入幽缈的往事中模糊了的脸;就算知道了对他没有好处,他也要知道。 “唉……”又是一声荡悠的叹息为开场白。似乎,这个水手性格、不知负了多少女人心的男人,对这段生命中最青春无垢的爱恋,当真有着无限的追思悔念。 高阳湖冷淡地哼了一声,不相信朱奇磊这声叹息里裹藏的追悔怀念。 “当年,我准备离开朱家,跳上火车前的那一刹,其实根本没有想到晴美会跟来--” “你想说是晴美自已硬跟着你走,而不是你拐骗她离开的!?”高阳湖生气地打断他的追述。到现在这男人竟然还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褒渎一个纯朴的女孩纯洁感情--他一向就对朱奇磊感到憎厌,现在听他这么说,更是愤怒交加。 朱奇磊对他的愤怒指控不加以辩驳,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晴美是个温柔的女孩,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却始终不曾抱怨过。我应该好好珍惜她的,但我一向飘泊自由惯了最怕受束缚;和晴美在一起生活不久,我开始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便开始藉故往外头游荡,不到半夜不回家,有时甚至两三天才回去一趟--” 那时他每天都过得像末日一般,狂浪、颓废、放荡、堕落的沉沦。他在外头和各式各样的女人鬼混,呷洒取闹,身上永远沾满了廉价刺鼻的香水味和口红印;而且完全不在意地将这些堕落的痕迹展露在朱晴美面前,狠狠地刺伤她的心。他知道她渴望安定幸福,但他浪荡惯了。无法给她她想要的安定和幸福。 过了半年,她终于走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他。他以为那样是好的,对她。离开了他,她可以重新寻找她的幸福。 第4章 他比以前更加放纵和浪荡,整日沉湎在女人和酒堆中。那样过了好几年,直到那个凄雨绵绵的午夜,那个在冷清的雨中如团火雾一样的小女孩带着那封信来找上他-- “如果不是朱儿找上了我,我永远也不知道晴美一直在默默地等我,等着我回头--“朱奇磊的声音哽咽了。”那晚我跟往常一样喝了很多酒。天气很冷,又下着雨,朱儿来敲我的门,递给我一封信。不过才九岁的小女孩,我怀疑,她是怎么会找上门的;我四处看了很久,确定门外没有别人,她是单独一个人,全身早被雨给打湿了…“ 朱奇磊陷在回忆里,脸上的表情回现着当时的心情,甜蜜又哀痛,复杂地交织着。 “看完信,我才知道是晴美写给我的。在信中,她说她一直在等我,对我的爱始终不变;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托朱儿把信交给我,并且要我照顾朱儿。”他停顿下来,抬头看看高阳湖,随即又将眼光掉开,陷入另一个恍惚。”你可以想像当时我看完信时,有多么地激动。我急着去找晴美,抓着朱儿不停地追问晴美在哪里,朱儿看着我说'死了'。” 高湖听到这里,眉宇不禁蹙了起来。 “那句话像晴天霹雳,震得我久久无法动弹。我要朱儿带我去找晴美,找她住的地方。那地方在一条暗巷的里头,一间破旧的木头搭造的屋子。我满怀希望--但没有,没有晴美。我把隔壁的人吵醒,硬追问着晴美,他们说晴美死了,被那些人带走了。我问他们晴美怎么死的,谁把晴美带走了;但一问三不知。我问朱儿,她也说不知道,死了就是死了--“说到这里,朱奇磊的声音又哽咽了。”我连晴美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那时我才明白晴美信里说的“一切已经来不及“的意思。她一定知道自已不久于世,临走前留下那封信给我。我后悔不已,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我也快死了。这是我的报应。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朱儿--“他张大眼睛,枯槁蜡黄的脸逼向高阳湖。”我只能把朱儿交给你了,阳湖。你一定要答应我的请求--” 高阳湖退了一些,避开那个逼迫。 “听你这么说,那个叫朱儿的小女孩,就是晴美跟你的孩子了?”他微蹙着眉问道。 朱奇磊退回枕靠,对他的疑问恢檬欠瘛?br>“朱儿是你的女儿?对吧?”高阳湖又问。 朱奇磊静默地看着他,半天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然而,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沉静无波,没有半点暖昧或模棱两可的嫌疑。但是,那无波中,又隐藏着一些游移。 “朱儿是个聪明有个性的女孩,不会太黏人,但忍不住就叫人想宠爱。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他别开脸,岔开话题。 这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使高阳湖更生疑窦。他不耐烦地皱眉说: “你说清楚啊!朱儿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这就是你决定取舍的标准吗?阳湖?”朱奇磊仍然保持沉稳的表情,并不随着他的躁气而生任何波动。轻描淡写地将他的疑窦拨弹开来。”如果朱儿是我的女儿,你才肯答应我的请求照顾她,是吗?” 反驳得高阳湖一时语塞,一会才僵着脸说:“这是两回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但你心里明明是这么打算--” “我没有!”高阳湖涨红着脸辩解。”我们现在谈的是'一个人'。这不是个小问题,我当然要弄清楚,再说,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的立场?我的考量?” “哦?”朱奇磊嘲谑地挑挑眉。”你是说你有女人?” 高阳湖狠狠地瞪他一眼,神态有点狼狈。 “别把事情扯那么远!”他粗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和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无亲无故的,同在一个屋檐下,那像什么话!” 朱奇磊双手抱胸,混浊的眼珠竟生出一股锐利,敏锐得将人透视,看穿他话里的不安定。 “果然是有女人了!”说得那么笃定,不给他任何回驳的余地;而且语气中夹带了十分强烈的嘲谑。 那嘲谑,很快地转化为“理当如此“的笑纹,掺杂着一种无所谓。 “这是当然的,你也已经三十四岁了,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且你长得一表人才,如果没有女人,实在也说不过去。不过,想当年你那木讷自闭不说话的样子,真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尾音拖得长长悠悠的。高阳湖再次狠狠地瞪朱奇磊一眼,瞪断那个荡悠。但他否认不了他的嘲谑,的确是有那样一个女人。 从少年开始,他就不擅也不大会应付女人;在青春煽动年少气盛好奇的心追索女体的神秘时,他劲埋首在书本里,无视青春躁动下,阳光的白花花。被动的性格加上先天的自闭沉闷寡言,除了朱晴美,对女人,他成了一块绝缘体。 只不过,年岁增老,看多、遇多、历练多后,就算他再怎么不擅--或不愿与女人应对。三十四岁的成熟男人了,对女人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天生本能或天赋的对应能力。面对女人,他还是不多话,但既不会脸红,也不会手足无措,或者张口结舌不知所以;他还是他,一派成熟男人该有的镇静沉与笃定坚实。 “我托人调查过了。”朱奇磊混浊的眼球看起来很有神,锐利地罩向他。”你现在在xx研究院担任研究员,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生活过得不错。但就算不是如此,单就你父母留给你的那些房地产,也足够了;那些房地产够你过好几辈子,也可以让朱儿过很好的生活--“他顿了顿,清清浊哑的喉咙。”人有钱,身边自然就不会少女人,所以,如果你有几个女人,那也是很正常的,我不会觉得奇怪,也不会介意。我只要求你好好对待朱儿,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给她安定和幸福。”说到最后,竟像是在托嫁的语气。 高阳湖不由得皱起眉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干嘛调查我,我又没有义务收拾你该负责的残局!” 他这些话说得有些苛薄,实在是因为憎恶。从以前就这样,他总要替朱奇磊背黑锅,为他收拾善后。 “我说过,不管你有多少女人,我都不会介意的。我想朱儿也不会介意的,我只要求你,好好照顾她,尽心地对待她。她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只要见了她,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朱奇磊无视他憎厌的表情和不耐的口气,对他笑了笑,接续先前的话题,答非所问,混浊的眼,显得那般炯炯有神。 对着那样一双洞悉一切似的眼神,高阳湖尽管憎恶,也只闷嚷一声,闭口不说话,同时对朱奇磊的“胡言病语“也不予回覆。 朱奇磊拈花成性,以为天下每个男人也都跟他一样没有节操--他气就是气这一点,但他又不能否认,他的生活里,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女人存在。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身边有女人是很正常的事。他气闷的是,应该说,是朱奇磊蜡黄脸上那种洞悉一切、知他甚详似的嘲谑神情。 令他更气的是,他凭什么调查他!? 其实,就算不托人调查,关于他的“底细“,恐怕朱奇磊光凭他的脸色,用猜的也猜得出来;更何况,他们之间有着过去那段浓稠的“渊源“。向来,朱奇磊向来把他摸得很透。 “当年你父母老是担心你那种苍白贫瘠的样子,担心以你那种自闭的个性将来怎么讨得到老婆,我就告诉他们……要他们不必担心……哈……咳……”笑声杂着得意忘形的咳嗽声。 “你告诉他们什么““高阳湖沉下脸,怏怏不快。在朱奇磊面前,他老是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怕他这种寡言自闭沉默的个性将来对女人要吃亏,讨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未雨绸缪留了一大堆房产给他;那堆房产和地都在值钱的地段,算算是一大笔砸死人的财富,光靠租赁的收入,就可以过得像皇帝。 有了这些房产做后盾,比较好找女人--他父母原也是这样的打算。果然,他也就因为这些房产认识一堆女人。 女人难捉摸。他一向也不懂得怎么去品量女人或挑剔女人,选择女人的态度也就无所谓,只要不是长得太离谱,不嫌弃他的,他也就不嫌弃。 他从来没去好好照过镜子,他浓浓的眉、长长的腿,和那抿紧的唇线,观望起来有多炫人。当然以他沉默的个性与无趣,甚至有点呆板的性格与生活,自然比不上朱奇磊水手性格的英俊潇洒与风流倜傥。他也厌恶去和人比较外观皮相的魅力或形魄;他认为,男人要比的不应该是这些。 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在短少水手式的风流倜傥与英俊潇洒的魅力之下,他具存的,是另一种摄魂的美。 那美,摒除在感官外,敛姿在他沉默的情态里,是一种精神的层次。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要他们不必担心。”朱奇磊一脸预知一切的谑笑,半眯起了眼。 这样,眯着眼瞅着他的神态,叫高阳湖感到说不出的憎恶,怏怏地将头转开。 这个嫌恶,使病房内的空气陷入沉默。好半天,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的空气,一点一点地凝固。 “你恨我吧?”朱奇磊浊哑的声音先划开了那凝固。 废话!高阳湖瞅了他一眼,在心中重重地哼一声。知道他没头没脑莫名其妙问的是指什么。 朱奇磊了然一笑。”我抢走了你的太阳,那就还你一颗璀璨的星星吧!” 第5章 话里有暗示。高阳湖眉头又是一皱,有些疑惑,但他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 “你不懂吗?”朱奇磊有些诧异。”朱儿就交给你了--” “等等!”高阳湖皱眉叫起来。懂了。他挥挥手,想挥掉什么似的,察觉不出的难堪困窘,瞪着眼说“朱儿是你的女儿,对吧?怎么可以--” 朱奇磊混浊泛黄的眼珠眨了眨,极快地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 那芒丝闪得那样暖昧不清,让高阳湖心里突然打个颤,狐疑地望着那双混浊的眼,逼问着:“你说清楚,朱儿是不是你的女儿?” 应该没有道理怀疑才对。朱晴美临死前,叫朱儿去找朱奇磊,并且要朱奇磊照顾朱儿--这已经很明显了。但说不出为什么,他总觉得怪怪的,老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加上朱奇磊混浊的眼珠闪烁出的那种暖昧不清,就是叫他放心不下,非得听他亲口说清楚不可。 “快说啊!朱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对不对?是晴美为你生的女儿,是吧?”他瞪着他,有些憎恨了。”快说啊!你该不会坠落到连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都不清楚吧?就算你脑袋渣渍不清,晴美在信中也应该都跟你说明白了吧?!” “朱儿就是朱儿。”朱奇磊眼里的狡猾更甚。几乎是存心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模棱两可的语态,填塞满暖昧的嫌疑。 高阳湖心中那个疑窦被这个模棱两可的狡狯搅扩得更大;混乱中,孽滋出种种邪佞的妄想,不由得他乱臆测。 “那女孩该不会是……”他心中猛然抽搐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朱奇磊,表情不自觉地流露出嫌恶;内心涌起一股憎厌的情绪,眼神阴黯起来。 “朱儿就是朱儿。”对他心中突如阴生的恶感,朱奇磊还是一句狡猾的模棱两可。 高阳湖冷静的脸庞被嫌厌的情绪冲得血红,理智混乱,失控地扑到床前,咬牙恨恨地说: “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差劲,到死都不会悔改!什么样的女人你都要染指,还一脸悔憾地告诉我,那是晴美托付你的--这种谎你也敢说!你还知不知廉耻?!” 先入为主的偏见,加上既存的憎厌与心中的疑窦交杂起惑,使得他认定那个叫朱儿的女孩,大概不过是朱奇磊浪子性格中一个又一个的女似渲兄话樟恕r蛭炱胬诩热徊豢铣腥纤撬呐敲矗o碌木椭挥姓飧隹赡堋?br>“我没有说谎。”朱奇磊坚定地说道,却又画蛇添足地自毁立场。”你一向知道我对女人的态度,是朱儿自己来找我的。” “如果你真的没有说谎,那女孩真的是晴美托付你的,那么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她是你的女儿?晴美是绝不会背叛你的,如果朱儿真的是她托付给你的,就一定是你的女儿,你还不承认!”高阳湖更加气愤。”你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分明表示你的心虚!你别以为我呆得分不清是虚是实!你自己招惹的女人,自己解决,别想我会替你收拾。” “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了!”这句反问,仿佛是对高阳湖的疑窦一暖昧的回应,像是一种“否认“的注脚,意在弦外。 可是朱奇磊对这整件事,终究始终没有亲口承认或否认。 高阳湖闷哼一声,意思很明显。 “你还是在记恨,恨我抢走了晴美--“朱奇磊说道:“我抢走了你的'太阳',现在,还你一颗最璀璨的'星星',你为什么不坦率一点?还要如此地别扭?!” “你少自以为是!”高阳湖粗声地回驳。他对朱晴美的感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爱慕朱晴美没错,因为她是他整个少年时代唯一温暖照拂他的阳光;但也仅止于那样。那是一种少年情怀,只是一种纯真的憧憬;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多或者更复杂的。 那种“慕情“跟“爱恋“是不一样的。 “那么,是因为别的女人喽?”朱奇磊又半眯上眼睛。这举动,叫高阳湖感到无比厌恶,总觉得像在揣测他什么。”我说过,我不会介意;朱儿也不会在意才对。我只要求你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就好了。” 提起“朱儿“这名字,高阳湖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反感。他认定这女孩跟朱奇磊的关系暖昧,下意识地排斥。 他摆摆手,神态跟着露出几丝憎恶与反感。”你自己惹来的事,自己解决。” 但脸上那神情却同时在说:那种女孩自己会算计,哪|qi|shu|wang|儿有利便会朝哪儿去,根本轮不到他操心。 “朱儿不是这种女孩。”朱奇磊看穿他的表情回道。 “那也不关我的事!”高阳湖莫名地感到烦躁,突然生起气来。站起身,大声地喊叫出来。 他推开椅子,草草扫朱奇磊一眼,掉头走出去。 “朱儿就拜托你了!阳湖,你要好好照顾她,爱护她……”朱奇磊在他身后,竭声嘶吼起来,如泣血似的那种叫声。嗓音混浊干哑,偏却清晰无比的,一个字一个字毫无遗漏地传进他耳里。 直到他走出病房门外,那来不及传送出来的微弱,如游丝般的“一辈子“三个字,仍像符咒一般,越过泥墙土石坚韧的阻隔,成茧如网漫天向他罩下。 ???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刚站定脚步似,拿不定主意转哪个方向。她和高阳湖错身而过,被他的衣摆轻轻扫过。他没有对她任何投望,皱着眉,被什么无形的网缠罩似的,一身躲不开的纠缠。 她停下来,回头望他的背影,嘴角若起若陷的沟纹像是在笑,迷雾一般的隐约。 她站在门口,以那样的姿态伫立了一会。 “进来吧!”朱奇磊仿佛能透视似的,声音由病房里传出来。 她推开门进去。尚未出声,先就笑了起来。 朱奇磊也含笑地注视着她,瞳孔里映出一个戴着厚厚近视眼镜,绑了两根粗辫子,穿了一身不合时宜、沉重暗淡色彩的粗布服女孩;浑身的土气与乡俗味。 他摘下她的眼镜,笑说:“你可以把这身衣服脱掉了,这妆扮不适合你。” “你都知道?还是瞒不过你。”女孩子一声娇笑,解下发辫,脱掉那身笨重的衣服。 朱奇磊仍然含笑看着她。 “你那点把戏,怎么瞒得过我?”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眼前土气的女孩蜕身一变为一团红色火雾般张野又迷离的女郎。”不过,那小子一向很迟钝。你见过他了?” 她俯近他,抱住他,亲亲他的脸颊。带笑的脸,有一种个性冷;浓眉大眼,衬上宽薄得恰到好处的嘴唇,认真挑剔的话,算不上是个太精致纤细的女人。尤其她的鼻骨高、鼻梁挺,分外有一种张扬。 长得细致的女人,眼小、鼻小、嘴巴更要像樱桃一样小,什么都是“一点点“。她的五官是张扬的,兼之一种个性冷,完全不若细致的女人那种温婉。 “嗯,见过了。”她又亲吻朱奇磊的脸颊,与他相对。”不仅迟钝,而且品味也很糟糕,丝毫没有挑剔女人的眼光。” “你不要对他太挑剔,他从以前就这样了。”他始终含笑,笑里释出点点的亲密。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亲昵的,从对视的眼神就可以看出端倪;但那种亲昵像亲人又像认识很久的朋友,又有种男女的微妙,让人分不清的关系。 “朱儿,你听我说--“朱奇磊挪挪身子,拍拍他身旁的床被,让她依着他坐着。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高阳湖是个可靠的人,他会好好地照顾你。听我的话,跟着他,让他照顾你““你真的要我跟着他?阿磊?” “嗯。我把你托给他了。他那个人是个死脑筋,答应的事一定不会辜负别人的交托。” “他答应了吗?”朱儿问。脸上虽然在笑,眼神里却有某种伤感。这听起来仿佛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一字一句却都是在诀别;两人心里都清楚,但谁也不说破。 “还没有。”朱奇磊温和的表情参差落照着少年似的柔情。”他只是别扭,没有理由不答应。” 朱儿笑笑的,没说什么。 “你喜欢他吗?”他试探地问。 她抿嘴一笑,答非所问。”那个人挺无趣的,可能还有一点呆板;眼光差、品味低,脑筋大概也不会转弯。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朱奇磊笑了。他伸手拂开她因笑颤乱在肩前的发丝,说: “爱恋吧!朱儿。不谈恋爱的女孩,是不可爱的,不吸引人的。” “可他有女人了呢!”朱儿不置可否。 “那不碍事。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你。对他来说,你是最完美的;他不会无视你的存在。”朱奇磊拥了拥她,认真说:“或者,你把他勾引过来,没有一个男人不受诱惑。但你要记住,以感情为勾;去爱他、恋他--” 朱儿只是微笑,不答话。 朱奇磊望着她,一时怔住了。蓦然,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将她轻轻搂进怀中。语带伤感说: “飞翔吧!朱儿。飞离我的羽翼,去找寻属于你的天空。去爱恋吧!认真地、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阿磊……”朱儿反搂住他,“你知道,我不会离开的……” “傻女孩!”朱奇磊又长叹一声。”我答应过晴美的。但是,很抱歉,没能遵守约定,照顾你一辈子--” “你不必担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不!听我的话,朱儿,跟着阳湖,让他照顾你。” 朱儿默默不语。一会,才抬头看着他说: “你知道的,阿磊,我讨厌跟别的女人分享同一分爱。 第6章 我要求绝对的。” 她的神态很认真,裸示了她的真心。表面上,她显得毫不在乎,但对于真心那个人,她内心深处要求绝对的。 “我知道。”朱奇磊注视她的眼,点头说道:“但你不该在意太多的放胆去爱吧!把他'勾引'过来,你有这个能耐的,对吧?对你真正爱恋的,你绝不能胆怯。阳湖是个至情的男人,值得你放胆厚颜去'勾引';我的眼光绝不会错。你跟他,你们有相适的眼波。” 他们有同样一双眼,盛载着相同的固执与追求。因为那双眼,他才将她托付给他,高阳湖。 “关于那个女人,你不必太在意……”他接着说道:“阳湖只是顺其自然,并没有放下爱--” “我当然不会在意。”朱儿打断他的话,了解似的微微一笑。 不属于她的感情,她根本谈不上嫉妒或不满;她也没有理由在意。她要求“绝对“并不是“圣洁“,而是许下感情后的永志不渝。 “你不必为我担心。”她抿起嘴,不愿他挂心地又是一笑。 “我怎能不担心!”朱奇磊摇头又吐叹一声。 他相信,对高阳湖来说,朱儿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不管他答不答应,他都决定要将她托付给他,硬将他套上一辈子的枷锁。但那是甜蜜的枷锁,感情的对锁。 “听我的话,跟着他--“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指尖缠结着割舍不断的怜惜。 “你真的要我跟着他?”朱儿重复又问了这一句,仿佛在确定一种感情。隐约似笑若悲的形容,仍然不现是否回答。 长长的一声喟叹充塞满室的空间;如是安心,又矛盾地杂落一些放心不下。那部分,净如那缕不愿割舍的延续。 他跟她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亲昵的,但那亲昵,如亲如戚如故如友又如男女,平实又微妙,自然却又矛盾,真真那般叫人分不清实在的关系。 “爱我吗?朱儿?”他看着她问。 “爱。”她看着他回答。 “我爱晴美。”他微笑地。 “我也爱晴美。”她也微笑地。 他复再将她搂进怀中。 他拮走了高阳湖青春年少时心中唯一的太阳,而把他这一颗心爱璀璨的星星还给他,先前对他的那点狡猾,应该是不过分,可以被原谅。终究,他把最好的,还给了他-- “答应我,不要逞强。”他在她耳边轻声要求。 她只是搂了搂他,当作回答。那拥抱,如熊火,燃烧着温心的热。 第三章 “喂!叔叔--” 刚从研究所里出来,还来不及翻高衣领挡阻扑面的冷风,高阳湖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喊。 那声音清得没有杂质,却恶作剧似的,尾音故意拉得长长,被风吹荡得歪歪扭扭,夜暗中听来,特别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昧味道。 高阳湖下意识地皱眉,转头过去。角落的墙边,站着个长发女孩,要笑不笑地冲着他瞧。穿了一身大红的毛衣长裙,红得像是一团火,脸上却涂得黑黑绿绿,教人看不出表情的鬼魅。她整个人在夜黑和大红两种极色的交带包裹中,显得又美又充满妖气,刺激着人的心跳。 “是你!”出现了,那个小魔女;高阳湖下意识地又皱眉。 他的情绪一向不容易起高低的起伏,脸上也经常性的没什么表情,但这碰见不过两次的红衣女孩,倒使他皱眉、蹙额成了一种惯性。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他就直觉有麻烦要发生。 “嘿!又见面喽!”红衣女孩跳向他,一把揽住他的手臂。”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高阳湖僵住脚步,摆脱她的扶挽。原本他想装作不相识也不记得,语气里却泄露出他的经心。 朱颜嫣然一笑,伸出食指斜贴在唇上,表“不可说“的秘密。跟着笑嗔他一眼,往前轻跳了两步,再回头瞅着他笑说: “我就是知道。” 那一嗔一跳、一瞅一笑,搅得高阳湖情绪有些混乱。 上回喝醉了,原本应该醉过就忘,却没想到他竟会将她记得那么牢。深印在他脑海里的那团火像魔焰,在他印象中日夜燃烧,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不禁又皱眉了,有些无可奈何。 “想你啊!来看看你。”漫不经意似的回答,直让他又想蹙额皱眉。 “我没时间跟你闹着玩。” 他掉头走开,有些气恼,觉得自己像被耍弄似的。女人不管大小,都是麻烦的妖精,只会制造麻烦。 朱颜轻笑一声,追上他,赶超他前头。再回身面向他,配合着他的脚步,倒退着走,完全不去管身后有什么阻绊。 “你生气,叔叔?”她任着风将她卷乱的头发,吹得更加散乱。发丝在火色毛衣上触沿飘拂,吹扬到空中,像飞焰。”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我很喜欢。我说我想你,是真的,没有骗你。难道你不想我吗?” 高阳湖不理她,加快脚步。他想他不说话、不理她,她大概就会自觉没趣地离开,不再骚扰他。 “我就知道你也一定很想再看到我。”朱颜对他展颜娇笑,故意把他的沉默和不理会,歪解成意念。 回答她的是更疾、更快的脚步。她不以为意,依然倒退着走,时而跟不及便稍为侧转着身子,步履逐渐混错踉跄。 但高阳湖走得愈快,她就跟得愈紧,逞强似的,又像在赌气,非逼得他开口不可。 “你不理我没关系!”她抢空又说:“你今天不理我,我明天再来;明天又不说话,我后天再来;后天又要生气,我大后天再来。我每天都会--啊--“话没说完,绊到了被丢在路旁的饮料罐,往后栽倒下去。 但她叫声刚起,高阳湖已经冲到她身前,双手紧搅抱住她的腰,半坐跪在地上。她偎靠在他胸膛,毫发无伤。 “小心点,你走路为什么不看路?”他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就怕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一直提防着,果然是发生了。幸好他反应快,否则这种硬泥路栽倒下去,就算不痛也会全身得内伤。 “谁叫你不理我!”她埋怨似的嗔他一眼,好不委屈。那么理所当然。 高阳湖抿抿嘴,绷紧脸。他拿她,实在没办法。 “皇掳?有没有受伤?”他帮她拂开遮散在脸庞的乱发,察看她是否受伤。 虽然绷着脸,一举一动却泄露着内心的温柔关心。 “我想应该没事--“细察无碍后,他语气有着放心。扶着她说说:“哪,站得起来吧?” 朱颜朝他点了点头,慢慢站起来。伸出腿,试试脚踝有没有扭伤,往前走了两三步,而后轻跃地回眸朝他展颜,裙摆在空中扬起一个美丽弧度,艳得又像火。高阳湖心湖蓦然一动,微微怔忡。她笑、她嗔、她的声语与步履,有着火焰一样的节奏,带着一点放肆撒野,恁般的不安定,仿佛随时能将人勾引。 而她的神情,那么娇、那么艳、那么张扬与肆无忌惮,充斥着不该属于她这年龄该有的娇媚,让人迷魂摄精。可贴近了,又能强烈地感受到她周身萦绕着的纯真气息,是那么逼人,昭示她动人存在的青春。 “既然没事,就快回去。时候不早了。”他收住心海的潮骚,依然无表情。 他实在不愿意承认,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对才遇见两次的这个火一样的红衣女孩,他竟然荒唐地滋生一股地久天长的诡异感觉。对她的纠缠,觉得又麻烦又习惯,且又自然。 “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回答他的是那样正经又感伤又仿佛带点陷阱的表情。 又来了!高阳湖摆出根本不相信的了然态度。看穿什么诡计似。”你别又在那里胡说八道!快点回去,不然你父母会担心。”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满口说教。 这跟他的个性实在大相违背。他一向不管别人的闲事,却偏偏对这个红衣女孩有种放不下的经心。 “你怎么像个老头似的!口气好老!”朱颜睨他一眼,漫不在乎的。 “我本来就不年轻了。”高阳湖一脸无表情,语气却有点幸然。”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大半夜不回家还在街上遛达。一张脸涂得花花绿绿,又浓妆艳抹,好好一个女孩糟蹋成这个模样-- “你今天真的好老!”朱颜若颦若笑地睇着他。”难道你没听说过吗?为了命运之神,每个女人都应该将自己扮得愈美愈好;因为谁会晓得,也许她这次出门就会碰上扭转她人生和命运的大事。所以,每个女人都应该费些心思打扮才对。” “这是什么怪论调?谁说的?”高阳湖毫不苟同。 “'可可'香奈儿。”朱颜宣扬什么似的大声说着。 “那么,你妆扮成这模样,一张脸涂得黑黑绿绿,比调色盘还糟糕的样子,碰上了扭转你人生和命运的大事没有?” 再笨的人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但朱颜却出人意料地将他挽住,嫣然又是一笑,眨眨眼说: “碰上了啊!所以我是特地为你妆扮的。” 高阳湖意外地楞了一下。很快地回过神,瞪她一眼,甩脱她的挽靠。这个小魔女,邪恶得该下地狱!”你还是快回去吧!我没空陪你胡闹。”不会上当的。好歹他也活到三十四岁,够老了,要对付这种小魔头根本绰绰有余。 听见这种话,他根本连脸都不会红;这小魔女如果想拿他寻开心闹着玩,根本找错了对象。 “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他愈不相信,她愈是缠着不放。 第7章 “既然知道,就快回去,别再在这里胡说八道。”他停下脚步,正眼瞧着她,态度很严肃,依样的没表情。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苍白贫瘠自闭的少年;也早已经不是那个十五岁的自己。这种事,他应付起来从容自如,毕竟,比起这个小魔女,他起码老了一倍有余。 “你想,我会去相信一个身份不详、年龄不详,连名字恐怕都是杜撰骗人,莫名其妙就蹦出来,大半夜还在外头游荡的人吗?”他毫不客气地瞪着她。”我再笨,多少也还有点脑筋思考吧?你看我这么老,起码大你一倍有余--你想我可能被你这种小女孩耍得团团转吗?你连我是谁都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哪方神圣,你想,我可能会相信你的话吗?” “朱锁锁。”朱颜直视着他瞪着她的眼,沉默了许久,蓦然开口。 “什么?”他一时没听清楚。 “朱锁锁。”她咬咬唇。”我叫朱锁锁。” “朱锁锁?”他低颂一次。走近她。”那你多大了?我看连二十岁都未到吧?住在哪里?你父母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放你一个女孩在街上游荡--” “你不要像个老头似的满嘴说教的口吻行吗?”朱锁锁佯怒地嗔他一眼,背过身子。”我说过,我没有父母,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还有--“她转身对着他,艳丽且纯真的神情脱出了年轮的局限。”我说我二十八岁,你又不会相信的了,是吧?你也才三十四岁,还不够老大得大言不惭对我阐教人生什么的。”她就看不惯他端着一副大人架子,自以为是的神态。 年龄不是那样算的;就像爱情不以时间丈量。 高阳湖静默了一会,看着她,又转头看看街道。他倒不是真的在意那些,只是没有理由不去留意。再说,他不是小孩子了,没有道理太任性;他的个性向来也不会太放肆。 “我没有说教的意思。但我比你老,这总是事实吧?”他慢慢地说道,穿过黑暗,与她相对。他的态度跟他的个性自来相衬,总是老气正经。 她微倾着脸,斜睇着他,夜气如青烟沁袅丝绕,美的娇气;极突然地朝他一笑。他没有防备,一时承受不下,移开了目光,逃避那妖美的笑容。”好了!”他摆摆手,转过身背着她走开,一边说:“我没心情再跟你胡扯。你也快回去吧,别让你家人担心。”终究还是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话。 “你这么急做什么?有女人在等你是吧?”朱锁锁对着他的背影,存心搅闹撩拨地丢下这句话。 他回过身,有点无奈地。她在笑,看穿什么般,满是嘲谑。那洞悉,不像是十几岁的女孩该有的老成;但那表情,却处处充满青春式的讥诮,捉弄得教人无所适从。 “果然没猜错,是有女人在等你--” 她走近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促狭又带着捉弄。 “是送你领带那个女人吧?”连声音都那样要笑不笑的。 高阳湖略显得狼狈,白她一眼。”这不关你的事吧!” 搞不懂!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有个交往中的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怎么让这小女孩说来,却叫他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被戏弄了似。 “既然你已经有个女人了,也不嫌多我一个--“朱锁锁追着他,燃放着荡心的热焰。”哪!叔叔,我怎么样?我年轻漂亮又乖巧,吃得又不多,算你捡到便宜了--” “别胡说八道了!”这家伙,该不会又要像上次一样,胡说八道些什么要让他照顾,跟着他回家的醉话吧! 他不安地瞧瞧她,提防着;依然没能摆脱。 “我哪有胡说!”她拽着他,笑吟吟的,大眼水汪汪,似真非真。”你忘了?上次我们就说好的,我决定跟着你,让你来照顾我;我会帮你洗衣、煮饭,陪你聊天说话解闷的。走吧!我们回去吧!” 果然!又来了! 高阳湖皱紧了眉,伤透脑筋。 如果他甩开她,她一定会跟着说--不谈恋爱的男人是失败的;然后理直气壮地再缠住他。如果他再摆脱她,她接着便又会说--像我这样可爱又吸引人的女孩,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的;然后眨眨眼,更加理直气壮地缠住他。再要笑不笑地睇着他,说--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就这样,他完全可以预想接下来大概会发生什么! 这小魔女,看似天使,娇俏得像精灵,却十足是个邪恶的撒旦;美的妖气,放肆又撒野。那撇撇嘴角要笑不笑,噙着什么意图似的嘲谑神态,一抹抹都像诅咒,紧紧箝着他的心。她简直就是来禁锢他的女巫。 “不要再胡说八道!”他重重地皱眉,认真正经地摆开她。 一加一等于二。他的个性就如同这顽固不变的答案。”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我赶快回去吗?现在我都听你的话了,为什么你不肯带我回去?!”朱锁锁不死心地追着。 高阳湖置若罔闻,加快步伐。再这样纠缠下去,只怕没完没了,没有麻烦也变出麻烦。他打定主意,不管她再说什么或发生什么,他都绝对不理会--无论如何都不理会。 “等等!”朱锁锁猛然停住,大叫了一声。 叫声惊引了许多路人回头或侧目。高阳湖兜住脚步,踌躇了一会,皱了皱眉硬是不肯回头,继续往前走。 “好啊!你走啊!就算我没地方去,在街头冻死也跟你没关系!”叫声低低落落,被风吹断了似,曲曲折折,反教人牵挂放不下。 高阳湖愈走愈是沉不下气,吐叹一声,极其无可奈何地转身回来。朱锁锁颦蹙着双眉怨嗔着他,清亮的眼里闪着泪波。她微微咬着唇,眼里瞳里布满不悦的埋怨;轻轻地眨了眨眼,眨落着委屈,恁般无辜可怜。 “你到底想怎么样?”真是的!他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为什么莫名其妙感到牵挂? “我要你带我回去。” “别胡闹了!我怎么能--” “如果你不肯带我回去,那就走吧,不必管我!”朱锁锁又怨嗔他一眼,别开了脸;充满了委屈,又隐隐带着威胁。 那似怒似嗔似怨似委屈又似威胁的神态,如道符咒般牢牢禁锢住高阳湖,更教他牵挂放不下。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他走向她,妥协了。 “你真的不肯带我回去?”她却紧逼着他问道。 高阳湖暗自摇头瞧着她,没说话。 “好。”她看着他,重重吐出口。旋身背向他,大步往马路跑去。 车子来来往往,霸道地横冲直撞;尤其整条路百公尺内没有红绿灯阻碍,每辆车来往都像兽性凶发了般狂飙到极速,危险至极。他没料到她会突然跑出去,连叫喊都来不及,反射地追上去。 她冲进快车道中,一辆时速起码超过六十公里的黑色轿车就要朝她拦腰撞来。高阳湖大叫一声,飞扑上去,将她推倒路旁,覆盖在他身底下。 车子从旁呼啸而过,车轮几乎辗过朱锁锁散逸的裙摆。 “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高阳湖吼叫一声,坐了起来,将她拖上人行道。 “你不是急着走的吗?我叫你不必管我的--“朱锁锁一点也不认错伏靠在他胸膛的脸庞半仰着,带点蛮气的神态似在说“谁叫你不理我。” 高阳湖原是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愈瞪气势愈弱,眉头却锁得越皱。 她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嫣然笑起来: “我们说好的,我决定要跟着你,由你来照顾我的。你到底带不带我回去?” 他习惯性地又蹙起眉,就那样看着她。她也一直那样看着他,直看到他舍断不下,密密牵挂。 算了!他叹口气,叹得恁般无奈。 当她一出现,他就知道一定会有麻烦。这麻烦,是她对他的勾引,他对她的牵挂。冥冥中,一种神秘微妙的纠缠。 他拿她,实在没办法。 第四章 “先说好,等会进去以后,不许你再胡说八道,也不许胡闹。懂不懂?”推开门进院子时,高阳湖转头又交代一声。 朱锁锁甩甩头,不置可否。 “你怎么一直像个老头似,好口罗嗦。 高阳湖摇头苦笑,正要开口,被朱锁锁抢接了说道: “我本来就不年轻了--对吧?你是不是又要这么说?” “知道就好。”高阳湖自找麻烦又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嘀咕了一声。 他不得不怎么小心谨慎、大费周章地提醒她。大半夜带一个年轻女孩回家,解释起来已经够麻烦,他可不想再惹什么风波,徒生糟糕。而且,有些人没事就爱大惊小怪。 “这里好安静哦!”朱锁锁左顾右盼,似乎对这种安静感到稀奇。 “这么晚了,当然安静。” 时间其实不算太晚,刚过十点而已;不过,对高阳湖这种生活规律的性格来说,这个时间已经够晚了,算得上是“大半夜“了。 “原来你住在这样一个地方,难怪会那么--“朱锁锁打量地张望四的夜暗,咬咬唇,思量什么地,没再说下去。 房子位在住商混合的高级区,傍偎在大街深处的巷内,闹中取静。两层楼的透天建筑,有个不算小的院子;院内,疏落地种了棵长青树和一些花草。巷子两旁,多是一些四、五层楼高的现代式公寓,偶尔夹处一间像这样的透天厝,参差对照下,更显得整个环境的幽静。 出了巷子左转过两个街口,即是大街道,商店林立,银行、服饰店、餐馆等,热闹非常;更显得这边巷内的幽静,脱离人间似的天堂。 第8章 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可以使人变得沉潜。但这样的环境在朱锁锁经验之外;这样的“静“,一时更让人窒息。 高阳湖回头瞅她一眼,知道她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不外是别扭、无趣、呆板什么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锁锁会意,对他那个眼神微微笑说:“不过,习惯了这样的安静,窒息惯了,难怪不大能接受生活里额外的刺激。” “你指什么?” “没有啊。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她张嘴含了一口静凉的空气。 “你这算是称赞吗?”高阳湖轻哼了一声。 “没错。”她又轻笑一声,显得很愉快,挽住他的手臂。 他说不过她,转身去开门,借着转身的动作摆脱她的牵挽,处处流露固执的痕迹。 屋内灯火大亮,特地盛展着迎接他们般。厅里有个像管家又像警卫似的老头等着,看见他们,立刻迎站起来,狐疑地看着朱锁锁。 朱锁锁冲他一笑,迳自走进客厅,像回到自个儿家里一样自在。 “少爷?!”老头转向高阳湖,拖得老长的疑惑的语气在问到底怎么回事。 朱锁锁眯了眯眼,冲他又是一笑。管家五十多岁了,朴拙的脸有着坚定的固执;长的就是那种照顾他一顿饭,就感激得涕零泪下、舍身以报的旧时代和旧小说里的古董忠仆典型。这种过时的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反倒一点也不显得奇怪或唐突。 “忠叔,“果然,高阳湖这么叫喊。”时间不早了,我想先休息。明天我再跟你解释。” 朱锁锁抿嘴悄声再一笑,跟着喊说:“忠叔,您好。”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忠叔八成在高阳湖父亲或祖父的时代就在高家,在他们家的时间与资格恐怕比高阳湖还老,搞不好高阳湖还是他拉拔看着长大的。名义上虽是管家仆人,但实际上可能高阳湖对他都得礼让三分。就像种先代君主托孤、辅佐幼主的大臣,虽然最终都干涉不了什么大局或决定,但什么事都要管一管、搅一搅。 忠叔对她稍嫌熟络的笑容与叫喊瞪瞪眼,拉长一张古板的脸,上下打量她,诘问道: “你到底是谁?跟我家少爷有什么关系?” “我?”朱锁锁飞快地扫了高阳湖一眼,狡黠地勾勾嘴角,挽住他,要笑不笑地说:“我是他的爱人。” 高阳湖没料到她会这么胡闹,但有预料她一定会惹麻烦地蹙蹙眉,瞪她一眼,脱下外套丢在椅子上,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 “有什么吃的吗?忠叔?今天在实验室耽搁了一晚,连晚饭都没吃--“他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 朱锁锁跟着进厨房,盯着他手上那杯水瞧。他不及细想,下意识地顺手将那杯开水递给她。她接过去,自然地没有一丝犹豫,把剩下的开水喝完。 她把杯子还给他。嘴唇被水湿润,呈现新鲜的诱惑。她伸出食指按住自己唇上沾了那湿润,移触到他唇上。 “咳咳!”忠叔进来,咳了两声。气氛太异常,他竟觉得有不该闯入的莽撞。 高阳湖回过神,暗自心惊。有些恍惚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下意识的举动。 “少爷到厅里等会,我马上做,很快就好。”忠叔说。 “不必太麻烦,随便炒个饭就好--“朱锁锁在一旁扯扯高阳湖的衣袖,他转头|qi|shu|wang|看她一眼。只那么一眼,没有多余的言词与动作,就心有灵犀。”麻烦你准备两个人的分量,忠叔。”他吩咐道。 忠叔嘀咕一声,算回答又算牢骚,挥挥手赶他们出厨房。 “你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出了厨房,朱锁锁撇撇嘴角,作弄地瞅着高阳湖。 他又瞪她一眼,将她拉远一些,板着脸说: “我说过,不许你胡说八道的。你最好别再胡闹,少惹麻烦!” “我哪有胡闹?!又惹了什么麻烦?”她脸上一抹故意寻闹的笑纹勾得好狡狯。 高阳湖闭着气,再瞪她一眼,咕哝说:“我看你本人就是个大麻烦。” 听起来倒像是后悔。朱锁锁眼尾一瞥,睨他一眼,一副“听到了偏要装作没听到“的狡黠神气。 “你别那么别扭。有我这么年轻的爱人,有什么不好的?”他愈是严肃正经,她愈是要撩弄他。 “你以为你年轻,就沾沾自喜?”高阳湖双手交叉在胸前,板着脸反击说:“光靠青春吸引人的女人是无法长久的。美丽源自于魅力。” “谁说的?”她“哦“了声,又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可可'香奈儿。你没听说过吗?” “那不过是要安慰那些不年轻、长得引不起别人兴趣的女人罢了。不然,你以为香奈儿那些香水、化妆品和贵得坑死人的衣服是怎么卖出去的?” 这嘲讽、这语气、这撇嘴要笑不笑的神情,突让高阳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刹那涌出股熟悉感,距离很近,却捕捉不起来。 “你不是很推崇香奈儿说的话吗?言行举止不是以她的话为标准?”他软软刺了她一记,走近几步,企图捕捉那感觉。 “她又不是神,说的话也不是圣旨,我干嘛做什么都要照她说的?”她不轻不重地挡回去。 她就是她,朱锁锁;她是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她的主宰的。她不会照着别人以为是的轨迹去绕行,只管放任自己愿意的感情燃烧。 高阳湖又往前走近一步,那种感觉更强、距离更近了,再靠近一点就可以捕捉得起来。朱锁锁不像他熟悉的那些依照社会规范行事的一般女孩;也不纯然是那种强调自我、裁炊家臧褡约旱母竦魃剩酵防捶叛酃ト慈恳桓鲅男吕嘁熘帧k晕矣置乃祝猿梢桓袢从智鞲搅餍校幻挥芯缘牧3。裁挥幸欢u姆绺裥吞5褪撬敲蠢硭比坏摹?br>他微锁着眉,朝她又走近一些。再差点--那感觉更近了…… “少爷。”忠叔端了两盘炒饭出来。 这搅动,使得高阳湖心中感觉的线断缩掉,断缩成一团疙瘩,徒成多心。 “这么快就好了?!”炒饭的香气引得朱锁锁更加觉得饥饿。”谢谢,忠叔。” 高阳湖跟着过去,才坐定,就看着她一口接一口,吃掉了一大半,简直用吞的。 “慢点吃!小姐。你这样会噎着的!”忠叔看不过去,咕哝着。 他从来没有看过女孩家吃东西像她这么不秀气的,一点都不懂得矜持,既粗鲁又没气质,而且没有教养。 “我叫朱锁锁,你叫我锁锁就可以。以后还要麻烦你了“朱锁锁摇摇汤匙说道。 忠叔摇头叹气。这叫什么“锁锁“的,教养实在太差了。”少爷?!”他实在不明白,沉稳不苟的高阳湖怎么会带这样的一个女孩回来。 他打小看他长大,明白他的个性,知道他一向不大和女人应对,不会主动与女人搭讪,也绝不会和女人牵扯不清。自动找上门的不算,他从来没见他带女人回来过,态度一直很慎重。他会主动带女孩回来就表示他对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因为某种原因,所以我暂时先带她回来。”高阳湖简扼的解释,无意多说。 他本来就寡言沉默,不爱多说话,三言两话能解释清楚的事,绝不多废话;而像这种复杂不清的事,话太多徒增麻烦,他也干脆不多说。 忠叔知道再追问也没用。高阳湖闷葫芦式的个性他非常清楚,他认为该说的简单两句说明白后,就绝不会再多说一句,再怎么追问,他还是不会说。 “你跟这位朱小姐认识很久了吗?少爷?”虽然明白只是多此一举,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道。 “那要看你是怎么算的喽!”朱锁锁嘴里塞满炒饭,草草嚼两下,和着口开水吞咽下去,还夸张地拍拍胸口。 忠叔忍不住又摇头。他不是不懂得率性自然的好,但到他这年纪,他喜欢一切按规矩来;吃要有吃相,坐要有坐相,谈吐要文雅、举止要优雅,态度要大方得宜。可这叫什么锁的女孩,没有一样符合这规矩。 “你说你叫'朱锁锁'?”他着心打量她。因为有了年纪,口音有点浊,咬字也不是很清晰,朱锁锁名字那两个叠字叫起来又拗口,他吐出口中不是“馊了“就了“瘦了“。 “嗯。你叫我锁锁就可以。”朱锁锁点头,想想又若无其事地加了一句说:“不过,你还是叫我'朱儿'好了,叫起来比较顺口,也比较亲切,对吧?” 朱儿?! 高阳湖猛地怔了一下,愕然抬头,发愣地看着她。 他对这个名字很敏感,下意识地受牵引;心里那团疙瘩,随着这名字的烙印,愈扩愈大。他就那样愣望着她,若有所思地,眼光因思索而感痴凝,出神地凝视住她。 那种叫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回来了。 朱锁锁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那种似笑非笑、撇撇嘴角的模样,如此让他想起一个人。虽然用“玩世不恭“来形容女孩子,不是很贴切,但在,她那表情神态,就让他想起那种水手性格的标志,想起那个水手性格的男人--朱奇磊。 朱锁锁和忠叔拉杂地闲扯一会,回过头,见高阳湖楞楞地瞧着她,神气古怪又若有所思。她看看自己吃去一口尚剩下半匙的炒饭,又看看他,顺手将那半匙炒饭喂到他嘴巴。他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张口将炒饭吞下。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看他的表情,还像在出神状态,但那眼神却很清醒。忠叔觉得诧异又迷糊又不解,这一切实在不太对劲。 第9章 “少爷?”他试着探询怎么回事。 高阳湖移开视线望向忠叔。 “怎么了?”冷静沉稳的眼神倒使忠叔怀疑自己的多心。 “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忠叔临时改口,决定不多管闲事。男女的事本来就很平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再说,他相信高阳湖做什么事都自有他的道理。而且,即使他想管也管不了;反正高阳湖也不是小孩了,他决定不再多口罗嗦,落得清闲。 从高阳湖父亲那代起,他就在高家帮忙了。虽然和高家没有亲缘关系,但三十几年的情谊比什么都强。他没有亲人,一直住在高家,久了倒也成了高家的一份子。高阳湖对他一向尊重,从来没当他是仆人;他也把他当小辈,不管他听不听,关于他的事,他也都要管上一管。 不过,一切还是都按照规矩来。就像他称呼高阳湖“少爷“。他其实并不真正插手管他的事,顶多倚老卖老,说上两句而已;至于高阳湖听不听,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也实在管不着。 “什么事?”高阳湖问道。 忠叔拿眼角偷偷瞄狼吞虎咽的朱锁锁,若无其事说:“魏小姐一晚上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你,我跟她说你还没回来,她不死心,说是要亲自过--” 话没说完,门铃赶急地鬼叫起来。 三人自然反应地对望一眼。忠叔咕哝着,不高兴地去开门。 “忠叔,你怎么每次开个门都这么慢吞吞的,让我等好久!”门口传进来嗲细不满的嗓音,先人而到。”阳湖呢?回来了吧?” 随着一阵高跟鞋尖细的达达声,出现一个时髦明艳的女人。长得多汁多肉;五官被覆盖在红蓝黄绿的调色盘里;一头长长乌黑油亮的头发,如蛇般的卷在腰后,衬着碎花的紧身洋装,一身热带丛林女郎的打扮。距离五十公尺外,就闻得到她那浓得呛人的鸦片似香水味道,要诱惑人上瘾似的,像热带爬虫带毒的唾液般麻痹猎物的神经。”阳湖!”她第一眼就抓住高阳湖。”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晚,也不打个电话给我--“抹得青紫的眼角扫到朱锁锁,腮旁变了颜色,不怀好意地瞪瞪她,拉高了嗲尖的嗓音,不依地黏向高阳湖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管!你怎么可以带别的女人回家!” 高阳湖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朱锁锁。朱锁锁嘴角勾得很嘲弄,眼神布了嘲谑,尚且恶作剧地对他眨眨眼。 这些小动作都没逃过那女人虎视眈眈的监视,维护猎物般恶狠地对朱锁锁警告地瞪视一眼。 朱锁锁好整以暇地自顾吃她的炒饭,偶尔要笑不笑地对高阳湖和那女人投上一瞥。忠叔在一旁,一句话也不吭,显然的,他对这个女人看来并没什么好感。 “今天在实验室里耽搁了久一点,所以回来晚些。”高阳湖从头解释,对那女人的娇嗔反而不答。”你找我有什么事,丹华?这么晚了还特地过来?” “人家想念你啊!这你还不懂!我说的对不对?这位大姐--“朱锁锁真真假假的抢白高阳湖一顿,笑吟吟地转向那女人,笑得有点捉弄,却又那么无辜真诚。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女人大概就是忠叔刚才说的什么“魏小姐“;再打量她那一身叫人眼花的热带丛林女郎似的打扮,八成和送高阳湖那条“粪虫领带“的是同一个人。 这女人远看和近看简直两个样。远远瞧,那像是蛇一样蠕动的腰身款摆,衬上嗲细黏人的嗓音,还显得风情撩人,有那么几分媚人的韵味;看仔细了,但见她眼角爬满鱼纹,涂了一团厚厚的白粉企图抓住青春的尾巴,徐娘半老倒妖娆蚀骨,偏偏却不知趣地故弄少女似嗲嗔,肉麻透顶。 然而,这大概算是她另外一款的风情妩媚。反正女人是没有年龄的,能将男人牢牢抓住,那就是本事。 对朱锁锁的“好言相帮“,她一点也不领情,又警告地瞪她一眼。转向高阳湖,换上一个表情,少女一样地不依撒娇说: “我们两、三天没见面了,打电话又找不到你,人家担心嘛,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口吻和神态都装小了十岁的娇俏,虽然显得肉麻,但却有股说不出的媚态。 这女人!朱锁锁撇撇嘴角,支着下巴看着那女人。那一撇,像是略略的不屑,又像是不得不承认的赞美。魏丹华浑身裹满了她没有的妩媚,而且妖娆性感;更重要的,她有她缺乏的一种成熟风韵。那是尝过男人味道的才滋出的蚀骨气味,大半男人嗅了那气味,都会有种动物性冲动,很容易受勾引。 “我很好,谢谢。”高阳湖说:“其实你不必特地过来,都这么晚了。你等等,我再送你--” 他放下炒饭,想护送她回去;魏丹华先皱眉叫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拿开炒饭,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说: “忠叔真是的,怎么净让你吃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放了多少油炒,那些油尽跑到饭里,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也没多大营养,快别吃了--“她从袋子里取出一盒蛋糕,切了一块。”哪,这是我亲手做的。我想你忙了一天,肚子一定饿坏,忠叔做的饭菜都太油腻,不好消化,所以特地为你准备这些点心。我特别选低脂的奶粉;低糖、低卡路里,各种营养都兼顾,你放心吃吧!” 一块蛋糕,她说的像仙丹一样。就算真的像她说得那么神奇,可上头那一层奶油,光是看了就叫人消化不良。 “你啊,没有我在身边就是不行!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一股脑将忠叔的存在全盘否定。 忠叔气鼓鼓的,脸色涨得红紫。 “有忠叔照顾我,你不必替我担心。”高阳湖说道,对那块蛋糕动也不动。 “就是有忠叔在,我才担心呢!”魏丹华一副女主人的身段口吻。”忠叔年纪大了,脑筋死,很多观念改不过来。我不是说忠叔不好。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我不亲自在你身旁照顾你,实在不放心。”说着妖媚地眯眼露个笑,有意无意地黏向高阳湖。见他瞪着蛋糕不动,在他怀里蠕动说:“怎么不吃?这是我特地为你亲手做的!来,我喂你吃!”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黏黏腻腻地将蛋糕喂到他口中。 “我自己来就好了。”高阳湖摆个手执意不让她喂,倒是没有拒绝她的勾搭和黏腻。 忠叔脸色变得更难看,满肚子气,整个嘴巴往下垮成一道抛物线。这女人,没事就爱大惊小怪。 朱锁锁吃一口停一口地吃着她的炒饭;时而兴味盎然又那么一点若有所思地看看高阳湖。 高阳湖不是小孩,也不是完人,以他这年纪,跟女人有什么是很正常的事。她好奇的倒是他的态度。”众目睽睽“之下,对魏丹华的勾搭黏腻,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困窘和不好意思,反倒自如得很。这哪点像是内向自闭、女人没有经验、不擅和女人应对的“苍白贫瘠“的男人? 如果“眼见为凭“,那么,她“听到的“跟她“看到的“高阳湖,大概发生了“突变“。 “好吃吗?要不要再吃一块?”魏丹华满意地看着高阳湖把蛋糕吃完,嗲嗲地亲热追问,黏瘩瘩的。 她故意贴近了,大腿贴住他的大腿,多汁的胸部有意无意地抵触到他的胸臂,随着话声身体微微地倾仰而生出种静电的摩擦。而这些摩擦,极易撩起那个肉体内部某处静止的骚动。 “这样就够了。我--” “好嘛!再吃一块!” 高阳湖坚持不住,只好又吃了一块,吃得很快,像急于结束什么似的,嘴巴四周沾满乳汁凝固一般的奶油。 “看看你!吃得满嘴都是,像个小孩一样!”魏丹华一边嗲声娇笑,一边为他擦净嘴角。回头以女主人的姿态,吩咐说:“忠叔,麻烦你把蛋糕放到冰箱里,明天早上再端出来给少爷吃。那盘炒饭,就倒掉吧!油腻腻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别再弄这种东西给阳湖吃了,明白吗?” 光是那吩咐交代的姿态口吻就让忠叔听了眉头直打结,更别提那一大团叫人火冒三丈的事情。 他板着脸不说话,咽了一大口闷气。 “倒掉了太可惜,不如给我吃吧!”朱锁锁露出可惜的神色,一脸嘴馋,把那盘炒饭移到自己面前。 “这阳湖吃过的,你也要?”魏丹华连正眼都不想看她。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回答地嘻嘻哈哈。 这女人实在真不聪明,竟然把忠叔当仆人看待;而且摆出一副资产阶级雅痞的假高贵,又副女主人的姿态身段,对这个屋子的事越权干预,更是犯了忠叔的大忌。她如果聪明,就应该什么都别管,也不要干预,只要牢牢黏住高阳湖就好;偏偏她实在够愚蠢,颐指气使地讨人嫌。 “朱儿小姐,我看还是--“忠叔也没了主意,看了看高阳湖。对朱锁锁,倒亲近了几分。 高阳湖没料到朱锁锁会这么做,意外之余显得有几丝难以察觉的狼狈。 “你不要胡闹!”对魏丹华的黏腻,他自有种成熟的处之泰然的心态;好歹长到三十多岁了,对女人,他没有理由慌张失措。偏偏,对朱锁锁不按牌理出牌的近似恶作剧的捉弄,每叫他皱起眉来。男人的口水不能乱吃的,这道理她难道不懂?!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捉弄,就是有那种狼狈的感觉。对魏丹华的诱惑,他可以以成熟的方式回应,无关太多的臆想;而对朱锁锁的不按牌理出牌,时让他觉得伤神。他不喜欢和女人有太多的牵扯,那太麻烦了。本来,如果他愿意,闭着眼什么都不管,他应该可以摆脱朱锁锁的,偏偏为什么他会觉得放不下,而拿她没办法? 第10章 “忠叔,“他转向忠叔。”麻烦你把饭收进冰箱,明天把它热热我再吃。” “阳湖!”魏丹华嘟起嘴,不满地抗议,负气起来背着身走到一旁。肥鸭似的屁臀,多肉富弹性,随手捏一把,都可以拧出汁水与脂肪来。 忠叔扳回一城,眉色飞扬,勤快地将炒饭和蛋糕收进厨房冰箱。 桌旁剩下朱锁锁和高阳湖。她支着下巴看着他,对他招招手;他惯性地又皱眉,不知她想做什么,犹豫一会,还是移坐到她身旁。 “看看你!吃得满嘴都是--“她学魏丹华嗲娇的口吻,伸手指指他的嘴边。”这里,还沾着奶油呢!” 说着倾身靠向他,探出舌头舔着他的嘴巴,又像小狗一样去舔他的脸颊。 那种舌头温润沙痒的触感,挑动高阳湖的敏感。他本能反射地摸摸嘴角和脸庞,几乎撞震到桌角,耳根都涨红了。他几近惊骇地望着她,几乎语无伦次。 “你做什么?!” 他以为他已经够老得不知什么叫“腼“。再说,跟女人的经验,该有的,他也差不多都有了;甚至连魏丹华的黏腻挑逗他都不会臊乱了方寸。但朱锁锁这一舔,却莫名其妙地让他差点失去控制;在他心里嵌射进一个钩,勾动他的心,甜蜜又疼痛。 太意外了,也许;让他没有防备。 “怎么了?”魏丹华转身回来,狐疑地看着他们。 她负气地背着身子走开,原也是作作姿态,要高阳湖好言相求,一种手段而已,等了一会,却等到一声接近惊慌失措的狼狈。 “没什么。”高阳湖一语带过,警告地瞪朱锁锁一眼,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过度。 朱锁锁一派若无其事,露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制造暖昧地对他眨了眨眼。 魏丹华对朱锁锁的“半路出现“,始终不怀好意,带着排拒,一副“誓不相让“的捍卫姿态。 “我不管!”她追着高阳湖把事情交代清楚。”我要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这个女孩是谁?你不是有了我吗?怎么还带别的女人回家!?” “什么叫'有了你'?!那可是你自己说的!”忠叔由厨房出来,在一旁风言凉语,带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少爷还没结婚,多交几个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他要带谁回来,也是他高兴就可以,轮不到外人来说嘴。” 先前他还惊诧高阳湖怎么突然带个陌生女孩回来,这时却完全改口,存心气魏丹华。朱锁锁心里偷笑,有趣地看着忠叔;果然,魏丹华犯了忠叔的大忌,的确是大大的失策。 “我不是问你,你少多嘴!” 魏丹华气得瞪眼,口气仍维持一贯的嗲软优雅。 “阳湖,“她紧扣住高阳湖。”你看嘛!忠叔这不是存心气我!?我不管,我要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带别的女孩回家?”一副情人的姿态。表情、口吻、态度,都显示了她与高阳湖之间不是普通的亲密关系。 朱锁锁宽薄合宜的嘴唇,往天空微翘,笑得很无所谓。她知道,那是做给她看的。 “我叫朱锁锁,也是阳湖的情人。反正他已经有了你,也不多我一个嘛!你说对不对?这位大姐--“说得漫不在乎,不当一回事。 那魏丹华还当她是那种纯纯少女又在谈恋爱,故意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阳湖情人的姿态。炫示她和他的亲密。真好笑!她又不是像那些愚蠢的女孩,奉着清纯的名义,捧着一颗易碎的玻璃心,芳心暗恋,看着他们关系亲密、相互调情或亲吻什么,一颗心就要破碎,感到酸涩黯然绞痛! 这女人,手段实在真不高明! 魏丹华甩头不理她。 她不过是借着娇嗔,巩固她和高阳湖的关系,进一步确立这关系的性质。作态是必要的;一则提防,一则予以警告,叫其他女人早早打消对高阳湖的非分之想。 “你别又胡说八道了!”高阳湖反应很直接,认定了朱锁锁存心在捣蛋。 朱锁锁装模作样地嘟起嘴,横他一眼,很无可奈何似的叹口气,惹得高阳湖又拿眼去瞪她,比她还无可奈何似。 “好嘛!”她忍不住笑起来,对着大家说:“我老实说就是。我没地方可去,不小心遇到了阳湖;阳湖他看我可怜,就带我回来了。就是这样。他舍不得我嘛,是不是这样,阳湖?” 她不叫他“大叔“了,却“阳湖“、“阳湖“的,叫得自然又顺口,人一听,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高阳湖想反驳,却否认不了她技巧的加油添醋,只得皱皱眉,无可奈何地认了。 “因为某种缘故,时间也很晚了,所以我暂时先带她回来,明天我就会联络她的家人--呃,我是说,等明天,我就送她回去。”他解释道。 “才一天你就要赶我走?”朱锁锁斜了斜脸庞,抿了抿嘴,额眉微蹙,露出一种少女的嗔、女人的怨,混现出一种勾心的楚楚可怜。”我们不是谈好了?我以后就跟着你,由你来照顾我的?” “哪有这回……”高阳湖矢口欲否认,面对那楚楚可怜的神态,虽然明知道一定又是她耍的某种伎俩,但怎么就是说不下去,拒绝不了。 他心里清楚,跟什么恻隐之心无关,也不干什么怜香惜玉的事;他琶荒敲次按蟆f炙挡怀鏊匀唬褪悄谜飧鲂∧话旆ā?br>大概,会是他哪辈子欠了她。 “阳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魏丹华心浮气躁。一方面要维持身段,一方面又必须紧咬着不放。她主动追求高阳湖,紧黏着他不放,可不是为了看到这种结果,不弄清楚怎么行! “少爷……”忠叔也被搞迷糊了。 他是不相信有这回事,但高阳湖竟然没否认--在他观念里,既然没否认,就表示承认;表示承认,就代表有那么回事。 “少爷?!”这个推想,叫忠叔不禁有点心急慌乱,催促、探询地又叫了一声。 如果真有那么回事,那么……他转头望向朱锁锁。 这可不是小事! 他太清楚了,以高阳湖古板的个性,如果真的说出那些话,要某个女“跟着他“,无疑表示他对她的认真。他知道,高阳湖绝不会轻易说出那种话的--他的个性踏实负责,说那种话,对他来说,不啻是求婚;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他是绝不会信口乱说的。 但他没否认,又一反个性常态地带朱锁锁回家--那么,她真的是他的“女人“了?他对她作承诺了?…… “阳湖!”魏丹华又进一步,更加咄咄逼人。 忠叔和魏丹华两人一左一右,逼得高阳湖进退不是。只要否认就没事了,偏生他怎么就是开不了口,一句话卡在喉咙中,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真是的!他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简直自找麻烦! 他环顾左右一眼,眼光逗留在朱锁锁身上。见她要笑不笑,要嗔不嗔又怨不怨的;那种楚楚可怜不见了,取而代之一种邪佞的恶与美,美得妖气,竟教他怔住。 “我--“电话声大响,嚣张刺耳,截断他的怔忡。 忠叔过去接起电话。 “少爷,你研究所一位同事袁先生找你,说是有关实验的事要跟你讨论。” “我到书房去接。”高阳湖比个手势。 从朱锁锁妖美的气宇中,从那满身火红的衣裙,他仿佛看见一团燃烧。感到浪一样的火焰,一簇簇的,一阵一阵朝他覆灭而来。 她站在那里,像若一团火,燃烧着荡心的骚动,每一个触探,都是一缕迷魂,一股甜蜜的腐蚀。 那是红色的勾引,引带着他踏动拜火的舞步。 第五章 从早上开始,忠叔便忙进忙出的,还不时跑到院子,不断地朝外头张望,等待什么似的,搜寻期待的神情,显得几分坐立不定的恳心,心头搁着一分不确定的挂念。 “奇怪!都快十一点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影?应该早就到了才是……”他看了又看墙上的时钟,频频朝外头张望,喃喃自语着。闷着脑袋在门口走来走去,又不时抬头朝外头张望几眼。 “少爷!”他耐不住,回头询问高阳湖,朴直的脸庞,悬着一分夸张的认真。”你看,她会不会迷路了……” 沙发上,整个人几乎埋在书报里的高阳湖,这才尽义务地抬上一眼,有点无所谓,冷静从容说: “你别紧张,忠叔。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走丢。” “可是--“忠叔还是不放心,走到高阳湖跟前拿开他的手上报纸,皱眉说:“你别净是看着报纸,少爷。人家叶先生把女儿托给我们照顾,是信任我们,我们至少该表示一点关心。不是我要说你,少爷,你应该到车站人家叶小姐的,怎么可以说让人家女孩子一个人自己坐车来这里?要是遇上坏人怎么办?更何况,她对这里又不熟……” “好了,忠叔,她那大一个人了,不会有事的。”高阳湖略略感到一丝不耐烦。 说实在的,他一点也不欢迎这个要求寄宿的女孩;说白一点,根本是十分勉强的。朱奇磊丢给他的那“特大麻烦“还未解决,又有个朱锁锁那个“大灾难“悬着,现在又来个叶岑惠,没事天天干瞪眼,想了就叫他觉得够烦。 “可是……”忠叔还想再数落几句,瞥见高阳湖不耐的表情,忍住下来。心里明白,再多话的话,恐怕要惹得他不快;这件事,他本来就是很勉强才答应的。 “我看……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忍了一会,忠叔还是憋不住,琢磨高阳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 第11章 高阳湖蹙了蹙眉,代替回答。 一开始,如果他坚持到底,拒绝到底就好了。 叶家在他父母在时,跟他们有一点来往,勉强也算有一点关系;但一在南、一在北,那层关系,也始终维持在那么“一点而已“。年中,对方独生女儿叶岑惠护专毕业既胍患掖笮徒萄6皆旱牡钡胤衷海窦父鲈拢惚坏髋傻阶茉豪础k改傅p乃谕饷蝗苏展耍辛斯叵担敫呒腋钢幢驳呐笥殉雒嫠登椋m苋门诟呒医枳。舜擞懈稣沼Α6苑胶盟荡跛担舜郧暗墓叵刀及岢隼矗植还”苄睦镌僭趺床焕忠猓仓坏妹闱康卮鹩Αt偌由希兄沂迥且煌肪赡源谝慌酝撇ㄖ剑谟羌油饣迹褪窍刖芫脖欢碌盟挡怀隹凇?br>他个性古板,或说是正直有责任感,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可被迫勉强地答应,心里可十分不痛快。 这跟气量无关。他一个人住惯了,现在多出一分不相干的存在,下意识就觉得不舒畅。 “有客人要来吗?忠叔?”朱锁锁由楼上下来,噙着笑问。 高阳湖不自觉地皱眉。来了!这个才是大大的“灾难“,她是最不相干的,都显得一点也不勉强了。那晚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她也就那样“不了了之“待了下来。他每看到她,每要惯性地皱眉,心里却采着双重的标准--好像一开始,他就没来由地对她特别纵容。 “是啊!你怎么知道?”忠叔点头,随口问了一句,深怕看失了地又赶紧扭头朝外头张望。就凭他那种坐立不定,一张脸全写满等待的表情,谁会看不出来? “要来的人一定很伟大,看你们这样坐立不是的!”朱锁锁不答忠叔的话,却噙着嘲弄的笑去瞅高阳湖。 那样一抹微勾的笑,嘲谑无所谓的神态,无处不流露着和朱奇磊相似的味道。高阳湖心念蓦然一动,又无法确定,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 “朱儿?”他突然叫了一声。 朱锁锁偏过头来,显得一丝意外,她扬了扬眉,挑衅地望着他。”叫我做什么?该不会是又要赶我走了吧?” 惹得高阳湖又瞪眼。他心中始终锁个大疑问,一直没机会弄清楚。 朱奇磊说的那个“朱儿“,他始终没见着。到医院过后,第二天,他还混乱地理不出头绪,医院就来了通知说朱奇磊死了。而那个“朱儿“,也一直没有出现。 朱奇磊死前,倘若他很坚决、明白地拒绝了他的“请求“,那么现在,他的心情或许尚不至于如此忐忑。结果,朱奇磊这么一死,整件事悬吊在半空中,他反而无法狠下心什么都不管地将自己置身事外;对于那个叫“朱儿“而素昧平生的女孩,也反而无端地就欠了一分责任似的,去除不了挂怀。 他怀疑会是自己的多心,但朱锁锁时而流露出的那种嘲谑的神情以及无所谓的神态,不禁让他错生出那种联想,心中的疑窦愈扩愈大。 他向医院问妥了地方,打算走趟,把事情弄清楚,半路却杀出叶家这件事,那件事情就那样耽搁下来。 “啊!到了!”忠叔急急叫了一声,回头说:“少爷,叶小姐人已经到了。”赶出院子去开了大门。 院门外停了一辆计程车,一个体态玲珑娇小的女孩提着简单行李,跟着忠叔走了进来。 “少爷,叶小姐来了。”忠叔唯恐天下不知似的嚷嚷着。 “忠叔,你别客气,叫我岑惠就可以了。”叶岑惠红红的苹果脸,挂着一抹腼腆似的笑容,声音像糖一样,软软的,会黏嘴的甜。 “高大哥,你好。”她把糖粒撒向高阳湖,叫得极顺口,仿佛他们的关系从以前就是这么密牢,完全没有初次相见的生疏。”我是叶岑惠,打扰了“ 朱锁锁的存在在她的预估之外,她依样不嫌浪费地展露甜甜的笑容,表示友善。 与朱锁锁相较,叶岑惠长得完全是相反的典型。朱锁锁浓眉大眼,挺阔嘴,偏带了几分个性冷脸,显得分外的张扬,叶岑惠则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和甜甜的笑,小巧细致,鼻子一点、嘴巴一点、眼睛也是一小点,什么都是“一点点“;而且多汁多水多脂脂,白白嫩嫩又有弹性,玲珑婀娜有致。 “谢谢你答应让我借住这里,高大哥。”叶岑惠接着又说道:“这里环境很幽雅,我真的很喜欢。我知道高大哥你和忠叔一向两个人住惯了,希望我搬进来这里,不会带给你们太大的困扰“ “不会的。你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高阳湖言不由衷地表示无所谓。 朱锁锁波光轻轻一溜,那样要笑不笑地瞅了他一眼,瞧得意味深长。 他正朝她看去,遇上她那要笑不笑的目光,只得将那一眼接下。他收回视线,忍不住又朝她望去,她还是那要笑不笑的模样,双目含嗔,一汪秋水似的潋滟。 “你累了吧?叶--呃,让忠叔带你去估息吧!你的行李呢?”他避开那潋滟可能引起的昏眩,转向叶岑惠。 “晚一点,搬家公司会将我的行李送来。”叶岑惠说:“你就叫我岑惠吧,高大哥。” 这样一个甜蜜可爱、谦容有礼的女孩,怎么样都不会让人觉得讨厌的。高阳湖点个头,表示接受。 “请跟我来吧!岑惠小姐。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忠叔帮她提起小行李。 “叫我岑惠就好了,忠叔,不要加什么小姐的,听起来好奇怪。我在家,我爸妈也都是这么叫我的。” “那好,以后我就跟少爷一样,叫你岑惠了。”就这样,一个甜甜的笑,一句软软的语调,就将忠叔收服了。 可这种软软甜甜,黏得像糖一样的笑,对朱锁锁一点也发生不了作用。她直直地盯着叶岑惠,肆无忌惮又没有礼貌;那种要笑不笑的神态,总是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狡黠里透着邪佻,又矛盾地渲染出无辜的色彩。 “我叫朱锁锁“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那张甜甜的笑脸。 娇小的女人,就适合那样可爱甜蜜的笑。不仅显得天真,而且看起来就一副娇弱的小女人模样,想当然的温柔又善解人意,让人很难打从心里拒绝。 “我叫叶岑惠,以后你就叫我岑惠。”叶岑惠不厌其烦又不嫌浪费地对朱锁锁展露甜蜜友善的笑容,重复又重复地介绍她自己,强调她此后的存在。”我在这附近一家教学医院服务,刚从分院调派到总院来,对这里的切都还不熟悉,在这里除了高大哥外,也没有其他亲人朋友,所以,不好意思,只能麻烦高大哥,借住这里。以后,也要麻烦你了。” “你不必对我太客气,我也不过是个吃白食的,在这里白吃白住,还得提防随时被人扫地出门呢!”朱锁锁笑得有些淡,对叶岑惠笼络的友善笑容,既未接受也没有拒绝,平淡地让人猜不出心思。 高阳湖惯性地对她皱起眉来。先前他还觉得意外,还在奇怪她怎么会那么轻描淡写,果然,一有机会她就不忘讥他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说起来实在有点矛盾可笑,他已经很习惯她那样“胡说八道“、“胡言乱语“了;虽然他听了总是要皱眉,不像他一向沉稳寡淡的个性,显得那么沉不住气。 “你--“他瞪她一眼,没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可从她瞅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知道她早摸清楚他想说什么,正等着他开口,一脸隐约有意作弄的奚落。 他抿抿嘴,警告地又瞪她一眼。 “算我拜托你,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他老是对她瞪眼。好像在负气似的,被搅得手忙脚乱,似乎说什么都不是。 平常对待他人,与同事朋友间交往,他绝不会有这种脱出个性的不礼貌举动;对朱锁锁却是个例外。她身上有着和朱奇磊相仿的频波,能剥尽他所有的冷静与从容,老叫他沉不住气。不管他怎么摆脱也摆脱不了,结合成一种奇特吊诡的亲密。 叶岑惠不解地看忠叔。少说少错,多听淮没错。忠叔摇摇头,摇得好似也很无可奈何。 这两个人的事,他实在也说不上嘴。他试着问过朱锁锁究竟怎么回事,她老是要笑不笑地说“她是他的爱人“,真真假假地叫人迷糊不清;问高阳湖,他除了皱眉还是皱眉,真被问急了,他干脆回答说“算了,她怎么说怎么是“。 他看他老是对她皱眉瞪眼,倒成了习惯似,但两人处在一起,那气氛却倒非常的自然,一点也不显得勉强。旁观者清,他看得出来,高阳湖对朱锁锁几乎是纵容的,以一种看似无可奈何,实则放任的感情接受她的种种鲁莽。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朱锁锁如此待了下来,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就这样喽!我也搞不清楚。”忠叔又摇摇头,看两人一眼,咕哝着,提着叶岑惠的行李上楼“那,高大哥、锁锁,我先上去了,待会儿见。”叶岑惠甜甜一笑,打个招呼,随着忠叔上楼。 那甜笑,轻柔含蓄,不似朱锁锁总要笑不笑地惹人狼狈,真要笑起,则恁般张扬放肆。 “我还是赶快走开吧!免得惹人厌烦又要赶我走!”目光从楼上收回,朱锁锁侧背着高阳湖,自言自语地转向一旁。 “谁敢哪!那不是自找麻烦!你这个小魔女,碰了就有麻烦,谁有那个胆。”高阳湖幸幸地,含在嘴巴里顺哝着。 “不是吗?”朱锁锁挑挑眉,抬了抬下巴,指向楼上。”那一个欢迎都来不及,我在这里吃白食的,就急着赶出门。” 一阵抢白,惹得高阳湖不禁又皱起眉来。 第12章 他就知道!她那会儿眼光那样一溜,那样要笑不笑地瞅着他,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揪住了他那句话来数落他不是。 “你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的!”他不得不那么说的,总不能摆着一挪磺樵傅牧成思铱窗? “我不是你肚子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她是存心跟他过不去的-- “我也没办法,这件事--“他一脸无奈,那语气,更像是解释。”叶先生也算和我们有些关系,托了父执长辈来说情,我不能不答应。你以为我乐意啊?!有你一个就已经够麻烦了!” 就到最后,有点懊恼又酸甜、不胜其烦的样子。那语气,不自觉地泄露他的心态;他把叶岑惠和朱锁锁两个人的存在关系缠清开来。朱锁锁还是特别的,她是他自愿“无奈“和“麻烦“;叶岑惠是他迫于人情不得不答应的宿客。 “是吗?”回答他的只是那种叫他皱眉瞪眼的要笑不笑的神态。”那你跟那个热带丛林女郎报告了没有?当心哪!天气这么冷,她要是大发娇嗔起来,会让人心脏麻痹的。” 看她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气,高阳湖不由得着恼起来。没好气说: “多谢你的关心,我身体健康得很。” “那就好。” 她声音带笑,透着邪俏的脸庞,精灵似的纯白无瑕,带着原始的无辜之态,一点任性天真地望着他。嘴角一勾,真正地笑了起来。 那笑,是放肆的、狂野张扬,蕴藏着燃烧的热情,舞动的火焰一样地不安定。一朵朵的,由唇边绽放开来,满涟漪红色的昏眩。她就那样地笑,那样地望着他笑,掷给他一朵朵红色的昏眩与勾诱,在荡开的涟漪中,他仿佛看见了一处浮印的港口。 ??? 已经到巷子底里,却怎么也找不到纸条上记的那个号码,高阳湖放慢脚步,睁大了眼睛,一户一户地,仔细地慢慢地搜索。 “会不会是医院给错了地址?”巷子走到底,岔出了几条不规则的弄道,这条接那条,各自还有分岐,杂乱地交错。直比道家那五行八卦阵,走陷了一步,就算转昏头了也转不出来。 这一处住的大抵都是些中下低阶层的住户,各种木屋、砖房、水泥公寓以及违章建筑,高高低低、矮矮地参差落地一起,一邻紧挨着一邻,挤得几乎没有空隙。它自成一个“聚落“,里头的巷弄九弯十八拐,这条岔接那条,复牵住另一条,又拐上那一条,简真像迷宫。所有的巷弄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有的甚至没有门牌,走进了这个“聚落“,就像踏入了八卦阵中,坠入五里雾,闯进一个没有出路的异次元世界般。 高阳湖在同一条巷弄转来转去,转了快五次,还找不到他要找的那号码。窄小的巷弄里,不时有露着小屁股的孩童追来奔去。正值暮黄回巢晚炊的时候,几乎每家都在忙碌着,一处一处的窗口唱和似的传出各种高分贝的吆喝或尖与吵闹声,此起彼落,闹声引得狗吠;几条猫趁暗窜来窜去;空气中弥漫着骚动不宁的气息,混着一股尖酸刺鼻的腐朽气味。 这是个万分嘈杂的地方。杂乱通常会引带吵杂喧闹。这地方,似乎再晚都脱离不了噪音的附身,以极端的脱序考验着人容忍的耐力。 比较起来,包围他的那个世界,那条深巷,简直宁静得像天堂,静得足以令人窒息…… “这地方怎么住人……”小心避开脚下险些踩着的狗屎,高阳湖不禁对这一波浪的喧嚣皱眉起来。习惯宁静、习惯了秩序,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简直无政府状态的杂乱。 那巷弄,九弯十八拐的,简直像迷宫,尤其教他咬牙切齿和不耐烦。怎么会有这样的角落存在?!朱奇磊怎么会曾寄身在这样的地方?! 不,仔细想,这其实很符合朱奇磊浪子的性格。所谓落魄,对有着此无性格的浪子来说,毋宁是另一种形态的潇洒风流。浪子!是不拘俗的。 但是,那个“朱儿“呢? 这个名字让高阳湖下意识想起朱锁锁。不知怎地,他就是摆脱不了将和那个未知的影像结合的联想。 拐了两条小弄,停下来仔细看,还是在原来那地方打转。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实在没辙了,硬着头皮走向斜前方一处违建。一个妇人,背着小孩,蹲在门口洗捡青菜,不时侧头转向乌漆漆的门内吆喝叫骂几声,屋里再传出小孩的哭闹声应和。那是一种接近原始粗鄙的音调,有别于中产阶级彰显知识教养的矜持斯文。 “请问……”高阳湖靠近妇人,引得妇人的注意。 妇人抬头瞟他一眼,眼白比瞳仁扫视的空间还要多。用一种粗鲁、漠不在意的冷淡说: “干嘛!”随即扭过头,拔高了声音,朝着屋内噪喝道:“要死了!还哭!哭!就知道哭!大宝,你也不知道看看弟弟,躲在房间里当死人啊!还不给我出来!” 里头铿锵锵,乒乒乓乓、咚咚口当口当地,各种哗闹声杂混着,震天价响地比交响乐还热闹。妇人骂一句,它回应一个惊天动地,分贝相币品颂臁? “呃……对不起,请问……”高阳湖硬着头皮再试了一次。妇人正恼,一双白眼很不客气地朝他翻掀。 白眼归白眼,该问的还是要问。他抓住机会,赶紧把目的说出来,尽量简单扼要地不口罗嗦。 “那一家啊……”妇人盯贼一样,怀疑地打量他。”那一家早就没人住了,你找他们干什么?” “我是他的朋友,医院通知我,说他--“再扯也扯不清,废话还是少说。”总之,我有重要的事。” 妇人继续打量贼一样地盯着他半晌,过半天才朝斜对前方挪挪下巴,横手一指说: “哪,就是那家,现在没人住了。前两天房东太太来过,说是贴了红单招人了,过两天就会有人搬进来。” 近在咫尺的地方,刚刚他转了半天怎么就是寻觅不到。高阳湖暗自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那是幢一层半的平顶式水泥墙砖房,刚又给裹上一层泥身,看起来还不至于太糟糕。而过去几栋同样的砖房,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墙身无不脱落斑剥,露出赭澄的砖心,看起来像被剥了皮的老鼠,惨不忍睹。 门由外锁着,黑压压的一片,窝矗在冷闹的暮夜中,别有一股阴森落寞。 “请问,你认识那一家的人吗?”他回头问。 “就隔着一条巷子对面住,就算不认识,天天碰见还碰不出一个屁吗?”妇人答非所问,出口尽是粗鄙的语言。 她撇撇嘴,朝对面那房子努努嘴,又说道:“那一家,先前就住了对男女。男的前阵子生病住了院,听说是得了癌症,没救了,死了--” “这个我知道。”高阳湖打岔说:“他有一个女儿吧!你知不知道他女儿现在在什么地方?” “女儿?他哪来什么女儿啊?!” 妇人一脸莫名其妙,引得高阳湖没来由地紧张不安。 “不是有个女孩……”他放慢了速度,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着,语气犹疑飘摇,像在试探又若是寻求确认。 “你说的是那个朱儿吧?”妇人又撇撇嘴,眼角一瞥,语气显得恁般暖昧不屑。在“那个“两字,特别加重了口气。 那个朱儿--妇人那口气、用词,带有分化岐见的形容,让高阳湖心头不由得一紧,急促不规律地跳动。 妇人俨然道德家般地矜重起来,一副痛心对户寡廉鲜耻的岸然,延续街坊三姑六婆在背后细语私议的自命清高式叽喳,斜斜嘴角,说: “那一家是两年前搬来的,就住了对男女,男的长得还真俊俏,女的也挺娇艳的,乍看像满登对,可那两个人,我看相差至少嘛也有二十岁。孤男寡女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年纪又差那么多,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大家都在说,八成是那种--您知道的,就是那种……唉!这年头真是变了!现在的女孩子,也不知那些父母是怎么教的,愈来愈不知道廉耻;道德舆论都不睬了,只管着自己高兴,随便就跟着男人!这那还像--” “他们不是父女?你真的没弄错?”高阳湖只觉一颗心倏地向下沉,被种灰暗复杂的情绪笼罩。 “你有见过做女儿的直直喊父亲的名字叫吗?”妇人不以为然地扫他一眼,不高兴她说的兴头被打断和挑战。”那两人也不知道避着点,当着人的面就勾肩搭背,打情骂俏的,真要是父女的话,会这样没规矩吗?” 凭着这些带着心眼的看热闹心态的瞎猜测,高阳湖约莫也明白、朱奇磊和这些邻坊,必定疏于来往。这很符合朱奇磊的个性,他一向不管这些“敦亲睦邻“的琐碎,也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闲言闲语的。而他既不跟这些“芳邻“来往,妇人也摸不清他的底细,以“眼见为凭“、“耳闻为实“,胡猜乱测,套上一层暖昧有色的眼光看他,各种流言传闻自然满天飞翔。 “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两个人都姓朱是吧?”他试着是否能从妇这里再问出一些较建设性的蛛丝马迹。医院给的地址是这里没错,但难保这儿住的一定是朱奇磊;再则,朱奇磊只告诉他有个“朱儿“,确切的名字、身份什么也没说。 他心中隐隐有种吊诡、冲突的期待与担忧,并且总是和朱锁锁无端地莫名联结在一块。他抱着一点希望,也许能从妇人这里证实一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他希望得证实的?那意念其实很模糊,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只是就这样顺势地探寻下去。 第13章 妇人吊了吊纹得乌青的三角眉,有点幸然。说: “是啊!没错,都姓朱。同姓归同姓,可谁不知道那两人是什么种关系?”她把青菜全捡进一个篮子里,出气地朝菜堆抓上两把,仿佛她家对门那存在过的“暖昧“亵渎了她什么似。”男的叫朱奇磊,听说以前还当过海员--我告诉你,那种男人最花了,最会骗女人。那女人管他'阿磊'、'阿磊'地叫,哪像在叫父亲啊!一听就知道那种关系的。那男的也是,一天到晚就听他'朱儿'、'朱儿'地,叫得不知有多亲热。两个人差了二、三十来岁,也不知那女孩在想什么,图得又是什么--“她顿了顿,突然压低嗓音,神情变得鬼崇。”听说啊,那男的都有太太了,抛下太太不顾,被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小女孩迷得团团转,还同居在一块……”拖了好长一截暖昧不齿的尾巴,又是不屑,又像愤懑怨怼。 高阳湖一颗心几乎沉到底了。妇人的话,并无真切的根据!可信度也很可疑。朱奇磊根本不曾结婚,什么“太太“,完全是空穴来风。但他跟“朱儿“、“同居“这回事,妇人说得活灵活现,他即使认为不足以采信,一颗心还是没来由地倏往下沉。 那“朱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像叫什么……锁的吧……”妇人皱眉想了想。 高阳湖胸际蓦然一紧,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起朱锁锁那撇着嘴角,要笑不笑的嘲谑神态。 “对!叫朱锁锁没错!”妇人叫道:“有回那房东太太来收房钱,正巧男的不在,女的出来。我碰巧见着就顺口和房东太太聊了两句,听她这么提起的。” “朱锁锁……”高阳湖喃喃地重复一次,有点失魂落魄。 他仿佛一直就在等着这个答案,心中始终有个模糊的影像,终于进而清晰成朱锁锁明亮深刻的五官。 “她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谁晓得!那男人一死,她就跑得不见人影了。那种女孩就是这样,晓得她现在是不是又跟哪个男人搞在一块了!” 妇人对朱奇磊他们的事,根本毫不了解;所有的这些指陈,根本只是她们这种三姑六婆闲嗑牙用的暧昧臆测,只是一种谣言。然而,尽管如此,这些话还是尖利得像刺一样,戳刺着高阳湖脆弱不坚的信心。 “你能大概形容,她长得什么模样吗?”他大概相信了一半。|qi|shu|wang|好像模糊朦胧隐约的潜意识里,他始终有这样的联结预感。 “那个朱儿啊,长得浓眉大眼,一点都不秀气。个头不矮,没事老爱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四处招摇。跟她说话,她爱理不理的,也不答腔,倒一脸要笑不笑的神气,像嘲弄什么,看了就教人生气……” 这形容……没错,的确是她-- 高阳湖但觉眼前盈满了朱锁锁那火一样,绽放着满涟漪红色昏眩的笑容与身影。 这影像,随着他聚缩的瞳孔,聚拢得更加清晰深刻,耸立在他面前,成了触手可及的实体,却像那一处虚浮的港口,在他微弱失魂的欢颜里渗透出的苦淡里,浮沉。 ??? 搬家工人满身大汗地在楼上、楼下以及院子里穿梭,听随着叶岑惠和忠叔的指挥,将一件件的家具和行李搬进叶岑惠的寝宫。滴下的汗球,沿处落成了一条条湿漉的痕迹。 朱锁锁闲在一旁,一贯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气。瞧叶岑惠搬家这阵仗,一山又一山的家当,倒像在搬嫁妆--家具、电器、字画、摆饰等等,房间里摆不下的,便堆到客厅里,俨然装置一处新家的手笔。想想,古时妃嫔入主后殿一宫,大概也不过如此。 没人吆喝她,她也安闲得理直气壮。反正没她的事,她无须去插手自找麻烦。 “动作轻点!小心!”忠叔连声吆喝。这些搬家工人,别的没有,就一身粗糙的蛮力,做起事来横冲直撞,路也不好好看,赶着赴阴曹似。 “阳湖!阳湖!” 里头正忙着,院子外传来迭声嗲细的嗓音,裹了胶一样地一路黏进来;人未到,声先到。 那拔高八度,假作童嫩的嗲憨,黏得教人起鸡皮疙瘩,满脸造作的肉麻,不消猜,一听就知道十成十准是个魏丹华。”这么快就来了!”朱锁锁露出一丝嘲谑,那种要笑不笑的神气更浓了。 忙着帮叶岑惠指挥张罗的忠叔,眉头立刻很有节奏地皱在一起,挤成了一团他咕哝几句,含糊在嘴巴里,别了一肚子牢骚。 “阳湖?”魏丹华一阵焚风似的刮进来,对着满屋子的忙乱很不高兴地瞪眼。 “这怎么回事?谁搬进来了?”她先入为主地瞪着朱锁锁,杏眼再略带怀疑地扫一眼叶岑惠,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上对下地对忠叔皱眉说:“阳湖呢?忠叔。他去哪里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少爷出去了。”忠叔翻翻白眼,他没好气“叶小姐的父亲是老爷生前的老朋友,好几十年的交情了。他暂时要借住在这里,今天才刚搬来。现在屋里一团乱,你没事的话,让一让。” “我怎么都不知道?”魏丹华很不高兴地拉下脸。看样子,高阳湖什么都没告诉她。 忠叔见状,心里偷笑起来,又扳回一成。 “怎么会?这件事少爷没跟你说吗?”他带点幸灾乐祸。 这个死老头! 魏丹华在心里诅咒一声。她跟忠叔一直不和,老嫌他累赘,妨碍她跟高阳湖的好事。 “阳湖呢?他到哪去了?”现在可好了,不止多了一个朱锁锁,又打背处里冒出来一个。 她挑嫌地打量叶岑惠,从头到脚,看得很仔细。叶岑惠圆圆的脸,小巧细致的五官,浑身多汁多水多脂肪,浑圆饱满,倒真和她不相上下。以一种女人天生莫名的本能与敏感,对叶岑惠,她觉得虽不能等闲轻忽、掉以轻心;然而,她感觉最大的威胁,还是那个朱锁锁。 “阳湖啊,他赶着去跟你'报告'了,你没遇见吗?”朱锁锁迎着魏丹华带敌意的目光,讨人嫌地撇撇嘴,又露出那一副爱笑不笑的神气。 这神气显露她的轻蔑,嘲讽多于促狭。 魏丹华狠狠瞪她一眼,作态地把下巴一抬,将脸扬得高高的。她追了高阳湖那么久,再几步就可当上高家女主人,任何接近高阳湖的女人,对她来说,都是个威胁。 “这东西要放哪里?”一个搬家工人喘着气突然大声问。 叶岑惠那堆家当,一山一山的,怎么搬也搬不完。 放楼上。跟我来吧!”忠叔指领着工人上楼。叶岑惠抢了空,趁机钻到前头来,笑容可掬--几近诌媚地对魏丹华咧开着一张甜美的笑颜,说道: “你是魏姐吧?你好,我是叶岑惠。”从忠叔那里,她大致把事情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得差不多。”听忠叔说,你是高大哥的女朋友!魏姐身材高挑丰满又性感,而且美丽大方,跟高大哥真的很相配。先前听忠叔提起了,我还在猜,高大哥的女朋友不知什么模样,看见魏姐,我想应该就是了,果然没错!” 几声魏姐长、魏姐短的,叫得好不亲热,把跟魏丹华相差百码的距离,一下子接近五十码。魏丹华虽不至于如此就被收拢,对她的戒心倒去掉了一大半。 尤其她口口声声说着魏丹华是高阳湖的女朋友,惹得魏丹华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对她那一箩筐辞溢乎情的赞美,不折不扣地照单全收,心眼里跟她又觉得亲近一些。 “你别这么说。你叫岑惠是吧?”魏丹华眼睛笑得眯眯地,眯成了一条缝。 叶岑惠又摆起一张糖蜜的笑脸,点头说:“以后就要麻烦魏姐跟高大哥了,希望不会太打扰了你们才好。” 那张脸,绝对纯洁无辜,而且真诚,弥漫着一种烂漫的童真,不沾一点心机。魏丹华心眼残存的几丝疑虑,慢慢地、一点一点在消翳,被网蒙在那如蜜的笼络里。 朱锁锁腮旁挂着一淡冷笑的笑,极细微地,看不出什么情绪。对魏丹华那种那么难取悦的女人,叶岑惠三两下就将之收拢,她也没显得什么表情。她只是微扬了扬眉,一贯那要笑不笑的神态,带点若有所思,闲闲地望了叶岑惠一眼。 叶岑惠回迎她的目光,还是那样无心机地对她展颜甜笑。那笑,要让人不设防,撤除一切的怀疑不友善;但是那眼光,浮着一层氤氲似充满水光的眼睛,暗暗地在臆猜,企图从那要笑不笑的神气里揣测出真象。 “锁锁,你说魏姐跟高大哥是不是很相衬啊?”那对无心机的眼神充满了笑,在笑中试探。 朱锁锁抿抿嘴,扬眉一笑。”是啊!的确是很配。”总是让人看不出心思的一派无所谓。 魏丹华这时却敏感了,采着一种防卫敌视的姿态,本能地排挤排斥朱锁锁这个威胁。看到朱锁锁,就让她觉得懊恼不安,不知道高阳湖究竟是什么打算。她向他娇嗔不满抱怨过好几次,他不是默不作声就是迳自忙他的事然后每次她来还是生气地看见朱锁锁摆着那一副教人生厌的神气,厚颜自在地在这房子里穿梭。 朱锁锁的存在感太大了,每每让她觉得有受不尽的威胁,而且她摆明着纠缠定高阳湖,更让她不放心。 尤其,高阳湖对女人极是无所谓,从不主动积极--或该说他是木讷,或者不擅交际?!总之,他对男女感情这等事,极是被动,也不会有像那些如他这身价条件男人所该有与惯有的挑剔。对于主动纠缠的女人,他似乎显得比较难以拒绝。 第14章 当初,她就是看准他这种性情,积极主动地朝他进攻,倒追求他,果然,他也就这样无可无不可地算是接受了她。而那些昧于他性格,等着他捧着鲜花礼物追求的女人,只得眼巴巴地看他被掳获,顿足捶胸暗恨自己错失了良机。 基于这个道理,朱锁锁的“厚颜无耻“与“纠缠“和“主动“,对她来说,不啻是个大威胁。尤有甚者,高阳湖竟然让她待下来,近水楼台,更是叫她安不下心。再加上忠叔这个累赘阻碍,每每更是教她为之气结。 不过,她是知道高阳湖的,他那种古板无趣的个性,某方面来说,倒成了她利用的踏石。她还是有她的办法。 她斜着眼,睥睨着朱锁锁,学她那神气、要笑不笑地扫视着她;那姿态充满得意胜利,刺猬般张牙舞爪。 朱锁锁反倒笑起来,了然于胸似的,不以为意。她甩甩头,退到厨房,倒了一杯开水,喝着喝着,又笑了。 “女朋友?”她撇撇嘴,伸手去搅杯子里的开水,弄得一手湿漉。 瞧魏丹华那神气,约莫自恃是“高阳湖的女人“在得意;也许,还不只这些,她知道她不会以此状就满足。 本来,这不关她的事;她跟高阳湖,原也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杯里的水因着波动溅起了涟漪,海水似的浪艳在水波中,从她凝视的眸光里,如幻地浮起一处透明的港口…… “这什么嘛!少爷不在,她倒真以为自己是这房子的女主人了……” 厨房门口蓦地一阵骚动,打断了她怔忡。 忠叔一脸老大不高兴地走进来,嘴巴里还边滴咕着。朴拙的老脸板得紧绷,嘴角往两边下垮,垮出两道盛载着不满的纹路;眉头皱得死紧,肌肉的线条,一条条,僵硬地挤满不快的情绪,无言地诉着他的忿然。一种被喧宾夺主、越俎代庖的气闷不痛快。 看忠叔那神情,朱锁锁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倒一杯水给忠叔,琢磨着闷在他喉嘴里那些口齿不清的咕哝,倒觉得好笑,失笑说:“你这样是不行的,忠叔。那魏小姐可是你家少爷的女朋友,可算是这屋子的半个主人了,你不听她的听谁的?” “谁说的?!”忠叔吹胡子瞪眼,哇哇叫说:“谁说她是少爷的女朋友来着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看忠叔着急辩解的那模样,朱锁锁更觉得好笑。 “不是吗?”她惯有的略带嘲讽的神态又出现了,但起的隐约,望过去见是一抹浅浅的笑纹。”我看她一脸女主人的神气--气焰猖狂得很,再说,你不也常看到的,她跟你家少爷两个还挺亲热的,一点也不避讳。你家少爷可也没有拒绝,是也不是?” “那是少爷好脾性,不好给人太难堪。”忠叔一脸悻悻地,大不以为然地瞪朱锁锁一眼。”少爷从小就不怎么喜欢和女孩子打交道,个性又比较寡言沉默,主动追上门的,他也不好拒绝,给人难堪,才会惹上这种甩不开的麻烦。” 说着,又瞪朱锁锁一眼,更加悻然。 “再说,真要有这么回事,以少爷的个性,哪还会带你回来,让你没名没理的待在这里啊?!”那口气,把朱锁锁也归类成不请自来的大脸神。什么都没有,就一张脸皮特别厚。 朱锁锁不理忠叔,悻然表情和语气,含笑指指自己,漫不在乎地,不当一回事,问道: “这么说,她跟我一样,都是自己厚着脸皮,硬要纠缠着你家少爷的喽?” 忠叔没答腔,斜了斜下巴,一副“可不是“的模样。他对朱锁锁倒是没有多大的情绪,就是嫌她太过“原始“,不仅昧于礼数,教养又差,如此罢了。 “我真搞不懂,少爷到底是哪里不对,居然会带你这样的女孩回来……”他嘀咕起来,对着朱锁锁摇头叹气起来。 这样摆明地嫌她不好,朱锁锁也不在意。忠叔那种死脑筋,跟他计较只是徒然跟自己过不去。不过,忠叔也只是挑剔她这点不好,就像他不时会对高阳湖唠叨上几句那般,形态上虽带有微词,下意识里却已不自觉地产生认同。 “你不用担心,忠叔,他哪里也没有不对劲,好得很--“提起高阳湖,朱锁锁又惯常地浮起那种近似嘲谑,要笑不笑的表情。”你忘了?我可是他的爱人--爱人!爱人!你明不明白?他不带我回来,难不成要让他将我藏在外头,盖幢金屋锁着?他怎么会忍心?” 她眨眨眼,笑得假假真真。 “少爷真有那么赞吗?”忠叔紧张起来了。朱锁锁这种笑,最让他迷糊,分不清她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 “不--“朱锁锁摇头,却满眼睛耐人寻味的笑。”他什么也没说。” 她总是如此,摇头晃脑,笑得迷离。加上高阳湖始终未曾明确地否认,默认似的抹上一层模糊,倒使得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似的,假假真真地有种微妙的存在。 这实在没道理!忠叔怎么想也想不通。 他不是老到不懂爱情这回事。但是--他不禁眯起眼,斜睇着朱锁锁,以一种新的角度眼光打量她。 爱情吗?他咕哝着,把话含在嘴巴里。 他家少爷,跟这个一副野火似神的女孩?…… 光是想,他就不敢想--不是说不可能,而是……看看朱锁锁咕哝喝水的那粗糙举止,他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他真的搞不懂,高阳湖究竟是哪根筋不对? 他心里清楚得很,朱锁锁跟那个魏丹华的立场,还是不一样的。魏丹华是自己主动追上门来,朱锁锁倒是高阳湖自己带回来的,单这点差别,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问题倒不是在于是谁主动、自动,而在于高阳湖那下意识的心态--但恐怕他自己都还未察觉-- 所以,还是有差的。 “你还要不要再来一杯水?”朱锁锁对忠叔的打量显得漫不经心在乎,仰头咕哝地把杯中的水一口喝光。 忠叔看着眉头都纠起来,又摇头了。 第六章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下得整个世界都长着霉翳。整个宇宙是灰的,夜夜倾落着忧寒的泪滴。是冬季。 高阳湖倚着墙,撩开窗帘,朝窗外望了望。雨声淅沥,一滴滴地,在不远处的银白灯光映射下,泛着银亮的色泽,随着冷冽的季风歪打在雨窗上,碎裂成珠屑。 夜难眠。日子沾染了一片潮湿;心情,也如此被浸湿。 他叹口气,放下窗帘,重新回到床上。从那天起,那个该死的黄昏开始,他就夜夜如此辗转反侧,脑海中交替地浮现出朱奇磊和那个“朱儿“的影子。然后,每每,那个“朱儿“的影像旋着旋着就恍映成了朱锁锁,在他脑海里盘旋,回扩成一圈圈的疑惑。而他,就被围困在那圈圈中。 总是愈想,愈是心烦意躁,深宵难寐。 真相究竟是如何?他直忍不住地想弄清一切,又迟疑着,下意识害怕、不愿去面对;心憎爱分明矛盾得一如少男初恋的艰涩。他不知道他究竟害怕知道什么,疑惑不解让他觉得不安,偏又深深抗拒着去印证那“一切“。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四处是黑,除了帘布外那泛着银色光泽的珍珠似的碎雨。他实在无法合眼,一闭上眼睛,眼下便布满朱锁锁仿佛在燃烧的火红身影。 她老是爱穿着红,一身的红,不时让人觉得她在燃烧。那袖领、裙摆,随着她的举手投足,飘飘地,像煞火焰的须探,伴着她时而的顾盼,变幻成红红的勾引,勾带着烫心的骚动。微微地,教人感到不安。 是的,那近似燃烧的颜色,总是教他感到不安。加上内心盘旋着的那疑惑,让他更是烦躁。 他翻个身,面向窗台。窗外雨滴,丝丝的寒;窗内愁满,重重的难安。 门静悄地被推开,黑暗中,一个暗红的身影走进来。足音被厚重的地毡吸纳去,那样悄然无声,如是精灵一样的魅影。 “谁?”高阳湖又翻个身,半卧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声响,失眠的缘故。他却敏锐地感到有种异常,蓦然莫名的心跳。 那身影……是朱锁锁! 在他看清楚她的身影时,她已经窝进他的睡床上,低低地嗓音带着沮丧。 “我睡不着。”她像小狗一样,蜷曲着身体,紧偎进他的胸怀里,盲索着一分温暖。 “这么晚了……你想做什么?……”高阳湖本能地推开她,习惯性的皱眉。眉宇间,锁着些许的压抑。 她还是那样,连身的红衣长到了脚踝。赤着脚,裸露在裙外。但在这沉夜里,没有光的映射,那红,暗化成一种奇异的黑紫色。 “我睡不着……”她又像小狗一样,贪求温暖地蜷曲在他身旁,将脸埋进他胸膛。”抱着我好吗?我一直睡不着……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好冷……”声音透着一股淡淡的烦乱,加点脆弱哀伤。 他注意到,她在说话时,眉头些微纠结着,情绪显得不宁。 “别开玩笑了!你快起来!”他还是皱着眉,再将她推开。 这冬雨,是属于季节的,大概也属于心情的,也许会下一整个冬季。他即使想如此拥抱她,也是无能为力,更何况,他心中兀自围困着那圈疑虑。 朱锁锁微微仰起头,幽幽地望他一眼,温柔而多愁的眼眸。她垂下眼睑,断续说: “以前若是这种时候……这种雨……如果我睡不着,阿磊就会抱着我,直到我睡着……” 阿磊? 高阳湖身体微微一震。他原想回避的,她倒是主动提起。 第15章 这个“阿磊“,会就是朱奇磊吗? “阿磊?你是指朱奇磊吗?朱儿--“他用一种带着酸、带着醋,带着憎厌不满和盘诘的口气,足以让她明白他应该知晓的程度。尤其那声“朱儿“,他叫得怪气,别有用意。 朱锁锁默然一会,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想你迟早也应该会知道--” 这句话是承认了。高阳湖心中疑惑得到证实,却于同时,泛起更强烈的恐颤。 “你知不知道,阿磊临去前,托我照顾你?”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语调平缓没有起伏。 朱锁锁点头,同样地平静。无言地望着他。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我--“他同样望着她。话说到一半,面对她的注视,蓦然甩了甩头,再说不下去。 因为他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奇磊始终模棱两可,带着诡谲的暖昧,模糊真正的实像。而现在,这成了他最糟糕的立场。 他既希望朱锁锁是朱奇磊的女儿,又不希望--如果,朱锁锁是朱奇磊和晴美的女儿,那么,他该以什么样的面貌面对她?下意识里,产生一种身份的隔阂。那不是他所情愿的。他先遇见、认识那个“朱锁锁“的,而不是任何人的女儿;她就是她自己--朱锁锁,火一样的朱颜。 但如果,朱锁锁跟朱奇磊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他想起陋巷里妇人说的那些话。不!那更教他难以接受! 他实在分不清,他对朱锁锁,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了。对他心中这种复杂和矛盾,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我问你,你跟阿磊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他硬下决心,又稍稍迟疑下来。”你跟阿磊……你是他的女儿吗?” 朱锁锁闻言,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但觉荒谬似的扬了扬眉角。 看见这样的表情,高阳湖心中不由得一宽。但只一瞬间,他脸色立刻阴暗下来,心情跌到谷底,沉到最深渊。 “你跟阿磊'同居'在一起,但你们却没有任何关系……”他慢慢地,试图求证什么似的盯着她的双眼。 他记得朱奇磊说过,朱晴美托付他照顾朱锁锁,但朱锁锁不是朱奇磊的女儿--那么,会是朱晴美……?!天啊!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晴美呢?你跟晴美又是什么关系?你跟朱奇磊--你们……你们……”他觉得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了,简直无法完整地把话说完。 他怕她跟朱晴美有什么“实质的关系“,血缘的;又不情愿她与朱奇磊有任何“幽暗的暖昧“。他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如果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天啊!他真的不能再想下去!胸臆像要爆开来似,有一种原始、冲动的力量迫使他发狂。而这种冲动,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朱--奇--磊--从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他这么憎厌这个名字! “阿磊就是阿磊。”相对于高阳湖内心的激昂起伏,朱锁锁的神情显得近似无动于衷。”晴美也就是晴美。” “不要跟我扯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我要你说清楚!” 高阳湖极力压抑控制不住而提高的声调,调整呼吸,平却略显激动的情绪。 “好吧。”朱锁锁望着窗口一会,盘腿坐起来。”我七岁跟着晴美。然后,晴美病了,她叫我等她不在了,带着信去找阿磊。” “你是说,你跟晴美不是--“问得很迟疑,松了口气似。 “没错,不是。我跟晴美没有你担心的那种关系。你的晴美一直是很纯洁的。”朱锁锁看穿他的心思似,撇嘴一笑,笑得极是讽刺。 尤其她那句“你的晴美“,说得酸刺,回异她平素那种一派漫不在乎、无所谓的神气口吻,潜藏着未明的情绪。高阳湖接住她那酸刺,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他想,她必定从朱奇磊那里听过一些什么,有关他对朱晴美的事或者感情;而且,也跟朱奇磊一样,对这些什么有着相同错误的认知。他对朱晴美,与其说是爱恋,不如说是一种慕情,其实非关于男女,只是他年少时一种寂莫的心情。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淡看她一眼,等着她再次开口。 “我妈生我的时候还很年轻,恐怕都没有我现在这么大。她是人家外遇的对象,对方不肯认,娘家又不给养,所以我这个私生女一直是个黑户,上不了学。”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朱锁锁一脸和自己不相干的神态。”一直到我七岁,好不容易,我妈终于找到了个好户头,我这个黑户就成了麻烦。她是个未婚的小姐,我的存在对她的幸福构成了阻碍,所以喽,我就那样被送给晴美了!” “这么说,你跟你的亲生父母……”高阳湖僵硬的表情不觉得柔和起来。 “天晓得!”朱锁锁不耐烦地皱眉打断他的温和。”我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就算现在在路上碰见了面,早也不认得了。对我来说,亲疏关系,不见得是那样算的--我是说血缘什么的。亲不亲--在这里!”她突然凑近他,点了点他的胸口,仰头对着他。 目光相对,互成了凝视;眼与眼交触的姿态,无疑在传诉一种古老定情的仪式,是黑夜催化的恍惚,赤裸的潜意识。 高阳湖先似受不住,收回目光,挪开些身子。他觉得他跟朱锁锁太靠近了。夜半时分,如此一张床,如此男女…… 突然意识起这些,他习惯性地皱起眉来。想将朱锁锁推开,她却靠挪得更近,索性依在他胸膛,整个身体的力量都由他承担。 “晴美死后,我照她的话,去找阿磊。”她慢慢说道:“阿磊收留了我,然后就那样一直过了下来。” 什么叫“就那样一直过了下来“!? 高阳湖不禁抿紧了嘴,表情也绷得死紧。 “阿磊对我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宠我。每次我睡不着,他就会抱着我,耐心地哄着我,直到我睡着为止。” “你是说,你们--你跟阿磊,睡在同一张床上?”高阳湖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带着一种机械的僵硬。 “是啊!有什么不对?” 她还问他有什么不对?!还那样一脸无辜纯洁的表情-- “或许没有吧!”也许他该换一种角度看待。”我想阿磊一定把你当成他自己的女儿看待。他没有孩子,你又是晴美托他照顾的,所以对你产生移情作用,把你当作他自己的女儿。你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看待,对吧?” “你在说什么啊!?”不料,朱锁锁却蹙眉说道:“阿磊就是阿磊。明明就没有关系,心里也都很清楚,偏偏要假装是什么父亲女儿的,不是很别扭吗?” “那……你是说,你跟阿磊,就那样--那样住在一起,那样共同生活,同居在一块……就那样过了下来?”高阳湖边问边寻索确当的字眼,结结巴巴地,愈问到最后,表情愈加地难看;脸色也绷得更紧,更加僵硬。 “嗯,就是那样。”朱锁锁点头,回答得一派坦然。 就是那样?! 高阳湖按捺不住,扳住朱锁锁的肩膀,逼视着她双眼,口气严厉,神态认真,说: “你问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两个男女,所谓'同居'在一起的意义?” 朱锁锁直直对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眸子里未言的心绪。她只是看着他,没应话。 高阳湖青着脸,自我演绎那沉默的含意,恨恨地推开她。心中顿然涌起一股憎厌,胸臆间充塞鄙夷的轻蔑。 这是他最无法释怀的--那些龌龊的暖味!这种种,让他不舒服到极点。 他简直无法忍耐再和她坐卧在同一张床上,胸中一股莫名的火在狂烧。他恨恨地瞪着她,直想将她推得远远的;面对她显得那般无邪的脸庞,迟迟硬不下心肠。他跳下床,大步走到窗前,用力拉开窗帘,刷地打开窗户。那忿恨的姿态,无一不像是在泄愤。 天空下着雨,带着阴寒,随着季风侵打进这窗洞开的缺口。湿潮的气流,凝结起冻骨的寒,冷得教人直发颤。朱锁锁瑟缩着身子,垂下视线,避开那水光。 她最讨厌这种雨。毛毛地,细细地,又一滴一滴地,下在身上,仿如滴在心头上,足以让人冷得语无伦次,失去所有的感觉。她最讨厌冬季这种雨,这种下得让她最悲伤讨厌的雨。 跟着朱晴美的那天是这样的日子;朱晴美死了,去找朱奇磊那天,也是这样的日子。遇见高阳湖--不!只有跟高阳湖遇见的日子是不一样的。那一晚,她点了点他的胸口,红红的灯影,红红的氤氲,就此跟定了他的方向,认取了她生活的形样。轻微地,她两颊慢慢泛起了涟漪似的笑。 “你能不能把窗子关了?这么冷,我更睡不着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瑟缩着,禁不住地颤抖。”我不是朱奇磊,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高阳湖粗声地回答,心中那憎厌依然挥之不去。但他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将窗户关上,拉密了窗帘。 他走到床边,厌恶再看见她,对着墙,冷淡地下逐客令说: “我想睡了,请你出去!” 朱锁锁默默地离开床,驻立在床边,转身回望。高阳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拉起被子,背对着她躺下。摆明了一身拒绝的姿势。 朱锁锁倾了倾头,脸庞再度泛起那涟漪似的笑容。 她站了一会,转个方向,重新窝在床上,一头小无尾熊模样地紧挨趴住高阳湖的背,寻求安定她的温暖。 “你--“高阳湖霍然坐起来,回过身憎厌地瞪视她。 第16章 “我睡不着。”迎着他的,一双无助、可怜楚楚的眼神。 他板起脸孔。”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我的手脚好冰,结冻了似……”他听着她呵气搓手的声响。低清的嗓音,直比窗外冬日季雨的凉寒。 一个知耻守礼的女孩,是绝不会半夜三更跑进男人的房里的;更不会大胆厚颜地睡卧在男人的床上-- 这么想,高阳湖脑中就浮起朱奇磊勾魂含笑的神态,那股憎厌感就更加强烈。 他不想再看到朱锁锁一眉一发,重重扭开头,存心不理她;心中那股莫名的火,发狂地燃烧着。 “你不冷吗?”耳边蓦然传来朱锁锁冷柔的软语,热气呵在他脸上,感觉相靠很近。 然后,极突然地,他感到脚踝一阵冰冷,由足踝直窜到心口。 “你干什么?!”他吓了一跳,朱锁锁的双手正抚握着他的脚踝,甚且轻轻地摩搓着。 “你的脚好暖,身体也好暖。”她抬头嫣然一笑,将全部的冰冷贴向他。 她坐跪着,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脖子,脸庞贴着他的脸庞,整个身体都偎纳入他的胸怀里。他没有防备,坐姿承受不了她倾靠的重量,朝后仰倒了下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用力推开她,裸肤间仍残滞着自她身上过传而来的冰冷。 他对她是感到憎厌的,嫌恶的情绪难以释怀;偏偏对她如此的“纠缠“,他又无可奈何,下意识地纵容。他不愿她靠近他,又像电磁两极地拒绝不了她的靠近。 “如果抱你的人,是魏丹华,你就不会赶瘟疫似的推开她了,是吧?”朱奇书-整理-提供下载锁锁并拢着腿,双手抱住膝盖,说得幽怨。 “什么?”高阳湖眉头微皱,没料及她会提出这么荒谬的问题。 “我说,魏、丹、华!” “你又在胡说什么?!”表情又是一皱。他根本没想到那些。 “你爱她吗?” 这算什么问题?他别开脸,不理会。 她逼到他跟前,明明白白地望着他,要他无法忽视她。 “你爱她吗?”她追着又问。 “这跟你无关!” 高阳湖紧板着脸,愈感荒谬胡闹。这种时分,他竟跟她同处在他的房间睡床上,驳斥着她如此荒唐无稽的问题! “其实不必问,我也知道……”朱锁锁洞悉什么般,语气拖得老长,引得高阳湖忍不住瞧她望去。她才露出那种要笑不笑的狡黠,半认真半玩闹,说:“她是你的女人,对吧?” 她的神态完全不像在逗趣,高阳湖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白她一眼,没好气说: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那就表示他爱魏丹华吗?什么又叫做“他的女人“?他怀疑她搞不好连这句话的真正意义都没弄清楚! “不怎么样。”朱锁锁摇头一笑,笑得和她的话语口气一样地无所谓。”你既然已经有个女人了,就不多我一个。” 她这样胡说八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每,总惹得他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尤其她惯于一脸要笑不笑的神态,真真假假,嘲讽又促狭,他看穿不透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她的年纪还不过他的一半,却老是耍得他团团转;在她面前,不知为什么,他常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别再胡说八道!”高阳湖警告地瞪她,却不是很认真。 “你明知道我不是胡说八道。”朱锁锁眨动长睫毛,黑暗中闪动着幽亮的光。”你也不是那种毛头小孩了,有一、两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你先遇到她的,我也没办法。”说得那般但是又何奈,不像在开玩笑。 “能不能拜托你别再胡扯了?愈扯愈离谱!”高阳湖显得有些不耐和无奈。 什么女人不女人、爱不爱的!这件事,他真的没有想过那么多。对女人,他一向不积极,也不会处心积虑,偶尔甚至会嫌麻烦。可就算他不说话,单凭他的外型和条件、加上那一堆房产,女人也会主动找他搭讪,编寻借口接近他。 魏丹华就是这样主动搭上他的。她从事房屋中介经纪,在众多持相同工作理由接近他的男男女女中,特别积极与锲而不舍。他烦不过,只好把一些房屋和地产委托他们代表管理经纪。而后,她没事就往他工作与住的地方跑,自动又自发,时间稍久,倒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跟她的关系,就这样形成种吊诡、扭曲又公认的情态牵系。面对她的积极,他无可无不可的,也没什么挑剔,既未排斥也没拒绝。就好像反正到了一定的年纪,该有个女人,而循此正常的程序,如此而已。 他不是朱奇磊,习惯按照秩序过他的人生,没有水手性格那种浪漫的火花。所以什么女人不女人、爱不爱情的,他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不过,嗯……也许。魏丹华对他有种官能性的诱惑。如果,那算是爱的话,大概就是了。他不会排斥她的黏腻和挑逗,甚至,有时她多汁肉感的软触,也会挑起他动物性的冲动;那是一种成熟的骚动,一种自然的情欲。 这都是正常的,都依循着一种“正常的秩序“,所以他不会排斥。只是,如果再往前进一步,那事情就有全然不同的意义。这一步是重大的,他不能不细思考虑,因为那意味着肉体一种最亲密暖昧的结合接触,也意味着他人生中一种关系的重组。 但关于这些种种,他实在还没想到那么远、那么多。不过,目前可确定的是,他必须尽快把朱锁锁赶驱出这房中。 他感觉她是危险的。感觉置身在危险的氛围中,不小心便会陷入情不自禁的难以自拔中。她不像魏丹华那般,会挑起他感官、动物性的冲动;但她一些不经意的小举动,却每每引得他内心乱起一阵温和荡心的骚动。 “你闹够了,该出去了吧?!”他蹙着眉,板起脸,下逐客令。 朱锁锁一甩头,毛燥的发丝藤蔓似的攀住他肩头。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爱她吗?”她说。 “你不是说,不必问就知道的吗?干嘛还问我?”高阳湖对她翻个白眼,将搁缠在他肩上的头发拨开。 那眼神瞅得悻然,朱锁锁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一会,再拿眼角去瞅他,略略的娇俏。 “你最好听我的--“她半起身,跪立在他身前,双臂平伸阁放在他肩膀上,低脸俯视,在他耳畔耳语似的说道:“不要去喜欢她的好!她说过她爱你吧?呵呵!小心喽!女人的甜言蜜语都是有阴谋的。”说罢,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 为了稳住身体的重心,以防身体朝后仰倒,高阳湖不得已伸手揽住她的腰。朱锁锁几乎整个人都倾靠向他,一大半的重量全转诸他身上。 如果就这样推开她,他怕她跌倒到床下会受伤,因而有些矛盾犹豫,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又将她抱紧了些。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那是我的事。”他感到她的嘴唇在他鬓旁摩挲,间而传触来她脸庞肌肤冰凉的感觉。 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朱锁锁嘿声一笑,双臂一紧,抱住他有脖子,脸庞贴着他的脸庞。 “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话的好!”她重复又说道。 什么爱情,还不就两个男女,说些我爱你、你爱不爱我什么的空话,互相骗来骗去,舔来舔去而已。把爱情想得太美,注定要腐烂。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高阳湖顺着她的话随便捡拾着话题。这拥抱让他觉得不习惯,而这样看不到她的脸,却清晰感受到她温度的对答,也让他异常地不习惯。 他试图扳开她的手;她看着他,头一倾,浮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表情,笑了。更要为难他似的,纵身将他扑倒在床上。 帘窗外,夜雨打在雨窗上,滴滴答答,带着刺激的节奏,像慌乱的心跳。 这一次,高阳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很无奈地瞪着她的笑。他拿她,实在没办法。 “你以为我喜欢缠你吗?我真的睡不着嘛!”她眨动无辜的眼眸。 两人分躺在床中间两侧,侧对着;手与手相抵,眼神与眼神交缠,相互传递着彼此暖凉冷热的温度。 凝眸处,交释道脉脉无语的潺流。 “你睡不着,我也没办法。”高阳湖将眼光一垂,躲避那道潺流,也躲着那冰凉心房的渗透。 他知道她失眠苦,但他又能怎么样?!他又不是朱奇磊--他思绪乱糟糟的,朱奇磊的影子突然闯现在这混乱中,瞬即让他心情快速下沉,脸色也阴魇起来。 朱锁锁也垂下眼,忽略了他愈凝沉的神情,思绪掉得很远,低幽说: “以前阿磊他--” “我不是朱奇磊!”高阳湖阴沉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尖冷得像冰刺,戳刺开那脉交释的潺流。心中那股强烈憎厌嫌恶的情绪,又扑拥上来。”你就那么忘不了他?时时惦记着?” “不,他是例外。”朱锁锁像是没注意到他阴冷的改变,若无其事地望着他。 “例外?” 高阳湖心情沉透了。那言下之意,仿佛在说她的生活里,除了朱奇磊,还有过一些“其他“;她青春的容光里,还有过其他男人的驻访,而朱奇磊是个中的“特殊“、“例外“,让她特别惦记。 “除了阿磊,还有别人吗?也是我认识的人吗?”他盯紧着她的眼,几乎要恨起她。 朱锁锁微微埋了埋脸庞,作态地想了想,却是不说话,只是瞅着他若有若无地笑。 “怎么?才刚提起,就这么健忘? 第17章 不是牢牢惦记着阿磊吗?那些'例外'之外的呢?你倒说忘就忘?”那神态教他禁不住内心一股妒恨憎厌的冲动,语出嘲讽。 “所有的男人都令人难以忘怀,只是我记不起来罢了。”电影里让人迷魂的伴舞女郎的台词,她倒学得如此顺口,满眼睛满眼睛透明、仿佛的多情。 如此假假真真,高阳湖认真地盯着她的眼,想从那多波的涟漪中细索出什么,却始终看不透,对她真正的心思着实无法猜测。 他宁愿她是骗他的;所有的这些世故、无所谓,只是虚张声势。他也宁愿相信她是骗他的;这些言词,只是一如那些她惯常的“胡说八道“般对他的捉弄。 尽管如此,他仍忍不住涌起妒恨冲动的情绪。这股情绪让他深觉不安,害怕它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朱奇磊说的那些话,蓦然在他心田响起。他说,抢走了他唯一的太阳,还他一颗最璀璨的星星-- 唉!去--这些乱糟糟的思绪! 他不该胡思乱想。但他对她那些妒恨嫉憎的情绪,却又如此左右他的心情起伏! “唉!”他下意识地脱口叹气,不意迎上她狎闹似笑的眼神。 那眼神会说话,精灵地顽皮慧黠的促狭。 “看什么!”他板起脸孔瞪她,有点装腔作势;那双潭乌亮眼神,瞅得他心慌慌地。 “看你啊!”朱锁锁直直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起那脉戳断的潺流。目光相对、脉脉交缠。”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你神魂颠倒吗?” 又在胡说八道了! 高阳湖惯常地皱眉,惯常地警告般瞪她一眼,内心却有那么些微,复杂地,像是喜悦的雀跃。 “你--” 他抿住不禁地笑,才想开口,朱锁锁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抢先说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又在胡说八道了--对吧?”她翻个身,脸朝黑漆的天花板。背着他的表情,在惯常那要笑不笑的神态中布藏了浓烈的怨怼不满。 但暗色浓稠,分辨不出她表情里真正的心情。她总是露出那么一点真,一点笑,一点嘲谑和一点无所谓。 “我们说好的,我以后就跟着你,由你照顾我--“她侧过脸,对着他。”反正你已经有个女人了,也不在乎多我一个--“她顿了顿,埋怨嘲弄似的嗔他一眼,口气酸溜溜的。”现在呢,可好了,又多了一个!” “你不要又胡说八道好吗?岑惠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我不好不答应,这你不是不知道!”说不出为什么,朱锁锁那酸溜的口气,让高阳湖觉得很愉快。他显得很无奈地皱着眉,语气里却满是说不出的笑。 “什么'不好不答应'!可听你的口气,笑得那么高兴!”朱锁锁更不满了,又嗔他一眼。”她来的时候,你忙乱得一团,欢迎都来不及,一点也不嫌她打扰。可对我呢?天天给我脸色瞧,不时要赶我出去!”酸味很浓,愈说愈酸。 “我几时给你脸色看,又要赶你出去了?”高阳湖说得冤枉,却关不住满眼满脸的笑。 “你倒很健忘嘛!不就刚刚还一直赶我出去?”声音到最后,嘟喃得全是不满和埋怨。 如此一提,又让高阳湖想起朱奇磊,散逸掉的憎厌情绪又聚拢了些。然而,望着朱锁锁那如嗔似颦、因着某种酸醋的情绪而显得娇俏嘟蛮的脸庞,他一方面既难以释怀,一方面又无法压住内心的骚动而将她推远。 那情绪,既渴望又厌恶。他既憎厌她的靠近,又拒绝不了她的靠近;两极的情绪,相互拉锯,作力相当地撕扯着他。 “你该出去了,不要再在这里胡闹!”他冷漠地,几乎生出憎恨地瞪着她,再下逐客令。但同时,却又对她再次测身与他的相对,对她冰冷的相偎,优柔地难以拒绝。 “我不是胡闹,我只是睡不着……”低低凉凉的声音,直像窗外那冬日的季雨,一滴一滴地下入他的心坎里。 他的眼光,穿破黑暗望着她;无言地,以凝视的姿态,那样望了好久好久。只听得雨声滴滴又哗哗地,夜风在雨窗外回旋伴合。 “我真的是注定欠了你的!”他叹口气,叹得无可奈何与理所当然。 她展颜笑了,蜷偎在他的胸怀。 第七章 宿雨初晴,天气愈发地冷,空气倒一片清新。冬季的雨,惯常绵绵地,下得阴寒,却时时有一搭没一搭的。阴雨新停,云霭仍显得厚重,天空被压得很低,地上随处仍可踏见寒凉的潮湿,将干未干地,迟迟不肯被蒸发。 近午了,朱锁锁才神态慵悚地下楼来。一反平常,符合这季节的色感,一身厚重的黑装。 客厅里,高阳湖将工作摊在桌上,埋首在凌乱的纸堆中,专心计算着一个公式。抬头望见她下楼来,淡调的表情露出点诧异。他也一身的黑,两个人倒像事先有了默契,彼此相识应和着。 “你在做什么?”朱锁锁打个哈欠,探头到他桌前,朝那纸堆瞄了一眼,毛燥的发往他脸庞肆无忌惮地拂扫而过。”工作啊?”她拐到一旁坐下,又打个呵欠。”你干嘛那么勤劳?放假不好好地休息,还把工作带回来家中!” “我能不勤劳吗?”高阳湖没好气地丢给她一个白眼。一出来,好好地就来惹他的晦气。”你口口声声要我照顾,赖定了我,我不努力工作怎么行?哪养得起你啊?!” 这些话超出了寻常的抱怨了,也逸出了高阳湖个性的常轨,倒显得在负气似,别有一番言外的亲密。 朱锁锁想也没想,领受得很自然反讥说: “你哪只是养我?那一个--又那一个呢?”下巴朝门外挪了挪,又朝厨房的方向抬了抬。 厨房里恰传出来忠叔和叶岑惠一粗一细呵呵哈哈的笑声。她坐的位置可约略看见厨房。叶岑惠穿着围裙,一副贤良的家庭主妇模样,好帮手地帮忙忠叔取这拿那和整理打点。不管切、煮、炒、炸,纯粹就只是个副手的帮衬立场,绝不擅作主意,越俎代庖。 “你不必扯那么远。人家可不像你,净爱耍赖。”口气仍是埋怨的,但亲密感更露骨了。 朱锁锁娇嗔地横他一眼,波眼转盼,自生情韵,超越她年纪的风情。 高阳湖心头一悸,忙低头收拾桌上的东西。他不该说这些不着边际的疯言凉语的,但看见朱锁锁,他很自然地就兴起那些情绪。 “岑惠小姐,麻烦你先把那边的盘子摆好。记住,那些蹄膀还不够嫩,再让它在锅子上多炖一会,要小心注意火候。”厨房那头,忠叔俨然大厨般,大嗓门穿过层层厚墙,说不出得意地指挥着叶岑惠,传到客厅这头来。 隔一会,炒炸煮的声音戛然而止,忠叔领着叶岑惠出来,将一道道的菜肴端上桌。 “我来帮忙!”高阳湖收好东西,迎上前去。 “不必了!高大哥。你坐一会,马上就好。”叶岑惠漾起甜甜的笑,端得惹人好感。 “是啊!少爷,这没你的事。”忠叔向来死脑筋,不让高阳湖插手厨房的食事。转而看到朱锁锁,毫不客气忌讳地说:“朱儿哪,你可总算下来了。我还以为得上去叫你呢!” 他叫魏丹华“魏小姐“;称呼叶岑惠“岑惠小姐“;对朱锁锁却老实不客气“朱儿“、“朱儿“地喊!也不知是对她的傲慢失礼,还是笼统不在乎。 “我就是怕麻烦你,所以赶紧下来了啊!”朱锁锁一脸不在意。忠叔看见她,老要摇头咕哝,她早习惯了。 忠叔瞪瞪眼,对她摇摇头,转向叶岑惠说: “岑惠小姐,剩下那些就麻烦你端出来。我先把碗筷摆好。”转个身,一人忙得很起劲。 高阳湖走到桌前。等叶岑惠也从厨房出来,坐定后,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不禁赞叹数声。 忠叔笑呵呵地,好不得意。 “这都靠岑惠小姐帮忙啦!”他迭声地称赞叶岑惠。”岑惠小姐年纪不大,却一手好厨艺。她不但年轻漂亮,个性又好,温柔又贤慧的,将来谁娶了她,可就有福了!” “那里!我也没帮什么忙!”叶岑惠被忠叔称赞得甜脸都娇红了。谦虚羞怯的模样,显露她得体的教养。 “你不必客气!”高阳湖笑说:“我看你在厨房忙了半天。忠叔难得这样称赞别人,看来你借住在这里,我们反倒捡到了便宜。” 他向来不多废话,即便是客套,也鲜少像这样大篇长论。忠叔正在兴头上,又连声称赞说: “少爷,岑惠小姐真的跟别的女孩很不一样。又漂亮又温柔,而且又贤慧又有女人味。现在的女孩子哪有像她这样的!叶先生真的生了一个好女儿!” 忠叔对叶岑惠的好感,简直到了极点,没得挑剔。她不越权、不逾矩,也不口罗嗦;举止合宜,进退也恰当好处,而且守礼分,该有的节数规矩她都具备了。 反观朱锁锁,睡眼惺忪、慵懒成态,丝毫没有一点自觉,还大刺刺地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动也不动地,兀自一副理所当然,不见任何愧色。 相较之下,忠叔真除了摇头,还只能摇头。 高阳湖却好耐性地笑瞅着朱锁锁,。对她的“纵容“,放任到了极点。对于忠叔对叶岑惠的赞美与对朱锁锁的微词皆付诸一笑。 “朱儿!”他喊朱锁锁一声。 朱锁锁这才拖着脚步走近前来。 门铃配合着她乱无规律节奏的脚步,芜杂急促地响起来。她极快地瞅了高阳湖一眼,他也正朝着她看,两人适巧交换个眼神。他的眼神是无奈复杂的;她的明亮清澈,不露痕迹,惯有的那要笑不笑的嘲谑。 第18章 “阳湖!”魏丹华嗔娇嗓音黏了进来,一阵鸦片似的麻药香跟着飘进来。 她这一向天天来报到,黏高阳湖黏得紧,虎视耽耽的,就怕看闪了眼。 “啊!魏小姐。”朱锁锁噙着笑,朝魏丹华招了招手。 “魏姐!”叶岑惠抢着笑恬恬,说:“你来得正好,刚要开饭呢!忠叔今天大展身手,你可真有口福。” 魏丹华天天来报到,倒是哪一天没“口福“了?朱锁锁微微撇了撇嘴角,耐人寻味地望了望叶岑惠,自顾盛了一碗饭。 “坐吧!丹华。”高阳湖微微领首。 他的左手边临空,另一旁朱锁锁占着,没有让位的意思。魏丹华杏眼狠狠瞪着朱锁锁,无计可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捡个位子挨着叶岑惠身旁坐下。 “朱儿!”高阳湖很自然地把碗递向朱锁锁,让她为他盛饭。忠叔伸手想接,他摆个手势,想都没想地就唤朱锁锁。 “为什么叫我?”朱锁锁皱皱鼻子侧脸瞧他。 “你离得近啊!”高阳湖一脸理当如此的神情。惹得朱锁锁对他翻白眼。 他俩并排坐,跟一桌的汤菜肉饭各角等距,哪有谁离得近的道理。她侧了侧头,斜眼望望他,把自己盛好的饭递给他,自己另外又盛了一碗。 这光景,魏丹华看在眼里,修得柳细的眉毛皱成了倒八字,腮旁上挂着诸多的愤懑不满。但她懂得精算,勉强维持大家的风度,僵着虚情的假笑,笑得阴晴不定。 叶岑惠假借取调味料,飞快窥瞄了她一眼,若无其事说: “高大哥,你别净顾着自己吃饭嘛!那些蹄膀炖得够嫩,你挟块给魏姐尝尝!”她殷勤地笑着,笑得像在撮和什么。 高阳湖笑了笑,挟块蹄膀给魏丹华,顺带也挟了一块给朱锁锁。看着她咬了一口,才满意点头。 “你也吃啊!岑惠小姐。别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忠叔殷勤地招呼叶岑惠。以前他惯于独个儿在厨房吃饭,但高阳湖不喜欢这等守旧的主仆阶级分别,坚持同桌吃饭,渐渐地,就习惯了。 “是啊!岑惠,忠叔说得没错。你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多吃一点!”高阳湖附和着。叶岑惠甜甜的笑脸让人很有好感,他对她相当友善。 “我不会客气的。”叶岑惠依然甜甜地笑着。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她刻意地猛扒口饭,大口大口地嚼着,惹得大家笑起来,忍不住想疼怜。只朱锁锁,仍是那样怪里怪气撇着嘴角,在她的甜笑收拢之外。 “岑惠就是这样,像个小孩子似的,我第一次看到她,就很喜欢。”魏丹华开心地搂搂叶岑惠的肩膀:“你说是不是,阳湖?” “嗯。不过,这样很好啊!像小孩才可爱。”高阳湖虚应故事地微笑,多少有点言不由哀。 小孩子像天使,天使都是很可爱的。但是,小孩子毕竟不是天使,再怎么可爱也有个限度。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大孩子'呢!”他看着几近狼吞虎咽,吃相糟透的朱锁锁,纵容地露着笑容。 朱锁锁囫囵把饭吞下肚,瞅他一眼说: “小孩子像天使,都是很可爱的,大孩子可就像恶魔了,都很邪恶的,女人是祸害。” “你倒很了解你自己嘛!”魏丹华逮着话柄,借题发挥。 叶岑惠把挑衅味转开,笑说:“锁锁就是这样爱开玩笑。” “我怎么不知道她几时变得这么幽默?!” 魏丹华维持着优雅的身段、可亲的笑容,语态里却极尽讽刺能事。她的不满都是冲着朱锁锁的,对她的存在但觉得碍眼。 “阳湖!请你把胡椒粉递给我。”她的目光紧伺着高阳湖,随时捍卫戒备。 “喏!”高阳湖稍稍往前倾,伸长了手,把胡椒粉递给她。随口--看起来又细心体贴地叮咛:“别洒太多,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刺激又伤胃,而且,对皮肤也不好。” “我会注意的。”魏丹华嗲嗲地回笑。 高阳湖鲜少会像这样轻松的态度。连忠叔也察觉他似乎很不一样,不仅话多,笑容也多。 “少爷,“忠叔说:“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喝新鲜的鱼汤吗?我今天特地煮了一些,你趁热尝尝。” 高阳湖便捞了一碗鱼汤,却四顾找不到汤匙。朱锁锁埋头啃着蹄膀,头也不抬,拿起左旁的汤匙递给他,配合得恰当好处。 “你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不必我说,就知道我要什么。”高阳湖含笑地咕喃,声音低得有些含糊,除了朱锁锁,没人听得清他说了什么。”麻烦你顺便把那边的盘子递给我吧,朱儿。”他得寸进尺,干脆地差遗。 盘子躲在左前带的“鸡丁“后头,探出手才拿得到。朱锁锁嫌麻烦,把自己用的盘子递给他。 两人这样你来我往,处处流露出不经意的亲近感,而且很自然,好像他们的关系早就安排好的,是一种天经地义的确定。 “高大哥,你跟锁锁的感情好像很好的样子!”叶岑惠睁着圆圆的小眼睛,一脸无心机地笑看着他们,笑出两个甜甜的小梨涡。”你一直叫锁锁'朱儿'、'朱儿'的,那是她的小名吗?感觉好亲热呀!前几天晚上,我看见你们在房门口谈话,她的表情很可爱,跟高大哥很相似,看起也很相配。而且,你们挺有默契,穿的衣服配色都一样--如果我不知道高大哥的女朋友是魏姐的话,还以为你跟锁锁是一对呢!你们的样子好亲密!” 她好像不知道这种话极犯魏丹华的忌讳,歪着甜甜的小脸蛋,有感而发似的轻轻丢下一颗强烈的炸弹。 “当然亲密!我是他的爱人,你说,能不亲密吗?”朱锁锁连头都懒得抬。叶岑惠的表情态度,倒没什么暖味,但有种让人听了不愉快的暗示,拐弯抹角地挑衅离间,唯恐天下不乱。 她一向不喜欢那种甜甜、柔柔、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浅浅的梨涡的小女人。所以,她对叶岑惠一开始就没什么“热情“的感觉;对她甜美的笑脸,始终保持着冷淡的距离。 “别听她胡说!”高阳湖习惯朱锁锁这样的“胡言乱语“,很不给面子地对她瞪起白眼。 魏丹华拉下脸,妒嫉不满的情绪塞得满满的,也不管什么风度了,很不高兴地扯着嗓子说: “你不是说只是暂时收留她的吗?阳湖?都这么久了,她还不走!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嘛!?” 高阳湖被问得哑然语塞。 “你说话嘛!阳湖。”魏丹华满腹委屈,口气倒咄咄逼人。”你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孩不明不白地就这样待在这里?我们交往了这么久,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呢?!”那委屈、不满,以及愤懑,倒像在控诉。 忠叔跟叶岑惠四眼默默地看着高阳湖,仿像为魏丹华无言地声援。忠叔的想法单纯,他只是觉得,规矩上,让朱锁锁一直这样待下去,的确不是办法;而叶岑惠只是聪明地不多话,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 火是她燎起的,她不会傻得倒烧自己一把。 高阳湖沉着地看看他们,转头再去看朱锁锁。 朱锁锁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惯是那要笑不笑的神态,眼神荡着笑的涟漪,漾开一圈圈费解的密码。 “我知道!”高阳湖没好气地瞅了瞅她,挺无奈的,像是有种“逃不掉“的宿命债,一副“欠了她“似的表情,偏生那种无奈里,又呈现奇怪莫名地快乐的释然。 “知道就好。”朱锁锁扬扬眉,一副狡狯。 两人像在打哑谜,旁观的人全然猜不懂。高阳湖又瞅了朱锁锁一眼,还遇上她如钩的目光,空空深深地要将他钩住。 他显得更无奈了。这算是心有灵犀吗?他清楚十分她那漾满密码的眼神在说什么。它在说:“我们说好的--“! “我们说好的“--说好什么?天晓得那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胡言乱说的!但偏偏,他就是拿她没办法。 再说,那时候忠叔在追问时,他既然没有否认;现在又知道她就是朱奇磊说的“朱儿“了,更有必须照顾她的理由。 他就是逃不过的,不是吗?”阳湖,你到底怎么搞的?怎么不说话?”魏丹华喋喋不休地受不住高阳湖的沉默。 “因为某些原因,所以--嗯,就是这样--“高阳湖被逼着开口,支支吾吾,含糊地回答。 “什么原因““又一声追问,逼得更急。 魏丹华紧紧相逼,倒惹忠叔看不过去,不悦说: “魏小姐,少爷说有原因,就有原因,你干嘛非追问到底不可?再说,少爷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又是这里的主人,高兴给谁住就给谁住。你只是少爷的一个朋友,少爷没必要事事都要向你报告,取得你的许可吧!” “忠叔,你--“一席话直说得魏丹华脸皮挂不住,羞愤地对高阳湖跺脚发嗔说:“阳湖,你听听忠叔说的,我只是想知道什么原因而已嘛!好像什么都是我不对似!” 忠叔瞪直眼,张口还待说话,高阳湖朝他微微摇头,他只得不甘愿地把话咽回去,梗在喉咙里咕哝。 “忠叔的脾气就是这样,没有恶意,你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高阳湖缓和气氛,软语安慰魏丹华。转个话题说:“你下午不是还要到公司去吗“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可能会迟到。” “那你就送我到公司嘛!这样人家就不会迟到了。”魏丹华略嘟着嘴撒娇,别有一股黏腻的风情。但那故意装小的举止神态,总像鸡皮上的疙瘩,教人看了替她不自在。 第19章 高阳湖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叶岑惠突然拍拍自己的脑袋,笑着加入说: “你们不说,我差点忘了哪!我今天轮值午班,得赶到医院去。我得赶快上楼去准备,否则真的会迟到。” “别急!”魏丹华说:“这样正好,让阳湖顺便送你到医院上班。阳湖--“她转向高阳湖,勾住他的手臂,不容他拒绝地嗲声说:“我跟岑惠就拜托你喽!你好不好送我们嘛?!人家可是第一次拜托你!” 看这样子,再不答应好像不行了。高阳湖无奈地点头,答应得很勉强。他原想利用这个休假时间,把研究计划的实验结果,重新计算一遍。偏偏得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接送游戏中。 “你们等我一下,我上去拿车钥匙。”他站起身,绕过朱锁锁,避开她的目光。 ???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告诉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别在那里痴心妄想!” 餐桌旁只剩朱锁锁和魏丹华。朱锁锁望一眼被忠叔撤下所有菜肴后尚未收拾,残滞着汤渍及油渣,满面疮痍的桌面,起身打算离开,被魏丹华拔尖的嗓音叫住。 “哦?”她下来,拉过一旁的椅子,双腿架高,笔直地搁在椅上。”我能打什么主意?我想的,还不是都跟你一样?!” “你别作梦--“魏丹华冷冷地盯着她,带了十分的鄙夷,神态极其轻蔑傲慢。”别以为我不知道,像你这种女孩,靠的就是身体和一张脸蛋来迷惑男人。贪的就是男人的钱,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换,等着男人把你喂饱;不但没有一点廉耻观念,还变本加厉,自动投怀送抱,简直不要脸!” “听起来,像我这种女孩,好像很无可救药的样子!”朱锁锁眯了眯眼,弯起一道浅浅的笑。”还以为,我跟你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女人。看来,好像差别很多嘛!” “你不必装疯卖傻,嘻皮笑脸的。你以为,利用阳湖的同情心,赖在这里,就可以达到目的吗?我劝你别痴心妄想。像你这种低级的女孩,阳湖不会看上眼的“ “那可很难说。你不是说像我这种女孩,什么都不会,就会勾引男人,靠着身体和一张脸蛋把男人迷得死死的?” “你--“魏丹华狠狠地瞪着朱锁锁,昂起下巴,摆出另一张高傲的脸孔。 “阳湖不是那种男人!他不会被你的狐媚迷惑的。”她又用一种女神似的高姿态,高高在上地睥视朱锁锁,又说道:“像你这种女孩,我看多了。低级又没教养,跟人渣一样一无是处。就连那个忠叔都比你高级太多了。” “那又怎么样?” “你还不懂吗?你跟我们的身份是不一样的,你根本不配待在这里!阳湖可不是那种你在街头随便抛媚眼、随便钓钓的男人,像你这种低级的女孩,别说正眼去瞧,他连看都不想看。他让你待在这里,是他心肠好,你却不知羞耻地死缠不放。我真怀疑,你怎么有脸待在这里?!” “你不必怀疑。我本来就'不要脸'了,所以不管有没有脸,自然都要待在这里了。”朱锁锁笑吟吟的,大眼里却漾着冷漠的光潮。 魏丹华想用这种伤害她自尊的方式,叫她自惭形秽,进而知难而退,一字一句都比针还刺、比蛇还毒。她偏生不上当。以前还与朱奇磊住在窄巷时,那些女人对她指指点点地,说得比这些还刻薄毒辣,她也没多长一块肉或少生了一块骨头。把那些垃圾当圣经污染自己,才真是傻瓜。 女人的本质都是轻贱的。她何苦被别人的标准摆布,照着别人的尺度束缚自己的人生!?再说,别人说她“贱“,她就“贱“吗?而说这个字眼的心态本质和女人的本质,又有什么差别? 她从来就决定,绝不被别人的闲言闲语所左右的。她不要的,她一定不要!她要的,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一定要。 “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朱锁锁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影响的态度,着实让魏丹华忍耐不住,拔高了音调,尖得更刺人。”阳湖绝不会喜欢你的,你再待在这里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我又不抢着当他的老婆,有什么关系!”朱锁锁撇撇嘴角,露出她那习惯性要笑不笑的神态。 魏丹华抿抿嘴巴,冷冷地盯着朱锁锁。极力以轻蔑不齿及高傲的姿态睨视她,并以此抬高她自己的身份,表示层次的不一样,及水准阶级的差别不一样。 她拿出粉饼,优雅地补着妆,在额鼻及下巴容易脱妆的部位,用粉扑轻轻拍补着。同时迅速调整她的神态,换上一副从容、冷淡的表情,示威似的对朱锁锁说: “你绝不会有任何机会的,因为阳湖喜欢的是我--我们不久就要结婚的。” 她改变打击的方式,笑得万分挑衅得意。 有一瞬间,朱锁锁的表情似乎微微地僵住,显出丝丝的动摇。但只是一刹那,举足不见轻重的一刹那。 “是吗?”她扬扬眉,口气扬得老高,听不出是疑惑抑或不以为然,还是无所谓。 忠叔由厨房出来,脚步声扰散了魏丹华织就出的不愉快的氛围,凝窒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 “真是的!不都吃饱好一会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看见桌旁两人,忠叔眼皮一掀,不高兴地咕哝起来。 他把抹布重重甩在桌上。魏丹华嫌恶地皱紧眉头,起身走开。朱锁锁动也没动,微低着脸,望着桌面,看凝了似;但那神态,又不像真在看什么东西。 “真是的!就光只是会吃会睡和发呆!”忠叔唠叨地摇摇头,叫她一声。”朱儿!”朱锁锁应声抬头,看样子像是听到了忠叔的咕哝,站起来打算动手帮忙的模样。 忠叔瞪直眼,摇头不可置信。他只是咕哝几句,朱锁锁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会要她帮忙吧?!当真如此,就凭她--怕不愈帮愈忙! “忠叔--“朱锁锁忽然抬头。”你该不会真要我帮忙吧?” “省省吧!你只会愈帮愈忙。”忠叔摇摇脑袋。 同样是女孩,差别就是那么大。想想叶岑惠-- 但是,朱锁锁到底好是不好,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唉! “忠叔,“高阳湖由楼上下来。”我送丹华和岑惠去公司跟医院,你要不要我顺便带什么回来?” “不必了。该用的东西,我前两天才都刚买齐了。”忠叔说。 “那好。我走了。” 高阳湖背对着厅外,眼光不经意似的掠过朱锁锁,留驻在她身上。目光与她相遇,凝住一刹那的甜蜜。 朱锁锁面无表情,别开脸,第一次背对他的眼。 第八章 “朱小姐--朱锁锁小姐?” 叫声从后方传来,带着一种惊逢的欣喜。朱锁锁蹙蹙眉,疑惑地回头。认识她的人有限--或者说,能够这样知道她的名字,叫出她名字的人不太多,对大多数那些见过她的人来说,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个没有解答的问号。她是个神秘女郎;也或者说,她根本不跟任何人来往,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面貌。 那声音是陌生的,那张面孔也是陌生的。但正对她含笑的那双眼,知悉她的名字,叫她生惑。 “你不记得我了?”那是张成熟男性的脸,风度翩翩;高级的服饰下盈斥种自信的神采,使他看起来很有魅力。 “我认识你吗?”朱锁锁惯常的无所谓。这个男人很有让人心动的魔力,他也很知道自己的魅力,并且很懂得如何将那魅力加以发挥,使自己更吸引人。 这样的男人,无疑地,一定很受女人的欢迎;万人迷的那种。就像朱奇磊。但他比朱奇磊多了一股知性的气宇,而且外加一层迫人的气势。 “我们在xx医院见过。”他饶有兴味地望着朱锁锁,对她的“无所谓“轻声一笑,递给她一张名片。说:“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能再相逢,表示我们有缘,我们就重新再认识一次。这样不也很好?” 名片上印着他的身份及头衔。xx医院内科主任曹子杰医师。 朱锁锁对着那头衔蹙蹙眉,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来。朱奇磊刚发病的时候,曾送到那家大型教学医院去,主治医师正是这个曹子杰,她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不过,时间很短;他们没有保险,又付不起昂贵的住院和治疗费用,很快就草草出院。一直拖到末期了,实在捱不住,朱奇磊才又再入院,换到地方公立医院,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说巧不巧,那家教学医院,在是叶岑惠服务的医院。 “原来是曹医师。失礼了!”朱锁锁勾他一眼,语带风情。 她看他不过四十来岁,那么年轻就当上大医院的内科主任,就算想装得平凡,那样的头衔加身,也自然显得处处不平凡。少年得志,难怪他一脸自信十足的神采;男人只要有钱有势,有身份有地位,个个都变得魅力非凡。 曹子杰含笑接着她勾魂的眼波,很绅士派头,执起她的手,轻轻印个吻,说: “我一直期待能再跟朱小姐相遇。朱小姐实在是个很特别的女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那种独特的气质吸引,想忘都忘不了。” “你这算是赞美吗?曹医师?”朱锁锁一点也没被那些过溢直接的话迷吓倒。她的心跳得很正常,丝毫没有小鹿乱乱撞的混乱。 曹子杰微微倾身靠向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制造磁性的效果说:“不,是渴望。” 像他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直接,很容易令女人心慌意乱,醉迷在他磁性的魅力下。 第20章 内敛有内敛的吸引人,但不是他这种男人;他是与众不同的,魅力也是与众不同的,所以即使在这种情形下如此唐突直接,也不会令人有下流暖昧的感觉;而只会为他心动。 他的“不按牌理“,是一种魅力,而不是轻薄。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朱锁锁笑笑的,似乎很欣赏他如此的不按牌理。 曹子杰暗带审视地,不动声色地打量朱锁锁。他看惯各种形貌的女人,熟悉各种不同女人的气味,一向很清楚女人是怎么看待他。从她们细微的一个动作、表情,他就大概猜知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喜欢朱锁锁的反应,对她深感兴趣。但从她热力稍乏的笑颜看来,显然地,她是被他所吸引,却不像他遇过的那些女人对他那样的着迷。 她只是被他所吸引而已,仿佛仅是一种新鲜。他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对他的一眼一笑,都风情带勾;偏偏她的态度却显得有些阑珊,大异她表态对他的媚惑。他不排斥主动的女人,也不认为她是那种矜持羞涩等着男人捧着花来追的女孩,但她这种若即若离、扑朔迷离的态度,混肴了他的判断,而难以将她定型归类。 “我不是说着玩的--“他更感兴趣了。”也不是只说说而已。我说渴望,就表示真的这样。而且,不仅是'打算',而会确切去实行。你真的令我难忘。” “你最好别把话说得太早、太认真。当心一点的好,被我缠上了,可是很麻烦!”朱锁锁露出了那似笑非笑的神态,歪着头,斜睇着他,眼神夹带一抹揶揄的色彩。 那是她习惯性的表情,往往流于不自觉,只是随着情性浮现,时而却有着超越风情的磁力。 她是带电的,自体会发光的星球,本身就是一团燃热。 第一次看到朱锁锁,曹子杰就是有这样的印象,所以一直对她难忘。当时没有机会,这一次更没有错过的理由。 男女之间,本来就是一种冒险。他享受这种冒险,并且有绝对的自信寻得宝藏。 毕竟,他是那种很难令人拒绝的男人。 “我不怕麻烦,愈麻烦愈好,我就是喜欢麻烦。”冒险本来就是危险的,他挑战的,就是这种危险的刺激。 他的言语、态度,与其说是轻薄挑逗,毋宁说是一种试探。他大胆地在“第一次“相遇,彼此根本就是陌生的生疏下,对朱锁锁赤裸地出言毫不掩饰他对她的兴趣,那是他的本色,也是他的与众不同;他的气势自信,让他如此的“本色“,丝毫不会予人邪佞轻佻的轻薄感,只显得他的“与众不同“。然而,这些种种,藏着暗暗的试探。他在试探朱锁锁的“可能底线“,试探她的反应、表情,试探“危险“的刺激程度,试探种种的可能。 “是吗?”朱锁锁对他的幽默嫣然一笑,眼波相招,妩媚生姿。”听起来你好像很习惯'麻烦',也拥有了很多'麻烦'!” 曹子杰摊开手,潇洒地耸个肩,笑说: “难道你不觉得,生活本来就是充满了冒险,适度的麻烦是必要的?” “不--“朱锁锁定看着他,笑恬恬地。”我喜欢'绝对'。” 她的笑、她的甜,她的妩媚和风情,分明是一种勾引;但她的语、她的神,她的顾盼和气韵,却微泄她冷淡的内层。 她的态度着实混肴曹子杰的判断,让他产生两极的错觉--她分明是一团燃烧,却又是那样热得绝缘。 他也定定看住她,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切--呵呵!她骗不了他的!他看到了一双带情的眼:一双类似寂寞的眼。他看到了种种的可能。 他看到她的感情是孤独的--不!他以为她的感情应该是“孤独“的;以种种的假貌肴混他的判断,但是,她还是骗不了他的。 对!就是这样!女人应该都是狐独的,所以需要男人感情的慰藉;这是假设性的前提,也是真理。 他相信,她是“需要“他的。她的勾引,她的扑朔迷离,无疑都是对他的一种邀请。 她和他经验过的那些女人大不相信。她是带着扫帚的妖精,一颗狡狯的慧星。 “追求'绝对',那可是很冒险的!”他倾身靠向他,笑得万分自信,俯脸的低视,形成一种邀请的姿势。”我喜欢麻烦。可你呢?锁锁小姐?你喜欢这种'刺激的危险'吗?” 他的意思已经很露骨。朱锁锁咬咬唇,脸庞一斜,半歪着头,眼里凝满美,要看不看地瞅着他。那风情,全然是一种勾引和激请了。 但她却是不说话,笑眼里的涟漪,荡漾着仍然的扑朔迷离。如是地,不置可否。 像谜。 ??? “这件事是真的吗?忠叔?听魏姐说起,我简直不敢相信。会不会是哪里误会了?” “真有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咦?!你不知道吗?忠叔?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么,高大哥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晓得。晚点我得好好问问少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竟有这种事……” 水声哗哗地,掩盖了忠叔不得了似的惊诧,以及道德生洁癖的嫌恶叹气。这种事实在要不得,伤风败俗又罔顾道德。那个朱儿……他就知道!他早就有预感,一定不会出什么好事! “岑惠小姐,这件事可千真万确吗?那个朱奇磊我倒是认识,那个男人从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名声臭得很,好女孩是不会跟着这种人的,更何况……” 忠叔顿了顿,欲言又止。 叶岑惠刚刚说的事,对他守旧的脑袋而言,无疑是爆炸性的消息。朱锁锁居然跟男人同居过,而且对象竟是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那个朱奇磊!这实在太……太……唉! “我也是听魏姐说的。我以为你们早都已经知道!”叶岑惠轻描淡写地,把消息的来源轻轻带过。 “我如果早知道有这种事,怎么可能还会让朱儿继续留在这里!”忠叔老脸涨得通红。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最要不得,简直伤风败俗。”少爷也真是的!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谈谈!” 忠叔思维单纯,就只有个守旧的中心思想。”同居“这种违背“善良风俗“的羞耻事,严重抵触了他的道德观。一听谣传有这种事,他尚不经查证,主观上就先定了朱锁锁的嫌疑和罪证。 “事情也许不是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也说不定,忠叔。”叶岑惠说:“还是别太早下定论,免得误会了锁锁。” “我知道。”忠叔点头,关掉水笼头,浸洗着刚从超级市场买回来的水果。”不过,我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少爷谈谈。朱儿那女孩,刁钻古怪,我从来就搞不懂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少爷就是心肠软--唉!” “你不喜欢锁锁吗?忠叔?”叶岑惠随口似的问道。走到流理台一旁,堆着笑容殷勤说:“我来帮忙--” “谢谢。”忠叔直了直腰背,把洗好的水果交给她摆在盘子上。”你真是个好女孩,岑惠小姐,朱儿要有你的一半,那就好了。其实,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就是搞不懂她,而且,她的教养实在太差了“ “不会吧?锁锁给人的感觉,是很有个性的女孩--” “什么个性?!”忠叔摇摇头,完全不同意。”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小女孩是怎么想来着的,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女孩子家就要有女孩子家端庄的模样。女孩子是不能太有个性的,不然就会乱了规矩。” 说来说去,忠叔守的就是传统那一套,所以他对叶岑惠的规矩、守礼、端庄、贤淑,以及从德一直很满意,对她赞不绝口。尤其她模样甜,又懂事玲巧,难得地又具备柔顺的美德,宜家宜室,代表了传统一般的完美。 “我是没想过这些啦,不过我父母从小就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叶岑惠含蓄地微笑。”我还在担心我的个性会不会太死板、太沉闷了?!像锁锁那么活泼,不是很好--” “你可千万别学她!”忠叔紧张地打断她的话。”像岑惠小姐这样的女孩,才是最完美的。我就觉得你无一处不好,规矩守礼,而且端庄贤淑,像死去的太太。” “高伯母?怎么可能?!我哪能够像高伯母那么好!” “没错,你就像死去的太太。少爷最喜欢太太了,我想少爷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忠叔自以为是,以主观的标准衡量高阳湖的标准。比起朱锁锁和魏丹华,叶岑惠要好上十倍有余,娶妻就当娶她这样的女子。 纵观各方的条件,她最适合高阳湖。而且,高阳湖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 “岑惠小姐--“忠叔突发月老的奇想,试探说:“你觉得我家少爷怎么样?” “高大哥?很好啊!个性温和稳重,又体贴,也很可靠,很有安全感。而且学识渊博、谈吐文雅,给人的印象很好,不知不觉被吸引。”叶岑惠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佯装不懂,忽略忠叔话中的深意,洋洋洒洒地天真说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忠叔笑呵呵地,听得很高兴。他擦干手,转身面对叶岑惠,正色说:“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你对我家少爷有没有意思?呃,就是说,你喜不喜欢我家少爷?” 问得叶岑惠蓦然脸红,害臊地低下头。”你怎么突然问这些?忠叔?”她抓抓衣摆,扭捏说:“这种事,你突然这样问我,叫我怎么回答!” “我又不是让你到大庭广众下去嚷嚷,只是想了解你的想法而已。 第21章 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先知道你的意思,对少爷有什么看法,最重要的,喜不喜欢少爷?” “我当然是喜欢高大哥的。高大哥稳重又体贴,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信赖,我想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又弄拧了我的意思。”叶岑惠再次误解错会,大异忠叔的本意。或可说因为她的纯真含蓄,即难免有故意顾左右的做作嫌疑。 忠叔以为她单纯,思计不深,干脆明白说:“我说的'喜欢'的意思,就是你们说的'爱'啦!在我们那时候,可就是结婚生孩子喽!” 如此未加修饰的表白,让“含蓄传统“的叶岑惠更加羞低了脸,久久不敢抬头。 “怎么样?岑惠小姐,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家少爷?”忠叔压低脸问。”你不好意思的话就不必开口,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了。” 叶岑惠只是一迳低着脸,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保持暖昧的沉默。 但依照忠叔的逻辑想法,不说话,那就表示是喜欢喽。他欣喜地点点头,很满意这样的回答。女孩子就是要像这样含蓄才好,不管心里多愿意,举止就是要端庄得宜;不必开口,旁人自然就会晓得。把什么爱不爱的放在口里嚷嚷,最要不得!像朱锁锁那样,动不动就叫嚷着谁谁的爱人情人,还成什么体统!想到她,他实在无法不摇头。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忠叔喃喃地自言自语。回头对叶岑惠满脸笑说:“我的眼光绝不会错。打你一来这里,我就觉得你柔顺乖巧,跟少爷最适合。” 叶岑惠一直含蓄地低着头,假装忙碌地把水果摆放在盘里。一个个地摆,摆满了再重新取出来,重新摆放。 ??? “你们在聊什么?忠叔你好像跟岑惠挺谈得来的?” 叶岑惠帮着忠叔把水果盘端到客厅桌上,正自说说笑笑,高阳湖从楼上下来。 一整个上午,他都锁在房间里计算上次那个实验的结果,好不容易,挑出了误差的地方,总算暂且告个段落。 “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叶岑惠红着脸,红得像盘中的苹果。”高大哥,你工作结束了?” “差不多了。”高阳湖随手拿个苹果,嘴巴一张,“咔嚓“地就咬了大一口。这不文雅的习惯,他是跟朱锁锁学来的;朱锁锁吃东西,没有削皮切果这回事,纯粹的“自然派“。 “少爷,你怎么也--“忠叔大大地皱眉。他可不记得,高家的礼仪是这样教导的。 苹果虽然洗干净了,表皮上残滞的有形无形的农药细菌,仍不可小觊。再说,张大嘴巴啃咬的姿态,实在不登大雅,而且难看。 “我来帮你削苹果皮好了。这样吃很麻烦,不小心就会把皮吃下去。”叶惠找了水果刀,取了一粒苹果削起来。 “没关系,我这样吃就可以了,不必麻烦--“高阳湖比个手势表示无所谓,跟着又咬了一口。 “不行!”叶岑惠摇头拿走他手中的苹果,像个体贴的小妻子,苦口婆心说:“这苹果看起来好像是洗干净了,可是果皮上还残滞着农药和细菌,吃了有害身体的。”说着柔甜一笑,坐在他身旁,认真削着苹果。”你还是忍耐一下,等我把皮削掉,就可以吃了。” 她的口气温和甜蜜--半娇憨地,半带命令;高阳湖可有可无地一副无所谓,并不坚持。 “岑惠小姐就是这样有规矩。少爷,你不觉得她跟太太很像吗?”忠叔说道。 听忠叔这么说,高阳湖认真看了叶岑惠几眼,却没说什么。因为大环境和时代教育的关系,他母亲是那种三从四德的女人;他喜欢他母亲那种温柔、善解人意的个性,却不见得赞成他母亲对诸事无条件以他父亲为依归的盲从。 “啊!”叶岑惠突如叫了一声。血从指节上不断地迸出,乱流似的浸淹过她大半的手指。 “忠叔,快拿药箱过来。” 高阳湖急忙抓住她的手,握紧她的手腕,等忠叔把药箱拿来,赶忙地为她止血消毒。 “很痛吧?”他执住她的手,挪近了仔细察看,一边上药说:“还好,伤口很浅,割得不深,小心照顾的话,应该不会留下疤痕才对。” “都怪我自己不好,太粗心大意了,害你们担心。” “别这样说。你为了帮我削果皮才受伤的,真要算,应该是我不对才是。” “不!我应该小心一点才对。”叶岑惠红着脸,缩缩手说:“让我自己来吧!” “别说傻话了!就算你是护士,自己怎么为你自己包扎?把手给我!”高阳湖摇头微笑。 望着他为她包扎指伤认真专注的神情,叶岑惠脸上的红晕更甚,深层覆埋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浮起。 “谢谢你,高大哥,真是太麻烦你了。”她慢慢说着,声音放得很轻。 “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 “不!我真的是太麻烦你了。你让我借住在这里,有时还送我上班,又为我包扎伤口……高大哥,你真的很体贴,而且又温柔,稳重可靠,让人非常信赖。” 叶岑惠句句赞美顺口而出,说得非常自然,一点也没有刻意或矫揉的迹。而就是因为自然,高阳湖不觉有其它特别含意,不很在意地抬头笑说:“你别这样称赞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是说真的。我很喜欢你,高大哥,你让我觉得很亲切,好像家人一样。” 那语气,洋溢着天真的情感,即使明明白白地说着喜欢,表示出情感,也不会使人有暖昧的联想。 “那你就把我当成家人好了。”高阳湖浮起温和的笑容。”我很少遇到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孩,很讨人喜欢。” “我就知道少爷一定也会喜欢岑惠小姐,果然没错!”忠叔寻了空,插嘴说道。 他在一旁忙着清理琐碎,并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加上叶岑惠声音放得轻,他更加没注意,只末了听确了高阳湖说的那句话,就自行演绎地自以为当然如此。却不知道,高阳湖说的“喜欢“,和他认为的“喜欢“,意义差别有多大。 高阳湖当然窥知不透忠叔的盘算,笑笑地没说话,专心替叶岑惠包扎伤口。 三个人各有心思,都很专注,一时没人讲话。 “很体贴嘛!”朱锁锁蓦然出现在厅口,倚着墙,嘲讽的口吻扰惊了一片宁静海。 看她的样子才刚从外头回来,还是一身炫耀式的惹眼的红,红得张狂撒野。红,如是这样代表她的颜色。颜色影响人的心情,红色能引起人心理紧张兴奋的感觉,并且不安;她的出现,如火起一样引起骚动。 “整个上午都不见人影,一出现倒就惊天动地!”忠叔见着她,就嘀咕起来。 高阳湖看她一眼,没理她的嘲谑,仔细帮叶岑惠包扎好,剪开绷带,绑个结。 “好了!”他吁口气,总算大功告成。”包扎得不是很好,你看会不会太紧!?暂时将就一下。” “谢谢你,高大哥“叶岑惠道声谢,转头对朱锁锁解释说:“我不小心割伤手指,麻烦了高大哥。” “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朱锁锁瞄一眼她的手,露出一种只有她自己大概才明白含意的表情,像嘲讽,像揶揄,又像关心。 温室的花朵就是比较娇嫩。看那光景,她就算闭着眼睛猜,想也知道顶多是个小割伤。高阳湖却郑重其事地,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倒像多严重似。 “没事的,只是一点小伤。”叶岑惠轻声带过。 “怎么没事?!”忠叔嚷说:“都流了好多的血,还说没事!”“听到没有?岑惠小姐,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 朱锁锁边说边拿了一粒苹果,身子往沙发一歪,跟着,张嘴咬了好大一口,姿势模样,跟高阳湖先前如出一辙。但因为她是女孩,看在忠叔眼里,更加不文雅。 然后她看到削去一半果皮的苹果,朝高阳湖望了望,嘴角一撇,继续吃她的苹果。 “啊!上班时间快到了,我必须准备到医院去了。”叶岑惠起身站起来。 高阳湖担心她的伤,关心问:“你的手受伤了,能到医院工作吗?不如请假一天,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温和且柔的口气,让朱锁锁暗地蹙眉。高阳湖对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和颜悦色过! “我没事的。你不必替我担心。”叶岑惠露出甜甜的笑容,表示无碍。 “就让少爷送你去医院吧?省得花时间等公车。”忠叔出主意说道:“少爷,你就跑一趟送岑惠小姐,反正你下午也没事。” 高阳湖微微凝了眉,他实在很烦这种接接送送浪费时间的事,可是叶岑惠算是因为他受伤,不答应好像说不过去。 “不必了!高大哥还有事要忙,不必麻烦特地送我到医院。真的不用!”叶岑惠立刻礼貌地婉拒,表示不愿再给高阳湖添麻烦。 这是淑女必要的矜持,即使心里想,嘴巴也要说“不必“。而通常,有绅仕风度的人,自然会坚持相送。 她满心以为高阳湖会答应才是。高阳湖听她这么说,却当真以为如此。他朝朱锁锁不禁地望去,目光与她的眼神乱纠成一气,隐隐似缠绵,明白她眼里的情绪,知悉她的不愿意--对叶岑惠的婉拒,也就没有坚持。 “那我就不送你去了,你自己要当心一点。”他说。 叶岑惠表情疾转,一抹隐晦的失望一闪即逝。淡淡望了朱锁锁一眼,重新挂起甜美的笑颜。 ??? “岑惠小姐就是这样客气懂事,总是不给人添麻烦,教养实在真好。” 第22章 叶岑惠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后,忠叔犹望着院外,不住称道说:“最难得的是--她态度认真,而且细心、善良、负责,即使自己手给割伤了,她还是忍着痛到医院为病人服务。我很少看到有女孩子像她这样懂事、尽责与为人着想!” “我也怕她太勉强,想劝她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就是说不过她。”高阳湖点头,大有赞同忠叔的意思。 朱锁锁斜眼看看他们,看他们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她说:“就算是温室的花朵,应该也没有那么脆弱吧?才不过那么点伤!她自己不都说了吗?只是一点小割伤,不碍事的。那点伤,贴个ok绷我看就差不多了,可我们大少爷惊痛得像自己的肉痛似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扎掉了起码半卷,真懂得怜香惜玉!”说得几分尖酸刻薄,不懂得体恤别人,显得气狭量窄。 “你怎么这么说话,朱儿!”高阳湖略略皱眉。叶岑惠手割伤,她不关心也就算了,还说些风言凉言,未免不够厚道。稍带责备说“割伤的又不是你,痛的也不是你,你当然可以一副无关紧要、没事人样。你啊,真该好好想想!” “是吗?”朱锁锁依然那样不以为然。”那我们来试试。我也来割点伤--“抓起水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果刀,就要割向自己的手。 “你--“高阳湖来不及惊呼,火急地捉住她的手,夺下水果刀。因为一心担惊朱锁锁受伤,没能顾得及其它,自己反倒被刀子给割伤。 “少爷!”忠叔大吃一惊,手忙脚乱非同小可地,奔去取才刚收妥的药箱。 “你这笨蛋!”高阳湖又怒又气,又担心又在意。生气地责骂朱锁锁。”你知不知你在做什么?!那么危险的事可以闹着玩吗?如果真给刀子割伤了,那该怎么办?”伤口不止地涌出血,滴得到处都是。 朱锁锁微微噙着笑,闭嘴不说,乖乖地听他责备训话,两眼只是瞧着他的手。冷不防突然抓起他割伤的手,移到她唇边,张嘴含住他手上的伤口,吸吮着,然后舔舐伤围的血流。 “你--做什么?!”高阳湖几乎震跳起来,蓦然涨红脸,猛然把手抽开。 “我在帮你止血啊!”朱锁锁笑吟吟地,一派理所当然。”以前只要我不小心受伤了,阿磊就会这样帮我止血消毒。” 她说的不知是真是假。但仅提及朱奇磊就够了!高阳湖忍不住一股酸醋、反胃的憎厌不快感觉,粗声重复他一再重复过的: “我不是朱奇磊!” 这声重复,微妙地包含了一种不是滋味,混合着憎厌、嫌恶,以及嫉妒、不快,与不满愤懑。 “少爷!快,药箱!”忠叔急得跌跌撞撞。 高阳湖接过药箱,闷着头消毒上药,负气不理朱锁锁,既不看她也不睬她。 “这时候如果岑惠小姐在的话就好了。”忠叔帮不上什么忙,倒念起叶岑惠。寻着她的好处,称赞道:“岑惠小姐是护士,照顾人是她的本行。她性情巧,模样儿又甜,而且细心、懂事负责,手艺也好,谁19潘陀懈f“ 高阳湖正没好气,随便应了忠叔一句,算是附和。 忠叔趁着又接口说:“不是我爱夸口,岑惠小姐真是好得没得挑。脾气和个性好就不必提,品貌、教养也都没话说;常人说的,妇德、妇功、妇言、妇容、她没一处不是。我还没见过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女孩。就说你们年轻人讲究的什么身材、比例啦,也差不到哪里去,旁的不提,就比朱儿好了,她都要好看几分。女孩家就要是长得像满月般丰满,才显得福相,有福气!” 忠叔处处说叶岑惠的好,赞不绝口,朱锁锁听得极是不顺耳。”什么福相!发育得那么熟,当心老得快,皱纹生得早!” “就你会挑!”忠叔瞪眼,对她嘀咕一声。 高阳湖已在伤口涂好药,贴上ok绷,正在收理药箱。 忠叔不嫌麻烦、不怕口干地又说道: “少爷,你说像岑惠小姐这样的女孩,是不是很难得?” “嗯。”高阳湖嗯嗯啊啊地,同意。 “少爷,你真的也这么认为啊!?”忠叔对高阳湖的回答很满意。”依我看,岑惠小姐贤慧端庄,个性又温柔,跟少爷最适合不过了。”口气一顿,接着道:“少爷,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忠叔,你在说什么啊!”高阳湖没料到忠叔口气一转,会转出这么荒唐的事,又是当着朱锁锁的面,丝毫不忌讳。 “这可不行!忠叔,你忘了魏小姐吗?总得先问过她成不成吧?”朱锁锁怪里怪气地接上一句,唯恐天下不乱。 “朱儿,你别跟着忠叔一块起哄行不行?”高阳湖朝她皱眉瞪眼,听出她话里古怪的情绪。 “我哪是在起哄啊!我这是在为你着想,好心地提醒你--” “你是嫌我的麻烦还不够是吗?!”高阳湖气得抓住她,用力捏扼,逼她住口。 “我怎么敢!”朱锁锁忍住痛,使劲挣脱他。 两人互相瞪视,互有怨怼。一个气她不懂,一个满心不是滋味。 “少爷!”忠叔不是太敏感的人,但也看出一些“不对“。 早先他就有预感,也看出点“不一样“,只是没想那么多。他以为那是不可能的,对高家来说,朱锁锁并不适合。 朱锁锁轻哼一声,回身上楼。一张白金色的名片卡由她身上掉落下来,几分触目。 高阳湖弯身捡起名片,两道浓眉立刻打结。”曹子杰?!”各种疑窦在他脑中分化、成形,顿时占满他的思绪。 “少爷!”忠叔出声叫他。 他顺手把卡片塞入口袋,暂时把疑惑关住。 “少爷,“忠叔走近他身旁,脸色凝重,态度严肃。”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谈谈。” “什么事?” “你还记得那个朱奇磊吧?拐骗晴美小姐离家出走的那个男人?”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高阳湖纳闷地望望忠叔。 “当然。”他说:“前阵子医院来的通知,还是你接的不是吗?怎么突然问我这事?” “那我问你,那个朱奇磊可曾跟你提过他跟朱儿的事?” “什么?”高阳湖略为一惊。 “朱儿啊!”忠叔加强语气说:“朱儿跟那个朱奇磊曾经同居住在一起。这件事,你知道吗?” “你听谁说的?”高阳湖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淡然的表情微微地扭曲。 “先别管我听谁说的。少爷,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不是你想的那样。”高阳湖沉默许久,才开口。 他简单扼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简要到十分勉强。虽然他告诉忠叔事情不是“同居“一词代表的暖昧意象那样,但连他自己都怀疑事情的真相。 他始终无法证实,朱锁锁的态度又显得扑朔迷离。他需要她亲口说,需要一个郑重、严肃、认真的“否认“来强化他内心的信度。 这件事对他来说,是烫焦的伤口,他极力把它赶到角落,偏偏忠叔不知情地又来撩惹,并且,使它再也无所遁形,而他再也无法忽视,假装看不见。 “是这样啊……”忠叔简单地就相信,但仍有他觉得的不妥。”不过,少爷,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安置朱儿?她这样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但--” “你该不会真打算照顾她一辈子吧!少爷?”忠叔摇头说:“这不行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娶亲成家,哪能一辈子照顾她?再说,朱儿也不是小孩子,都十八岁,有能力照顾自己才对。” “我不打算结婚--” “这怎么行!你如果不结婚生子,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爷、太太。少爷,你不可以太任性“话题一转,转到高阳湖的婚事上。 “这是两回事,忠叔。再说,结婚这种事,也不是说我想结就能结的,总要有对象。”“这是当然。”忠叔点头赞同,随即神秘地笑了笑,挨近高阳湖说:“少爷,你觉得岑惠小姐怎么样?她个性好、脾气好,又漂亮又贤慧,很适合少爷……” “你说到哪里去了?忠叔!”高阳湖蹙紧眉,只觉得荒唐。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少爷。我看来看去,就属岑惠小姐最适合少爷,各方面,条件也没得挑。” “忠叔,你别再提这种荒唐的事了。结婚这种事要有感情为基础,要彼此喜欢、两情相悦才行的;更何况岑惠只把我当大哥看待,我也当她是妹妹一样--” “那不可!少爷,岑惠小姐很喜欢你的。” “你别胡说!” “这种事我怎么会胡说!这是岑惠小姐亲口对我承认的。” “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也不会是这个意思,你别把她随口说说的寻常表示喜欢亲切的话,想得太复杂了。再说,我对她根本没有那种感觉,怎么可能跟她--忠叔,以后别再提这件事,简直太荒唐了!” “我不懂,岑惠小姐这么端庄完美,你到底不喜欢她哪点?”忠叔摇头,纳闷不解。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而是--“高阳湖烦躁地挥比着手,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他只觉满眼满帘的红,满脑子只映满了那吞噬他所有意志的火。 “如果是因为魏小姐的关系,那我万万不答应。”忠叔态度很认真,表示坚决的反对。”我知道自己不过是高家的佣人,没资格说什么,更没资格干涉少爷的事,但这些话我非说不可。 第23章 少爷,魏小姐长得是很漂亮没错,也很能干精明,我知道少爷也还算喜欢她。可是,就算是我放肆好了!她实在是个很差劲的女人,而且讨人厌。少爷如果是打算跟她结婚的话,那我非离开高家不可了。” 到底在胡说什么!高阳湖听得不住皱眉。忠叔真的愈扯愈离谱,他压根儿没想到魏丹华,更没想过结婚的事-- 不!也不尽然。 就如同朱奇磊讥嘲他个性别扭一样,他的脑筋是有点死板,如果真的和女人交往谈恋爱的话,很自然地就会想起结婚这回事。婚姻是种责任,对爱情最理所当然的承诺表示;但是,他跟魏丹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如果他们长此以往如此下去,也许,他就会“顺其自然“地完成一切该完成的仪式,就像完成一道程序一样,然而,如像能量会发生质变一样,朱锁锁的闯现,使那道程序产生质变,混乱了组合的因数,瓦解原有的程式,再生一道新的习题。 而这道习题,左右了他所有的思绪,日夜因它悬心。 “你想到哪里去了?忠叔?”高阳湖说道:“我跟丹华?--我根本没想过。” “那就好!”忠叔紧绷的表情一下子松开,大感欣慰。 他想了想,又不解说:“既然如此,那少爷为何--“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蓦然住口,神气古怪地望着高阳湖。 “怎么了?忠叔?”高阳湖被他看得一脸疑问。 忠叔以那种姿态表情沉默好半天,才开口说道: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朱儿了吧?少爷!?” 问得高阳湖错愕怔忡,久久无法成言。 第九章 窗外雨水滴,哗啦淅沥,一帘一帘地,幕似的挂起。 高阳湖呆坐在桌前,神情看似混乱地对着桌子上方贴着许多备忘的白墙,桌上一片凌乱,这里那里散摆着一堆堆的书籍与纸张,到处狼藉,完全无秩序。就像他心情那样地,混乱。 他原计划这个下午,把修正过后的程式,重新计算一遍。从中午坐到现在,却一直以这样的姿态呆坐在桌前,如同桌面的狼藉,陷在混乱的状态。脑里一团红色的焰影,盘桓着,回旋,再回旋。 他动一下身子,换个姿势,向前倾了倾,似乎有振作的打算。不意看到凌乱的纸张中歪身躺着的那张白金色名片,厌恶地皱起眉,将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而后,瞪着凌乱的桌面,勉强理出一个空隙,极力集中精神在那一道道程式里。但不过几分钟,他颓然放弃,丢下笔,吐口气,往后一仰,半个身子倒仰在椅背外。 空气中充满了潮湿、混乱的气味。他歪头望望窗外;出于一种烦乱,无意识的举动,起身走到窗前。 这样无秩序,实在不像他,但他所有的思绪完全被那团红包的焰影占满被它所燃释出的疑云魅影虚触地反常不安,甚至焦躁。 他退回去,放弃再挣扎地倒向床上,闭上眼,听着雨滴打在玻璃的声响,同时滴滴答答、哗哗啦啦地落在他心坎。一串串地,落成忠叔迷惑住他的那句问号。 这是造成他处在这里混乱状态的原因,他觉得他几乎脱序了。脑中不断交替出现朱锁锁和朱奇磊的身影,甚至极突然地,在这不定的碎影间矗逼着一些晦暗、模糊的阴影。 种种揣测和臆想使他觉得疲倦极了,更加混乱,意识朦胧而迷糊。连房门被敲开的吵杂,他都没察觉。 进来的是朱锁锁。一款艳血的红。 她立在门口,环视着房内。最先瞥及狼藉凌乱的书桌,然后目光扫过雨舞的窗台,落到床上仰身躺卧的高阳湖。 她微微抿嘴,勾出抹狭恶的笑纹,轻步走到床前,略斜着头俯望着高阳湖。他兀自闭着眼,双眉微锁,似乎是睡着了,看起来很不安稳。 “睡着了啊?”朱锁锁低声呢喃,自言自语。 她再狎气地一笑,轻悄地坐在床上,然后俯身伏靠在高阳湖身上,脸孔靠着他的脸孔,宛如要吻他的姿态。 她的触靠惊动了高阳湖。她又流气一笑,算准他要醒来,更将整个身体贴偎在他身上,嘴唇慢慢地贴向他的唇。 高阳湖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尚未及出声,朱锁锁先就笑睇着他说: “醒了!”脸庞与他相距不到十公分。红红的唇,如似一朵艳色的玫瑰,盈满芬香的勾引。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高阳湖皱眉推开她,起身走到桌前。整个身体仍存留着适才那俯靠的温度。那是朱锁锁体触的温度,企图滚烫他的高温。 “我忘了。不过,还不够久到来得及吻你就是了。”朱锁锁一派漫不在乎的模样。 高阳湖惯常地皱眉,瞪她一眼,在画桌前坐下,着手整理桌子,用着赶人的不客气与粗糙口吻说: “你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的!” “电话。”朱锁锁跟着走到桌前,脚尖一踮,随便就坐在桌上,也不管上头一堆凹凸不平的纸张和书籍堆着。”我敲门敲了半天,一直没回应,所以就进来了。” “是吗?这么说,倒麻烦你了,多谢啊!”高阳湖眉头锁得更紧。她那样放肆随便,他应该警告她下来的。他一向不准别人碰他桌上的东西,就连忠叔也不许,更别说像她这样放肆地把他重要的书籍和研究资料坐在底下。但他尽管皱眉,却依然任由她放肆撒野。 朱锁锁张扬笑起来,笑得野性。 “不客气。”也不正身探向他,怪腔调说:“你不接吗?那可是你魏美人打来的热线!” 高阳湖眉头重重又是一皱。朱锁锁好像是存心来惹他的。 “不劳你操心。”他白她一眼,没好气。”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出去。我很忙!” “你在忙什么?我可以帮忙--” 朱锁锁完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身体歪近他,凑兴似的想看他到底在写什么!悬在半空的双脚一边且不安分地交替摇晃,几次扫过他臂膀。他耐住气,望了一下,这才发现,她竟然是赤着脚。 如此猛然,让他思想起那个下雨的夜晚,她握着他的脚踝时,由她冰冷的双手透过他脚踝传进他心坎的那凉寒。 “你--“他勉强避开她的靠近。”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还有--别坐在我的书桌上--”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她大眼对着他,提起裙摆,轻轻一甩,随着裙摆红云似地飘扬,伸腿踢向他,然后抬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起赤裸的脚,挑衅地点踏着他的胸膛。 “不行!”她轻声吐出来,笑得极野。 高阳湖望着搁踏在他胸膛上的裸足,又望望她那一脸挑衅野性的笑,没来由一股不禁,伸手抓住她的脚踝。 一股冰凉的感觉,立刻由他的手窜进他心田。 他抬头看她,她也望着他。眸里没有话,只是一些密密麻麻。 他将手往前移触至她的小腿,她仍然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他感觉仿佛全身都感染到了她裸足传来的冰冷。 “下来吧!”他起身环住她的腰,将她从桌上抱下来。”我最讨厌别人碰我桌上的东西,你也不能例外。” “哦?那么,谁才是特别的?魏丹华?还是叶岑惠?” 她真的是存心来惹他的吗?高阳湖才刚转柔的眉眼又纠结起来,恨恨地瞪着朱锁锁。 “你闹得还不够吗?”他心情又开始不好了。 “你老是要赶我走,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朱锁锁反问为答,干脆坐在毡上,仰着头幽怨地看他,恍有一种天真之外的无辜。 “你到底想怎么样?”高阳湖无奈地反问。 朱锁锁以手支着下巴,手指轻轻拍点着脸颊,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晃眼,露出了那要笑不笑的神态。 “我想要你。”她说得很认真,又像是在开玩笑。 高阳湖猛然愣住。感觉被耍弄了似,生气地说: “不要再胡闹了!” “你看看我!我的样子像是在胡闹吗?”从一开始,她就要他,一直在勾引他,难道他不知道吗?”在酒吧里,我说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了吗?” 谁会把在那种地方说的话当真啊?!这个小魔女,根本是存心捉弄他! “你以为我会笨到相信那些话吗?”高阳湖气得差点口吃。”你会去相信一个酒吧里素昧平生的男人说的话吗?谈什么他喜欢你,要照顾你一辈子什么的?” “当然相信--如果,那个男人是你。”朱锁锁一脸肆无忌惮地仰头笑着。 高阳湖更加气恼。她这样捉弄他,还以为他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吗?好吧-- “你是否真的明白那些话到底代表什么意思?!”他倾身逼近她,威胁地笼罩住她。”如果你不明白,我很乐意告诉你。但我警告你,这可不是小孩在玩游戏,说说而已。” 他这算是在恐吓她吗?朱锁锁扯扯嘴角,将笑未笑。 “代表什么意思呢?”她望着他,挑衅地。 这小小恶魔!她当真是存心来寻他胡闹的! 高阳湖收回倾逼的身段,退回桌前坐下,索性不理她。 那的确不是小孩在玩的游戏,不仅是说说而已,所以他不能意气用事,他必须为他做的事、为他的行为负责,但偏偏这个小恶魔却存心挑衅胡闹。 他干脆当她不存在,集中全部的精神埋首在纸堆中,专心计算那一道道的方程式。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摒除所有杂念芜思,也始终无法凝聚全部的注意力在工作上,一直在意着身后的动静。 第24章 空气静悄悄的。好一会,锁锁仿佛消失般的,没有一点声响。 高阳湖觉得奇怪,频频想回头,又极力按住冲动。他没听到开门声,朱锁锁应该还在房间内才对,但是,四周却静得像一座死寂的城。 她究竟是怎么了? 他心里忐忑不安,闪过千百种揣测。一直想回头看个究竟,又反覆阻止自己的念头。如此矛盾不安的情绪,一再地反覆着最后,最后终于忍耐不住,头去寻朱锁锁。 她不在地毡上了,不知何时坐到窗台上,侧着头,微仰着脸望着窗外--或者,窗外的雨。那连身的红,衬着窗外垂帘似的雨幕,整个人仿佛一团红雾,人雨同迷朦。如是在画中。 他几乎看怔了过去。 朱锁锁似乎感到他的注视,转过脸来,迎着他的目光又一副那要笑不笑的狎昵表情。她跳下窗台,朝他走近,灿亮如星的双眼,闪着狡黠的坏水。 高阳湖这时再要懊恼已经来不及了。朱锁锁如魅影随形,时而在他的桌旁晃一眼,又忽地出现在他右侧的椅边,然后又躲到他背后,要不干脆放肆地赖在他身上,狎玩寻闹,一团团火似的将他密密围绕。 她或坐或站,或斜倚或歪靠,就是不肯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端端庄庄、好好地在一定的位置坐好。满身似乎给传染了吉普赛女郎狂野的特性,不管桌上、地上、椅子上或窗台上,腿一跨、脚一抬,随时随处可坐,毫无顾忌。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只觉噩梦又要开始了。但尽管嘴巴这么说,噩梦也不是完全都是很糟的,反而有种吊诡的甜蜜。 “你还是认为我在胡闹?”朱锁锁颦蹙着眉,纠结着重重的怨怼不满。但那对狡黠的眼,却显得不是那么认真。 “我说过,这不是小孩玩玩游戏!你也不是小孩了,难道真的不明白它的严重性和真正代表的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啊!”她故意逼他。 高阳湖惯常皱着眉,不打算睬她。 “不理不睬“,那是他应付她,实在没办法中的办法。朱锁锁勾勾嘴角,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坐在他大腿上,伸出臂膀勾住他的脖子,投怀送抱。 “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将红红的唇贴向他的唇,吮吻舔含他的嘴;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他的嘴里,与他的舌头交缠,且时时游移触探着他的舌腔,勾起他一股难以自禁的麻酥。如此法国式的深吻,全然是种官能性的挑逗。 挑逗?高阳湖几乎半迷糊间,脑中忽然闪过这个字眼。 他勉强又困难地推开朱锁锁,不可置信地瞪视她。 她这是在挑逗他吗?那个吻,几乎要挑起他一股生物性的冲动,甚至勾起他最原始的欲望。天啊!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震惊之余,很难坦承地,内心深处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你说呢?”朱锁锁表情变了,变得风情万种。那风情,可以使人迷醉。高阳湖几乎要承受不住,在混乱的声音和气味中,脑海却突如地浮现朱奇磊那嘲谑的神态。 “你对他,也是这样吗?”他冷冷地盯着她。说不出的妒恨,与强烈的憎厌感,排山倒海地朝他淹漫而来。他无法不疑神疑鬼,这是他最在意,最难以释怀的。 “你在说什么?”朱锁锁似乎听不懂他在指什么。 “你非得我明谈不可吗?”高阳湖忿恨地说:“好!我就说得明白一点!在你跟朱奇磊'同居'的这些年间,你也都是像刚刚挑逗我那样地挑逗他吗?” 他把“同居“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质问的态度和口气,宛如一个遭到情人背叛的男子,满腔难耐的愤懑。 朱锁锁只是静静瞅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她的沉默使得高阳湖更加妒怨、难以释怀。不说话代表了某种可疑的暖昧;代表了某种不清白的嫌疑。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毫不留情地逼着她,尖酸带刺。 朱锁锁像闷葫芦一样,又默然很久,方开口。 “我跟你说过了,阿磊就是阿磊。我跟他之间,是一种很自然的关系--” “自然的关系?什么叫'自然的关系'?握手,拥抱?还是像刚刚那种挑逗的亲吻?”高阳湖用词一个字比一个字更加刻薄冷酷。”还有那个医生--曹子杰呢?”妒恨攻心,他一向冷静的头脑更加发挥它的高慧能,细微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那又是谁?你新俘掳的男人吗?” “你要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可以。”朱锁锁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 高阳湖霎时沉下脸,表情阴森起来。 “这么说,你可不需要待在这里了?”他对着她的眼,乖违理智,不多加思索,便报复地冲口而出说:“我正好打算跟丹华结婚,或是岑惠也不错。反正她们两个,不管我娶谁,有个外人待在新婚的家庭里,总是不太妥当--” “是吗?那先恭喜你了!”朱锁锁连眼睛都没有稍动一下。面无表情。不愿多听似的打断他的话。 高阳湖像被重重地击了一拳,击中要害,表情扭曲,痛苦而狰狞。 他就是管不住他内心的矛盾复杂;管不住那锥心嫉妒和冲动。 他简直完全脱序了。不再是他自己。 第十章 “午安!曹主任!王医师!” 医院病房区的走廊上,叶岑惠和两三个年轻护士说笑地走过,正好遇上前来察视病人情形的曹子杰及随行的住院医师。几个女生三、四部大合唱似的俏皮打招呼,有一两个甚至腼腆地羞红着脸。 曹子杰是这间医院,所有年轻、未婚护士的偶像。高大、魅力、翩翩潇洒不说,而且能力和才学也自不在话下,优秀又能干,年纪尚轻就坐上内科主任的位子,前程大为看好。尤其难得的是,他没有一点架子;脸上自然流露的自信神采只更添他的魅力,丝毫没有造成他人的反感。 “午安!”曹子杰含笑点头,回个招呼。他跟这些年轻的护士之间,一向没什么距离。 “主任是来察看三号病房病人的情形是吗?我刚替他量过血压,一切正常。”一位护士说道。 “谢谢。麻烦你了。” “哪里。那是我们应该做的。”护士被曹子杰含笑的眼那么一望,看得脸都红了。 “主任,恭喜你啊!”叶岑惠细嫩的嗓音,柔柔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叫人摸不清头绪的话来。 “恭喜我?”曹子杰微微偏头,又是迷惑又是不解地那么一笑,如是蛊魅攻心。 叶岑惠望望左右那些有点心焦询问的眼神,不慌不忙地说:“听说主任最近新交了一位女朋友,又年轻又漂亮,和主任并肩在一起,当真郎才女貌。” 医院最近频吹着这个谣传,也不知是真是假,护士们没有不关心的。叶岑惠等于代众人提出这个问题向曹子杰求证,几个人吊着一颗蹦跳的心,期待地望着曹子杰。 曹子杰明朗一笑,笑而不答。但那笑容倒像在承认谣传并不是空穴来风。 “果然是这样喽!”叶岑惠替他的笑容做诠释。环顾身旁的同伴一眼,说:“我们都很好奇,那位传闻中的女主角能赢得主任的青睐,想必一定非常美丽迷人。主任,你哪天带你那位美丽的女朋友来,让我们瞧瞧,好一睹她的芦山真面目!” “希望如此,但说这些还早呢!”曹子杰仍然一派潇洒的笑容,不置可否。但那个笑,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他朝几个年轻护士又抛出个迷魂的笑容,领着住院医师走开。先前那个护士,痴望着他的背影,失望说: “看样子,传说是真的喽!曹主任有女朋友了!” “唉!小岑,你见过曹主任那个'年轻漂亮'、'美丽迷人'的女朋友吗?”另一个问。 “我曾远远见过曹主任和一个年轻长发的女孩走在一起--但是--“那个身影有点眼熟,似曾相识,很像是……但她不确定。叶岑惠俏皮地耸个肩,转开话题:“时间差不多了,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我们快走吧!把制服换下,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讲到下班,我精神都来了。唉!小岑,你那个高大哥今天会来接你下班吧?” “还是小岑好,往来都有个体贴温柔的护花使者接送。” “说到哪里去了!你们!讨厌!”叶岑惠甜脸羞红起来,红得微妙。 “我们动作还是快点吧!免得害人家让她的白马王子等得太久!” 叶岑惠被调侃得又红起脸,装作不依地嗔她们几个一眼,红粉的脸笼泛着的笑容却显得恁般高兴又满足。 “走吧!”她催促一声。 她把一些病历资料和器具送回护理站。交完班后,很快地换好衣服,跟其他人打声招呼,迫不及待地离开医院。 医院前不远的路边停车位上,高阳湖那辆深绽色的钍星双门轿跑车好整以暇地停着。她放慢脚步,维持从容的仪态,带着甜笑走过去。 “高大哥!”她打开车门坐进去。”不好意思,这么冷的天气,你工作又忙,还麻烦你特地来接我!” “不必客气,顶多只是多绕一圈,也不算太麻烦。”高阳湖很老实,也没想到说些虚伪好听的话。忠叔一直在他耳旁嘀咕,嘀咕得他受不了,他再不乐意,也得顺便跑这一趟;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总会顺着忠叔的意思,不会太坚持。 他启动引擎。叶岑惠一个也交班了的同事,正经过车旁,要到前头搭车,眼尖发现他们,朝叶岑惠挥了挥手。” 第25章 那是你的同事吗?”高阳湖随口问道。 “嗯。小琪跟我同在内科服务。”叶岑惠点点头。 “请她上来吧!我顺道送她回去。” 反正顶多再多绕几圈。他突然不想就这么回去,不想去面对布满他眼里、脑里、心海里的那团红红的火;那团叫他嫌厌、妒恨、却又眷恋、迷失掉冷静的焰热。 “小琪!”叶岑惠摇下车窗,对那女孩招手。”上来吧!高大哥说要顺便送你回去!” 叫小琪的女孩喜不自胜。先前她还非常羡慕叶岑惠有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白马王子往来接送。 谁料她才上车,就大声叫了句糟糕。 “怎么了?”叶岑惠问。 “我忘了皮包!对不起,我得回医院去拿。请你们先走吧!小岑、高大哥,谢谢你们了!” “没关系!我们会等你的!”高阳湖回头说。 小琪快步下车。叶岑惠望望她的背影,笑说: “小琪就是这样,经常丢三掉四,迷迷糊糊的。一个不好,我看她哪一天还会把自己给搞丢了!” 高阳湖仅是回个笑,表示听见她的话,没有接腔。 车内沉默一会,叶岑惠打量着高阳湖的神色,试探地问: “高大哥--“她刻意顿了顿,引起他的经心注意。”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怕太唐突,先铺好前路,一脸慎重,制造吊诡的气氛。引得高阳湖转过脸看她。 “什么问题?”他问。 “嗯--“她故意吞吞吐吐地。”这个问题,也许有点唐突,不过--嗯,高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大哥,你是不是打算和魏姐结婚?” 高阳湖直接的反应皱紧了双眉。 “你怎么会突然问我这些?”他反问道。并没有回答。 叶岑惠呐呐地解释:“我是想,你跟魏姐交往那么久了,感情应该很好。而且,我也常听忠叔在说,高大哥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所以我想--嗯,如果高大哥和魏姐结婚,有我这个外人住在家里,是不是很不方便?!” “忠叔说的话,你听听就好,别太认真放在心上。打从我二十四岁起,他就认为我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时时在我耳边嘀咕。你放心住在这里吧,别太多!我既然答应你父亲的要求,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要你离开,就算我真的要结婚也一样。更何况,我尚没有那个打算。”高阳湖绕了一圈说明,并没有提及魏丹华,却间接地否认与她结婚的打算。 “为什么?你跟魏姐不是都公认了?你不是也很喜欢魏姐?” 叶岑惠问得有些急切,像是自己的切身问题一般。高阳湖略微皱眉,看得出来不是很愿意讨论这个问题。淡淡说: “我跟丹华的确认识有段时间,也有某种较一般朋友来得密切的交情,勉强也算是男女朋友。不过,我还没有想过我跟丹华之间的事。就这样!” 他望了叶岑惠一眼,表情很明显“到此为止“,不希望她再继续追谈下去。 叶岑惠识趣地闭上嘴巴。过了一会,她才又若无其事地开口,红颜肃穆,无比的虔诚。 “高大哥!”她崇敬地望着高阳湖说“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什么,只要你需要我的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应该以自己为优先才对。” 高阳湖没听出叶岑惠话里的弦外之音,对她的热情虔诚付诸一笑。 “不!在我心中没有人比高大哥更为重要。”叶岑惠说得更为露骨,几乎是在表白了。低着头说:“我一直很尊敬和崇拜高大哥。那分尊敬崇拜,在真正认识了高大哥的温柔与亲切可靠后,逐渐化为一种倾慕的好感。高大哥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很值得信赖,不知不觉地,我……我就……嗯……喜欢…“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扭捏矜持又羞涩。脖子羞涩地低弯出个腼腆的弧度,象牙白的一轮朔生的新月。 她用眼角余光偷偷察看高阳湖的动静。高阳湖右手搁在方向盘上,斜望着前方窗外,如座死寂的城。 车窗外似乎有什么吸引去他的注意,甚至令他愤懑生怒,脸色铁青,下意识地握紧拳头;而完全没有留心叶岑惠方才那一幕长篇大论的表白。 “高大哥?”叶岑惠试着唤他一声。没有回应。 她顺着他的眼光往前望去,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一对引人注目的男女。他们自在地交谈对望,不在意一旁的眼光,也不左右顾盼,像广告片里风雅的名仕靓女,自成一幅独出的画面。 “咦?!那不是锁锁吗?”叶岑惠吃惊地掉头看看高阳湖。吃惊地说:“她身旁的那个男的,是我们医院内科主任曹子杰医师!” 曹子杰?!高阳湖神情倏然一震,变得更为阴沉。 叶岑惠像是没注意他的转变,又接着说,充满了惊叹号。”曹主任年轻秀,能力和医术都是一流,非常的有才干,而且不到四十岁就当上了内科主任,前途大为看好!加上他仪表出众、风度翩翩,并且未婚,堪称我们医院里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不但有病人为他着迷,连医院里那些护士都迷他迷得不得了,甚至要为他组织一个'曹迷俱乐部'呢!他简直是所有护士和女病人的偶像!可是,奇怪了,锁锁怎么会认识曹主任的?!” 车窗外,那幕犹如广告片的画面里,曹子杰正轻轻揽着朱锁锁的腰际,俯着脸,不知在对她说什么;朱锁锁微仰着脸,与他相对,含笑倾听。神态极为亲密。 “锁锁和曹主任……他们看起来……那气氛感觉好亲密哦!”叶岑惠吃惊之余,忽然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我听医院的同事说,曹主任最近新交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原来就是锁锁!这几天我常接到要找锁锁的神秘电话,却没想到锁锁的男朋友竟然是我们医院里的--高大哥?!你怎么了--” 她尚未将话说完,高阳湖已经重重推开车门,脸色阴沉地大步朝朱锁锁而去。而将她和她的叫喊一并甩丢在脑后。 现在,在他眼前,他只看得到一团红红的燃烧的火。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外套一件银白灰的长风衣,一副“纽约客“白领阶级专业人士装扮的曹子杰,气宇轩昂且神采自信地笑对着朱锁锁。 这时候的他,已经看不出医生那种外界沿袭的严肃庄重与不苟的刻板印象,倒反像洋溢浴10幕绺竦拇蠖蓟嵝率钡难牌Γ坛泄笞逖车牡溲畔笳鳌?br>“你就这么有把握?”朱锁锁半仰着头,也含笑对着他,没有拒绝他的轻揽。 从曹子杰充满自信的笑里,她看出他的回答。 “为什么?”她追着又问,自问自答。”因为没有女人能拒绝你?”口气是疑问的,却也道明了她对他那自信的了解。 “你不觉得我们站在一起很相配吗?”曹子杰不改他自信的风采,对那个问题没有明确回答。换个魅人的笑容说:“看!周围的人都在注视我们,心底、眼神都在钦羡我们的天造地设。就为了这点,你不认为,你就不应该拒绝我吗?” “你真会说话!” 朱锁锁并无意跟他争辩,或就这个话题无聊的打转。她轻轻一笑,轻描写地带过,不置可否。 “那是因为对方是你。来吧!”曹子杰轻揽着朱锁锁走到停放在路边的宾士车前,拉开驾驶座旁的车门。 朱锁锁轻步向前,蓦然被人挡住。 “阳湖?!”看清楚眼前的身影,她漫不在意地勾个微笑。”还真巧啊!在这里也会遇到你!” 待侧头看到追着高阳湖过来的叶岑惠,她的笑容隐微地消失。半个身子融在冬阳下,半个身形冷结在阴霭里。冬日晴天,照着暖金色的阳光,倒吹着冷冽的季节风云。 “就是这个男人吗?”高阳湖极力克制不断涌上心头的妒恨,强持着面无表情的冷静。 那日事件过后,他以为朱锁锁许会“弃他而走“,一边懊恼后悔自己的冲动,一边又管不住对她的憎厌报复。但朱锁锁毫无动静,态度如常,见到他依然一贯是那要笑不笑的嘲谑般神态。 他看不透她,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如何打算,更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又在想什么。为此深感不安。每每撞见她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忍不住一股憎厌的情绪;但当她背离他视线,他却又为此不安难耐,渴望她的笑眼。 两人之间就那么僵着,他放不下身段,又挥却不去心头那团团火红的焰热,简直不知该怎么办。 状态已经够糟糕,偏偏又让他撞见她跟这个曹子杰两人在一起-- “这位是曹子杰医师。”朱锁锁五指并拢,姿态优雅地比比曹子杰。然后以同样的优雅比着高阳湖,向曹子杰柔声介绍说:“这是高阳湖先生。高先生是个科学家,专研'量子力学'。” “幸会。高先生。”曹子杰很有风度地伸出手。 高阳湖充满敌意地伸手握了握,眼底几乎迸出火花。愤恨起朱锁锁这样的从容。 “曹主任、锁锁!”跟在高阳湖身后的叶岑惠出声向两人招呼说:“没想到你们两人彼此认识,而且还是亲密的好朋友。” 以她平常的伶俐,应该不会说这些有失淑女教养的不得体的话。”亲密“一词未免太暖昧了,高阳湖听了加油添醋般的不顺耳,极不悦地重重哼了一声。 “小岑,你也认识锁锁小姐?” 第26章 曹子杰犹坠在雾中,还是相当有风度,翩翩从容。 “是啊!没想到曹主任那个年轻漂亮的女朋友,居然就是锁锁!太巧了!”岑惠含笑望望朱锁锁,有意无意地加重那句“女朋友“的语气。 高阳湖再忍不住,抓住朱锁锁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身前,倾身相逼说: “就是这个男人吗?你新俘掳的爱奴?” 他简直口不择言,只想着最尖酸刻薄的话伤害朱锁锁,被满腔愤恨恼怒的妒火狂烧得失去理智。 “我想你情绪有点激动,高先生--” “高先生?!”高阳湖粗鲁地打断朱锁锁的话,愤瞪着她的双眼冒出一簇簇忿怒的火焰。”高先生?!你这样叫我?很好!那你以前口口声声对我说的那些话算什么?!你说要跟着我过一辈子;半夜睡不着跑到我房间要我抱着你;自动投怀送抱地勾引我的那些--那些呢?那些都算什么?!只是在戏弄我、耍我罢了?还是跟我玩玩而已?说啊!那些,你对我做的那些,口口声声说的那些,到底都算什么!?” 他控制不住妒恨的情绪和冲动,把闷在心头多时的郁结溃决而出,步步相逼、口不择言地戳刺着朱锁锁。 朱锁锁没有退却,也没有回避,似怨似怒似讽似轻蔑地和他相峙,从容里带着不算显着的不满。说: “那要问你自己!就是她吧?你选的美人就是她了?”意有所指地瞅看叶岑惠两眼。 那是拿高阳湖那日冲动下亲口说的话反质他。他要在魏丹华和叶岑惠之间择其一,又明说了赶她离开,她再赖着他又算什么呢? “我--那是--“高阳湖被问得语塞。心里千万般解释却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支吾地不知所云。眼底愤怒的火焰迅速地消弱下来,失魂落魄地望着朱锁锁。 朱锁锁掉开目光,转身向曹子杰。曹子杰比个潇洒的手势,露出迷人的笑容,扶持她坐进车里,再从容地转进驾驶座。远远地将高阳湖甩开。 “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锁锁小姐?”车子平稳地滑动,从后视镜里还可以清楚看见高阳湖愈去愈远愈小的身影。曹子杰望一眼后视镜,一如刚才的沉着从容。 “就像你方才看见的那样。”朱锁锁答得若无其事。 “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曹子杰又问。 “你说呢?” 答得好。曹子杰微微扯扯嘴角,笑了笑。 “好吧!”他转动方向盘,大幅转了弯,问题也转个弯。”你总该告诉我,你跟那个高阳湖是什么关系?他究竟是谁?”“我的情人。” 车行依然很平稳,曹子杰方向盘把握得很紧,显然没有被朱锁锁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吓倒。仍然气定神间,好像不怎么吃惊,也不感太意外。 “那么,她呢?小岑?”他再问。 “他的情人。”朱锁锁回答得一派无所谓。 曹子杰好兴味地笑起来。 “看来,你们的关系,倒真是错综复杂!”他把车子停在路边,偏过头来,眼神带笑半认真地望住朱锁锁,说:“那么,锁锁小姐,我呢?对你来说,我又算是谁?” 朱锁锁学那种小女人歪倾着头,再略略地仰着脸的做作娇憨神态,模样无辜天真说: “名医师曹子杰先生。不是吗?” 曹子杰挑挑眉。”就这样?” “你希望怎么样?”朱锁锁反问。 “我希望……”曹子杰倾身朝她靠过去,一手绕到她身后,一手轻轻捏住她下巴,动也不动地望着她,就那样看凝了,让车内涨满安静、悬心与柔美的气氛。仿佛轻轻一个,饱满的感情随时就会涨破。 “这样……”他用浪漫爱情片里,男主角那种唯美的姿态,慢慢地将唇贴向朱锁锁的唇。 两唇即将贴触那刹那,朱锁锁伸手按住了他的唇。 “你应该知道,女人天生都是不喜欢冒险的。你不妨先仔细想想,你手中的筹码,是否足够填满我渴望安全如黑洞一般无止境的欲望?” 她朝曹子杰艳情一笑,在他尚自错愕的时候,打开车门离开。 “阳湖!你回来了!”高阳湖一进门,等在客厅里的魏丹华,立刻迎向他,如花朵绽放,开了满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蓓蕾的蜜般媚笑。”我等了你一晚上,总算把你给盼回来!” 高阳湖不忙理她,先寻忠叔问道:“忠叔,锁锁呢?回来了没有?” 他那时失魂落魄,盲目地在街头乱转,情绪冷静了才回来。心里一直祈祷着她已经先回来。 “这整天,我还没看到她人影呢!”忠叔的回答,让高阳湖表情晦暗起来,满吨的失望漫天地朝他罩落。 “怎么了?”魏丹华语带不悦。”没什么。”叶岑惠一直安静地跟在高阳湖身后,这时才开口。”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还说呢!我都等一晚上了!” “真抱歉!高大哥因为顺道到医院接我,耽误了一点时间,才让你等这么久!” “找我有什么事吗?丹华。”高阳湖一脸倦态地坐靠在沙发上。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叶岑惠娇嗔道:“我们整天都没见面,你还对我这么冷淡!”一屁股挤到高阳湖身旁,不依地对他埋怨。 高阳湖累得懒得开口,挪了挪身子,魏丹华随即又挤贴上去。 “你们请慢慢聊吧!高大哥、魏姐,我先上楼了!”叶岑惠识趣地找借口离开。 稍早在医院前那一幕,够她今晚咀嚼推敲了。她发现她之前对朱锁锁太掉以轻心了,必须好好想好对策才行。 魏丹华把凌厉的视线投向忠叔,意思很明显。忠叔僵持一会,也懒得跟她作对,便默默退开客厅。 所有的障碍都自动消失了。魏丹华从皮包取出一只白色信封,递在高阳湖胸前。 “哪!”裸露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肩。”南区那栋办公大楼这个月的租金。” “这交给忠叔就可以了,何必特地等我回来。”高阳湖不起劲地将那只信封丢在桌上。 “人家怕忠叔年纪大,脑筋糊涂嘛!再说,人家一整天没见到你,想看看你嘛!”魏丹华嗲娇的撒娇着,软柔多汁的肉体不住地往高阳湖怀里偎依,直要勾起他心田的酥麻。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的。特地穿了件紫色低胸露肩的紧身小洋装,酥骨的性感,足以引起人一阵阵的热汗,爱火难浇。 高阳湖下意识地皱眉,不断想避,而一直避不开。魏丹华那一袭艳紫,和那多汁多脂粉的胴体,半裸地在他面前诱惑地呈现。 “阳湖……”魏丹华浑圆的大腿跨勾住高阳湖的腿,满带肉欲形感和裸臂,慵懒地勾住他脖子,风情撩人荡放,艳情得就像她那一身的媚紫。 色彩对人心情的影响,在心理学上已经获得证实。譬如绿色,使人感到轻松,红色,则带来紧张和兴奋;而蓝色,则给人整齐明净的感觉。 至于紫色,暗仿了一种挑逗,最能挑起情俗。 “我今晚不回去了,留下来陪你……”每句话她都用慵懒、带着挑逗的音,故意拉长了尾音地在他耳旁轻荡。 越过了这一道防线,高阳湖想不娶她都不行了。 她又用另一只腿勾住高阳湖的腿,屁股一扭,转而坐在他大腿上。裸臂勾着他,红艳欲滴泛满油脂的肥厚嘴唇,充满肉欲地将激情送入他口腔,传抵到他内层那原始的骚荡。 “丹华!你别这样!”高阳湖左躲右闪,极力抵抗。 他根本没有那种心情,渴望的对象也不对,满眼满脑映满了那红红的燃烧。 那才是对他致命的勾引。 “阳湖……”魏丹华扯掉他衬衫的扣子,伸手溜进他的裸背,滑下身,亲吻他的胸膛,又舔又含又吮又咬。 “住手!”高阳湖极力想摆脱她。对她的挑逗,他非但没有反应,甚至觉得厌恶。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魏丹华反而变本加厉,扯露了丰满多汁如蛋奶的酥胸,几乎有四分之三的身体,全是赤裸的。 她丝毫不怕这情景如果被忠叔或叶岑惠闻声出来撞见会有多难堪。如果那样,高阳湖迫于无奈,也许正好坐实她的打算。 “丹华!住手!”高阳湖狠狠地,使劲推开她,厌恶得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掉头走到院子。院子里猛然发出一声怪响。 幽暗的院子里,燃烧着一团幽红的火。朱锁锁静立在院中,苍白的脸,疑似挂着一抹极冷的冰寒,依是那般要笑不笑。 “打扰你们了?!”她冷淡望了屋里一眼。”你的选择又换了?这次换她了吗?” 高阳湖也不解释,瞅她一眼,怪她的不懂似的。 “看来我真的打扰了。”朱锁锁撇撇嘴角。”你应该能够明白,我并不是有意的。刚才我恰巧撞到两只野猫互相嘻闹着跳过去。春天快到了,惹得那些猫喵喵地叫--” 语尚未休,便惹得高阳湖频频翻白眼。 “够了!”他锁起双眉。 “你放心!我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 朱锁锁丢下这句话,再一次背对着他。 尾声 昏黄满室。 高阳湖抵着墙角,神色寂寂地坐在地上,半边脸被透穿进来的光线给染黄。他未曾移动,一脚弓起,一脚斜摆,手臂搁在弓起的膝盖上,以这样的姿势从午后“守株待兔“到现在满室昏黄。 这处是朱锁锁的房间,格局和他的房间差不多,有个宽度适宜的窗台,可以坐在上头临窗望夕阳。 第27章 现在,将逝未逝的冬阳,就从那里温静地淹漫进一室幽黄来。异于夏日黄昏那种浓稠的洒泼,这冬日黄昏,悄然幽柔得没有一丝厌迫性。它是轻淡的,只许体贴的热度。 从朱锁锁来以后,他第一次在这个房间望见夕阳。他在等、沉着、耐心地等。 他跟她之间,似乎愈缠愈多解不开的死结。那夜以后,她背着他走开,他就再也没有看到她。 他真的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的心思、她的情绪,她种种的思缕里,可曾有他一丝的存在?她并没有如他担忧般的离开,却有意避他似,每天早出晚归,早上在他醒来前她就出门了,不等他入睡后她不会回来。同在一个屋帘下,但他却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着她。 他每晚都在等,愈等却愈难于忍耐。他想要一个确定。 在他思忖轻忽间,四周的昏黄越过绽紫的渐层,暗成一片铁灰。冬天日照短,连黄昏时刻都显得稍纵即逝;昏暗光夜的交替,也快得教人来不及经心。由昏黄到铁灰,几乎没有余光的过渡,一下子就掉入暗黑的笼罩。 高阳湖仍然坐在地上,动也不动,任由满室的黑放肆地将他蚕吞,合围在暗蛹里。 那种黑,是盲日的黑;伸手盲目的无助不确定。但他仍然没动,伺候在墙角里。 过了很久,他终于听到院子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如丝地蔓延,由庭落、客厅、楼梯,洞着走廊来到了房门前。 “你总算回来了!”他由角落幽冷地抛吐出来,积了整个下午和一夜守候被强制压抑的不满。 朱锁锁似乎微颤了一下,像是惊诧,但黑暗遮盖了真实,她的反应情绪灭迹在浓稠的诡暗里。 她感到高阳湖向她走近,仍然若无其事地。 “你特地等着吓我的吗?”她踢掉鞋子,裸足踩在地上。 “你每天早出晚归,到底都在忙些什么?”高阳湖逼近一步质问,话里充满酸醋。”忙着和那个医生约会?忙着和他卿卿我我、谈爱谈情?还是忙着勾引,彻底将他俘掳?” “麻烦你帮我把拉链拉下来好吗?”朱锁锁对他的质问充耳不闻,若无其事地转身背朝着他。 高阳湖迟疑一会,望着她那身在黑暗里幻色成魅紫的红裳,突然恨了起来。整晚整个下午,他满脑胡思乱想、不住的揣测,一想到她和曹子杰相倚相拥的种种亲密景象,他简直坐立不住,拼命强迫、压抑内心的焦躁;而她,却对他的质问无动于衷,竟还如此若无其事。 他捏住链头,按住不动,又问:“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干嘛躲你?”朱锁锁将头发拢到胸前,以免卡住拉链。”那天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那么不识趣的。好好没事地,干嘛窝在屋子里,打扰你们婚前蜜月。” 高阳湖惯常地眉头一皱。她背着他,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听得出她话里的讥嘲。 “我跟丹华结婚,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他慢慢拉下拉链。 “难不成,你是要我恭喜你?” 朱锁锁反讽了一句,还是没有明白地说出心思。 高阳湖缓缓拉开她红裳的拉链,动作很慢。开至半腰间,他猛然将她扭身一带,两手抵住她双肩,半近胁迫半由妒愤,以命令的口吻坚迫大声说: “说!说你不要我跟丹华结婚!说你要我拒绝--” 四周是窒人的黑。那种黑,逼压住眼的黑,成形种无痕、压迫的力量,逼压住朱锁锁。 她昂起头,甩脱那种逼迫。 “噢?你真的决定那个魏丹华了?我还以为会是你那个甜甜的小叶公主呢!” 到这时候她还要这么呕他!高阳湖恨得直忍不住想捏死她! “说!我要你说!”他觉得他快控制不住爆发的情绪。 “我说不说有什么用?你不都已经决定要跟她结婚了!?”朱锁锁恨恨地开他,露出几分秘密的情绪。”阿磊曾经要我答应他,跟着你,让你照顾我--“蓦然咬唇停顿下来。 “你怎么说?”高阳湖莫名焦急起来。对她的停顿,感到不安,寻求确切地靠近她。 朱锁锁逞强地背开他,裸开的背脊却暗示几许言不由衷。 “我能怎么说?你都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我干嘛自讨没趣,跟自己过不去!” 到现在她还要说这些来呕他! “可是,你来是来了……”高阳湖小心地试探。 朱锁锁默然不语。那沉默,代表了千百种可能的意义。 高阳湖对她的沉默感到很满意。她究竟是到他身边,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只是,那个让他千般挥之不去的魔影…… “朱儿,“他扳住她肩膀,强迫她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阿磊之间,究竟有过什么关系?” “我早跟你说过了,我跟阿磊之间是很自然的。” “我不是要听这些!你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 朱锁锁微挣地想挣开他的视线笼罩,他不让她逃,扳得更紧,密密地将她看紧。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她无处可逃。”我跟阿磊之间,是种很自然的关系,像父女,又像朋友,也像兄妹;我们之间的亲昵也是很自然的。但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阿磊跟我,并没有那种男女的暖昧。他心里搁的是晴美,一直爱着她,甚至为了她不再和任何女人来往纠缠。他负了晴美,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爱她,便以那样的形式表示他对她的爱和忏悔。我对阿磊一直很崇敬的,我喜欢他,却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明白?”高阳湖既惊且喜又不解,心头的郁结一扫而开。 “你既然都不相信我,我说那么多做什么?”朱锁锁怨怼地嗔他一眼,意在不言中了。 “我哪是不相信!我只是--” 只是嫉妒。他把话含在嘴里。 “那--那个曹子杰呢?”妒意又起。 “曹子杰?”朱锁锁眨眨眼,晃晃脑袋,神态甚是娇媚“我怎么知道。我已经一整个礼拜没见过他了。”“是吗?”高阳湖眼神亮起来。”那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究竟都在外头做什么?” “能做什么?还不是怕不识趣打扰到你跟魏美人的婚前蜜月啊!”口气又酸又嘲讽又不是滋味。 望着那因妒不满的愤懑神态,咀嚼着那满是酸刺嘲讽的口气,高阳湖心念蓦然一动。 “朱儿!你……我……”他思索着怎么开口。”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欺骗倒是没有。但捉弄--也许。 “怎么,你又打算赶我走了?”朱锁锁又不满地瞅他一眼,拿话呕他。”你跟那个魏丹华,好事成双了?” 高阳湖皱了皱眉,没好气说:“你又想呕我!你明知道我跟她之间并没有什么。” “没什么?!”朱锁锁提高声调,突然将高阳湖扑倒,压在他身上,对他又亲又吻又咬又吮地,直使他意乱情迷。 她将他的衬衫扯开,与他肌肤相触,亲吻着他的裸露,而后抬头瞪着他,犹带不满地质问: “这样还没有什么?” 高阳湖不禁苦笑。”你心里应该明白我是怎么想的才对。”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我想的、在意的全是--“话到嘴边又顿住。高阳湖叹口气,说:“丹华突然那样做,实在是我始料未及。我根本没有感觉,也毫无心情,脑里萦绕的全是你--“他停下来,看她一会,接着又说:“这样说,也许会亵渎你,但我心里渴望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你。老实说,刚才你那样做,险些让我意乱情迷--” 朱锁锁大眼漾满荡心的涟漪,嫣然一笑,勾住他,双唇贴住他的唇,探出舌头吻进他嘴里,挑逗地交缠在一起。 高阳湖被动地受着她的亲吻挑逗,感到她舌头柔软的挑触邪荡地勾起他肉体深层的麻酥,渐次情迷。 他拉开她红裳的衣链,连身的衣裙褪落至腰际。黑暗中的赤裸,因他灼热的唇触,泛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朱儿,你最好从我身上离开,别再贴进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爱火迷心,他怕他会禁不住。但她身形才动,他动又眷恋难舍地将她重拉回怀里双臂环住她,满心温存。 “你爱我吗?朱儿?”情热如是,他需要如此明确坚定的保证。一种誓言可以随天随地随日月,地久天长不移。 “嗯。我爱你。我一直就决定要跟着你的。”朱锁锁毫不犹豫,真心如此第一次流露。”你呢?你爱我吗?” 她噙着笑反问。不等他回答,双手又勾住他,亲吻着他,吻吮着深深的挑逗。 高阳湖但觉眼前布满了燃烧,坠入了红红的氤氲里。 爱情是一种冒险,勾引着大千的男女,燃烧着如炽焰的热情。浓稠的黑暗中,烧满了这爱情的火焰。 朱锁锁幻身在那燃烧里,如狂舞的火焰,一身狂野勾引的身姿。 她是火的朱颜,红色的勾引。 “我爱你!朱儿。”真心的若誓言。 朱锁锁淡淡一笑,荡漾如涟漪,清远悠长。 她是拜火的精灵。她要他,一直就是她在勾引他。 勾引他的那颗心。 -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