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第1章 《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他们的形体虽相属于不同的两个界域, 却有着相同空灵洁净的灵魂。 只因一次偶然的凝眸, 就注定了一生的痴情依讬。 这如梦的邂逅, 美丽的相逢, 是否将永志一场恒久的死生契守?…… 第一章 要放弃一个朋友,需要多大的决心? 要忘掉一场恋爱,需要多久的时间? 今天一开始,她就一直很倒霉,诸事不顺。先是被一双癞皮狗追着跌倒,摔破了膝盖,挤公车时,不晓得什么时候背包被人划了一个洞,钱包不见了;蹒跚地赶到公司后,像小学生一样被罚站在门口,结实的挨了老板一顿排头;薄薄的薪水袋七折八扣下来,剩下不到十张的蓝色新台币;然后就是刚刚—— 结交多年的男朋友对她说—— ——恭喜我吧!萧爱,我终于找到了能和我白首偕老,共度天长地久的红粉知己。 听见这句话,她像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僵着笑脸根本在那里无法动弹。聚拢而来的同事围着他们,声声是祝贺恭喜类的礼赞,嗡嗡隆隆的,每一声都更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认识这么多年,他们的交情早就由普通朋友晋升为情人的关系——起码,她是这么认识的。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精神的交流、情感的升华,早已契合如一体,心灵相系,早已灵犀一点通——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甚至还记得,他亲口对她说过,她是他在这世上另一半的灵魂! 可是怎么…… “路易,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以为——我们——我们交——交往了这么多年——我——你——你的女朋友不就是我吗?”嗫嚅加脸红加口吃,最后她还是不顾一切地说出了那句话! 她这话一出口,全场的话声顿时凝住,非常戏剧化。全办公室里的人,都将注意力转向这里,看笑话的意味更浓了。 侯路易半张着嘴,摇摇头,语气夸张,表情无辜的说: “你在说什么啊?萧爱!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加上工作的关系才——我以为你最了解我,没想到却让你产生这种误解!”他微偏着头,用手半捂住嘴和下巴,自责伤神的皱着眉,一脸的苦恼。“都是我不好,才会让你产生这种误会!不过请你相信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只有你最了解我——” 那些看笑话的眼光渐渐由讪笑变为讥笑,萧爱低着头,双手捏紧了裙腹的蕾丝边,强咬着唇,力求让声音不发抖, “原来是这样……”她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太一厢情愿了,让你困扰,我很抱歉!” 天呀!她做了一件多蠢的事!周围那些讥笑的眼光,她想她一辈子都抹灭不掉——在她记忆里。 “别这么说!”侯路易温柔的拍拍她的肩膀。“是我不好!我一直没有发觉你的心意!相信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这多象在演那些蹩脚的电视剧,就只差没有掉泪,哭得惊天动地!周围那些观众的表情,也显然觉得剧情不够刺激紧张。萧爱抬起头,强笑说: “我有幸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哦!你也认识她的,就是如玉!”侯路易扬了扬嘴角。 “戴如玉!”萧爱遮蔽在厚重眼镜片下的小眼睛显得更小了。 观众群中起了一阵骚动,打门口正走进来那位三角关系中的另一位女主角,侯路易立刻丢下萧爱迎了上去。 原来是她早该知道的,为什么就是这么迟钝!萧爱掩着脸,落荒地逃窜入洗手间。 从学生时代开始,戴如玉和她就经常是被人突出比评的例子。不用别人提醒,她也知道她和戴如玉走在一起是多么滑稽的对照。如果说戴如玉是光,那她就是影:戴如玉若是天星,那她萧爱就是地尘!她的存在仿佛只为了衬托戴如玉显得更加的光芒灿烂;她们的差异,有如天地之别。 这一切她都明白,她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从高中到现在,她只有戴如玉这么一个朋友,明知道跟她在一起只会让自己更加消沉挫折,可是,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像她这么尊贵,高高在上的人肯屈就和她当朋友,她还想要求什么呢?再说—— 男生喜欢她不是她的错,聪明美丽的戴如玉,哪个男人见了不爱慕—— 更何况,认识了十年,这种事她早已习惯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没出息的躲在厕所里哭泣? “真好笑,她没看到萧爱那副滑稽的模样,真够蠢的。” 有人推门进来,由脚步声判断,大概有两三人。萧爱连忙擦掉眼泪和鼻水,屏气凝息的躲在马桶间不敢出声。 “就是呀,”声音充满鄙夷的讥嘲,“她也不想想她自己长的那副德行,长的又矮又胖,皮肤又黑,又戴个厚眼镜,偏偏又作怪的流了一头长头发,还不安分的老穿些长得曳地的长裙,显得更痴呆!” “说到这个我更想笑!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她穿那些布袋一样的裙子还滚了花边和蕾丝呢!也不想想她今年都几岁了!” “这还不打紧!你们就没见过她吃东西那蠢样,简直像饿死鬼投胎——反正她那个人啊,又肥又矮又贪吃,反应又迟钝!我真不懂,她那来的勇气活在这世上!” “更滑稽的是,她居然自认为是路易的女朋友!脸皮实在够厚了!” “哈哈哈……” 洗手间里充满了讥蔑的笑声,躲在马桶间里的萧爱,嘴唇被强忍住哽咽的压制咬成伤,破了皮,渗了血,齿痕很深。 “不过……”有个声音迟疑的响起:“说真的,我原先也当他们是一对!本来我是认为了可能,可是他们俩同期进公司,又同组共事,路易有事没事又常在她身边转,关系好象挺亲密的——” “我的天呀!美琳,你有没有搞错?你当真以为路易会真的看上那猪?” “可是——” “别傻了!他连我们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那肥婆!” “可是,我常看见他们两人下班后还有说有笑的——” “那是亲切,不是爱!”很肯定的语气,断然说:“其实随便想也知道,像他那种人品家世的男人怎么可能看上萧爱那种肥女人!” “说的也是!” “不过那个戴如玉也真厉害,才进公司三个月,就把公司第一美男子,最有才气、最有价值的男人偷走了!” “嘿……”很神秘的笑声,坏心眼的荡开。“你们一定不知道,那戴如玉还是萧爱介绍进公司的呢!” “真的?” “嗯!”声音压低,有水声哗哗,顿时,洗手间的空气变得有些诡橘怪异。“听说那两人从高中时就是好朋友了。你们也知道,身边有个像戴如玉那样的朋友会有多惨,尤其是像萧爱那种不起眼的女孩!结果追求萧爱的人,往往都是透过她想接近戴如玉——这次的事件不过是历史重演罢了!” “也难怪!她们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我还听说,萧爱曾经有个已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为了戴如玉,不惜和她解除婚约,弃她而去。她为此还吞安眠药自杀!” “还有呢!只要是她喜欢的,戴如玉一定会想尽办法抢走!听说戴如玉是在前家公司捅了漏子待不下了,缠着萧爱帮她介绍才跳槽来的……” 她们说的都没错,除了她吞药自杀那一段。 高中入学初识戴如玉时,目眩于她那种全身璨烂夺目的光芒,萧爱一向自卑的心,委实受了极大的震荡。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戴如玉那么明亮的女孩,亮得让人睁不开眼,迷惑在她周身的光彩里。 她一向自卑自己三短的身材,以及褐黑的皮肤和邋遢的五官。外貌影响了她内在的发展,对于任何人、事,她总是怯生生的躲在暗处观看,迟疑于踏出尝试的第一步。而对于一般女孩向往的地方,那就是她那一身诗人的气质。可是,气质这种名词似乎只能用在美丽的人种身上,用在萧爱身上,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好笑滑稽。 所以,她的诗人气质往往只膨胀发酵在她揽镜自怜、自哀、自叹的感伤时刻;然后将这种情绪肿胀成滥情软弱,恶性循环成更深的自卑。 是的,滥情是她的本性——其实是自伤自怜——看电影会流泪,听音乐会眼湿,容易受感动的悲凉和凄美;但凭感觉行事,而冀求一番轰轰烈烈,却举证不出任何足以让自己骄傲的才能或成就。 认识戴如玉后,向来自卑的她,更加自卑得抬不起头。戴如玉皮肤雪白,五官立体,身材高挑纤细,尤其腿和身体的比例完美得根本是上帝特别的订做。此外她从小学钢琴、芭蕾;外文系教授父亲的背景,会说三国语言;再加上一手的好厨艺,根本是为炫亮而活在这世上! 戴如玉是美丽优雅的人种——初相识,萧爱心里就有这种体会。可是既然上天注定让她生就那种丑态,又阴错阳差的和戴如玉成了朋友,她也就认命的接受,只是—— 马桶间那些女人说得没错。走在戴如玉这种朋友的身边是很凄惨的一件事。 高中三年,她就像影子一样,渺暗在戴如玉身旁的衣衫一角。她从来不曾想过,这场友谊对她而言是否是一种负担,可是高中毕业典礼结束的那一刹那,她真的有种终于解脱的轻松感。 第2章 她发誓她要远离这灰暗的三年,摆脱自卑胆小的自己。 整整一个夏天,她捧着古圣先贤的喻知教诲豪情壮志了一番。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阳明先生说得多有震撼力啊!虽然qi书+奇书-齐书她对所谓的理想和志向,仍是懵懵懂懂。 可是她想,她是善于发誓而不善于立志的人。发誓只凭心绪激昂就可指天对月,只是一种情感的激荡;而立志,却是计划周详的人生观,很科学,不是像她这种注定失败、无什么大成就的人种可以胜任的。 等夏天过后,当她在那条浪漫幽暗的宫灯道再遇到戴如玉时,长长一个夏天指天对月的誓约全都给作废了。自卑的,到头依旧还是自卑…… 情形就像马桶间外那几个女人说的,每个假意追求萧爱的男生,最终的目的都只是为了接近戴如玉。连她以为是例外,初次放入感情,愿意为他牺牲学业、前途的那个男人,也在戴如玉眼波相招后弃她而去。 不同的是,她既没有自杀,也没有寻死厌活,其实她连一滴泪都没有掉。她只是不明白,戴如玉究竟拿她当什么?她可曾惭愧内疚过? 大学毕业后,她总算摆脱戴如玉加诸于她身上的阴影,进入这家公司,一点一点地慢慢培养着从不曾在她里外身心要出现过的信心。尤其让她感谢上苍的是,她遇见了侯路易。 本来她以为,他也只是和一般人一样注重外表的平凡男子罢了!尤其他家世不错,学识人品也好,是公司很多女孩倒追的目标。 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偏偏和别人不同,亲切得让她以为在作梦,让她渐渐打开心胸,脸上满溢着笑容。 认识了三年,他们的关系由牵手而搭肩而拥抱;她帮他完成沉重的工作量和琐碎的杂事。他说他注重的是女孩子的内在,而她是他在这世上另一半的灵魂。 然而,三个月前,戴如玉进入这家公司后,一切都改变了—— “……这都只能怪她自己自不量力!现在被甩了可没话说了!”讥消的声音还在嘈嘈作响。“还有戴如玉——” “你们又在那儿嚼什么舌根,是他自己喜欢我的,关我什么事!”清澈无尘的长镜里,赫然多出了一张雪白脱俗明艳的脸。鲜红的唇口轻启,仔细看,并没有胭脂在上头。 “啊——是如玉!”先前讥嘲的声音,急转为献媚的语调。“你别误会,我们刚刚不是在说你什么,只是羡慕你——” “羡慕我?” “是啊!你和路易——将来你可是董事长夫人,老板娘了!”语声显得又妒又羡又无可奈何。 “莉贞,你说清楚!什么老板娘、董事长夫人的?”两三组声音吵嘈起来。 “你们不知道吗?”那个叫莉贞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惋惜。“其实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侯路易其实是董事长的么儿子,将来不只这间出版社,还有印刷厂、排版公司、杂志社,以及多家的连锁文化广场,都将由他继承。这两三年的时间,董事长先安排他到基层见习,消息瞒得紧,只有少数几个高级主管才知道。大概是快接手了,消息才会走漏——唉!我早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人,偏偏就没那个运气!如玉,你可幸运了!” 这些话,听得马桶间里的萧爱心头一惊,险些叫了出来。她急忙用力咬住唇。 戴如玉却是笑了,相当耐人寻味;那意味,只有她自己明白究竟是为何事而展露的。 “说真的,如玉,”献媚的声音又起,夹着讨好的陪笑声。“我们一直很好奇,也想不明白,像你这么美丽优秀的人,根本不愁没有朋友,为什么会跟萧爱那种不起眼的人做朋友?简直是……简直——” “简直怎么样?”戴如玉微笑问。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声音顿了一顿,然后说:“简直自贬身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旁!” 所有的声音全都转为讽笑。 “我当然不愁没有朋友!”戴如玉居然又微笑了,嘴角扬得有点残忍。“可是我如果不和她交朋友,那她不是很可怜吗?再说,她对我那么巴结奉承,拼命想接近我,而且又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总不能那么狠心不理她吧!” “说的也是!”声音笑笑的,又戏谑又讽刺。“萧爱那个人,老是装得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模样跟在你后头,你想不理她,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笑声又起。“她那个人一无是处,活在这世上最大的贡献,大概就是能衬托满足我们的优越感吧!每次只要一看见她,我就对自己更有自信!” “你们别这么说!”戴如玉声音依然带笑。“留点口德吧,要是让她听到了,她不伤心得自杀才怪!再说,路易的事——” “不会的,这里只有我们!” “是啊!如玉,你根本不用怕她知道。而且,路易喜欢的是你,根本不是她!她自己自不量力,她根本不必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声音越来越远,夹杂嘎嘎的门轴转动声,逐渐出了洗手间。 萧爱打开门,慢慢走出马桶间,停在洗手台旁,面对着镜子。 镜子里映出来一个又矮又胖又黑的女人。厚厚镜片下的小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质地极差的一头长发散披在肩上,毫无光泽、分叉又兼起毛,干枯得有若稻草。 她拿下眼镜,摸索着旋开水笼头,彻底让冰冷的水流清洗消掉脸上的油水和肿胀。然后她用衣袖擦掉水珠,重新戴上眼镜。 原来,对戴如玉来说,她只是渺小的存在而已;不舍这段交谊的,是她萧爱,而不是她戴如玉!她却一直以为是…… 戴如玉总是可有可无的和她在一起,利先于义,私爱超越友情。她怀疑过,戴如玉并不是真心想跟她成为朋友,但她想,戴如玉多少将她放在自己的心上吧。 认识戴如玉之前,她总是埋低了头,独立生存在被讥笑取乐的孤单里;认识戴如玉后,她更没有勇气依附假借在戴如玉的光彩旁。她的自卑,依然使她无法离开阴暗的角落。 她知道,她和戴如玉走在一起时,别人是怎样看她的笑话!可是,嫉妒是没有道理的,羡慕也无济于事,她反而俯首感谢,上苍让她得遇了一知己。 是啊!“士为知己者用”——完美与残缺并存,当然难免有挫折和消沉,可是,如果相知相系,至情应该可以弥补一切。 知己……她是这样想的,并且以为戴如玉或多或少有将她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原来你在这里,我到处在找你!”戴如玉推门进来。镜子里两张脸并排,王嫱与无盐,对照得那么分明。 两人在镜里互视。好一会儿,戴如玉轻轻靠墙,双手交叉在胸前,仰着头说:“是他自己喜欢我的。” “我知道。” 萧爱再次把眼镜摘下,低头重新又冲洗一次脸,再用衣袖擦干脸,把眼镜戴上。镜子里投映出来的小眼睛依旧,红肿消褪许多。 “你怪我?” “没有。” “讨厌我了?” 讨厌?如果可以,她真想用“恨”这个字。然而这些情绪都只是莫须有,她所有的心情只凝聚成“寒心”两个字而已。 萧爱把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就着眼镜,第三度冲洗脸庞。水珠溅湿在镜片上,糊沾得她的视力变成半盲。 “你真的喜欢他吗?”她问,声音很冷。这是自从她认识戴如玉以来,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 戴如玉微微有些惊讶,懦弱自卑的萧爱,居然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然而她只是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居然在微笑。 萧爱拍掌把水打到长方镜上,由喉咙里咕哝出呵呵的笑声,象乌鸦在叫一样粗嘎,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 “我问得很蠢对不对?只要是我喜欢的,你一定都会喜欢!”她说。 戴如玉仍在微笑。消沉自卑的萧爱,更觉戴如玉脸上美丽的笑纹里,条条充满了讽消。 “我也太自不量力了,竟然敢喜欢上董事长的儿子,也许我真该好好照照镜子才对,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萧爱脸上也泛起了笑纹,像是冷笑,又像是自我解嘲。“其实实在也是我自己太蠢了!我早该知道他和公司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多笨啊!我!” 的确!稍用脑筋的人,或多或少会察觉到侯路易良好但刻意模糊的家世背景,进而怀疑他和“新艺”的关系。 戴如玉心微微一跳,怀疑萧爱是不是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她将脸上的表情放缓,柔声说: “萧爱,你也过于难过了。这又不是你的错,哪个女孩不想找个条件好的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萧爱倏然转过身,面对着戴如玉,讶异地看着她,神情古里古怪。 她这样看着她约莫一分钟之久,戴如玉被她看得不耐烦,表情微微凝起,轻轻皱眉问: “你怎么了?” 萧爱极其突然的笑起来,笑声先由轻轻转而为咯咯;然后粗嘎的声音,低低地由喉咙里滚吼出来。声调拼命想提高,暗哑的嗓子却偏生不合作。她说: “如玉,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可有一点份量?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总是这样!你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可笑的是我还自以为——” “看看你这样子,丑死了!”戴如玉撇撇嘴,昂了昂头。“你想为了男人的事跟我吵架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心里对我,可否有一点点歉疚?” 第3章 “歉疚?”戴如玉轻哼了一声,仍然没有把握萧爱是否听到了先前和那些女人说的那些话。她冷静的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像平常的你。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觉得歉疚?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哈哈……”萧爱一声一个断句的笑起来。认识戴如玉到现在,十年了,这十年间所有的卑屈羞辱都在这些笑声中释放出来。 面对戴如玉,她一直觉得很自卑,总是委屈自己去迎合她,小心翼翼的维持这段脆弱的友谊。可是现在……现在…… “如玉,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萧爱沉声问。 “朋友啊!”戴如玉回答得很花哨,却是那么不诚恳。 “朋友?”萧爱咀嚼着这名词,疑惑起来。“朋友?是吗?友情这东西,可以交多久?交多深?” 戴如玉不禁微微变了脸色。萧爱此刻的态度叫她那么陌生,而且冷淡,她觉得有种被揭穿了假面的狼狈。 “你真的想为男人的事跟我翻脸?”她的口气也不禁狼狈起来。 萧爱缓缓摇头,视线是对着戴如玉,却漫无焦点,根本不知在看什么。 “如玉,”她低声说:“我一直不明白,像你这样优秀美丽的人,为什么会和我这种人做朋友?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路易喜欢你,那是他的事,反正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龙附凤的意思——你也知道,那对我是不适合的!” “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就好。”戴如玉心想,脸上的表情仍不动声色,听着萧爱继续说。 “只是一间出版社、杂志社、排版社、印刷厂和连锁文化广场,我还没放在眼里!”萧爱笑笑的。戴如玉睁大眼睛看她,不相信那一向穷酸的萧爱,会说出这种和她身份不相称的话。 哼!装腔作热!穷人还敢说些有钱人才敢夸口的话。戴如玉撇撇嘴,脸上的神色不禁有点鄙夷。 “随你怎么想!”萧爱看着那道鄙夷的神色,反应还是笑,只是显得有点疲倦。“我在乎的只是我们之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我们的关系;虽然在你身旁,我只能自惭形秽,但是你也许不知道,你的光彩一直是我的骄傲——我一直引以为傲,我有你这么一个耀人的朋友!” “在你身旁,我总是显得很渺小;接近我的人,也总只是为了接近你。虽然如此,我还是庆幸有你这么一位朋友。美丽是天成的,纵然我羡慕或者嫉妒,也是无济于事。而背景家世,更是我所不能选择的——这一切我都认了,我只感谢上天,让我有你这个朋友。” “也许你并不知道,和你成为朋友,走在一起,是一件多悲惨的事。我承认,你的光采让我觉得更自卑、更抬不起头。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了解我内心的悲哀与自卑的,因为你从来不晓得阴暗的感觉。” “我一直认为,我们有幸成为朋友,不管我怎么渺小,你或多或少会将我放在心上,我在你心里,也多少占了一些份量……”萧爱说着,疲惫地摇摇头。“我一直战战兢兢地维持我们之间的情谊,可是现在——”她又疲惫地摇了摇头。“我累了……我觉得好累……” 戴如玉看着萧爱疲惫地摇头,一副心死的模样,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扬高声调说:“别说得那么可怜委屈的样子!少在那里自怨自艾了!你只看到我美丽优雅、只知道我聪明有才华,你可知道为了这些,我付出多少的时间和努力?在背地里又流过多少汗水和眼泪?” 萧爱被戴如玉突如其来扬高的声调吓一跳,愕然地看着她。只听得戴如玉语气激昂的又说道: “十年,整整十年。从我五岁起,在别的小孩可以恣意玩乐,忧愁不知日月的时候,我就在我父亲的严厉管教下,每天必须花五小时的时间学习语文,而且天天都有繁重的功课,没做好就要受罚。父亲的严厉督导通过了,还有母亲那边的功课要学习——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喝汤不能出声,微笑时不能露出超过三分之一的牙齿;不能大声喧哗,不能驼背弯腰,就连躺着听音乐也是不被允许的。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些哭红、哭肿了多少次眼睛——不!就连哭泣也是不为时间允许的!我母亲把握我有限的闲暇,逼我学琴、学舞——五岁,我那时才五岁,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少的压力负担?” “你们只看到我美好亮丽的一面,却从来不去思量,在那些光鲜耀眼的背后,我会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流过了多少汗水和眼泪。就连你,萧爱,你自认为是我的朋友,你可曾为我想过这些?” 这番指责,顿时让萧爱哑口无言。 “你只会自怨自艾,自怜自伤,悲泣上天不公平,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戴如玉吸吸鼻,怒气仍盛。“可是你却不曾反省,为改造自己作出任何的努力!直到现在,我为了保持皮肤光洁和优良的体态身材,不但定时运动,而且不熬夜,不抽烟、不喝酒,就连三餐也不敢吃饱,更别说是零食了。而你呢?想想你自己!” 戴如玉强制目已深呼吸,以压抑不断升涨的怒气。 “你不但饮食毫无节制,而且嘴馋贪吃,正餐不够,宵夜、点心一项不少。而且又懒又散,每天不睡到闹钟响坏了绝不起床,运动健身更不用说了!你放任自己身材变形、皮肤粗糙,畏畏缩缩的不肯先和别人打招呼;成天只会做着白日梦,幻想自己是等着王子来解救的高傲公主。萧爱——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有今天的美丽,全是我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而你呢?你为自己付出一丁点儿努力没有?你凭什么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戴如玉说完,丢下萧爱,甩着卷曲成波浪、反射出灯光烁亮的乌泽长发,优雅的推门走出洗手间。 而萧爱,空望着戴如玉的背影,愣愣呆呆。 第二章 分手的那个夏天,举目都是这样的星光——班烂,但到遥远寒冷。不变的夜空,不变的星辰,今夜这点点微寒,依稀回荡着那个夏天叹息似的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吧!访山寻水间的相遇,于她,或许只是夏日午后的闲梦一场,却留予他心伤刻痕,短促的爱恋。 他一向能透视人的灵魂,十八岁的那女孩,却有着八十岁般老的灵魂。千古以来,人类惧畏的,便是肉体的衰老,则日交替间,慨然唱叹时空与人生的无常。其调“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士之大痛也”;对生命之注定腐朽,骨血里与生透露着一股冷颤和不安。 那一次,他却为那个女孩早老的灵魂,释露他从不肯为人类开放的心灵与柔情,为她添忧和上愁。 他仍然记得,她的笑容很生涩。面对面相遇,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外身,哺哺自语着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落寞。她仰头对着他望,似乎在笑;透过她的手的传触,他感觉到了她的心。不笑的话感到不安,独影的寂寞太深、大荒凉;可是他知道,即使笑了,她心里还是不安。 那不安,并不是因为惧怕容貌衰老,而是有更深沉的哀愁在里头。 七年了,那叹息似的回音,依旧在他耳边回响;满天的星依旧,只有人不见。 真实的人间,没有餐风饮露、绝食辟级的神仙。人类会者,生命会坠逝消长,而他却只能默默无语的等待。 七年,或许不过年轮的一小环,可是他却难以再承受这种无望的等待。他的灵魂早已叠着她的灵魂,思念飞腾在云间那端,他无法再忍受,这样一直无望的等待。 他仰起头,枝桠向天,树叶婆婆,呢喃的声像风,像是在祈求…… ※※※ 第三章 七月的火星渐向西沉,空气的对流层中逐递见寒。白天的热气氰氛,虚虚晃晃,只是残暑的余温;季节在改变,日子,仍然一成不变。 挣扎起床、赶公车、上班;下班、挤公车、吃饭睡觉。萧爱的白天和夜晚,一如每个(奇*书*网^.^整*理*提*供)黯淡的过往,只是,她的存在越来越透明,终有变薄变隐形的趋向。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夏天过去了,也许所有的创伤就不会再燃烧疼痛得那么剧烈,伤口也不会因天热而腐烂。夏天这种季节,也许是因为阳光、白云、蓝天和海滩,很容易使人的心情蠢动,妄情想爱,迷昏了头,挖烂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的伤口和烂疤。 可是,她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啊!公车,等等我!”离公车站尚有一大段距离。背后背着一个大背包,像随时可以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萧爱,见公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迈开短小的腿快步追赶起公车。 人矮腿短,步伐不大,就走不快,当然也跑不快。萧爱短腿细步,追着公车,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 “算了!”她叹口气,垂头低眉,拘倭着身子。 算了!反正少了她一个人,公司也不会垮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润稿员,随时可以被人取代。 真悲哀!她的才能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样,连拿来当装饰,都觉碍眼累赘。在“新艺文化”待了三年,寻常人早已摆升到主管的位子,加爵加薪;只有她,依然是个小小的润稿员,每天和那些新进的人员轮值洒扫的工作。 虽然她安于其位,满足现状、不贪不求,看在别人眼里,却免不了一声轻蔑的不屑打鼻子里哼出来——堂堂的文化企业里,竟有这种无才无能、无害无品的人渣! 第4章 她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看待她。甚至有些同事,仗着几分才不才、能不能的小才气,连敷衍的寒暄都懒得和她客套,总是将下巴抬得很高,眼睛正对天花板,留给她一鼻孔的秽声浊气。 其实,“新艺文化”出版的种类虽然不下千种,涵盖的范围由学校到大众文化,主要还是以翻译自国外的罗曼史小说为赚钱的大宗。纯文学、理论学之类的出版,根本不冀望能有什么市场,只不过借由那些来提高“新艺文化”在同业中的地位和身份,只是一种装饰气质的工具而已。 说起那罗曼史小说,一向厚道的萧爱也不禁摇头叹息。照理说,翻译这回事,除了力求忠于原著,理应要求意秀词美,那才是一篇完整的作品。可是出版社的作法,却是一群翻译排排座——十成有八还是学生兼职,但求廉价的劳工,将原文大意翻出来就行,文词的修饰则全交给润稿员去头痛。 有些时候,运气好碰上真有几分实力的翻译,她就轻松多了;但大半时候,她的运气都很不好,一篇稿子丢来,根本不知所云,更别提从何下笔修饰。 出版社如此粗制滥造,封面的设计却可不敢马虎。说起来,“新艺文化”里,势力最庞大的不是编辑部或翻译部,而是传统趋于下风配角的美术设计部。 既然没有真才实料,就要以抢眼的外型掳猎读者的注意力。“新艺文化”所有的软性刊物,本本的封面外型,其设计简直耀眼炫目得令人眼花了乱。尤其是赚钱大宗,罗曼史小说系列的封面设计,更是极尽华丽之能事。卖的根本不是书,而是美术设计。如此本末倒置,他们还振振有辞;反以做梦的少女就喜欢那一套,那个调调;再者,那些罗曼文本身根本也没什么可读的价值,只是爱来恨去,骗骗作梦的少女! 这种嗤之以鼻的轻蔑论调,微微让萧爱有些沮丧。罗曼史小说,言情说爱,一向被认为是不入流的东西,甚至连文学的边都沾不上,学院派的人士提及它,也总是轻蔑相轻的意识弥漫。可是,她却认为,文学的存在不只是只具教化的功能而已。文以载道,该载的是什么道,因人而异,不应该只凭一小撮人的标准,而扼杀别人选择的意志。 纯文学也好,言情小说也好,鬼怪志异也好,学术性杂文也好,她都是以同等的态度在看待。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尊贵与卑微,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分野,完全是因为人类私欲的心以及阶级意识在作怪。 她是以很严肃的心情在作那份润稿工作的,可是现在——也罢!公司里的那种气压——罢了!罢了!那种文章写久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退化当中。 也许是心情的缘故吧!生活已经够累了,每天还要看他们那样恩恩爱爱、我我卿卿;偶尔没出息的担心侯路易是否会受得了戴如玉的小姐脾气,导致他们恩爱的结局象从前戴如玉的每一位男朋友一样——真烦!太没出息了!自己都活不好了,还管他们分手不分手! 女人之间的感情比血还浓,牵扯起爱情,却比什么都脆弱。她不是嫉妒戴如玉,也不是怀怨抱恨。爱情这回事,总是先下手的为强,她一开始就输定了。本来她就是没有骄傲的女人,自尊受践踏,这样的结局,早该在预料当中。戴如玉没有错,她也不是不再相信女人的友情——虽然女人的友情,原本就没有旁人想得那么美好——她只是不堪再由他们幸福清澈带笑的双眼,看穿自己的狼狈与难堪。 那光景——大丑、太残忍了。 她只是心死,反正夏天快过去了。 心死便是忙。 戴如玉真的没有错!只是当她开始用忙碌做借口时,那也表示,她对那个人心死了。 真的!她并不是不再相信女人的友情,只是,那些旧小说里讲的那种肝胆相照,只有出现在唱戏的台词里。感情是一种会腐烂的东西,日子久了便会发臭,如果不能狠心割舍,只是徒沾一身的尸气和腐朽。丢了它,把形形种种的纷扰归还大地,该生或该死不再觉得那么为难,然后反而能活得清明。 是的,有很多东西是可以割舍的,包括感情。人到无求心自高,难过的是,却偏不是她这种人。她再怎么清心寡欲、安于本份,也是一副土土的模样,无法生具无邪的清纯和圣洁。她想,她永远也无法成为更优雅的人种。 平凡人到死都是平凡人,只是浪费光阴,浪费粮食,漫度着毫无意义的人生—— 啊!舍了!都舍了吧! 只是,要放弃一个朋友,需要多大的决心?要忘掉一场恋爱,需要多久的时间? 萧爱目送扬尘而去的公车,抬头看了看薄灰的天空。 “这片天空可以连接到那里?”她心里蓦然响起这疑惑。突然之间,她有种舍弃一切的向往。 她举头四处望了望街道,猜测着马路上每一辆车子开往终点的方向。那些车,那些人,究竟要往那里去呢?她想,不管是往那里,终归有着方向和目的, 只有她,怅怅落落的全然没有归属感。 没有归属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对世界既然不再有所倚附,最直接的冲动就是远离尘嚣。 萧爱静立在街旁,看着繁忙的街景,越看心头越混乱。公车一班班自她眼前开走,她只是望着晨光中的悬尘浮埃,冷不防又呼叹了一口气。 “萧小姐?”一辆红色喜美停在萧爱的面前,助手席旁的黑褐色车窗打开,车窗里,探出了一双惊逢的眼睛。“你是萧小姐吧?还认得我吗?真巧,我正要去贵公司,却先在这里遇上萧小姐。” 萧爱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恍惚地微微一笑。 这个人她见过几次,算是认识,不是全然的陌生人。从去年年中,“新艺文化”着手编辑“日本文学大系”,邀请某位在大学里东方语文学系任教,研究日本文学颇有心得和成就的学者担任导读和评介的审稿工作。那时出版社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加上学者的外聘酬劳相当可观,吝于再多征入手,跑稿、送稿的工作,便都落在最好打发与使唤的萧爱身上。今年春末,“日本文学大系”出版事宜底定,萧爱跑腿的工作,才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那个学者,就是眼前开着红色喜美的柯寄澎。 柯寄澎人长得文质彬彬,相当有才气,一身的书生气质,却有着和他学者形象极端孛离的血热个性,开快车、追求速度感,喜欢热情鲜艳、充满生命动感的激烈。这种性情的狂放,看似相孛于学者沉静的稳重,却是极符合他诗人气质的本质。 “萧小姐要去上班?如果方便,我顺道载你一程。”柯寄澎礼貌的微笑。 萧爱那恍惚的微笑,他看着觉得怪怪的。刚刚他也不晓得那来的冲动,从车窗瞥见到她后,就贸然的在她面前停车。 以前刚认识这女孩时,第一次见面,他差点失态的笑翻手里的茶杯。她那一身打扮实在太滑稽,偏偏又不知掩盖缺点地专挑自己的短处过不去。长发、长裙、平底鞋;蕾丝、花边、蓬蓬裙——老天!她还当她自己是十六岁的美少女。 第二次她来送稿,居然变本加厉地梳个公主头,白衣、白裙、白裤和白鞋——他实在不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人。 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习惯了她那种突兀的装扮,同时也慢慢了解她那种心态,也就见怪不怪。她并不多话,眼神有自卑的阴影,笑容空空洞洞的,没有神采。有一回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为什么做那种装扮?她睁着小眼睛,厚厚的镜片将透明的映色沉淀成乳白色,说是习惯了。他才明白,原来那种装扮她已积久成习,已变成了一种心理建议,自信心存在的保护网。唯有那样穿着,她才不会觉得突兀,才不会觉得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她,才会心安。 她根本已不敢尝试别种型态的穿着或打扮。 这个发现,让他猛然了悟,为何从事同种类型工作的族群,都会有型态类似的装扮。好比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大都有类似的不修边幅;从事工、商、美容美发,一般上班人士等等,各种不同的族群,也都有其各自归属的装扮特色——甚至连道上讨生活的,也有其独自的特色装扮。 大概原因都和萧爱一样吧!他们认定了那种打扮,只有那种装扮才会使他们觉得心安,甚至有了某种自信。 有了那怪认识,他对萧爱令人不敢恭维的外表和打扮,才不再那么耿耿于怀。老实说,萧爱实在是个长得令人“很抱歉”的女孩;然而见面久了,柯寄澎却讶异的发现,萧爱有一种莫名吸引人的气质。 到底那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就像他刚刚莫名其妙的有那种冲动在她面前停车…… “萧小姐!”柯寄澎又喊了一声,依然维持礼貌的微笑。 萧爱一直出神的盯着他瞧,也不答腔。他开口又想喊出声,硬生生的咽了回去。那种情况气氛,说话不好,不说话也不好,比较一下,想想还是不说话的好。 “萧小姐!”相视了几秒,柯寄澎终于还是又喊了一声。 萧爱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左右看看,等他再开口。她要确定,他的确是在跟她说话,免得自取其辱。 “萧小姐,”柯寄澎对自己苦笑了一下,耐着性子说:“请你别误会。我刚巧有事到贵公司,所以才想如果方便,可以顺道载你一程。” “谢谢。不过,我不到公司。”萧爱终于吐声回答。 柯寄澎听得她的回答,似宠若惊,连忙又问: “萧小姐今天休假? 第5章 还是……”他敏感的看一眼萧爱背后的背袋。 她刚刚那样出神的站在街旁,加上身上那个背袋,那光景简直像是准备去流浪,随时浪迹天涯般的飘泊孤单。 萧爱抬头看一眼前方的灰云和街头深处的车潮,极其突然的回答说: “不,我准备去旅行。” “旅行?” “对啊,旅行。”萧爱说着,无故的笑起来,对着柯寄澎挥挥手,边走边说:“再见,何先生,我要去旅行了。” 她边说边走远,双手抓着两肩股的背带,像小学生要去远足一般,远去的背影细细小小的。 是啊,旅行。她怎么没想到!对失恋伤心的女人来说,旅行是再适合不过了。失恋了,旅行散心,也许有一场浪漫的邂逅一不!她不要再谈恋爱了。她只想彻底的从这个世上消失。 可是,她能上那儿?何处是她的归程? 她背着背包,在闹市里茫然走了一上午。看过山,也见过水,还买了冰淇淋坐在路边吃,耳畔也隐隐响着凄美孤寂的配乐声——热闹的等待,离家的少女,故事情节总是这样出现在电影里头的。那个印象华丽又遥远,夜景、灯火、浪漫的流浪足迹……没想到她现在却这样真实的走在电影的街头,一片一片地将脑海里头的印象连缀起来。 脚走酸,走累了,便随便往路边一坐,米白的长裙四处染得皱皱脏脏。流浪难道就是这样?随便走随便看,看山看水,吹风淋雨,累了就坐在路旁小歇,托着腮看着来往的群众? 一对对的男女从她眼前大步跨过,夸张的笑声,放肆的音符,随意乱抛。恋爱中的人,看起来总是很幸福快乐,即使再平凡不过的脸孔,也总是散发着说不出的光采。 爱一个人究竟能受到怎么样的地步?她实在是不明白恋爱的事。听说爱情能使人光芒四射,而且更加增添光耀;唯独失恋的心给该怎么收拾残局,她没有听说过。 大概是痛哭流涕吧! 恋爱的甜蜜造就了平凡日子的精华高潮,光采得连自己都以为是小说的女主角。分手失恋却是王子与公主美梦醒后必然面对的现实,不过,身经百炼的女人却能将它看得无所谓;失恋只是生活的一种新陈代谢,大哭一场后,就能恢复平常的生活,然后重新再找一个既新又好的男人。 其实,爱情是一种现实的东西。 “喂,小姐,你坐在地上发什么呆呀?”冷不防一个大嗓门,粗声粗气朝她吼着。 萧爱先是一愣,才慢慢抬起头,看清大嗓门来自何方。声音是从一辆载货卡车,外形看来很老粗的司机传来。 “我准备去旅行。”她仍然托着腮,语气淡淡的。 “旅行,你要去哪里?”卡车司机问。 “我——”萧爱放下托腮的手,想了想,然后说:“我要去山里。” “山里。”卡车司机咧嘴一笑,粗声说。“我正要载货回山上,上来吧,顺路载你一程。” 萧爱略略看了司机一秒钟,没有多做考虑便坐上车。 “谢谢。”她轻轻说。背包没有取下,仍背在背后,仍像要是随时准备浪游四方,没有终点靠站。 卡车司机又是列嘴一笑,边开车边问: “你一个女孩到山里做什么,山上有熊又有老虎,很危险的。”卡车驶离市区,转上高速公路。 “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有在动物园才有那些动物。” 萧爱随口回答,眼盯着前方的柏油路。路上的沥青,经年累月的在车轮的旋速下,被开碾出道道深黑色的线条往前方伸展着。 偏离了日常生活轨道一上午,这时她才想起工作的事,然而即使此刻想起了,她却一点也不感到牵心挂肚,甚至也不担心这样无故旷职是否会被开除。 反正她在这世上早已无亲无故,那个家只是租来的窝,而那个工作—— 她突然又愣了一愣,转头看看卡车司机,再将视线掉四眼前时而光耀伤眼,像是烫金的柏油路。 “那份工作,舍了也罢。”她这样想,只是看着烫金的柏油路。 是啊,也罢!关在二十公尺见方的笼子里,窗户都关得密密实实的,连天空都看不到;成天面对着一堆不知所云的蝌蚪文,根本是在浪费生命,谋杀自己的心灵。也许她早该认清,她根本不适合这种制度的朝九晚五生活。 舍了!都舍了吧—— “……你们这些都市的小姐啊!就是这点不可爱!成天高喊什么‘男女平等’,和男人争这争那,打打杀杀的;真遇上什么事或压力,就丢下工作或是辞职了事,没有一点责任感!” 卡车司机洪亮粗坯的嗓音,宣言着对新女性畅言两性平等,争权求立却时有情绪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满。 萧爱由愣转笑,低头看看自己。居然有人对她如此抬爱!她这样子,看来会像是那些在职场上美丽与才干兼具的女强人吗? “你是离家的?还是被男朋友抛弃一时想不开的?”卡车司机睨了萧爱一眼。“看你这副模样,在公司被欺负了?” 果然!萧爱又对自己失笑一声。原来是她没将人家的下文听完,自我陶醉误会了。果然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她,一眼就瞧穿她的失意落拓。 卡车司机见她不回答,索性担开了收音机,跟随着机器里的女高音哼哼唱唱。女高音以悲凄的哭调,娓娓泣诉着她坎坷无奈的恋情,并且一再重申着她对心所爱的人一腔至死不渝的感情。前方路途已偏高了公路主干,越走越荒凉。 萧爱微微皱眉头,眉宇间颇有一种不耐。 不管是什么,爱也好,情也罢,唱的总比说的来得好听,好似加经旋律的润饰与修容,什么陈腔监调都可加色为地老天荒,出世不朽的奇情经典。其实这世间那来每段邂逅都能像唱戏唱的那样刻骨铭心?偏偏那些哀怨哭诉起来,总让人怀疑好像只有他们谈过恋爱! 她讨厌听到那些东西。虽然没有情司说判初恋注定会失败,可是她知道,从最初最开始,关于爱情和恋爱,她早就注定要失败。而这些引人感伤,自怜自怨自艾的东西,不听也罢! 卡车由柏油路转切入一条泥土小径,前方的金光耀眼也被甩丢到车后,只剩热情余温。随着车行的颠簸越行越烈,两旁的草树也越来越高,有时拂窗而过,冷不防给人心惊的颤动。而偏阳,也早晃晃被群树和山峦挡在腰背后。 渐行渐入渐有山的味道了,参天的枝桠,蔽遮不见天间的林荫,阴凉的气息,以及时而聆噪的虫鸣鸟叫。 时间还很早,午后的昏寐才刚到,整个大地吐息的却是山林的深幽和隔世寂寥。萧爱脸抵着车窗,呼吸着山里阴凉的空气,林荫深山的气息闯入她的体内,让她恍恍对这片林带起了一份前世的似曾相识之感。 卡车司机转头看了萧爱一眼,熟练的驶动着方向盘。山路很颠,时时将人甩荡地悬在半空中。 “看这情形有场雨好下了!”卡车司机皱眉说。 眼前的路豁然开朗,枝桠不再遮天,远处山峦层层,一重又过一重,感觉很近,伸了手出去,又觉它褪得好远。苍天是一片墨褐色,间有灰白的空隙在雨云中穿梭。 “我看你就在我家过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下山。山里的天黑得快,这场雨下过后,要不了多久,四处就一片黑暗了。你是走不远的!”卡车司机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说。 “谢谢。不过我还是想到山里去。”萧爱回答。 “山里?我们早就在深山僻林中了!不然你以为你身在哪里?这里周围数十公里内,只有我们一户人家。” “呃——”卡车司机误解她的意思了。她所谓的“到山里”,是指着不到人的地方,现在这时候,她只想一个人独处。 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笔直走向另一处林深幽暗,走向层层山峦;一条通向经人工开辟成的小园场,居中一栋经历风霜的石屋。 “待会儿我叫我老婆杀只鸡,炒些小菜,你一定还没吃饭吧?”卡车司机又咧开嘴笑。 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她不想再待在人间,她想彻底的从这世界消失。 “停车!”她突然大叫起来。 卡车司机一吓,紧急踩了煞车。 萧爱连忙开门跳下卡车,朝前方密林地带跑去,头也不回的说: “谢谢你的帮忙,我在这里下车。再见……” “喂!你等等——”卡车司机失声大叫:“你找死啊!山里有熊你知不知道?待会雨来了,天立刻就黑漆一片,你不迷路也会冻死,或者被熊咬死——喂!你回来啊!听到没有?” 他边喊边跳下车想追,但林深幽暗,萧爱的身影一近林带,很快就没人树影中,消失了形踪。 几乎与此同时,第一声雷打落在林树上方。然后,斗而若雹,粒粒打坠了下来。 ※※※ 第四章 轰隆的雷闪斜劈过山凹,青白的闪光乍看像是天将要裂开,震耳的雷响更象是要将地块剖开。萧爱躲在腹深不及一公尺的山洞里,斜靠着石壁,仰头看着不断落下的水珠。 这场雨来得真突然。虽说先前早没雨云密布,雨水将来,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而且一下就是如此的大雨倾盆。她在大雨中跑了一段时候才找到这避雨的小山洞。 她根本不相信卡车司机说的,山里有熊之类的瞎活,可是山里的天色气象变化如此之快,,却是她始料未及。 这若在都市,午后雷阵雨看实是闷热的午后消暑的好利器;但此刻此景此深山里,不知怎地,萧爱心里一直上开着一股绝望和放弃的虚无感,垮垮的,没有力量。 第6章 从山洞可以看见远方的山峦。林村仍然茂密,多数却攀生在崖顶上,反倒较先前的那段入山山径显得空旷。大自然总是如此离奇,已然身在此山中了,远处却永远还有只能瞻望的峦峰高耸着。 这里是人烟绝迹的地方。 雨的味道都是一样的,空山新雨,也许多的只是一份绝尘的空灵。不同的应该是被洗涤的心情。 萧爱仍然斜靠着石壁,静望着洞外的大雨。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几柱香的时间,够久了。雨势虽然仍是不小,天空却已逐渐在开脸,金光慢慢在渗透,看来空山将有个美丽的黄昏。 萧爱心里起了小小的骚动。虽然美丽、浪漫和她这种人划不上等号,虽然心里有着许多愁绪难以释怀,然而她实在无法对美丽的自然景观无动于衷。 雨果然渐下渐小渐歇。阳光透穿云层而出,光芒十二道,象煞天人下凡的景象。萧爱起身走出山洞,仰头对着斜阳,更往山林深处走去。 她身上那套半白的衣裙,早已染成灰黑的色彩;头发也已打结,脸上各处更是污泥脏土,厚眼镜也早在闪躲雨打时便不知下落,尸骨无存。 眼镜丢了,对她只造成一时的不便。事实上,她的近视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笨拙厚重的眼镜多年来早已成为她脸上的一种附加标志,不戴,她会觉得不安、手足无措,日子一久,厚重的眼镜便成为她赖以安身立命的凭借。 自卑到这种程度,实在也是够悲哀,然而此刻萧爱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些零碎。她只是漫踩着山石柱山林更深处而去。长裙绊脚,她便就跌跌绊绊的拖曳着脚步前行。 而山里天黑得快,现在夕阳虽正廉亮,但很快夜幕便会笼罩。她甚至没有望到下山的问题,更没有考虑到夜来天寒以及隐藏在黑暗间的危险等事。连死亡,她也不在乎了。 原本,她就希望彻底的从这世界消失。死,其实只是一种情态的变化,又何谈它什么怕与不怕! 她跌跌绊绊地走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水流的声音。下了一场雨,水珠沾湿了泥地,阳光一照射,空气中满是蒸发后的土尘味。山风吹来,树叶隐约在笑,她一身极其狼狈,形容赛似小丑,满脸丑女的风范。人矮,就显不出大将之风;山风吹、树叶笑,萧爱痴肥矮胖的身子又被长裙绊了一脚,跌坐在地上。 “要笑你就尽管笑吧!反正我也不是没被人取笑过!”她喃喃自语,挣扎着爬起来,朝水流的声音方向走去。 她背向夕日朝水声而去,不忍再看斜阳。在山里看日落,是很令人伤感的景象,往往会令人那么不由自主的,轻生轻死抛洪荒。 绕了一个小丘,弯过几叶树林,一条溪流静静地躺着。余晖洒金般地辉亮了整条溪流,岸畔的树木也分洒到了光采和糜烂,美得不像是人间。层山苍翠秀丽,不烟而晕,不雨而润,都比不上眼前这绝俗人间的景象。然而最耀眼的是,岸边那棵枝上犹残存几朵白花的大树。 萧爱缓缓走近那颗白花树,轻轻抚摸着树身。这触感好熟悉,是不是那年曾经相通过?还是因为是有情生? 她仰头对着它望,轻轻叹了一声,山谷传来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为什么这时候了还有白花残存?是等着我吗?我应该春天来的。可以见你满身的瑰烂,在风中飞舞的身姿。”低低如诉如慕的喃喃。 萧爱又轻轻地抚着树身,对这棵树有种近乎眷恋的情怀。 “你来了。”她耳畔突地有着极轻的声音响起。 萧爱转了身。溪流里一位裸身的男子,碧绿的眼眸、微黑的肌肤、过肩的乱发,少年似的容颜,却一脸的寂寞。 这是个俊美的男子,美丽优雅的人种。早先,光是眼角余光扫过这样的人时,都叫萧爱自卑得不敢抬头直视前方。而此时,她却毫不觉难堪,或者尴尬自卑的凝视着他的双眼。 裸露是最原始的诱惑,一向懦弱的萧爱一点也不觉得羞怯。她的确是被他吸引了。这个俊美的裸身男子、为何会有与那棵白花树相同的波长与温和感,感动着她,吸引着她? “你——”她不自觉的走向他。 美丽的男子从溪流中走上岸,带上一溪余晖的流金,手在空中一扬,不知从那儿飘来一袭柔白布片,转住了他的下半身。柔布在地上拖曳,男子行步间轻飘得好似不沾地。 萧爱迷惑了,愣愣地望着他,有些痴。这裸身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长得那么俊美,几乎以精灵的方式登场,怎能不叫她迷惑。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某种熟悉的气息,很叫她依恋怀念。 男子以柔和的表情望着萧爱。忧郁的眼神、少年似的容颜,脸上的寂寞不再如乍见时那么深,淡淡的光彩在闪耀,象释然。 这如梦的邂逅,美丽的相逢!萧爱心底不禁低低地叹了一叹。她静静地望着这精灵似的使美男子,眼底起雾迷朦。攀然,她身子突然一阵抖颤,而后愧然的低下头,转身跑开。 “为何要逃?”很柔很轻很低的声音。萧爱不由自主的停下奔跑的脚步。 “我…”她还是低垂着头,没有勇气抬头。 “为什么?我等了那么久!”这话象疑问象自言自语。这俊美如精灵的男子喃语着费人思量的谜题。 萧爱仍是垂着头,感觉到那男子来到了她面前。 “我——”总在事情开头,自卑就会出来作崇。“你太美了,我—…在你面前,让我觉得自惭形秽。” 一双手柔和的托起她的脸。美丽的男子,以忧郁哀愁的双眼,看着她的双眼,看进她的灵魂里说: “相信我,你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有着洁净透明的灵魂,叠着我的灵魂——只是,以人类的观点立场,你还不知道怎么经营改造自己而已。” “你……是谁?”萧爱又迷惑了。从没有人说她“美丽”,这个陌生的男子,为什么能这样看穿她的灵魂? “我?”他竟然笑了,神情却更寂寞。“你忘了?我——秋田托斯卡。” 秋田……托斯卡……好忧郁的名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忧郁之神的名字。 “托斯卡……”她沉默咀嚼着。 秋田托斯卡抬头望一眼天空,又看看远处的山峰说: “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的深山,对人类来说是危险的世界。跟我来吧!” 他带着萧爱到一处避风躲寒的“树洞”。“树洞”是由几株树围拱而成的圆形空地,因为树身高密,人入其中像是进入洞中,仰头可以看见顶端的天空。 洞中落积一层厚厚的树叶,成了绝佳的天然床铺。秋田托斯卡指着一棵树要萧爱靠着树身而卧,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 “你一定累了,先歇一会儿吧!” 萧爱依言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脸颊上有种轻柔的抚摸。秋田托斯卡低柔的声音在洞中荡开,还是那么轻轻的。他说: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苦闷,愿意对我说吗?” “不!没什么。”萧爱先是将眼闭得更紧,然后张开眼睛坐起来,呆愣地望着秋田托斯卡,再无言地垂下眼,久久才又开口说:“只是个陈腐的过去而已。” 天色骤然黑了下来。山里的夜来得突然,不像都市里,天光总是一点一点被蚕食掉的。在山里,黑暗之神仍然掌握了最原始的鬼魅阴森。 秋田托斯卡仰头看天,悠悠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我向火星许愿。” “为什么这么说?你以前见过我?认识我吗?不!你根本还不知道我是谁,遭遇过了什么事,你连我为什么会来山里也不知道!”萧爱也跟着仰头看天,可是她的目光更多是落在秋田托斯卡少年似的容颜上。 秋田托斯卡淡淡地笑了笑,眼光着向萧爱,眼神仍然忧郁。他看得很专注,千言万语在凝视里头。 萧爱摇摇头说:“别回答我说是什么前世的因缘,或者轮回宿命的牵扯。” “为什么?难道你不相信轮回、宿命与注定?”秋田托斯卡忧虑的眼里显得很悲伤。 “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没有这种经历过。宿命、凄美的恋情;转世的情缠,这种美丽哀愁的故事,是只有像你这种美丽的人种才有资格发生的传说。像我这种人——”萧爱说着,摇了摇头,神态凄凄的。 “你不该这么说的。”秋田托斯卡又仰头看天,举止神态,充满精灵的神秘、遥不可及。“我说过,你其实是个美丽的女孩。” “不!我知道自己的长相。你可以说我肤浅,但是‘郎才女貌’早是自古不灭的定律,再怎么矫情伪饰,也抵不过心里最直接诚实的反应。我有自知之明,唯有美丽的人种才有资格说论传奇。” “你——为什么……唉!”秋田托斯卡幽幽叹了~声。 萧爱靠着树身,寂寞的扬了扬嘴角,仰头朝着夜空,捡了一片树叶在手里。 “像你这种人是无法了解我这种长相人的悲哀。”她说:“肥胖、丑陋、矮小,那些外形上看来就低人一等的短处,象枷锁一般,重重地套住我们的自卑的心,不但不敢抬头挺胸,有时甚至觉得,自己连活着都是多余的。” “爱……”秋田托斯卡含悲的眼眸,显得更哀伤。这声呼唤,几乎倾注了所有的感情,那样叫萧爱受不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萧爱心里没有震惊,反而又迷惑了。“你到底是谁? 第7章 我们以前见过吗?不!我不相信传奇!” 秋田托斯卡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忧伤的气息那么浓。 “别这样看着我!”萧爱闭眼摇手乱晃着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要让我陷入自作多情的难堪!我们根本是陌生人,你怎么能够如此——” “你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秋田托斯卡抓住她的双手,柔声说道:“别慌!仔细地想,七年前,在这处山林——” 七年前?萧爱不禁抬起头,感到相当迷惆。 七年前,她初入大学的那个夏天……脑海的影像一片股俄。那个夏天……她的神智越飘越远,耳边却又恍恍地传来秋田托斯卡轻声依然的低语。 “那年夏天,你来到这处山林,我们第一次相见。你的灵魂一片洁净,振动了我。我们没有交谈太多的话语,只是彼此相对凝视。那时你的眼神很认真、很清澈,虽然藏了小小的哀愁。现在的你,负担太多,可是你的灵魂依然透明洁净,你一来,我就晓得了。” 啊……记忆是那么遥远……萧爱依然痴愣地望着托斯卡。但听得他的声音又从远方荡开来: “你是个美丽的女孩,你有洁净透明的灵魂,第一次见面我就这样以为。只是,以人类的观点标准,你不懂得如何修饰改造自己。他们忽视了你的灵魂,只以你的外在形体判断美丑,加上你面未觉醒,不知道如何肯定自己,才会受困于形体和皮相的庸扰。” 他究竟是谁?眼前这精灵似的美男子,为什么会对众人嗤之肥丑的小丑说这些话?萧爱的神情更迷惘了。 “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秋田托斯卡眸中的哀愁更深了。 “我的灵魂早已叠着你的灵魂,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邂逅。七年的时间也许不过年轮的一小环,可是我熬不住思念的苦,向火星许愿,祈求再见你一面。你真的忘了我吗?爱——” 又是那种倾注所有感情般的呼唤。萧爱的心深受感动,转到喉咙却变为声声酸涩。 “是啊,那年夏天——”她哑着声说:“我来到这里,羡慕这些林草悠然长于天地,却没有人类的烦恼。我对着一棵白花树凝视很久,心里希望着自己就此化为那棵白花树——就是溪边那一棵白花树吧?刚才我才会对它有那么怀念的感觉。可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萧爱这句话说得很感伤。这个令她有那么强烈的眷恋与怀念感,宛如精灵的美男子,她怎么会忘了他,记不起他了? 谁知秋田托斯卡竟然露出释怀的微笑,忧郁的眼神转为深情浓浓,泛出晶绿的光辉。 “你记得那棵树就好。”他的眼光很柔。 “可是,我忘了你——”萧爱凄声想哭。 “那不重要。”秋田托斯卡还是笑脸温温。“你记得那棵树就够了。我只要你记得那棵树,对它感到怀念眷恋就够了。” “可是——”萧爱还是无法释怀。 秋田托斯卡微笑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仰头看天。风一吹,树叶沙沙,洞天仅见的几颗星被树影摇曳遮挡地胡乱颤跳。 “你不相信轮回,不相信命定、不可思议的传奇也无所谓。”秋田托斯卡乱发随风张扬,在夜中充满飘忽的美。“但是请你相信我,你其实是个很美的女孩。” “我——”萧爱深深叹了一口气,洞中传来回音,流水似的清清。“其实我不是不相信宿命、前世来世。而是……你仔细看看我,这样的我适合那种哀怨美丽的故事传说吗?太不适合了。” “爱……”秋田托斯卡轻轻地抚摸萧爱的脸庞,垂视着她;萧爱仰头望着秋田托斯卡,眼眶里有泪光。“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人,深深吸引着我,我渴求着你的灵魂。我知道你摆脱不了对外在形体的在意与自卑,我只能告诉你,相爱是对对方灵魂的渴求,你实在有着吸引天地间所有万物精灵的气质。那是你的本命,你不只是属于人世。人类那种重视形快皮相的生物,是无法知道你的美,无法懂得你的灵魂。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我们是人啊,只能以人的方式长存和追求。你怎么能不在乎感官的撼动?那是因为你是美丽优雅的人种;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无法不对自己的形表长相感到自卑!我有血、有泪;有感情、有感受,有自尊有骄傲!可是每当我以为我可以放心去爱的人,到头来到都不是我,我只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甚至我以为是我的好朋友,都在背后讥笑我,那你味、难堪,你可经受过?”萧爱力求语调的平淡,越说越激动,想起过去种种屈辱,不觉泪水串串的滴落。 “别哭!为什么要落泪?你真的爱过那些人吗?那些不明白你的美,不懂得你灵魂高贵的人,值得如此为他们掉泪难过吗?”秋田托斯卡疑问淡淡。 萧爱以手当纸,横擦竖抹,抹掉脸上的泪说: “不,我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你不明白,像我这种不起眼的女孩,只要有人对我好,对我笑,我就会多感激!对感情我根本不敢有太多的憧憬期待,没想到上天还是安排我尝尽那种难堪与屈辱。” “这就是你到这里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想到了我——想起这片山林。” “我——” “不必解释。”秋田托斯卡按住萧爱的唇,又轻轻抚摸她的脸庞说:“只要你来了,我能见到你就好。我一直以为,因为生命有终点,人类会衰老死亡,就会比较珍惜相知相守与白头偕老;更珍惜灵魂合一,死生契守。这八年来,你一直身在人间,我担心你会被人类夺走,日夜不安,相思难耐,没想到我是多虑了。人类根本不懂得你的美,不知道你灵魂的高贵。我原以为人间多痴心情种,原来痴的不过是形体皮相,下贱的情欲。” “不!你说这话太严重了。”萧爱缓缓摇头,脸上的泪已干。“人对外在形体和皮相的追求,虽然过于执着,却是天经地义,无法苛责。只是因为人对‘美’有主观的认定和要求;每个人对‘美’的感触与解释义不只相同。十分有许多遗憾的事发生。人不只是皮相的动物。也是感情的生物,这世上其实有很多痴情坚守的灵魂,不全然只是为了皮相胴体的单纯情感。我遭遇的遗憾,只能感叹说没有遇到与我相知的灵魂;批评他们情欲下贱,那是不公平的。” “再说,”萧爱的目光越过林树,投向漫无边际的黑暗。“执着于形体皮相的,不单只是人类而且。所有的生灵精怪,吸收日月精华,潜心修行,为的不就是一副人类的形体?‘美丽的生灵’、‘美丽的事物’永远是生物舞台上的生角,这是宇宙的定律;是生命形成之初,上天就赋与生命如此的思维。追求美的极致,是生命的共通点,实在怪不得那些膜拜‘美丽’的信徒。” “不!美出自于灵魂,相恋是对对方灵魂的渴求。我们吸收日月精华、潜心修行,不单只是为了人类的形体,而是——-” “你在说什么?”萧爱满脸疑惑的看住秋田托斯卡。星光微弱,夜色又太猖狂,只能模糊的辨得轮廓。 秋田托斯卡心头微震,只是简单的回答说: “没什么。” “其实,又怎能怪人执着于皮相形体?灵魂相知毕竟是众抽象渺茫了。多数的人种是以眼见为依归,希望自己的终生伴侣美丽温柔、解语分忧。这是人之常情,实在不能以太超然的道德观扭曲。”萧爱凝神向黑暗,有些出神。“只不过,人的想法太偏颇,只以为同种方得相恋——其实,情之所钟,那怕是飞鸟走兽,就算是一株草、一颗石头,都会是痴情依托的对象。” “你真的这么想?”秋田托斯卡的声调一反早先的轻柔平淡,竟然发抖起颤,而且有些激动。 萧爱没注意到他语声的变化,回答说: “嗯,我的确是这么想。很可笑吧?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些活,就是怕被认为太荒qi书+奇书-齐书唐。然而,不知怎地,就对你说了。很可笑吧?” “不!不!我的想法和你一样!”秋田托斯卡激动连连。他拼命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只是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要轻易放弃?你应该再坚持,总会遇到懂得欣赏你的人——你太轻易放弃了!” 为了他自己,他实在不该对她这么说,鼓励她坚持对人类的爱;更不该鼓励她坚持对人类感情的憧憬与期待。可是——秋田托斯卡心情复杂得甩头又甩头,终于痛苦的抱着头,仰首无声地呐喊。 对这一切萧爱完全没有注意,只是瞪着黑暗。 “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她的神情显得很惆怅,但被暗色淹没;声音凄哀,在夜色中回荡开来。“心死只成忙,我又不愿意自己那样机械地过着日子,消失一了百了。” “消失?你不打算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两人反问为答,答与问之间南辕北辙计民生,遂都沉默了下来。 山风呼响,“树洞”里却感受不到冰凉的寒意。托斯卡举头望天,顶空星辰稀疏。 “你不怕吗?深山野林,夜这么黑……”他突然说道。 “不怕。”萧爱简短一句,没有多作解释。靠近了托斯卡些说:“你有仰天的习惯,我看你时时地望着天空。” 秋田托斯卡听她那样说,仰天的姿态改变,笑了一笑,也是没有回答。反又问她说: “为什么不怕?天星不亮,夜色漆黑,我们靠这么近,只能勉强看清彼此的轮廓。 第8章 这山林之中,也许藏有什么飘忽的鬼魅或猛兽!” “我是属土生,亲草木;林深有滋,自有林树保护我。”萧爱也笑了一笑。“而且有你在我身边,我更是不必担忧。” “也许我正是那鬼魅之形呢!你当是如何?”秋田托斯卡说得正经,不象是玩笑。“我们见面至今,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会如此出现?” “没有,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萧爱不禁为他的语气疑惑。她倾着头看他,正色地问:“你是吗?” “你相信神怪精灵之类的存在吧?”秋田托斯卡不作正面的回答。“相信动植物、矿石会吸收田精月华而成精成灵吗?” “我——” “不相信,是吗?” “不…世界这么大,宇宙浩瀚,谁能否定任何生命形式存在的可能?只是,没有亲身相遇,信仰总是难免难以坚定。” “你希望能与他们相遇?你真的不怕?”秋田托斯卡的双眼隐约在发光。 “怕?”萧爱又仰头望夜空,似乎想在稀疏的星群中发现些什么。“是好是坏,总得遇见了才知道。神话与传说中,狐狸、猪羊之生,与花草、柳木之属,甚至宝石珍珠之类的矿石,都能因缘际会修炼成精形灵,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荒唐离奇,可是大自然本就奥秘无穷,焉能知应知实,说不定真的有精灵的存在!” “哦——”秋田托斯卡笑意隐隐。 “只不过——” “不过什么?” “人有与生俱来的性别,动物成精也有性别可分;但是植物与矿石这般的物质精灵,可也有特定的性别?知道吗——我一直以为精灵是没有性别的。但是,如果没有性别,他们该当以何种形体出现?这实在是超出了人类的理解与想像能力之外。”萧爱皱皱眉,神情满是困惑。 秋田托斯卡脸上笑意更甚,只是黑暗不让他的笑容泄露。 “我问你,”他说:“当感情不需考虑传宗接代,灵魂间的相知结合只为彼此的心灵相契,你会考虑到性别的存在吗?” 萧爱想了想,缓缓摇头。 “这就是了。”秋田托斯卡说道:“形体为何,只是上天赋予我们存在的外貌罢了,和感情的发生是不相干的。相恋更是渴求对方的心灵运动,重在相知契合。精灵虽是没有性别之分,却是有情生,会因他灵魂相系的对象,而决定他的形体外貌。这么说,你懂吗?” “晤……”萧爱听得迷迷糊糊。 “不懂就算了,不必勉强。睡吧!” 秋田托斯卡温柔的言语有定魂的作用,萧爱如受催魂,静静地在他身边躺着,转瞬就深深入眠。秋田托斯卡黑眸多情, 痴痴地望着她的睡容,然后他仰起头,只见枝桠参天,树叶婆娑。山风在响,风声像呢喃,满地的树叶骤然随风起舞飞旋。 ※※※ 第五章 烟花三月,虫声新透绿窗纱,春城无处不飞花。天清日和,又到了蝶舞人间的季节。 戴如玉踩着五寸高跟,身上一袭圣罗兰最新款的春装,亚兰德伦真皮皮包在腰间垂荡着,摇衬着高挑的身材更形多姿妸娜、有致玲珑。 “如玉,等等,我请你吃晚饭!”侯路易叫住她,把手中的企划案搁在一旁,殷勤地笑着。 “不用,我还有事。”戴如玉冷淡地回绝。 “你有事?那我送你——”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会去!”戴如玉口气冷淡地再次回绝侯路易的殷勤,推开门走出去。 侯路易站在透明玻璃门内,双手扔在裤袋,望者戴如玉皎柔的背影,极其无奈的吁叹一声。 “那两人出问题了?”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办公室一角,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 “好像吧!那戴如玉自恃自己长得漂亮,架子大得很,非但不好相处,而且难伺候!” “什么‘好像’!我看他们两个八成是‘快了’!”有声尖锐的女高音,相当幸灾乐祸。 “哦?”众女人显得非常有兴趣。 “前天下班,我去逛街时,亲眼看见戴如玉和一名男人走在一起。那男的在文艺界挺有名气的,在电视上曾出现过几回……” “哦?是谁?” “好像叫什么……澎的!你们知道,我很少看那些文学理论文章之类的!” “哎!说了半天,那不是白搭吗?”会计助理嘴一撇,显得很扫兴。 “反正戴如玉男朋友一箩筐是事实!不过,路易也真是的,何必对她那么低声下气!堂堂的有钱少爷,还怕交不到漂亮的女朋友,更何况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就是嘛?” “就是嘛。” “人家这叫痴情,你们懂不懂!” “痴情?”几个女人把嘴角撇得很斜,相当不屑。 “反正我敢打赌,他们两个再维持不到一个月!” “我也这么觉得。唉!可怜那萧爱——” “谁是萧爱?”问话的人声音细细的,是个长发、大眼睛的少女。 “是以前的同事,你才刚来公司不久,所以不知道。她和戴如玉以及侯路易闹三角恋爱。” “三角恋爱?那她一定也长得很漂亮喽?” “漂亮?”众女人齐声大笑,那个尖锐的女高音从中脱颖而出说:“哈哈!是啊!她的确是很漂亮,简直美得冒泡!” 一干女人又齐声大笑,只有那名大眼睛的长发少女不明所以,瞪着眼睛看那群老女人互相挤眉弄眼,毫无品状的张嘴大笑,鱼尾纹、抬头纹、嘴角笑纹等线条扭皱得一塌糊涂。 侯路易皱着眉从那群女人身旁经过。刚刚那些话他全听到了。也难怪那些女人幸灾乐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他能与戴如玉再交往多久。 和戴如玉交往这段时间,他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戴如玉的传闻。大多是不好的风评,但不外乎是挑剔她高傲、架子大、难相处,以及恃才傲物。或者批评她仗着自己漂亮,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也有说她习惯夺别人男友的恶评。甚至她在前一家公司发生的事端,他也隐约听闻了不少。 而戴如玉的确如那些批评所指,高傲难相处,并且有着美丽的女人因习于受人称赞烘托而养成的一种骄气。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原因,他发觉到,戴如玉并不在乎、珍惜他的感情。她以可有可无的态度,维持和他之间的关系;初交往时的巧笑娇艳,随着时日一久,越褪都为冷淡骄纵。 他想不通为什么。是因为她感情得手得太容易的缘故?可是那是相对于一般庸夫俗子而言。依他的家世、品貌和才干,种种的条件少人能比拟,她的追求者再多,也不该对他如此轻量! 不过,美丽的女人总是有其不同于庸脂俗粉的脾气;再说戴如玉的家世、本身条件也相当好,也许追求她的阔公子并不少,才会如此不对他特别青睐吧!旁的不提,单是那个才子学者——唉!这不禁令他想起萧爱的好。 萧爱除了长得比较“抱歉”,容貌、身材不及戴如玉的美艳动人,实则两人气质、才华差距不大。戴如玉的美丽是天生,这且不谈;她的才情、技艺则是父母从小刻意栽培而成。这一点,身世凋零的萧爱自是比不上。然而若是不论戴如玉由父母从小刻意栽培而成的钢琴、舞蹈等技艺,一身诗人气质的萧爱,实在堪与满身艳丽光华的戴如玉相比拟。 他看过萧爱的文笔,才情之高,是他遇过的女人当中之冠,甚至连戴如玉也稍逊一等。当初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会特别喜爱与萧爱在一起。 可是萧爱的形貌实在太——太那个了,加上她本身对自己没有丝毫信心,也不懂得修饰自己,以致那身诗人气质和她显得很不协调,隐变成滑稽可笑。而她虽有才华,但个性畏缩不前,以致在公司多年,还只是个小小的润稿员。 这些他都观察得很清楚,他其实也有能力提把她,改变她的一生。只是……他不懂他为什么没有那样子做,为什么不肯拉萧爱一把—— 啊——侯路易奋力甩头,领带受作用力影响,跟着甩动了几下。 其实他是怕。但是他不肯承认,承认自己害怕萧爱一旦了解自己的才华,肯定自己以后,便会消失那种对他毫无条件的崇拜和依赖。这是男性的一种虚荣与微妙的心态。不管一个男人如何杰出不凡有成就,多数女人对他们展现的,大都是有条件或者目的式的景仰与崇拜。鲜少有人像萧爱那样,仰望他的眼神那么纯洁无杂质。 他知道萧爱自卑,但也因为如此,她身上柔顺的气质,是漂亮女人的神态中感受不到的,这也满足了他某种程度的自大自尊——男人的虚荣啊!可是人天生的性格还是喜欢美丽的人物,所以他舍萧爱而就戴如玉是很正常的,每个男人都会这么做。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常常会想及萧爱的好。 萧爱是属于那种耐人寻味的女孩,越挖掘越有味道;不若戴如玉,让人一见惊艳,惊艳以后,瞬时的震撼消退,落得平凡无奇,不过如此的感觉索然。但这却少有人明白,美丽的表象总是可以掩饰很多真实。 下班时间到了,女孩子一窝一窝的结伴离开,夹着聊天和说笑的语声叽喳。出到楼下大门,玻璃一开,高峰时间的车声隆隆和秽气尘埃便迎面扑来。整个景态喧嚣繁忙,就连空气也嗅得出这种忙碌匆匆。 戴如玉坐在一处园林咖啡的角落,默默吸着香醇的黑咖啡。隐在角落处耐心地等候人,那实在不适合她的个性,然而此刻正值下班时间,为想躲掉波波进袭的人潮声浪,她只好挑偏静的角落处坐下。 第9章 她已经等了五分钟了,约好的人却还没出现。 从没有人和他约会敢如此不经心,甚至迟到,这个男人是第一个。戴如玉美丽的脸庞微微起了皱摺。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路上有些耽搁。”声音刚响起,身影跟着就落坐在戴如玉对面的椅子上。来人一袭白衬衫,领扣敞开着,没有结领带;浅湖绿的薄袖羊毛衣随便披在背上;看似一身书生的气质,却掩着狂放不拘的豪气。 来人正是近半年来,拜媒体以及文学热所赐,挟着扎实的学问与挺拔的外形,为多家电台及新闻学术类电视节目争相邀请参加而知名度大增,俨然如明星般受人瞩目,而成为文艺界新宠的柯寄澎。 “最近有没有萧小姐的消息?”他刚坐定,开口便问萧爱的事。 戴如玉微皱眉;摇了摇头。 萧爱失踪已经半年了。刚开始,大家以为她因情场失意才引发出什么大病小痛,加之她的存在一向不受人家的注意,也就没什么人放在心上。一星期后,才有人觉得事态有异,追问之下,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但见她的座位桌上工作堆积如山,私人物品也没有清理过的痕迹。 又过了一个星期,戴如玉才到她的住处,会同房东打开房门。房里的一切显示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如常;所有的东西也没有收拾过、异常可疑的地方。屋内的摆设更显示主人随时会回来的样子。甚至连抽屉里都还放着当月她尚未用完的生活费。可是,却仍是一直不见她出现。 公司以她连续无故旷职为由,将她开除;同时扣住她的薪资以为她旷职积压公事而造成公司的损失赔偿。 可是她仍然没有出现,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谣传种种,揣测纷纷。多数说她是因为失恋的关系,所以自动消失;有的笑她必定是闹了笑话一番后,自觉无颜见人,因此才躲了起来。更有人幸灾乐祸她是否会自杀,每天翻着社会新闻嘲谑一番为乐。 萧爱的存在,在众人心中一向没什么份量,大家很快就将失踪的事抛诸脑后。就连戴如玉,也渐渐忘了结识十年的朋友。 然后,一个月后,这个柯寄澎突然闯进“新艺文化”的办公室,要求会见萧爱。 虽然之前,他曾为“新艺文化”导介过“日本文学大系”,但除了萧爱,只有极少数的人与他接触过。所以他虽然在学术界中有相当的地位成就,也在新一代学者之间拥有不小的知名度,但那些人仍是只闻其名,未得识见其人。 当时他的出现,可用“轰动”两字来形容。原因除了上面所述,最主要还是因为那时他获得了国家肯定的学术成就奖,同时又赢得报业举办的文学大奖,媒体对他颇为重视,不少人对他有着明星式的崇拜。 而像他如此充满明星架热的人,竟会来要求会见萧爱,着实引起不少人的好奇。不过,好奇终归好奇,却没有人能探窥出一丝端倪。 当他得知萧受失踪,表情反应非常复杂。那种复杂的神色全被戴如玉收进眼里,主动表示她和萧爱“十年不凡”的友谊。于是柯寄澎留下电话,要求她一有萧爱的消息便即刻通知他。 后来事情发展,便演变成目前这样。说是情侣爱人——那是旁人眼目的错觉。习于男人殷勤追求的戴如玉心中十分明白,柯寄澎并没有为她倾倒。甚至每次和她见面,他都必然提起萧爱的事,仿佛萧爱是他们之间唯一沟通的桥梁。 这令戴如玉非常的不悦与难堪,不免有被矮化于萧爱之下的挫败感。一向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她,如何能忍得下这种气;但柯寄澎越是待她若即若离、不在意,她越是想掳得他的心方得甘心。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来点什么?”柯寄澎挥手招来服务生,一边问戴如玉。 “不了,刚喝了咖啡,胃还觉得胀。”戴如玉微笑摇头。 听她那么说,柯寄澎也没再次询问确定,随便替自己叫了杯咖啡。 “寄澎,”咖啡很快就端来。戴如玉看着柯寄澎加精又加奶精,和她的习惯完全相反。“你一直没告诉我,你与萧爱到底有什么关系,你相当关心她的事!” 柯寄澎咖啡恰巧端到嘴边,顿了一顿,瞧戴如玉一眼,然后低头喝口咖啡,放下杯子后才回答说: “你认为呢?” 戴如玉也端起杯子啜口咖啡,才微笑说道: “以你关心她的程度,想来你们的交情必定不错。” 柯寄澎微笑不语,只是连连喝着咖啡。 “怎么?我猜对了?” “不,错了!是我单方面记挂着她,她说不定早已不记得我是谁。”柯寄澎眉头微皱。这也是他不明白的事实,他为何会一直记挂着那个平凡普通的女孩? “这怎么可能?你别跟我开玩笑!”戴如玉的笑容不禁变得牵强。“这是不可能的事。以你的才华,萧爱绝不可能轻易怠视。” 她故意不用“条件”一词,而以“才华”取代。这是戴如玉聪明的地方,也是男人的虚荣弱点。若说他“条件”好,那他不免怀疑她对他有所贪图;称赞他才华卓越,不仅投其所好,还能满足男人那种自尊自大。 然而柯寄澎并没有她预期的欣喜反应,反而苦笑说: “但愿如此。” 这声苦笑让戴如玉的心脏缩紧,不禁恨起萧爱。 柯寄澎又端起咖啡就口,一边看腕表。 “啊!我必须走了。”他匆匆把咖啡喝完,拿取帐单起身说:“七点在‘王冠艺文中学’有场演讲会,我得先赶去准备。你慢慢喝,我们再联络。再见!。” 总是这样——这就是他们“郎才女貌”外的真象。柯寄澎和她见面时,总是如此来去匆匆;听见没有萧爱的消息,谈不到三句话便就急着离开忙其它的事。他不曾对她表示过追求爱慕之意;也没有任何行为举动,让她可以自满骄傲她在他眼中是显特别的。他似乎只当她是一般的平凡女子看待,而不像每个见到她便惊为天人的男子一般——那样为她倾心 不!她相信她在他心里的份量必然是不一样的。不然他不会如此维系与她之间的联络,百忙之中还赶来与她见面、萧爱只是他拿来当作与她见面的借口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但既然如此,为何他的态度如此冷淡疏离? 戴如玉娥眉深锁,模样可人美丽得有如西施捧心。突然她表情一转,锁眉平直,嘴角隐然起了笑意。 “欲擒故纵啊——这个狡猾的男人!”她盯着柯寄澎离去尚不远的背影,愉快的笑了。 她有把握她绝对杨得了这个男人的心。 连萧爱那种卑微、毫不起眼的女孩,都不将侯路易的万贯家财放在眼里;她戴如玉更不可能为那一点财银就顺服称奴。侯路易的确也是长得不错啦,才情也有,但是——戴如玉轻轻咬着右食指,红唇艳丽,镜头特写来特别性感诱人——她决定冒险赌一赌,赌这个男人。 她不稀罕钱,要钱,她家里多得是;她在乎名,重视地位,要的是声势、气度皆有大将之风、才高八斗的雅士。柯寄澎年纪尚轻就在学术界拥有一定的地位;在艺文界更是声势不坠;才情之高,足以辟明左右;又受到大众的瞩目和明星式的崇拜。她赌这个男人,也绝对有把握掳获得了这个男人的心。 戴如玉心里的这项变化、决定,赶着前去演讲会场的柯寄澎当然不知情。他把车速加快到六十公里的上限,无奈颠峰时间路况拥挤,车子走走停停,加速徒然坏了引擎,车行速度仍然慢如牛步。 好不容易赶到会场,才停妥车,正想进入大厦,他极不经心的瞥眼一望,就看到路边那个仰头对天的女孩。 那是个短发清丽的女郎,身形纤细,看起来很轻盈。她的身材不高,但比例相当匀称;整个人柔柔水水,一身说不出的味道。 街道来往,经过她身旁的人,都不禁地回头再看她一眼。女郎的气质很动人,只是她背后那个背袋,让她看来有种无依的飘泊孤单。 柯寄澎直觉那女郎的感觉很熟悉,所散发的气质也很相似,可是——他摇头不敢贸然上前。但是那背袋,那像是随时准备浪迹天涯的光景,与那种飘泊孤单感——他对着路边大声喊出来: “萧爱——” ※※※ 第六章 “麻烦你再帮我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那边?”柯寄澎神情紧张,坐立不定,不安地在休息室内走来走去,时时走到门边,想伸手开门看望,却又犹豫不决,迟疑的缩回手,转而催促一旁主办单位派来协助琐务的助理。 助理走到门口,往会场大厅随便看一眼,回头说: “在,在,在。柯先生,你已经一连催我看了五次,难道不嫌麻烦吗?” 助理半开玩笑,但显然有些不耐。柯寄澎不管他的抱怨,不厌其详的追问; “你看清楚了吗?的确是她没错?坐在前排右边第三个位于,短发——” “短发清丽、身形纤细、气质很好、穿白上衣、花布长窄裙的女孩!”助理瞪着眼接口。 柯寄澎安心满意的点头。拿起演讲稿翻了几秒钟,又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主持人遣工作人员前来通报演讲时间已近,请柯寄澎准备到会场大厅。柯寄澎连声答应,起身就走,把演讲稿忘在桌上。助理眼尖,拿起稿子追出去。 “柯先生!”他挥着槁子叫住柯寄澎。“你忘了这个。” 柯寄澎接过演讲稿,谢了一声。助理看他那魂魄不定的模样,和陪行的工作人员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第10章 这些搞文学的,怪毛病特别多,脑子八成都有一些短路。 会场大厅早已坐满听众,连两旁走道都挤满了人。柯寄澎在工作人员开路下走上演讲台。 今晚的讲题是“文学纪行——烟花江南”。讲的是中国的名妓与名士间的缠绵爱情故事,同时阐述其时的士大夫文学,以及才情特出的名妓诗文;还有同时代的异国倡代文化。 他开出这种讲题,与他的研究范围根本是越过界。 柯寄澎专研日本文学,其成就已受各方的肯定。照理说,他若讲演日本文学,更符合他的研究本题。但文学本是相通,既然研究日本文学,必不得不回涉精深博大的中国文学。一旦涉入中国文学,也便难免陷入相对意识型态的西洋文学。而这些到最后,自然都导入比较文学的范畴。 他这样捞过界,却没有预设的反弹。虽然报章杂志偶尔出现几篇零星讥他花哨作秀的文章,但声浪不大,成不了什么气候。读者大众皆以行动支持他,他非但勇夺“明星作家”票选桂冠,其作品在“质的排行”与“畅锁排行”都高居榜前不下。 像今晚演讲如此的盛况,早已屡见不鲜。 柯寄澎将演讲稿平放,扫了全场一眼,最后视线停在前排右首边第三个位置上。 才半年的时间,她的形貌竟然改变那么大!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形容清柔、气质动人的女郎,会是他认识的那个萧爱! 先前他贸然呼叫她时,还真担心自己认错了人,待到她转头,看见她那双眼睛时,他就确定他没有认错人。(奇*书*网^.^整*理*提*供)可是她眼底对他的那种认生,简直让他暗恨只有“痛心”两个字可以形容。她果然不记得他是谁。 他有些笨拙的向她解释他是谁,并且自嘲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过于莽控,她也许不记得他是谁,口气不免有些颓丧。谁知她沉默半晌,叹口气后说: “不!柯先生,我记得你。” 他发现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不是外貌的改变,也不是气韵的变化,而是内向自卑导致不敢开口的沉默;而是气韵内生、成衷而形外,所散发出的沉静与少言。她的存在感还是和从前一样的透明,只是不是从前因畏缩自卑而黯淡的渺不起眼;而是她光华外露,与周遭的烦杂形成一层隔膜,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一般。 柯寄澎熟极流畅地演讲今晚的讲题,眼光却时时盯着萧爱的方向,怕稍一眨眼,她又要失去踪影。 她坐在那儿像是留白的画像,微低着头仿佛在想着什么,对周旁沸腾的气氛一点感应也没有,沉静的态度看来对一切皆漠不关心,象堕入了另一个时空。 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演讲会在听众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很多年轻少女一涌而上,将柯寄澎团团围在核心,要求握手签名。人群杂沓,萧爱被挤到角落边,险些跌倒。 她回头看一眼被层层人群围在中央忙得脱不了身的柯寄澎。工作人员此时已上前为他开道,隔开听众与他之间的距离。萧爱轻轻闭了眼再睁开,惯常的叹口气,朝门口离去。 “萧小姐!”先前和柯寄澎在休息室的那名助理高声叫住她,快步跑到她面前,喘着气说:“萧小姐,柯先生请你在休息室等他。” “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他只是交代,请你一定要等他。”助理特别强调“一定”两个字。 萧爱沉吟了。之前柯寄澎邀请她进来聆听演讲,她知道主讲人是他,心想他是礼貌邀请,也就没有回绝。但是她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她等他,他们根本只算是陌生人。 “萧小姐,请跟我来吧,休息室在那边。”助理看她迟迟不作声,干脆自作主张。 “不了!请你转告柯先生,我先走一步了。”萧爱拉好肩上的背带,转身离开,背上的背装衬着她纤柔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飘泊孤单。 大厦外的世界,已被夜幕主宰,但是大地仍未寐,一盏盏的红黄霓虹,闪得好不热闹。 萧爱抬头望向夜空,脸色神情有说不出的寂寞。 已经半年了。山中匆匆三日,他折断溪边白花树枝与她,嘱咐她带着。树枝上残留的花朵没入她的掌中,让她胸中眷恋的感情更浓,她不想重入人间,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掌温炽热,给她承诺说他一定会来找她;且不管她身在何方,他一定能够找到她—— 但是,一百多个日子过去了。春江花潮,漫天飞花和柳絮飘舞,许她承诺的那个人,仍迟迟没有出现。白花树早已枯干,她胸中眷恋思念的情感却日深一日。 那些日子仍象梦。他有仰天的习惯,迷恋长空与宽广;她看着他那样,也学了他习惯,常常路上走着,便没来由的停驻,抬起头望向天空,然后低了头叹息。 还有星辰也是。晴朗的夜晚,她会数着星星一颗颗,数着数着却叹息如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只有夕阳她不看。余晖曾照亮她的想念,刺激她更心痛。落日照支影,显得她的形容更孤单。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是那有着少年般的容颜,精灵似的男子,不知为何,让她有种深深的怀念与眷恋…… “萧爱——”背后有声音追来。柯寄澎跑近前,微喘着气。 “你为什么不等我?” “柯先生,我们并不算是朋友,我没有理由留在那边,再说,你事情很忙,我只会妨碍你。”萧爱看着他,平静的回答。她心中对柯寄澎其实是存着好感。他对她从不曾有过嘲笑。 何寄澎微微一愣,继而哑然失笑起来。 他和萧爱原本只是见面时客气寒暄不到两句话的人,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而本来他也只是觉得萧爱是个怪异的女孩,也不怎么将她放在心上,只是半年前偶然相遇后,莫名其妙的就对她放心不下。后来得知她失踪,更是没道理的关心起她的事情。脑海经过近半年对她的相思虑及,遂不知不觉中将她当作是熟识已极的朋友,心中对她的距离感,也拉近到无界线。 可是这些都只是他单方面的心情发酵。对萧爱而言,他们之间的认识程度,仍然停留在最初的陌生阶段。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立场。”柯寄澎道歉说:“只是……有些事情的变化,使得我的意识中,将你当是认识已熟的朋友,请你别介意。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吗?” 他的神情很诚恳,让萧爱不好拒绝。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店歇下。夜生活才刚开始,想觅寻僻静的角落竟是不可得。呷饮的取闹作乐声夹着音乐声不断由四面八方袭来。 “还是走吧!边走边谈也是一样。”萧爱的神情还是平淡无变化,只有声音略略显得无奈。 于是他们重入夜幕。嘈杂被关在门后,夜的世界益显寂静清凉。街道清爽,隐隐的,仿佛有雨洗刷过的味道。 “这边坐吧!”柯寄澎在路边一张漆色白亮的圆形桌旁坐下,同时顺带拉了萧爱在他身旁坐下。 那气氛悠闲,充满南欧露天咖啡座的庸懒惰调;待衣着洁白的男侍趋前门点,才让人恍然大悟卖的是木瓜牛乳。所谓的南欧风鼓掌,只是这露天清调,附近霓虹,以及夜色星辰加色交织成与人的错觉。 可是接近天,接近大地,接近夜与空气,就是接近自然。这仰天俯地的开阔,实是那种时髦吵杂,充满人为赘饰的高高中中低低级的食家酒馆茶肆咖啡坊所不能比拟。 萧爱不禁仰起头对天,闭上眼,微微的沉醉了。 柯寄澎静看着萧爱微醉的表情,没有叫醒她,直到她自己张开眼睛,两个人四目相接,她,难得的,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你实在改变了很多,变得很……很美!”柯寄澎支额思索着与此刻萧爱带给他的感觉相贴切的形容调,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萧爱没有接话,脸上清丽一片。既不腼腆,也无羞怯,更没有从前仍被称赞便惊慌羞赦,脸红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不知所措。 现在的她,许多人见了,都有些迷惑,形容她有一种空灵的美。谓她气韵天成,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强烈的吸引人的注意。 空灵?常常萧爱会对这两个字感到迷惑。没有人知道,她的仰天无语,只是受了那精灵般的男子秋田托斯卡的影响,而学了他那习惯,迷恋着穹苍的宽广。 只因她的外形变得美、变得清丽,一些从前的她做了只会引来别人取笑的举动,而今都变成带有神秘感和空灵美的味道。这世上的人,还是只对美丽的人种那么宽厚,不禁使她迷惘,究竟是上天造人不公?还是人类太偏私狭观?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喜欢多话!”一大杯五的木瓜牛奶,萧爱桌前的那杯只剩一半的容量。她把应答的心绪转放在木瓜牛奶上;柯寄澎则专心研究她,一大杯木瓜牛奶完好如初。 “柯先生,”萧爱再将木瓜牛奶喝去二分之一,才开口说:“我实在不知道我们能聊些什么,我们连共有的话题都没有。” 这话让柯寄澎如先前般又是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才对她解释这半年来关于他心情的变化。 “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有一天,我开车经过路边和你相遇?”他说:“恕我直言,从前的你对自己没信心、内向沉默、畏缩不前,以致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但却又有种莫名的吸引人的气质——起码对我而言是如此。我不知道那是因何缘故,大概相处过多次便就慢慢发现,我只能解释是‘莫名’。” 第11章 “那次相遇后不久,我到‘新艺文化’找你,才知道你失踪的事。这半年来我不断在打听你的消息,以致在心里只觉得已认识你很久,对你的感觉非常熟悉,而忘了其实和你谈不上什么交情。” “你打听我的消息作什么?”萧爱把木瓜牛奶喝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柯寄澎苦笑说:“只是拼命想找到你,越找寻,对你的感觉就越熟悉,到最后连自己都深信不疑和你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这怎么可能!”萧爱不禁摇头笑起来,这故事听来实在太荒唐。 “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太荒谬了,然而却是事实。”柯寄澎正色道,眼神坦白没有作伪。“相信我,我对你并没有企图,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执着想见到你。” 萧爱心里叹了一声,相信柯寄澎说的话。以前那个萧爱,怎么也引不起别人的“企图”;柯寄澎说得含蓄,但她那有听不出的道理。她心里对柯寄澎实在有很深的感激,对于那个人人取笑的萧爱,他竟然那么执着关心。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他何以会如此? “我说过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柯寄澎见她相信他的话,释怀说:“大概是和你见面相处过几次,累积在心里的印象感觉的感应吧!老实说,你的长相很平凡,衣着打扮更糟糕——”他似觉说错话,尴尬解释说:“我是说那时的你,现在的你变得很不一样——” 萧爱微笑表示无须介意。 “总之,那时你的外表实在不怎么样,引不起别人的惊艳,但却有种莫名吸引人的气质——不是疑为美人的那种。我曾经试图解释那种现象,是因为彼此频率相似,波长相近的感应之关系,两个灵魂能够相叠洞穿。” 啊!这些话,和秋田托斯卡说的那么接近!萧爱心里受惊,有些疑恐,毫不避讳的瞪着柯寄澎。 秋田托斯卡看的是她的灵魂,他的灵魂叠着她的灵魂,对彼此有深深的怀念和眷恋。而眼前这个男子,为什么会说出相似的话? “怎么了?这样瞪着我?”何寄澎不知道他刚才那席话在萧爱心中所引起的震撼。 “没什么,对不起!”萧爱眼一垂,避过他的问题。 “你的改变真的很大!一开始我根本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还是那个背袋,和你那莫名的吸别人的气质让我冲动大叫——”柯寄澎掩饰难堪般的自嘲一笑,旋又正色说道:“你真的变得很美。” “美?”又是这个字。这回换萧爱有些自嘲的笑了。 “没错!我不相信没人对你这样说过!”柯寄澎抓住那个自嘲的微笑,紧逼着。 “柯先生,你不觉得用这个字形容我太不合适、太讽刺了?” “那是对从前的你。现在的你不愧这样的赞美。”柯寄澎言词迫人,想逼萧爱接受这个赞词。 萧爱凝笑不语。现在的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人。 虽然秋田托斯卡看的是她的灵魂,但既然再入人世,重食人间烟火,她向那她仰头哭泣的长空发誓,她再也不要将自己锁在卑微屈辱的前世,而决意成为美丽优雅的人种。 哭竟三日,已成一世。出山以后,她没回租来的住处,也不再去公司,把旧有的痕迹和过去陈迹完全抛弃,仅就身边剩的一点钱开始新天新地。 她在郊区偏僻的山坡地带租得一层独栋洋房。房子有三十坪大,采光良好、视野宽阔、景观非常美丽。但由于地方偏僻、交通不便、民生用品采办困难,再加上附近多是尚未开发的山坡地,住在这里犹如与世隔绝,是以租金相当便宜。 然后她将一头长发剪掉,削得又短又薄。长发一去,整个脸型就出来了;她的肿脸只是因为胖,她其实有着美丽的鸡蛋脸型,细致分明的五官。 而后她规律作息,勤于运动、改变饮食习惯,加上不常在阳光下曝晒,慢慢的,赘肉尽去,白净的肌肤与纤细的身形就那样浮跳出来。 身材不高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借着蔬菜、水果、牛奶,以及运动,调理出一身光滑弹性的皮肤。由于身上的肌肉脂肪重新分布,该去除的已消失,该有的则变得更加坚实有弹性;加上她原属娇小的骨架——虽然身材不高,但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纤细、非常轻盈、柔柔水水的,比例也十分匀称。 而小眼睛在她丢掉厚重的眼镜后,变得明亮又大;而且她睫毛又浓又长,眼波一转,漾得水气汪汪。 最后,她扬弃以前那些花边、蕾丝、蓬蓬裙,和花样繁杂的服饰,而穿着线条简单大方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是雍容清新。 就这样,半年的时间脱胎换骨出一个美丽优雅的人种,全新的萧爱。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缔造这种奇迹的,但是请你接受我诚心的赞美,你真的变得很美。”柯寄澎毫不掩饰他对萧爱的感觉。一开始他就没特别在意萧爱的皮相,只捕捉了那个“感觉”,而今萧爱改变如此之大,他倒也能平心静气、坦白的赞美。 “谢谢。”萧爱不再笑了,正色的接受他的称赞,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还没向你恭喜,你的作品不但普获好评,而且都很畅销!” “那里,运气好而已!”柯寄澎谦虚道。 “不!那是你的实力。”萧爱摇头说:“从以前我就认为你是个相当有才气的人。旁的不提,单是你在本业上的研究,学术界还无人能超越你。” 柯寄澎早听惯这类称赞的话,但由萧爱口中说出来,不知怎地,让他早麻木无感的神经,生出了许多的感动。 “谢谢你,我很喜欢听这话。”他说。顿了顿,提出心中积放已久的疑问:“这半年来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拜托如玉一有你的消息就通知我,你却连她也不肯联络!为什么要躲着?你们不是多年的好朋友吗?” “如玉?”听见这个名字,萧爱不由锁眉紧紧。“戴如玉?你怎么也认识她?” “我到‘新艺文化’找你,遇见了她。她告诉我说和你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我和她一直有联络。我以为你应该会和她联络。” “哦。”萧爱的反应很淡。 “‘哦’是什么意思?”柯寄澎没料到萧爱的反应竟是如此冷淡。“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不是躲起来。只是没理由再出现在那些人面前。”萧爱的态度更冷淡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她是你多年的好朋友——” “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柯先生!”萧爱忍不住打断柯寄澎的话,神情有些激动。但她很快就平复自己的情绪,头一低,抓起背袋,起身离开座位,并且很快的说:“对不起,时间已经不早,我该回去了!” 但柯寄澎的动作比她更快,越过半个桌面探出身子伸手抓住她的手说: “等等!我们能再见面吗?”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柯先生。” “为什么?”一听萧爱拒绝,柯寄澎就不肯放开手了。他问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吗?” 萧爱微微使力想挣开手,柯寄澎却固执的不肯松开,她但觉无奈,叹了一口气说: “柯先生,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和抬爱,但我们根本不适合做为朋友。” “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是直觉认为你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不管前提是什么,不适合,也不可能。”萧爱只是摇头。 “我们根本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不仅背景不同,生活型态也差异甚大,怎么可能交心交情呢?恕我直言,柯先生,我反倒觉得你和戴如玉还比较适合!” “如玉?”柯寄澎下意识皱起眉头,力道一松,萧爱遂挣脱他的掌握,很快地穿过马路。 “萧爱——” 柯寄澎警觉大叫,跟着想追过去,一辆计程车“喇”一声,从他身前快速扫过。他急忙闪身而退,再定神想追,马路对边已看不到萧爱的身影。 对街车马冷稀,行人寥落,只有商店招牌上的灯影霓虹闪啊闪的在对路人招手。 柯寄澎颓然坐回圆形桌旁,瞪着街道良久,突然抓起杯子,咕噜咕噜的一口气将五木瓜牛奶全喝光。 “咚隆”一声,有风吹过。前方不远处置放在垃圾桶上方的可乐空罐被风吹落,垂死挣扎一圈后,认命的滚落到马路下坡。 上一页返回相遇,在最美的流域目录 下一页 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现代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纪实小说|军事小说|外国小说|小说更新列表 ?2005-2008潇湘书院版权所有做最优秀的小说阅读网站 小说分类导航:原创小说|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现代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纪实小说|军事小说|外国小说|更新列表 潇湘书院→朱若水(林如是)→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第七章 音乐声不大,播放的曲目旋律也很轻柔,而且触目所及窗明几净,采光明亮,完全是恬适轻松悠闲的下午茶时光。但是戴如玉却锁拢修饰细致的柳眉,一脸不展的盯着与她对面而坐,看起来更消沉颓丧的柯寄澎,说道: “你这几天究竟在忙什么?老是找不到你的人,总是答录机在回话!好不容易找到你,有空见面了,你却一副消沉颓丧的样子,实在不像你!” 柯寄澎有气无力,亦可亦不可的抬头瞄了戴如玉一眼,态度像漠视又不在乎的淡淡回了一句: “我没有那心情去理会旁杂的事。” 第12章 这个回答和态度,让戴如玉不禁为之气结。 “旁杂的事?和我见面是不重要旁杂的事?是浪费你宝贵的时间的事?原来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也让我好早有自知之明,以免打扰妨碍柯大作家!”她软讽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柯寄澎捏着小汤匙,有一搭没一搭地掺着加奶和糖的咖啡,杯中褐色的蓝山已被他搅得快生出虫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唉!”他停止搅拌的动作,丢下小汤匙,叹了一大口气说:“我遇见萧爱了!” “萧爱?”这个名字让戴如玉眉头皱得更深,表情更阴沉。 “我……我真的遇见她了!”柯寄澎继续说道:“她改变了很多,气质更引人了。我想留住她,可是——唉!”他说着,又是长长一大声的叹气。“这些天,我脑中想的全是她的事,根本无心关心其他的事!我真后悔,没有好好的抓住她!” 何寄澎说得懊恼,全部心思装的都是萧爱;戴如玉却是听得冒火,原来说来说去,她的受他轻视、不在意、冷落的原因全是因为萧爱。在何寄澎的心中,居然将萧爱的位子份量摆得比她重,对她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她实在不懂,萧爱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柯寄澎这样牵肠挂肚,耿耿于怀?他居然还说她气质引人,开口闭口都是萧爱,好像只有萧爱是他最在乎的。他到底看上了萧爱那点? 她原以为,以她的才貌、条件,绝对可以掳获住柯寄澎,谁知柯寄澎牵肠挂肚的,全是那个又矮又胖又丑的萧爱——居然还说萧爱气质引人! 柯寄澎让她饱受被轻视的挫败感。虽然她以为,柯寄澎那样做是欲擒故纵,只是一种手法;可是偏偏他流露的神情态度,完全没有那么一回事,想的、念的、提的、说的,全是萧爱! “你真的遇见萧爱了?”戴如玉妒火在狂烧,声音却显得相当平静。 “嗯。”柯寄澎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却抿抿唇,食之无味,显得精神、注意力不在其上的说:“我急着抓住她,想交心交情,她却根本不领我的情,不认我可以是朋友。”说到最后,脸上沮丧懊恼的表情更明显了。 “哦?”戴如玉简单反应一声,心里恨极了。 柯寄澎这番话,处处表露了他对萧爱的重视与在意;相对的,也显示了他对戴如玉的“不甚看重”。 这是戴如玉所不能忍受的。她要的重视程度,是对方。她摆在心里的第一位,而不是天平上次重的份量。从小到大她何尝这样被人忽视过!偏偏柯寄澎对她如此漠视。 而柯寄澎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看人的第一眼,也许也会注意到外貌形体打扮等,但那只是第一眼,他受感动的是形貌以外,心灵的感触。 戴如玉绝对是他见过最美最艳的女人,而且才情也不错,各方面都是他接触过的女人中之最。但是,不知为什么,对于戴如玉,他心里总有一种隔阂,说不出是什么的疏离感;对她的感情产生不了共鸣,心灵也不受撼动。戴如玉才色兼出众的气质,不知怎么地,一直吸引不了他。 反倒是萧爱,一开始就那样莫名的引起他的注意,引他去关怀。面对萧爱的“令人抱歉”的皮貌,他的心灵反倒起了些微的震撼。 尤其是萧爱那莫名引人的气质,更让他无端的升起一种共鸣感。 对于戴如玉,他倒也不是存心忽视,只是一开始,他所有的思绪,脑海中所察所绕,就是萧爱。 “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冷淡?我只是想与她成为朋友,并没有要求太多,她居然回答我,我和她不适合做为朋友!”柯寄澎摇着头说着,象是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待回话。 戴如玉嘴角扬着一抹冷笑,轻暖一日蓝山咖啡,极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问道: “你喜欢她吗?” “喜欢?”柯寄澎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戴如玉嗓音好作弄,像是在讪笑。“说不定她以为你喜欢她,对她有意图、想追求她,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只好忙不迭地逃开了!” 戴如玉深知萧爱过去那种男生只要对她稍好、稍有关怀,便会惊慌羞惭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卑情结。而此刻她语声中的讪笑意味,倒有大半是在嘲弄萧爱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不中用。 谁知柯寄澎神色正经凝重的摇头说: “不!她不是这样想的。我不知道她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对我如此冷淡,但我可以肯定,她不是那种肤浅没思想的女子。” 戴如玉微微变了脸色,暗哼一声说: “看你说得那么有把握,好像真的很了解她似的!你当真喜欢她?” “喜欢?”柯寄澎又是愣一下,皱眉答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时我打听她的消息,只是想见见她;现在我想和她成为朋友,也是直觉认为她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至于男女感情问题……”他摇摇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 “你没有这么想过,那是你,但你怎能知道萧爱究竟有没有如此想过?”戴如玉软语贬低着萧爱。“你才情高、品学佳,地位、声名、财富也都有,套用句俗话说,是女人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说不定萧爱暗暗对你心动!” 柯寄澎摇头微笑,大不以为然。 “不可能的。”他说:“萧爱不是那种以‘条件’而崇拜衡量别人的人。”他说着,看了戴如玉一眼。眼神很淡,没有表示什么。“你们既然是那么久的朋友了,为什么你还不了解她?” 这一席话,抢白得戴如玉语声一塞。她高傲地昂昂下巴,自卫且讽刺地说: “那也得看我有没有像你那样的魅力,让萧爱对我‘交心’啊!” “你今天讲话处处都带刺!”柯寄澎眉头一皱,说道:“请问到底是谁讲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得罪了你?” “没有。我只是受不了你开口闭口都是萧爱。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那就去追啊!以你的‘条件’,萧爱没有不臣服的道理!”戴如玉表情更讽刺,变本加厉地。 “条件?只有你这么想吧?”柯青澎一语点出戴如玉的虚荣。“并不是每个人看重的都和你一样。名声、地位、身份,这些过眼云烟的东西,得你如此青睐,并不就表示其他人也是如此心爱。每个人追求的理想都不一样,价值观不一样,你太看重‘条件’的魅力了!”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追求这一切?”戴如玉反驳道:“你不觉得,在你已经获得地位、名声、财富和身份后,才再批评反驳这些,显得太矫情虚伪了?” “我承认,我并没有那么清高,但我必须说明的是,我并没有刻意追求这一切。只是这些东西既然朝我而来,而我只是不拒绝罢了!” “说来说去,你已经拥有了这些东西,而且并不拒绝且认同它们的价值。” “没错。不过,我们对此看重的程度并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为某些理念或人事,而放弃这一切?” “没错。”柯寄澎重重地点头。 戴如玉却面露不屑,打心底流出几分瞧不起柯寄澎的价值观。 在她看来,男人不但要有身份、地位、名声,更要有野心。没有了野心,什么气势、气度都是唬人的。她瞧不起没有野心的人,也瞧不起犹柔寡断、扯化缠情的人。 她根本不在乎感情,烦忧这种没价值的东西!她要的是能使她跃为人上人的东西——具体一点的讲,就是名利地位,还有权势。 这是她追求的标准。 柯寄澎什么条件都好,就是这点价值观让她轻视瞧不起。没想到他竟有那么迂腐(奇*书*网^.^整*理*提*供)思想,白糟蹋了他优势的社会地位名声! “你好象很不以为然!”柯寄澎淡淡地问一句。 “的确!我没想到你的观点这么迂腐!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权势名利地位这些更重要的东西?”戴如玉美丽的脸,充满对名利的崇拜。 柯寄澎淡淡一笑。 “这我就没话说了。”他说:“只能说我们观点不同,追的理想、看重的东西不一样。” “你——”戴如玉瞪着柯寄澎,口开了半天,却迟迟说不出话。 她原打算放弃侯路易,赌柯寄澎这个男人,没想到柯寄澎的意兴风发,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这是她这辈子决策上最大的失误。 看来还是侯路易的潜力较大。 前些时日,“新艺企业”酝酿已久的权力重组计划付诸行动,那项沸腾已久的传言终于属实。侯路易终于跃上台面,挂名总监,非正式的执掌“新艺”旗下各项事业。 男人一旦掌权,散发出的气势就完全不一样。,本来侯路易的各项条件就不差,缺的只是由权位烘托出的那种王者声势。如今他挂名“新艺企业”总监后,一切情形都改观了。 权位让侯路易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戴如玉也觉得他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发现,侯路易不再那么注意她的喜好厌恶;两个人约会时,他的态度也不再象过去那么殷勤热衷。而且他的双眼发出野情的光,燃烧着支配主宰者的欲望。 她并不担心侯路易对她逐渐冷淡的态度,她太了解上层对会那一套游戏规则,什么情情爱爱摆一旁,门当户对才是最重要的。 她只是把侯路易和柯寄澎两人摆在天平上秤捻份量。柯寄澎已经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名声和身份,属于公众人物似的高知名度;而侯路易,只是商界初具气候的企业家罢了。 第13章 原先,她眩惑于柯寄澎学者作家身份对媒体的影响力,眩惑于他全国性的高知名度。但现在,她看得更清楚了,文人根本搞不出什么名堂的,空有表相的影响力,却没有实质的权力。 “你在想什么?”柯寄澎见戴如玉迟迟没说话,觉得有些奇怪,同时看了一眼腕表。 又来了!这个举动最让戴如玉深恶痛绝!那么明显不重视她的态度! “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她冷漠地说道。 “那我先走了!”柯寄澎点头,取过帐单离开。 话不投机实在不是他的错,戴如玉的价值观和他相异实在太大,他无法对她产生共鸣感,无法对她交心。 他抬头看看天空,又想起了萧爱。 ※※※ 第八章 公路笔直的伸展,海岸线在一旁延弯;红色法拉利由快车道驶上路肩,方向盘上十指修长艳丽大红的蔻丹;后视镜里,鲜红的嘴唇微张,唇印旁挺立一帧男子的身影。海风吹来海洋香,男人侧挺的轮廓沐浴在余晖露光中,闪着古铜的泽亮。天地回荡着热情的拉丁音符,修长艳红的蔻丹抚上男人裸露的胸膛;男人的脸,缓缓的转过来,碧眸深送—— 画面切换,一瓶造型典雅,盛着余晖色水珠的香水,由深蓝色的海中冉冉升起;同时低沉、富磁性的男性嗓音旁白道: 女人的迷魂,男人的香……欧洲皇室的最爱—— 夏绿蒂一八八一 余音绕梁。透明的海水中,又隐隐浮起男模特儿侧转的脸…… 叭一声,画面在此停格不动,灯光也明亮起来。 “这就是我们这次企划追踪报导的主角。”身穿白色衬衫、花色围领巾、深咖啡吊带格裤的男子,指着画面上荡漾着神秘气息的那名男模特地说道。那是张混合着忧郁与感性神秘以及精灵般飘忽的脸。乱发拂肩。双眸如绿宝深邃,少年似的容颜。 长桌子围坐的两排人,立刻对画面里精灵般神秘忧郁性感的美男子私语低议起来,会议室里顿时一阵骚动。 这是“新艺文化”每个月例行的企划研讨与工作汇报。检讨本月号杂志的缺失优劣,确定杂志内容的调整与增略导向;并且掌握流行最新的动态,确定下月号的专题制作;以及不定期的特别企划,开创新的流行风潮,借以掀起热门话题,使杂志居于同类型刊物的领导尖端。 “这是夏绿蒂公司新推出最新款的男性香水。”围着花领巾的男子继续说道:“广告推出不到一个礼拜,就引起广大的回响,市场销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居同业之冠,更是该公司所有产品销售量总合的一点五倍,业绩十分惊人。该款香水的对象,主要以男性为主,但根据市场调查,该项产品的消费者,占有百分之四十是女性。” “广告本身引起极大的争议,产生赞誉与低毁极端的两极反应。妇女团体称好,认为这是尊重女性独立自主与人格的表现。但却引来卫道人士极强烈的抨击,指其有误导青年大众、败坏社会善良风俗之嫌。” “广告以独立自主的女性取代传统男性为尊而居于主导的地位,而一向由女性演出发散魅力的角色则反由男性担任。开着法拉利跑车,在热情的拉丁音符伴送下,豪迈地驰骋在笔直的海岸公路的都会新女性,受到海风吹送来的香水诱惑和吸引,主动献上自己的热情。广告暗示,男性擦了此款香水后,将如片中的男主角一般,充满魅力和诱惑,随时吸引美丽性感且自主独立的女郎主动奉献热情。” “根据消费者调查报告指出,有百分之九十的男性消费者就是受了这种意识型态影响。另外调查也显示,广告之所以引起如此热情的回响,主要的原因在于饰演的那名男模特儿,也就是我们这次企划案的主角。”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这名神秘男子的真实身份;不仅一般观众对他感到好奇,就连媒体也对他表示高度的兴趣。负责这个广告制作的公司刻意保持神秘,在各方的追问下,也只公布了这名男子的名字,其余的一概推说不知。这使得大家更好奇了。消息指出,这名男子还不属于任何团体或经纪公司。从他那双碧眼与立体的轮廓,一般猜测,他是混血儿。已有许多家影艺公司争取与他合作,经纪公司也争相邀他加盟;也有多家的杂志刊物竞访他的追踪报导,但结果皆徒劳无功,没有人掌握得了他的行踪。” “我们经由管道,已透过这家广告制作公司和他取得连系,邀请他接受本杂志的专访与合作一系列的平面广告工作。这次企划即是拟以他为主题,设计中一系列的热门报导与印象专刊。” 围花领巾的男子总算报告完毕,退回左首边的座位上。 会议室嗡嗡的又是一阵骚动。坐在右首边,花领巾对面的侯路易沉着眉,思考qi书+奇书-齐书般的对着桌面的企划书看了一会儿后,提出问题说: “构想相当不错!但是确定接触成功了吗?考虑到时间的压力没有?” “再过两天应该就可以得到对方答复,我想是没什么问题。” “光是想还不够,必须积极的争取拉拢!俞主编,这条线就交由你和如玉去布置,把人先签下了再说!” “总监的意思是将他签为本社的专属模特儿?”围花领巾的男人,“新艺文化”的主编俞凯,略为皱了眉头。 侯路易已非正式的执掌新艺文化出版社、新艺杂志、新艺印刷、新艺排版,以及新艺多家连锁文化广场。挂名总监,事必躬亲,投入的程度相当深。他听俞凯发问,答道: “如果能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我了解,这在技术实行上有相当的困难。我们是争不过那些影艺经纪公司,如果能拿到他的平面广告特约也就不错了。运用关系,想办法让他为本社拍摄一系列的服饰广告专案!” “是。” “目前有那些影艺和经纪公司在争取他?” “据我所知,除了‘银河’、‘光代’两家大字号外,还有新窜起的‘宏建’和‘达飞’动作也很积极。另外,专门经营广告、平面与舞台模特儿的‘渥采’与‘众凯’两家经纪公司也动作频频。” “晤—…”侯路易沉吟道:“我们动作要快!如果让他被经纪公司同罗,我们想找他合作,又要重新费一番交涉的功夫,事情就更麻烦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着手?”坐在侯路易身旁的戴如玉问。 “目前只有先积极与那家广告制作公司连系,看能不能挖出他更多的消息。然后一边等他回应我们的邀请,一边试着和他本人直接接触!”俞凯说。 “和他本人直接接触?”戴如玉颦了颦眉。“俞主编,你刚刚不是说他的行踪尚没人可掌握,我们上那儿去找人?怎么接触法?” “土法炼钢,找啊!总有认识他、知道他行踪的人吧?” “这无异是大海捞针,太没有经济效益了!” “那你说该怎么做?”俞凯平声问,并没有因戴如玉的批评而愤怒。 “双管齐下!”戴如玉红唇张扬,启齿轻轻。“一边利用各种关系找人,一边拢络各经纪公司。就算抢先不了他们签到专案特约,起码在经纪公司抢到人后,我们可保有优先的合作权。” “那专访怎么办?也抢不了先机了!” “那就看我们的运气了。不过,文章就看你怎么编、怎么挖,挖得出东西的话,造成话题回响绝不是问题。” “如玉说的有理。”侯路易点头说道:“俞主编,尽量利用你在影艺文化界的关系,动用交情,多探多挖掘各项关于这名神秘男子的消息。经纪公司这边,就由我和如玉负责。” “对了,俞主编,这名模特儿的什么名一—— 戴如玉后方不远的方形桌上对讲机响起,她起身接听。 “什么事?” “戴小姐十线电话,是柯先生。” 戴如玉本能的皱眉,原想回掉,想了想说道: “接过来吧!” 戴如玉身子一转,以背对众人,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使他们看不见她讲话的神情。 “喂,我是戴如玉。”她轻声说。 室内沉寂了一会儿。只一会儿,就听见戴如玉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怎么回事?”她走回坐位,侯路易低声问道。 “没什么。继续开会吧!”戴如玉只把卷发微甩,冷艳的脸,让人猜不出端倪。 会议又继续了半小时才结束。散会后,侯路易等部属鱼贯走出会议室,才又问戴如玉: “刚刚那电话到底怎么回事?” 财势、权力、地位这三道金,营造衬托出所谓的“男人魅力”。侯路易自从挂名总监,非正式地执掌新艺企业,为将来的继承预先磨练,全身便激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令近往对他多有冷淡的戴如玉刮目相看,对他的观感重估,心里对他的比评也比过往高出甚多。 “没什么,一个朋友打来的。” “哦!”侯路易没有再多问。 自从他挂名总监,这两个月来,脑海里想的全是工作的事,心里盘算的也是如何才能增进企业收益以及营造企业形来之类的问题。对于和戴如玉的感情,反倒不再那么在意,得失心也不再那么重。 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慢慢在起变化。自从他非正式执掌新艺企业,得尝权势与地位真正的滋味后,犹如龙袍加身、王冠压顶,全身都在发光;各方的名媛淑女、娇娃艳姬全都聚拢而来。 第14章 纯情观变得模糊,情与爱慢慢被矮化褪退成权势地位的附着物。 再者,每天要消受企业里那么多女孩爱慕热情的眼光,心境感受上,女人变得廉价,感情的神秘面纱被掀翻了,不再那么吸引人。而戴如玉美则美矣,学养才识家世也都堪与他匹配,但是—— 反正就是“但是”两个字。 戴如玉见侯路易反应冷淡,艳容一整,反倒老实说出道。 “刚刚电话是柯寄澎打来的。” “哦。”侯路易头也没抬,翻翻手里的企划书,而后着手整理桌面的文件资料。 “上次和他见面,他说遇见了萧爱。” “萧爱?”这名字引起侯路易的兴趣,他抬起头,以眼神询问。 “是的,萧爱。”戴如玉皱眉道:“他说萧爱变了很多,和以前判若两人。还说他想留住她。怕她又失踪,却被她甩下。他打电话来,是希望如果萧爱有跟我连络,就马上通知他。” “萧爱……”侯路易脑海里立刻浮起身形又矮又胖又黑,总是以纯洁而无杂质的眼神仰望他的,那个畏缩、内向又自卑的女孩。 “他有没有说她变成怎样?”他脱口问道。 戴如玉没什么含意的看他一眼,淡淡回道: “他只说萧爱变得很多,其余的没有多说。” “哦。”侯路易又恢复先前甚无所谓的态度,把注意力转到桌上的企划书说:“你准备一下,下午我们就到各经纪公司拜访。” 企划书上,模特儿的资料栏上只有五个黑字:秋田托斯卡。 其他一片空白。 ※※※ 第九章 “萧爱,帮我倒杯水,渴死了! “萧爱,帮我买包香烟,要绿色薄荷,我常抽的那种。” “萧爱,今天的报纸呢?” “萧爱,孙姐呢?” “萧爱,电话响了!” “萧爱,……” 走进“伊人影艺模特地经纪公司”二十坪大的办公室里,只见几张对并的办公桌,上头除了几具电话,别无长物,光景空荡荡。刷白的墙上则挂着几幅复制的世界名画,框镶的玻璃反射日光灯间接的照明,直让双眼散光不适。灰绿的长沙发侧对着玻璃自动门,沙发上三四名高挑腿长的年轻男女互相聊天嬉戏,不时转头对忙碌不堪的萧爱呼喝两句。 “萧爱,电话响了,你没听到吗?” “我的水呢?你要我渴死啊!” “萧爱,报纸呢?孙姐也真是的,舍不得多请几个人,想看个报纸都那么费事!” 萧爱放下手边正在忙的工作,沉住气,耐心地把水倒给沙发上正在抱怨无聊的女孩;把报纸递给另一边长发、玩着手指的年轻男子;再将桌上一包烟连同打火机送到中间那名脸上涂得如同大彩绘,正聚精会神在电动玩具上的女孩面前。 然后她才转身对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好女孩比个“待会再说”的手势,跑到办公桌旁,接起电话说: “喂,伊人’,您好!” “萧爱吗?”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妇女紧张着急,不知所措的声音。“我是房东太太。你快点回来!你的屋子遭小偷了!” “房东太太,你别急,慢慢说。我的屋子怎么了?” “我说你的屋子遭小偷了!”声音更急更慌了。“刚刚我想到后面山坡摘菜,经过你的屋子,发现门被打开了。我先生不在,我一个人也不敢进去看个究竟……总之,你快点回来就是了!” “我马上回去,谢谢你通知我!” 放下电话,萧爱把先前手边在忙的工作整理好后收进抽屉,然后背起背袋,交代沙发上那群人说: “我临时有点事要先离开,麻烦你们,孙姐回来时转告她一声,说我有事请假。” “不行啊!你走了公司怎么办?” “还有你们啊!你们除了吃饭睡觉喝水看报打电动玩具,总该还会一些其它的吧?”萧爱平视那群美丽骄傲的人种,破天荒的吐出讽刺的活。她走到门边,听到那些人不屑的鼻哼声,回头又说:“电话记得要接,也许会有工作上门也说不定,如果错过了,枉费你们在公司干耗一年。” 说完她不再理那些人,通过玻璃自动门离开公司。 自从两个月前到“伊人影艺”报到上班开始,她就没有过一天顺心的日子。 从山里重回尘俗后,她熬过一段相当苦的日子,后来在一家纯文学出版社谋得一份编辑的工作,生活才算慢慢安稳下来。就在她以为可以完全抛弃过去,真正重新开始时。竟让她遇见了柯寄澎。她想以柯寄澎在艺文界的活跃,难免有一天会再遇到。她只好匆匆辞掉工作,也不敢再找与文化出版事业相关的工作,千折百回,就来到这里应征助理的工作。 “伊人影艺”成立还不到一年,规模相当小;负责人是独立自主的新女性,以前也曾任模特儿工作,与影艺界人士还算有一些关系和交情。 由于公司成立才不久,规模又小,旗下艺人寥寥可数,工作表演机会相当少。公司负责人孙秀荷天天赴各处相关单位、制片公司拜会;公司就由两位助理和一位小妹,以及那些闲的磨牙的明日之星留守。 那些人多半家里经济情况良好,向往银河绔丽的世界、梦想摘星,而且大都拥有高挑的身材与美丽的脸蛋。只可惜空有骨架容貌,缺少一点内涵气韵。 他们皆与“伊人影艺”签署全面性的经纪约,由“伊人影艺”负责推动他们舞台表演工作,歌唱,戏剧,以及服装表演秀等各项演艺事业。公司安排他们学习各种才艺,以及仪态口才的训练,但因工作机会不多,赋闲的时间占多半数 美丽的人种,不管是自觉性的或他觉性,因势利导,大都有一股异于常人的骄傲。那些人非但任性骄纵,而且脾气刁钻,只因为自己长得漂亮,长得高挑,言谈举止充斥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另一位助理和小妹,就是因为受不了他们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所以才愤而辞职。 萧爱初到“伊人影艺”之时,孙秀荷惊艳她一身空灵的美与吸引人的气质,频频游说她投身银河,但都被萧爱婉拒。她心里很明白,她不是能应付影艺圈那种工作和环境的人,她不是属于那种炫亮的人种。再说,她不算很年轻了;而且,妄想摘星,不光是长得漂亮就是一切,还得有一些容貌以外的现实条件。 孙秀荷见她看得明白,虽然觉得惋惜,也不再强求。萧爱便专心于助理的工作,像往常一样不多话、那些美丽的人种凌人的气势影响不了她,她只是不愿多说话。 而刚才她会反常的说出那些讽刺的话,与她浮动的心绪有关。她已经等了八个月了,许她承诺的那个人,为什么依然迟迟不肯出现? “啊!究竟是为什么?”她仰头叹天,极深极深的寂寞相思凝聚在那声渭叹。 “萧爱,这里!”爬上了山坡,房东太太在她家里房门前挥手招唤萧爱。萧爱往的房子还在更上方的地带。 萧爱快步走向房东太太家门,同时抬头看望自己的住房。 “到底怎么回事?确定有人闯进去了吗?”她望着山坡上方的屋子问道。 “我也不确定。”房东太太心有余悸,压低了声音说:“我只看到大门被打开了,又听见里头有声音,吓得不敢多看,就赶紧跑回来了。你看,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难怪她吓成这个样子。住在这种偏僻的郊外山坡带,附近又只有她一个人,若真有什么事发生,自保都成问题。 “先不急,我先回去看看。”萧爱沉吟一会儿说:“你在家里待着别出来,把门窗全部锁好,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叫你。” 房东太大拼命点头说好,又叮咛一句: “你要小心!真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大叫,我立刻打电话报警。” “我知道,谢谢。”萧爱重重的点头。 她看着房东太太进入屋里,把门窗全部锁好了,才走回自己的屋子。 大门被打开了,但没有破坏的痕迹;屋里四壁的窗户也全敞开,空气对流,股股新鲜的风在屋内窜动。白纱透明的窗帘随风飘呀飘,几上没收妥的纸张偶尔被吹掀了在半空中浮游飞扬。屋里很静,除了偏阳西晒,只有叫声啼亢的蝉鸣传来。 气氛如此宁静祥和,不象是有人窃入的景象,萧爱站在厅中呆望了一会儿,才慢慢朝房间走去。 越走近房间,她的心使越是越高,但不是担心不安的恐惧,而是一种突然袭击而来的熟悉怀念感。那感觉随着她越近房间,而越深越浓越强烈。 她越走越慢,几乎停了下来,而后极其突然的跑进房间。 房间内的景象和厅里差不多:窗户敞开,清新的空气在四处流窜,白纱透明的窗帘随风飘啊飘。 不同的是,白纱飘遮的帘后多了一个人影。 人影背光,乱发拂肩,身背后,一圈的金影流光。 “嗨!爱,我来了。”清轻低柔的声音,他对萧爱低诉微笑着。 “托斯卡!”萧爱忘情叫了一声,飞扑上人影的怀里。 她根本无法合理的解释自己的感情和心绪。山中相逢相聚才三日的人,怎么她感觉已象认识了千年万年,对他有说不出的怀念和眷恋? “你终于来了!”她笑了又笑,欢喜出了泪,心情仍然在激动。“我等了你好久,以为你忘了我——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秋田托斯卡语声轻轻,指着窗边琉璃瓶里的枯枝问:“你一直将它放在身边?” 第15章 “嗯。”捧起琉璃瓶,看着枯枝,神色遗憾的说:“我没能好好照顾名,都枯了!” 秋田托斯卡将瓶中枯枝取出,抛出窗外,枯枝陷入草土里,一瞬就归复了大地。 “自然的生息,本来就是这样的循环。生与死,只是情态的变化,万物有一定的消长,死归大地,再轮回新生,世界就是如此才生生不息。你因清渭叹,我只怕,今后会有太多的负担。”秋田托斯卡碧绿的眼,深深的凝入萧爱的眸子里头。 他这是在预言什么吗?为何叫她心里竟生哀愁? 萧爱把琉璃瓶内的水没向大地,勉强的笑说: “你说的话总是叫我听不懂,玄机太多。” “你不懂也好。可是我渴盼让你知道,其实我——”秋田托斯卡话说到一半,又顿住了口,象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想让我知道什么?”萧爱不免疑惑。 秋田托斯卡翡翠般的双眸在光中辉闪一瞬,望着窗外远山甚久,才缓缓回头,终于下定决心说: “爱,其实我是——” “萧爱!萧小姐!”屋外呼叫,抢先了秋田托斯卡的表白。 萧爱回头望了一眼,想起什么似地说: “是房东太太。她以为有宵小窃人,大概是担心我,我出去看看。一起来好吗?” 房东太太站在大门外,不断地探头呼叫。 “房东太太,我没事。”萧爱和秋田托斯卡一前一后走入客厅,再出到门口。 “没事就好!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想想还是过来看看比较——”房东太太说着,看见秋田托斯卡,眼光狐疑的扫过他。 萧爱会意,解释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我大门没锁好,所以他才直接进去。对不起,刚刚吓着了您!” “原来是你朋友!”一听是萧爱的朋友,房东太太原先怀疑的眼光立刻转为殷勤热诚的笑容,不设防的态度,在敦厚友善的脸上表露无遗。 她和萧爱闲聊了几句,又招呼着秋田托斯卡,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直盯着秋田托斯卡的脸,手指在半空中,张大着嘴,口吃了半天。 “啊!你——你不是——那个——在电视上的——” 秋田托斯卡只是友善的微笑,不置可否。萧爱则听得一头露水。 “房东太太,你在说什么?”她疑惑地问。 房东太太把萧爱拉到一旁,低声说: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出现在电视广告上面的那个明星?长得好像!” “电视广告?明星?”萧爱更迷糊了。 “就是那个香水广告嘛!什么一八八一的!” “香水广告?”萧爱还是模糊不知。 她虽然在影艺经纪公司工作,对于演艺界各种消息却不甚热衷,只为工作需要才听知一二。是以虽然听说最近有个广告相当轰动,但内容如何,她一次也没有看过。 “对啊!最近最热门的话题!”房东大大兴致高昂地说:“我每天看电视都会看见好几回!现在广告越拍越精致了,比电视剧还好看,你没看吗?” 萧爱微笑摇头。她根本没有电视机。 “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房东太太有些扫兴,又问道:“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秋田托斯卡。”秋田托斯卡代替萧爱回答,走上前说:“刚才让受惊了,真对不起。爱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这是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他双手平伸,掌上托着一瓶造型典雅的瓶子,瓶身镌刻着一八八一。 “就是这个!电视上广告的就是这个!”房东太太兴奋的大叫:“这个真的要送给我?” “真的。”秋田托斯卡温和的微笑。 房东太太颤着手接过,和萧爱又聊了两句,欢天喜地的捧着香水离开。 “怎么回事?你真的成了什么广告明星?”萧爱等房东太太走远才问道。 秋田托斯卡仰望着蓝天,象是自语,又象是解释般,轻轻地说道: “我没有人类具备的任何条件专长,也不懂你们的文明体系,和种种人伦条文规范。我的空灵与你的空灵是一体的,但我是个异端,很难在人类社会立足生存的。但在人类眼中,我的形体流丽班烂,我只有借此以谋在人类社会中生存。我等了那么久才来找你,实在是无可奈何。” 什么人类社会?什么异端?托斯卡为什么又在说这些她听不懂的话语? 萧爱静静地看着秋田托斯卡闪着翡翠光辉的绿眼眸。她知道他在暗示她一些什么。一开始她就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去懂。 山中相遇,她既然没有追问他来去何处,又何必去想他是否真是什么鬼魅之形? 是他说的,相爱只是渴求对方印灵魂。他看的是她的灵魂,她又何必去追探什么外在的形体? 是他将白花树枝折断交与她,嘱咐她带着,让她确定了对他千年万年的思念,她如何能舍得下那千年万年的情涛眷恋? 是他说他的灵魂早餐着她的灵魂,他的空灵与她的空灵是属一体的。已是同根生,她如何能抛得掉那万缕情丝缠绵? 秋田托斯卡闪着翡翠光辉的绿眼眸静静地望着萧爱,知道她早就明白了。他伸出手想来抚摸她的脸,一迟疑,停在半空中。 怨得这相逢。谁做的主? 是谁低低在问? 萧爱投进秋田托斯卡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这思念已是千年万年。 树声沙沙。山风吹乱了窗玻璃上的映影,回答方才的问语轻轻。 ※※※ 第十章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其实你不必因我这么做。” “反正我加入那家公司都一样,有你在我身边,我比较安心。” 秋田托斯卡随同萧爱进入“伊人影艺”时,孙秀荷已等候在公司里,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拟定妥当的合约书。 “欢迎!秋田先生,请坐!”孙秀荷一见秋田托斯卡,立刻迎上去,满脸笑容,热烈的伸出手欢迎。“你能加入敝公司,实在是敝公司无上的光荣!” “秋田先生喝些什么?咖啡?还是茶?或是其他什么?”她不等秋田托斯卡有所反应,叽哩抓拉又问了一大串客套话。 “我来!”萧爱起身倒了一杯水交给秋田托斯卡。 秋田托斯卡一口气把水喝光,又要了另一杯。 等他再次把水喝光,孙秀荷才把合约书递到他面前,诞着笑脸说: “这是合约书,秋田先生,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随时可以修改!” 秋田托斯卡拿起厚达十数页的合约书,随便地翻了翻,便丢在桌上说: “不必看了。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萧爱跟在我的身边,帮我打理一切。” “萧爱?”孙秀荷快速瞟了萧爱一眼。多年的历练与职业训练使然,她敏感的察觉这两人似存着不寻常的关系。她收起疑惑,又堆满笑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你把一切交由敝公司连络安排,萧爱就拨给你当私人助理。”她转头热切、渴盼殷殷地盯着萧爱。“萧爱,你应该不会反对吧?就算是帮孙姐一个忙!” 萧爱沉默地表示答应。 孙秀荷得到萧爱的默许,喜孜孜地转头说: “秋田先生,没问题!萧爱是你的私人助理!你还有其他条件吗?” 虽然秋田托斯已表明只有一个条件,但在这圈子打滚了多年,孙秀荷还是老道的又重问确定。 “没有。” “那……合约书,秋田先生!”孙秀荷陪着笑,将合约书略略推近秋田托斯卡,同时递上笔。 秋田托斯卡拿起笔,也不详看便签妥了合约。 孙秀荷看着他签下名字,顿时心花怒放得想高声大叫。得到了这块宝,“伊人影艺”从此财源滚滚,成功指日可待。 “现在你已经是属于本公司旗下一员了。”她笑吟吟地收妥合约。“明天早上十点准时到公司,为你召开记者招待会,我要郑重将你介绍给演艺界!” 萧爱和秋田托斯卡相视苦笑,极其无奈。 第二天早上,得到消息赶来的报章杂志记者,以及想抢得失机与秋田托斯卡合作的有关公司人员,将“伊人影艺”狭小的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了侯路易和戴如玉。 孙秀荷首先简单的说明秋田托斯卡加入“伊人影艺”等事项,然后由记者自由发问。不过她不愧是在此圈中打滚多年的女强人,凡是有记者提出什么疑难古怪或者不利秋田托斯卡的问题,都被她以四两拨千金的方法挡掉。 镁光灯此起彼落,所有的焦点全落在秋田托斯卡的身上,强烈的光线照耀,将他烘成了一颗不世的超级巨星。 “我真不懂,那么多大制片公司和影艺公司在争取他,为什么他都不肯,偏偏要加入这种职员不到几人的寒呛小公司?”戴如玉看着镁光灯笼罩下的秋田托斯卡,不禁皱眉脱口而出。 “天晓得!”侯路易耸耸肩。“这世上什么奇怪的人都有。大公司大牌艺人多,受到的重视和礼遇比不过在小公司称红托大来得过瘾。像这种靠皮貌吃饭的工作,运气好的,一飞冲天;运气不好,就只有随波逐流。反正新星那么多,也不会少他那一颗。” “就是可惜了一副高雅的气质。” 戴如玉眼光在秋田托斯卡身上流连了一会儿,便移开往一旁的事物创览过去。由墙上的复制世界名画,到室顶的灯光照明,再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七论八的各方人士,最后落在一位短发清丽,气质空灵的女郎身上。 第16章 女郎忙着倒水添茶,供给在场人士要求的各项琐物。忙碌告了一个段落后,她轻呼了一口气,似乎察觉有人在看她,不经意地抬头朝这个方向看来。 “萧爱!”戴如玉心头一惊,险些叫了出来。 不!她看错了!戴如玉暗自摇头。那女郎气质优雅,美丽空灵,和她印象中的萧爱相去甚远,不可能会是萧爱! 令人疑惑的是,那女郎看见她。脸色竟然乍然转白,而且立刻将脸别过去,逃出了她的视线。 戴如玉想起柯寄澎说的,“萧爱改变了很多”,越想越不安,决定试探看看,便走到那女郎身旁。侯路易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跟了过去。 “小姐,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杯水?”戴如玉紧盯着那女郎说。 “请稍等。”女郎避过她的眼光,不意竞接触到戴如玉身后侯路易的眼光,手里的水杯差点打翻。 戴如玉和侯路易对看一眼,彼此心里都是一动。戴如玉动的是那熟悉已极的口音;侯路易动的是那纯洁无杂质的眼神。 “请问小姐贵姓大名?”戴如玉这回更紧迫盯人。 “我……我姓田。” 谁知一旁走来一女孩,对女郎说: “萧爱,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苍白?”那是前两天新请的助理,孙秀荷的远房表亲。 这话使得戴如玉和侯路易又对看了一眼。 “我没事。”萧爱见身份已被揭穿,急忙就想走开。“安玲,这里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我到外头歇会儿。” “你去吧!这里我来招呼。” 萧爱连忙快步走开。还没到门口,就被戴如玉和侯路易追上。 “萧爱,真的是你?”侯路易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声音相当惊喜。 戴如玉走到萧爱面前,逼着她看着她。 “没想到你真的改变这么多!柯寄澎不说,我还真的认不出来。”戴如玉说道:“为什么要躲着我?真的那么恨我吗?” 恨? 萧爱神情变淡变透明。她早对戴如玉毫无感觉,避开他们,只因为没有理由也无必要再见面。 “萧爱!”侯路易跨前一步,又喜又惊的问:“没想到你变得这么美……美丽!这大半年你都在那里?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萧爱逐一望着曾是她最信任交好的两个人,有些疲倦地说: “那些事我不想再重提。我已经离开“新艺文化”很久了,和公司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和‘新艺’没关系,与我们总该有关系吧?”戴如玉逼进前一步。 萧爱不禁皱紧眉头。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内向畏缩自卑的萧爱了,戴如玉却还是从前那种主观强势自我的态度。 “什么关系?”萧爱倦极反笑问。 “萧爱,我知道你对我们不谅解,但感情的事谁也难预料,你何苦记怨我们如此?”侯路易又跨前一步,伸出手就可将萧爱揽在身怀。 “记怨?”萧爱迷惑地重复这单词,不懂他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话,路易,我何须对你们存怨?” “你难道不是怨恨我抢走路易才不告而别,躲着我们失去踪影的吗?”戴如玉咄咄逼人,和美丽的外貌映差极大。 萧爱由不解转为惊愕的脸,突然开颜轻轻笑了起来。形容轻颤,极是空灵惊人。 “不,如玉,我看的是灵魂。我的灵魂叠着另一个灵魂。”萧爱说着,不觉将目光飘向秋田托斯卡。 情爱的事,最令人敏感猜疑。侯路易随着萧爱目光的游移飘落,不能忍受过往崇拜他的纯情眼神不再将他放在眼里,自尊心受打击,认定秋田托斯卡为假想敌。 戴如玉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哼一声。 如果她想嫁,她有把握一定能让侯路易娶她。本来她犹有担心,侯路易懂得财势地位的滋味后的转变,但现在——哼!她将侯路易看得太透!如果她只要名人,以娶嫁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为重,爱情炽烈或温柔解语再向外求发展。他们看重的是门面装饰的高尚华丽,貌合神离又如何!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势就是一切。 所以尽管她看出侯路易心里对萧爱燃起企图,却一点也不担心,冷着眼漫望这一切,对秋田托斯卡感到好奇起来。 上一页返回相遇,在最美的流域目录 下一页 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现代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纪实小说|军事小说|外国小说|小说更新列表 ?2005-2008潇湘书院版权所有做最优秀的小说阅读网站 小说分类导航:原创小说|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现代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纪实小说|军事小说|外国小说|更新列表 潇湘书院→朱若水(林如是)→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第十一章 “不行!我绝不答应你接受‘新艺杂志’这项企划案!”萧爱拍着桌子,口气激动不已。 “冷静点,爱!”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答应!你手边早已排满电影、电视剧集和广告拍摄的工作,为什么硬要挤出时间,为‘新艺杂志’拍摄这篇特辑,你根本连一点休息的空档都没有!” “没办法,这是公司派给我的工作。”秋田托斯卡平静地说。 “什么公司派给你的工作!”萧爱又激动地叫起来。“你不答应接的工作,孙姐根本不敢随便替你作主!就算是孙姐身作主张好了,你不敢拒绝,我去帮你拒绝!” 她越说越激动,往门口冲出去。 “爱,冷静点!”秋田托斯卡拦腰抱住她,将她拖回屋子里等她冷静下来,才放开手说:“你不必担心,他们绝对无法对我怎么样!” 萧爱惊讶的转头。 “你知道了?”她问。重遇见戴如玉和侯路易后,她心里一直蒙着一片臭黑的阴影,怎么挥都挥不掉,仿佛随时会被吞噬掉。 “那天看到那两人时就知道了。”秋田托斯卡缓缓点头。 那天他虽然一直被记者包围和镁光灯笼罩,但他注意力一直在萧爱身上,门口角落发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底。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答应接这份工作?”萧爱痛心的问,心里却早明白秋田托斯卡这么做的原因。秋田托斯卡冒着在他们环视下,可能被发现秘密的危险,接受这份工作,为的是希望她面对过去,从而跳出来,继而真正感到释然。他不要她心中存有阴霆。 因为明白,所以更要问;因为明白,所以才痛心。她没有告诉秋田托斯卡关于她过去的详细往事,但是他却早都知道了。其实她根本不怕那两人能对她如何,她怕的是他们会对付秋田托斯卡,心头不祥的阴影为的也是如此。因为托斯卡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她太了解戴如玉了。从那天戴如玉看秋田托斯卡的眼神,她就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戴如玉还是和从前一样,掠夺成性,下意识习惯性地想以“战利品”证明她的较萧爱优越,在人群之上。 她并不担心秋田托斯卡是否会变心,因为他看的是她的灵魂。在她还是丑陋肥胖的萧爱时,他就只许她予他的灵魂。形貌对秋田托斯卡没有任何意义,他看的,一直是她的灵魂。 但她害怕,害怕戴如玉。如果戴如玉一旦知道了秋田托斯卡的秘密……那她和秋田托斯卡只怕真要陷入水动不复的地狱! 她知道戴如玉其实不是蛇蝎心肠,只是因为太为自己着想,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如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命运有时会偏私的担爱某些人。戴如玉有命运之神附靠,她怕她和秋田托斯卡与她相遇,将重复阴黑的过去,陷入进不可拯救的地狱。 还有侯路易,他绝不会甘心束手旁观戴如玉玩她的爱情游戏。男人的自尊妒恨,却怕引发出不可收拾的危险冲击。 “别担心,爱,我绝对不会有事。你不是会陪在我身旁吗?没事的!”秋田托斯卡安慰萧爱。 “你何须如此!过去都过去了,我也不再是过去的萧爱,何苦再去证明什么呢?再说,叠着我的灵魂的是你的灵魂,我只要在你身旁,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那就是幸福。”萧爱语声凄楚转而轻柔。 秋田托斯卡凝视她清澈的双眼;带着安慰坚毅的语调说道: “既然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萧爱,为什么不会面对它呢?” “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如果你已经真正感到释然,你应该不在乎面对这一切,不在乎面对过去种种的屈辱和失望,也不在乎面对他们。” “我说过,没有必要,我只希望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不!你根本不像你表面说的那般倔强,你只是在逃避——” “我没有——”萧爱不由得高声喊出来。 “有!你有!”秋田托斯卡不放松。“你就是在逃避!爱!面对它吧!面对他们,将自己从过去那段恶梦中释放出来。我明白,你其实已经不再是过去那软弱无依的你,但我也知道,在你内心深处,你一直不愿再与他们相遇,不愿撩起伤心的反省,你内心深处,其实还在恐惧。” “我没有……”萧爱仍然不愿承认,但声音相当薄弱。 秋田托斯卡双手轻轻放在萧爱肩头,神情一片坦荡无所畏,温柔地鼓励萧爱说: “爱,面对它吧!有我在你身旁,让我们一起面对它。只有面对它——” “你真的还不明白吗?我并不是畏于面对过去的懵懂幼稚情感,我也根本不在乎他们两人,我也不是在逃避,我只是——”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 第17章 其实秋田托斯卡心中很明白!他之所以讲那些话,就是不希望她为他担心。 “请你给我一杯水好吗?” 秋田托斯卡走到窗边,挺身迎接着阳光的射线。 他要以他的方式证明他对她的爱。他如此做,只是因为早晚都需面对。虽然他看出那两人的险心,但为了萧爱,他不惜一切。纵然以某个角度观判,他的生命比人类脆弱,他也要永远守护着她。 “托斯卡,水。”萧爱轻悄走到秋田托斯卡身旁。 秋田托斯卡将水喝光,双手呈外放高举,避着眼,坦身对着阳光。他以那姿态静立良久,来在窗外高高低低的叶草树木间,仿佛也成了一株树,与群山融为一体,呈外放高举的手臂,乍看犹如树枝伸展,缓弱的吐息,也使他看若静物象是生了根。不知怎地,衬着群山与草木这样的背景,他那姿态和气息,令人联想到光和作用的植物。 秋田托斯卡空灵如妖精。他不吃任何东西,阳光和水是他唯一的食粮。 “爱,该准备了。”他睁开眼,对萧爱微笑。“两点要到电视台录影,四点有‘综艺现场’的广告,然后还要赶到‘留香居’和‘奥林广告’洽谈下一部广告的细节。”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了。”萧爱背起一个大背包,里头拉拉杂杂放一些秋田托斯卡的个人用品。 “那就走吧;”秋田托斯卡随便抓一件衣服穿上,赶上已走到门口的萧爱,伸手按住门柄,突然俯在萧爱耳畔说:“下星期为‘新艺杂志’到高原拍摄服装特辑,你会陪着我去吧?” 萧爱叹口气,无奈的点点头,低低说道: “你知道我一定会跟着你的。也罢,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它吧!” 秋田托斯卡愉悦的笑了。将她身上背的大背转卸到自己身上,殷勤的为她拉开门说: “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家,我请你看电影,再到海边去看渔火。” “电影有什么好看的;你自己也在拍片,难道不厌吗?” 爱笑着摇头。 只有观看渔火让她心动。而且她知道,海是秋田托斯卡在深山一世的迷惑。 “我们只看一会儿就回来!你明天的广告和行程排得满满的,不多休息,会累坏的。”她用独断的口气说。 秋田托斯卡微笑不语,拉开车门将背包丢到后座,坐上驾驶座为萧爱打开车门。车子是公司派给他们的。秋田托斯卡在“伊人影艺”的一切,比照大牌巨星的待遇。 这倒不是孙秀荷对秋田托斯卡特别礼遇。演艺圈的现实,就如同翻脸无常的婊子,有多少价值才有多少的待遇。人红受欢迎知名度高,自然就能享受到一切的殊荣礼遇。秋田托斯卡一出道,就营造出巨星的气势,演艺生涯由主角灿烂明亮起。不但主演的电视剧收视率高居同时段的首位,突破四十五个百分点;而且领衔主演,以一个月时间急就拍成的电影,也刷新票房纪录,突破一亿元的大关。而“一八八一”香水的热卖盛况就更不用提了。 这些现实,为“伊人影艺”带来巨大的利益。公司由二十坪大的小格局,搬到百坪大的办公大楼;旗下艺人也由小鸟三四支,增加到百人之众,而且不乏具知名度的影歌星。三个月不到的时间,秋田托斯卡成了众所瞩目的超级天王巨星,声势持续不坠;“伊人影艺”也一跃而为演艺界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 “停车!”离电视台百公尺远的地方时,萧爱紧急叫停。 “快到电视台了,我们快换座位,免得被记者撞见。你坐到后座去。我来开车。” “我真不懂,为什么非得这么麻烦?”秋田托斯卡摇头无奈的换到后座。 萧爱不理他的嘀咕,移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电视台门口果然守了一群记者。萧爱停妥车,赶紧开门跳下车为秋田托斯卡打开车门,再急忙背上大背包,赶在他前头为他开路挡掉记者说: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别急,请让路!待会儿录影结束,秋田先生会特别拨出时间接受各位的采访!现在请各位让一下路。谢谢!” 萧爱轻声和悦,礼貌的请记者先别急着拍照采访。除了一两个性急的缠着不放外,大多数都很合作。 担任秋田托斯卡的私人助理三个月以来,不知那个好事者起哄,奉送了她一个“最美丽的经纪人”雅号。不少知名艺人,尤其是男艺人,到“伊人影艺”特别指名要她担任经纪人。更有影艺制片公司看上她,游说她由幕后转到幕前。 由于她形貌美丽,气质引人,态度又礼貌和善,和影剧记者的关系良好,颇得很多人的好感,连带的使秋田托斯卡蒙受其利,出现在报章杂志的消息总是称赞说棒的新闻,气势更添旺盛。 “呼!”好不容易躲进电视台为秋田托斯卡准备的大牌艺人休息室,萧爱靠着墙,累得直呼气。“明明当影视巨星的人是你,我却比你还累。” “累惨了?我说让我来背那些东西,谁叫你偏偏不肯!”秋田托斯卡笑说。 “我想,你该考虑找个人——” “不行!”秋田托斯卡不让萧爱把话说完。“当初说好的,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萧爱沉默地看着地上,不语良久。 “爱?”秋田托斯卡觉疑,不禁轻声唤她。 萧爱仍沉默地看着地上,又是不语良久,忽地抬头说: “托斯卡,我们回去山上好吗?以前你坚持要我回到人间,是因为不希望我逃避,要我面对自己、肯定自己。现在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已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我们回去好吗?” 秋田托斯卡眸里绿波闪动,轻轻拥住萧爱,柔声回答说: “好,我们回去山上,告诉孙秀荷,我们不再接任何新工作。再忍耐三个月,等手边的工作全部结束,我们就回去山上。” “托斯卡!“萧爱在秋田托斯卡怀里轻轻喃语,暗暗祈祷与戴如玉的重逢,不会横生波折,他们能顺利平安的回去山上。 “萧爱,你在这里吗?”门突然被打开,冒失的声音闯进来。 柯寄澎一身文士风流,几分书生狂气。没结领带的衬衫衣袖半卷,浅灰的长裤打褶熨贴。 他今天是来参加一项知识性类谈话节目的录影。到了摄影棚,听说影视红星秋田托斯卡也来电视台录影,就急忙来寻萧爱了。 三个月前,秋田托斯卡美丽的经纪人萧爱可是比秋田托斯卡来得有名气,他就是这样得知的。他找了萧爱多次,追着她认友讨情,萧爱却还是对他心存犹疑,还是那句老词“不适合”。总归一句话,就是不肯当他是朋友。 他不明白萧爱为何如此疏离他,也讶异自己对萧爱的态度如此之执着,就文人的本能敏感,他将那一切执著归之于心里对萧爱的共鸣。 “啊!对不起——”柯寄澎知是自己冒昧,连忙道歉退了出去。 “没关系,请进来吧。”秋田托斯卡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柯寄澎,心里十分惊讶,竟然还有着与他及萧爱灵魂相近的人类。 柯寄澎也在心中暗暗喝了声采,好对流丽金身的璧人! 他执着要寻萧爱,一开始为的,就不是那种关于男女间的追求企图。实是他的诗人气质与萧爱的空灵气质产生共鸣;他真心的认为萧爱是可以交心交情的人。 所以此刻此景,刹那间在他心里呈现的,不是妒嫉或不快,而是那声直接真诚的喝彩。 可是他喝彩的,却不是萧爱和秋田托斯卡那绝丽至美的形貌。他看的,是超越了那层皮相。他发现两人散发着相同的气质;眼目错觉里似乎一个透明的光影叠着另一个透明的光影。 “你们的气质很相配。”他不禁喃喃脱口而出。 “谢谢。”秋田托斯卡微笑接受柯寄澎那句喃语。“柯先生的气宇也是绝俗。除了爱,我还没见过有这种灵魂的人类——” “托斯卡!”萧爱突然轻声叫了一句。 “没关系的。爱。柯先生不是那种恶意的人类。他的灵魂和我们很相近,我的直觉不会错,我看得出来。” 柯寄澎对秋田托斯卡这席话感到莫名其妙。文人的本质使他敏感地察觉一些深奥,但他没有深究,只是说: “秋田先生认识我?” “听爱提起过。”秋田托斯卡回说,并主动加了一句:“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是吗?”柯寄澎笑了,坦白说:“是我一直追着认她当朋友,但她一直不肯认我是朋友。” “不,柯先生,能有你这种朋友是我的荣幸,只是——” “只是什么?你讲话偏生要保留一截尾巴!那转折的语气,根本就是在说明你心里不想认我是朋友!”柯寄澎截掉萧爱的话。萧爱这样连番不肯接受他的“剖心刎颈”,不免使他心生几分躁气。 “爱,柯先生诚意交心,你何苦如此。”秋田托斯卡看人择灵魂,对柯寄澎相当有好感。 萧爱走到柯寄澎面前,将忍了千百回的心敞放,神情却不无几分黯然。她说: “柯先生,我曾有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久久不能释怀。那使我不肯轻易再相信人类的感情,对所谓的朋友更是难以敞开心怀。你对我如此盛爱,我很感激。你倾我一分诚意,萧爱定报你十分真心,绝对不会枉负你我一场情谊。过去对你的怠慢,请你见谅。” “好说!”柯寄澎眉飞色舞,不改书生的狂气。“我过去听别人说朋友是随缘分来的知契,但化缘而得你的情谊,令我更珍惜。 第18章 我确信你是个可以交心交情的人。” “我们也当是如此信你!” 无须放血为盟誓,真心该怎么着颜色,真情与真性会自已去调弄。 三人只是静立交会了一眼,没什么指天为誓,焚香跪拜的形式。感情其实不是什么太神奇的东西,不管浓腻疏谈,都只靠真心一颗。 “柯先生!” 谈话节目的执行制作神通广大的找到这里,柯寄澎随他。回录影现场。同时在另一棚录影的“巨星新闻”也来催人,秋田托斯卡只好赶忙更衣录影。 录影结束,在一旁等候多时的记者立刻围了上来。微笑、答问、拍照,好不容易才应付完记者的纠缠,萧爱立刻拖走秋田托斯卡,赶到电视剧“综艺现场”的拍摄现场。 现场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排练,由一位临时演员代替秋田托斯卡走位。导演看见秋田托斯卡赶到,眉开眼笑,立刻把人拉走,指挥化妆师和服装师为秋田托斯卡着衣上妆。 萧爱也没闲着,跑回车里以行动电话向公司报告秋田托斯卡现在的行踪和工作情形;再连络“奥林广告”说明秋田托斯卡目前的工作状况,会面时间可能有误、重新敲定见面的时间,把时间拖后,以免对方空等。广告公司方面;连说没问题,还一再强调他们还是会照原定时间到,秋田托斯卡如果提前收工也免等待。 说起来,秋田托斯卡能有如此气势和接演不完的工作和通告,萧爱实在功不可没。她遇事会考虑对方的立场,为人着想的处事原则与工作态度,使得与秋田托斯卡合作的制作人单位与影艺公司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金钱和时间损失;与他配戏合作的人员也免受那种空等大牌影星不到而干耗时间的痛苦,而都对他赞誉有加。因此,在两相蒙其利的情况下,使得很多制作单位与影艺公司更加爱用秋田托斯卡,演艺工作人员也乐于与他合作。如此一来,秋田托斯卡的声势更加水涨船高。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知名度高的艺人,特别指名希望萧爱担任其经纪人。 “伊人影艺”见萧爱“行情”如此之好,巴不得她多兼经纪几位艺人,但碍于与秋田托斯卡签定的合约约定,秋田托斯卡又坚持不肯放人,只有徒呼无奈。 秋田托斯卡对萧爱这种坚持的态度,在这一有丁点星火随及燎原的演艺圈,自是引起不少蜚短流长。圈中人暧昧臆猜,大都将萧爱视为“秋田托斯卡的人。” “萧小姐在忙哪?”一位头戴鸭舌帽,胸前挂着一只相机,戴了付褐暗眼镜的男人走来萧受身侧。 萧爱一听到这声音,不禁就暗暗皱起眉来。她一向讨厌这个小报记者,偏偏就是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嗯。”萧爱轻轻点头,把一个大背包里整理妥当的琐物全部倒开来,再一项一项慢慢地重新整置放入背包。 小报记者转头看看场中凝神细听导演指导演技的秋田托斯卡,干笑两声说: “秋田先生真有福气,有你这么位美丽能干的经纪人。” 萧爱只当没听见,专心整理东西。 “萧小姐,”小报记者又干笑两声。“能不能谈谈你和秋田先生共事的心情想法!据我了解,你们几乎二十四小时都相处在一块。秋田先生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和嗜好?他有没有特别来往的红粉知己?我相信秋田先生的影迷一定很关心!” “关于这些问题,恐怕要让徐大记者代表的影迷观众失望了!”萧爱忍住烦躁不耐地回答说;“我只是秋田先生的演艺经纪人,只关心他工作的事,对于他工作以外的事,怨我孤陋寡闻,难以奉告。” “萧小姐,你这话就推托得太不高明了!在这圈子,谁不知道你是秋田先生最信赖亲密的人!”小报记者笑得很令人生厌,且故意把“亲密”两个字咬得很暧昧。 “徐大记者这话,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不敢。我只是想,以萧小姐和秋田先生相处时间之长久,应该对秋田先生的生活情形有所了解。还请萧小姐透露一点消息,我也好回去交差!”小报记者句句意有别指,干干的笑声,祸心包藏,实是令人难具好感。 萧爱把东西全部打理妥当,将大背包丢进车里,甩上车门,正想回驳时,秋田托斯卡的声音却比她更快的响起来。 “没想到徐大记者对我的事这么有兴趣!等我有空,我会特别拨出时间接受你的采访。现在恕我和萧小姐先失陪了!? 他牵着萧爱,丢下小报记者,远远的走开了。 “哼!你们不说,我自己会挖掘出来,最好别让我抓到什么把相,否则……哼!”小报记者重重哼了一声。掏了一根烟取火点燃,烟雾遮蔽下的褐暗眼睛,闪着恶意的光。 休息十分钟后,导演喊开工,一直拍到月上中天,晚饭结束了好几个钟头才收工。一宣布收工,萧爱就抓在秋田托斯卡向大家打个招呼后,跳上车子赶到“留香居”。 广告公司的人已等在那里。萧爱让服务生先给秋田托斯卡一大杯水,才与广告公司人员谈入正题。 这次是汽车的广告。广告公司早已准备妥一堆资料,请秋田托斯卡过目,秋田托斯卡不耐那厚厚一堆的资料和合约,把它全部推给萧爱,表示萧爱可以代表他全权作主。 萧爱见秋田托斯卡那已显疲累的神态,拟欲速战速决说: “鉴于前次合作愉快的经验,秋田先生十分相信贵公司的制作能力和品质,这次合作,一切演出内容方式就由贵公司全权决定负责,我们会全力配合,细节方面就不必浪费时间再讨论。至于广告片酬和工作时间方面……” 萧爱低头扫了一眼合约内容。广告公司人员不由得对看一眼,紧张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想勉强表示微笑的表情。 “很合理,就这么决定。”萧爱这句干脆的说词大出广告公司人员意外。没有想到天王巨星的合约这么容易敲定,没有丁点挑剔和为难。原先他们还担心秋田托斯卡会对那个数字不满意,没想到他看都不看,全权推给萧爱负责;而萧爱不知是否忘了秋田托斯卡的身价,一句话也不多说就接受了那个片酬价码。 这简直让他们喜出望外,事情进行得实在太顺利了,连忙拿出事前准备好的支票说: “这是定金,请秋田先生收下,余款等广告拍摄完毕立刻以现款付清。” 说话的是广告公司的经理。秋田托斯卡这个广告如果能敲定,那么在厂商比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片时,铁定能夺得那上亿元的广告案。 秋田托斯卡收了支票丢给萧爱,挥笔签妥合约,然后拉着萧爱起身说: “就这么决定了,庄经理。等下个星期我拍完‘新艺杂志’的服装特辑由高原回来,就可以开始广告的拍摄工作。现在我就先失陪了。” “秋田先生请便!”庄经理双手抓着合约,笑得合不拢嘴,起身点头哈腰说:“我们等你由高原回来再连络!” 秋田托斯卡颔首回礼,和萧爱携手离开“留香居”。 “现在怎么办?这么晚了。”走到门外,等泊车小弟将车子开来的片刻,萧爱看着昏黑的街道问道。 车子驶到门口了。秋田托斯卡接过小弟还回的钥匙,拉开车门先让萧爱坐进车里,再坐上驾驶座,慢慢将车子开进马路,回答萧爱刚刚的问题说: “当然是去海边看渔火。不然,月色这么好,听潮赏月也是不错。” “忙了一天,你不累吗?” “不累,只是心绪烦躁。” 听秋田托斯卡这么说,萧爱就不再多活了。车子静静的开向海边,一路月明相伴。 他们将车停在路边,携手步入海滩,走上长堤泥砌的望海台上。 渔火远在遥遥的海面上。皓月千里,浮光耀金,是共婵娟的月望人满。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萧爱情溢愁起,轻轻闲叹了一声。倾头微侧,就着月光,但见一旁的壁上刻痕斑斑。 她细细观承崖上刻痕措词抒发情意,调借“江城子”,词韵与东坡“夜记梦”神通,多了一丝哀怨。 别来数载君无恙?凭栏望,知君忘。无垠沧海,记我泪 千行。纵使相连心不识,真情改,誓言淡。 故地犹如旧时样,水一方,诉情乡。地老天荒,相偎不 知寒。料得年年肠断处,骚思台,海水湾。 江南采苹女任申七夕 好哀怨的一阙词,句句幽叹,字字神伤。萧爱目光再移,看见词旁右上左又一段刻痕题记。 潮来浪往舟是岸,暮再破散垂夕阳。 猛回头,伊人在。观海台上,情紧波光。 喜心满,携手归。 词赠杨妹盈苹女华冈吴端临 这阙调的刻痕较前模糊褪谈,刻记的时间看来较早。萧爱手指抚摸壁上的刻痕,不禁又吐息唱叹起来。 想来那江南采苹女必是形影孤单来此凭吊旧时情怀时,看见壁上这闻华冈吴端临的题记,才会引发出那阙词意哀怨的幽叹。 “为何叹息?”秋田托斯卡轻声的问。 月光如此照耀,夜色如此美好,令人不忍出声太大,怕惊碎了海面沉影如壁的月光。 萧爱指指壁上的刻记。秋田托斯卡对壁凝神了一会儿,低语道: “采苹女情哀堪怜,但皎月虽明,毕竟无法照亮所有的圆满。” 萧爱心中又是一叹。 世事难全。月圆人满,故事总还是有情意外的另一章。 她望着秋田托斯卡,心中突然一阵冷颤。 第19章 ※※※ 第十二章 山风是自然的箫声,高原在九月仍有骄阳的炎热下,吹着初秋凉爽的风。夹着落叶初黄,带着款款诗篇的醉意,一草一木,尽是文章。 高原虽名为高原,实则只是海拔千余公尺的小土坡,石砾矮草遍面,岂有此理,杂着林木在其中,间有大片较为平缓的草林带。风景还相当原始,尚未被垃圾文明淹没。 高原上唯一的一家旅馆,就座落在草林上;不远处被铁丝网和棘草围出来巨大的空地,是某财团看中,预备兴建旅馆的预定地。后方则是林树丛生的野林。 人类的垃圾文明,慢慢在侵蚀腐化洁净的自然。高原此时美丽原始的风景,不久将来,将因人类私欲的破坏,腐死成一片绝望的烂土。 “这么美的风景,这么美明自然,只怕要不在了!”秋田托斯卡仰望群山,绿眸深邃,闪动着哀伤;神情很寂寞。 后方远远走来的萧爱,心灵受动与秋田托斯卡心意相通而同愁。 “对不起。”萧爱语声哽喉,神情比秋田托斯卡还难过。 秋田托斯卡脸上神情中寂寞化为温柔,摇头包容说: “这不怪你,爱。纵然是你,也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也许毁灭与破坏,促长进化,好像人类常提的,物竞天择。但是,万物在地球上共生,人类自取灭亡,却要其他的生命陪葬,实在——” 他黯然住口。语气一转,抬头对萧爱微笑说; “其实,天地之间,又有什么真正永恒与天长地久?石砾无情生,耐得住黑暗的永恒,然而,永恒的定义又是什么?是年轮一道一道的添加?还是轮回生生世世的转换?生命那么脆弱,但‘永恒’到底又能给我们什么样的希望?” “‘永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萧爱断然否定“永恒”。“意识决定存在。我们能珍惜的,只何目前的相依相守。一旦我肉体衰亡,敢飞魄散,世间的风风雨雨对我对你,什么意义已没有了。” “你说到了我的心坎。但是,上天会原谅我们这般自私的相守吗?”秋田托斯卡愁心悠悠。 萧爱冷哼一声。 “连人类这么自私的动物都舍不得惩罚了,也该原谅我们的自私。”她说:“想要人类重回过去原始社会型态的生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有良心的人士再怎么疾呼,自然生态环境势必继续遭受破坏,到最后,所有的生物都一起绝种灭亡——我们今日的不安,又显得出什么意义?” “唉!”秋田托斯卡仰天深深叹息。 “你无需难过,托斯卡。”萧爱平静地说道。“一颗星不断亡了,自有另一颗新星再生。宇宙浩渺,想深了,到头来会发现生命这种现象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在你我的生命消失后,意识不再存在,一代传递一代的轮回,对你我,只是未知不存在的黑洞。” “爱!” “我们能珍惜的,只有眼前的相依相守。” 风吹物动,树叶里啪嚷嚷嚷,躲在里头的草虫纷纷探出头,鸣叫嘟嘟,像是在宣言生命与存在的庄严,责备萧爱语词中,对生命与存在印象不清的亵读。 “同样是有情生,爱,这些草虫的叫声似乎在抗议你我稍嫌悲观的言词。”秋田托斯卡微微一笑说。 “你怎么知道这些草虫是有情生?”萧爱也笑了,她那里是悲观,只是不想以无穷无尽、未知的轮回来世安慰自己,希望自己更珍视现世罢了! “万物皆是有情生!”秋田托斯卡又是微微一笑。“只是看你怎么去体会、感触他们的感情世界罢了!我相信你是懂得的!” 萧爱感激地看秋田托斯卡一眼,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感动着他对她的相知之深。 知遇是一场撼动心灵,灵魂与之共鸣的邂逅。萧爱深深地又看了秋田托斯卡一眼,然后转望群山。 “托斯卡,你看,那棵白花树是不是很像你——你在溪流旁的本体?”她伸手指向北边的方向。 “确实很像。”秋田托斯卡说道:“爱,你真的不后悔跟我回去山上?我只是一棵白花树——” “托斯卡。”萧爱的声音低低柔柔,充满感情。“你实在不该这么说。是你说的,相恋是渴求对方的灵魂;我的灵魂早已叠着你的灵魂,谁在乎拘泥这形体外貌!” “你说的没错。再忍耐三个月,到时我们就可以回去山上了。” “只希望这期间,别再横生什么枝节才好!”萧爱仍免不了杞人忧天说:“我们已经共同来‘面对’了,我心中也不再存有任何属于过去那种负面的阴影存在。但是——我真的好担心,万一让他们知道——” “绝对不会的!你别担心,绝对不会有事的!”秋田托斯卡十分笃定的安慰萧爱,并且对她鼓舞的笑。 这笑容让萧爱觉得十分宽心,完全折服在对他的信赖。 “萧小姐!”饭店那边有人在呼唤萧爱。 萧爱回头看了一眼,说: “大概是工作人员找我有什么事要商量。我先进去,一会在大厅见面。” “嗯。” 萧爱转身走回饭店。秋田托斯卡则坦身面向阳光,双臂举摆指天,凝然不动,静静仁立如根生于地的树木。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早已悄悄接近的戴如玉。 戴如玉蛾眉皱得深紧,刚刚萧爱和秋田托斯卡那席对话,听得她莫名其妙,一头露水。 什么白花树?什么形体、什么永恒、无常?秋田托斯卡明明是人,为什么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萧爱会说他的“本体”像那棵白花树?什么又是“本体”?秋田托斯卡又为什么承认,说自己只是一棵白花树? 这种说词实在大惊人了!依照萧爱和秋田托斯卡对话的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说秋田托斯卡不是人类! 这怎么可能?戴如玉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如此不科学与耸人听闻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在地球? 她向来自负,自然不认为自己听闻有误,但这件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她甩甩头,暂且先将它摆丢在一旁。 她拍掉刚才走经树丛时,不小心沾动在身上的草茎,昂首挺胸,走近秋田托斯卡。 “谁?”秋田托斯卡暴喝一声,碧眼泛出寒光,全身肌肉绷紧,笼罩着一种野生动物力求自卫而本能发散出敏感的警戒危险感。 “是我!”戴如玉极力的展露引人的笑容。 “原来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秋田托斯卡表情很淡,声音很淡。 “来找你啊!”戴如玉自以为娇俏的回答道。 上到高原这些天来,她随时找机会亲近秋田托斯卡。得到的反应却相当冷淡。戴如玉美如天人,是上帝亲造的杰作,清丽的萧爱,也实是比不上。但秋田托斯卡看的是灵魂,形貌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他闪耀如绿宝的眼眸,看的一直是萧爱。 “找我?”秋田托斯卡的表情通常都很淡,一如植物般的空灵。但戴如玉这句话,让他不禁地皱了皱眉头。 “我注意你很久了,秋田先生。”戴如玉笑道:“我发现你有很奇怪的习惯,整天只喝水和作目光浴,不吃其他任何东西;又时而在无人的时候,对着阳光做些令人费解的举动,气氛十分神秘。不过,这大概就是你之所以能成为超级巨星的魅力与特质。你的神秘感,一直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谢谢你的赞美,戴小姐。你想说的就这些?”秋田托斯卡冷淡地表示感谢,做出想失陪的神情态度。 “当然,我还要感谢你应允接受本社这次的企划案。能请到秋田先生为本社拍摄专题,是我们无上的光荣。” “那里,戴小姐大客气。”秋田托斯卡又淡淡的回答一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 他开口想表示结束谈话,戴如玉抢在他之前说: “我想说的是,秋田先生,我对你感到很好奇。” “好奇?”秋田托斯卡又皱眉了。“好奇”这两个字,从戴如玉口中说出来,听来让人感到居心叵测。 “是啊?”戴如玉露出莫名得意的微笑。“在记者会上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气质特别不一样,也特别的注意你。果然,秋田先生一出道便气势非凡,令人刮目相看。你真的很特别,不同于一般凡夫俗子的庸庸碌碌。” “戴小姐大抬举我了,我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秋田托斯卡的反应还是相当冷淡,无视于戴如玉那极力对他展露的引人笑容。 戴如玉何尝受过这种冷淡,心里不由得又怨上萧爱一分。她无法忍受秋田托斯卡这种无视于她魅力的漠然态度; “秋田先生,你觉得我如何?”她露骨地问。。 “很好。”秋同托斯卡随口回答,眼望青山。 “比之萧爱呢?”戴如玉追问。 秋田托斯卡这才正眼看她,淡淡说道: “你和萧爱是不能相比的。” “为什么?难道你认为她长得比我美?气质比我好?各方条件都比我优秀?” 秋田托斯卡脸上露出一抹极端的厌恶,不想回话。 戴如玉美目无法看清他脸上的厌恶,继续说着: “秋田先生,也许你不知道,我和萧爱认识很多年了、不是我批评她——她告诉过你她以前的事了吗?给你看过她从前的照片吗?没有,是不是?她不敢,如果你知道她从前痴肥丑陋的模样,你大概就不会这么在意她了。萧爱那个人,百无是处,又懒又蠢,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看上她那点? 第20章 像你这种美丽优雅的人,不该配上萧爱那种低劣的人种!” 戴如玉优雅的说着这些低毁萧爱的话。美丽的人种,即使在毁谤别人,说及别人的坏话时,也总是那样优雅、理直气壮,让人没有力量反驳。 而戴如玉心中所有的心声,她对人的价值判断就在最后那一句话;那也是她打心底瞧不起萧爱的轻视种子。人类有各种“阶级歧视”,天生丽质优雅的戴如玉,就充满了那种强势和主宰者据傲的心态。 秋田托斯卡再一次正眼瞧着戴如玉,反应仍然很冷淡,神情则加重一抹微浓的厌恶。他说: “以人类的观点立场来说,你的确很美,气质也优雅,但你美的也只是一层皮而已;那优雅也只是装饰气质的虚伪。如果以雷射光线照射,那么,你的本相,不过也只是一堆丑陋的白骨。人类可笑的在乎皮相形貌,执着的也只是那一层皮,以为那就是一切,殊不知形体皮貌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恕我直言,美丽的戴小姐,今日你骄傲自负的那层皮,当你老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想过了没有?萧爱的高贵,在她洁净透明的灵魂;而你,充其量只是一堆丑陋的白骨。你怎么能跟她比呢!” 秋田托斯卡丢下这些话,丢下脸色铁青的戴如玉,径自转身离开。 一向被捧在云端、被赞美、被羡慕的戴如玉,几时受过这种被轻视奚落的气,她更无法忍受被屈比在萧爱之下的污辱。 她气极生恨,伸手狠狠拍打了一旁的矮树叶一掌泄恨;且狠狠瞪着秋田托斯卡高倨的背影。 秋田托斯卡白衣飞晃的背影,在阳光及距离作用下看来竟像白花飞舞。戴如玉心头墓然一动,想起先前他和萧爱之间的对话。 “可能吗?”她暗问自己。 她一直阴沉地盯着秋田托斯卡白衣飞晃的背影,直到他没入饭店的阴影申。过了很久,她才拍拍衣裳,高抬下巴,骄傲的离开阳光紫外线的笼罩。 饭店大厅里,半月形沙发背对摆放,萧爱和秋田托斯卡两人坐在角落,唱唱私语,气氛甜蜜,让人嫉妒。 另一边沙发,一名气质儒雅斯文的男子,牵护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小心翼翼地照顾她入座。 “爱,拍摄工作结束,我们多住两天再离开,你说好不好?”秋田托斯卡用非常轻的声音说。 “好是好,但这边工作一结束,你马上就得投入广告拍摄工作,有多余的时间滞留吗?”萧爱的声音更轻更低。 两人声音虽轻,但坐在他们背后的男子却听得非常清楚那男子友善地回头对他们笑了一下。 萧爱点头回他一笑,便专心在秋田托斯卡身上,听他说: “反正我们也只说等我从高原回去才开始工作,让他们多等两天。” “这样不好吧!”萧爱轻笑。“人家那么诚恳,连订金都先付了,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太没有职业道德?” “那你说怎么办?”秋田托斯卡叹了一声。 “当然是回去工作喽!”“萧爱说着,也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实在舍不得离开这高原。真希望我们能早日回去山上。” “就快了!再忍耐三个月……”秋田托斯卡语声未了,“新艺杂志”负责这次服装特辑企划的主编俞凯走近说: “秋田先生,关于特辑最后一个主题,摄影师现在人在预定作为背景的山坡勘察,他请你过去一趟,先作沟通,明天的拍摄工作会比较容易进行。” “好,我马上过去。”秋田托斯卡起身随俞凯走出饭店大厅。 秋田托斯卡离开大厅后,萧爱一个人留在大厅里也觉得没意思,正想离开时,起身回头,沙发另一边那个气质斯文儒雅的男子,恰巧也正起身。他与萧受四目相交,又友善地微笑点个头。 萧爱微笑还礼,极主动地绕到半月形对背的这边沙发座。对人所产生的热诚,完全返异于过去畏缩自卑内向的萧爱。 “对不起,自动过来了。”她笑吟吟的,脸上完全是一种相见如故的欢喜。“你们好,我姓萧。来度假的?” “嗯。我们是昨天才到的。”男子斯文的微笑。“我姓周,这是我太太。” “周太太!”萧爱笑容满面,对沙发上大腹便便的少妇,友爱地打声招呼。 少妇轻轻地点头,恬静的脸上微露着涩羞的微笑。 “对不起,我太太怀孕在身,所以不方便起身,请萧小姐别介意!”周先生对萧爱抱歉道。 “那里,是我冒昧打扰了。”萧爱微笑表示不介意。“周先生有事要办吧?请使,不用招呼我。” “那你们聊,我去打个电话。”男子再次对萧爱微笑抱歉,很诚恳。 萧受轻轻坐到周太太身旁。周太太看起来非常娇弱,柔顺秀丽,直觉上是一个安静的女人。 “几个月了?”萧爱轻声问。促使她主动攀谈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这个理由。不知怎地,她被少妇脸上那种说不出的光彩所吸引。 听萧爱这么问,周太太脸上立刻泛出一种骄傲满足的光辉。她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微笑说: “八个月了。” “八个月了!”萧爱低声发出一声惊喜,像是对生命的礼赞。“我可以摸摸看吗?” 周太太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点头。 萧爱怯怯地伸出手,怯怯地将手放在周太太隆高的肚子上,那样轻轻地,象是深怕惊吓到了什么。 她轻轻地来回抚摸周太太八个月大的孕身,隔着一层衣服和表皮,仍仿佛触摸到了婴儿的稚嫩肌肤。 想到在这个少妇的体内,还有一个生命在孕育发展成形,她就不由得生出一份深深的感动。 这样抚摸接触着一个即将来临的新生命,萧爱方才明白周太太脸庞那种骄傲满足与吸引人的光彩是从何散发而来。那是属于母亲的光辉,孕育生命的光彩。 “做过检查了吗?知不知道是男是女?”萧爱侧耳听着周太太肚腹里婴儿的心跳,一边问周太太道。 “没有。反正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宝贝最爱。”周太太眼里散发着即将为人母的满足神彩。 “是啊,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是最受父母钟爱的宝贝。”萧爱轻轻拍了拍周太太的肚腹,抬头冲她一笑说:“你真幸福。” 周太太脸上骄傲满足的光彩令她感动,周太太肚里正在孕育而成的新生命也令她感动。 生命重繁衍,她和秋田托斯卡也许有无法延续后代的遗憾,但看周太太脸上的光彩,这人间处处有生机。 周太太突然微微挪动身子,神态也显得有些疲惫。 “累了吗?待会周先生回来,请他扶你回房休息。”萧爱解意地笑道。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实在是很沉重的负荷。 周太太腼腆一笑;显得有些难为情。 周先生打完电话回来,萧爱提说周太太坐太久会累。周先生感激又抱歉地对萧爱笑了笑,握住妻子的手、小心翼翼地牵扶着她,慢慢走开、走远。 萧爱看着他们恩爱相扶的背影,心有戚戚,突然伸出手想抓,抓了一手透明的空气。 “我到底在做什么?”她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哑然失笑。 她到底想抓住什么呢?幸福吗?幸福早在她的眉梢眼尾和嘴角边。自从她遇见秋田托斯卡,灰暗的人生就染了光彩,改变了意义。她为自己刚刚那下意识的举动,摇头轻笑起来。 “在笑什么?那么高兴!” 侯路易一身雅士装扮出现,笔直走到萧爱面前。 “嗨!萧爱。”他热烈招呼。 “侯先生。”萧爱一句话,就把与侯路易的关系拉开甚远。 “萧爱,”侯路易紧挨着她坐下来。“这么久没见面,你怎么忍心对我那么冷淡!” 萧爱将身子挪开,拉开距离,面对面直视着侯路易。昔日对他的感觉朦胧涌上来,她检视自己历过沧桑的心境,可怜起自己当时纯纯的情怀。 事过境迁,心情也更改,她仰视他的眼神依旧纯洁无杂质,只是看得更明白。 “路易,”她慢慢地说着:“听说你已挂名总监,明年即将正式执掌‘新艺企业’。恭喜你,我知道你不止这些才干。” 提起财权地位如身份,侯路易全身的血液完全沸腾起来。 “你也听说了?”他笑得很得意,以为自己在萧爱眼中,自是身价非凡、份量不同,一点也不觉得厚颜说:“以前没有实际参与企业的决策,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工作的魅力。现在不同了,凡事不管大小,都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成就感大不相同。对你的总觉也一样!以前我只当你是好朋友,忽略了你的感情和魅力,现在我才真正的了解,你是那么一个美丽迷人的女孩,不但叫我心动,而且日夜思盼!” 早些时日,三百六十五个落日以前,这些话会让萧爱感动得痛哭流涕,以心相寄,以身相许。而现在,她望着侯路易英俊如往昔的脸,怎么也不愿相信,过去的自己会那样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侯路易。 “路易,”她似笑非笑。“如玉才真是美丽动人的女孩。她是上帝的杰作,是你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里寻觅到的,可以与你白首偕老,共度天长地久的红粉知己。” “不!我现在才明白,你才是我午夜梦回的那个倩影。”侯路易声音带情,双眼带勾。 萧爱不免又疑惑地抬头看他。他紧紧掳住萧爱的目光。就是那眼神,纯洁无杂质,毫无任何条件的信任崇拜。他要的就是那眼神。 第21章 只是萧爱那种眼神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惑。 “路易,”她说:“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注重的是女孩子的内在,可是,你眼里看的,从来就不是我的灵魂。” “你在说什么?萧爱,我一直看着你啊!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凝视——” “如果你真的一直看着我,你应该知道,我依然只是那个毫不起眼、一无是处的萧爱。” “哦!”萧爱这声“哦”,极为浅谈、不以为然。 侯路易神情有点尴尬狼狈,却仍厚着脸说道: “萧爱,请你别对我这么冷淡。我和如玉之间,真的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样!真的!我可以发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你应该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你是我另一半的灵魂;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看重的朋友,我想的只有你!” 侯路易一边指天赌咒,一边偷窥萧爱的神色。萧爱的神情有些复杂,在他看来,复杂中又象是埋藏着一种模糊的追念。 他继续柔声蛊惑说: “我一直不曾忘记过我们那一段美好的过去。我们一起工作、一起谈笑——记得吗?我总是喜欢撩着你长长的秀发,你总喜欢将头靠在我的肩膀。爱,我真的从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萧爱静极而笑,平静的脸看不出端倪。侯路易以迷人勾魂的嗓音,在她耳畔蛊语轻轻,她却是怎么听怎么像是假话,遥远又不真实。 侯路易极力想以过去的感情感化萧爱,但是任凭他怎么说,萧爱仍然不肯对他融化热情;就连昔日那种对他崇拜无杂质的眼神,也变得疏离又遥远。 “爱!”他耐不住气地亲呢地喊着萧爱。“难道你忘了你亲口对我说过的话?你亲口对我说你喜欢我,你——” “那都已经过去了。”萧爱轻描淡写而过。 对于过去的记忆,不愿再提及的,最好能让它随风而去。高原的风吹,激昂如歌,可以吹乱山影、树影和人心头上的阴影。 “都过去了?”侯路易不甘心的摇头。“爱,你怎么能说的这么残忍?我知道你只是在骗我,因为你心里还在怨我、怪我。” “我为什么要怨你,怪你?”萧爱认复正色地看着侯路易。“再说,那种事原就不能说谁对谁错。过去的已经过去,只是如此而已,你实在不必想得太复杂。” 萧爱清澈的眼看得很明白,侯路易对她的蛊惑攻心,根本只是一种企图、一种征服的野心如欲望,而不是感情。她很明白,侯路易想掳获她,但也只是玩玩。侯路易对她的,用的是欲望,而不是真心。 她极欲摆脱侯路易那令人心生疲惫的纠缠,但侯路易不肯放弃,一直以一种风度在蛊动她。 萧爱断然转身,把侯路易抛在身后。迎向一名衣彩鲜艳的女子,高跟鞋急急踩来。高挑的身形,美丽的倩影,每根纤维、每粒细胞,都是上帝最精心的杰作。 “如玉!”侯路易皱眉叫了一声。戴如玉就会在紧要的关头杀出来煞风景。 戴如玉行色匆忙的对象是侯路易,她急着找他讨论一件大事。乍见萧爱,再看到她对她的表情认生,不由得就冷哼出声来。 来到高原这几天,出乎她预料的,萧爱竟然一直没有刻意回避她,举止客气,但神情冷冷淡淡,直视她的眼神更是毫无昔日的畏缩自卑。 她知道那已非从前的萧爱,心态上却还是不免残存一股不以为然。萧爱越是冷淡,她越是恨她的装腔作势。 刚上侯路易明显对萧爱那种企图野心与强烈的征服欲望,使得戴如玉心头更恨。秋田托斯卡又视她如无物,眼里只有萧爱,一向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她,心里怎么能不百般滋味交缠,起恨撩妒! 偏偏萧爱已不是从前的萧爱,戴如玉无法再因漠视伤害她的感情,而得到自尊虚荣心的满足,或那种高萧爱一等的优越感。 “是你!”戴如玉极力昂高下巴,睥视萧爱,态度骄傲,充满优越。 看着戴如玉如刺猬般神气的模样,萧爱反倒笑了。 “是啊,是我,可真是不巧!”她说。 “看来我妨碍到你们谈情说爱了!”戴如玉声音尖锐的说道。 萧爱微笑不回答。戴如玉却看得更气了,尖酸的说: “你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跟我比较、跟我抢。比不过、抢不过的时候,就以一副受害者的可怜姿态引人同情。” “如玉,别太过份。”萧爱第一次沉下脸来。 “过份,我说的过份了吗?那一次你不是寻死觅活,装出一副可怜相?” “住口!”萧爱喝叫一声,自己不免也被自己的叫声吓一跳。她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如玉,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再提起,有什么意义呢?” “是没什么意义。”戴如玉说:“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种阴沉、自怨自艾,可怜兮兮的窝囊样。” “你说够了没有?”萧爱平静地问。她知道戴如玉一向不看重她,没想到她竟然还这么轻视她。“如玉,当年,连周仲男的事我都认了,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多年不曾再思及的名字,此刻探及,没想到她竟能如此心平气和。 秋田托斯卡希望她“面对”,其实她早已无所谓面不面对的问题,心情早已都过去了。 “那件事你也想怪在我头上?是你自己长得太丑!”戴如玉为人,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通常她总认为一切都是对方该得的奚落,谁叫他们自己那么差劲! “那么,你在建设公司惹的祸呢?又该怎么说?”萧爱说得更平静。 当年萧爱进入大学不久,被拦在路边强行拉客入社的社团人员,半求半胁迫的加入“登山社”,因而认识高她三届,同社团的学长周仲男。 萧爱虽然入社,但行踪飘忽、难以掌握,只是个挂名的幽灵社员。周仲男看不过去,在开学最近一次的登山活动,硬是找遍校园各角落,逮着了萧爱,将她一起拖到深山里头。 就是那一次,萧爱初过那棵白花树,初遇秋田托斯卡。当社团社员目眩于山里的回落,她轻轻抚摸着白花树身,仰头凝视技桠,参天山风吹过,烙在她心头的,不只是说不出口的感动,还有眷恋与熟悉相思。 那次登山活动后,她就如此那般与周仲男熟悉起来。慢慢地,也就开始交往。 她原以为,周仲男和别人不太一样,尤其当那些不看好他们恋情的人,在背地里暗笑他作风粗线条,找女孩子也不懂得挑剔长相时,他会瞪眼过去,让她感激跑愿意为他放弃一切。但是后来在宫灯道与戴如玉相遇后,一切浪漫就转向了。 每个男人都会为炫亮的戴如玉着迷,本来她以为周仲男是个例外,事情的发展,却注定她只有被抛弃的份。 她连一滴泪也没掉,意懒情疲,心死大于哀痛。哭什么呢?她的泪腺并不发达。 而戴如玉只是喜欢享受胜利者的优越感,与周仲男的交往,不出一个月就腰斩。 后来毕业后,萧爱进入“新艺文化”,戴如玉则辗转换了多家公司。 在前家建设公司担任总经理秘书时,戴如玉与有妇之夫的总经理扯上关系。总经理的老婆闹到公司,戴如玉嫌跟那种女人争吵没气质,也不稀罕总经理为她开许的与妻子离婚的承诺,递出辞呈,找上了萧爱。 然后就那样,萧爱又受了一次伤害…… “什么惹祸?你别乱说话,那件事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戴如玉否认地瞪着眼。“我还倒媚的放弃秘书的工作!” 萧爱笑笑不说话。这是戴如玉伤害别人后一贯的反应,总是只考虑到自己,相当自私。 侯路易完全不知道过去发生的这段公案,对她们的对话感到疑云重重。不过戴如玉在建设公司发生的事情,他略有所闻,大略也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初见戴加玉时,简直视她为天人下凡,大为惊艳,为她倾倒。不过,权势地位改变了他对感情的观感。所谓爱情,不过是权势的附着物。女人看上的是男人的地位、才华与财富,有了这些,何愁惊艳全世的美女不能到手!除了眼前这一个……他将眼光调向萧爱。 “路易,我有事跟你谈。”戴如玉心底冷笑。侯路易眼里燃烧的那种野心和企图,那种急欲征服萧爱情感的欲望,她那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什么事?” “到楼上再说吧!”戴如玉瞥了萧爱一眼。 侯路易极不耐烦的随戴如玉上了楼,进入她的房间。 “你带我到你房间究竟有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 戴如玉看清了廊上没有人,仔细把门锁好,才回身走到侯路易面前说: “秋田托斯卡不是人。” “你说什么?”侯路易眉头皱得老紧。 “我说秋田托斯卡不是人类。”戴如玉郑重地、一字一字地说道。 她把她先前听到的事,以及她对秋田托斯卡的怀疑和盘托出。 “想想看,”她说:“那有人成天不吃东西,精神还能那么旺盛?” “那是你看走眼了!”侯路易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八成是神怪电影看得太多!” “信不信随你,但我不准你如此批评侮辱我。我还没那么无聊,胡乱杜撰些莫须有的事。”戴如玉高傲的抬起下巴,相当不可一世。 侯路易看她那种神态,坚决的信心动摇了。戴如玉的确不同于一般女孩,不像一般女孩成天无事做些浪漫的怀想和白日梦,以为随时会从天空掉下来一个星星王子。 第22章 据他对戴如玉的了解,她是个现实的人种,虽然集美丽与才华智慧于一身,却从来不会撩些什么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东西。她既会怀疑秋田托斯卡,说不定秋田托斯卡真的有问题。 “我不是不相信你!”他缓和语调。“但是,这种事实在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我亲耳听见萧爱问秋田托斯卡,山边那棵白花树是否像他的本体;秋田托斯卡也亲口说自己只是一棵白花树。”戴如玉说至此,口气已变得十分确定。“这世上有太多科学仍无法解释的事,鬼魂一说即是。再说,中国古来许多志异传奇里,便都记载了这类的事情。动、植物吸取日精月华,吸取人体精血,而变化人形,修道成仙的故事记载屡见不鲜。白素贞就是一条白蛇变的,这故事你该听过吧?还有,千年人参会变化为人的说法,你应该也知道吧?” “你的意思是说……”侯路易心中一动。 “嗯。”戴如玉重重点头。 “这真的可能吗?” 戴如玉笑了,笑得很得意神秘,她说。 “你何不试试萧爱?” “萧爱?” 侯路易狐疑地看着戴如玉。两个人对望许久,最后侯路易神思豁开,神秘的笑容自嘴角浮了起来。 ※※※ 第十三章 我已经知道秋田托斯卡的秘密,如欲保密,今晚十时前来旅馆后面的树林。只许你一人前来,如果不从,后果自行负责。 知名不具 字条是由门缝滑递进来的,薄薄的一张,丝毫没有褶痕,反白躺在大理石灰的门板上,虽然抢眼,却飘忽的没有存在感。 萧爱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是九点过了三刻,她刚才洗好澡,发尾犹滴着水珠。 那笔迹她一眼就认出是谁写的,心里顿时起了犹豫,怀疑那人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的!”她想了又想,思考又思考,相信写字条的人只是虚张声势,想借此诱骗她前往树林,不可能真的知道什么。 她把字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抽出几张面纸略略将发尾包住。双指一夹,挤掉饱和多余的水珠;再以指当梳,梳开了头发,让头发自然风干。 第二张字条,是由客房服务生送来的,时间是十点过了七分。 字条上什么也没写,只是画了一棵树。 萧爱大吃一惊,方寸跟着大乱。犹豫了两秒钟之后,她脱了睡袍,随便套件衬衫和长裤,开门走出房间。 走经秋田托斯卡的房间时,她停在门口,握拳想敲门,手提在半空中,又是一阵犹豫。末了,她将手收放回胸前,咬了咬唇,快步跑下楼。 山里的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似随时有鬼魅伏在一旁伺机而动。树林里更是黑漆无光,林间有风吹动,那风声,白天在光的催化下悦耳动听如天籁,此时于黑暗主宰的阴森中却凄厉如鬼哭。 “路易!”萧爱喊了一声,一点也不怕这气氛鬼森的树林。 走在这种黑暗里,她的感受一如漫步在明媚的春光中。并不是她胆大,而是经过那“山中三日”以后,就像她对秋田托斯卡开的玩笑,她是属土生,亲草木,林深有魅,亦自有林树保护她。 “路易!”她又喊了一声。她不怕黑暗、鬼魅,只是抵受不住高原夜寒。 “你来了!”萧爱前方十公尺处的那株树后,溅出了一束光。侯路易的声音跟着光束传荡开来。 “我料得没错吧!她一定会来的。”戴如玉手中也亮着一支手电筒,跟在侯路易身后出现。 “你们叫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萧爱挡手略这去光照,问道:“有什么事需要这么鬼鬼崇崇?” “鬼祟?我们这么做是为你们着想。这件事若被其他人知道了可就不妙!”侯路易将手电筒往地上照,地上立刻明亮出一圈的光芒,且随着他手垂电筒与地面距离的变换,光圈忽而大小,聚亮忽而强弱。 “究竟是什么事?快说吧!”那些光明亮得让萧爱觉得很不舒服。山里感动人的是自然光。 “也没什么,我们只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 “没错。”戴如玉上前一步。“你和秋田托斯卡今天下午在矮树丛旁的谈话,我全听见了。” “那又怎么样?我们说了什么,让你很感兴趣吗?”萧爱皱了皱眉头,不懂戴如玉说这话的含意。 戴如玉把手电筒照往林村深处,光亮行远涣散,到得几步开外的距离,便叫林深的黑暗吃了下去。她看着黑暗的树林,貌似悠闲地说: “没错!我的确听到了一件让我很感兴趣的事。”她转个身,故意倾身向萧爱,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一件足以惊撼全世界、全人类的大事!” 萧爱猛地一惊。心脏剧烈鼓动。 “萧爱,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这样隐瞒我,实在太不应该了!”戴如玉冷声又说。 林风吹来,夹来冷分子几许,萧爱因寒而栗,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我和如玉已经知道秋田托斯卡的秘密了,萧爱。”侯路易走到一株树旁,用手摩擦着树身,嘴唇配合手的动作,一启一合缓慢而有节奏,制造了十足紧张悬疑的气氛。 “哦?”萧爱心跳更烈,几度要失声起颤,总幸林风鬼哭的吹声让她冷静下来。她轻笑道:“托斯卡本来就是因为一身神秘的气质才走红演艺圈的,你们的‘发现’,已不算是什么惊天骇地的事了!” “是吗?”侯路易狡猾地笑说:“那你为什么一接到字条,就急急忙忙的赶来?” 萧爱暗叫一声。她的确是太鲁莽了!侯路易这样一问,倒真叫她不知如何回答,她迟疑片刻,依然语塞,索性沉默不答。 “让我替你回答吧!那是因为你心虚,因为秋田托斯卡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侯路易沉声说道。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路易。”萧爱往临近的一棵树身一靠,说:“我是托斯卡的经纪人,如果他真有什么秘密的话,我应该知道才对。但我很遗憾的告诉你,托斯卡并没有什么可供你们和小报妙作新闻的秘密。” “何必呢?我的萧爱宝贝!”大概是暗色气氛催化火魔性神经觉醒的缘故,侯路易的举止突然变得有点忘形而肆无忌惮。他枭笑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秋田托斯卡到底是什么‘东西’,相信你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你放心,我们既然找你来,就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不过,这也得看我们的交易谈得成或谈不成而定!” 萧爱开口想反驳,侯路易举手比住她的唇说: “别着急回活,我的宝贝,让我先把话说完。”他收回手,在嘴边亲了一亲,脸色突然一改,恢复精明的商人嘴脸,正色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和秋田托斯卡离开‘伊人影艺’,转到‘新艺’来。我会成立‘新艺影艺传播公司’,你仍当秋田托斯卡的经纪人,另外兼加经纪那些指名要你当经纪人的影歌星,把他们全吸收进‘新艺’来。如此,秋田托斯卡不但仍然能当他的超级巨星,而且还可保住秘密不泄;咱们两相蒙其利,你说这样好不好,萧爱?” 萧爱还来不及回答,戴如玉先就喊了起来。她阴声说: “路易,这和我们说好的条件不同!” “放心,如玉,我不会忘了你的!”侯路易微笑,面面具到地说:“‘新艺影艺传播公司’就由你出任总经理,交由你负责。” 侯路易本就是聪明人,才华、能识一样不缺,只不过得知权力财势的精髓,而改变了感情价值观。他深知戴如玉的能力才干,也了解她的企图心,心里十分明白她实是他唯一一的比对。重用戴如玉,除了利用她的才干,另一方面,其实也透露了他已如作选择的心态。 而戴如玉心里也早就明白她和侯路易是一式同种的人。她本身因为能力强,是以一向瞧不起懦弱无能,没有企图野心的人。早先在侯路易与柯寄澎间,她之所以选择柯寄澎,轻视侯路易,就是因为侯路易当时缺乏了那种最能衬托男人魅力、价值,由身份、地位、财势和名声烘托而成的“气势”。但不久之后,侯路易半正式接掌“新艺企业”,散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通异于以往那种二世子狐假虎威,戴的只是纸质王冠的虚弱气质。至此,侯路易让她完全改观。 至于侯路易对感情的心态,她也看得明白。但那无妨,她要的不是爱情那种抽象会腐败的东西,她要的是权势身份地位烘托而高在云端的优越、实在感。 这时候路易活中的言外之意,她岂有听不出的道理。他在暗示她,不管他的交往如何,她才是他考虑匹配的当然选择。这她早就心里有数了。她对秋田托斯卡的“兴趣”,也并不是真有此意;她只是不甘心,她会挫败在那一向渺视在她身旁,毫不起眼的萧爱。 像秋田托斯卡那种没野心的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男人就要有帝王将相征服世界、驾驭群伦的企图野心;什么神秘、俊美,说穿了只是卖弄脸蛋混饭吃,一点顶天立地的气势都没有!更何况,秋田托斯卡连“人类”都称不上! 王者!她戴如玉要的是这顶金光球烂的王冠。 她没有回答侯路易,以不语表示默许。 侯路易笑脸浮出纹路可寻的得意,又对萧爱说: “我的条件不难吧?这对你和秋田托斯卡来说,并没有什,影响和差别。日后,等一切上了轨道,如果你有意,我可人将你推上大荧幕,保证你名利双收! 第23章 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路易,我看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而致精神恍惚了?容我放肆,你简直是疯言疯语,根本让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萧爱讽刺道,不肯松口?以免陷入不利于秋田托斯卡的陷阱。 “你何必嘴硬?这对你和秋田托斯卡并没有害处。难道你不怕秋田托斯卡的秘密被人得知?” “路易,你口口声声说托斯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真的,我倒是很好奇呢!”萧爱自始至终否认秋田托斯卡有什么秘密。 “你真的要我说?” “我倒想知道你想像力丰富到什么地步!” “好!那你听好——”侯路易狰狞一笑,逼近了萧爱的脸,且把光亮往上照,好看清她的表情变化。“秋田托斯卡不是人,而是一棵树——哦!我应该说,他的本体是一棵树,而且是一棵白花树。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妖怪,就像神怪志异小说里写的,那种吸取日月精华,吸收人身精血的狐妖、树妖、花精之属的异类,因修练多年,而变幻人形。我说的对不对?嗯?” 萧爱心头惊到了极点,胸腔的鼓动也剧烈起伏地象是随时会突胸而出。她嘴唇不由自主地蠕动了一下,身体也控制不住的直要发抖。突然,她弯下腰,哈哈大笑说:“哈哈!路易,你是不是魔怪电影着太多了?还是被神鬼小说压昏了头?这是什么时代了,你还在说这种中古世纪的笑话!” 萧爱笑得泪都流出来了,侯路易却以阴沉的表情盯着她。刚刚那一瞬间,萧爱脸上惊愕的表情他绝不会看错。秋田托斯卡一定有问题! “有那么好笑吗?”他阴沉说道:“等秋田托斯卡被人发现了他真正的‘面目’,你还会觉得这事很好笑吗?” “谁会相信你这种无稽之谈!”萧爱冷漠地说道,并不怕侯路易的威胁恫吓。 “总有狂热的分子会相信!”侯路易更显阴沉地说:“地球是属于人类的,绝不容许秋田托斯卡这种异类存在!” 萧爱冷冷哼了一声,半软半威胁说: “我已经听够你的疯言疯语了,路易。让我奉劝你一句,为了你自己着想,你最好少在别人面前说这种瞎活,人家不当你是疯子才怪!别说托斯卡如今是顶红的超级巨星,就是一个普通人,你动辄指称对方说是“异类”,脑筋正常的,不将你送入精神病院才算奇怪,更别提托斯卡那些忠实的影迷。别太自以为是,你忘了亚里斯多德怎么说的?‘人类是理性的动物’。既然理性,就讲求证据,相信科学!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神怪小说和电影看得太多,看坏了脑筋,跟着你去发疯,你最好当心自己的言行,别让我再听到你任何抵毁托斯卡的言语,否则我以托斯卡经纪人的立场,不得不对你采取法律行动。” 侯路易浓眉压眼睑,在黑暗中原该放大的瞳孔反而收缩变小,他敛去怒容,拍手笑道: “精采!太精采了!萧爱,你这席话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没想到一年的时间,你的模样不仅变得这么美,连口才也变得这么犀利起来,实在让人佩服,刮目相看啊!” “那是你不嫌弃。我先失陪了!”萧爱微微一笑,不去理侯路易那言不由衷的反话,转身走开。 “等等!萧爱,你最好好好考虑清楚我们提议的交易!否则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后果由你自行负责,别怪我们没有事先警告。” 叫住她的是戴如玉,她认识了十一年且过去十年来一直把她视为好朋友的戴如玉。 萧爱停驻在林子中,只是静立着,没有回头。离树林外只剩几步路之遥,她却是那般举步维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出声问,声音沙涩,仍然没有回头。 “秋田托斯卡——” “没有人会相信你们的话。”萧爱很快打断戴如玉,仍然没有回头。 “这办法不能,我们会再想其他办法。”侯路易表示他的不死心。 “是的!”戴如玉声音像刀,一刀一刀割着萧爱心上的肉。“我们可以毁了他!” 萧爱猛然回头,盯着戴如玉,犹如她们原是全然陌生的人。 “戴如玉,”她一字一字全由齿缝间蹦出来,字字和着心死的血泪。“认识你那么多年,我一直将你当作是好朋友,没想到我完全把你看错!你好卑鄙无耻!” 萧爱选择了最重的字眼,表示她看轻戴如玉的人格。 戴如玉沉下脸,以无比阴毒的眼光看着萧爱,恶狠狠的说: “萧爱,我一定要你为今天说的这句话付出代价!” “请便。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萧爱神色无畏,对戴如玉的狠话非但不怕,并且予以反击挑战。 戴如玉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萧爱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畏缩自卑的女孩了,仿佛脱胎重生,变得自信积极,处理事情的态度也不再是象从前那般只是一味的逃避,反而是迎面挑战。 “难道你真的不怕我们向大众揭发秋田托斯卡的真正面目吗?”萧爱迎面挑战的态度,让戴如玉感到心浮气躁起来了,不由得尖声嘶叫而出。 “当然不怕。”回答她的是秋田托斯卡。他一身白衣身影,走到萧爱身旁。 萧爱抬头,接触到他温柔的眼神,极自然的伸手握住他的手。 手相连心神相通。萧爱不问秋田托斯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们早就说过要一起面对这一切。 “侯先生、戴小姐,”秋田托斯卡说:“如果你们认为那些手段可以打击我们的话,那你们不妨试试,我和爱绝不会逃避的。” 他携着萧爱的手往林外走出两步,停住,回头又说: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你们不妨召开记者招待会,向大众揭发我的一切;我也会在记者会上,说明你们要胁我们加入‘新艺’的一切始末。这样,你们说好不好?” “你——”戴如玉气得脸色铁青,象是要吃了萧爱和秋田托斯卡似的,瞪着他们悠然逝出林外的背影。 情况急转直下,要胁的反受挑战要胁。侯路易看看林外白衣的身影,问戴如玉说: “现在怎么办?真的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吗?” 戴如玉白了他一眼。 “当然不成!”她恶声地说:“你想那些人会相信我们的话吗?会相信秋田托斯卡真的是妖怪吗?用用你的脑筋吧!别太轻视秋田托斯卡在影艺圈的地位,和大众之间的偶像影响力!” “这个办法既然不可行,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明的不可行,就来暗的。” “暗的?”侯路易显然不明白戴如玉心中的盘算。 戴如玉没有理会候路易的疑问,只是瞪着林外早已看不见白衣人影的黑暗。 此时在她心头燃烧的,不只是怨气妒恨,还有一种不容许他人反击挑战,欲除之而后快的强烈主宰者报复的心态。 ※※※ 第十四章 “谢谢!戴小姐这些资料对我非常宝贵!” 头戴鸭舌帽,胸前挂着一只相机,脸上戴了到褐暗眼镜的男人贼笑着说道。怀里揣着一份牛皮纸装的资料袋。 “这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戴如玉优雅的微笑说:“我一向欣赏贵社勇于揭发的文风,才将这些照片交给贵社。希望贵社别让我,及所有读者大众失望才好!” “不会的!自小姐等着看好了!” “那我就等着徐先生的大作上报喽!” 戴鸭舌帽的男子以阴险的笑脸为答,揣着牛皮纸资料袋离开,在门口与侯路易错身而过,相互盯了一眼。 “那是谁?阴沉鼠目,一脸贼相。”侯路易浑身沾灰带尘,捧着一堆照片,站在门口回身望着那个人的背影问道。 “一个小报记者。” “哼!那些鬼记者!”他脚用力一踢,关上了门。“他来作什么?你找来的?” “你先别管他来作什么,反正他对我们有用!” “有用?有什么用?” “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戴如玉有答象是没答。 侯路易眯着眼看她,心里有了计较。 “如玉,你最好别有什么事瞒着我!”他说得很慢,却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戴如玉秀眉一挑,反唇道: “我瞒你什么?” “那是我要问你的。” “路易,”戴如玉说:“如果我们想相处愉快,你是不是觉得,你最好别干涉太多!反正我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我们的利益而考虑。那是我们共同的目的,不是吗?” 侯路易心念一动,表情跟着缓了下来。 戴如玉见侯路易不满的神色已有松动,接着说: “你不必疑心太多,我只是交给那个小报记者一些照片而且。” “照片?”侯路易显然被戴如玉那番话说服,心里虽然仍有疑问,态度却已不再那么强烈。 “算了!”他挥挥手,把捧着的那堆照片推上戴如玉的桌子。无别管那些。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戴如玉皱紧回头。那难照片全是灰尘,被蠢虫蟑螂咬得不成样,还发做出一股股的霉味。 “照片啊!你不会看!”侯路易却兴奋的趴在那堆照片中。 “我好不容易才从萧爱以前那房东那里搜来的!” “萧爱,你说这些是萧爱的照片?” “嗯!你自己不会看!”侯路易随手失了一张起来。照片中的女孩正是萧爱。 第24章 十几岁左右的光景,又胖又矮又象黑炭。 戴如玉眉头皱得更紧,嫌恶的拨开掉到地面前的照片,问道: “你怎么会想到去弄来这些东西的?” “萧爱知道秋田托斯卡的秘密,必然不是近年来的事,他们一定早在以前就有密切的关系!不然,秋田托斯卡不会一开始就坚持非萧爱担任经纪人不可!我调查过了,当初他加入‘伊人影艺’的唯一条件就是坚持非要萧爱不可。”侯路易头也不抬,一张张地仔细观看过那堆虫咬霉蚀的照片。 “本来我还想找找有没有日记本,只是她好象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可惜,她文笔那么好!”他继续说道。 戴如玉不悦的哼了一声。 侯路易抬起头,眼目轻轻擦过她皎美的脸,重新刷筛照片,口气极淡地说: “你不必生气,萧爱什么都比不上你。可是你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她还是相当优秀。萧爱的文才,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好的;而她的才情之高,至今还没有女人比得上。起码,在我认识的女人中,没有半个。以前的她,长得虽然令人不敢恭维,却激发着一股诗人的气质;现在她变得如此之美,那股气质变得更加空灵了!” “哼!”戴如玉又是重重哼了一声。 “别哼了!快帮我检查这些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戴如玉只好伸出纤纤亲手,在那堆蒙尘黏垢的照片中搅和。过了一会儿,侯路易又突然抬头说: “听说你和萧爱是从高中就认识的,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有你这种朋友,我可以想见,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凄惨。” “侯路易,你说这些活是什么意思?”戴如玉粉脸凝结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称赞你,天生就有奴役人的力量。”侯路易嘻嘻笑笑,像是在讽刺。 “你——” “你不必恼羞成怒!”侯路易两眼快速地又过滤了两三张照片,将它们丢在一分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野心?其实我们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要的是权势、地位、身份等可以将你推上女王宝座的金轿;而我要的是一个才貌、家世背景、学识都足以与我匹配的对象。你很清楚我心中想的,也明白自已占了优越的战略位置而有恃无恐。我说的没错吧?”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戴如玉深深看了侯路易一眼。 “你很聪明,如玉,你应该知道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好,那我就说得更清楚一点。”侯路易抬起头,神色完全改变,变得正经而凝重。“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但我爱拈什么花,惹什么草,那是我的自由。我们备取所需——这样,够明白了吧?” “难道你就只有这点拈惹些花花草草的能耐?”戴如玉平淡的问,并不置可否。 “当然不!”侯路易笑了,笑得极耐人寻味。“你会看上一个只有拈花意草能耐,没什么企图野心的男人?如玉,我看得很清楚,我们其实是同文同种同一式的人类。我给你你想要的,而你的条件家世则帮衬我需要的。我们的结合,是利益的相辅相成,皆大欢喜。我只是为我们彼此都留自由的空间罢了!” “说得真好!”戴如玉娇笑了一声,看得出来。是故意造作。“路易,你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我也不需要隐瞒,你的确说中了我的心坎。你放心,只要台面上的一切你照规矩来,台面下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去管。” 侯路易眼睛一亮,满意的点头笑说。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如玉,那我们就这么达成协议了!” “你放心!我说的话绝对算数。我绝不会象那些争宠的俏夫人同些丑剧让人看了笑话。不过,请你切记,台面上的一切你绝对必须照规矩来,否则别怪我不顾情面。” “我明白。” “其实,你绕了这么个弯,部分是为了萧爱吧?” 侯路易笑笑不语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不会管。”戴如玉也笑得神秘。“让萧爱被你所占,正合我的心意。对她那种人来说,与所爱的人被拆散,并且无法清白的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恐怕是最椎心知者的事。” “你的心真坏!”侯路易捡捡丢丢着照片说。小山一堆也似的照片,只剩下薄薄一层纸片般覆盖着桌面中央。 “你——” “啊——有了!就是这张!”侯路易突然兴奋地大叫,手里抓着一张边角磨损、颜色也褪淡模糊的照片。 “这张?”戴如玉把照片抢去,神情也跟着兴奋起来。 泛黄老旧模糊软照片里,萧爱侧脸对着镜头,伸手抚摸着一棵枝桠参天的树木,仰天凝神,眼目下的颜容,有一抹淡淡的哀愁。 照片背后顾了一些字,笔速上的原字笔油渍已晕开。写着: 邂逅 有个缺口让我淌着日夜的思念 这一生世应该什么 云顶荒林深邃山中 “云顶……一定就是这里!秋田托斯卡的本体一定就在这个地方!这棵树一定就是他!”侯路易把照片抢过去,念着那些题字大叫。 “没错!”戴如玉同意附和。“那地方一定就是他们相遇认识的地方。秋田托斯卡虽变幻为人形,他的本体原身必定还在那片山中。只要找到了他——那棵树,就可以毁了他!” “问题是,云顶…云顶——你听过这座山名吗?” 戴如玉不屑的撇撇嘴,说道: “那有什么云顶荒林!哼!那个萧爱,没事就爱撩些无聊的风花雪月,故作浪漫。她在大学时参加过‘登山杜’,这八成是当时活动照的,稍微一查就可清楚了。” “我马上去查。”” “不用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也好!”侯路易点头,突然深深看了戴如玉一眼,露出古怪的表情说:“还好你跟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玉,否则——” “否则怎样?”戴如玉眉眼一挑。 “没什么。”侯路易摇头走出去。 隔天午后,戴如玉满面春风地踏进办公室,侯路易跟着进入她的私人办公室。 “地方查到了?在那里?”他看着戴如玉办公桌后方墙上的一幅森林分布图问。 戴如玉背股抵着办公桌,以地图当靶,射出了一支飞镖 “在中部山脉地带。”她说;“详细的地点不能确定,只知道大概的范围。那地方全是南山峻岭,海拔相当高,绵延的范围也广,整个区域尽是一片原始山林,几乎没有人烟产飞 “哦——”侯路易轻答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戴如玉看看侯路易,似乎在奇怪他多此一问。“我要萧爱为她那句污辱我的言词付出代价。” 侯路易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看——算了吧!”他看着墙上的地图说。 “算了?”戴如玉冷冷地瞧着侯路易。“路易,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你那是想要萧爱吗?” “没错,我是想要她。”侯路易坦承不讳。“不过,那地方范围那么广,地势又陷峻,我们上那儿去找他们?即使找到了又如何?你想怎么对付秋田托斯卡?” “放心!我已经都做好安排!”戴如玉笑得极自得。 象是为了印证他这句保证。桌上对讲机响了起来。 “经理,一线电话,有个袁先生找您。” 戴如玉对侯路易比个稍等的手势,接了电话说: “喂,我是戴如玉。” “戴小姐?我是袁明。”对方的声音,经过声简辗转的传送,还原的一个男子阴沉很琐的语音。“都照你的交代办妥了,你答应我的,可不能不算数。” “放心!少不了你的,你从中佣介,赚的难道还不够多?” “嘿嘿!”叫袁明的男子,发出难听的干笑声,“我赚的再多也比不上戴小姐转手的利润。再说,我们这是要冒风险的!” “废话!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我价钱会开那么高吗?”戴如玉姿态摆高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无知的山民到手的根本没有多少钱,到最后,那些钱还不是流入你这些人的口袋里。 “戴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出了事的话,可是我们要扛的!”对方的声音阴沉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用恼火!”戴如玉口气软了软。“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开出的价码才会那么优厚。我们先说好,真有什么事,可跟我无关。” 阴沉的声音非常愉快的又于笑起来说: “放心,你绝对不会有事的!若真有什么事发生,倒霉的是触法的山民。” “这就好!” 戴如玉满意的微笑,咔嚓一声挂断电话。 “你又瞒着我做什么‘安排’?”侯路易双臂交叠在胸前,沉住气问道。 “路易,你最好注意你的措辞。”戴如玉不怒反笑,略过侯路易的疑问,继续方才的话题说:“那地方更大、但我有他们当时登山的范围路线,只要沿着那范围找。-定可以找到照片中的地方。秋田托斯卡既然不肯为我们所用,难免得后患——你听过织田信长的故事吧?” “织田信长?” “对!”戴如玉翦水双瞳燃起野心阴狠的火焰。“杜鹃不啼,就杀掉它!” “你是说——” “他们既然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们就送他们一副棺材,再帮他们抬棺!” “送他们一副棺材?” 第25章 侯路易神情迷惑,显然不是很明白。 “让他们死同一个棺啊!” “如玉,你到底想怎么做?”侯路易皱眉说:“我先告诉你,我不准你伤害到萧爱。”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到你那块心头肉的!” 戴如玉得意而胸有成竹的怡然一笑。取了侯路易身旁的飞镖,往墙上一掷——飞镖如子弹射出,尖尖的镖针,稳稳的刺入森林分布图旁,那张边角磨损泛黄的照片。 侯路易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又问了一次。。 “你很快就会知道。”戴如玉走上前,将飞镖拔出,而后顺势一划,刺白的痕迹斜贯过照片,将萧爱和白花村划分两开。 侯路易不禁又销起了眉。戴如玉那一划的力道和狠劲,以及嘴角边那得意怡然的笑,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 “放心吧!你那样皱着眉实在很难看!” 戴如玉又是一笑。伸手又是一划,却在萧爱身上狠狠地划了个“x”。 上一页返回相遇,在最美的流域目录 下一页 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现代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纪实小说|军事小说|外国小说|小说更新列表 ?2005-2008潇湘书院版权所有做最优秀的小说阅读网站 小说分类导航:原创小说|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现代小说|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纪实小说|军事小说|外国小说|更新列表 潇湘书院→朱若水(林如是)→相遇,在最美的流域 第十五章 “看看这些报导、简直岂有此理,乱七八糟!这些小报记者实在太乱来了,乱写一通!” “伊人影艺”宽敞洁亮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孙秀荷手指着一张全开报纸,气急败坏的咒骂个不停。 “还有你们两个,托斯卡,萧爱!”她将话头指向安静坐在沙发上的秋田托斯卡和萧爱,责备说。“你们入这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不懂得避嫌的道理,竟然让那些小报记者抓住一些辫毛,捕风捉影的胡写一通!尤其是你,萧爱,不是孙姐要责备你,你身为托斯卡的经纪人,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再说——”’ 她正在气头上,桌上的电话们偏偏不合作的“嘟嘟”干扰起来。 “安玲,通通把电话档掉!随便你从什么借口,就是不要再让那些电话烦我!”她抓起电话,几乎比平常的音量提高了三倍吼叫的说。 “你们两个实在太不小心了!那些记者精得跟贼一样,这下子不知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能摆平他们!”她将报纸往桌上一丢,作用力不够,报纸轻摇浮颤地垂回到萧爱的脚旁。 萧爱捡起报纸,只见全开的版面,连着两三页都刊登报导秋田托斯卡的消息。标题极为冲动,内容则极其低毁之能事,连她也牵连进去了,图文并茂,而且多有影射,对秋田托斯卡多有负面评价,并贬至极地。 那些照片多是两人在高原工作时,于镜间外的活动,都被暗中摄入编成文章了。 报导中将秋田托斯卡和萧爱的关系抹上一层低俗的色彩,暗示两人有着暧昧,不纯洁的关系。 这种小报以猥亵手段制造新闻的作法行径虽然令人切齿,但的确达到它哗众取宠的目的。新闻一见报,群情哗然。本来演艺圈里大都默知秋田托斯卡和萧爱的关系,也认可他们;但公众人物毕竟要有公众人物必须矫矜的身度。小报这么一炒作,各媒体虽不尽如小报刊载那般无品,但事情既然渲染开,本着本身利益,莫不臆测一番,抢着独家报导,内幕头条。 一个报指责秋田托斯卡隐瞒他的恋情,是欺骗观众,不负责任的行为,煽动观众反感的情绪;再将他和萧爱之间的关系又加油添励一番,挑起观众盲目的反动。一时之内,风风雨雨,全是指责秋日托斯卡和萧爱的声浪。 而近日来,“伊人影艺”电话铃声更是此起彼落,全是要求秋田托斯卡出面说明的声音。负责人孙秀荷气急败坏,除了全盘否认外,想不出任何解释困境的对策。 “看看你们惹的这些麻烦!”孙秀荷无头苍蝇似地着急的走来走去。“看现在该怎么解决才好!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别像本头人一样坐在那里,我都快急死了!看看我,头发都被你们气白了!” “你不用着急,总经理,我们惹的事我们会解决。”秋田托斯卡起身离开沙发,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安抚孙秀荷的情绪。 “怎么解决?说那些报导都是胡诌的?”孙秀荷情绪得不到平稳,反而更气急败坏。“我告诉过你好几次,再多个人陪你,让萧爱也打理别的艺人,你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了,两个通通上了报!” “没那么严重。” “怎么会不严重?托斯卡,你把这圈子当小孩办家家酒玩玩啊?” 秋田托斯卡把水喝光,走到窗边阳光晒得到的地方,然后说: “既然你这么担心,唯解决的办法,就是开记——” “托斯卡!” 一直坐在沙发上保持沉默、置身事外,闲闲地翻阅报纸的萧爱,突然双眼发直,盯着报纸,喊了秋田托斯卡一声。 她抬头看着秋田托斯卡,脸色有点发白;秋田托斯卡也朝她望来,丢下孙秀荷,走到她身旁。 “怎么了?” “你看。”萧爱把报纸送给他。 那是某家比较关心环保生态的报社出的报刊,在地方新闻的小角落里,以极小、极不起眼的篇幅,刊登一则山林遭砍伐、生态受破坏的消息。 山老鼠猖撅百年林木受劫 中部山脉某区域的原始山林带 遭人盗伐滥垦破坏情形极严重 标题夹在一群彩图兼粗黑的文稿里,一点也引不起人瞳孔的感光注意。 “你想会是他们吗?”萧爱低声地问。 “光是这个报道,还不能确定。”秋田托斯卡脸色凝重。 “我们快回去准备收拾,回山上看看。” “嗯。”萧爱点头,对孙秀荷喊说;“孙姐,我和托斯卡要离开几天,这件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话喊完,她和秋田托斯卡也已经冲出总经理办公室。 “等等,你们两个!”孙秀荷追出去。“你们别这样一走了之,丢下|qi|shu|wang|这烂摊子让我收拾!回来!托斯卡!萧爱!” 但萧爱和秋田托斯卡充耳未闻,很快就已经跑远。 “总经理,一线、二线、四线…哎呀,这些电话全是来质问秋田先生和萧小姐她的事。怎么办?”助理们个个愁眉苦脸,听到电话声就怕。 孙秀荷瞪着那些愁眉苦脸的表情,一张一张地瞪过去,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用力地甩上门。 甩门声刚落,门外的助理们,就听见她发出一声如火山爆发的大叫,惊天动地。 吼叫声经过空气震荡,传接到了“新艺文化”,连接上侯路易的那声吼叫。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侯路易吼叫一声,将手中的报纸丢在桌上。“这就是你的方法?毁了秋田托斯卡巨星的地位,用过些不入流的绯闻?唆使人盗伐原本予以收购?那区域那么大,要到那年那月才砍得到秋田托斯卡?你用过脑筋好好想一想没有?” 坐在桌边真皮沙发上的戴如玉,优雅的叠起腿,变换个姿势,微笑说: “你先别发火!拉下秋田托斯卡,截断他的后路,让他无法再在演艺界立足,对我们没有坏处。再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只,何乐而不为?” “那么,原木的事呢?”侯路易怒气稍歇。 “反正转手可卖,利润不小,如果被查到了,我们也绝对不会有事的。” “你那么有把握?” “当然又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冒险的。”戴如玉先是柔和可人的微笑,然后阴毒的沉下脸来说:“我要一棵一棵的砍,总会让我砍到秋田托斯卡那个妖怪!”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又怎么知道砍到的是不是他?”侯路易不以为然。“你这个方法行不通!既然线索有限,那区域又大辽阔,我看我们还是沿着当年他们登山的那条路线,实际走一趟,搞不好真能发现什么!” “不用那么麻烦!”戴如玉摆摆手。“只要继续的砍,一定能引鬼入瓮,这才是我的目的!你当真以为我那么笨,只知盲目的砍代原本?我要引他们入山,亲自带我们找到秋田托斯卡的妖身,挖了他的根,放一把火烧死他!” 从戴如玉艳红的嘴唇、美丽的脸庞,以及燃着阴狠火簇的眼光,发散着一抹抹邪恶的味道。这时候的她,与其说她是上帝精心订造的完美人种,倒更像是撒旦下种的巫女魔艳。 “听你这样说,你大杨连跟踪的侦探都雇请好了吧?”侯路易口气极是平淡地问。 “你变聪明了嘛!”戴如玉咯咯笑说。 “不是我要泼你冷水,但是,这件事恐怕没有你想得那么容易。”侯路易脸上在微笑,讽讽刺刺。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你不是想得到萧爱吗?”戴如玉双目流光,盯着侯路易脸上讽刺的笑。 “我是想得到萧爱没错,但我对挖秋田托斯卡的根没兴趣。你这么大费周折,不觉得太费事吗?你以为他会那样乖乖等着你去挖他的根?” “他是不会乖乖等着我去挖他的根!”戴如玉撇撇嘴道: “不过,萧爱也不会乖乖等你去掳获她。想要萧爱,就要用强横的手段!” 第26章 她半撑起身子,将脸凑近侯路易。“我说这么多,你懂我的意思吧?” 侯路易就势往戴如玉红艳的嘴上一亲,笑说: “懂。非常人成非常事。如玉,你实在是又狠又坏。” “谢谢你的赞美!”戴如玉狠狠瞪了侯路易一眼。 她用了最狠的手段对付秋田托斯卡和萧爱。然而跟踪的手段毕竟太古老,跟踪调查报告书上的资料交代秋田托斯卡和萧爱的行踪成谜。 另一方面,小报继续炒作秋田托斯卡和萧爱的暧昧新闻。面对媒体的渲染,“伊人影艺”一概予以否认,不作正面回应,采低调处理方式及拖延战术。但各媒体仍穷追不舍,紧咬不放,搞得孙秀行焦头烂额。 正当“伊人影艺”穷于应付之际,小报又爆出秋田托斯卡和萧爱失踪的消息。 小报以巨幅的报导,自作文章,将两人的“失踪”,描述成低级的私奔文艺剧,再一次丑化秋田托斯卡的形象。“伊人影艺”不得不出面澄清,严重抗议否认;各方要求秋田托斯卡本人出面澄清的压力则有增无减。 在满城肃杀之气,各方全是强烈怀疑、不谅解秋田托斯卡的不满气氛弥漫之际,与秋田托斯卡远在中部山脉区的萧爱,连夜悄悄地赶下了山。 然而,她赶下山的目的不是为了报端那些不负责任的报道揣测,而是为了找柯寄澎。 那时已是深夜,柯寄澎才开着红色喜美回来。萧爱在屋子前黝暗的道路旁拦住了他,他看见她,急忙丢下车,冲到她面前,双手紧紧攀放在她肩膀上,确定是她后才放心地叹口气。引擎和车灯忘了关,吵杂的声音显得夜更静寂沉默。 “真的是你,萧爱!”柯寄澎的神情很疲倦,但释放着安心的松懈。“这些天你到底到那里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报上满纸荒唐言,你又不跟我联络,我——我以为你真的又失踪了!” 说着,真情流露,埋下了脸,双手依旧攀搭在萧爱肩上。 “我和托斯卡回去山上。对不起,因为事情太紧迫了,来不及通知你。”萧爱伸手至肩处,轻轻握住柯寄澎的手。 那一握,有感激,有愧疚,有谢情。 隔了好一会儿,柯寄澎才稳住情绪,抬起头说: “你找我一定有事,走,进屋子里再说!” 柯寄澎的住屋在郊区邻海的公路旁,公路外有堤防,堤防过去是一大片的石砾海滩,以缓斜的坡度连接着海。 “不!在这里谈就好。”萧爱上了车,要他将引擎和车灯熄掉。 柯寄澎将车子开上堤防,熄掉引擎和车灯。黑暗立刻笼罩。他手搁在方向盘上,头搁在手臂上,望着前方的黑暗。 “那些报导你都看到了吧?”他静静地问。 萧爱沉默的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山上做什么?托斯卡现在人呢?他为什么迟迟不出面澄清,任由那些小报胡写瞎猜?”柯寄澎连串的疑问随萧爱的沉默兜来。 “他会出面澄清的,不过不是现在。托斯卡现在人还在山上。”萧爱抬头看着柯寄澎,双眸在暗中流盼,清亮晶晶。“现在先不谈那些。寄澎,我来找你,是有事需要你的帮忙。” “什么事?你说。” 萧爱将视线掉往车窗外,没有路灯的黝暗,窗里窗外,尽收眼底的黑黑亮亮。她轻轻开口,嗓音很低,但清润如珠圆玉滑: “不知是谁在幕后操纵,以低价收购原木,诱骗穷困的山民深入荒山盗伐林木;山里生活贫苦,很多人上当。现在中部山脉区某地带的原始山林,遭人盗砍滥伐的情形非常严重,长此以往,生态环境将遭受无法弥补的破坏,后果将不可收拾。” “这和你要我帮忙的事有什么关系?”柯寄澎不解地问。 “我和托斯卡劝阻无效,所以希望你能随我深入山里一趟,把实际情况为文报道,运用你在传播界的影响力,唤起媒体、社会意见、领袖、以及一般大众对此事的注意与重视。” “没问题,我立刻回去整理一下随你上山。”柯寄澎满口答应,但仍有不解,问道:“但是,我不明白,托斯卡为什么不亲自出面说明,忽略自己的影响?以他巨星的身份,如果好好利用,一定可以引起广大的注意。” “这我们倒没想到,只是直觉的想到你。”萧爱回说:“我们需要你以自然的角度,写出生命的文章。只有真正有感情的文章,才引发得起群众的注意重视。这不只是关于生态问题,也是关于生命。” “生命?” “嗯,难道你不认为,那一棵棵的林本也是生命的存在?”萧爱的态度很认真庄严。 柯寄澎受她的态度影响,认真地思考后回答说: “不,我赞同你的想法,动植物那是生命的存在。只不过,你不能忽略‘动物有情生,植物无情生’的事实。” “不!你错了!”萧爱摇头说:“万物皆是有情生,只是有情无情,在于你懂不懂得他的情。” “懂不懂得他的情?”柯寄澎又迷惑了。萧爱这些话象是在打揭语。 “不懂没关系。也许有一天你会懂的。”萧爱微微一笑。“快回去收拾准备吧!我们好早点赶上山。” 柯寄澎稍事收拾,便和萧爱一起上山。一路的黑暗,车行颠颠簸簸,到最后必须弃车而行。 终于到得目的地时,太阳已升得好高好高。 “你们来了!”秋田托斯卡从林木间突然出现,形容相当憔悴。 “托斯卡!”萧爱和柯寄澎同时出声喊他,一声是心疼,一声是惊诧。 “是他们的阴谋,爱。这一切都是他们在主谋。”秋田托斯卡因心神劳累,所以形容憔悴,但他的神情并不沮丧。“我好不容易才劝退那些山民,没想到又来了一批人。那些人相当凶戾剽悍,也精明,看来是有集团组织在运作。那两人很聪明,让人抓不到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是他们!” “果然是他们两人。可恶,我绝不原谅他们!”萧爱的声音全是憎厌。 “现在不是气愤的时候,先解决事情要紧。”秋田托斯卡轻轻摇头。然后对柯寄澎说:“柯先生,请你跟我们来吧!” 柯寄澎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听秋田托斯卡刚才和萧爱的对话,好像知道是谁在操控这一切。 “等等!”他追问道:“你们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对不对?是谁?” 秋田托斯卡避开问题,转身向前走说: “柯先生,还是请你先跟我们来吧!” 柯寄澎转眼询问萧爱,但萧爱避开他的眼神,沉默地跟在秋田托斯卡身后。柯寄澎只好先压下疑问,跟随他们的脚步走。 山里的空气,山色的青翠,山风的吹拂,都在使人心旷神情。但青山妩媚,是因为林树以他们美丽的身影招展;而此时映入柯寄澎眼里的,却是一棵棵被砍得七零八落,满目疮瘪的秃地。 那情形就象是这边被拔秃了一块,那边被理光了一处的癫痢头,不但丑陋,而且长脓发臭。 “这……究竟是谁干的?太过份了!”柯寄澎心头的震惊愤怒远超过萧爱和秋田托斯卡。 秋田托斯卡弯下身来抚摸那些被砍得面目全非,甚至连根都被挖得尸身不全的残树,沉痛的说: “一切都拜托你了,柯先生。” “你放心!我一定尽我一切的力量。”柯寄澎重重地点头,义愤填膺。“不过,这种事必定需要政府出面干预才能收喝阻之效。最好是能促请当局将这片山区规划为国家公园保护区——” “不!不要国家公园!”柯寄澎的话尚未说完,萧爱便突然大声叫出来。 “为什么?”柯寄澎极为诧异地看萧爱,不但疑惑,而且不以为然。“设立国家公园,才能借由政府的力量维护自然景观,以达到保育生态环境的目的。” “不!你不了解!一旦设立国家公园,随着各项游客中心自然中心、解说服务站与解说步道的建立规划设施,人类也就会跟着一波波侵入宁静的山林了。”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柯寄澎大为摇头。“只有透过那种种方法,对群众阐释大自然的奥秘,让他们经由认知、了解、欣赏以至保护的过程,了解到自己与周遭自然之间密切的关系,才能真正使他们爱护大自然。” 萧爱仍不断摇头说“不”,以一种清澈的眼神,清明的声音说: “你所说的,都只是以人类为便利的自私心态。人类以万物之灵自居,狂妄地认为天地造化皆为他们而设,凡事只考虑到自身的利益便利,而从未有与其它生物共容的胸襟。你所说的一切,美其名是保护,事实上,只是为人类文明对自然以及其他生物的迫害寻作借口。” 柯寄澎睁大眼睛,频频摇头,呢喃说。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不可理喻?为什么?……” “不是我不可理喻,我只是……不能冒险……”萧爱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爱,柯先生说得对,唯有如此,才能真正保护得了这片山林。”秋田托斯卡走向前,温语劝慰萧爱。 “不!”萧爱仍然因执摇头。“这样一来,人类势必侵入这片山林。虽说游人有利。但对你处身之境还是充满了威胁。” “我明白。但是我不能只考虑自己,我必须为山林的大家着想。” “可是——”萧爱说不出有力的反驳,只是一味地摇头。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柯寄澎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也隐隐有点难过他们对他有所隐瞒,是以有些暴躁的说:“我实在不懂,萧爱,你为何那般排斥设立国家公园保护区以保护自然环境的作法? 第27章 想阻止这些不法份子,舆论压力只是耳边风,最现实的还是需要当局形文成法的制裁约束力!” “是的,爱,这是最好的办法。”秋田托斯卡再度温语劝慰萧爱说;“再说,我们不就是希望大家重视自然环境保护问题吗?” “不!我绝不答应,你不要再劝我了!” “听我说,爱,”秋田托斯卡不放弃,仍柔声说:“我知道你全是为了我着想,但你不能忽视人类主宰的事实,更不能忽视人类的力量。虽然厌恶了人类种种自私自利己的行径,但我相信,人类之中,还是有许多像你和柯先生这种高贵纯净的灵魂存在。如果你真的有心为这片山林着想,就不该再固执拒绝。” “我明白了……”萧爱黯然低叹,一声极长极深的叹息,锁眉中有淡淡哀伤。 “你们究竟在担心什么?托斯卡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言谈之间充满异端的意识型态?游人侵入这片山林,对托斯卡又能有什么威胁?”柯寄澎疑问连连。光秃秃的山影,对照秋田托斯卡和萧爱之间语意模调的话语,让他无端心浮气躁起来。 秋田托斯卡与萧爱对视一眼。两人无语甚久,仰望长空流云一脉在远处树影间晃来荡去,然后有声息轻轻一叹。 山间传有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寄澎——”叹息的是萧爱。她说:“记不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万物皆是有情生?” “当然。因为你不同意我所说的动物有情生,植物无情生的观点。”柯寄澎很快地回答。 “那么你相信草木之属,能形精成灵,修炼为人形的故事传奇吗?”萧爱再问。 “这……”柯寄澎回答有疑,却敏感的看了秋田托斯卡一眼。 萧爱走到秋田托斯卡身畔,与他并肩而立。对柯寄澎不再多作隐瞒保留地说道: “托斯卡并不是人类,而是精灵之属,本体是一棵白花树。而他的本体就在这片山林地带。” 萧爱说得太直接了;欠缺婉转缓和冲击,柯寄澎一时之间虽有心相信,却无法强迫自己的脑波接应。他喃喃说道: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萧爱重申事情的真实性。“戴如玉和侯路易两人知道托斯卡的真实身份,以此要胁我们加入‘新艺’的计谋不得逞,而出此毒计想毁掉托斯卡。但是他们寻僻求远,仍无法找到托斯卡的本体,便滥伐林树,恣意破坏山林。这种行为根本是谋杀,我们却无法制裁真正的罪魁祸首,只能消极的阻碍他们的破坏行为,我们实在无力对付他们。” 她寻着秋田托斯卡的手,紧紧握住,接着说: “让此山脉区规划为国家公园保护区,实在不是我心所愿。因为那样一来,人类势必会侵入这片山林地带,托斯卡的处境将备受威胁。但尽管我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无可奈何。托斯卡说得对,我们不能只考虑到自己,毕竟这是自私的人类,在一切利己便己的心态下所能做的保护自然环境生态的最大地步。所以,寄澎,一切都拜托你了。你的文章,你所作的一切,都将对我们有极大的帮助。” “爱说的全是真的。”秋田托斯卡证实萧爱所言的一切。“柯先生,一切拜托了。” 柯寄澎瞪着携手并肩的秋田托斯卡和萧爱,脑中准确快速在组织分析他们所说的话,而没有理由的,他全盘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且心头热血澎湃,激荡感动。 “谢谢你们对我的坦诚及信任与看重。我相信你们。也—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他说:“我回去立刻撰写文稿,不挑起大众的注意势不罢休。” 大恩不言谢。秋田托斯卡只是看着柯寄澎,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过有一点我实在是不明白。”柯寄澎皱眉说:“托斯卡既能修炼成灵,为何不以特别的力量对付那些人?”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树精,并没有那种特殊的能力。”秋田托斯卡说:“风、火、土、水等特殊的自然力,虽是精灵保身的武器,但那种能力只能在生命受到直接威胁的非常时刻时出现使用,而且只能自卫保身,无法产生攻击的力。” “原来如此。”柯寄澎点了点头。“对了,我们该下山了。托斯卡,你也该出面好好向媒体大众解释‘失踪’的误会。那些小报,实在炒新闻炒得不像话,满纸胡说八 道,就唯恐天下不乱!” “随他们说去,反正我原就打算离开那个是非圈了。”秋田托斯卡对此事的态度相当不在意。“我现在只关心,只想着,要怎么做才能免于山林再遭蹂躏。”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该尽快出面解释这一切!”柯寄澎低头看看被刨了根的残树说。 “出面澄清流言并不需急在这一时——” “不!你们听我说!”柯寄澎思考着,思路越来越清晰。“如果想绝对引起大众普遍的注意,引起当局重视,那就该好好利用托斯卡的知名度与影响力。” “利用托斯卡的知名度与影响力?那该怎么做?” “那些小报不可能无的放矢,冲着托斯卡攻击不断,一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那双黑手,想必就是如玉和侯路易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破坏托斯卡的形象,打击他的知名度,毁掉他巨星的地位。他们越这么做,托斯卡就更应该面对舆论,尽早澄清这一切。”柯寄澎侃侃而谈,分析事情的原由。在他心里其实从未比较过萧爱与戴如玉存在的份量,但他却那样毫无道理的相信萧爱,偏袒萧爱。 他略为整理思绪,替他们出主意说: “下山后,托斯卡立刻召开记者招待会说明一切。我假设大众对你们的质疑不外乎你们之间的感情与失踪疑云。就第一点,你们无妨大方承认,不过姿态要低。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关于‘失踪’的问题。” “强调‘失踪’的问题?”秋田托斯卡与萧爱对看了一眼,不明白柯寄澎的用意。 “是的。”柯寄澎微微一笑,说明道:“把大众对你们的注意力全引到这上头。向大众强调,你们为了维护山林,重视林树受盗伐的问题,不惜放下一切工作,甚至来不及出面澄清语言,置自己的名利于度外,而深入深山,全心为了自然环境保护问题而努力。如此一来,不但能反击小报刻意低毁托斯卡形象的恶劣行径,扭转大众对托斯卡的误解,更能借此引发群众关心自然环境保护问题。” “这时就是托斯卡好好利用他高知名度的时候了。目前全世界趋势使然,环保意识概念已普遍在人们心中成立成形,生态保育成为极热门的科学。托斯卡正好可借此一趋势,利用媒体的影响力,配合运用自己的知名度,结合环保团体,在记者会上大力疾呼,促请政府当局重视这一问题。环保问题是百年课题,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要落实解决山林受盗伐的问题。” “那又该如何做?”萧爱和秋田托斯卡同声问出,都不禁对柯寄澎感到深深佩服。 “很简单。”柯寄澎流目四盼,环顾一眼山林说:“借用托斯卡的知名度与魅力影响力,呼吁大众签名支持,推动山脉区规划为国家公园的设立。同时我在报端发表文章报道,结合艺文界人士对此的重视,造成全国上下一股热潮,相信一定能说服多数社会意见领袖为此请命,而达到最后的目的。” 他转向萧爱,低着头,踢踢一旁的山石说: “萧爱,希望你了解,这样的结果对这片山脉是最好的。与其任由不法之徒任意破坏山林,倒不如让人类势力介入,有组织计划的保护这片山林。这是很无奈的,唯有如此,人类才能与山林共生共容。我们实在不能忽视人类主宰的这一事实。” “这些我都明白了,你无须再解释。”萧爱握住柯寄澎的双手,激动的说:“寄澎,你真了不起,我们没想到的事,你不但都想到了,而且考虑精辟,面面具到。” “的确。面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我是太过被动消极了,我应该主动积极反击才对!”秋田托斯卡双眸发出翡翠碧绿的光辉,多日来的憔悴被光彩所取代。 柯寄澎轻轻抽出被萧爱握住的双手,攒入口袋,抬头看看天空说; “我们快下山吧。” 三天后,柯寄澎的文章在一家销路极广、极庞大、且执传播界之牛耳的报刊刊出了。他在文中沉痛的指出中部山脉大片原始山林遭人盗砍滥伐破坏的事实,极力呼吁大众注重生态保育、维护自然生态环境;并且寻求大众的行动支持,促请当局正视这个问题,规划山脉地带为自然环境保护区。 配合柯寄澎的文章报道,秋田托斯卡会同环保团体召开记者招待会,低调处理他和萧爱的绯闻问题,将记者会的重心完全牵摆在他”失踪”的原因上头,并且重申柯寄澎文章中所提对政府当局的要求。 情形果然如柯寄澎所预料,引起大众广泛的注意,并且造成热潮。各媒体不仅对盗伐的行为一片诛杀之声,并且审慎严肃地以一系列专题报道,深入研究、探讨这个问题。 于是,在艺文界、学术界以及媒体三方面推波助澜的情况下,环保热潮不断加温沸腾。各种签名、支持活动不断;来自各方,要求在中部山脉区设立国家公园的声浪也不断。 当局在各方压力下,只好举行座谈,听取学者专家的意见,经上报后,报请上层主管裁示。 最后的结果是,当局聘请专家评估考量,评定该处山脉绵延,奇峰秀丽的原始山林地带为一级自然景观区,而决议列为保护区,设立国家公园。 第28章 “你自己看吧!”侯路易将一份刊载着政府决议在中部山脉区设立国家公园的醒目新闻的报纸丢在戴如玉的桌上说:“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非但没有砍死他,挖掉他的根,结果搞得满城风雨,反倒便宜了他!” “你别光是对着我吼!”戴如玉嫌恶的把报纸扫落到地上。“这回算他们运气好,下次就没有这么便宜他们了。” “哦?你还有什么办法?我还当你黔驴技穷了!” “办法多得是,看你会不会运用而已!”戴如玉用力踩了摊翻在地上的报纸一脚。 “说来听听。”侯路易眯起了眼睛。 戴如玉神秘地一笑,取出一只打火机在侯路易面前晃了晃,然后再取出一根烟,将火点燃。 ※※※ 第十六章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总是这样凭窗而立,忘记我的存在?” 柯寄澎负手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海滩和海洋。天灰灰的,屋子外的世界渐渐向晚。 “记得,”萧爱走到他身旁,开窗迎风说:“但我并不是忘记你的存在,我是怕吵到了你。我也不敢出声向你催稿,只好在一旁安静的等候。” “你总是不多话。”柯寄澎抬眼望天,眼神很远,极突然的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你每次采取稿,我总是还未将应该审理的文稿完成,而烦累你等候?” “你工作忙的缘故吧?”萧爱没有多疑,想当然地回答。 “是啊!工作忙……”柯寄澎答得怅怅的,若有所失。 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汽车喇叭声响。 萧爱将窗子关上,对柯寄澎微笑说: “我该告辞了,打扰了你一下午。” “别这么说,我求之不得呢!你总是出现匆匆,让我担心你会随时消失不见。”柯寄澎一听萧爱要走,神色出现几分黯然。“非得回去山上不可吗?事情已经获得解决,你们为何不留下来?” “回去山上是我的愿望。”萧爱强迫自己忽略柯寄澎脸上那抹黯然的神色,说道:“好不容易等到托斯卡和‘伊人’的合约期满,发表引退的声明,所有的事情也都有所解决,已至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柯寄澎神色更见黯淡,强颜欢笑说: “我明白。托斯卡是属于山林的,你们的灵魂相叠,自然见当相追随。”他将目光又调向窗外,望着遥远的海,心里动念着李义山那首离愁盈腔的“夜雨寄北”。 “你会再回来吗?我们能再相见吗?”他低低又问。 “会的,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萧爱诚心说道:“等我到了山上,会立刻跟你联络,你有空也可以来山上看我们。” “我一定会去,你一定要捎信给我。” “一定。”萧爱许下承诺。 门外喇叭声又响,催声殷殷。 “我该走了!”萧爱走到门边,打开门。 “萧爱——”柯寄澎急急喊住她,象是有心情要诉说,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 萧爱回过头看他,神情在等待。 柯寄澎追到门口,藏住真正的心情,看着地上说: “我送你。” “不用了!” 萧爱轻轻摇头。走出了两步,突然回头,定定地望着柯寄澎,眸里隐然有银闪的泪光。“谢谢你,柯先生,你使我重新又相信了人类还是有真情真义的存在。” 柯寄澎呆了一呆。萧爱这声重新对他认生的称呼,有什么涵义存在?他慌乱地看着她,心中隐隐有种离分不安的预感,深觉萧爱这一去,将是千山万水;眼底蒙蒙全是她微笑生花的身影,但听她如流水清清的声音在耳边又起。 “柯先生——你觉得奇怪吧?我又这样称呼你。”萧爱又是一笑,在柯寄澎朦胧的眼里,荡起了一阵涟漪。“我只是想起了我们最初的相见。我从来没有告诉你,但我一直很感激你,你是第一个不曾取笑过我、给我羞辱的人。本来这件事,我打算一直放在心底,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萧爱说完这些话,便笔直走向向晚的暮色。 路边早停靠一辆计程车,黄澄澄的颜色恰在诉说它在扮演离别这种角色。黄得是那么鲜艳,柯寄澎心上突然一阵悸动,追了出去,一边高声叫着: “萧爱——” 他喊叫的声音充满了恐慌。已然走到计程车旁,开了车门正要坐过去的萧爱,听到他的叫声,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闭眼一笑,弯身坐入计程车中。 那一眼让柯寄澎真正的愣住了。他呆呆地停下连跑的脚步,愣愣地站在那里,目送进入计程车中的萧爱,随着黄色鲜艳的车影,远渺成一粒尘埃。 萧爱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意,它预示了山长水阔,预说了别离分隔。他在那一眼里,看见了万水千山,看见了海角天涯。它在说一种感情在澎湃,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青石的路道向晚,伊人已远,寂寞的心如死寂的城,柳絮,不再飞扬。 柯寄澎痴痴地独立在昏暗的暮色中。有一辆蓝色宝马,悄悄的,顽执地跟着那辆黄艳的计程车。 数日后,已被划为国家公园自然生态保护区的中部山脉地带突然发生森林大火。大火燎原,火势熊烈不可控制,连烧了五日才总算在消防人员的抢救下开出一条防火道,将火势控制住,但森林受创已深,本来青翠苍郁的山林,被火烧摧残成满地疮痍的焦土。 起火的原因不明,但根据林务专家的研判,人为纵火的可能成份极大。 人祸过后不久,三个星期后,同一地区竟又发生了成因不明的植物病虫害。林木相继枯死萎黄,漫延的范围相当广,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感染附近的林带。 各大媒体、报章杂志莫不以显著版面报导这一消息,顷刻之间,那片原始山林带挤满了一波波的人潮:专家、学者、植物病虫害专家、环保人士、达官贵胃、有关单位人员、关心自然生态的人士——等等。生态保育再度成了新显学,再度跃上报纸头条新闻,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一切一切,嘈杂得象闹剧,自有看戏的人愉快地在偷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新艺企业美轮美矣的大楼顶层总经理办公室里,侯路易甩着一张报纸,对嘴角扬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的戴如玉咆哮说:“你要怎么挖他的根、刨他的坟、怎么烧死他、怎么毒死他、放虫咬死他,我都不管!但是我警告过你,不准碰萧爱的——现在她人在哪里?她在哪里?” “我又不是她,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戴如玉当作没瞧见侯路易青筋暴起的凶戾模样,笑得好开心。 “我说过,不准你伤害萧爱的!”侯路易又咆哮道,神情恨的象是要吃人。 戴如玉仍然笑得好开心,悠闲的看着报纸说: “自从她失踪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怎么可能有那种本事伤害她!” “你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全是你干的?” “你别血口喷火,我那有那种能耐!” “你没有,谁才有?”侯路易突然弯下了身子,眯着眼,收起瞳孔,凑近戴如玉的脸庞说:“我以为萧爱是你的朋友。” 他这句话说得余音回荡,裹满了暗示和弦外之意。 戴如玉只是挑了挑后,无所谓的看着侯路易说: “你以为?你以为的事还多着呢!” “我错估了你,如玉,我不该以为你会那样轻易的放过萧爱!”侯路易平静的摇头晃脑,说一句,晃一次。 “省省吧!路易。”戴如玉将报纸丢下,用比侯路易还锐利凌厉的眼神盯着他说:“你心里根本不在乎萧爱那个丑八怪;你想要她,只是因为得不到手。弱水三千,如果你只取饮一瓢,未免也太笨太傻,连我都觉得不正常。”她顿了顿,对他甜甜一笑,又说:“但我相信你不是这种人,是吧?‘新艺企业’的继承人,对女人不该只有这等能耐!” 侯路易不发一语,静静地看着戴如玉,静静的将被他动怒甩散一地的报纸收齐摆放在桌上。他走向门口,临出去时,回头对戴如玉说了一句话。他说: “如玉,你让我再度觉得你跟我——我们两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绝配啊!” 戴如玉回他这句话一朵微笑和一个无所谓的耸肩。萧爱已经“不在”了,侯路易想怎么讽刺也无所谓。 “呆子!”她低低对着侯路易的背影骂了一声。 看候路易那种黯然销魂的样子,还似当真有几分恋上萧爱。男人就是这种下贱的动物,得不到手的东西越是宝贝。戴如玉高傲地昂了昂头,冷冷一笑。 角落的光影在挪移,死角布满了尘埃。办公室的天地是一式的灰,恶魔的尾锥扫暗了日光灯惨惨的白。 这时候,萧爱和秋田托斯卡上的该是地狱或天堂?戴如玉艳红的嘴唇边角,笑纹起了一条又一条。 ※※※ 第十七章 大火延烧过来了,火舌从东翼的林带一路吞噬向小木屋这个方向。四面八方都是火,整个山林几乎完全笼罩在熊烈的火光中。 火光映天,燃亮着凄黑的夜空一片通红,整个宇宙仿佛只剩下地球在发光。火声哗剥,是山林哭泣的回响,亿万年里的婆裟飞舞,都化入那声声的悲凄。 “托斯卡!”萧爱对着满天的火光,凄切哀叫一声。 回音荡来,夹着火焰毁灭的舞步。 “托斯卡!”萧爱又凄叫一声,不顾身上的灼痕烫伤,跌撞地冲往小溪流的方向。 第29章 这场大火来得太离奇,叫她害怕;但|qi|shu|wang|她怕的不是被烧死的可能,而是火舌对秋田托斯卡存活的威胁。 火焰变幻的身姿非常的绮丽,轻触虚探,舞姿曼妙,舞步空灵。远望明亮而温暖,近看却充满了曲调和律动感,盈溢着一种激烈的情感,注满了生命力,仿佛与天地交融拥抱。 可是那种种绮丽的姿态,却是种毁灭性的燃烧。萧爱的心也跟着在病狂的燃烧,连着这一片激烈的火焰,仿佛整个身体也跟这山林一样,着了火。 “托斯卡!” 烈火冲上了天。火吻轻轻,在萧爱的身、手各处,烙上了印。 “爱,你在那里?”秋田托斯卡踏着火光而现。 “托斯卡!”萧爱惊喜万分,忘情的扑向他。“太好了!你没事!” “你受伤了。”秋田托斯卡怜惜地抚摸着她的伤处。 “只是些小伤,没什么大碍。”萧爱冲他一笑,甩着手臂活动,证明她所说的不假。“真的!你看!只是些红肿烫伤而已,很快就会没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秋田托斯卡微微一笑,携住萧爱的手,看看狂烧的烈焰说: “我们快离开这里。” 四面八方都是火,火的精灵炎翼四煽,通天都被染红,整个世界全是红红的明亮、红红的光。只有被烧残的林树成焦。 “小心!爱!”秋田托斯卡急忙拥住萧爱,躲避开倾岌的焦木。 山林的世界,举目所望,已完全陷入一片火海。秋田托斯卡紧紧牵系着萧爱,勉强避到小溪流边,让萧爱依偎着他,躲荫在他本体下。 小溪水流浅浅。火焰由四方呈轮状包围遍来,眼目所见,所有的宇宙全在火精灵的炎翼覆盖下。 萧爱依偎在秋田托斯卡的怀里,静静望着那激烈燃烧着她生命的炎丽、火焰燃烧的姿态很美,以生命的激动感在跃动,释放出最热烈的狂潮。 看看那火燃烧的姿态——真美,却是以生命的光亮在燃烧,律动美丽的影姿充满了毁灭的威胁。”萧爱静看着火舞说。 “是啊,那是撒旦的美。”秋田托斯卡拥紧着萧爱说:“不管是创造或毁灭,大自然的神奇都赋予他们这种摄魂的美。” 魂摄会魄散。萧爱凝视连天的火光,心里很平静。 “这场火起得太离奇突然。”她平淡地说。 “一颗星灭亡了,自有另一颗新星诞生,一代传递一代的轮回。”秋田托斯卡看着火,喃喃说着萧爱曾经说过的话。 萧爱转望凝视着秋田托斯卡,不再理会包围来的火光。凝望里有泪,她笑了一笑,用尽生命的力量搂抱住了他。是生或是死,什么该与不该,如果能共——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她用生命作承诺。 “是啊!我也是那么幸福。”秋田托斯卡语声低低的,碧绿的双眸流露出炽焰的明辉,将所有的情感传送予萧爱。 火焰烧舞得那么热情,一寸一寸地朝他们膜拜而来。天光、水光、山光,全是炎烧的红,拜火的精灵,振动着羽翼,鼓噪着狂焰的歌。 如果有永恒,这一刻便是所有的天长地久。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好爱、好爱你?”萧爱举手轻抚秋田托斯卡拂肩的乱发,少年似的脸庞,没有叹息。 她知道秋田托斯卡有自卫保身的能力,心里不再有牵挂,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眼底全是未语的情意。 “不——爱,你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秋田托斯卡紧紧地拥着萧爱。 “你说什么!”萧爱大受震惊。“不!我不要你用生命保护我!我要你好好活着!”既然此生无法与共,她希望秋田托斯卡能情释天地,痛快淋漓地与天地共久。 她挣扎着想脱开秋田托斯卡以身体相护的拥抱与保护。 “放开我!”她大叫。 “不!我不放!”秋田托斯卡将萧爱拥得更紧,完全将她护卫在舍身的拥抱里。“爱,我爱你,我只能如此表达我对你的爱,这是我最后所能为你做的。” “不!我不要!”萧爱满目是泪,湿了秋田托斯卡的胸膛。“我不要你以这样的方式爱我!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不要为我牺牲宝贵的生命!” “傻瓜!这怎么叫牺牲?我们的灵魂相叠,即使我的本体不在了,魂魄飞散,我依然活在你的灵魂里。” “不——”心绪微动与火焰狂热的环衬下,萧爱呈半昏厥的状态。 “听我说,爱!”秋田托斯卡柔语轻轻。“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轮回转世吗?我对你的爱生生世世。相信有来生,我们依然会再邂逅。 他将额轻轻贴触萧爱的额,沾了她一唇咸湿的泪。 “这是我们的约定和盟誓。”他定限凝视萧爱,用生命紧紧将她拥抱。 火炎踏着轮舞的脚步逼来了,将秋田托斯卡以生命拥护萧爱的身姿,燃烧成永恒的暗影。星辉为烟雾所渺,满天只有血红的情热,照映黑暗下的世界,残影成灰烬。 ※※※ 第十八章 柯寄澎独坐黑暗,对着窗外的黑暗,在黑暗无声的世界里,只有隔天隔地隔窗传来的潮声骚动隐隐。 他以冥想的姿态对着黑暗一晚。是生?是死?伊人的踪影何方?黑暗却不曾有回答。 许多的日日夜夜过去,萧爱依然踪影缥缈。 此刻他才明白,那一眼,那一笑,多情总似无情的萧爱是在向他道别,说千山万水,说死生契约,说获白秋瑟,说相隔茫茫。 那一眼,那一笑,成为他内心深处情海波涛的绝响。 黑暗仍然笼罩,潮骚也还在轻唱。互古不语的夜啊!何时会私语轻轻说相逢? 他走向黑暗,仍然对着黑暗,开窗迎风,流风枪进,吹卷起了黑暗的桌面上,一张薄薄的文稿。 他关上窗,走出屋外,走向公路。走上海堤,走下石砾的海滩。整个世界全是没有光亮的黑暗,夜空不语,星辉不闪,坦向暗室的心情,溢满了独饮苦茗的黯然神伤。 黑暗不会有回答。 他穿过黑暗,背对着海暗,踱向笼罩在暗色的屋子。 开了门,迎接他的,仍是一室的黑暗。 他伸手在墙上摸索,燃亮了微微的五烛光,弯身捡起飘落在地上的文稿,眼光轻轻从文稿上掠过—— 情喟 柯寄澎 第一次与她见面,是在两年前的夏天,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她那畏缩、怯生、自卑的身影,会成为我今生内心深处情海波涛的一道绝响。 夏天的记忆,总是金光漠烂和白花耀眼,连着阳光、蓝天,和海滩。对她的印象,也就是那样一色的白,白得没有色彩,完全不属于这个人间的绚烂。 她总是不多话,安静地等在一旁。那时窗外总是吹着冷冷的风,她会开窗迎风。凭窗站立,忘记我的存在。 月升的日子,如果她在,我们会并肩偷看廊外的月光。青石的街道向晓,她总是一个人独走海堤,倾听潮骚。 她有一身的诗人气质,而我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她的笑容幽幽淡淡,纯白的身影,在我记忆里,却便那般幽幽淡淡。 那时的记忆那么淡,我如何想到,那淡,会淡成了我心中一声声的幽叹。 再见面时,她背着一只背包,准备去流浪。我以为流浪是件顶浪漫的事,也许需要一把吉它和顶低垂的宽幅,但她有的,只是一只扁扁的背包。 我不知道她是否浪迹到了天涯与海角,她从来也没有说,而我,也不曾问过她。 又再见到她时,一百八十个月升星移的日子已然回转过。 还是青石的街道向晚,依然背着一只背包。一身未经改变的气质,以及轻愁淡扫的容颜。她静静伫立在街旁,抬头仰望着天空,夕阳西照,并没有给她一点艳丽。 对她的印象,依旧是那样一色的白。 我第一次急切抓住她的手,她隐走象风,留给我夜色如墨。 她并不知道,我那样情愿为她,交心交情。 她的心中一直没有我,但是我,一直不敢说寂寞。她的记忆对我认生。她的情感也对我紧锁。她一直不知道,我是那样情愿,为她交心交情。 然后她就从我眼瞳底消逝了行踪。 她来向我道别,而我不懂,她笑,又笑,在风中,在青石的路道向晚,深深地看我一眼。那时我不知道,看了一眼,就要老了;呆立在暮色中,痴痴地望着有她在其中的艳黄色计程车,在风尘中远渺成了一粒灰埃。 我一直记得,那鲜艳得让我心悸的,黄颜色。 隔山隔水,隔不去我心头的黄颜色。那是我对她最后的记忆,夜暮风中深深的那一眼,成为我今生内心深处情海波涛最终的绝响。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是那样情愿为她,交心交情。 那是一张泛黄的剪报,被展读在一名气质空灵的女郎手上。女郎短发清丽,背着一只背袋,神色里有种天涯飘泊的孤单。 她静静站着,面向落日的方向。 这里是宁静的海边小镇,依海的公路客车站牌下,躺着两只懒懒的狗。红红的太阳已完全没入大海,余晖也残,幕色缓缓地在偷降。 小镇有户人家传来吆喝的声响。炊烟早起,放牛吃草的孩童也丢下铁罐消失在暮色里。站牌下懒睡的狗,好眠觉起,伸个长长大大的懒腰,摇甩着尾巴,慢慢地朝小镇人家迈去。 一阵风吹过,吹来路旁被任置丢弃,早经风吹日晒雨淋,泛黄残旧的报纸。 第30章 它在风中打个圈,卷着尘沙,随着继生的风起,逐渐远扬,越飘越远。 女郎将手放松,让手上的剪报随风飘扬而逝。她走向百步之遥的小店人家,掏出一块铜板,拿起那疑似装饰用的,残漆班剥的酱绿色话筒。 “寄澎,是我,萧爱——”她顿了顿,回身朝公路一望。突然丢下话筒、高声大叫:“啊——公车,等等我!” 被丢下的话筒那端,犹传荡着柯寄澎激动的喂叫声。 向海的公路,老旧的客车叭叭在咱。前方笔直伸展,依旧向海。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