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 1 怎么是你 季小小打从睁眼的那一刻开始,便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 她分明记得自己昨天夜里出门作案,因为一时大意不小心中了唐家的迷药落荒而逃,却发现醒来时自己竟然完好无损地躺在这华美的雕花粉帐大床之上。 不对不对,她的师父步天下虽然身手高超,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好心出手救她,更加别说给她准备这样品味独特的床来休息。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几下鼻子,便觉得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猝不及防,刚准备伸手拽着被子挡住这股气息的袭击,手指却忽然碰到了什么滑溜溜的物体。 对,是滑溜溜,又带着些温度,触感好像是上等的丝绸,娇嫩柔软,好像不必亲眼瞧见便能够想象到这皮肤是何等的白皙一般。 白皙。 季小小的思维顿了一顿,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不对了。 手下不由加大了一把力道,耳边却忽然一热,自男人嘴里呵出的湿暖呼气声清晰可闻,带着些许暧昧和意犹未尽,在她耳边笑:“能不能劳驾,把你的手从我的腰上挪开。” 她身上的鸡皮疙瘩从锁骨一路窜到了后背,手却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该朝哪里放才后,身边的人继续微笑,一张大掌稳稳当当将她纤细的小手包在其中,然后温柔地放在床上。 指尖触碰的是带着体温的床单,身上盖着的是柔滑的蚕丝被,身边在躺着的人可以确信无疑,是一个男人。 而季小小,浑身上下便只有一件鲜红的大肚兜,稍稍动动身子,外边的凉风便嗖嗖地朝里面灌进来,冻得她直寒战。 地上横七竖八,盖着的都是他俩的衣服,层层叠叠,铺成了一副绚烂的图案。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想念师父家的寒冰床。 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比睡寒冰床更冷的夜晚。 空气里还有些许未散去的酒气,房间的窗户没开,稍稍抬头便能借着窗外微弱的晨曦看见横在桌上的那些白玉酒壶。 难道……是酒后乱性? 可是自己中的可是迷药呀,怎么可能会和男人…… 真是悔不当初,欲哭无泪。 刚刚想假装蜗牛,悄无声息地从床上伸手去捞地上的衣服,季小小的整个身子便忽然被身后的男人揽住。 自后方横在腰前的手臂,长而有力,将她紧紧地禁锢在后面那个宽阔的胸膛里,季小小感觉到他瘦削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后背□□的肌肤贴着他的前胸,隐隐能够听见血液在他的体内奔腾叫嚣的声音。 “这么急着走?” 男人再次出口,季小小缩了缩身子,试图逃出他的包围圈,却感觉揽着她的手臂不满似地又紧了些,不由得丧气点头,道:“我有急事……” “嗯?”上扬的尾音泄露出男人心情有些变坏,低沉的声线说起情话来最是动听,可是若是拿来威胁人,也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本领。 季小小伸出自由的右手,变作爪子在床单上挠了挠,顺便咽下了满腔的辛酸泪。 “急着,见别的客人?” 那声音不急不缓,好像在逗弄家养的一只小猫般悠闲,顽皮的手指也开始探入肚兜的下摆,绕着季小小的肚脐眼画圈。 季小小被他碰得想笑,因为肚子一向是她的敏感点,每回步天下见她不听话惩罚她,除了禁掉她的三餐便是挠她痒痒,简直是痛不欲生。 可是此时此刻,她甚至连身后的男人的脸还没瞧见,若是笑场,还不知道下场会是怎样凄凉。 “我,怎么敢呢。” 学着他的语气嗲着嗓子回应着男人的问题,季小小觉得自己的肠子都快要吐出来,满脑子想的都是缠在步天下身边的那些女人,她们同步天下说话的语气,大概是这样的吧? 果然没错。季小小刚刚搭腔,身后的男人便笑出声来,手臂也微微松开,咬着她的耳朵,道:“人人常说婊子无情,我看你,倒是有情得很。” 婊……子? 季小小呆了几秒,翻看了一下步天下教的那些个江湖常用词汇,终于在记忆深处挖出了那一日的场景,咽了咽自己的唾液。 那天夜里,步天下穿着一袭白衫,硬将她拉到流云居的翠竹苑,借着漫天的银色月华摇着纸扇对着她道:“小小,今日,为师的便要教你江湖上最最不招人待见的三类人。” 彼时,她结束了一整日惨无人道的训练,累地上下两处眼皮快要黏在一起,就算看见自己的美人师父忽然这样兴致盎然地想要找她夜谈也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恹恹地耷拉着脑袋,小声应着:“嗯。” 步天下的兴致却丝毫不减,啪得一声将扇子收了,道:“这江湖上,最招人喜欢的自然散财大侠,而这最最不招人喜欢的人,便是偷儿、乞儿和青楼女子。” 偷儿她知道,正是她和步天下的这种类型,整日无事便喜欢在别人的佳苑里头流连,专门给人鉴定宝物,只不过也不是义务劳动,常常会顺手牵羊将看上眼的东西带回家来作为自己辛勤劳动的嘉奖。 所以她才会在夜间出门,目的地就是擅长用毒的四川唐门分舵,本以为天衣无缝的偷窃计划,却因为那个和她常年犯冲的白痴捕快提供的一个计谋被搅得乱七八糟。 然后,她便不幸中计,遭了唐门的迷香,晃晃悠悠踩着别人家的瓦片想要逃走,哪里知道醒来之后便看见这样香艳的一幕。 而乞儿,便是所谓的丐帮,整日都喜欢把自己折腾得蓬头垢面,瞧见谁了也要吐几口唾沫表示礼貌,每回的武林大会只要丐帮一出场,保管一里之内都是人兽四散,鸦雀无声。 而最后那个青楼女子,则是那些沦落风尘,容万人戏玩于掌间的可怜女子,若非当日没有步天下的收留,想必季小小也有可能被牙婆买到这楼里,尝尝玉臂枕万人的滋味。 世人离不开这楼子里的女人,却也从来不会爱这楼子里的女人,肆意地辱骂□□,这婊子二字,便是最好的轻蔑证明。 季小小记忆搜索完毕,老觉得这两个人怎么着都和自己沾不上边,虽然大家同在不招人待见的排名榜并且都喜欢晚上干事,可是好歹偷儿也只是让人气得牙痒痒,除非落入官差手里,不然也不会如此凄凉,思前想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只得在那男人的怀里挪了挪,小心开腔,道:“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么?” “昨晚?” 男人又拉长了语调说话,这会儿听起来实在是挠人,季小小这头正郁闷着呢,他那头却带着笑意不紧不慢:“怎么,这么快……便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季小小在心里头拿双手比出一个“x”,暗想她身上可是有步天下下的独门秘药,普通的男人一碰即倒,又怎么可能轻易碰得了她,除非…… 心里头又冒出那个变态白痴外加流氓三级的人品捕快来,季小小恨得眼冒金星,磨了会儿牙,还是决定将重心转移到这边的套话活动里来。 “昨晚喝得有些多,有些事情,迷迷糊糊,记得不大清楚了。” “不清楚?”他笑着回味这三个字,“有些事情,不清楚的滋味反而更好,要不要我再帮你重新复习一回?” 呸呸呸。就算是窑子里也不带白天做事的,做人要有皮有脸,太无耻的人就像看文不留言,迟早要中年秃顶外带穿越的! 季小小颤了颤嗓子,假装娇嗔:“爷好坏,奴家,奴家……害羞。” 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想出啥有建设性的好词儿来,季小小只能依着每回步天下的装傻方法炮制一回,希望能够曲线救国,再给她多争取些信息。 倒是挺好用,身后的男人又笑开,道:“原本以为这销魂窟的姑娘会有什么特别,可是到头来,还是让人索然无味。” 简直就是吃干抹尽拍屁走人的经典发言,季小小继续挠着床单赔笑:“奴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让爷见笑了。” 身后是一片安静到诡异的沉默。 背后的人那结实的腹肌实在咯人咯得慌,估计放腮帮子里咬也要崩坏几颗牙,揽着自己腰身的手臂也是有力地很,季小小在心里掂量了下自己靠武力取胜的可能性,虽然觉得前途渺茫,不过也好到束手就擒,正准备着用右手肘来一个偷袭,外头却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娉婷姑娘,爷,时候不早了……” 这话说得挺委婉,虽然瞧不见外头的天色,可是隔着那朦朦胧胧的窗户也能够隐约猜到外边的时间,身后的男人终于松开了手,坐起身来似乎是准备穿上衣服,季小小一双圆圆的杏眼一直盯着自己落在地上的中衣,还来不及动手,后头的人便叫开:“怎么,连服侍爷更衣的规矩都不会?” 他大爷的!季小小磨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半转过去身子。 然后…… “啊!” 只听在万物复苏百花齐绽的美妙清晨的鸟鸣阵阵之中,自销魂窟顶级头牌娉婷姑娘的房间里却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大叫,季小小再也顾不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照耀的肚兜,凶神恶煞地伸手掐上一直在她身后吃她豆腐的男人的脖子,鼻尖蹭着鼻尖,眼对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怎、么、是、你?!” 2 风流捕快 此时在她身后的男人,正□□着上半身,长发如瀑半遮前胸,嘴唇稍抿,然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修长的手指从被褥里移除,握上了正在发呆的季小小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好像在查看什么货物一般,这才懒洋洋开口:“怎么就不能是我?” 季小小五顿时雷轰顶天崩地裂天塌地陷。 就算是让她相信步天下是断袖,唐门擅长的是救人而不是杀人,恐怕也好过明白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那个享誉全城,人人称道的风流第一大捕头——司然亦。 看看那鼻子,没错,看看那双永远带笑的眼睛,没错,再看看这紧实的身材,弧线完美的脸颊……季小小下意识地松开了正掐着司然亦脖子的手,张大了嘴,吸了吸鼻子。 “原来想让口水代替鼻血,你这个小丫头倒有点儿意思。”司然亦笑开,伸手摸了摸自己方才被季小小掐过的脖子,白皙的手指配上修长的脖颈,实在是说不出的旖旎撩人,确定了上头没有被她掐出什么血印子,司然亦这才继续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探究。 季小小回神,再度将头凑上前去瞪他:“怎么?有意见么?” “自然……”司然亦笑,“是没有了。” 话音刚落,季小小便觉得天旋地转,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眼前这个祸害死人的男人给捉到了怀里搂着,只是这次更加暧昧,是前胸贴前胸。 后知后觉,完全的后知后觉,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方才一直都是只穿着那样单薄的衣服在同他说话,而现在正好,虽然心脏没办法贴着心脏,但是绝对能够清晰地听到那有力的撞击声,砰砰砰砰,比步天下每日呼唤她起床训练时敲的锣鼓还要响亮。 她是第一次,如此怀念自己性格恶劣总是喜欢作弄她却也会时不时地给她以温柔抚恤的美男师傅。 司然亦的呼吸就这样拂在脸上,从眼窝一直散到了唇间,来来回回地游弋,却从不接近,如此几个来回,季小小将心一横,眼一闭,做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可是你说的。”司然亦笑得得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季小小的唇瓣,道:“我原本只想好好瞧瞧你。” 祸从口出,步天下曾经无数次地在她耳边叮嘱,可惜季小小一直都当做是耳旁风,现在倒好,落到了她的死对头手里,这点儿清醒的神智全部都落到了爪哇国。 拼力气,她打不过他,拼心机,自打昨晚上她中了这该死的司然亦设下的圈套中了迷药便已经见了分晓,更何况现在是孤男寡女坦诚相待,这个男人可以仗着一身完美的比例的身材而厚颜无耻地随处裸奔,可惜她却要好好护着自己那笼罩在美男光环下仅存的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 谁让步天下老是笑她人大胸不大,纤腰长腿她都有了,可偏生就是得不到别人羡慕的完美比例,每回她和步天下两人一起泡流云居里头的温泉时,步天下总会懒洋洋地双手抱头,靠在温泉的边上看着她啧啧感叹:“我亲爱的徒儿小小,就算你半夜爬上为师的床由后背抱着为师,我可能都感觉不出搂着我的人是男是女……” 她恨,就因为这种缘故,所以她三番五次要求和步天下分房而居分池而泡都被他无情地驳回,虽然他是男而她是女,可惜每回步天下总能一脸正色义正言辞地瞪着她,道:“虽然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惜我是师父你是徒,何必那么生分……更何况……”他的眼珠子又转到季小小的胸前,“你可是让人可以盈盈一握的人,为师又怎么会向无法一手掌握的女人之外的人下手呢……” 季小小忽然发觉,其实司然亦和她那个为非作歹横行江湖的美男师父步天下,实在是传说中离散的双生兄弟,这恶劣的性子,分明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没有多少时间供给她这样胡乱地想,司然亦已经附身亲上了她的唇,细细密密的索吻,温柔地带着一点掠夺的味道,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般滋味。 就好像深夜瞒着师父偷偷再去泡一次温泉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舒爽,周身被温热的泉水包围,抬眼可以看见头顶上皎洁的月光,四周草木里有蟋蟀和夏蝉的低吟,合着夏夜拂面的微风,暖洋洋懒洋洋,让人无法抵抗。 然后……她的美人师父总是会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地伸手来捂她的眼睛,吓得她腿软,险些溺死在温泉里头,就好像现在…… “唔。”她吃痛地呼出声来,眼神不自觉地变媚,柔柔地瞪一眼对面笑着的司然亦,不满地抱怨:“你干嘛要咬我?” 司然亦看一眼门外,出声提醒:“外头可是一直都站着人,都不知道敲了几回门了,季姑娘若是愿意,本捕快不介意下次继续。” 季小小真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到被子里去,她方才竟然陶醉地忘却今夕何夕,而这个男人却还是好像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这样悠闲随意,难怪会被人称作风流捕快第一人。 “你把衣服拿进来就出去吧。”司然亦将季小小反手收在怀里,对着门外吩咐,季小小刚想挣扎,却被他一把按住,道:“乖乖呆着,你可不是这楼子的姑娘,若是被他发现了,可能就要强迫卖身了。” 季小小努力翻白眼,真当她是三两岁的小孩,就算被压在这里,她也敢保证这儿的打手绝对不能在她手下过二十招,更何况,她身为神偷,最擅长的便是溜走,翻出这样一个小地方,还不是举手之劳。 只可惜,纵使她季小小有通天的本领,可惜孙悟空终究是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就好像她总是挣不开司然亦的怀抱一样,只能闷闷地将头贴着他的胸膛,竖起耳朵听着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爷,昨晚可还尽兴?” 这声音有些苍老,不是她想象中娇媚的女人,季小小实在是好奇这楼子里的妈妈桑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司然亦却不让她如意。 他伸指撩起季小小鬓角边的一缕长发凑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笑得暧昧:“销魂窟,果然名不虚传。” 啊啊啊啊!季小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爷您满足,花妈妈我自然就高兴。”那个女人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妩媚动人起来,季小小这才想起江湖上有一种改变人的外貌和声音的秘技,说是能够将女人化妆成为男人,将美女化妆成为老妇,听着这花妈妈刚才高兴时那般柔媚的嗓音,恐怕最初的那句问话是用的易容后的声音。 “银子自然是少不了你花妈妈的了。”司然亦开始下逐客令,“所以现在能否麻烦花妈妈将衣服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头,接下来……” “好,好。”剩下的话不用司然亦说,花妈妈也会意,将桌上那些散乱的酒壶收好,又擦干净了上头残留的酒渍,放好衣服,关门退了出去。 季小小终于能够推开司然亦的胸膛,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瞪着他道:“你干嘛这么好心‘救’我?” “因为我是捕快,而你是贼。”他笑得高深莫测,让季小小摸不着头脑。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喜欢拐弯抹角。”季小小又想到了步天下,真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出去作案前总是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看到那个男人,可惜每次作案后,却偏生惦记着,忍不住低声抱怨了出来,司然亦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度,不带一丝情感地望着她,道:“季姑娘此话怎讲。” 打击人喜欢拐弯抹角,骗女人上床喜欢拐弯抹角,同着上司说话喜欢拐弯抹角……季小小看一眼司然亦忽然板起来的脸,犹豫了很久,终还是将这些话咽了下去,摇摇自己的头,道:没什么。” 司然亦看着她的眼睛顿了几秒,忽然一个利落翻身跃下床去,身手灵活,看得季小小是目瞪口呆。 就算自己每日都要练习翻墙也没有他这样好的身手,若是哪日他该行去做贼,想必不出半年就能一跃成为同步天下一样驰名的神偷了。 “怎么了?”司然亦回头看她,白皙修长的身体逆光,越发显得动人心魄,季小小捂着鼻子摇头,掩饰似地将目光移向木床的上方。 司然亦大笑起来,将桌上的衣服随手扔到床上,道:“地上的衣服都脏了,你先穿着这些将就吧,银子我会付。” 求之不得。昨晚虽然自己没受什么伤,可是衣服上却不小心沾了些血,想起来就让人反胃,小偷最忌讳见血,又不是杀人越货,季小小接过那些衣服穿上,竟然意外地合身。 “如果穿好了衣服就起床。”司然亦将腰带束好,又将佩刀带在身边,推开窗子回头看着跳下床的季小小,拖着下巴感叹:“看起来倒是不错。” “那是自然。”她正准备着吹嘘一番,可是发现对面站着的不是自家的那个无良师父,瞬间将脑袋耷拉了下来,扯扯衣服的带子,道:“接下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司然亦弯了眼睛笑,用佩刀勾起门闩甩在地上,“自然是回家了,莫非你还想在这里同着我白头偕老?” 3 官贼过招 就算不想再同这个风流的大捕快说话,可是季小小却还偏偏离不开他。 因为在这销魂窟里,男人危险的是钱包,女人危险的可是贞操。 从房间里探出小半个头,季小小做贼一样左右打量一番,直到确定四周无人,这才敢将整个身子挪出门去。 司然亦在一旁抱臂看她,摸着自己的鼻子微笑,道:“你又不是来这里做贼,这幅模样是做什么。” 季小小白他,她这幅模样和做贼有什么区别,背后背着自己昨晚的衣服,身上这一身繁琐复杂的女装浑身上下都是胭脂水分的味道,长长地足以拖地,又微露锁骨又露胸的,哪里比得上她作案时的衣服来得方便,也不知道到底花掉了司然亦多少银子。 自然,她不是他家的管家婆,他如何消耗败家都是他的问题,季小小就算想管也插不上手,除非让她也去他家光顾光顾,顺手牵羊美一把。 “要是我被这边的龟奴给抓住了,谁负责。”季小小毫不留情地吐他的槽,道:“看你一脸薄情样,就知道你一定会见死不救,我又何必去冒这个风险,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司然亦将手放下,笑道:“你又没试过又怎么会知道我薄情?若是你当真被这里的花妈妈压下来作红牌,我一定会天天来包场,将你捧成销魂窟最红的姑娘。” “谁管你逛窑子!”季小小怒,“反正本姑奶奶不奉陪,先走一步。” 说完,她刚想运起轻功飞身上一边的院墙,手臂却被人拽住,司然亦只消单手便轻轻松松将她完全拉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表情实在是有够欠揍。 “喂,你做什么?”季小小不敢高声叫喊,生怕惹来其他人前来围观,只能压低了声音,皱眉看他。 司然亦看一眼那边的院子,又翘起嘴角给季小小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摇了摇头。 “嗯?”季小小歪头打量着司然亦,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撅了撅嘴,小声反问:“你的意思,是不让我走?” 司然亦依然在摇头。 “总不至于你是想对我负责吧?老娘还没确定有没有和你怎么样呢!”季小小脸不红心不跳,指着自己道:“我身上有我师父下的毒,想强了我,可没那么容易。” 司然亦笑出声来,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只是拽着她的手忽然松了,好像是打算放她自由。 季小小发觉自己越来越不懂男人的心思,步天下还好,反正无论他怎么折腾也不会伤害她,可是司然亦她却不敢保证,捕快和小偷向来势不两立,若是被他抓着进了大牢,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走吧。”司然亦忽然开口,伸手指指那堵季小小方才想翻的墙,道:“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这打的又是什么哑谜?季小小不想再同这个喜欢拐弯抹角的男人耗费自己的脑细胞,学着江湖上的礼仪对着他一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最好还是永远不见的好。” “后会有期。”司然亦笑得淡淡,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神情泰然,似乎算定了她会打道回府。 季小小咬牙,轻轻提气,身子便好像轻盈的燕子一样跃上了那堵墙,整个人影刚刚消失在墙的尽头,这边的司然亦便开始掐着手指,似乎在计算时间。 不消半盏茶,季小小满脸赤红双腿发软地再次出现在那堵墙的墙头,一双圆滚滚的杏眼瞪得老大,唇角也被她咬得鲜艳欲滴,一看见司然亦便开始咬牙切齿:“你知道……是不是?” 司然亦但笑不语,看一眼自己掐算的时间,道:“七分之一株香,你的忍耐力和速度超乎我的想象。” “司……然……亦……。”季小小好不容易终于从那墙头爬下,模样很是狼狈,走到司捕头面前,仰脸看他:“你刚才为什么不说那边居然是……” 司然亦笑:“我刚才好心阻止过你,可是不知道是那个丫头硬是要和我作对。” “可是……可是,好歹你也开个口啊。”季小小捂脸,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洗自己的眼睛,今天实在是看到了太多不干净的东西,以后一定会长针眼的,混蛋。 “在下可是斯文人,那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司然亦忽然换上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吐字哀怨,只是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闪烁着欠揍的光芒,看得季小小反击无能。 耷拉着脑袋,季小小再次落败,只能拽着他的袖子,妥协:“今天,拜托了。” “什么?”司然亦低了低头,假装听不见,道:“方才起了一阵风,你说什么我耳神不好,听不清。” “我说……”季小小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一把拉过他的前襟,对着他的耳朵一震吼叫:“今天,拜托你带我出去!” …… 实在是一报还一报。 终于是完好无损地出了销魂窟的门,季小小一直都好像兔子一样缩在司然亦的怀里,遇见人了便用偷来的羽毛扇子遮住半张脸,只留下一双眼睛眨呀眨,险些没将眼皮子拉得抽风,这才当真逃出生天。 绕到销魂窟的视线范围之外,季小小将手里握得都有些湿的羽毛扇子大力扔开,挥了挥僵硬的胳膊,正准备抬脚走人,却发现司然亦似乎也站在原地,并没有回衙门的冲动。 大捕快白日里不上班,晚上还逛窑子,实在是成何体统!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扔了呢。”司然亦躬身拾起被季小小扔到地上的羽毛扇子,表情温柔地拍去了最上边沾上的些许灰尘,看着季小小。 季小小被他这样认真的眼神看得心虚,将视线转向一边,道:“反正又不是我的,你喜欢就留着呗。” 司然亦竟然顺坡下驴,笑着将那扇子收进怀里,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你……”分明就是预谋已久啊!难怪刚才偷扇子的时候还一个劲地怂恿刺激我去偷这一柄,季小小忿忿。 “还有什么吩咐么?”司然亦道,季小小看一眼天色,琢磨着就算现在回流云居步天下肯定也不在,索性在这街上四处逛逛,顺便打听一下最近又有什么大户人家收了什么新鲜东西。 “你,给我回衙门去。”季小小对着司然亦颐指气使,见他微微有些发怔,脚底抹油,就着迎面而来的人群溜之大吉。 哪有小偷一直都跟捕快待在一起的,事情打从今早上,不,昨晚晕倒之后就变得不太正常。 季小小咬一口手中刚买的大白馒头,吃得津津有味,低头准确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开始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 嗯,虽然步天下并没有告诉她什么男女之间的事情,可是她也曾经听那些三姑六婆的偷偷在私底下八卦过,也就是那时候她才彻底明白其实自己和步天下不同,所以才会提出分房分池的要求。 只可惜那个白痴师父却总是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对着她百般奴役调戏,这也致使了她一向对两人之间虽然尴尬却没有实质性进展的状况产生了强烈的抵抗力。 就好像今早。 季小小踢了踢自己的腿,似乎没有别人所说的疼痛,腰板也挺舒坦,不疼也不酸,说起来昨晚睡得真是美,还难得地做了场好梦。 她的身子忽然顿住,昨晚她梦到自己正在吃一顿大餐,又是猪蹄又是羊腿的,正准备着大快朵颐饱餐一顿,谁知道那猪蹄居然会反击,就着她的胳膊就是一口。 趁着没有人注意这里,她赶忙咽下手里的最后一口馒头,伸手撩起自己左手的袖子,刚刚升起的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期盼也化作了天边的泡沫,啪嗒一声,碎裂在了阳光之下。 上白皙的手臂之上,一排血红泛青的牙印实在是再清晰不过。 嗷嗷嗷嗷嗷嗷!季小小恨不得化身成狼,将司然亦那个混蛋捕快抽筋剥皮生吞活剥。指节咔哒哒掰得直响,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欠揍的笑声,道:“怎么,你犹豫了一路,就是为了昨晚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僵硬地将头转过去,季小小这才发觉在离自己五步之后,司然亦正带着佩刀好不气派地站在人群之中。 白衣蓝边银纹,素得脱俗,发丝高束,整张俊俏的脸便这样沐浴在阳光之下,嘴角微挑,看着她笑。 这模样,堪堪比得上每天夜里步天下在月光下给她演示步家独创的剑法,都是风华绝代,都是傲笑红尘。 她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开口分明就是在煞风景:“你跟着我做什么?” 司然亦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道:“一个捕快跟着一个贼,你还问我为什么?” “可是,你却没有亲眼看到我偷窃,更加没有亲手抓到我偷窃。”季小小想到这里,底气就倍儿足,正准备着叉腰挺胸,却听司然亦道:“你方才偷的扇子,现在可在我的胸口藏着。” 他拍拍自己结实的胸口,笑得惊天动地,惊天动地地让人想揍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季小小仰面流泪,司然亦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她,道:“怎么样,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想问你……”季小小垂死挣扎,“昨晚我和你……”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司然亦果然中计,顺着她的意思将头低下,以方便听清她的问题,就在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的那个刹那,季小小挥掌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击。 4 无良师父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司然亦果然中计,顺着她的意思将头低下,以方便听清她的问题,就在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的那个刹那,季小小挥掌对着他的后颈就是一击。 若是换作普通人,想必这一掌砍下去也够他晕个七八天了,可惜季小小忘记了,她同司然亦对抗,从来都没有好处可得,正当她沾沾自喜以为高枕无忧之时,司然亦忽然身型一闪,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是什么邪门的功夫?季小小彻底傻眼。 她原本以为像步天下那样走路悄无声息的已经算得上是大神了,却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正当季小小在左顾右盼,思量着是该转身逃走还是继续追击的时候,她偷袭的左手却忽然被一双大掌温柔地包裹。 这种感觉何其熟悉,几柱香之前,在销魂窟的大床之上也是这个宽阔而温暖的手掌抓住她试图为非作歹的爪子,小小惊得浑身哆嗦,怯生生侧头用余光向后张望,果真看见司然亦逆光站在她身后,瞧不清楚表情。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还妄图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捕快,季小小顿时觉得自己前途无光人生惨淡。 “你当真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司然亦忽然开口,却不是兴师问罪,季小小一愣,心底瞬间浮现起些许欣喜,点头道:“是!” 司然亦擒着她的手此时正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掌,修长的食指若有似无地在她已经发汗的手心描画着小圈,声音带笑:“你认为,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又不是猜谜,绕来绕去地让人头晕,季小小觉得自己脑门上全是冷汗,此刻也不敢再嚣张,只是讪笑几声,答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自然是最好的。” “那么……就如你所愿。”淡淡说出最后四个字,司然亦忽然放开了她,季小小定睛去瞧,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带小孩的,推小车的,前一秒还站在这滔滔人潮里傲然于世的男人,此时却好像流水一般这样轻易地隐入人群之中,将方才所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抹去。 季小小揉揉自己的眼睛,越发怀疑刚才不过是自己迷药过后的一场梦。 手指间还有方才馒头留下的香味,撩起左臂的袖子,也只有那一排牙印能够证明着一切,小小原本沮丧的脸儿忽然容光焕发,自右臂的袖子一掏出一枚小小的玉印,笑得张狂。 “司然亦,你以为你赢了么?本姑奶奶告诉你,我可没输。” 那玉是上等的好玉,季小小在销魂窟时便瞧见司然亦将它贴身地收在中衣里头,这不,职业习惯一上来,便忍不住地动手了。 将这枚印章紧紧攥在手心里,刚才司然亦留在上头的热度已经散去,季小小寻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展开轻功飞檐而去。 …… 步天下的流云居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偏僻。 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季小小打从来到流云居的第一日便觉得其实步天下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哲人。 从外表看,这栋小宅院同旁边的其他宅子没有任何不同,都是带着些许古朴的气息,一些潮湿的墙角都生出了青苔,斑斑驳驳的苔绿色好像白墙之上的几抹不经意之笔,画龙点睛。 而当年幼的她被步天下连拉带拽地带进了这流云居,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不但这宅子里有翠竹丛生的小院,竟然还有能够察觉到大自然气息的露天温泉,步天下指着那冒着热气的泉眼看着季小小笑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其实拜我为师,待遇也不错?” 她那时不过是牙婆手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当时若不是步天下将她从那老婆子手中买出,她想必下一刻就要被转去青楼。 所以当年纪不过大她七八岁的步天下对着她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小小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被他的笑脸给温暖了,拉开了自己的嘴角,回给他一个憨厚到极点的笑。 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季小小忽然觉得这两句话简直可以拿来当做她的座右铭,因为自从那日她答应了步天下成为他座下的第一弟子之后,她梦想中的安稳生活便这样走到了尽头。 更甚者,就连那一日她展露的微笑也被步天下无数次地嘲笑,甚至还曾被他用手指拽着嘴角,手把手教育她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到无与伦比的微笑。 推开流云居的大门,季小小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半个头,又朝着里头扔进去十来个石子,确定了通往她和步天下房间的路上没有任何陷阱,终于蹑手蹑脚地将身后的门关了,打算溜回房间。 谁料,她刚将门闩闩上,自头顶忽然落下一盆冷水,迎面汹涌而来,将她淋了个透彻。 小心驶得万年船……季小小苦着一张脸反复在心里默念出门前步天下的谆谆教诲,提了提自己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认命地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房间走去。 穿过她和步天下亲手铺的鹅卵石小道,身边竖着的都是他们两个一起栽下的竹子,已经生出了新的竹节,高处的叶子将竹竿压弯了腰,垂到人的身侧,似乎在欢迎着主人的归来。 季小小对着那生得最高的竹子微笑,忍不住地开口道:“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季小小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她心道不好,脚下步法展开,接连跃起老高,身下呼啦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过,方才她站过的地上已经被插入了一枚色彩斑斓的传信翎。 这样花哨的喜好,除了她的宝贝师父步天下的死对头——神偷排行榜永远的老二——七少,不会再有别人。 用特质的手绢从泥里使劲将几乎和入土无异的传信翎拔出,季小小嗅了嗅确定上头无毒后用方才的手绢将它小心包好,带着这封不必看也知道内容的挑战信进了她和步天下的小屋。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 其实基本和她离开时没什么差异。 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并肩的两个床铺床头都放着一个特质的香枕。 那是步天下特地找来若干花草药材亲手制作了,只因为他老是摇着那柄扇子打着哈欠说自己睡眠不佳晚上心烦多梦,倒是便宜了季小小,也跟着解决了夜晚做噩梦的恶习。 原本她每日晚上都会想起从前被卖时的点滴,那些画面好像变成了梦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加上她和步天下睡的都是练功之人修炼时才会用的寒冰床,温度怪异,她的睡眠质量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 幸亏——有了步天下。 季小小想将手绢和传信翎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等着步天下回来再亲手交给他,待到走进了,才发觉那茶壶之下原来还压着一封信。 季小小亲启,这是步天下的笔记。 …… 实在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她真的不想老是重复这一句话来表达自己绝望的内心,只是因为事情真的太过乌龙打过巧合,她已经寻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绘整个事情那跌宕起伏过的程以及对她幼小的心灵所带来的冲击。 房间的桌子上摊开来的有两封信。 左边的是方才江湖七少送来的挑战信,而右边,却是季小小她的宝贝师父留下的告别信。 “为师远行,宝贝徒儿勿念。” 短到让人挠心挠肺的十个字,比之旁边江湖七少惯常的洋洋洒洒三张纸实在是太过言简意赅。 季小小看看左边,又瞧瞧右边,傻眼地不行。 步天下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神偷,这事情是她十七岁那年从江湖百晓生口中得知的,从前她只是疑惑为什么步天下总是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她才明白,他根本就是一个居无定所的男人。 而之后,她能做的便只有不断地磨砺自己,让每次归来的步天下都能够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真正开心地笑一场。 两个人在一起泡温泉,季小小便会同着步天下汇报她近日来又做了什么案子,犯了什么糗事,说到开心处,步天下会将池子里的水拍地哗哗直响,两人之间都是四溅的透明水珠子。 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季小小还是拿起了江湖七少的信,试图从他充满了火药气味的长篇大论之中寻找有用的信息。 下月初三……凡城兵器大会……司然亦的宝刀荼蘼。 季小小看信的手一僵,又将视线转了回去,确定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司然亦和他从不曾离身的宝刀的名字,嘴张大到几乎快要合不上。 什么叫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手中逃出,这次竟然又要乖乖地将自己打包再亲手交到他的手里? 是不是还应该说着“司大捕快,您辛苦了,本女侠念在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战战兢兢的奉献的基础上,被您这样无私无畏的精神所感动,所以值此之际,特地前来自守,以洗清身上的罪孽得以成佛升天……” 季小小抖下身上一串因为联想而起的鸡皮疙瘩,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忽然觉得就算换下了湿衣服,可惜这该死的夏天还是让她平白无故地打着寒战。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黄历,季小小含泪无力望天,在心底默念。 师父……你在哪里…… 5 深宅鬼事 无良师父步天下留下只言片语便跑得没影,季小小就算是哭天抢地也寻不到他的半点踪迹,无奈,江湖七少下的战贴不得不应,她只能独自一人睡在寒玉床上,睁眼看着房梁,辗转难眠。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小小将整个身子侧向一旁师父的床的方向,看着外头的月光爬过窗户,在铺得整整齐齐的凉席之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要是唤作平日,步天下一定会拽着她彻夜长谈,上到天文地理,下到民俗国风,他总能凭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将一切都吹得天花乱坠,只可惜现在,月冷夜长孤枕难眠…… 呸呸呸,季小小伸手狠狠捶自己的脑袋,有这么说话的么,她和步天下虽然同房而眠却一直是清清白白,怎么可能用得上那样暧昧的字眼。 啊呀呀,真的是太不知羞耻了,季小小猛地将盖在肚子上的被子一扯,将整张脸都盖住,蜷缩着身子,闭眼睡去。 …… 虽然身为师父的步天下不在,可是身为徒弟的季小小却在。 所以代表师父去迎接江湖七少的挑战,想必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作为徒弟的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吞硬挺下来。 大清早,季小小便开始着手扫荡流云居,将所有能带的都打了大包裹,一派避难搬迁的模样。 她停在寒玉床前,看着桌上的包袱,想了想,又将前些日子从司然亦身上顺手摸的那个小玉印也给扔了进去,生怕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这流云居让别人光顾了,将这个宝贝给顺手牵了去。 打点好一切,时间已经将近正午,拎起那个不小的包袱,季小小万般依恋地抚摸着流云居的大门,看了又看,蹭了又蹭,真恨不得将这门板也一起卸下来随身带着。直到她早些叫来的马车一直在一旁停了半盏茶时间,拉车的马儿都开始不耐烦地刨蹄子,她这才依依不舍地三步一回头,爬上了远行的马车。 至于目的地,便是那个举行每年一度的武林兵器大会的天止山。 一路上走走停停,倒也看了不少景色。季小小虽然没出过远门,可惜也不代表她没见过市面,除了在城镇停留时置办一些需要的东西,她对那些城镇的大街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赶车的马夫也瞅着她也奇怪,趁着车马在树荫下休息纳凉的片刻看着坐在一边树墩下的季小小,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难道你对这些小玩意没有兴趣?” 季小小双手捧着一边凉茶铺子的瓷杯,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抬眼看向远方的陶瓷铺子,道:“这街上卖的大件都是些假货,就算买了也没什么意思,又何必去看呢。” “可是也有些稀奇的小东西,我们家媳妇就喜欢的很。”马夫笑得憨厚,提起他家的媳妇满脸都是骄傲神色,季小小又忍不住想起步天下的教导,学着他的模样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稀奇的东西,自然是要……买最好的。” 险些将“偷”字说出来,季小小在心底擦了擦冷汗,赶忙低头啜一口茶,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误。 那车夫倒是不怎么在意,两人喝了会茶,消了消暑,又开始赶路。靠在车厢的木板上,听着外头得得的马蹄声混杂在嬉笑叫卖之中,季小小的脑里忽然满是步天下的模样。 他说,既然是做贼,便要做最好的贼,要偷得名满天下。 他说,自己看上的东西,只要出手便一定要得手,无论是用去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总之决定不能放任自由。 他还说,一个真正的贼,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得到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季小小禁不住将头歪到一边,看着黑乎乎的车厢喃喃自语:“这天下,到底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东西呢?” …… 整整走了十日,也不知换了多少匹马耗去了多少银子,季小小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的天止山。 天止山下碧湖,小碧湖旁碧游堡,只要是武林中人,几乎无人不晓它的名字。 随便找了一处看得过去的客栈住下,小小将包袱在自己的房间里藏好,转而下楼吃饭,刚刚跟小二要了些炒菜和米饭,便听见旁边桌上的两个男人相谈甚还。 步天下曾经说过,一个小偷除了眼睛要敏锐外,更要有一双能听八方之事的耳朵。 季小小照着从前步天下教的将头低了,假装吃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嘴里扒菜,小巧的耳朵却开始工作,好像兔子一样竖起,试图探听那边的谈话。 ……这家客栈做的豆瓣茄子味道很美……下次点来试试看好了。 ……这家客栈窖藏的三十年老酒味道很纯……可惜步天下不让喝酒。 ……这家客栈…… 那两个男人客套来客套去,整整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听得季小小都有些炸毛,正准备将自己手中的筷子甩出去用以好好教导他们做人不能这样虚伪之时,他们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大概是到了熟稔过后原型暴露的八卦时间。 只见一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朝着另外一边的男人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李兄可否听过碧游堡里闹鬼的事?” 哦哦哦!季小小一下来了兴致,闹鬼,这事实在是太玄乎了。 赶忙又向小二又要了一份小炒,美得小二是眉开眼笑,季小小随手甩出几枚铜板,摸摸自己有些发胀的肚子,继续偷听。 “闹鬼?”李小哥故作高深地顿了一顿,道:“愿闻其详。” “事情是这样的……”先头发话的那人开始自己的演讲,说得是□□迭起跌宕起伏,加之手舞足蹈唾沫四溅,季小小在心里为他对面的李小哥哀悼一把,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碧游堡内贵重的器件神秘失踪,碧游堡的当家却一直不让人彻查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奇,到最后甚至都变成了碧游堡堡主触犯天神,上天派小鬼下凡以示惩戒了。 步天下从来都是无神论者,从前季小小偶尔会被邻居家的小孩用那些鬼怪的故事给吓得晚上睡不着觉,他便会翻出一本老旧的蓝色封皮的线装书,点燃蜡烛给她讲里头的故事。 在里面,这些鬼怪虽然样貌丑陋,可是有的会在山林里给迷路的人带路,有人会在深夜为穷人送上救命的粮食,季小小不解地拽拽步天下的衣袖,道:“为什么这些都和我听到的不同?” 烛火照耀下的步天下表情是难得的温柔,将手中的书掩在床上,翻到季小小身边,伸手抚摸着她散在床上的长发,语气温和:“因为这些都不过是人的幻想,是善是恶,都不过是一场虚影。” 季小小迷迷糊糊地应了,虽然并没有真正弄清楚步天下话中的意思,可惜她觉得他的手心那样温暖,他的语气那样平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那些恐惧全部都消散在他揉进她发丝里的指尖,随着他梳理的动作,一点点地脱离了她的身体。 师父身上从来都没有任何香味,干干爽爽好像迎面而来的春风,虽然大多数情况都会忘记身为师父的自觉,尽最大的可能欺负她这些徒弟,可是每到关键时刻,他便会给人无法言说的力量,支持着她一直向前走。 硬吞下最后一口饭,小小微笑着拍拍已经有些发胀的胃,看着那边依旧在抒发着各自意见的两个男人抬步上了楼。 她相信步天下,既然他说这个世界没有鬼神,那么这暗藏在碧游堡的便只有一种东西——贼。 …… 夏季的夜晚凉风习习万里无云。 一轮明月高悬,月华清冷,季小小换上一身灰色的夜行衣又将脸用布遮上,扎好裤脚准备着夜探碧游堡。 反正这一路上也用去了不少的银子,而那个冤大头游翎然一直都不让彻查此事,所以今晚再多掉些东西也不会被人发觉,她季小小又何乐而不为? 虽然作为小偷不适合动刀,不过为了防身她还是随身带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是步天下送给她十八岁生辰的礼物,听说可是削铁如泥,只可惜她一直都拿着它削削水果切切烤肉,倒也没有让它见血过。 今儿个黄历上写了,适宜出行,所以老天保佑,让她旗开得胜满意而归吧。 穿过悄无声息的小巷,季小小一路借着月光和别家留夜的灯笼摸索到天止山下的小碧湖。为了防止引人注目,她又特地挑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凭着自身了得的轻利落而起,偷偷摸摸翻身进了墙。 一路平安无事,就连夜巡的仆人也没遇见几个,季小小躲在树丛假山之后,开始打量起这深深院落。 啧啧啧,这构造,这手笔,一看便是家底雄厚的武林世家才能够舍得下血本建造的,视线沿着四周的房子打了个转,季小小将目标锁定在其中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一间小屋里,猫着身子,快速闪身飞了过去。 看起来越普通的地方,藏的越是了不得的东西,季小小在心里默念步天下的教诲,越过围栏,蹭到墙根,用耳朵紧紧贴着墙壁,开始确认里边的安全情况。 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厚实的墙砖传到外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季小小忽然觉得后背发寒,摇了摇头,继续探听。 没错,里面的确是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是人声也不是动物,她的手心全是汗,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 这个世界没有鬼神,这个世界没有鬼神……季小小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子抬高,沾了些唾液伸指在那窗户上轻轻一戳,整个人便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凑了过去。 6 义结金兰 纵使季小小是神偷盖世,可惜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那屋子里黑洞洞的,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哪里瞧得清楚方才那诡异的声音是从何处发出。 季小小透过窗户上那食指粗的小洞,东瞄瞄西瞅瞅,越看越觉得胆瑟,正准备着转移目标偷往别处,忽然里头一个细微的亮光一闪,吓得季小小倒抽一口冷气。 “呀!”她这一口抽气,屋子里的东西反而惊呼出声,季小小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似乎是一个女子,原本颤抖的心也安定了些,鼓足了勇气直起身子,准备着翻门入内。 只是她没有料到,屋里的那个不知名活物竟然胆大如斯,她刚刚将门闩从外头挑开,里边的灯却忽然被人点燃,小小的手劲没有把握好,那门闩被轻轻挑开之时,这大门竟然也在她面前豁然打开。 这场景着实是尴尬,小小还来不及侧身逃走便和里边的人刚巧打了个照面,她讪讪地挥挥自己的手,道:“那个……晚上好。” 站在屋子正中央的是一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樱唇媚眼,清纯之中又不失妩媚,皮相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此时她正一手揽着一个同她上身差不多高大的花瓶,一手捏着刚才用来点火的火折子,盯着季小小瞠目结舌。 梁上女子!这是季小小脑里闪过的第一个词,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碧游堡内的鬼怪之说的源头?可是她又忍不住看了看那在桌子上摇曳的烛火,在心里感叹:自己还当真没有听说过偷东西还要点灯的贼。 见季小小方才同着她打了声招呼,那女子也愣了半晌,忽然将手中的花瓶放下,将自己的右手在上等绫罗制成的衣服上蹭了蹭,伸到季小小面前,道:“你好。” “啊?”季小小傻眼,莫非这人见面还要索要见面礼?又或者是让她看手相?她今儿个也是来这里想发财来着,又怎么可能会给东西于她。 “呀,我忘记了。”那女子见季小小迟迟站在门口不动,自己反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还在门外站着的季小小挥挥手,摆出一副主人公的模样道:“姑娘,此时说来话长,你先进来。” 季小小起初还有些迟疑,因为她的确是从未听说过做贼的还要进门作客的,只是见那漂亮女子态度很是和善,伸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门被小心关住,只是屋子里的烛火还燃着,小小此时一身夜行衣在烛光的照耀下反而成为最好的罪证,她头疼地盯着自己衣服,却听见对面的女子道:“姑娘,既然相逢是缘。你远道而来便是客,可否请姑娘将面罩也一并摘下?” 她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全副武装,根本就瞧不出男女,这女子只一眼便能够猜透她的性别,想必也不是俗人,不觉在心里长叹:自己竟然又大意了! 当即警惕地摇摇头,闭嘴不言。 “好吧。”那女子却露出一个受伤后的可怜模样,眨着那双妖媚惑主的眼睛水盈盈地望着她,实在是我见犹怜,季小小开始尴尬讪笑,全然没有了一点抵抗力。 “好……好,我摘。”她最见不得比自己要弱小的人,只因为她往往会从这些人身上瞧见自己原来的影子,步天下虽然常常拿此事来教训她,只是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一点成效。 将面罩摘下,小小的整张脸都暴露在烛光之下,对面的女子忽然掩嘴低低抽气,惊得小小霍得从椅子上站起,满脸警惕。 “啊啊啊!你看我这性子。”那女子又自己嚷开,还用手捶着自己的脑袋,看得季小小莫名非常,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姑娘。”女子叫她,“你不要在意,我只不过每回瞧见漂亮的东西便忍不住地……想要尖叫。” “咳咳。”小小捂着自己的心头咳嗽几声,脑门上顿时挂上了许多阴线。 “刚才也是,我半夜里睡不着觉,便想着起来瞧瞧我的收藏,刚刚打算着将灯点上看看我的宝贝花瓶,你就这样忽然出现在门口。” “哦。”小小笑得尴尬,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原来是自己被抓了个当场。 “如今见姑娘面善,想必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不知小莲能否和姑娘交个朋友?” “朋友?”小小狐疑地看着自自称小莲的女子,并不答话。 “呃,莫非这里没有这个词?”墨非莲独自喃喃,想了一阵,复又看向小小,“也就是他们男人所说的弟兄,哥们,可以为了对方两肋插刀的那种……我想想,女子一般是怎么说来着,哦!对,是义结金兰。” 小莲似乎很高兴自己还记得这个词,整张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的微笑,季小小被她这样的笑容迷得有些目眩神移,下意识伸手遮在眼前挡光,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因为你长得美。”墨非莲回答得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季小小险些跌下椅子去。 “我说姑娘……”她试图和墨非莲好好沟通,却被她打断:“叫我小莲就好。” “小莲……” “在!既然你叫了我的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墨非莲笑得奸诈,全然不顾季小小一脸的诧异,兀自将她的手握住,欣喜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老娘居然也可以拐骗到如此美貌的姑娘,呀哈哈哈哈。” 季小小眉毛抽了抽,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任她握着,不住地扯动自己的嘴角试图微笑。 “对了。”墨非莲看着季小小一身夜行衣开始一惊一乍,语气之中满是好奇,道:“你来碧游堡莫非是为了趁火打劫偷东西?” 情何以堪,这让她情何以堪,季小小真恨不得捂脸,脱力地用自己的杏眼瞪着她,试图此时无声胜有声。 “呀,你不早说。”墨非莲起身,一巴掌拍上她的后背,指指屋子的一角书柜,道:“这里的东西,你随便挑,只要你拿得动,喜欢的都给我背回去。” 小小愣愣地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双眼瞪得老圆,嘴巴也张开,声音有些颤颤巍巍:“我说姑娘……” “叫我小莲。”小小的话又被墨非莲打断,墨非莲见小小如此吃惊,似乎很是得意,笑道:“怎么样,我是收藏很美吧,这些可都是碧游堡的珍中之珍。” “碧游堡内的那个人……当真是你?”小小一惊,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墨非莲笑得越发张狂,将双手叉腰,也不顾这姿势同着那张脸是何等的不相称,道:“没想到老娘已经扬名立万,实在是不虚此行。” 我穿越了,我穿越了……季小小浑身脱力。自己莫非是一个不小心误入了异世界,就好像是桃花源那样虚无缥缈的境地,不然又怎么会碰到如此脱线的女人。 “我说……”墨非莲大大咧咧上前来拍她的肩膀,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看着顺眼的?” 季小小摇头,一动不动。 “好,我就欣赏你这样富贵不淫的。”墨非莲竟然很是高兴,索性将对面的椅子也搬了过来,同着季小小并肩而坐,正色道:“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这碧游堡里的小丫鬟,我叫墨非莲,你呢?” 一个小丫鬟,凭着这么拙劣的手法能将碧游堡如此多的珍宝都收拢在自己身边?就算是打死季小小也不敢相信,她转了转眼珠子,大抵也觉得墨非莲虽然行为古怪,可是却没有恶意,点点头道:“我叫季小小,不过是江湖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偷罢了。” “名不见经传又怎样,那些个江湖大侠原本也不都是小虾米。”墨非莲敏锐地察觉到小小在说这几个字时声音较低,摆出一副说教的模样转而安慰,小小对着她温温一笑,她又开始掩着自己的嘴低声抽气。 “老习惯……老习惯。”深吸一口气,墨非莲稳定他住了自己的气息,看着小小笑,“今儿个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季小小想了想,还是打算据实以报:“我在外头听了点风声,说是碧游堡内闹鬼失窃,可是游堡主却不让人查,所以打算来顺手牵羊。” “对!反正那个白痴男钱多,也不在意这点小数目。”墨非莲听见游翎然的名字很是不屑,反而对季小小的行为赞赏有加,小小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是从来没有觉得原来小偷竟然也会被人赏识,顿时感动地泪眼汪汪。 “小莲,你真是我的知音啊!”她咬着下唇,抑制住心底的激动之情,眨眼看着墨非莲。 墨非莲也不甘示弱,捧起她的手攥在自己胸前,泪眼相望:“你是我的救星啊。” “知音!” “救星!” “知音!” “救星!” “莲儿!” “小小!” “喂!你不要随便乱摸!” “……” 反手拍掉墨非莲在自己爪子上为所欲为的狼手,季小小抖掉了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亦正色看着她:“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么你也不应该对我有所隐瞒,凭着你如此……水准,到底是怎么将这些东西都偷到手的?” “这就是所谓的经验交流?”墨非莲不答小小的话题,反而自顾发问,小小听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只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被小小的眼光盯得有些发麻,墨非莲撅了小嘴挥挥手,眼神开始游弋,道:“你当真想要知道?” “嗯。”小小回答地恳切。 “也就是……”墨非莲刚想说话,小小却忽然伸手捂了她的嘴,她转着自己的眼珠子,却没有丝毫惊恐神色,只是兴奋地看着小小。 “有人。”小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耳语,另一只手顺道在她身上一摸,便带出了一块橘色的云纹玉佩,浅笑着收进自己怀里,笑道:“此地不是说话处,姑娘若是当真有心,悦来客栈天字三号房,随时欢迎姑娘前来索取玉佩。” 说罢,便似一溜烟,闪得没了影。 7 偷遇上偷 武林兵器大会将近,整个天止山脚都变得热闹非凡。 季小小挑了客栈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独自凭栏看着下头来来往往的人群。 如今可当真算得上是各路人马汇集一处,碧游堡在江湖上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倒是苦了季小小这样的女子,三天两头便要遭到那些只长身子不长脑子的彪形大汗的一番骚扰。 这不,小小刚刚要了饭菜坐下,她对面的位置便凭空多出了一个人影,遮挡住了大半的光线。 “敢问这位姑娘,这里可有人坐?”来人说话的态度还算彬彬有礼,季小小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看着她笑得腼腆,不由一愣,原本打算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得微微点头,道:“无人。” “这便好。”书生见她应了,似乎松了一口气,就着坐下,举止都有些拘谨,完全不似江湖之人。 小小最近见惯了那些粗鲁无礼的大汉,如今忽然偶遇书生,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她原本接触过的男人就不多,步天下和司然亦又皆是大大咧咧没什么顾忌的男子,禁不住也微微有些赧然,不自在地将脸转过去,不再看向对面。 “请问这位姑娘……”对面人忽然开口,季小小愣了愣,才发觉是在叫她,赶忙应道:“怎么了?” 没想到那书生居然脸红,将头低了,声音有点儿颤抖,道:“在下……斗胆,想请教姑娘的……芳名。” “咳。”季小小没把持住,当即一噎,咳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红了脸不再说话。 “莫非,是在下唐突了?”书生的声音越发地低了上去,似乎还恹恹地没有了最初的生机,小小心软得不行,开口道:“我叫……” 忽然又觉得如此说话太多男子气,恐怕会给对方家教不好的印象,赶忙咳嗽一声掩饰道:“妾身姓季。” “原来是季姑娘。”书生顿时将脸抬了起来,一双眼睛含笑望着季小小,咧嘴笑开,笑得傻乎乎的。 季小小亦跟着傻笑起来。 正好小二送来饭菜,见这二楼明明空空荡荡,这两位客官却坐在同一张桌上,也隐约猜到了大概,将手上的饭菜放在季小小面前,压低了声音笑得暧昧:“客官慢用。”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刚好在季小小耳边响起,猛然吓了她一跳,神智也回了几分,自觉今日的自己反应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她这才发觉那书生还坐在自己对面,却似乎没有要点菜的迹象。 “你,不需要点些吃食?” 书生闻言又低头不语,神态带着些沮丧,道:“不瞒你说,我半路不幸遭了偷儿,将身上的盘缠都偷得一干二净,现在浑身上下都只剩下买水的钱了。” 季小小定睛去瞧他的衣服,果然有些地方沾了灰尘,不像他这个身份的人应该有的干净整洁,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将面前的碗朝着书生的方向推了推,道:“你要是不介意,这一份饭菜便给你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书生欲拒还迎,两人你来我往推了许久,他终是将那份饭菜接了,对着季小小笑得感激。 小小见他吃得狼吞虎咽,模样很是可怜,似乎又想起了自己还在牙婆手上时为了抢饭吃而跟几个比她块头大上许多的男孩大打出手的事情,垂了眼帘,有些悲伤。 “季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书生见她如此,顿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拘谨地看着她,一副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小小吸吸鼻子,扯出一个微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一些伤心事,你接着吃,我也该去要些东西填肚子。” “这就好,这就好。”书生又将桌上的筷子拾起,嘴上的话却没有停,“像是季姑娘这样仁慈大方的人,他日必定是吉人自有天相。” 若是当真是行善积德,那么她曾经光顾了那么多人的宝库,盗了别人不知多少金银财宝,这点小恩小惠又怎么可能将功抵过呢。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只有食物在嘴里细嚼慢咽的声响,季小小偶尔望向窗外,天色湛蓝若洗,苍穹一望无际,偶尔有几只麻雀飞上屋檐立于其上,跳着脚叽叽喳喳,也满是趣味。 不觉看得有些痴,等到回过神来,自己脸侧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一个人,小小一惊,身子微震,这才看清楚了原来是对面的那个书生。 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见自己如此私自亲近小小被她发现,手足无措地厉害,身子也僵在当场,忘记了缩回座位。 两人正在无声相望,只听楼梯口出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斥,紧接着便是一个柔软的身体好似飓风过境,猛地将书生一推,就着冲力一屁股坐在了小小腿上。 “哎哟。”小小轻呼一声,来不及闪躲,自己的脖子便被来者给圈住,无路可逃,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究竟来者何人。 “怎……怎么是你?”待到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小小就连话都开始说得有些不利索,墨非莲在背后掐她一把,自己的眼眶里却蓄了些泪水,梨花带雨地看向小小,带着哭腔道:“季小小,好你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书生吓得啪嗒一声,连着凳子一起摔在地上,狼狈地四处找支点已将自己的身子坐起,墨非莲还在这边自导自演:“你原本同我说,此生此世都于男性无缘,生生世世都爱我一人,我不过是回家同爹爹禀报我俩的事情,你,你居然就在这……”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这一招真是反响空前,整个二楼尚在吃饭的顾客都将视线转向这边,看着这啼笑皆非的一男一女争一女的稀奇戏码。 季小小欲哭无泪,百口莫辩,刚想开口,墨非莲便整个人扑倒她的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就连她自己也整个人吓得懵掉,更别提对面的那个书生,抖着手指朝着这边挥舞了好半天,终于带着满脸红霞扬长而去。 做好事也能做到如此惊天动地,季小小同学,你实在是情何以堪。 墨非莲见那试图吃季小小豆腐的男人走远,忽然好似换了个人,干脆利落地从季小小身上翻身下来,脸上连个泪痕都没有,笑得阳光灿烂朝着旁边一坐,盈盈望着季小小:“我来找你了。” “我知道。”小小一时半会还来不及消化方才发生的一切,如今见到墨非莲都是惊魂未定。墨非莲见她不断拍着自己的胸口以压惊,扑哧笑出声来。 “放心吧,我不过是想赶走那个登徒子,对你我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可是……这方法也太惊世骇俗了吧?小小在心里暗道,面上却不敢出声,只能不断赔笑,一脸苦相。 “小小……”墨非莲忽然嗲了嗓子叫她,开始眨着她那双狐狸眼,委屈扒拉地反问:“你该不会是讨厌我了吧?” 哪能啊!季小小默默流泪,看一眼四周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只能认命地吃完最后几口菜,将饭菜留下,拽着墨非莲往自个的房间里去了。 …… 经过方才那一闹,小小于内于外都对墨非莲带了些警惕,刚刚将她拉进房间便迅速窜到床边,示意她在对面坐下便可。 墨非莲见季小小像小偷见到官一样躲着自己,扶着椅子险些笑得岔气,良久才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道:“你不是老鼠我不是猫,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季小小心里还惦记着上一回在销魂窟里和司然亦的那场艳遇,心想他是男人,我好歹还能勉为其难以身相许,可是你却是女人,要是让步天下知道了我和你之间有什么,还不直接把我打到残废,这辈子都出不了流云居?脑袋摇得愈欢:“还是算了,你坐在哪里就好。” “好,好。”墨非莲自知自己玩得有些过火,虽然季小小同着她见过的其余人都不同,可是要全盘接受她还需要些时间,也正色在椅子上坐下,带笑看着她。 季小小第一次觉得原来美人的笑也是这般有杀伤力,看得她脑门上冷汗直冒,赶忙开口:“你此次前来,莫非是想和我具体说说你的身份?” “是。”墨非莲丝毫也不做作,随意靠在椅背之上,认真地看着季小小清澈的眼睛,道:“上次已经说过,我是碧游堡的丫头。” “这个我知道。”小小应话,也调整了坐姿,两个女人以最最严肃客气的姿势打算着来一场深刻对话。 “只不过,我虽然是碧游堡的下丫头,却和那个白痴游堡主闹出了些事。”说道游翎然,墨非莲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哀怨,也不知是爱是恨,悠悠回忆了半晌,接着道:“他心里有愧,便一直纵容着我胡作非为,那些东西也是他让我随便拿的,至于碧游堡里的闹鬼事件,却和我毫无关系。” 这…… 季小小拖着下巴沉思,再怎么说碧游堡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若说是别的人想趁火打劫借着这闹鬼的事情顺手牵羊,可是为什么游翎然却知情不报反而用无声来表达他的纵容? 更何况墨非莲拿东西,都是经过游翎然的默许,她拿了些什么游翎然不可能心里没数,那么那些多出来的失窃的东西,又该怎么说?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当捕快不容易,也不知道司然亦为什么会对这个职业乐此不疲,想了许久脑子里还是依然混沌,毫无线索,索性不去管这些。 反正她不过是想偷些小钱过上悠闲日子的小偷,这些治安防爆,还是交给我们可爱的司然亦捕头吧。 正想着,小小的笑容也放松了些,伸手去摸当日在墨非莲身上牵来的玉佩,道:“既然你如约来了,这东西便……” 她的话停在中途,脸色忽然剧变,低头仔细又在身上搜了一番,恨声看向墨非莲:“玉佩不见了!” 8 偶遇他乡 玉佩被偷,季小小前思后想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墨非莲忽然想到方才在吃饭时亲近小小的那个斯文书生,瞪圆了狐狸眼朝着季小小望去,和她恍然大悟的视线四目相对。 果然!一定是被那个斯文败类给牵去了! 两人在心里忿忿,小小想到自己身为一个贼竟然还被人从身上摸去东西便觉得追悔莫及,好在墨非莲倒不怎么在意那块玉佩,伸手拍拍小小的肩膀,笑:“那点破东西,随便他拿去,姐姐家还有更多更好的,小小你要是喜欢就随便挑。” 可是小小却不这样认为,老是觉得心里有个小爪子在她心尖上挠啊挠的。 她撅嘴看向墨非莲,神情满是不甘,道:“难道就当真这样让他为非作歹从此高枕无忧?” “要不然呢?”墨非莲在床沿坐下,闲闲反问,狼爪子又摸上了小小的下巴,趁机吃她豆腐:“你看看你这样细皮嫩肉的,也难怪被男人惦记上,从此以后跟着姐姐混,我保管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呸呸呸。季小小真恨不得把她的爪子给咬下来,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逼良为哗的老鸨?一点儿也不动听。 墨非莲闹够了,见小小依然面露不快,也明白这事情牵扯到了身为小偷的自尊,开始搜肠刮肚地出馊主意。 “小小,要不然我们这么着……” …… 小碧湖镇虽然有碧游堡罩着,不过江湖之人再大也大不过朝廷,所以在城镇之中,还是有官府衙门,出面处理百姓日常的琐屑杂事。 墨非莲将季小小好生打扮一番,将衣服换了,妆面描上,又扑了扑香粉,整个折腾地和出门相亲一般,闹得小小别扭地脸红。 “我说小莲,我们是上衙门,干嘛要打扮成这幅模样?” 小小转了个身子,看着自己身上这件繁琐复杂的衣裙,不解地反问。 墨非莲又给她的头上插上一只精致的步摇,满意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季小小,在心里嘀咕:每个女人都有收藏癖,呀哈哈哈哈,面上却是温和微笑,一脸严肃:“这是因为我们两个弱女子要去报官,不打扮得像是官家小姐,衙门一般都是不会待见的。” “可是官府不就是为民除害的么?”季小小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个理论,接着提问。 墨非莲悠悠掩了半张脸,递给她一个媚眼,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虽然官府吃的是皇粮,可惜养的都是些狗娘,最喜欢吃软饭,不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还常常狗眼看人低,若非你有些排场,他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难怪像司然亦这样的人都能够当上名捕,季小小终于明白步天下为什么选择做贼而不是当官了。 自古官贼势不两立,与其在那样腐朽的宅子里糜烂,还不如当一个小偷来得悠闲自在。 收拾好了一切,两个女人终于欢欢喜喜地上了街,路上不时地又人朝着墨非莲打招呼,似乎是同她极为熟稔,让小小好生羡慕,不过更多的都是狐疑或者色迷迷的目光,在她和墨非莲身上转悠,看得人心底发寒。 墨非莲倒是习以为常,掩嘴窃笑,媚眼横生,道:“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若是他们敢动手动脚,我便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气魄!季小小忽然觉得墨非莲的身后都开始闪烁着万丈光芒。 来到官府,这些小事完全不必击鼓,几个当差的衙役看见墨非莲和季小小这两个浑身珠光宝气气度不俗的姑娘顿时眉开眼笑,一路上都将嘴咧到耳根,带着她们进了衙门,说是要找捕快做做笔录。 季小小倒是第一回上衙门,难免有些好奇,东瞅瞅西瞧瞧,不期然看见了那专门用来砍头的虎头铡,身子在风里抖了抖。 墨非莲和她靠得近,明显察觉到她的不对头,朝着她望的方向看去,不由轻笑出声:“别看这家伙大,都是用来唬人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小初入江湖,实在是恨不得变成十万个为什么,墨非莲也是好耐心,笑道:“你不觉得在衙门里血淋淋地斩人会吓着这些吃饭只长膘的官差么?” “呵。”小小想了想那人脑袋骨碌碌滚到官爷脚底下,吓得他屁滚尿流的模样,倒也觉得她的话里有几分道理,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墨非莲又指指那虎头铡上的铁锈,吐槽道:“小小你看,若是当真用这个斩人的头,我估计一下还到不了底,这三五下地下去,不但那个受刑的人会直接吓死,估计行刑的人也要丢掉半条命。” 小小脑子里顿时出场这般血腥的场景,却再也不觉得可怕,只是觉得异常地诙谐幽默,就好像是从前她在街边遇见的一个小女孩,同着她说什么北极熊拔毛的故事,一板一眼地强调这是冷笑话,倒也让她捧着肚子乐了半天。 一直走到了内堂,官老爷她们自然是见不上,就算前来报案的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可是终究也不过是偷块玉佩这样的小事,那一个带路的衙役原本想忽悠一下骗些钱就草草了事,却没有想到墨非莲棋高一着,敲着桌面对着办案的官差微微一笑,道:“这位差大爷,您可知道这块玉佩到底是从何而来么?” 季小小当时只管着偷,倒也没仔细琢磨这玉佩是什么来历,加之事后玉佩掉了,墨非莲似乎也并不重视,以至于小小都忘记了,一般的普通玉佩,墨非莲又怎么会随身携带。 那位官爷勉强也见过些世面,咳嗽一声摆出官威让墨非莲严肃,墨非莲耸肩摊手,从办案的桌子前移开,坐到后头的椅子上,翘高了腿,看得那官差吹胡子瞪眼。 “你……说吧,这玉佩到底是何来历?” 眼看着自己完全不被她放在眼里,办案的官差也绝望了,不再同她打官腔,只盼着早早结案,出去喝花酒。 墨非莲看一眼季小小,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小小也在她身边一起坐下,她这才开口笑道:“不知道这位官爷可知道碧游堡。” 哪有不知道的理,大家都在一块土地上打拼,三天两头衙门里还要派人上去巴结,这念头混口饭吃不容易啊。 官爷思及此,悠悠叹气一声,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墨非莲,道:“莫非这被盗的玉佩是碧游堡之物。” “自然。”墨非莲点头,季小小心头也跟着咯噔一声。 “那您是……”这会,这官爷说话也小心了些,墨非莲笑得得意,又从身上摸出一块小牌子,在那官差面前晃了晃,道:“不知道这位官爷可曾见过这块牌子?” 季小小离得近,自然看得更为清楚,那牌子不过小指长两指宽,用一根墨线系着,光线较暗的房间里也散发出难以言说的柔和光芒。 最为奇特的是它上头的字,出去碧游堡三个构造奇特的大字外还在下头刻着再清晰不过的另外三字——游翎然。 她不会不知道这游翎然是何许人也,当年便是他亲手将碧游堡创建成了江湖第一大势力,也不知道被茶馆酒肆里的说书人吹成了神一般的存在,步天下偶尔提起,面上也是露出赞赏神色,道:“这才是真正的男人。”让小小不甚唏嘘。 只是,这牌子和墨非莲…… 那官差猫着身子凑近了来瞧,似乎是被吓了一跳,神色之中尽是慌张,态度根本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恨不得对着她们点头哈腰,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墨姑娘就是。”墨非莲将那牌子收好,又指指季小小:“她是我的结义姐妹,我们今儿个原本打算着上街好好聚聚,却没想到竟然半路遇上的偷儿,将我送给她表示情谊的玉佩给偷了,坏了我们的兴致。” “原来如此,那人真该千刀万剐。”差爷高声附和,听得季小小直想笑,墨非莲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气势却丝毫不减:“你去跟你们的老爷禀报,就说让衙门里最好的官差来接手此案,不查到这胆大包天的小偷,我可就……”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不等墨非莲说完,那官差便跑得没了影,小小终于得了空挡说话,拉拉墨非莲的衣袖,问:“那块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非莲的神态之中有一丝倦意,似乎并不太愿意说起,只是轻描淡写地微笑回答:“这也是那个白痴男给我的赔罪礼。” 见小小仍是不解,墨非莲笑开:“没关系,你还小,日后便明白了。”语气竟然是淡淡的心酸。 小小掐着指头,想着自己这个年纪,怎么说也算是老大不小,可是步天下倒是真的极少和她说男女之事,心里不由闷闷,不再说话。 两人在这房间里等了许久,外头不时地有官差来来往往,却偏生没有一个人进来搭理她们,墨非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走出门去,顺手拦了一个面容稚嫩,看起来好欺负的人,问道:“你们官老爷到底在做些什么?” 那人原本在抵着头走路,手上还抱着一叠卷宗,如今被墨非莲拦住,吓得险些将这些东西撒了一地,擦擦脑门上冒出的冷汗,才畏畏缩缩答道:“听说是从外地来了个不得了的捕快,我们家老爷正在接待他呢。” “了不得的捕快?”墨非莲在心底琢磨这几个字,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了展昭展小猫的模样,吸了口口水,将那小差放开,摆手:“你去吧。” 季小小也等得有些无聊,东摸摸西碰碰,墨非莲回到房子里,大概也明白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道:“这些你还是别动为好,若是牵涉到衙门自己的利益,他们绝对是江湖上最为粘人的一拨,闹腾得你永生难安。” “这样。”小小也擦了擦脑门的冷汗,自己果然还是太稚嫩了。 墨非莲将方才那个小差说的话又同季小小重复了一遍,小小只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鼓在镭,咚咚咚的不像回事,还不等她将心底的这些疑虑都说给墨非莲听,房间的门口终于传来了一道低低的男声,朝着房间里带笑反问: “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案子,居然需要我出门调查?” 9 兵败如山 这声音,想必给季小小三辈子她也无法忘记。分明就是那一日在销魂窟里让她颜面尽失的风流大捕快——司然亦。 说时迟那时快,小小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直接撤开案几后头的太师椅就想往里头钻,只可惜还是稍稍慢了那么半拍,司然亦刚刚踏进这屋子,眼睛便自动搜索到那一抹娇俏的身影,下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原来是你。” 这一声暧昧的开场白让季小小的身子僵硬在了原地,墨非莲看看小小,又看看司然亦,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笑嘻嘻伸手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小小拉到司然亦跟前,礼貌同着他行礼,道:“见过大捕头。” 季小小绝对是被赶鸭子上架,她哪里会想到司然亦竟然会这么早过来参加武林兵器大会,而且还偏生在这衙门里,只能撇撇嘴,学着墨非莲的模样俯身,不情愿道:“见过大捕头。” “季姑娘怎么如此有气无力,莫非是这碧游堡的食宿不好,还是这天止山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可有什么是在下能够帮忙的?” 司然亦笑得眼睛都要弯起来,一身红色的官服贴身裁剪,落落而下,倒是风度不凡,墨非莲一直笑吟吟地观察司然亦,在心底给他打上了上等的九十三分。 季小小不想搭理他,只想着快些将这事情给结了,拽拽墨非莲的袖子,给她递眼色示意她快刀斩乱麻。 谁料墨非莲却意会错了她的意思,见她拽着自己,还以为是小小害羞,当即笑开,对着翩翩的司然亦比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差爷您上头请,我和妹妹的这件事情可就拜托您了。” 司然亦就喜欢看季小小这般怯怯又不敢说话的模样,笑着坐上太师椅,摊开他面前的案宗,看着下边的两位女子道:“不知道今日是谁来报案?” 墨非莲想了想,这玉佩是在季小小身上被人偷了,将她朝前推了推,道:“是她。” “啊?”季小小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扑到了桌子上,抬头,刚巧又和司然亦来了个眼对眼,浑身又是一个哆嗦。 “哦?”司然亦倒是好心情,将挂在一边的毛笔取下,指了指砚台吩咐:“研墨。” “你是叫我?”小小指指自己,满脸的不确定。 司然亦白她,却依然是带着笑,说得好似理所当然:“不是叫你还是叫谁。” “可是……” “没有可是。”墨非莲在后头帮腔,又对着司然亦抛一个媚笑,笑得欢畅:“既然大捕头在这,这事情我便放心了,姐姐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 此言甚得司然亦之心,他浅笑抬头,毫不顾忌地瞅着季小小慌张的表情,道:“恕不远送。” “小莲……”季小小在她身后叫得凄凉,可惜墨非莲却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只留给她一个销魂而袅娜的背影,好似一阵烟儿,消失在了院门口。 “咳。”司然亦咳嗽一声表示正式的备案已经开始,季小小不甘地回头瞪他,却和他那副好似偷了腥的猫儿一般满足的表情碰撞到一块,指尖一个颤抖,顿时避到数步之外,趴在凳子上头瞧他。 “不知道季姑娘还有何事?”司然亦稍稍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却压不下唇角的那一簇微笑,看得季小小胆瑟。 她摇摇头,认命地坐下,准备开始提供信息,以方便他备案。 司然亦却不动,只是看着一边的砚台一言不发,季小小这才想起方才他让自己研磨的事情,偷偷瞧一眼他的表情,果然是在等待着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挪到案几前头,道:“你又不是没有手。” “美人相伴,素手研砚,自然是不一样。”司然亦意有所指,季小小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果真当初出门便不应该放任墨非莲将自己打扮地如此花枝招展,就连碰到这个死对头也要被他如此调笑羞辱一番,真是让她情何以堪。 一面不满地磨着墨石,一面百无聊赖地四处瞧看,季小小忽然觉得司然亦的视线一直都黏在自己身上,好似怎么样都摆脱不了,别扭地缩了缩脖子。 这感觉好似如芒在背,针尖一般扎得人生疼,她低声咳嗽一声,身边便传来司然亦的声音:“怎么,莫非是穿得太少,季姑娘着凉了?”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小在心底腹诽,面上却不敢造次,只是对着他勉强一笑,道:“不劳您费心。” 司然亦却不以为然,懒洋洋支着自己的下巴,笑着望她:“季姑娘这话可就说得太过见外,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睡……” “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季小小赶忙搭腔,手下一个不稳,刚刚磨好的些许黑墨便这样撒在了桌上。司然亦略有些可惜地看着那些墨色斑点,又朝着砚台里添了些泉水,道:“季姑娘你又何必如此慌张的掩饰,莫非你没有听说过那句古训……” 他在这里故意卖一个关子,季小小被他看得心底发毛,说话都开始不利索起来:“你,你你说,说是什么古训?” “此地无银三百两。”司然亦带着笑一字一顿,季小小再度五雷轰顶,世界天塌地陷。 “季姑娘如此急着解释,只能证明你心底有鬼,在下说的,可有偏差?” “差,差,差得远了。”小小不肯服软,却止不住结巴,听得司然亦又是一笑。 “算了,我也不想再同你争辩这些事情,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这态度,就好像是骄纵,一派宠溺地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无理取闹,季小小只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一阵又一阵的恶寒,研磨的速度又快了些。 “季姑娘可真是尽心尽力。”司然亦叹息,“我原本还想同着姑娘多多亲近一些,却没有料到你竟然如此冷淡,实在是让在下好生伤心。” “噗。”小小终于再也没忍住,成功破功,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 这想必是季小小过得最为难熬的一天。 起先是在客栈里遇上那个白面书生,犯了她的霉头平白丢掉了墨非莲的玉佩。而后又是她一介小偷,却来到衙门里报案,还遇上了她特封的死对头,被他百般戏弄于鼓掌之中。 好在司然亦在办案时态度还算严肃,虽然常常用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打量着季小小,可是也好比先前那样出言调戏。 小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终于是在日暮时分结束了这场堪比审讯的备案,挪着沉重的身子打算独自溜出府衙。 司然亦自然是不能让她如愿,长臂一伸便拦去了她出门的路,浅笑着望她:“季姑娘这是要走向何处?” 季小小不想同他纠缠,说的话也是有气无力:“回客栈。” “原来如此。”司然亦得到了季小小的回答,却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是继续笑着,厚颜无耻道:“不知道小小姑娘可否赏脸,同在下共进晚膳?” 滚……字差点儿脱口而出,季小小拿出最好的家教,微笑地看向他:“您是贵人,我区区一介平民,又怎敢高攀?” “我不会介意。”司然亦一句话,将季小小堵地无话可说。 这世上当真还有厚颜如斯的人,季小小默默流着眼泪,跟在司然亦背后出了衙门,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四周来自各方的眼神洗礼。 上了大街便好了,反正人这么多,走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小小在心里如此盘算,却不料前头的人竟然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心思,还不等他俩完全走出衙门,便在前头微微一笑,温和回身嘱咐道:“待会不要想溜,除非你想我穿过人群将你抱进酒楼。”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季小小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司然亦向来是说到做到,若是当真要他抱着走进酒楼,想必不用她再做任何宣传,她一定会成为比墨非莲还具有知名度的女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她再一次在心底默念自己的至理名言,顺道在末尾又加上了一句:偷儿和捕快同桌而食,这让她情何以堪…… …… 到了傍晚,酒楼人也人满为患,小二见司然亦一身官府,又生得如此英俊不凡,当即赔上笑脸,道:“这位客官,小店已经没了隔间,不知道能否委屈两位在大堂就坐?” 司然亦看一眼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季小小,神色轻松,点了点头。 季小小哪里还有拒绝的理,如今可是这位捕头说了算,只得拉长了脸,苦兮兮地继续尾随其后,跟着小二来到了酒楼的一角落座。 心不在焉地听小二说快板一般报完了菜名,季小小拨弄着自己的茶杯低头不语,司然亦却忽然开口叫她,声音甜得好像可能拧出水来:“小小,你想吃些什么?” 从最初的季姑娘,到后来的小小姑娘,到现在的小小,这变化来得太快,季小小只能用猝不及防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抽动了已经僵硬的嘴角,看着司然亦:“你……?” 他摇头微笑,又是那副宠溺的表情,也不管这态度和他原本相差有多远,道:“没关系,你只管点自己喜欢的,我的俸禄还足够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季小小真恨不得将手中的杯子直接塞进那张不断张合说话来恶心她的嘴里,按捺住扶墙出楼的冲动,闭不吭声。 司然亦无奈,忽然从桌子上抓住季小小的手,温热的指尖轻轻擒得她无路可逃,望着她的眼睛,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10 夜半幽会 “玉、印。” “玉……印?”季小小重复着司然亦的话,脑里顿时浮现出那日因为好玩,顺手从他身上摸下来的那块小小印章,原本还有几分红晕的俏脸立刻黑了大半。 “想起来了?”司然亦笑,放开了她的手,看一眼站在一边有些目瞪口呆的小二,又转而看她,神情温柔:“所以乖乖点菜,知道了么。” 这话哪里是在安慰,分明就是威胁。季小小含泪用另一只手蹭了蹭被司然亦握过的爪子,转脸看着小二:“麻烦你再将菜名报一遍。” “啊……哦,好。”不消片刻,小二便回神过来,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开讲。 这一次季小小再也不敢走神,听得是一字不漏,待到他念完,她兴冲冲地想要点自己喜欢菜,却听对面的司然亦插话:“随便上几道小炒,来一壶老酒。” 季小小的嘴刚张到一半,听他如此迅速就将事情给解决了,气得双颊羞红,衬上她今日这一身衣裳倒有几分娇俏的味道,司然亦无视她眼中的怒火,只是以微笑应万变,扔下些铜钱,打发小二去了。 季小小鼓足了腮帮子瞪他,兴师问罪:“你不是让我点菜么?” 司然亦理直气壮:“可是我见你一直都不开口,我便帮着你做决定,这样不好么?” 他说话时不似其他捕快,总喜欢装作一身正气,反倒是似笑非笑,微微扬起的嘴角好似天生一般,让狭长的眼睛也染上笑意,如此一副长相,果真是风流又轻佻。 步天下虽然平日里喜欢嘻嘻哈哈,但是却也只有在和季小小在一起时才会如此,这司然亦竟然不分场合就这样公然调情,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捕快身份。 季小小吃了哑巴亏,大抵也明白了同这样的人将道理也不过是鸡同鸭讲,索性再次闭嘴不言,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见小小闷不吭声,司然亦似乎也耐不住寂寞,竟然主动挑起话题:“当日,你为什么要将我的玉印拿去?” 小小转转眼珠,实话实说:“因为好玩。” “好玩?”司然亦慢慢回味这两个字,拉长了音接着问:“难道不是为了报复?” “报复什么?”这下换做小小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他。 “报复……我将你拐、上、床。” “呸呸呸。”小小最恼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常常搬弄是非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毁人清誉,正色看他:“我和你什么都没有,所以麻烦司捕快您口下留情。” 司然亦不去看她,只是转着手下的酒杯,显得有些怅然:“是啊,如今我倒是后悔了,为什么当日不做出些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小小拔高了声音,几乎将四周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边,司然亦浑然不觉,依旧浅浅一笑:“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 一顿饭下来,小小是吃得汗流浃背神情恍惚,倒是司然亦,似乎颇为满足,竟然还意图拉着她一起进行饭后的散步。 小小好似被猫儿逮着的老鼠,根本就找不到生路,只能在垂死前那么小小地挣扎一下,仰面看他:“我说司大捕头,你就放过我吧?” “嗯?”司然亦满脸笑容地回过头来,“此话怎讲?” “您要那块玉印,我回客栈拿给你便是,从此我俩井水不犯河水。”小小两指并拢举天发誓,心底倒是在嘀咕,就算天打雷劈也一定是劈你。 只可惜,知季小小者司然亦也,知司然亦者,却并非季小小也,司大捕快懒洋洋将双手抱在脑后,一口回绝:“我不要。” “为毛?!”小小四十五度仰面看他,泪如宽海带条。 司然亦难得笑得如此邪恶,在这朗朗夜色之下倒露出些鬼魅的味道:“因为那东西只要在你身上一天,我便有的是借口将你逮捕归案。” 宛若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季小小在淡淡月色之下彻底石化,被微风吹散。 一路无语。 司然亦一直走在前头,脚步不快也不慢,似乎是顾及着心情低落的季小小,时而还会顿下步子,让季小小跟上了,才接着朝前走。 只可惜季小小魂飞天外,失魂落魄,眼里头只有这好像没有尽头的青石板路,一格格,一片片,蔓延到了无穷远的远方。 河边的柳树早就枝繁叶茂,夏季的风自河面上吹来,带了些河水的湿气,非但不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倒让人觉得有些烦闷。 司然亦看一眼路边那些聚在树下纳凉的居民,伸手拉了拉季小小的手,道:“你怎么看?” 季小小总算是回神过来,朝着那边撇一眼,语气淡淡:“生活安逸。” “你又知道,这些人的安逸是从何处而来?” 小小冲着司然亦翻一个白眼,似乎有些不满:“莫非你还想说,是因为你们这些捕快心怀百姓,所以他们才如此安居乐业?” “你若是这么想,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司然亦笑,脸上神色却是一凛,双眼里忽然带上了些认真:“我却是觉得,他们能够这样平和地生活下去,只因为他们有一颗知足常乐的心。” 小小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的司然亦,一时间反而无法适应,戳了戳他笔直的背脊,道:“怎么,忽然间有感而发?” 司然亦不恼,只是将头垂下,遮住大半光线:“我不过是因为此时心情比平时都来得要宁静许多。” 季小小不明白他的话中所指,更加不懂他这般欲说还休,歪了歪脖子,想瞧清楚他如今到底是喜是悲,却刚刚触碰到他望过来的一双眸子,亮得有些刺眼。 四周的夏风毫不间断地吹着,将耳畔调皮的发丝都撩到了脸侧,小小刚想伸手将那些头发顺下来,司然亦的手却先她一步,伸向她的脸。 她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下一秒,她的脸颊被人重重掐住,疼得她嗷嗷直叫。 “喂!混蛋司然亦,你在干什么?” 肇事者继续抬步朝前走,甚至连头都懒得再回,声音懒懒散散:“莫非你还以为我会帮你顺发?早八辈子吧。” 小小在原地跳脚,却也恨恨自己偏生就是没有办法阻挡他的调戏,闷了好半天,还是耷拉着脑袋,讪讪地跟了上去。 谁知道司然亦这样带着她绕了大半个圈子,最后竟然走到了悦来客栈。 季小小站在自己所住的客栈前边,抬头去瞧身边的风流捕快,将牙磨得直响:“你该不会想说,你也偏巧住在这里吧?” “这到不是。”司然亦爽快回答,“只不过忽然之间觉得老住在衙门也没什么意思,偶尔换换口味体察民情也不错。” 同他说话实在是对牛弹琴。季小小已经再无力气去理会他的胡搅蛮缠,只叹一口气,独自走朝着客栈的里边走了去。 司然亦在身后唤她:“今晚别睡得太早,我会随时去找你。” 小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在楼梯上。 身后,风流捕快斜倚着柜台,目不斜视,却笑得分外温和素雅。 …… 所以,意料之中,季小小当夜严重失眠。 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都是司然亦分别前说的那句半真半假的话语。 今晚会随时前来?这么晚了,他还来找她做什么? 呸呸,绝对不是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小小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颊,又翻了个身子,转向能够瞧见月亮的方向,睁大了眼睛,毫无睡意。 如果此时失眠的是步天下,他便是轻手轻脚地流出房去,或是在温泉,或是在亭园,独自一人抬头望月。 季小小曾经好奇,跟上去过一回,刚走没几步便被他发现,逮了个当场,只得对着步天下讪笑。 她只是不明白,像步天下这样乐天的人,竟然也会有辗转难眠的时刻,那些个夜晚他看着她的欲说还休,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好像今日司然亦的那句“此时的心情异常宁静”,究竟为的是空蒙的月色,他人平和安逸的生活,还是…… “咚咚咚。”还不等季小小寻到答案,外头的门板却被人敲得直响,今晚当真有人来她的房门找她。 她屏息去听,不敢弄出一点儿声响,将身子缩成一团,成怕外头的人用强。 不出所料,前来的人是司然亦,季小小听到门上传来一声闷响,大概是他就这样就势靠在上头,声音隔着门板有些低沉,意思却能够清晰传到:“季小小开门,我知道你没有睡着。” 季小小在心里反驳:你又没见着,又怎么会知道我睡没睡着,反正此刻是在客栈,谅你也闹不出什么动静。将耳朵一捂,打算眼不见为净。 只可惜她低估了司捕头的脸皮厚度,他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竟然开始自言自语,不,又或者在同她说话,从那一日两人在床上相见说起,加油添醋,不堪入耳。 季小小怒拍床板一跃而起,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直接光脚将门闩拔了,正准备破口大骂,司然亦却一个闪身进了她屋内,从后头将她嘴巴一捂,顺道将门合上,插上门闩。 小小总算知道自己又犯错了,沉不住气可是小偷的大忌,也不知道步天下当初是为了什么选上她当他徒弟。 她伸手推了推司然亦的手臂,徒劳,只能任他将自己带到床边,两人并肩坐下,这才得了口喘气的机会。 正想开口问司然亦到底又在发的什么神经,却见对面的男子眉头忽然皱得老高,面容之间隐隐带着几分怒意,一把拽过她的脚踝,握在掌心里,喝道:“晚上天凉,你居然不穿鞋便随便走动,你……” 11 官贼联手 小小的脚脖子被他这样握着,挣开他也不是,不挣开也不是,只能红着脸低了头咬唇不语。司然亦默不吭声,一直将她脚丫子上沾上的灰尘都仔细地擦干净了,塞进被子里盖住,这才肯放过她。 季小小哪里愿意口软,拿眼横了瞪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却见司然亦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他居然也知道隔墙有耳这个词,小小气结,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在她房门口闹得正欢的那人到底是谁。 见季小小一直这般气急败坏,司然亦转了转眼珠子,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得暧昧:“你该不会,一直都想多了吧?” “呃。”被人说中心思,小小终于心虚地转移了话题,道:“那你说,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司然亦正色看她,态度端正判若两人:“我来找你,是为了碧游堡内失窃的事情。” …… 碧游堡里的那档子事小小早就有所耳闻,不然她也不会特地潜入堡内从而遇见到墨非莲。 只不过,比起她的道听途说,司然亦掌握的信息更加权威,也更加准确罢了。 一张不大的床位,小小抱着薄毯坐在最里头,双手缠着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搁在上头,司然亦褪去鞋袜,大大咧咧抱头睡在外边,狭长的眼睛在月光下随着他眨眼的频率忽明忽暗,倒像是高悬在天边的一颗璀璨的星辰。 小小看着他舒展开来的长腿和修长的上身,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暗自嫉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赶忙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窗户。 司然亦的眼睛忽然完全闭上,开口问一边的小小:“你对整件案子怎么看?” “干我什么事?”小小不愿配合,蹭了蹭自己的小下巴,声音低沉。 “玉、印……”这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就如同那些乡下巫师下的降头一般,小小立刻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我可以偷偷还给你。” “我也可以偷偷再放回你身上。”司然亦笑,终于将眼神转到她的身上,“你认为他们会相信一个捕快还是一个惯偷?” 完败,彻底的完败,小小被堵得无话可说,决定举旗投诚。 她略微沉吟,想了想自己那日潜入碧游堡时的情况,说出了心底的疑惑:“碧游堡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可是夜间的防备也太过薄弱,巡夜的人大多都是新入门的弟子,也只能吓唬那些没什么经验的小贼了。” 见她终于开口,司然亦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声音低低柔柔:“是啊,这个事情游堡主有特地同我解释过,你想这是为什么知道么?” “说话只说一半可不是男子汉所为。”小小明白他这是打算彻底将她拉下马,只是心里却好像装了一只求知的猫,一直用爪子在挠啊挠得。 “你现在可是和我在一条船上了。”司然亦轻描淡写,侧了个身子以方便直接看她,道:“你猜他是怎么说。” 混蛋!大混蛋!完全就是在掉她的胃口,季小小真恨不得用脚丫子将他直接踹下床去,不过又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的呵护,顿了顿,败阵下来:“快说!” “真是,求人都这么不温柔。”司然亦笑着抱怨,不再卖关子:“他说,因为他有预感,碧游堡会出事。” ……这话怎么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千里迢迢来这天止山么?” 小小忽然想到江湖七少给师父下的那个战贴,抹了把冷汗,道:“大概,是因为那个碧游堡举办的武林兵器大会吧。” “看来你还不笨。”司然亦随时不忘打击爱抚一下小小脆弱的心灵,“每年的这个时候碧游堡都是天下豪杰瞩目的焦点,更不用提那些前来参加比试的武林人士随身携带的宝刀兵器,无论哪一个,可能都会成为日后武林的珍品。” 小小倒是没怎么觉得这些破铜烂铁能值多少银子,但是她多多少少也听步天下提及过黑市的事情,说是武林上层的某些人特别喜欢收藏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他们就特地组织了一个秘密的黑市。 黑市上前来贩卖东西的大多都是匿名的小偷,什么宝石翡翠飞镖暗器,有时间就连人命也卖,平日里一把回炉重造铁匠还嫌麻烦的宝刀到了黑市上,也许能被那些人抬到天价。 也难怪这些小偷为了武器而趋之若鹜,若是当真让他们得手了这次大会上被众人评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兵器,拿去黑市上头卖,也许这辈子都可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她顺着司然亦的提示继续朝下想:“所以,游翎然就先放出消息,给大家一个碧游堡闹鬼的错觉,然后再鼓足了劲抓大鬼?” “八九不离十。”司然亦枕着自己的手臂,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他觉得单单凭借碧游堡的力量还不足以完成这一切,所以就找上了我,然后,我就找上了你。” 说到最后,他竟然笑了起来,小小实在不明白他的面部表情到底是表达着怎样的心情,不去管他,而是直接反问:“可是,你干嘛要找上我?”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司然亦不满地看她:“你可知道你的师父到底是谁。” 听见司然亦忽然提起自己的师父,季小小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有显现太多,而是装傻问道:“我师父,怎么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可是我却早就把你查得一清二楚,步天下的徒弟从来都不会出大乱子。”司然亦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淡,在宁静的夏夜里不一时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季小小觉得自己后背上全是被他这一句话给吓出来的冷汗。 他,竟然早就将自己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到底是何其可怕的男子? …… 那一夜,司然亦说完最后那句让小小寝食难安的话便自顾睡去。 季小小独自一人晒着月亮,就这样蜷缩着,睁大了眼睛,反复地琢磨身边人的心思。 一直闹到第二天清晨,她这才支撑不住,恍恍惚惚地眯了眼皮子,准备着休息。 可是司然亦却不让她好过,太阳初升,小小便觉得有人在掐自己的脸,一下一下,跟揉面团一样使了大劲,疼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 “师父,我好累。”她像往常一样撒娇,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到一起。 司然亦听见小小这样孩子气地和他求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手下的力度却也减轻了一些,改为对着她的耳朵吹气:“你若是再不起来,为师的惩罚可就加倍。” “啊!”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他刚刚说完,前一刻还赖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季小小顿时条件发射地跳起身子,司然亦反应快,立刻闪到床边坐着,笑着看她。 小小被那句简直让她痛不欲生的话从美梦里拉出,刚想起身去跟师父狡辩,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在流云居,身边也不是那个笑得万分欠揍的无良师父,高昂的气焰顿时消减了大半。 “怎么,你莫非还当真要我代替你师父好好训练你?”司然亦在一边打趣,小小混沌的脑子又清醒了一分,转身来看着他:“不管,我要睡觉。” “随便你。”司然亦双臂还胸,浅笑要挟:“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还能去衙门一躺,以后你可就得整日枕着女监里头的稻草睡了。” ……小小欲哭无泪,昨晚上怎么就一时性起接受了他的威胁呢?反正横竖都是死,大丈夫就应该威武不屈啊…… 可惜她是小女子,所以将司然亦赶出了房间,她老老实实起身梳洗,换了身利索的衣服,爬下楼去寻他。 刚刚到大堂,司然亦正坐在角落里头哦品茶,修长的手指捧着一个缺了一角的瓷杯也能喝得悠然自得,快活好似神仙,想让人无视都不行。小小几步跃到他面前,抽出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看着他:“我们上午去哪?” 按照常理,捕快查案,自然是要到处寻找线索。 小小虽然没在这个官职上待过,可是却被这个官职的人追着跑过,如今见司然亦悠哉游哉,怎么瞧着也不像是全力以赴的样子,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道:“难道你还没有正式接下碧游堡的这个案子?” 司然亦继续喝茶,好像没有听见小小的问题一般,一直到那杯茶被他喝去大半,他这才悠悠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季小小:“我记得,我接手下来的案子,只有关于你那个掉了玉佩的好姐姐。” 这和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小小不满,刚想接着追问,可是见司然亦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忽然醒悟:“你的意思是……” 司然亦不语,只是微微颔首表示默认,季小小抽吸了一口凉气,对着他摇头。 “你摇什么头。”司然亦敲打着瓷杯的边缘,淡淡看着那些白雾从他指尖腾空而散,声音清冷:“若不是这样,恐怕就打草惊蛇了。” “你这样活着,难道就不累么。”季小小平复了下自己受惊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发问,顺带着仔细观察司然亦微妙的面部表情,却见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回给她淡淡一笑,道:“快些吃吧,我们待会还要上碧游堡找你的好姐姐一趟。” 12 神秘玉佩 这次拜访碧游堡,要比季小小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司然亦不过是对着看门人一阵耳语,那人便脸色微变,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脸孔看一眼司然亦身后的季小小,客气道:“二位请稍等,我这就去同管家禀报一番。” “有劳。”司然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着那人抱了抱拳,小小在一边看得满身恶寒,自鼻子里哼出一声,以表自己的不屑。 司然亦见小小如此,也不恼,只是笑盈盈抱臂随意的靠在碧游堡门外,斜眼看她,道:“怎么?被拒之门外发小姐脾气?” “才不是。”小小几步行到司然亦身边,抬头去看他,撇撇自己的嘴:“我不过是看不惯某人这幅德行,真是虚、伪。” “哦?”被她暗讽,司然亦不过是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依然笑得风流:“那么,就请季姑娘多多包涵,在下感激不尽。” ……懒得理他,小小翻着白眼寻着另外一边靠了,独自抬头,看着湛蓝如洗的天。 不出多时,碧游堡的大门再次打开,从里头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大叔,看了看司然亦,又瞧了一眼季小小,最终还是将眼神停在小小身上,道:“是你要见墨非莲?” “啊?”小小被问得一愣,见司然亦在一旁悠然自得假装与他无关,恨得牙痒痒,也只得点头,回应:“是我。” 管家用探究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小小强忍住心底想要炸毛的欲望,用指尖掐了掐掌心的肉,勉强露出一个惨绝人寰的微笑。 待到他终于看够,小小的耐心也用到了极致,对面的人微微侧身,让出一条路,好让小小看清楚里头的构造,语气还算客气:“这位姑娘且跟我来,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墨非莲。” “好。”有气无力地应着,小小也不愿再同他纠缠,反正自己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 真正走进了碧游堡,小小这才发觉,自己上一次前来行窃时所见到的场景,比其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那一日虽然有月色相照,只可惜小小到底有些做贼心虚,加之四周又有夜巡的弟子,实在是不方便光明正大地大肆玩赏,可是今日不同,有人带路,又名正言顺,所以她乐得清闲自在,放宽了心开始东瞧西看。 司然亦一直静静跟在她身后,默不做声,只是偶尔看看她一脸惊奇或者艳羡的神情,勾勾嘴角。 三人正这样走着,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远方随风而至,小小耳朵较常人要利,听见如此天籁之声,忍不住地开口询问在前头带路的管家:“好美的琴声,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弹奏出这么好听的歌来?” 司然亦在后头笑她:“反正不会是你,就连赞美的话都说得这样庸俗不堪,你也的确是朽木不可雕了。” 小小不满地撅嘴,在心里暗道:莫非当真要学着那些无聊的士子,说着什么大珠小珠铿然落地之类虚无飘渺的恭维词语才算雅致?她倒只是觉得这琴声挺美,曲子流畅,却实在是再也说不出任何的优点来。 却没有想到,她的话刚刚问出,前面的管家却脸色一暗,司然亦不动声色将管家的一举一动都暗自记在心里,笑嘻嘻的看着季小小:“怎么,你问这个,莫非还想拜她为师?” 小小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要引出这个话题,正在迷惘之间,一边的管家忽然发话,语气之中含着些许悲悯:“关于这位弹琴的姑娘,我想二位最好还是少打听得为妙。” 这是为什么?小小正要开口去问,司然亦却偷偷凑近了去掐她的手臂,截了她的话淡淡点头:“多谢您的提醒,我们记下了。” “哎。”管事的看一眼季小小,也不知道究竟是怜惜还是不解,只是不再说话,低头闷声继续在前带路。 季小小大概也在其中看出了些猫腻,对着司然亦挤眉弄眼,后者却毫无回应,气得她直跳脚。 司然亦敛眸不言,只是轻轻按上小小的肩膀,对着她严肃地摇摇头,拽着她的胳膊,快步跟上前头的人。 这个人,性格如此阴晴不定,小小同他待在一起这样久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见他忽然如此,也明白现在不是自己使性子的时候,将嘴乖乖闭了,也快步跟上。 管事的一路将他们引到碧游堡一处较为偏僻的客厅,又让下人端上茶水,站在门槛处看着他们:“墨非莲马上便到,二位稍等,老身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有劳您了。”司然亦继续同着他客套,面上一丝不苟,举止礼仪都无懈可击,小小站在他身后有些讪讪,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扯动着嘴角,给他一个道别的微笑。 好在那管家也无心停留,并未在意小小的失礼,司然亦见他走远了,转身随意坐了,取了桌上沏满茶水的茶壶径自倒水,微微小抿一口,禁不住赞道:“果然好茶。” 小小向来不明白这些看起来黑不溜秋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同,碧螺春或者铁观音,对她而言都和普通的粗茶梗子无异,步天下常常笑她牛嚼牡丹,却也并不勉强她学习这些东西。 她见司然亦喝得如此满足,忽然又想到今儿个早上他在客栈里喝的那杯茶水,虽然动作还是如出一辙,不过面上倒是当真多出了些享受的意思。 这个男人,虽然掩盖得很好,可是还是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最真实的本性啊。小小在心底无意地叹息,不自觉,也稍稍翘了嘴角。 此刻日头已经上来,太阳火辣辣的,将外头的景色都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之下,但是屋内却毫无窒闷之感,反倒和半夜一般凉爽。小小等不到墨非莲,只能在这客厅里上蹿下跳,似乎在寻找这什么。司然亦品完茶,对她的举动不置一词,见她独自一人折腾了许久,似乎有些败兴,这才伸手指了指隔间同她解释:“是冰块。” 小小顺着他指的方向将布帘子一揭,果然一股凉意便迎面而来,司然亦在一旁解释:“我虽然不知道这间房子到底有什么用,但是上一回游翎然来找我,也是让人在这里运的冰块。” “这些冰块能保存到夏天,实在是太厉害了。”小小在心里估摸着在流云居里也折腾一个这样的小房子,这样她便不必担心夏季的闷热了。 司然亦微微摇头,却也不想再打消她的积极性,索性不再说这个话题,只是一心一意的等待着墨非莲的到来。 一直等了好久,小小都没有了再闹的精力,恹恹地坐在靠椅之上侧头看着身边的司然亦,反问:“你说,这碧游堡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司然亦不答,只是接着她的问题继续朝下说:“与其去想这个,不如去想墨非莲本身。” “小莲?她怎么了?”小小刚刚来了些精神,想要拽着司然亦打听墨非莲的身份,忽然门口来了一阵风,紧接着一股呛人的脂粉气息便迎面而来,小小杏眼一圆惊慌的看向门口,终于看到她今日千呼万唤的人。 只是今日,墨非莲却不再是初见小小时的打扮,而是浓妆艳抹,满头的金钗步摇,手上的白玉扳指大得过分,一张秀丽的脸在这样的装扮之下,显得庸俗不堪。 小小张大的嘴好半晌何不拢,司然亦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波澜不惊地看着墨非莲,微笑道:“四周无人监听,姑娘大可放心。” 墨非莲听到司然亦此语,画了厚厚眼妆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原本高挺着的胸脯也放了下来,晃了晃有些吃不消的身子,一屁股毫不优雅地坐在了一边的座位上。 小小看看司然亦,又瞧瞧墨非莲,实在是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打的什么哑谜,只能小心假设大胆求证,拽了拽墨非莲的衣袖,道:“小莲,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墨非莲揉了揉有些发胀的手臂,撅嘴回到:“一言难尽。”又将视线转到司然亦身上:“不知道公务繁忙的大捕快今日拜访,所谓何事?” “好说。”司然亦正身坐好,狭长的眼睛里满是了然的微笑:“今日在下拜访,是为了上一回姑娘的玉佩失窃一事。” “哦。”墨非莲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过多表情,让小小觉得有些陌生,司然亦却是公事公办,开始问话:“不知道姑娘丢失的那块玉佩,究竟是何颜色。” “橘色。” “上头是什么花纹?” “普通的云纹。” …… 几个来回,听得小小更是满头雾水。这些问题上一回司然亦不是已经问过了,莫非他今日来是来找墨非莲求证?难道他当真怀疑碧游堡内的失窃案是小莲所为? 满腹的疑问无处诉说,小小只能支着下巴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表情肃穆。 司然亦忽然见问得差不多了,忽然话锋一转,道:“不知道姑娘自称这块玉佩是你所有,敢问上头可有什么特殊的标志,能够证明你所言不虚。” 墨非莲脸色不善,却也没有拂他的面子,微微想了想,开口:“那块玉佩的内侧有一行小字,若非用心去看,平常人是决计不会发觉。” 小小微怔,她当日偷了这块玉佩,一时手痒也好奇地查看了一番,的确是没有发觉原来玉佩内侧还有文字,如今见墨非莲这样一说,才真正意识到这块玉佩对她的意义。 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然她不会随身携带,不然她不会记得上面这样细微的地方,只是,它对于墨非莲,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 13 茶馆之行 从碧游堡出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墨非莲一反常态,并未留着小小在碧游堡吃饭,神态冷淡客气,反而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这让小小十分费解。倒是司然亦,一副我理解没关系的寻常态度,微笑着提着小小的领口,将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带了出去。 两人一同走在大街之上,小小一直想着方才那个有些冷淡的小莲,哀怨的搅着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司然亦不动声色靠得近了些,弯了腰对着她的耳朵低语:“在想些什么?” 小小将怨念的眼神投射到司然亦身上:“你难道就不觉得,今天的小莲怪怪的么?” “是么?”司然亦无所谓地摊手,笑得随意:“也许,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得已的苦衷?小小在心底反复回味司然亦这意味颇深的一句话,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点头绪。 司然亦见她如此,浅笑摇头,岔开话题:“中午想吃些什么。” “呃。”小小的注意终于被转移,转了转眼珠,有些愕然的看着他:“你不会想说,我中午还是和你一块吃吧?” “没想到你才跟着我这么短的时间,脑瓜子倒是聪明了许多。”司然亦摸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得意,季小小拍掉自己手臂上生出来的鸡皮疙瘩,斜眼瞪他:“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吃?” “因为,你下午还要跟着我再去一个地方。”司然亦爽快地应道,小小不明白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只能百折不挠越挫越勇地反问:“我们要去哪?” 这次,司然亦终于没有再吊她胃口,而是指了指前方的路口:“我们去这镇子里最大的茶馆里坐坐。” …… 今天司然亦大概是喝茶喝上了脑。 看着对面再次捧着茶杯怡然自得的男人,季小小将自己的鼻子凑上去嗅嗅从瓷杯里袅袅上升的白雾,皱了眉头:“好苦的茶。” 司然亦悠然品一口绛红色的茶水,状似无意的感叹:“有的东西,总是先苦后甜。” 这话倒是颇有哲理,季小小想起自己最初到流云居时所受的那番堪称非人的磨砺,如今都是感慨颇深。若非当年步天下的狠心,今日的她还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哭呢。 下午的时光总是比较闲适。茶馆里并不算萧条,一些喜欢热闹的大老爷们都带着自家的家丁摆场子占据着茶馆的一角,悠闲地让下人摇着扇子,品茶小憩。 最吸引季小小的眼球的,倒不是这些富得流油的商人,而是在茶馆正中央淡然品茗的一位中年男子。 司然亦见小小的眼珠子一直围着那人打转,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出声提醒:“别惦记人家,他可是名草有主的人了。” 小小白他:“我看起来像这么没有节操的女人么。” “那么你干嘛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地盯着他?” “因为啊……”小小心里还想着刚才司然亦对着她卖关子的事情,所以此时说话也刻意打了个停顿,想吊吊他的胃口。 “不想说就算了。”司然亦吃准了她会自己忍不住,所以干脆不去看她,而是翘了二郎腿,托着自己的下巴,将视线转向茶馆的外头。 真是占不到一点儿便宜,季小小无力地投降,开始解释:“因为我觉得他同这整个茶馆的气场都格格不入。” “你可知道他是谁?”司然亦忽然开口。 小小想了想,老实摇头:“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呵。”司然亦笑,“我今天来这个茶馆,就是为了会会他。” 话音刚落,司然亦便站起身子,嘴角依旧是挂着他的招牌微笑,将佩刀握在自己手中,留小小一人独自坐在座位上,满脸的疑问。 他所走向的地方不是其他,正是那个中年男人所坐的位置。青天白日里有人带着刀剑跑到你身边套近乎,是个人大约都是不会理会的,小小支着耳朵准备着听热闹,端起桌上的茶水当做遮掩,杏眼瞪圆了,死死地守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司然亦走近了他,却并不急着搭话,而是在他对面的排椅上做了,对着一旁的小二招呼:“给爷上一壶上等的白牡丹。” 那小二闻言一愣,看着司然亦道:“对不住了,客官,我们这里可是茶铺,不卖花。” 司然亦但笑不语。 身边的那人竟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冷看一眼对面的司然亦,这让季小小颇为吃惊。 “怎么,你一个卖茶的,竟然都不知道白牡丹?” “这……”小二好生尴尬,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爷,只能将无助的视线投向司然亦身边的男人。 原来,他竟然是这座茶馆的幕后老板,季小小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小心咽下一口苦茶,险些呛出眼泪来。 “你先下去吧。”中年男子忽然开口,将小二使唤下去,小二得了吩咐,立刻跑得没了影,司然亦礼貌微笑:“幸会,茶老板。” 原来这人姓茶。小小心想,这到是一个特别的姓氏,步天下曾经逼着她背过百家姓,她觉得“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几个姓氏都别致地有趣,所以记得尤其牢固。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茶老板态度不善,板着的棺材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表情,就连季小小也能察觉到他似乎并不高兴有人前来打扰他品茶,禁不住为司然亦抹了把冷汗。 “在下司然亦,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所以特地前来向茶老板请示。” 茶老板的眼睛眯了眯,态度较之方才又冷了一分:“我不过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普通商人,恐怕来不敢劳烦司捕快的大驾。” 他竟然知道司然亦!季小小一惊。没想到司然亦竟然闻名如此,实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我和聪明人说话从来都不喜欢拐弯抹角。”司然亦若有似无的朝着季小小的方向扫了一眼,那神态似乎在说着:我跟你说话可是费劲了心思拐弯抹角,气得小小又是一阵咬牙。 见小小再次被自己激怒,司然亦微笑着将视线收回,无视茶老板话语中明显的逐客意味,自顾地向下说着:“在下最近有件要案在身,要向茶老板打听一个人。” “我不知道,司捕快请回。”茶老板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愠怒,拂袖欲起,司然亦先他一步,将刀鞘一伸,阻了他的动作,温和开口:“茶老板不必着急,我们不如找个地方慢慢谈。” “你,这是威胁?”茶老板倒也站住,只是却没有慌乱,而是神态自若,好像完全不介意横在自己腰间的是司然亦的宝刀。 “碧游堡,我只想知道碧游堡里游翎然前些年娶进堡里的那位夫人。”司然亦一字一顿,说完了最后一句。 …… 三年前,正是碧游堡崛起于武林的那一年。原本体弱多病的游翎然为了冲喜,新娶进了一门媳妇,似乎是当时江湖的名门之秀,惹得江湖豪侠好生艳羡。 当年,江湖中人都在纷纷议论此事,想一睹此位夫人的芳容,却没有料到游堡主爱妻如此,竟然从未将这位夫人的半点消息泄露于外,白白浪费了好些人的期待。 茶老板将司然亦和季小小领到茶楼内院一处雅间,让人在房里燃了熏香,茶不离手淡淡道:“这么多年,碧游堡从未传说任何游堡主有后的消息,也没听说这位夫人有所出,久而久之,这事情反倒成了许多人的笑柄。” “据我所知,游堡主似乎在这门婚事之后,身体忽然好转,下了大力气整顿碧游堡,然后在当年的武林英雄大会上一举成名,成就了碧游堡的今日。” “一点没错。”茶老板接口:“我也对游堡主的病有所耳闻,只是苦于自己不是学医的料,所以只能无奈旁观,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莫非茶兄相信这冲喜的作用?”司然亦笑,语气里含着些不屑,大约是他根本就觉得游翎然当年的娶妻治病之事完全是一个笑话。 茶老板终于微微勾了嘴角:“自然是不相信了。” 小小在一旁坐了,完全插不上一句话,只能一心一意地尝试记住这两个男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企图从中寻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游翎然三年前已经有了正妻,可是为什么自己当日夜谈碧游堡时看到墨非莲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却又是游翎然所赠? 说起游翎然,墨非莲脸上三分怨恼七分漠然,那么,她同当年游堡主的娶妻一事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司捕快对当年之事已经调查得这样清楚,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在下能够帮忙的呢。”茶老板开口,语气暗含奚落,司然亦摆摆手,不以为忤:“就算是我,也是有打听不到的事情,敢问茶老板,当年游堡主娶进的妻子,到底姓什名什?” 茶老板看着司然亦不语,季小小只觉得气氛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她宛若惊弓之鸟,缩起了自己的身子来抵抗着两个男人之间的冷气和杀气,握紧了拳头,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司然亦淡淡在旁微笑,神态自若,只是佩刀被拇指微微推出个头,寒光一闪,森森杀机。 一室凝滞,只有墙角的微烟袅袅,逆流而上,散于空气之中。 一盏茶喝到低,茶老板摸了摸自己食指不知何原因生成的一道细小伤疤垂了眸子:“我只能告诉你,他娶的,绝非你所想的人。” “多谢!”司然亦忽然一脸振奋,胸有成竹地将佩刀收好,对着茶老板抱拳,“这个恩惠,在下谨记在心!” 14 微妙关系 接连几日,司然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小去柜台的掌柜的那里问了,他定下的房子并没有退房,定金都搁在这里没取,只是整日都没有人来住,省下清理房间的人不少事,倒是将掌柜乐得眉开眼笑。 她独自一人躺在客栈的床上滚来滚去,觉得整个人几乎闲到发慌,真恨不得再次跟在司然亦的屁股后头作一个小尾巴,随着他满城跑,至少也好过一个人懒在这里发霉。 只可惜,司然亦来无影去无踪,她根本寻不到一点关于他的踪迹,也只能委屈自己缩在这小小的一隅,静静等待。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不去找人,却有人偏生跑来找她。 小小眯着眼睛正要迷迷糊糊进入午休,外头便有人将她房间的门板拍得宛若雷响。 她在这碧游堡四周根本就没个熟悉人,司然亦那厮早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墨非莲那日冷淡的举动也多多少少让她觉得有些落差,师父找不到,江湖七少下战贴所提及的日子又迫在眉睫,那把刀整天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偏偏连个刀鞘都碰不到,真是让人抑郁地想要挠墙。 更别提此时,她刚刚想睡,那人却不知好歹前来骚扰,真是要命,小小用双手将耳朵捂了,选择坐视不理。 外头的人敲了许久,见里头没有动静似乎是急了,一顿跺脚后只余下渐渐远去的下楼声。 终于落得个清净,小小原以为这事情便这样了结了,却不料片刻后,她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季姑娘!季姑娘。”粗哑的声音听着很是耳熟,大概是楼下那个见钱眼开的掌柜的,小小支起身子,想听听他到底想干些什么,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惊得一呛。 “季姑娘您还好吧?善宇茶馆的茶老板请您过去做一次客。” “啊!”她支着身子的手微微哆嗦,整个人就这样啪地跌在床上,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外头的人似乎也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又换了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不住地拍着门道:“季姑娘!你还活着吗……?” 呸呸呸,这说的哪里是人话。小小揉着自己可怜的肩膀,弱兮兮地应声:“命大,没死。” 外头的人开始傻乐:“这就好,这就好。” 声音虽然听着年轻,可惜笑起来却带着十足的傻气,小小倒是好奇,这前来传话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如此痴傻憨厚,这点儿破事也能乐呵成这样,赶忙起身好好收拾一番,起身前去开门。 掌柜的见人被叫醒,已经早早下去,此时站在门外的只有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见她开了门,整张脸刷得转了过来,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笑呵呵:“季姑娘,好。” 小小扶着门板的手抽了抽,杏眼瞪得更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喝道:“你,你,你,怎么是你?” “啊?”那人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候,整个人被小小的气势吓得紧紧贴在客栈走道的墙壁之上,扶着身后唯一的支撑直哆嗦:“季……姑娘,在下记得,我们从未相识。” “怎么可能!”小小的泼辣性子上来,加上这段时间一直都被司然亦给压着,此时怒火正蹭蹭蹭地朝上冒,大有借故撒气的苗头,一把揪着来人的领子,将脸凑了上去:“就算你化作灰我也认得!快,还我玉佩来!” “在下……季姑娘……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他的话说得越发没有章法,杂七杂八的磕磕巴巴,整个人都红得好像熟透了的虾子,似乎都能够瞧见隐隐朝外冒的热气。 小小哪里肯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一把拽着他,不让他松手,呼呼喝喝:“少给我废话,走,我们公堂上见分晓。” …… 其实这世界上没有比战善更冤枉的男人。 他不过是因为听说碧游堡这边要举办武林兵器大会,想着前来投奔个亲戚,赚几个子儿花花,却没有料到上工的第一天,便被人扭送到了衙门。 而且,还是被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用极其粗鲁并且难看的方式,揪着脖子给送到了衙门。 那个丫头姓什么叫什么他都不知道,茶老板只吩咐他将悦来客栈的季姑娘请来,他心里头想着这事轻松,屁颠屁颠地请命去了,还打了保票说一定将人带到,到头来反倒是被她给带去见了官差。 今日是县太爷坐镇,见小小这样的架势,吓得够呛,同着身边的师爷一合计,便将一脸凶相的季小小和满眼无辜的战善给请去了后堂。 小小因着不是第一回上衙门,所以这次明显要轻车熟路许多,大大咧咧将战善扔到一边,独自一人翘高了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气焰嚣张目中无人:“老娘我今儿个带来了一小偷归案,快把他给我训服帖了按爪认罪!” 在一边看戏的捕快有人认得季小小的人,掐一把身边的同行,低声耳语:“哥们,你还记得这丫头不?” “当然记得!”那人也是一副不可说的闷骚表情,用手遮着嘴开始絮絮叨叨:“谁不知道她和司然亦捕快有一腿,上回那个玉佩被偷的小案子都是司捕快主动接的,啧啧啧,让大家给羡慕的,没想到这回她居然又上这来了。” “咳。”县太爷在一边咳嗽,表情大约在说“你们说啥我都听见了,做得好”,严肃地板起一张脸看着季小小,道:“敢问这位姑娘尊姓大名?” “我爹姓季。”县太爷问什么,小小就答什么,只可惜她的日常用语造诣不好,直接将尊姓翻译成为令尊之姓,听得县太爷的眉毛抖了几抖。 “好……季姑娘……”县太爷想拍拍惊堂木,不过又发现现在不是在公堂之上,无法借此体现他的威严,改用手掌一拍,啪嗒一声,疼得他险些掉出眼泪来。 战善——也就是那个前去叫季小小到善宇茶馆的倒霉男人,一个忍俊不禁,嘴巴没合住,扑哧笑出声来,换来县太爷横眼一瞪,没了声响。 “咳。”见自己威信已立,县太爷又咳嗽一声,终于开始发言:“季姑娘,敢问你和司捕快,是……” “噗。”小小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她倒是没听墨非莲说过每个衙门里的老大都如此八卦,讪讪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问她是我什么人?”微笑的声音忽然插入,鬼魅一般简直是如影随形,只是那上扬的尾音让人一听便觉得好似春风拂面,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小小听得自己骨头尖儿都隐隐有些作痛,鸵鸟地将自己身子缩了缩,试图不让这声音的主人发现自己。 当然,这自然只是做梦。 司然亦笑着出现在众人面前,模样俊朗无涛,和第一次一样耀眼地让人牙痒,径直走到手足无措的小小身边,附身捞起她有些软绵绵的身子,在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转而看着大家:“我们两个,就是这样的关系。” 战善在一边看得是目瞪口呆,就差鼓掌喝彩吹个口哨,只是其余人却大多呆立在了原地,完全看傻了眼,就连季小小自己,也晕乎乎的冒着烟儿,瘫倒在了司然亦的臂弯里。 这个严肃的审讯,便这样在司捕快的插科打诨之中,气氛全无。 司然亦看一眼战善,伸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一把小小的脸颊,道:“下次看人要仔细点,这人虽然和你上回同我说的人模样相似,可是,他的功夫底子比起你来可差得太多。” 小小不信,上前想要擒他的手腕,战善根本来不及挣扎便给她捉住了命门。她单指搭在上面,屏息仔细听了听他的脉息,有些挂不住脸,看着司然亦:“你怎么会知道?” “能被你捉着来衙门的,怎么可能是从你身上骗去玉佩的小偷。”司然亦嗤声,态度无理,小小心虚挠头,狡辩:“我不过是一时心急,再说了,对于偷儿假装手无缚鸡之力都是家常便饭,我若不将他捉住,万一他真的是当日偷取我玉佩的人,那我不又要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了。” 司然亦不理会她的争辩,而是长臂一伸,揽住她大半的身子,当着外人的面亲昵的蹭蹭她的鼻尖,笑得温柔:“我就说,才几日没将你带在身边,你就跑到这里给我惹是生非了。” “噗。”小小险些喷出一脸盆血来,仰脸惊恐地看着他,生怕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县太爷见司然亦如此,心里终于有了谱,开始作审讯的总结:“战善无罪释放,完毕……” …… 虽然洗清了“冤屈”,可是战善还惦记着茶老板吩咐的事情,拦住想带着小小离开的司然亦,客气道:“方才的事情感谢司捕快了,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能否借季姑娘一用,感激不尽。” 司然亦掀开了眼皮子瞅他:“你要她去做什么,她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就算去了,也是碍事。” 小小听不出司然亦这是在推辞,铁了心要长长自己的气焰,推开他挡在自己腰间的手,怒瞪他:“损人也不带这样的,我偏要和他走,怎么样。” “随便你。”司然亦无所谓耸肩,摊开自己双手,小小怒极反笑,直接拽过战善的手,拽着这个大活人,跑得没了影。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和人之间都只剩下细小的缝隙能够过人,战善被她拉的得喘气不能,一直在后头苦苦地跟着。 小小也不知道怎么了,越看司然亦那副就算天塌下来也和他无关的笑脸越是恼气,干脆躲得远远的,不去想他,正这样卖了命地朝前跑,忽然一个彪形大汗横□□了人群,将她撞得一个踉跄。 15 江湖第三 好在战善眼疾手快,赶忙上前去将她扶住,小小这才勉强没有摔倒。那撞人的人神色匆忙,一直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小小的脸,忙不迭的道歉,却始终没给小小一个正脸。 小小直觉他的身上似乎有些什么猫腻,见他神态闪躲,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刚想伸手将他拽住,却看见那人一直藏在阴影里的眼睛亮了一亮,一个漂亮的闪身轻松躲过她伸出去的手,隐没进了人群里。 这个背影。 这个动作。 小小的双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无法移动半步,就连整个身子都无比僵硬,动弹不得。 ……绝对不会错,是师父——是,步天下。 就算他易了容,就算他改变了体型,可是他的背影却好像刻在了记忆里的一般,无论时光怎么冲刷都无法抹去。 她想冲上去抓住他,无奈根本挤不过人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一直远到连最后的那个背影都看不见。 “季姑娘,你怎么了?”战善见小小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惨白,忍不住上前好心询问,小小的下唇被咬得有些发白,右手的五指深深嵌进手心里,露出一个惨淡地笑容侧头看他,微笑道:“没事。” 的确是一点事情也没有,小小用左手捏住刚才那个人塞给自己的纸条,任手心的冷汗渗进易透的宣纸里。 …… 善宇茶馆一下便走到了。 战善笑吟吟将季小小领去了上次茶老板请她和司然亦见面的房间,为她摆上了些精致的糕点,交代她茶老板马上就到,便猫着身子退了出去。 小小仔细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了没人在偷看,终于放心将湿润的手心摊开,将那攥得死死的纸条给翻出来。 这样潦草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情急时随手所写,小小的心好似万鼓齐擂,响个没完,屏住呼吸,定睛去瞧上面的字。 “小心碧游堡、茶老板……保重。” 言简意赅。 小小认得步天下的笔记,这般狂傲不羁的字体,绝对是出于他的手笔。 只是…… 这上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小眉头紧蹙,又想到刚才司然亦拦在她面前时所说的那段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确是在默不作声地保护着她。 到头来,竟然是她自己不识抬举了。 门外忽然传来推门的声音,小小眼疾手快,将步天下特地送来的纸条贴身放好,又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来装作若无其事,慢悠悠的开始低头静思。 来人不是其他,正是那永远都是一张棺材脸的茶老板。 他慢慢踱步进来,优雅地推开小小对面的靠椅坐下,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哪里有人请人过来是一副如此态度的,小小在心底不满,面上却不敢放肆,讪讪咽下最后一口甜而不腻的糕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刹那间,小小竟然发觉茶老板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只是短短的一瞬,又立刻恢复到原本的弧度。 果真是最近被司然亦搅得心神不宁,竟然在大白天都出现了错觉,小小蹭掉指尖的糕点屑,伸手抚额。 “季姑娘?”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小小点头。 “这样。”茶老板将头侧过去,不去看她,小小有些无奈地抽抽嘴角,原来这个世界上像司然亦这样喜欢吊人胃口的绝对不止他一人。 见他似乎没有意愿搭理自己,小小只能先行开口,道:“不知道茶老板此次叫我前来,有何请教?” “请教倒算不上,我不过是想向季姑娘打听一点事。” 小小警惕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季姑娘不必如此防备。”茶老板也发觉了小小的变化,用那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深深看着小小:“你和司然亦,一定要趟碧游堡这个浑水么?” 淡淡一句话,却在小小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碧游堡,当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水深似海么?为什么大家都三番五次地劝解,为什么大家都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可是墨非莲的异常举动,游翎然在步天下眼中不一般的地位,让小小根本就放心不下这个地方的情况。 除去步天下和墨非莲,能够真心待她的人,这全天下,还能有几个呢? 她稳定了自己的心神,亦下定了决心,抬眼坚定的看着茶老板,说出自己的决定:“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却没想到茶老板竟然轻轻松了口气,好像卸下了什么重大的包袱一般:“这样便好。” ……这样便好?到底是哪点好了? 小小纳罕。 “记得保护好自己,游翎然和司然亦……他们自顾不暇。” 说出最后的警示语,茶老板好似来时一般决然,起身而出,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 只是在走到门前时,他忽然转过身来,和呆呆看着他的小小四目相对,开口提醒:“碧游堡内的琴声,这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你若是不怕,便顺着这个自己去查罢。” …… 八月初三,阳光和煦。 碧游堡的武林兵器大会如期而至,所有聚集在天止山脚的武林豪杰全部都汇集于天止山上,等待着游翎然前来主持这一场武林盛宴。 小小在客栈等了许多天,可是一直都瞧不见司然亦的踪迹。她想了想自己那日的确是有些不给他面子,不但恩将仇报,还处处不给他好脸色,按照司然亦的脾性,想必是早早便不想搭理于她。 只可惜,碧游堡和墨非莲的事情她不能不管,还有那一块在她身上掉的玉佩,自然也是要将小偷捉住再取回来,小小就算明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她还是要义无反顾的朝下跳。 换上一身利落的男装,小小又按照男子的习惯将头发束好,随身带上些防身的兵器暗器和□□,神清气爽地出了门去。 自然,步天下那日偷偷递给她的纸条,她还是依然贴身放着,上面最后的两个保重虽然只有区区两字,却好像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将她的心都熨帖地暖暖的。 步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细心了呢。小小笑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暗暗发誓:一定要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将师父找出来,一定。 一路上都是人声鼎沸。小小挤在一群彪形大汉之中,瘦弱的身子显得有些萧条。 正当她捂着胸口防止被四周的人无意间吃豆腐时,凭空□□来一双手,将她微微护在胸前。 小小心底一颤,转头去看,却大失所望,道:“怎么是你。” 战善顿了一下,神色却不似从前那样憨厚老实,而是在眉眼之间带了些许难以言说的轻佻,小小因为那日将他误认,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虽然今日见他的气场总是有些不太对头,却也是当作自己眼花并未认真。 “你还记得我?” 他如此问,小小啼笑皆非:“几天前才见过,怎么就忘记了。” “如此甚好。”战善忽然笑起来,忽然长臂一伸将小小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勾起嘴角邪气:“你一介姑娘家,在这样一群汉子里多少有些不方便,不如我护你一程?” “哎!”小小来不及拒绝,战善忽然功力大增,直接打横抱起她施展轻功腾空而起,点上前方阻塞着道路的人的肩头,好像腾云驾雾般在空中肆意行走,小小自己用轻功还好,一旦被人这样抱着,抬眼看见的不是摇晃的厉害的湛蓝天空和刺目的阳光便是战善这张隐隐有些不同于往常的俊秀脸庞,五脏六腑都在抗议,翻搅地厉害。 如此颠簸了好半天,战善经过的地方哀嚎遍野,甚至还有嘹亮的抽气声,小小想起自己此时是男装打扮,忽然有些追悔莫及。 战善莫不是吃错了药?怎么会性情大变到如此境界?就连这轻功…… 等等,小小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张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这个‘战善’的眉目,发现他不但眼里含笑,就连上扬的嘴角也和那个善宇茶馆中的男人截然不同。 也顾不上自己此刻还在他怀中,小小直接抽出左手指着他的鼻尖,惊道:“居然是你!快还我玉佩。” 那人忽然笑开,倒像是有几分无奈的味道:“你终于发现了,下回可别再认错人了。” 这么说来,方才他早就认出了自己,可是却一直任由自己认错人?小小觉得有些发窘,讷讷地将手指收回,继续纠缠:“我的玉佩……” “我知道我知道。”那人又踩了几个人的肩膀,抬眼看了眼前方的路,寻了处常人难及的地方将小小放下,环胸看她:“女人,你难道就只因为那块玉佩才惦记本大爷这么多天?” “要不然?”小小翻他白眼,“莫非你真以为我那天是被你的美色吸引,忘乎所以?” 他摸着下巴,一副自恋风流的模样:“我倒还真是这么想的。” 切,她季小小前有步天下,后有司然亦,虽然这两个她都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但是至少也不会因为那样的柔弱书生便乱了方寸。 “我说,你到底干嘛要去偷我。”小小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此时见他正在擦汗休息,开口想闹个明白,那人却不理会她,而是笑嘻嘻没个正经:“女人,你叫什么名字,本大爷喜欢你的性子。” 小小这才想起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既然他不是战善,那么便不能随便乱叫,转了转眼珠,决定会会这个同行,道:“你先说你的名字,我再交代我自己的。” “好。”那人说话是小小见过最爽快的,一拍自己大腿,卷起袖子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本人可是武林小偷排名第三,战宇战大爷,怎么样,你个小丫头可曾听说过?” 16 红衣佳人 小小认真地想了想,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摇头,看着战宇:“我只听说过江湖第一是步天下,江湖第二是七少,可是这个第三,我是前所未闻。” “他大爷的!”战宇闻言大怒,眼珠子瞪得溜圆,撅嘴有些委屈的看着小小:“你再自仔细想想,没可能第一第二都知道偏偏老子第三就没人听说过……” 后边那句基本是他的轻声咕囔,但是小小耳力极佳,一听见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战宇见她笑,一时间闹得好生尴尬,孩子气地嚷嚷:“喂,小丫头片子不许笑,你给我好好记住,本大爷是战宇,江湖第三,绝对不能忘记。” “知道了知道了。”小小不想同他墨迹,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玉佩,赶忙开口问:“你倒是说,什么时候才把玉佩给我。” 战宇到底是老江湖,警觉性大大出乎小小的意料,她刚刚开口,他便换上一副狐疑的表情来回地打量着小小,忽然露出一个‘我就知道’我微笑,晃着食指看着她笑:“我说小丫头,你可别想岔开话题。” 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被他发现了,小小撇嘴看天,战宇却笑起来,自来熟地拍着她的肩膀,道:“小丫头不要害羞,告诉大爷你叫什么名字,大不了以后嫁不出去了,我来倒贴给你。” “混蛋!” “去死!” 平地惊起的两个声音几乎重叠在了一起,小小只说了后边那一句,前边的那句却不知道出自何人之口,只是战宇在听见前面那个怒气冲冲的男声后好似变了个人,神色慌张地将小小拦腰一抱,又开始搜寻人群之中的空隙,潇洒利落地登山去了。 小小再次被他颠簸地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在他怀里喘了口气,开始结结巴巴地问他:“我说,你干嘛和耗子见了猫似的,莫非那人是你的仇家不成?” 战宇还没休息够,此时跑起来也有些喘,惨兮兮地看着小小道:“别提了,老子一碰到他就没好事。” 小小倒是觉得方才那男生听着很是耳熟,却因为没见着真人,实在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此时见战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戳戳他的肩膀提议:“要不然你放我下来,我们两个一起跑?” “也好。”战宇发现这个提议似乎对他并未有任何害处,便一个倒手,将小小轻松放下。 谁知道,小小前脚刚刚落地,就笑嘻嘻将手上不知道何时偷出的一块橘色玉佩放在战宇面前晃了一晃,得意地对他抛一个媚眼,道:“谢谢你将我的玉佩还来又带着我走了这么多路,我们下次再见!” …… 一口气借着人流蹿到了山顶,小小转身看了看身后,确定了没人再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玉佩,实在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想起刚才战宇脸上那扭曲莫辩的神色,便觉得自个真是扬眉吐气,咸鱼翻身。 将那玉佩贴身小心收好,小小也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眉眼间皆是笑意,负手阔步,装出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惬意地在人群之中闲走起来。 山顶之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不亏是碧游堡的号召力,除去前来参赛的各路豪杰,甚至连山下的一些居民都跑上来凑热闹,搭了棚子卖一些茶水糕点,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小赚一笔银子。 这原本有些荒凉的山顶此时几乎可以媲美山脚之下繁华的街市,这倒是远远出乎小小的意料,也让她对步天下为什么如此推崇游翎然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这样的男人,的确还是有几分手段了,却不知道,碧游堡又为何状况百出,闹得她也跟着心神不宁。 也不知道墨非莲会不会前来凑这个热闹。小小如此想着,开始在人群之中寻找熟悉的身影,不期然和一抹亮红的色彩撞了个正着。 呀,居然又是司然亦。 好在这次她留了个心眼,终于没再让他瞧见,而司然亦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步伐匆匆,也不知走向何处。 想想他们最近毫无理由的冷战,小小便有几分讪讪,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招惹上了他,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 对于茶老板上次说提醒的那个琴声,她倒是废了不少的心思去探听。 她没有司然亦那样好的人脉,更加不可能再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让茶老板再多多提供些信息,想了想步天下教给她的那些本事,她还是决定做回老本行——夜袭。 也不知道去了多少趟碧游堡,想必她现在恐怕都比墨非莲还是清楚碧游堡里到底有多少宝贝,咳,自然,她去不是为了偷窃,但是瞧见什么稀奇的东西,还是免不得要手痒,顺道拿了些当作辛苦费。 只是那个琴声总是隐隐绰绰,越到深夜便越显得神秘,小小接连去了好几次,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下寻到了那琴声的踪迹。 不出她所料,弹琴的那个人,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依山傍水的偏远小阁,比起墨非莲所在的那个虽然看起来普通,其实四周满是戒备的地方不同,这个小阁在这不算寂寞的碧游堡里实在是太过偏僻。 小小猫着身子,摸了摸因为兴奋而怦怦直跳的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提气飞上屋檐。 落地无声。 还是上次的那个调子,呜呜咽咽,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听到这样的声音,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小小擦了擦有些发凉的手,轻轻揭开了几块瓦片,探头朝着屋子里看。 烛光明亮,满室都是浓得有些呛人的熏香,一个身着白衣红纱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独自坐在案几之前,曲腿跪坐,一遍又一遍地抚弄着面前的古琴。 这是何等的哀怨,小小觉得自己背后的寒毛都要直立起来,只可惜那人一直都低着头,以至于小小一时半会还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只是单单看她的穿着打扮和身材,小小能够推断出她绝非市井小民,也不是那种刁蛮泼辣的女子,步天下曾经说过,什么性格的人适合什么颜色的衣服,每次小小要是穿上大红色的衣服他总会不住地翻着白眼,恶狠狠地给她当头棒喝,道:“艳俗。” 而这一身红衣,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出格,而是浑然天成,自成一派的哀怨,举手投足间带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大家闺秀才有的风范,小小不由想起自己探听到的消息。 游翎然三年前大婚的对象——那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传奇女子——桑家幺女桑琪之。 这便是茶老板想让她知道的东西?小小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瓦片放好,听着身后断断续续的琴声飞身而去。 此时在天止山上,小小瞧着司然亦的身影走远了,原本有些低沉的心也渐渐回暖。 本来就是他拉着她前来查案,却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让人猜不透,摸不准,实在是劳心又劳力,与其整日去想着他究竟是何意思,还不如泰然处之,顺其自然。 想起司然亦那若有似无的关怀,小小收紧的手渐渐松开,不再去瞧他的背影,而是朝着自己的目标迈开了步子。 你问她的目标是什么? 自然,是寻找墨非莲了。 好在碧游堡的人较之其余前来参赛的人要招摇许多,不但搭建了大型的赛场,还在最上头摆上了桌椅酒席,供给武林之中的头头脑脑前去就坐。 小小看着上头摆放的各类家珍咽了咽口水,又想着若是要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谈笑自若地推杯换盏实在是天大的折磨,渐渐也开始同情那些只能眼睁睁看着美食却无法举箸的武林大家了。 此时天色尚早,上边坐着的人稀稀落落,小小只消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角落里低头静思的墨非莲。 她兴奋地想要挥手唤起她的注意,可是看了看四周,又觉得这样的方式实在是太过招摇,只能认命地从身上掏出几枚铜板,拽过一边上山来凑热闹的小孩,压低了声音:“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那小孩胆子也大,见小小刻意装出的一副凶恶模样非但不害怕,反而咯咯笑出声来,将双手摊开在她面前:“姐姐想让我给哪位哥哥传话?我马上就去。” 小小踉跄欲倒,抹一把冷汗,兀自感叹:敢情着武林兵器大会还升级成了武林相亲大会。 认命地将钱放到他手心里,哆嗦了好久都不敢去瞧那铜板离开自己手心的模样,小小肉痛地在心里泣血,拉过他一阵耳语,终于是把事情给交代清楚。 小孩并未多话,只是将钱收好,对着小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打保票:“姐姐,我一定不辱使命,将你要传的话带到。” 也希望那四周的守卫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小小形式上地对着小孩离去的背影挥了挥衣袖,开始依靠在树干之上,等待着墨非莲的回音。 这个角度实在是好,不但能够瞧见那边比赛的台子,也能清楚更上边一些的所谓嘉宾席,小小手搭凉棚眯眼去瞧墨非莲那边的动静,果然瞧见那个小孩神气地对着这边回望一眼,然后搭着墨非莲的肩膀,叫小小要他传的话巴拉巴拉地说给墨非莲听。 只是墨非莲的态度让小小有些吃不准,她看着衣饰极尽华丽浓妆艳抹的墨非莲抖了抖眉毛,然后咬紧了下唇,也不知道究竟是为的那般。 好在不一会儿,墨非莲便冷冷起身,拂开了想要阻拦她的两个侍卫的刀剑,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小小这边走来。 17 成年旧事 小小怕她看不见自己,一手抓了树干朝着上头蹭了蹭,努力让自己变高了许多。 墨非莲走近了,看见小小这幅模样,实在是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真恨不得直接捂脸绕到走,可惜小小已经率先满脸幸福笑意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小莲。” 果真是容易满足的少女,小莲提了提碍事的裙角,自认为走得足够远了,也放下了在碧游堡之中的伪装,对着小小龇牙咧嘴:“斯文点。” “啊!小莲,还好你没有不理我。”发现熟悉的小莲又回来了,小小心里百感交集,念在自己如今是男人打扮,也不方便直接扑上去在她怀里蹭蹭,只能含蓄地咬着自己的小米牙,屁颠屁颠地傻乐。 墨非莲看了看四周,确认这里不是说话的最好地方,对着小小使一个眼色:“我们去别处说。” 小小沿着墨非莲来的地方顺道一瞧,这才发觉原来她身后一直都紧紧跟着好几个碧游堡的侍卫,虽然他们只是远远跟着,可是一想到自己和小莲要说的体己话也许会被这些大男人给听见,小小便觉得浑身别扭。 她环顾了四周,忽然发现在距比试赛台最远的地方有一处茶铺,门可罗雀,若是同着小莲去哪里,就算这些人想要跟上来,也不方便离得太近,立刻喜上眉梢。 小莲也发觉她的想法,对着她略微颔首表示赞同,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迈开步子,朝着那铺子并肩同行而去。 待到坐定,墨非莲向店家要了一壶普通茶水,又打赏了些铜钱,借机查看身后的人的行踪,发觉他们似乎没有上来打扰的意思,也放下心来,低声对着小小道:“好了。” 小小傻乎乎一笑算作回应,忽然又想起自己刚才从战宇身上重新顺来了墨非莲的那块玉佩,赶忙将它从怀里掏出,献宝一样放在小莲面前,等待着她的夸奖。 墨非莲看着那玉佩,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面上却是笑开,将那玉佩重新放回小小手里,道:“既然是送给你的东西,我又怎么好意思再收回来呢。” “我不管。”小小明白这块玉佩在小莲心底的地位,索性耍起赖来:“你不接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我就生气不理你。” 墨非莲被她闹得忍俊不禁,又看了一眼那块游翎然当年亲手交到她手中的玉佩,叹息一声,收回了怀里。 小小不由好奇:“小莲,你和游堡主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见他宝贝你宝贝得这么厉害,甚至比我师父还要宠我,我想着……” “我知道。”墨非莲截了她的话,“原本我就没想过隐瞒什么,但是,我不想你搅进来。” 又是这套说辞,小小不满地垂下眼睑喃喃自语:“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老说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老是把我一个人丢下,可是江湖上的百晓生却说,步天下当年也是自己一步步创出来的,若是连机会都不给我,又怎么可能让我知道什么是成长嘛。” 墨非莲心底微漾,好似一池死水被投进了一枚不听话的石子一般,看着小小有些丧气的脸,弯了弯唇角:“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小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直觉反问,待到略微思量,忽然恍然大悟,双眼放光地看着小莲:“你的意思是,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是了。”小莲见小小笑起来,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朗几分,一扫方才的郁郁寡欢,单手摩挲着茶杯,看着小小:“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这样才是爽快。小小心情大好,赶忙整理了自己脑中那些零碎的思维线索,开始一一反问。 “小莲,你和游堡主的关系……” 第一个问题问出,小小就开始有点儿心虚,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八卦了,可是她自从那一日进入了碧游堡便觉得墨非莲在里边的位置太过奇怪,墨非莲在碧游堡里的样子也同平日里的不同,她直觉小莲的身份才是看明白整件事情的关键,最终还是厚着脸皮讪讪开口。 小莲的脸上倒是没出现什么讶异的表情,只是微微弯着唇角,不似从前那样古灵精怪,反倒带着些许成熟的味道,淡淡开口:“我们是从前的情侣。” “情侣?”小小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墨非莲接着解释:“大概就是指两个人一直都停留在入洞房之前的关系。” “噗。”一口茶从小小嘴里喷出,好在她及时侧头,倒是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极不雅观的水印。 她红着脸,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说话都有些磕巴:“我说小莲,难道你和游堡主已经是……” “你想那么多干嘛。”小莲一个白眼横过来,小小就立刻缴械投降,心虚地低头喝茶。墨非莲想了想用语,又道:“我和他只是单纯的感情,从未越雷池半步。” 小小今儿个实在是长见识了。 只因为步天下从不曾教她男女之间的事情,而她周身的那些已经携家带口的大婶们当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原本对于未来的想象除了自己追着小娃满街地给他喂饭就是呆板地站在自己丈夫身后,傻不拉几地给他端茶倒水。 这些记忆充斥了她的童年生活,以至于每每感觉到自己心底一丁点儿的不对劲便会忍不住地反问自己:你当真愿意为他金盆洗手从此远离自由? 可是今日听墨非莲如此一说,小小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了。 虽然知道这些问题和主旨无关,可是小小却还是禁不住地开口:“小莲,难道你不知道游堡主他已经……” 是了,游翎然三年前大婚,怎么说也是有家事的人,小小虽然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并没有什么,可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墨非莲不是一个能够容忍自己丈夫三心二意的女子。 果然,小莲闻言一双狐狸眼闪的都是寒光,嘴角缀着的笑容暧昧里含着危险:“那个女人算什么东西,老娘认识游翎然时她还不知道在那个地方喝奶呢。” “噗。”小小又是一喷,呛得她实在是狼狈不堪,最终还是决定,珍爱生命,远离茶水。 “实话和你说了吧。”墨非莲估摸了下小小的心理承受底线,摆出一副女流氓的无耻形象,轻轻一巴掌拍上面前的桌子,恶狠狠道:“要不是当年姑奶奶我没事做什么游历江湖的美梦,又怎么可能让那个狐狸精有可趁之机。” 小小低头哈腰点头称是,墨非莲兴致越发高昂:“当年我离开碧游堡去四川唐门见一位好友,谁知道还不等我回去就听到了游翎然大婚的消息,可怜我当年性子太弱,闻讯竟然大病不起,待到我痊愈,这边已经是木已成舟,难以更改。” “可是我见游翎然对你也算是一往情深,又怎么可能……” “问题就是出在这里。”墨非莲一脸神秘地凑近了小小,反手挡在自己唇边:“你可知道为什么江湖中人都在盛传游翎然从小体弱多病。” 小小摇头。 墨非莲脸上满是不屑:“就是因为桑家那个狐狸精看上了游翎然,让他父亲买通了碧游堡里的人,日日在游翎然的饭菜里下毒,让他整日都痛不欲生。” “啊!”知晓了真相,小小愣得好半天都无法回神。 “当时我不在碧游堡,自然是不知道他的状况,游中跟我说,他当年是夜夜难以入睡,咬着牙关让游中和游信将他绑在床上才勉强抑制住体内毒素发作时狂躁的情绪,后来江湖上便开始传来消息,说是游翎然自小就体弱多病,如今不过是全部爆发出来,只有桑家的女儿才能为他解毒,保他平安。” 这桑家人实在是好心思,不说桑家有□□,而是说桑家的女儿有本事解毒,且不说她选择用什么方法解毒,单单是孤男寡女凑在一起,也不怕江湖之人不再多传些闲话。 “游中和游信看不下游翎然这幅模样,咬了牙同意了让桑家人派桑小姐进来疗毒,这毒是治好了,可是桑小姐也开始委委屈屈地说自己因为疗毒贞洁不保,死皮赖脸地要留在碧游堡。” “所以……” “还有什么所以。”墨非莲的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满,“所以游翎然这小子保了条小命,又娶了门漂亮媳妇。” 原来这就是师父曾经说起过的吃醋啊,小小看着墨非莲翘高的嘴角和气鼓鼓的表情,在心里暗自记住了这幅模样。 “你给我说说,他脑子到底是被鸡踢了还是被门板夹出□□来了,怎么就这么死脑筋从了人家呢,也不想想在我身边待了多久,还是一副迂腐不懂变通的模样。” 小小刚想问什么是‘□□’,想了想刚才墨非莲那惊世骇俗的解释,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默默地放在心底,为游翎然辩解:“他也许是因为太有责任感了,所以才会一直将桑小姐留在碧游堡里。” “也就是他的仁慈,才让我如今左右不是人。”墨非莲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忧伤,视线也飘向远方不再看小小的脸,“现在碧游堡上下,甚至全武林都在说我是破坏游翎然感情的狐狸精,说桑小姐如何楚楚可怜被我四处压制,游翎然宁可容忍我为非作歹都不对武林人解释一句,你说,他又是将我置于何地?” 18 意外骚动 步天下曾经说过,这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 逛窑子的不牢靠,三妻四妾的太命薄,好不容易摊上个憨厚老实的,女人们也会嫌他太死板,没有情调。 小小听完墨非莲的话,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浮现出步天下那张欠揍的笑脸,还附带着痞兮兮地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师父我是千里挑一,所以小小你就从了我吧…… 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都晃掉,小小咽了咽唾液,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么,小莲你打算以后怎么办?莫非就当真赖在碧游堡里跟他这么耗着?” 这可是婚姻纠纷,墨非莲在心里大骂封建制度害死人,心情倒是好了许多,翻翻白眼,说得轻松:“走一步算一步呗。” 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封休书把游翎然给踹了,更何况这又不是女尊,自己还没和他成亲就被折腾成这样,日后还了得。 所以游翎然这个所谓的新好男人,非常不幸,列上了小小和墨非莲的双重黑名单。 …… 眼看着时间已经临近中午,碧游堡那边的人站不住了,大约是游翎然交代了说是兵器大会开幕时墨非莲必须到处,他们站在数十步之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礼貌地走上前来,看着墨非莲道:“墨姑娘,时候不早了,麻烦您回去,可好?” 墨非莲冷冷撇他一眼,态度傲慢无理:“主子说话,哪里还有你们这些下人插嘴的份。” 那人也是练家子,在碧游堡里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地位,原本让游翎然派来保护墨非莲时心底也有几分怨气,如今被墨非莲如此看轻,积蓄的怨气一时之间难以抑制,小小竟然从他身上察觉到了隐隐杀气。 她赶忙将墨非莲的手一抓,冲她使一个眼色,又转身对着那位小哥笑道:“抱歉,您也知道我女扮男装出门不容易,所以墨姐姐才舍不得这么早就离开,说的话也冲了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她计较。” 那人看一眼小小,似乎也不便发作,哼唧几声,退了回去没再说话。 小小虽然不知道墨非莲在碧游堡之人面前张扬跋扈究竟是为的什么目的,可是墨非莲的身手不如她,再这样闹下去想必连生命都会有危险,如今见气氛有些僵持,只能继续出来打圆场:“姐姐你先过去吧,我寻着时间,下回再去单独拜访你。” 墨非莲想了想,点头赞同,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小小一眼,随着那些人走了回去。 将玉佩交到了墨非莲手上,又明白了碧游堡里那么神秘女子的事情,小小身上的事情也少了大半,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武林兵器大会即将开始,不知道江湖七少会不会也隐藏在这人群之中,等待着下手的机会呢。 只希望司然亦的警惕心要强一些,不要让江湖七少那么容易就得手,不然她可是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时过正午,只听那比试台上一阵响亮的鼓声响起,起起落落铿然有力,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全部吸引过去,小小就着人群一步步朝着那边挪过去,借着自己身子瘦弱的优势东蹿西钻,一下便溜到了台子的最前端。 虽然需要稍稍抬高脖子,不过这里看得最是清楚,小小仰面瞧了瞧嘉宾席上的人,有些幸灾乐祸地撇了眼一脸阴郁的司然亦,暗自感叹,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比赛的过程小小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致,不过是大家轮番上去展示他们家的兵器,又同着碧游堡的关门弟子形式上的比划几招来体现这兵器是何等神勇,看得小小哈欠连天,眼皮子都在打架。 不过下边的江湖众人却是看得喝彩连连,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一直等到展示的最后,似乎有人自嘉宾席上站起身来,原本热闹的人群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顿时安静下来,小小疑惑地朝那边望去,瞪圆了眼睛,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身边的人开始故作深沉地感叹:“没想到今年司然亦大捕头居然会有心于这等比试,这让我们这些小帮小派情何以堪啊。” 小小赶忙接口询问:“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这武林兵器大会不过是这些年才兴起的比试,因为等级不高,所以一直都是江湖上的小虾米成名的大好机会,这江湖上谁不知道司然亦捕快最为著名的除了他矫捷的身手就是他的宝刀荼蘼,荼蘼一出,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有什么胜算。” 原来江湖七少看上的竟然是对司然亦如此重要的东西,小小在心里想了想自己若是当真去偷他的宝刀所换来的下场,心里头有些打退堂鼓。 “不过也难怪今年他会参加比试,我们都听说今年江湖七少夸下海口,说是要和步天下拼死一战来看看究竟谁才是这天下第一,比试的赌注便是司然亦捕头的那把宝刀呀。” “……”前有狼后有虎,小小仰面朝天,无声哽噎。 司然亦上场,人群不过呆愣了片刻,立即又爆发出响亮的叫喊声。小小拼命捂住耳朵这才勉强不让自己脆弱的神经被这样热情的呼唤给崩溃。 她皱着眉头朝台子上看去,只见司然亦冷冷将别在腰间的佩刀取下,摆平在自己面前,一个虚影晃过,宝刀出鞘,寒光乍起。 公子如玉剑气如虹,司然亦一身红衣更添气势,平平探出一剑,银光流淌于剑锋之上,带起森森杀意,教在场的所有人都身子微颤。 这哪里是参赛的剑,这分明是杀人的剑。 司然亦只出了一招,碧游堡的弟子竟然无人敢上前迎战,他冷笑一声将那宝刀收回,连刀带鞘都递给身后的护卫,正准备着从他手上接过寻常的刀剑使一套刀法,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就是这个时候!小小的眼睛死死盯着司然亦的那柄宝刀,借着这骚乱混入了比赛场地,正打算着将那个捧刀的小子放倒,爪子伸出去一半,便被人温柔握住。 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么,小小来不及将手抽回,脑门上憋着的都是冷汗,攥着她的那个手五指修长,又白皙洁净,只是掌心有些许薄茧,一碰便知道是常年练刀所成,她鸵鸟似地将头埋得老低,不敢去瞧那人的眉眼。 “怎么,敢偷不敢承认?”司然亦的声音好像刚从冰窖里头挖出来的一般,嗖嗖向外冒着冷气,小小吱唔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只能无辜地将头抬起来,对着他傻笑。 只是司然亦在见到小小的那一刻,原本冷峻的脸上线条竟然霎时间柔和了许多,就连握着她的手都舍不得用太多力气,只是多少心里还有些怨气,声音未变继续审问:“这么些天,你晚上都到哪里去了?” 晚上?小小努力回忆,晚上她都去夜探碧游堡了呀,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不在客栈,莫非…… “想起来了?”司然亦冷笑一声,“我起初还以为你被人贩子给拐了去,可是后来又转念一想,你这样的姑娘就算卖出去也要倒贴,还不如留在客栈里的安全。” “我明明也有身材的好吧……”小小挺了挺胸口,到底还是心虚,见司然亦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的身子,立刻又好像虾米一样缩起来,用左手遮了前胸,恶狠狠:“你在看什么。” “苍茫广阔的平原,可以纵马飞驰而不需担心磕磕绊绊……”司然亦远目,一语双关,将小小又羞了个红脸。 说他不过,小小只能妥协地转移话题,开口询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司然亦得寸进尺地将小小的手腕也给握住,看一眼台下正在拼命维持秩序的碧游堡弟子,淡淡道:“有些事情,马上就要揭晓了。” …… 好在这场骚乱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没有发生踩踏之类的人员伤亡,小小被司然亦牵着进了嘉宾席,乱不好意思地接受着四周人狐疑或暧昧的眼神,给他强制地摁着坐上了原本属于他的座位,捧着他的茶杯假装喝茶。 到了这里她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被司然亦逮个正着,就单单凭着这个高度,整个赛场全部都尽现眼底,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就算是一直蚂蚁凭着司然亦那双利眼估计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她一面暗自流泪自己实在是流年不利,一面鬼鬼祟祟地查看四周人的容貌,眼神飘忽地在所有人的面上都溜了个圈,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最为普通的小厮身上。 步天下曾经教过,最普通的人往往是隐藏最深的,台下正乱作一团,就连这嘉宾席上的许多人都有些站立不安,他却独自一人冷静地站在墙角,浑然不觉,若不是老手,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气度。 小小伸手拽了拽站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台下的司然亦,低声询问:“那边那个小厮,到底是何来头?” 司然亦此刻记挂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大事,只是随意朝那边一扫,轻笑出声:“你不必好奇,他不过是一个聋子,视力也比别人要差些,不会是和你抢刀的七少。” 呃……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甚至就连自己打算着代替步天下参战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小小汗如雨下,觉得自己前途无亮人生无光…… 19 谜团将晓 人群依然吵吵杂杂乱作一团,小小心不在焉地又将这嘉宾席上可疑的人都打量了一番也没瞧见江湖七少的身影,不由有些丧气。 莫非他知道今日的司然亦的防备会较常日紧密所以才未下手?若是当真如此,那自己方才那样肆无忌惮地被他抓包,岂不是前途堪忧? 不应该啊不应该,小小伸手捂脸,早知道就应该再沉得住气一些,等到他完全丧失了警惕再偷他个措手不及。 正这样想着,小小忽然发觉似乎从骚乱开始的那一刻,司然亦就淡定地好像无事人一般,不但能够发觉她要偷刀的企图,竟然连出面阻止的兴致都没有。 若是按照捕快的职责,维护碧游堡的秩序不是游翎然请他来的初衷么?为什么他有能这样轻松地站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大半的光线。 好奇心杀死猫,小小踮起脚尖轻巧巧地靠近司然亦,想吓他一吓,却没想到这个企图竟然被他发觉,还不等她屏息拍上他的肩膀,他整个人便转身过来,微笑地嘱咐她:“别闹。” 啊啊啊……真的是好无聊,就连捉弄一下都不让,小小委屈地撅嘴,莫非自己当真就要这样被他压制一辈子? 好在司然亦还不会读心术,不然小小估计会收到不少他得意的狂笑。他此时见小小如此举动也知道她是一个人待着无聊透顶,说话的语气柔了许多:“待会会有好玩的事情发生,你若是倦了,就先在我的位置上休息。” 好玩的事情?小小听到这几个字就好像被人注入了鸡血,双眼也张大了,谄媚地问司然亦:“到底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但笑不语,卖关子:“你一会便知道了。” 实在是纳闷,小小从他身边探出小半个头朝下面望去,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门路,越发懒意上脑,掩嘴打着哈欠想睡觉。 正准备着跟大捕快挥爪回去小憩,司然亦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几分,里头含着小小从未见过的兴奋,长臂一伸,指向对面的高台:“看那边。” 小小依言张眼,暂时退散了浓浓倦意,忽然觉得整个天止山都失去了声响,耳边回荡不绝的,是司然亦最后的那句解释:“他就是碧游堡之主——游翎然。” …… 若是让小小来选择这武林之中堪称一绝的美男子,十九岁前她一定会说是步天下。 师父是最最好看的人儿,虽然性格恶劣,时而插科打诨没个正型,可是认真起来却带着一种傲视天下的气度。 司然亦比之师父,多了一□□为捕快却毫无正气的神秘莫测,少了一分掩藏在暗处不消说的温柔。 这两人在小小心中向来是旗鼓相当平分秋色,她一直想着这江湖望到底也是不会再出现有人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的人了。 可惜在她看到游翎然的第一眼起,她便觉得,原来还是自己狭隘了。 男人的五官精致算不上真正的美,似柔似媚的不是小小喜欢的风格,因为打小便和步天下狼狈为奸,小小的脑子里一直都觉得只有步天下那样的等级才能勉强算得上一个真正的男人。 能屈能伸,只要一出现往往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霸气,一言一行只需淡淡,便让人无可辩驳。 游翎然眉眼较之司然亦稍有逊色,可是周身总是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势,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长发高束,嘴唇轻抿,一个冷眼扫过来,就算是朗日高悬也能让人生出寒风瑟瑟的错觉来。 小小下意识地躲到司然亦身后,试图躲开那样骇人的寒气,司然亦嘴角微扬,出声安慰:“不必怕,其实他私下里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样的鬼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小小摇头,心里头直嘀咕:墨非莲究竟是怎么忍受得了这个男人的冷气。 好在游翎然见众人安静下,脸上也现出些许容,小小不期然瞧见了,原本还在缩瑟的身子顿时一僵,险些掉下一串透亮的口水来。 “怎么,莫非他比我要好看。”司然亦侧身看见小小这番痴傻模样,语气里颇有些吃味,小小目光呆滞地看着那边,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傻兮兮一笑:“你笑得没他好。” 呸呸呸,又不是花楼里挑姑娘,还要比比谁比较娇俏,司然亦略有些不满地将小小的身子推了推,试图强制地将她藏在自己身后,口中念念有词:“你既然害怕,就直接躲到我身后好了。” “别!”小小现在可不依他,那男人笑起来好生厉害,竟然让人隐隐产生了三月春暖花开的舒畅感,她只是看一眼就呆成这幅模样,也难怪墨非莲虽然嘴上埋汰地厉害,可是心里却还是依然惦记着。 司然亦拗小小不过,终还是放弃,将身子转过去不去理她。小小乐得清闲,借着他高大的身躯挡去大半的骄阳,悠哉游哉地立于他身侧观察起游翎然来。 “诸位无需害怕,方才不过是我碧游堡内在处理一些细小的琐事,让大家受惊了。”游翎然淡淡开口,声音温和若水。天止山上清风阵阵,流云悠悠,满山遍野的翠绿也抵不过他扬唇一笑。原本骚乱的人群渐渐平缓,台下几乎是鸦雀无声,甚至比方才司然亦出场之时还要安静。 “游堡主好说,只不过,谁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事情,方才那个惨叫听起来好像……太过凄厉了。” 台下有人斟酌了字句,开口时四周的人都连声附和,游翎然颔首微笑,朝着这边小看一眼,司然亦会意,将荼蘼带上,转身欲出。 “我来给大家解释。”司然亦从嘉宾席里走出去,似乎又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小小一眼,那神情像是在告诫她不要闹事不要捣乱,小小乖巧地点头,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坐下,看着他又带着那把她觊觎许久的荼蘼缓步而去。 “诸位听我说,方才游堡主不过是处理了堡内的一些奸细,所以动静大了些,惊扰到诸位,在下在这里替游堡主道歉。” 司然亦满面春风,眼角眉梢悬着的笑意和台下半是惊恐的气氛格格不入,小小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这武林兵器大会似乎是一个大到超乎她想象的局,除去游翎然和司然亦,所有人都成为了他们鼓掌之间的一枚小小棋子。 司然亦话刚说完,几个身强体壮大汉便被人绑着推上比试台。司然亦轻笑着挑出荼蘼,用刀尖点着他们的下巴,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议论着菜场里的纷争:“老实说,你们今日到这里来,是受谁的指示?” 毫无新意的问话,可是到了司然亦嘴里却带着浓浓的杀气,那些人起初还嘴硬着狡辩,可是看见司然亦明晃晃的刀尖步步逼近,胆子小的浑身便开始哆嗦。 小小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裸的严刑逼供!虽然没有伤及犯人分毫,可是单单看着自己命悬一线,除非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又有谁能受得了司然亦这样的“审讯”。 台下的人均是屏息以待,游翎然从上边缓步走下,步伐稳健而镇定,一直绕到这几个大汗面前,笑眯眯看着他们,柔声道:“你们若是坦白从宽,我还能勉强给你们留一个全尸,若是有丝毫隐瞒,我想,也许这个天下就再也寻不到和你们有关的任何踪迹。” 小小背后一个激灵,简直是浑身发寒,这两个人一个在极刑伺候,一个是造谣生事,实在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凑在一起绝对能够横行武林雄霸天下,这声势浩浩荡荡还有谁人能及。 所以才说官匪是一家,黑吃黑才是王道! 那些人相互对望一眼,终于有有开始松口,声音抖得比秋风里的落叶还厉害,眼神怯怯地扫向嘉宾席上,道:“是……是桑,桑家。” 满地哗然。 桑家,桑琪之,碧游堡雅阁里那个弹琴的红衣女子,游翎然的发妻。 “你可确定。”游翎然波澜不惊,好似早早便料到这个结局,只是眼神却忽然转向了主席台上,小小朝那边一看,墨非莲一脸淡然地坐在角落里,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默默地回望着他。 游翎然的这出戏,不是演给全武林的人看,而是单单——为了她。 “小的所说是千真万确!桑家人指示我们在兵器大会的四周都卖上炸药,又让我们在诸位的茶水餐饮里下毒,我们刚刚准备着下手,没想到就露了馅,被人抓了包……” 小小嗤笑出声,哪里是因为你们露馅,而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圈套引你们朝下跳,这是司然亦的拿手好戏——请君入瓮。 “可是桑家于我,已经结为亲家,他又何必出此下策,置我于死地?”游翎然继续追问,一字一顿,像是在方便台下的人听清,眼神自莫非脸上身上转开,盯着地面,好似用掉了最后的力气。 “游堡主……”司然亦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赞同,出言阻止:“桑家小姐嫁入你碧游堡至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比我们都要清楚,又何必追问于他?” “也罢。”游翎然拂袖而去,朝这后场走了几步,忽然对着四周站立的碧游堡弟子朗声吩咐:“传我的意思,让游信把桑琪之……带来这里。” 20 取名无能…… 游信的动作很快,大概早早便猜到游翎然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只等游翎然一声令下,他整个人便冷着脸转到后台去带桑琪之,整个人都一晃而过便没了踪迹。 小小一人坐在座位上,心里头好奇得不得了,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整个比赛场地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这也只能让她更加兴奋罢了。 她虽然从碧游堡闹鬼的最初便介入了这场阴谋,可是到了现在这一切还是无法参透全局,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能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怎么可能不让人期待。 意料之中的,桑琪之出现的时候,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单单是因为这是游翎然冷藏了三年的碧游堡主母,也不单单是因为桑家人自从她嫁入游家之后便对外封锁了她的一切消息,更多的,大约还是因为这个女子出现时环绕在周身的气势,优雅而温和,全然不似任何一个寻常的闺阁女子。 桑琪之还是同那夜一样,穿着一身红底银边的衣裳,天止山上无时不刻都有微风刮过,她一个人轻盈地踩在一步步的石阶之上,姿态曼妙舒缓,好似一个不留神,她便会乘着微风而去一般。 小小好奇地盯着她的脸,试图补全自己上次夜探碧游堡时留下的遗憾,却意外和她扫过来的视线相撞。 ……是你,她的眼神如是说,带着微微的笑意,并不如小小所想象的那样哀怨或者忧愁,而是那一种面向骄阳而盛开的花朵的感觉,带着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生生活力。 被游翎然禁闭在那样幽静凄冷的地方,竟然还能保存有这般淡雅的性子,小小在心底感叹,这个女人,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一直走到游翎然身边,对着他礼貌行礼,客气地完全不似恩爱的夫妻,声音清脆宛若叮咚的泉水,道:“见过游堡主。” ——对自家夫君的称呼,竟然生疏到只唤一声游堡主。 所有人都张大了自己的嘴,一个嫁入游家三年的女子,竟然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堡主,这其中的落差,未免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你先起来吧。”游翎然的脸上没有丝毫诧异,好像这是一件惺忪平常的事情一般,他转过身来对着台下的众人微微一笑,“这一位,就是让各位惦记了许多年的桑家小姐桑琪之。” 人群之中有人沉默,有人唏嘘,亦有人怀疑,小小直觉地朝着墨非莲所在的台子上一看,却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报复后的快感或者发觉心爱的男人并未背叛的喜悦,而是微微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知道游堡主今日忽然将我唤来,究竟是为的什么事情。” 真是好生厉害的女子,在游翎然——也是所谓的夫君面前毫不示弱,语气不卑不亢地安定而平淡,小小忽然对桑琪之的好感大大上升。 “虽然这件事情会让你有些难堪,不过……”游翎然欲言又止,有些担忧地看着桑琪之,像是在征求着她的意见,她笑着摇头,神态自若地接过他的话头,看向台下的众位:“既然游堡主不愿意亲口说明,那么就由我来告诉大家。” “我……桑琪之……从未于游堡主燕好,也从未真正成为过碧游堡的主母,就连拜堂成亲,也不是亲自参与……” “怎,怎么可能!”台下立即喧哗,就连小小都吃惊地掩着自己张大的嘴,哪怕早就感觉到游翎然和桑琪之之间的气氛微妙地让人不得不在意,却再怎么大胆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会是无名更无实的夫妻。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桑琪之的态度比起台下的众人要冷静许多,说起话来也是柔中带刚,干脆利落地让人无法怀疑:“我自从被父亲嫁到了碧游堡便知道,自己不过是桑家的一枚棋子,所以我早早就让自己的心腹给游堡主捎话,精心筹备了三年,才等来了今日。” 原来如此,小小终于明白为什么司然亦对于碧游堡的事情百般隐瞒,虽然强行将自己拉进这案子却不给她任何有用的信息。 游翎然的良苦用心,他不能透露,桑琪之的秘密身份,他也不能点破,甚至是桑家人的野心,还是这专门为桑家人设下的局,他都不能袒露分毫。 他不过是想照顾好自己,想让自己明白,这事情滋事挺大,她只要知道个大概再乖乖等他处理完一切便好。 ……还真是自傲到不行的大捕快的风格啊…… 如果是师父的话,小小下意识联想,在脑里勾画着师父的模样,只是她独自闷着头想了许久,却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如果是师父的话,到底是会将她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还是让她也干涉其中呢? 因为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根本就无从比较,更无法猜透。 眼看着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低下的人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自己的猜量,游翎然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解释一番,不外乎桑家人觊觎游家势力,试图利用女儿盗取游家信息再准备在这样重大的日子对游家人一网打尽的无聊手段。 小小松了口气,有一种故事看到头却意犹未尽的不爽感觉,刚刚准备着起身离场,却忽然发觉自己背脊发寒,不似常日。 条件反射地,她一个翻身从椅子上跃下来,只听背后蹭的一声响,那一把上等的乌木靠椅背上便被准确无误地插上了一枚传信翎。 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不见,小小正在为寻找江湖七少而郁闷,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自己找上门来。她将那枚传信翎从椅背上取下,正想趁机寻找七少的痕迹,身子却被忽然人拦住,带着霸道的,不由分说的力气,将她紧紧收拢在后头人的怀里。 “怎么样?有没有事?”司然亦的气息尚未平稳,似乎是疾走而至,小小讪讪地摇头,又低头看了看他紧紧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那啥,能不能劳烦您将您的玉臂稍稍移开那么一点点?” “恩?”司然亦的惯用语调,每回这个词出现便会带着上扬的鼻音,听起来欠揍无比,小小也明白这是他表示自己抗议的间接版本,索性放弃了抵抗,将手中的传信翎朝他扬了扬:“七少又给我带消息了。” “这样。” 既然司然亦已经知道小小和七少的赌约,所以就算让他看见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只要防着七少便好,七少少一分偷刀的可能,那么,小小的胜算便也多了一分。 当着他的面,忍受着横在腰间收得有些紧的手臂,后背虽然能够靠在他安稳结实的胸口,不过小小念在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所收敛,拼了老命挺直腰杆,将传信翎展开,轻声念道:“真正的杀戮,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是……”她有些惊恐地抬头,司然亦忽然将她拦腰抱起,点着椅子飞身闪出嘉宾席。只听轰然一声巨响,身后的嘉宾席已经在瞬间变成了一片瓦砾,司然亦浑厚的声音在因为疾驰而变得有些呼啸的风中变得有些低:“就像他说的,桑家的阴谋,现在只是开始而已……” 原来刚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不但先声夺人给桑家一个下马威,更是让所有武林中人都明白桑家人的野心,在场的诸位亲眼见证,亲耳听闻,若是桑家战败,那么,他们就当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说……像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只要乖乖躲着不让别人发现便好。”司然亦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将小小放下,看一眼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桑家弟子好心嘱咐,小小鼓着腮帮,却无话反驳,只能低声应了:“我不是那种会傻到惹事的女人。” “希望如此。”司然亦帅气地说完毫无诚心的回答,将荼蘼的刀鞘拔下,塞在小小的手里:“这是唯一能够将荼蘼的锋芒遮挡住的刀鞘,现在,我将它暂时交到你的手里,记得好好保管它。” “是,人在鞘在,人亡鞘不亡。”小小打着马虎眼,挨了司然亦一个爆栗,他见小小没有闹事的迹象,也不再犹豫,径直留下小小下了比试台,同着桑琪之和其余武林之人并肩厮杀。 游翎然不知何时已经飞身上了主席台,动作流利地将墨非莲身侧的桑家人全部击毙,小莲虽然看起来模样娇弱,可是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小小见她趁着游翎然疏忽的空挡也不知道用何方法解决了几个偷袭的桑家人,不由又吃了一惊。 这个世界,果真是藏龙卧虎么,她抱着司然亦的刀鞘,又想了想自己的自保功夫,的确是只会给人添麻烦而已,最终还是决定在这里默默等待——等那把绝世好刀安然入鞘,亦等这刀鞘的主人战胜归来。 台下喊杀震天,虽然算不上漫天遍野的血光,可是这样近身的搏斗实在是太过惨烈,小小有些畏血,看见地上那斑斑点点汇聚一汪的血水浑身上下都打着寒颤。 她努力支撑着有些发软的的身子,开始朝后慢慢退去,似乎是不愿意看见这般场景而选择最为妥当的逃避。 只是等她刚刚退到能够将视线从比试台上的惨状隔离开的距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狂妄的男声:“司然亦的女人,你说,我若劫持了你,他会不会束手就擒?” 21 美人胜刀 人生何处不狗血,小小将整个身子都转了个边,怀里紧张兮兮地抱着司然亦给的刀鞘,同站在那里想取她性命的人看了个眼对眼。 呃,这叫什么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小小脑门都在朝下滴汗珠子,吧嗒吧嗒,好似淅沥沥的一场夏雨。 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被游翎然派来保护墨非莲的那位小哥,小小原本以为他只是因为墨非莲傲慢的态度从而对她怀恨在心,却没有料到他竟然是桑家人,原本对碧游堡的人就存着杀意。 他二话不说,径直上前来打算着将小小生擒,小小哪里肯让他如愿,从袖子里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开始自我防卫。 因为天止山上的风太大又刮得太没有规则,若是用毒只可能伤及无辜甚至牵涉到自己,小小不得不用这一把小小的匕首来抵挡对方软剑的攻击。 司然亦的刀鞘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的了,虽然先前说人亡鞘不亡被他被鄙视,可是毕竟也是唯一能够将他的荼蘼保护好的东西,加之他又那样慎之又慎地将它交到自己手里,若是让它有了什么损害,司然亦那样小心眼的人还不一辈子都怀恨在心。 小小一面瞎想一边狼狈招架,短短的匕首除非是近身搏斗不然就根本无法发挥原本的威力,可是如果贸贸然同他硬拼,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被他给掳了去,她左思右想也寻不到一个万全之策,急得背后都冒了一身热汗。 好在对方并非想取她性命,不然她还当真没办法抵挡这么长的时间,小小一面打探着四周的情景一面试图着从那人手中脱身,越走越偏,竟然退下了比试台。 这样也好,小小有些失意地想,至少就算自己不幸死掉,司然亦也不会是第一人知道的人,这样他便不会乱了分寸,打断游翎然的大计…… 呃,现在还不确定司然亦听到自己死的消息是会高兴还是失落呢,万一他恨不得自己早死早超生不要再留在人间祸害他人怎么办,要是自己当真被这不知道从哪条道上跑出来的龙套给一招咔嚓了,那还不是刚好遂了司然亦那个奸人的意。 才不要这么轻易就死掉呢,不然步天下的关门弟子的金字招牌谁来保证,江湖七少还在虎视眈眈司然亦的宝刀,自己还要把师父给揪出来好好抽打一番,还要将司然亦踩在脚下,哭着喊着保证从此以后不再同小偷作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所以,一定,肯定,绝对,不要这么早死掉。 小小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整个人好似重生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诡异的力量。从前步天下教她剑法,她总是难以融会贯通,不是寻不到体内的气在哪里便是记不住那些复杂的招式,步天下随随便便扬扬剑尖便能带出的嗜杀之气,小小用尽浑身的力气都难以达到,可是今日,她莫名地觉着手中的匕首好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随着她的意念先对方一步挡住他的攻击。 这莫非就是步天下常常在她耳边吹嘘的人剑合一?若是让他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感动得以后再也不欺压她呢。小小苦中作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将匕首又朝前探入一分。 对方估计也没有料到小小是这样不好解决的角色,一时大意了反倒自乱了阵脚,让小小占去了不少便宜。他见这样打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当即弃掉软剑,直接空手同小小硬拼。 这下可就难办了,刚才小小一位是躲闪,借着自己灵巧的轻功和匕首的防御力,这才多多少少得了些便宜,此时对方弃剑而战,是报了誓在必得的信心,小小心慌无比,不小心露了个破绽,让对方的手直接探到了她肩线。 小小一个转身,肩膀上的衣裳被对方粗鲁地拽去一道口子,气得小小面红耳赤,她用左手抱紧了司然亦的刀鞘,气势汹汹地反攻而上,一招削下对方鬓角的发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小小报仇雪恨得了畅快,却也因为这一点而彻底将对方激怒。 常言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更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方气得面色发白,好似丧失心智一般开始对小小发动猛烈的攻击。 真是该死,自己刚才可是虎口拔牙太岁头上动土,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小小再次欲哭无泪,匕首被对方一个手刀给砍落在了地上,男人见自己得手,赶忙用脚尖挑起刚才丢在地上的软剑,一把拽过小小细细的手腕,打算将她反手挟持在自己怀里。 现在是被人逼上了绝路,小小怀里还护着司然亦的刀鞘,若是用这个也许能够暂时再招架一阵,可是这样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拼得过对方的兵器,若是有所损伤那该如何是好。 她咬紧着牙闭眼打算着以死谢罪当真实现当初“人亡鞘不亡”的诺言,认命地将刀鞘护在怀里,又将脖子朝前凑了凑,以方便自己待会抹脖子见阎王。 凉凉的剑锋划在脖子上,倒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是有浓浓的不甘,小小忽然有掉眼泪的欲望,忽而又在心底唾弃自己,怎么能够这样没出息。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挟持着小小的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巨响,惹得他回头探看,小小趁着这个空档朝左边闪躲,刚刚落地,只听一声惨叫,前一秒还用剑在小小脖子上划口子的男人此时竟然被死死压在一颗大树之下,脑浆迸裂。 小小忍不住蹲下身子,昏昏欲吐。 脖子上的血痕只要用手指去轻触便能感觉到微微的粘腻感,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她正惊魂未定,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小小,你没事吧!” 平日里最最讨厌的人的声音,此时再听却竟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小小将埋在膝盖里的小脸抬起,冲身后的人扬起一个笑脸,道:“嗯,还好,刀鞘没被伤到。” “该死的。”司然亦说话的声音都隐隐带着慌张,高束的发丝凌乱得不像样子,小小见他此刻这幅模样,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真难看。” “你还敢嫌弃我。”司然亦霸道地将她从地上拉起,心疼地看了看小小脖子上的伤痕,又粗鲁地将小小怀里一直护着的刀鞘连同手上的荼蘼一同甩到一边,一把把她揽在怀里狠狠抱住,密得几乎不留一点缝隙。 ……会死人的……小小吐着舌头双眼上翻倒在在司然亦怀里喘气。 他的怀来温暖又有力,倒是让小小忽然产生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畅快感觉,她顺了顺呼吸,开始睁大了自己的杏眼贪婪又哀怨地看着地上那一把宝刀,在心里无声地默念:宝刀宝刀宝刀宝刀……我觊觎的宝刀…… 司然亦将下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蹭了一小会,忽然发觉了她的不对劲,猛地将她放开,指着她肩膀上衣服的裂痕凶狠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小举高了双手,无辜地眨着泪眼瞧他:“他扯我一块布,我取了他一缕头发,你要是有这个好心情,可以在地上找找余下的头发丝……” “你……”司然亦实在是对小小的情商绝望得五体投地,见她没有生命危险,高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职业习惯地开始追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 “你以为我想。”得了机会喘气,小小只片刻又焕发了生机,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都觉得好似一场噩梦,委屈地瘪嘴看着司然亦:“这人想抓了我来威胁你,你说我除了跑还能做什么。” “威胁我?威胁我什么?”司然亦觉着好笑,眉毛也随着他抽搐的嘴角一点点的跳动,看得小小心惊肉跳,比刚才的生死一线还要惊心动魄:“他说……那个……如果挟持了我,你也许就要束手就擒……” “所以你就以死相逼,只是为了不想脱我后腿?” “呃……也可以这么说啦。”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如此高尚。” “司然亦……!” 小小瞪他,他反而将视线转向一边乐得合不拢嘴,这个男人实在是有够恶劣,小小几步疾走,将地上的荼蘼连同刀鞘一起塞进他的手里,忿忿:“现在原物归还,可是丑话说在前头,我总有一天要把这个东西抢到手里。” 司然亦接过荼蘼,又看了看完好无损地刀鞘,愕然:“莫非你刚才不反抗,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刀鞘?” 这个男人竟然迟钝到现在才发现,小小真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冲动到拿命去拼,气呼呼将脸转了过去,算作默认。 身边的人忽然沉默下来,伸手将小小的身子轻轻扳回,俯身用从未有过的深情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 “喂……你要干嘛。”小小老觉得司然亦这幅模样奇怪到不行,整个人挣开他的手朝后退了退,却不料退无可退,竟然如此好命凑到了树干上。 “你说呢。”司然亦眼疾手快,用双手将她圈在怀里,勾唇坏笑,小小忽然心跳加速,感觉自己眼前蹦蹦跳跳的都是夜空中的璀璨群星。 两人无声对望,小小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左边的胸口里头有什么砰嗵砰嗵几乎快要破身而出,司然亦缓缓地低下自己的头,近到鼻尖蹭着鼻尖,无比亲昵。 还不等司然亦有下一步动作,忽然又是一声奇怪的声响,小小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又被司然亦抱在怀里,朝着刚才两人站着的地方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自己刚才和那个人的打斗有这么激烈么?为什么这四周的树都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司然亦淡然一笑,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灰尘,看着小小:“你怎么会笨成这个样子?” “什么?”小小不服气地瞪回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荼蘼虽然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好刀,这刀鞘也是唯一能够克制住它的戾气的奇物,但是刀鞘没了不过是损失一把荼蘼,可是若是你死了……” ……我死了……小小的脸又刷得变红,猜不透司然亦接下来又会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语。 “我,我死了会怎么样?”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追问,小小的手指在背后纠缠地好似一团乱麻,鼓足勇气看着司然亦,却见他踱步到方才断掉的树干旁边,轻笑着开口:“若是你死了,我可就要另寻饭碗,少掉许多当捕快的悠闲自在的日子。” “你个混蛋!”小小气得快要吐血,再也不想理会这个白痴捕快,甩手疾走而去,司然亦忽然敛了眸子,伸手探上那明显是被人拦腰截断的树干弯了弯嘴角。 季小小果然是白痴……步天下那种白痴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是和他如出一辙啊…… 22 荼蘼宝刀 小小回到比试台,游翎然已经将桑家的余部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上染上了斑斑血迹,好像盛开在他身上的血色花儿。桑琪之和墨非莲都有些力不从心,正扶着椅子小口地喘气休息。 司然亦紧随其后而来,先是走到游翎然面前,严肃地扫了一眼被生擒的桑家人,道:“桑家的主子跑了么?” “是。”游翎然淡淡一笑,“他根本就没有到天止山来,只是等着他的部下给他发消息,果真是一只老奸巨猾的黑狐狸。” “你也不差。”司然亦笑着揶揄,视线转到小小身上,打趣她:“怎么,害羞了,居然跑得这么快。” “谁……谁会害羞!”小小不服气地瞪回来,司然亦身边的游翎然却忽然笑开,用手肘推推司捕快的后背,低声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丫头而那么慌张。” “喂喂……说了不许揭短。”司然亦对着游翎然挤眉弄眼,截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爆料信息,将尚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的小小领子一提,道:“乖,跟我去换身衣裳。” “不要!”小小立刻捂住自己的胸口,双脚胡乱地踹着:“我自己去我自己去……” “你找得着路么?”小司斜眼看她,她愣了愣,呆呆地摇头。 “好了。”游翎然上前来打圆场:“桑七,你带她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被换做桑七的桑琪之从椅子上起来,在墨非莲的注视之中淡然地走到小小身边,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放心,我是碧游堡的人,你跟我来吧。” 小小转头去看墨非莲,她亦对她扬了扬嘴角,桑琪之同墨非莲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气场,小小猜不透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拽着桑琪之的衣袖跟着她去了。 一路上,两个都是轻行无语,小小憋不住话,忍不住地开口:“桑姐姐,你是桑家的人么?” “当然是。”桑琪之刻意放慢了速度来照顾小小,眉眼之间融了点点温柔,好像一个贤淑温雅的长辈一般看着她。 “那么,你为什么又要……”小小欲言又止,只因为她从小便没有家,当真很难想象能够为了别人而背叛自己亲人的事情发生在这样一个看起来逆来顺受的女子身上。 桑琪之侧头想了想,语气带着笑意:“大概是因为有的人会对你对所谓的家人要更加亲近吧,我想,你应该会明白的。” 是了,就像是步天下,小小幸福地弯了弯嘴角,虽然不是他的亲人,可是却比将她卖给牙婆的那些家人,要亲近地太多。 换完衣服,游翎然已经将派人将天止山上那些参战的人护送下了山,余下受伤较为严重的暂时在山上养伤,其余的都留在在山下的镇子里稍作休息。那些不满而叫嚣的人也在他软硬兼施的手段之下乖乖闭嘴,耷拉着脑袋接受了碧游堡赔偿的好意。 小小实在是崇拜这个男人雷厉风行的手段,他虽然模样看起来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可是在那斯文外表下,却隐藏着足以撼动整个武林的力量,大智若愚,果真是武林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桑琪之亦对小小袒露,她早已经倾心于游堡主,虽然知晓游堡主已经同着墨非莲情定三生,可是却还是会一直这样默默地喜欢下去。 这……大概就是墨非莲和桑琪之两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吧?小小难得细神经地开始联想,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的刚强女子,都不希望他的心里还牵挂着别人,又该如何以喜剧收场呢? 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果真是煞费心力。 司然亦正佩戴着荼蘼在伤员之中穿行,他虽然是个捕快,却意外地精通包扎疗伤之术,不时地指点碧游堡的弟子如何减少病人的疼痛,小小站在人群之外帮不上忙,只能讪讪地用眼睛盯着他,试图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好在司然亦似乎也察觉到小小的注目,将眼神无意地向这边扫来,刚好和她有些怯怯的眼神撞了个正着,不禁笑开:“丫头,你在那站着干什么。” “我……”小小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想过来帮忙,可是却插不上手。” “这样。”司然亦难得没有嘲讽于她,看了看墨非莲的方向,对着她提议:“你的姐姐似乎在那边准备疗伤的药,我见你多少也懂一些医理,你过去瞧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得了令,小小笑得开心,立刻撒开脚丫子就奔向了墨非莲,司然亦看着小小的背影无奈地微笑摇头,又继续弓下身子,仔细地为伤员上药。 一直忙到黄昏,落日斜斜挂在树梢,天止山上的惨状已经清理了大半,好在没有多少死伤,最严重的也只是断了一截手臂,游翎然颇有些沉重的将游信叫去商量,似乎是在踟蹰应该用怎样的方法来安慰这些被无辜牵连的人的损伤。 小小被桑琪之带到了碧游堡特地在天止山上建的小小院落,墨非莲和司然亦已经在桌上等着开饭,看见了小小,两个人都将自己身边的椅子抽开,示意她坐过来。 小小好生尴尬,正打算着朝墨非莲所在的地方走去,司然亦却端着酒杯浅笑开口:“丫头,过来。” 这天下竟然还有厚脸皮如斯的人,小小的身子站在当场,对着司然亦拉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道:“那个,我可不可以……” “不行。”司然亦启唇吐出这两个字,掷地有声,小小反抗无能,垂头丧气地给桑琪之一个笑容,走到了司然亦身边。 “这才乖。”小司眉开眼笑,给小小夹了一筷子鸡胸脯肉,一语双关:“多吃些,你要好好补补。” “咳咳咳。”小小被米饭噎得够呛,一边的墨非莲和桑琪之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态,她无语问苍天,暗自发誓:等我找到了师父,一定要离这个捕快远远的……远远的…… 第二日,游翎然露脸,将天止山上的伤员全部都小心翼翼地运下山去,又让人准备了不少的银票和珠宝玉石,打算着用钱消灾稳定人心。 小小虽然不太赞同这样公式化的处理方式,可是当桑琪之拿着一柄小巧精致的红色镂空的小玉坠给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只有聪明绝顶的人才能够想到。 她笑眯眯地将玉坠子收了,打算塞在怀里,可是指尖却无意碰到了自己当日从司然亦身上偷来的那个玉印。 因为害怕他随时要她还给他,所以小小一直都贴身带着,一连这么多天,她是越发不明白司然亦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只能接受这样半是含糊的状态,告诫自己千万莫要多心。 桑琪之在门外唤她:“小小,小小?” “在!”她高声应了,将换下的衣服用包袱装好,赶去开门:“要下山了么?” “是。游堡主已经先带着一拨人下山去了,游信和司然亦留下来保护我们,你快些跟我一起走吧。” 真是大材小用,小小闷闷地吐槽,游信是游翎然的左膀右臂,而司然亦又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捕快,不跟着游翎然一起送伤员下山,却偏生留在这里等几个弱女子,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却没料到,司然亦竟然是自得其乐。 小小拖拖拉拉跟着桑琪之出现,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司然亦那张俊脸上洋溢的微笑,似乎很是幸福满足地站在小院的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们。 没有丝毫抱怨,他只是将环胸的手放下,十分自然地将小小手上轻得不能再轻的包裹接下,道:“山路很陡,也许要麻烦你们走路下去了。” “不碍事。”墨非莲和桑琪之异口同声,相视一笑,小小伸手想要将自己的包袱拽过来,却被司然亦一招揽了脖子,将头凑到她耳边威胁:“别闹事。” 哪里是她在闹事!小小气鼓鼓地瞪司然亦,他却早早就有了免疫,无视她哀怨之中又带着几分羞赧的目光,朝着前头的游信打招呼:“你在前头带路,我在后边押尾。” 游信依然是冷着一张脸对他点了点头,司然亦转身过来,绕过墨非莲和桑琪之,径直走到小小身边:“乖,跟着我一起走。” 他真是越来越霸道了,根本就不问别人的意见,小小想快步跟上桑琪之她们,整个人却被司然亦拦腰揽着,动弹不得。 “闹别扭的小孩,可是要挨板子的哟。”司然亦嬉皮笑脸地打趣,小小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见墨非莲和桑琪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能恹恹地放弃抵抗,同着司然亦一起在后边并肩而行。 前后的距离越拉越远,小小想加快步子,司然亦反倒不急,而是用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她问:“莫非你不想同我待在一起?” 想的话才有鬼呢!小小在心里腹诽,面上不敢说,只道:“你是捕快我是贼,这样于理不和。” “谁管他这些有的没的。”司然亦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里头含着些揶揄的味道:“只要是我想要的,就算逆天又如何……”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小小本想反击回去,可是刚刚看见司然亦的表情,恶毒的话语却怎么也脱不了口,仿佛是被他传染了一般,骤时间也觉得心底有什么地方在微微发酸。 司然亦见小小忽然不搭腔,又恢复了原本的脾性,开始无事找事:“我说小丫头,待会你知道了一件事情可别哭。” “什么?”小小警惕地看着他,司然亦笑得狂妄:“刚才得到的消息,我的宝刀荼蘼已经变成了武林第一的兵器,除了你的江湖七少,这个天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把眼睛盯到了我的身上,你说,你该如何是好?” 23 启程之日 听完司然亦的话,小小的脸上不由露出迷惘的神色。 她原本应下江湖七少的挑战已经是勉强,可是如今,司然亦在这武林兵器大会上名声大振风头出尽,连带着他的那把刀也摇身一变成为武林至宝,除去那个江湖第二的神偷七少,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紧紧地盯着他,这可教她如何是好。 见小小郁闷了,司捕快却笑得畅快,闲闲晃着他的宝刀荼蘼,笑嘻嘻凑上前来给小小出主意:“要不然,我们这么着……” “怎么着?”难得司捕快肯开口给小小出主意,小小好似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将视线牢牢锁在司然亦身上,她只看见他那张俊脸在她的视野之中放大,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顺势将胳膊横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咬着她的耳朵笑道:“反正你也是要拿到这个刀,与其我们两个在山脚分道扬镳,还不如一路同行,你看如何?” 这怎么成!小小气鼓鼓,这明明就是送羊入虎口,摆明了要忽悠她,若是应下了,才是她脑子有病。 她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连声否定:“我才不要和你一起走回程的路。” “哦——?”司然亦眯眼拉长了音调,将荼蘼拔出一小截,森然白光在半山腰的山道上亮得有些晃眼,“要不然,我就随便将这刀给了谁,多少也能换点银子来花花。” “你……”根本就是无赖!小小瞪圆了眼睛腹诽他,司然亦却笑得眉眼弯弯:“反正你也无心此刀,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把它给扔掉,让它从此葬身山崖,若是哪日有人命大有人掉下去,说不定还能拾取绝世兵器,成为武林一大传奇?” “你以为各个都像你一样,从这里掉下去还能依然祸害人间?”小小斜眼看他,“恐怕就算是你的荼蘼掉下去,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 “莫非你先亲眼见识一下?”司然亦知道小小不过是在激将,好脾气将腰间的荼蘼取下,作势就要松手。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下山时走的是小路,不但背对着太阳,而且还颇为陡峭,每次起风时只消朝着旁边的山崖一看都让人有些脚软。 这一路上若不是司然亦一直在逗小小,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大半,想必他们两人的下山路也不会走得这样顺利。 小小起先还没怎么注意,一直到她看到司然亦当真握着那荼蘼走到悬崖的边沿,两指夹着那荼蘼的刀鞘,晃晃悠悠的模样,平白吓出一身冷汗。 “诶!诶!你难道真的想扔?”小小想上前去抢那荼蘼,可是看一眼那深不可测的悬崖,又害怕自己若是走近了会忍不住地眩晕,只能心焦地站在靠里的地方出声阻止。 “有什么问题么?”司然亦抓着那宝刀又晃了几晃,脸上的笑容无辜地让人想揍一拳,小小的眼珠子就随着那刀鞘的起伏转来转去,模样张皇至极。 “我说司大捕快,你又何必跟我赌气呢。”小小急得跳脚,“就算你不心疼这刀,可是这要是当真掉下去,可是任谁都捡不上来的啊。” “既然你不稀罕这刀,我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要不然,我就直接这么给抛下去罢?”他将眼神落在小小身上,唇边是满不在乎的笑容,小小来不及阻止,他的手已经将那荼蘼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大半个弧。 “我稀罕!”小小赶忙脱口而出,司然亦忽然扬起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单脚点地高高跃起,将那刀重新抓回手里,看着她笑:“原来,你也不是真不稀罕这刀嘛。” 小小高悬的心随着那刀的起落终于又落到了肚子里,见司然亦理所当然地又将刀收回,拍了拍胸口,感慨:“还好。” “我这边可不好。”司然亦几步走到小小身边,将她的手拽了,“方才为了让你表明自己的内心,我在那边站着头晕,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这是本末倒置!分明就是你自己要去那边站着的,关我什么事?” “可是,是你先不说稀罕不稀罕这刀的。”司然亦满嘴的歪理,小小说不过他,只能丧气地再次认错:“好,是我不对,有什么事情我们下山再说。” “就先依你。”司然亦心情大好,“你待会可不要赖账,我听得明明白白,你可是比我好稀罕我这把荼蘼。” …… 一路小打小闹,等到两人走下山,墨非莲桑琪之一行人已经悠闲地坐在山脚下的小茶馆里喝着茶。 小小终于明白为什么司然亦坚持着要同自己走在最后了,因为若是凭着他们这样的速度,恐怕墨非莲他们会被堵在后头哭笑不得。 她快步摆脱了司然亦的碎碎念,跑到墨非莲身边,道:“小莲,你们待会要去哪里?” 墨非莲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一眼桑琪之,微微一笑道:“我如今还没想好,你可有什么好的意见。” 小小原本也不过随口一问,哪里知道墨非莲竟然没有回碧游堡的意愿,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游信也忍不住开口:“墨姑娘,我们堡主也是一片苦心,您就不要再同他生气了。” 墨非莲笑:“我并不是同他生气,不过是想将我从前没走完的路再走完而已,如今碧游堡的危机可以说解除了大半,桑家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我想就算留在碧游堡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还不如自己出去看看。” 桑琪之略微沉吟,开口道:“墨姑娘,原先因为种种需要所以一直委屈你了,如今桑家的事情已经解决,那些谎言也会不攻自破,更何况我已经同他保证,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你大可放心地留在碧游堡。” “不是传闻或者个人的问题。”墨非莲顿了顿,看向小小,“如今武林兵器大会开完了,你可是要回去?” 她这样问,莫非是想和我一起走?小小还没反应过来,抱臂在她身后站着的司然亦已经开口:“若是墨姑娘有这个雅兴,可以同季姑娘以及在下一道回昌许城看看。” “这……”桑琪之刚打算开口代为回绝,墨非莲却点头:“那么,就有劳司捕快了。” 一锤定音,游信来不及开口,司然亦对着他使了一个眼神,他板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终还是没说什么扫兴的话语,只道:“堡主吩咐了我要将墨姑娘安全地带回去复命,还请墨姑娘成全。” “我自然不会让你难做。”墨非莲起身,极其不雅观地伸了个拦腰,回眸对小小一笑:“你和司捕快先去客栈等着,我收拾好东西随后就到。” 小小虽然不知道墨非莲哪里来的信心,可是她却莫名觉得她不会骗人,同样回给她一个笑容:“好,我们等着。” ……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等到小小和司然亦都回到客栈,她却又忍不住地开始东思西想起来。 “喂,你说,游翎然会不会不放人?”她奄奄地瘫倒在房间的桌上,伸手拽了拽坐在一边一派淡然的司然亦的衣袖,声音低沉。 司然亦连头都懒得回,道:“你是不相信游翎然还是墨非莲。” “……”小小低头想了想,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 “还算你坦诚。”司然亦笑着侧身,“若是担心游翎然,我能够保证他不会为难墨非莲,若是担心墨非莲,那么,你可得问问你自己的心。” 他将左手微蜷握成拳,轻轻敲上自己的心口,小小看着他这般动作,下意识地弯了嘴角,微笑起来。 “多谢!” “这话太豪气,不适合你来说。”司然亦喋喋不休,似乎是想要继续说教,小小将身子一转,整个人都蹿到他前头:“我去找车夫租马车去。你给我乖乖收拾包袱。” “你想通了要和我一起走?”司然亦坐在原地不动,抬头看着小小,语气里带着些不满,“方才是谁一口咬定了不想同我为伍来着?” “此一时彼一时。”小小笑吟吟地回话,把着门板又将头探进房间,再看一眼司然亦:“虽然你不爱听,可是我还是想说,多谢。” 司然亦笑,小小的脚步越来越远,他看了看小小的床榻,认命地伏下身子从床底下搜寻小小藏在暗处的包裹,叹息一声:“如果她会来的话,你大概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 果真如司然亦所说,太阳还没落山,背着包袱的墨非莲就风风火火地闯入了悦来客栈。 小小和司然亦皆在大堂里等她,她一进门将豪爽地端起小小的茶杯仰面饮尽,擦了擦嘴角感叹:“不亏是全国连锁的大客栈,就连茶水的味道也不一般。” 小小咧嘴笑起来,可是又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只能傻兮兮地反问:“什么是全国连锁?” 墨非莲大概也没那么心思给她慢慢解释,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拽起,将包袱扔给一边的司然亦:“有劳捕快,我和小小先行一步。” “是。”司然亦将小小落下的包袱也一把捞起,看着小小被墨非莲挽着胳膊别扭地朝停在外头的马车走去,给小二扔几个铜钱,亦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24 师父出场 从碧游堡到昌许城,就算是日夜赶路,少说也要七日。 更何况司然亦根本就不急着赶回衙门复命,整日悠哉游哉到了极限,走走停停四处游山玩水,看得小小是咬牙切齿。 他果真是没有一点儿自觉,分明知道他如今已经算得上武林风云人物,就算百姓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是那些一直觊觎着他荼蘼宝刀的江湖人,却随时都有可能前来取他的性命。 前些日子小小已经发觉他们被一拨人给盯上,刚刚准备出手时却被司然亦阻止,这男人故作深沉地将她的手握了,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道:“他们不过是前来探路的小兵,真正的猎物还在后头。”她便当真就这样信了。 墨非莲瞧见这幅场景,在一边捂嘴窃笑,道:“小小,他分明就是想趁机吃你豆腐。”将小小闹了个大红脸,整整半日都没有再搭理司然亦。 司然亦对此颇有微词,同着墨非莲抗议,三个人一人演戏一人看戏,还有一个在生闷气,旅途也算是欢乐不断。 大约走了六七日,一行人终于又到了一个沿途的小镇。 小小见天色尚早,打算着让车夫继续赶路露宿在外,可是司然亦却忽然拽了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他们此时还在冷战,小小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也不好再闹别扭,只能放轻了声音询问:“怎么了?” 司然亦扬起一个轻蔑的笑容,隔着帘子看了看车后,一字一顿:“后头跟了些碍眼的尾巴。” 这些人跟着他们也不是两三日了,就连功夫最差的墨非莲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生疏。 墨非莲亦顺着司然亦的话朝下说:“我们还是先去镇子里休息,晚上也许会有些动静,还是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 这话倒也有理,人多了便只能偷,若是他们趁着马车行到了荒郊野外来个杀人越货,不但司然亦的荼蘼不保,也许连大家的小命也会一并丢掉。 小小点头赞成墨非莲的提议,将前边的帘子掀开,对着外头的车夫吩咐:“您就先停在前边的镇子里休息,明日我们再赶路。 车夫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拿人手短,虽然怀揣着满腔的疑虑,还是老老实实将马车掉头,朝镇子的方向慢慢驰去。 镇子不大,不过偶尔也有客流,所以客栈也并不难找。为了保证安全,小小和墨非莲住一间,司然亦独自占了隔壁的一间。 上楼的时候,司然亦走在前头,小小被夹在中间,只消稍稍仰头便能看见他宽阔的背影,肩线完美手臂修长,一时之间有些失神,没走几步,前头的人却忽然顿住脚步,转头过来看她,笑:“怎么,看我看得如此出神,莫非是爱上我了?” 这人的眼睛难道是生在背后?哪里有在前头走着不回头也能知道后边发生了什么,小小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出声反驳他:“才没有。” 司然亦不理会她,而是将目标转向小小身后的墨非莲,道:“你给我作证,她方才是不是看我?” 墨非莲但笑不语,司然亦越发得意。 小小傻眼,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狼狈为奸的。起初还只有司然亦一个人欺压她,如今可好,就连墨非莲也开始为虎作伥,实在是交友不慎…… 司然亦见小小不语,表情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不知何故叹息一声,道:“时间不多了……算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小小看看外头高悬的太阳,怎么也联想不上“时间不多”这样的感叹,刚想拉着司然亦问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转身上楼,步速飞快。 …… 小小不是没发觉,司然亦最近的神态很奇怪。 虽然还是常常将她说得哑口无言,可是更多的时候都是默默地看着她,神色复杂,让人看着后背发寒。 她将包裹放好便整个人滚在床上,双手抱头,看着空荡荡的房梁出神。 墨非莲笑眯眯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她:“莫非小小的春天到了?” “什……什么。”小小有些语无伦次,将烧红的脸侧到一边,不敢去看墨非莲。 “要不然你脸红什么。”墨非莲揶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哪……”小小正要出声反驳,忽然房梁上发出一声微弱的砖瓦碎裂声,小小一个鲤鱼翻身,将窗户一推,却只看见街上人来人往,完全看不见刚才那个在屋顶上偷听的人。 莫非那边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了么? 她的眉头一皱,转身对着墨非莲道:“你先在这边等等,有什么事情就大声呼救,我去隔壁找司然亦商量对策,马上就回来。” 墨非莲从包袱里摸出一把短刀,对着小小点头:“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嗯。”小小将窗户小心扣上,又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几瓶药粉塞给墨非莲:“这里都是一些□□,到时候你随意撒,毒死一个算一个。” “好。”墨非莲笑着将药瓶都收了,小小这才放心将门虚掩上,转身绕到司然亦的房门口。 司然亦的房间并没有插门闩,小小在外头敲了敲门,里头便传来司然亦的声音:“丫头,自己推。” 他怎么知道会是自己,小小瘪嘴,还是乖乖将门推开,对着赖在床上的司然亦道:“我刚才发现有人在我和小莲的房梁上偷听,你看……” “咳。”司然亦忽然呛了一呛,立刻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小,“你是说有人在你的房梁上偷听?” 这反应比小小料想的要大的太多,她有些拿不准事情的轻重,只能据实以告:“是,但是那人却莫名发出了声音,让我给发现了。” “嗯嗯……”司然亦的眉毛上扬,一副看到什么好事的后神采奕奕的模样,小小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只能站在门前,有些怯怯地看着他。 “你确定,你没瞧见那人的模样?” “我开窗的时候他已经逃了,可是这么好的身手,又怎么可能会失误让我发现他在偷听呢……”小小还在纠结这个技术性的问题,听得司然亦又是一笑。 “你还是别纠结这个了,再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司然亦并不打算说破,小小也猜不准他的意思,只能规规矩矩来到房间里自己抽凳子坐下,同盘腿坐在床上的司然亦面对着面。 “我说,今晚你打算怎么办?” “敌不动我不动。”司然亦将荼蘼扔到一边,“他们的目标是这把破刀,要是到时候我抢他们不过,就直接送给他们算了。” 还没开打就开始说丧气话,小小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怎样当上了捕快。她抹了把冷汗继续问:“但是若是他们死缠烂打着不放手呢?” 司然亦横小小一眼:“我又不是女人,他们死缠烂打围着我做什么,倒是你……呃,似乎也不用担心。” 小小怒从中来,只可惜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碎碎念:分桃……断袖……龙阳……急急如律令…… 又一番毫无意义的胡搅蛮缠,小小见他们俩根本无法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只能丧气地回到房间里,打算拽着墨非莲吐吐苦水。 刚刚将门推开小半个口子,却发现墨非莲独自坐在床头,用手握着那块游翎然送的云纹玉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小小在嘴里反复回味当年步天下教给她的诗句,亦想起他随后半笑着同她说,若是有天寻不到自己的方向,只要记得回家的路便好。 可是,这天下之大,到底哪里又是她的家呢…… ……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月光空蒙淡雅,夏风阵阵。 司然亦让墨非莲和小小都待在他的房间,三人同桌而坐,未燃蜡烛,单单借着月光静静等待着他人的到来。 一直平安无事,反而让人觉得心底不安,小小握着匕首的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水,身子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着颤。 司然亦见她这样,忽然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声音轻柔好像他掌心的温度:“别怕。” “……恩。”小小缩瑟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将左手从他手中抽出,司然亦的身子微震,伸出的手尴尬地放在桌上,终还是默默地收回。 就这样等了整整半个时辰,大家都精神都因为高度的紧张而犯困,小小用手支着下巴连不迭地打哈欠来驱散如影随形的睡意。 墨非莲看见她半醒不醒的模样,忍不住提议:“要不然你先去睡吧?” 小小赶忙摇头:“说不定他们就是等我们松懈的时候再出手,我们还是小心……” 话没说完,她的杏眼忽然张大,对面的司然亦也有了反应,一把拽过床上的薄被朝窗边一扔,一缕微不可见的白烟被扫起的风吹散,小小试图握紧拳头,却发现浑身无力。 “该死的……居然用两种迷香。”她忿忿地勉强打起精神,一旁的墨非莲却抵抗不住迷香,小小见她不消片刻便倒在了桌上,禁不住将嘴唇咬得惨白。 意识似乎在离她远去,司然亦的影子也从原本清晰的模样变得越来越虚幻,她觉得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叫唤着什么,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 便这样一直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飘渺,只是到最后,耳边忽然爆出一声巨响将她稍稍从沉睡之中惊起,隐约察觉自己被人抛起又接下,沉重的头枕着那人的胸口,鼻尖能够嗅到淡淡的香味,温暖的,熟悉的,让她莫名地觉得安心…… 25 你来咬我呀 小小从沉睡中醒来,外边的天才刚刚放晓。 有些昏暗的晨光被封得密实的窗户遮挡在了外头,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阴暗,小小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有些画面一闪而过,惹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是了,昨晚她分明是和司然亦还有墨非莲在等待偷刀贼的造访,却因为太过疏忽大意而中了贼人的奸计,怎么今儿个一早她就稳稳当当地躺在客栈的床上? 莫非是司然亦救下她和墨非莲,那么他到底…… 越想越急,小小双手拽着被子就打算起身去查看一个究竟,只是身边忽然一个黑影闪过,她起身的动作被那人伸出的手臂摁在原地,一把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的嗓音响起:“我没死,给我好好休息。” 这声音是司然亦,虽然房间微暗而看不见他的模样,不过单单从他语气间的有气无力也能够猜出他此时的模样有多憔悴,小小有些过意不去,将被子朝上拉了拉,看着他道:“昨晚,谢谢你了。” 司然亦逆光坐在床头的椅子之上,听见小小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满,声音也是闷闷地:“怎么,莫非你想像我致谢?丑话说在前头,除非你打算以身相许,其余我的可一概都不接受。” “滚!”伴随着一声巨响,门板被人粗暴地从外边踹开,小小吓得手一哆嗦,被子落下去大半,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外衣已经被人脱去,身上还带着些熟悉的味道,将袖子凑到鼻尖嗅嗅,她霍得张大了嘴。 “别闻了,是我……”门口站着的男人瞧见小小的动作,似乎是无奈至极,单手抚额作痛心疾首状:“我说丫头,你才离开我多长时间,怎么整个人都笨成了这幅模样,实在是家门不幸。” 啧啧啧,这语气,这神态,这动作,这无与伦比的气势和毒舌,小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抽抽搭搭地耸耸鼻子,朝着门口站着的人大喊:“步天下!” “别没大没小,叫师父。”见小小认出了自己,步天下似乎也松了口气,将挂在门板上被他踹断的门闩给拔下来,在手中握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作势就要抽下。 小小下意识地朝一边躲,身上却没有料想之中的疼痛,倒是一边的司然亦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啪嗒一声,他刚才坐着的凳子被步天下狠狠地抽成了两半。 小小被这变故吓得目瞪口呆,步天下却将袖子挽了,一副独步天下我怕谁的模样,双手抱胸,斜眼看着司然亦:“你这个白痴捕快,原本说好了我将宝贝徒弟托付给你,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司然亦躲刚才那一下攻击躲得有些狼狈,不过他前脚刚刚落地,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那般潇洒风流的模样,摇晃着自己的食指,感慨良多:“分明就是你这个师父太白痴,教的徒弟也给我到处惹是生非,怎么到头来还来怪我?” “哪有!”听到司然亦如此诽谤自己,小小也不依起来,伸出小爪子在空中虚舞几下,忿忿地抗议:“明明惹是生非的人是你,你怎么还敢信口胡言,也不怕老来秃顶!” “说得好!”步天下大笑着上前来拍小小的肩膀,忽然瞧见她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头,整张俊脸一黑,伸脚对着司然亦的方向就是一踹:“白痴捕快你给我滚出去,我家徒弟要更衣。” 司然亦瞪大了眼睛不甘示弱地看回来:“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步天下笑得得意:“昨晚上我家宝贝徒弟的衣服就是我给换了,怎么,你有意见?你~咬~我~呀~” 眼看着这两个男人就要在她的房间里打起来,小小终于发怒,将被子一拽拦了自己大半的身子,鼓足了中气大喝出声:“你们都给我出去。” 话音刚落,步天下的手已经揪住了司然亦的衣服,身型好似翩然惊鸿,一掠而过,除了门去。 满室的寂静。 总算成功阻止了一场孩子气的打斗。 小小将步天下叠放在床边的外衫一件件的套好,又穿上鞋袜,揉了揉自己蓬松的长发,忽然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 呃,竟然一直是用这般邋遢的样子迎接了师父,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虽然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她的丑态就是了。 稍作梳洗,小小见昨晚的事情似乎是不了了之,心里头总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挠着。 所以出门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拉着在一楼假装喝茶谈天的两个人好好地询问一番。 “步天下,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小撒娇嗔问,司然亦在一边抖抖衣袖,表示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褶子。 “叫师父。” 步天下闲闲喝茶,岿然不动。 真是不给面子,小小瘪嘴,老老实实地开口:“师父,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呀,这茶的味道真不错。” 步天下四十五度角望天,试图撤开话题。 只是……这手段也实在是低级。 “我说步白痴,你的水准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改变?”司然亦毫不客气地吐槽,步天下撑在桌上的胳膊一滑,干脆回绝:“我这是十年如一日。” …… 小小看着有如进入无我境界的两人,不由擦了把冷汗。 这两人,明明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如今却偏偏坐在一张桌上唇枪舌战,实在是说不出的别扭,小小闷声喝一口茶水,忽然将桌子一拍。 “你们居然给我扯话题。”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呀。 司然亦的表情如是说,看着步天下的眼神也有些幸灾乐祸:“看见没,你家徒弟跟着我,果然便聪明了许多。” “你给我闭嘴。”步天下痞痞开骂,“就凭你那个榆木脑子,就算是用你手上那把破刀也不见得能劈开,又怎么可能去点化别人。” “我和小小是精神交流,你这等凡人又怎么会知道呢。”司然亦抿一口茶啧啧叹息,师父不甘示弱,伸手将小小拽到自己怀里,笑得暧昧:“那这么说,我和我的宝贝徒儿可就是肢体交流了?” “噗。”小小险些喷出一口血水,双眼虚弱地快要变成两圈蚊香,直溜溜地转着。 “师父……” “嗯?” “……我要被你勒死了……” “一了百了。”司然亦如是说。 …… 如此曲折回环,追问了好久,小小都累得精疲力竭,却根本无法从这两个男人口中套出分毫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昨晚救下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比如,步天下和司然亦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小总是觉得事情从她遇见司然亦的第一天便不对劲。 她身上明明有师父特质的迷香,却似乎对司然亦没有任何作用,更何况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那样让人想入非非的地方相遇,司然亦却怡然自得地全盘接受,全然没有一点错愕,这一点着实是让人怀疑。 更别提他日后的百般晦暗不明的态度,暧昧的举止,已经欲言又止的话语。 一切的一起到似乎都在昭示,步天下和司然亦之间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是她这个当局者却完全看不清楚,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实在是让人心焦呵。 从这两个狡猾地和狐狸一般的男人这边转来,小小忽然想起昨晚最先倒下的墨非莲,决定去房间里看看她。 刚才满脑子都是重重心事,可是一到墨非莲这里,就好像能够把一切都放下一般,满身轻松。 “小莲。” 小小轻轻叩门,呼唤着里边的人的名字。 “恩,我没睡。” 墨非莲亦是轻声回应,似乎还带着隐隐笑意。 又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小小不解,狐疑地将门推开,便看见墨非莲半靠在床榻之上,似乎是看一本书。 “你来了。” 墨非莲将手中的书放下,好像是料定了小小会来拜访一般,这让小小越发错愕,撅嘴跳到她的床边,拽着她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这还不容易。”墨非莲淡淡一笑,“因为昨晚救下你的那个男人,是你的师父。” 呀,这么说墨非莲是已经见过步天下了。 小小依然不解:“这和步天下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他告诉你,我会来找你?” “总算他是神也不见得会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只是因为……”墨非莲故意停下,看见小小的脸上满是焦急,也不想再同她打趣,道,“只是因为,我从未见过有人会像他昨晚那样心急火燎,满眼杀气,好像要将这个天下都拿来给你陪葬一样。” …… 满眼杀气的步天下,小小实在是难以想象。 这个男人打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半痞半邪,只是偶尔的时候才会露出那么一些些温柔。 可是这些都是和杀气挂不上边的,小小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恐怕是没有什么能够牵动这个男人的心神了。 可是墨非莲却说,步天下为了她而满身杀气。 实在是教人匪夷所思。 又同着墨非莲说了些有的没的,小小从她房里出现,心情反倒比进去时还要沉重上几分。 就说了,好奇心杀死猫。 司然亦和步天下都极力隐瞒,小小便越发地想知道。 师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呢?而且还让小莲用上杀气这样严重的词语,如果说是因为自己愚笨而偷不到司然亦的宝刀,顶多惩罚自己多爬几次屋顶捉飞鸟或者多提几桶冷水练爬山就够了,又何必要如此动怒呢。 可是……她又的确是找不到任何能够合理解释这件事情的答案。 所以说…… 还是要把司然亦的那把破刀抢到手,师父才会松口吧? 小小在心底默默握拳下了决定,背后似乎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26 我们来洗鸳鸯 要从司然亦手上偷刀,其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小小总结自己往日和他相处的经验,拿了一只画眉的柳条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他似乎整日都会将那把荼蘼当做宝贝一样带在身边,不但同食同寝,似乎就连上茅房时也是刀不离手。 小小托腮开始遐想,司然亦带着荼蘼将茅房的门一掩,噗哩哗啦啪啪的一顿乱响,那他到底在将腰带解下后要将荼蘼放在哪里呢…… 呃,似乎不小心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小小单手掩面,垂头敛眸,长吁短叹。 那么吃饭的时候是不能下手的了,睡觉时也不能,上茅房……喂,你为什么总是执念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纸上已经不满了小小杂乱的笔迹,她试图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间寻找到有用的信息,忽然灵光一闪,喀地一声将手中的柳条折成两段。 对了!洗澡,她怎么忘记了这岔。 你想想,这水汽氤氲,白雾蒙蒙,正是享受人生一大乐趣的美妙时刻,司然亦这厮总不至于还要抱着那个宝贝来一个浪漫销魂的鸳鸯浴吧? 除非他是个【哔】!小小捏着断成两截的柳条乐得面目狰狞,大笔一圈,决定了,就等他洗澡的时候下手!看他还能拿她怎么着! 决定了手段,以后的准备便轻松了太多,小小神清气爽地随手将那张企划案和柳条揉成一团,啾地一声扔出去老远…… …… 只可惜,事情似乎超出了小小的预料。 晚饭时间,她坐在一楼大厅,双眼好似苍蝇一样围着司然亦打转,真恨不得他此时浑身都臭烘烘地立刻就要去向小二要水洗澡,要一尝她的夙愿。 步天下难得出现,却被她如此无视,心里头颇不是滋味,咬着筷子用单指挑过小小的下巴,看着她道:“我说小丫头,莫非你当真钟情于他而打算弃我这个师父于不顾?” “哪里的话。”小小心不在焉,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有些敷衍,司然亦闻言幸灾乐祸地转头,看着步天下揶揄:“养女十年终须一别,我说你这个白痴莫非当真想养她一辈子?” “有什么不行。”步天下懒懒将筷子一扔,双手支在脑后,“别跟我说你想把我家小小给抢走,除非你有那个想法乖乖叫我一声师父。” “这有何难。”司然亦浅笑地应声,步天下的下巴几乎砸在脚面上。 “我在做梦么?”他将脸转向小小,小小回给他一个惨兮兮的笑容,“我也希望。” “他在梦游么?”他又将脸转向一直在一边看好戏的墨非莲,后者扔给他一个白眼:“我觉得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好吧,虽然他不知道墨非莲口中的智商是什么意思,可是单单看着她那一副臭脸便能猜到一定不是什么好词,步天下单手指天,哼哼唧唧:“你们就欺负我出场比你们晚人气比你们高,怎么招,我这可是欲擒故纵。” “哦?真是如此么?”司然亦似乎是想拆他的台,见步天下的神色有些慌张,故作淡然地将头侧向小小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记得曾经有人答应了我……” “喂喂!这道菜味道不错,小小你尝尝。”步天下赶忙夹起桌上的一道素炒苦瓜放到小小面前的碗里,成功阻止了司然亦未完的话语,小小难得吃到步天下夹给她的菜,一时之间竟然感动得有些热泪盈眶。 “喂,小小,你怎么了?”步天下发觉小小的表情不对,赶忙将身子凑上来抬高了她的下巴,小小看着这熟悉的容貌熟悉的神态,不觉有些哽噎。 “师父,我这是感动的……” “他大爷……”步天下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怎么说的我好像一直在虐待你来着,你若是喜欢,以后我天天喂你吃饭都成!” “别恶心人。”司然亦一掌将步天下推开,对着小小笑得温柔:“别理他这个恋徒癖的变态,我们吃我们的。” 小小看看气急败坏的步天下,又瞅瞅云淡风轻的司然亦,忽然觉得好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和司捕快,实在是风水轮流转。 “小小不亏是你的宝贝徒弟。”司然亦如是总结,小小是第一次如此认同他的话语。 好生生的一顿晚饭被搅得乱七八糟,一直等到小二前来收拾碗筷,小小这才想起自己前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初衷来。 她怯生生地将自己的身子朝着司然亦的方向挪了挪,一脸娇羞地将粉颈低垂,欲说还休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司捕快:“小司,我有问题要问你。” 司然亦端茶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就连在一边揉着肚子休息的步天下也愣住,小小无视这两个男人脸上异样的表情,眨着她的杏眼娇滴滴道:“我想知道,你究竟多久没洗澡了。” “噗。”司然亦没把持住,口中的茶水喷了一桌,好在对面的步天下眼疾手快闪躲及时,不然就要惨遭他的荼毒。 墨非莲也拍着自己的胸口缓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小,步天下抓到了司然亦的小辫子乐得忘记自己身份,没大没小地越过桌子揪着司然亦的领子道:“我说白痴捕快,莫非你当真许多天没换衣服,气味就连我徒弟都闻到了?” 司然亦冷冷扫掉他搁在自己胸前的手,看着小小:“你问这个做什么。” 呃,总不能说我想等你洗澡的时候去偷你的刀啊,小小滴溜溜转转眼珠子,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香囊递到司然亦面前:“这是我今天上街时看重的小香包,听说洗澡的时候放在水里能够驱除疲劳,这么些日子你也累了,所以我想用这个来表达我的心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步天下看看小小,又看看司然亦,醋缸子打翻了一地:“我说小小,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你师父?” “心疼你?”司然亦斜眼看见他,“心疼你整日跟踪,白天躲在人家房梁上偷……” 话没说完,步天下已经窜到司然亦面前捂了他的嘴。小小傻乎乎地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转眼看着墨非莲。 墨非莲会意,缓步走到小小身边,将她的眼睛一捂,又将自己的眼睛给遮住,大声地宣告:“你们继续,我们什么都没发现……”【ps,此句的灵感来自‘路飞的小猪’的《斗佛》一文】 …… 好在司然亦收下的那香包,小小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这东西可是她特地研制而成,只要入水便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反正司然亦睡的房间搁她不远,她只要嗅到这香味,便能够确定是他在洗澡。 也省去不少偷窥的麻烦。 只是步天下一直在她耳边碎碎唠叨,说什么有了捕快忘了师父,听得她哭笑不得,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当日他的不告而别,她又何苦如此操劳。 虽然现在找到了步天下,可是这江湖之中的人似乎都会错了意思,以为江湖七少是要挑战步天下的徒弟,所以就算此刻将那封挑战信拿到步天下的面前,恐怕也难以挽回他的面子。 小小不由无奈掩面,感叹人生无常。 大家散去,都各自回了房间,小小心里头有事,所以翻来覆去地都睡不着觉。 她将耳朵竖尖了,试图偷听隔壁房间里的声音,又将鼻子耸耸,想要感受空气之中是否存在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等了大半夜,神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终于感应到了那股子花香,精神一震,换了双软底轻便的鞋子,收拾好衣服就打算出门。 你问她做什么? 当然是去偷窥司捕快洗澡了……呸呸呸。 司然亦就连睡觉都不喜欢锁门,这是小小的长期观察所得,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风流成性所以习惯开门迎客还是总是幻想三更半夜会有姑娘前来爬墙,总是这个怪里怪气的癖好此时却是帮了小小大大的忙。 她轻轻地将门推开,惦着脚尖探头朝着里边一望,厚重的屏风之后是男人悠长的呼吸,还有轻轻的水声,空气中飘散的,的确是她送给司然亦的香囊香。 成片的衣裤都被随意地搭在屏风之上,刚换的,要穿的,杂七杂八叠成一堆,小小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反手将门虚掩了,蹑手蹑脚地向屏风的位置移去,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捞走司然亦的那把刀。 但愿他没有抱着荼蘼洗鸳鸯的嗜好,小小在心中许愿,大大的眼睛此时眯成了一条细缝,估计里头闪烁的都是贼兮兮的亮光。 外头的天色已晚,月亮又不甚明朗,敞开的窗户有流淌的微风吹入,拂在脸上还带着夏末的凉爽,小小觉得自己的指尖紧张地都有些哆嗦,在心里默默打算,还是速战速决吧。 若是被这个变态捕快发现了她的企图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到底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杀人灭口还情有可原,若是他忽然兽性大发先口后x,那么他又怎么对得起一直同他关系不甚明了的步天下…… 呸呸呸,小小在心中唾弃自己,怎么可以不相信自己师父滴人格捏,虽然他做人是恶劣了一些,偶尔是脑残了一些,可是若是认真起来,的确是无人能挡……虽然这个性取向没啥具体的联系…… 啊啊啊……越想越不靠谱,果然是夜长梦多,还是先下手为强吧。 努力冷静下来,小小见屏风后的人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估摸着自己的动作应该没有被发觉,大着胆子将手伸到了屏风附近,想要借着微弱的月光去找那把破烂荼蘼,却不料,事情总是会发生在这千钧一发的一秒。 一个黑色的身影有如疾风闪电一般从屏风后闪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小小身后,将她柔软的腰身一揽,声音里带着几分邪气,道:“宝贝徒弟,你三更半夜到为师的房里,莫非是想同我洗鸳鸯?” 27 鼻血汹涌 小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闹出如此乌龙走错了两人的房间,也更加不会明了,这香味分明是她特地送给司然亦用的香囊所有,又怎么忽然跑到了师父的房间里。 此时她的脑里好像炸开了锅,咕咕咕地滚成了一团,师父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水汽微熏,皮肤上的热度可以毫无阻隔地传递到她的身上。 横在腰间的手臂悠闲地用单指敲击着她的腰身,步天下似乎心情惬意,轻轻地在她耳边哼着小曲,鼻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垂上,让她莫名地觉得——香艳。 这样忐忑难安的心情,不但从前她和步天下一同泡温泉时没有出现,就连那日她和司然亦在销魂窟相遇也没有出现在她脑中。 单单只有这一次,被步天下环在怀里,小小竟然会觉得呼吸困难,心跳急速。 她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口,指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样有力的跳动,喷薄欲出的紧张,让她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步……师父,你,你能不能,稍微,站,站远一点?” “什么?”步天下将头从她的肩膀上越过,转到她的脸侧看她,语气戏谑:“不是说了要一起泡澡么,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小小咽了咽口水,“师父,这夜晚风凉,我看您似乎也泡了不短的时间,要不然我再去换桶水,您先去睡?” “不好不好。”步天下忽然笑起来,“我可爱的宝贝徒弟深夜特地来师父的房间拜访,我不好好招待一番,又怎么对得起你的这份心意呢?” “啊——”小小哀怨地叫出声来,“师父……你原谅我吧,我去爬墙,我去训练,我,我错了……” “哦?你倒是说说,你到底错在哪里?” 步天下终于将揽着小小的手松开,小小得以脱身,立刻好似入水的泥鳅哗得钻出去老远,在原地站罢,奄奄地看着步天下。 “我错,第一错在不该在师父面前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这么说,背着我就可以了?”步天下拉长了语调,小小虽然瞧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在生气。 “不,不是,当然背着师父也不可以……” “嗯,按照你的意思,也就是,你只能跟我一个人打情骂俏是吧?咳咳,这个提议到是很有创造性……” “……” “接着说。”步天下紧了紧围在自己腰间的毛巾,小小这才惊觉师父原来是刚刚从浴桶里出来,上半身完□□露在月光之下,逆光的角度让他的皮肤显得尤其是光滑,因为镀上了淡淡月光,而明亮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小小看得有些呆,视线顺着步天下的脖颈一路滑到肩线,前胸的美好风光随着他的动作而若隐若现,鼻尖一热,喷出来一汪热乎乎的血来。 “啊……”她伸手捂着鼻子,感觉鲜血从指尖哗啦啦地流下,实在是丢脸至极,步天下愣了片刻,赶忙上前将她的手给握住,将她整个人都拎到床边坐下,声音镇定:“别慌,不要仰头。” 被这样的语气安慰,小小反倒觉得安心,只是还沾着血的手不知道应该往哪搁,只能讪讪地蹭在自己的裙摆上。 步天下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悠悠地叹息一声,又从旁边抽了一块湿毛巾递给她,双手扶上她的肩膀,缓声安慰:“乖,别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放松它就会止血。” 小小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面对这样的步天下,她的身子绷得好像床板一样,直挺挺几乎一推就能直接倒下,双手搅着毛巾大气也不敢吭一声,眨眼点头,鼻血还在哗哗地流。 步天下见事情似乎有些严重,这样放任不管也没出现什么效果,只能自己出手,将小小的头压低了,道:“张嘴呼吸,我来给你止血。” 小小低头,刚好和步天下围着毛巾的身子看了个对面,噗的一声,险些连嘴里都要喷出血来。 “怎么了?”步天下浑然不觉,关切地弓下身子看她,小小的眼睛又顺着他的腰朝上看,灵魂都要被这一副大好的春光而照耀地出窍而去。 “怎么会这么严重。”步天下独自喃喃,伸手捏住小小的整个鼻子,又小心地用刚才给小小的毛巾将她染血的脸给擦尽,见小小傻傻地看着他忘记了呼吸,皱了皱眉毛,“张嘴,吸气。” “呃……”小小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会觉得呼吸困难是因为鼻子被他给捏住,傻笑一声,又呛了几下,终于是重新得到了新鲜的空气。 步天下见小小似乎稳定下来,目光又撇向了她一直在身上蹭来蹭去手,见她原本干净的衣服上被她抹上去了不少的血迹,又想哭又想笑:“把手给我,我给你一并擦干净了。” “是……”小小嗡声应到,鼻子被捏说话都怪腔怪调的,步天下先让她自己捏着鼻子,又小心地将她的左手握在手心,一根根指头细细地都擦拭干净,动作缓慢又煽情无比。 偶尔两人的指尖会相互纠缠,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小小闭气看着近在咫尺的师父的脸,在心里默默感叹,果然师父才是这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儿。 她的指尖微凉,步天下将左手放下,看一眼她的衣服,道:“莫非是穿得太少,怎么身子都有些发抖?” 小小讪笑,心道:难不成还要我承认是因为紧张而发了一身的汗? 见她不应,步天下又自顾自地朝下说:“虽然说我不在你身边,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说你这个样子,我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你。” 不知为何,说到最后步天下竟然停顿下来,原本拿着毛巾的手紧了紧,小小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又仰面笑起来,“乖,换个手。”好似刚才的那个停顿只是偶然为之。 就这样,等到步天下将她的手给擦干净,小小的鼻血也止得差不多,她呼了呼气,老觉得喉咙还有些堵,步天下白她一眼:“也不知道司然亦那个混蛋最近给你吃了什么,居然虚火这么盛,我明儿个还要给你找些东西去去火气。” 哪里是司然亦的错,分明就是…… 小小委屈地看着步天下,若不是他毫无觉悟穿成这样来逗她,她又怎么会忽然急火攻心,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这样想着,视线又不自觉朝他身上晃去,小小赶忙捂着鼻子在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收拾好浴桶,步天下原本还打算留小小与他同睡,小小一听,整个人都从床上弹了起来,吱溜一声跑得没了影。 楼道上没有点蜡烛,昏昏暗暗的,她无心睡眠,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走道里磨磨蹭蹭地瞎走。 打更的人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着房间就在眼前,她正准备前去推门,却忽然发觉好像有个人影在她房间里晃动。 莫非是她也招了贼? 她心里暗道不好,虽然她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司然亦的那块玉印却因为麻烦而放在随身带着的包袱里,这下若是被人给拿走,那她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机立断,她将房门一推,脚下微微使力朝着那人影飞去,一招漂亮的擒拿,便将那人的肩膀轻轻松松地捉住。 这个贼的反应,未免也太镇定了一些吧? 小小扣着他的肩膀在心里纳罕,那人却忽然将她的手腕一捉,一记过肩甩,把她扔到的床上。 唉哟! 小小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坚硬的床板,好像都能够听到铿铿铿的碰撞声。 她扶着自己的腰禁不住哼哼唧唧,这贼也忒心狠手辣了,分明就是他夜闯民居,怎么到头来反而比我这个捉贼的还要放肆些。 “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房间里的蜡烛被人点燃,小小终于看清了房间里那个人的模样,原来是司然亦,她咧开嘴傻笑:“你怎么在这里?” “不要给我岔开话题。”司然亦随意抽凳子坐下,修长的手指似乎还在把玩着什么东西。小小定睛去瞧,竟然是他的那块玉印,又扭头去看自己的包裹,果然是被人给翻开了。 “你,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 小小有些脸红,好歹也是姑娘家的包裹,里头少不了一些贴身的衣裤,虽然此时它们还工工整整躺在包袱里,可是她还是记得她将这玉印放在最下头,司然亦若是要将它找出来,想必是已经…… “不要给我岔、开、话、题……”司然亦紧追不放,小小的腰气得一扭,疼得更厉害了,她一手撑着床,一手慢慢地揉着刚才被砸疼的腰部,斜眼看着司然亦。 “我去哪里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司然亦不理她,而是将那块玉印放下,眼神缓慢而温柔地看着它,“没想到这东西你还留着,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我口硬心软。” 谁敢随便乱扔您的东西啊,小小敢怒不敢言,只能微微出声,算作应答。 “我原本是想来问问你,那香囊是在哪买的,可是你却不在房间里,如今见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小小忽然想起步天下刚才用的那香囊,开口问道:“我给你的那个呢,到哪去了?” “被人偷了。”司然亦说得轻描淡写,“那东西原本丢了就丢了,可是我又想,毕竟是你的一份心意,所以才特地过来寻你。” 这男人,竟然平白害她丢了那样大的一个脸,又浪费了如此多宝贵的睡眠时间,小小实在是无法给他好脸色看,伸手一指门口,道:“那东西是我在路上带的,这地方没有卖,所以不劳您费心,慢走不送。” 司然亦不气,悠然起身将那玉印捏在手里,道:“既然是我有错在先,那么这个玉印就当做是补偿,送给你吧。” 话音刚落,他便扬手将玉印轻轻扔到小小的床上,举步欲走。 只是,在他偶然侧头,忽然发现小小这幅衣衫染血,扶腰皱眉的模样时脸色大变,五指紧握青筋暴起,快步走到小小面前喝道:“快说,你刚才到底去了谁的房间!” 28 凡事讲个先来后到 司然亦情绪忽然大变,将小小吓了一跳,她依旧揉着自己被他摔疼的腰撅嘴看着他,赌气道:“我去谁的房间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小小!”司然亦咬牙切齿,满脸的不可置信,小小原以为他和因为生气而出手,却不料忐忑不安的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那边有什么动静,禁不住好奇去看,却见他只是紧紧握了拳头,用一泓冷冷的目光盯着她瞧。 她有些心虚,司然亦的眼神的确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扶着腰的手也有些拘谨,坐正了交叠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他:“我……没做亏心事,才,才不怕你。” 司然亦忽然笑起来,“你既然没作亏心事,又何必连话都说不清楚。” 正说着,他走上前来,轻轻将她的手抬起,仔细地查看了她的指尖,又瞧了瞧她的脸,笃定道:“你刚才,莫非瞧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呃……”真是一说一个准,小小将自己的手抽回,讷讷道:“你怎么会知道……” 司然亦摸着自己的下巴隐忍着笑意看她:“你的指甲尖里头还有血迹,又没有皮屑,大概也不会是谁身上的血,我瞧着你精力大好,只是脸色有些发烫,估计是瞧见了什么上脑的东西吧?” 小小不由又回想起步天下刚才结实的臂膀和修长的双腿,小脸唰地红了个透,虽然烛光微弱带黄,不过司然亦是何等的眼光,一眼便看出了小小的心事,似乎有些不悦,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倒是说句公道话,我和他的身材,到底谁比较好。” “噗……”小小险些吐血,看着司然亦的眼神都带着些些匪夷所思,司然亦倒是一派认真模样,将手抱胸,似乎是等待着她的答复。 他,他,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刚才看到了师父让人鼻血汹涌的身材,小小诚惶诚恐,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装傻还是直接坦白,只能傻笑以对。 “不要给我忽悠过去。”司然亦不乐意地扬了扬眉,“若是你记不起来,我不介意再帮你加深一下印象。” 话音刚落,他居然动手就要宽衣解带,小小吓得整个人都蹿到了床上,哆嗦地看着司然亦,求饶:“我,我错了还不成么。” “你错?你错了什么?”司然亦居然说出了步天下的方才反问她的话语,小小一噎,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继续装无辜:“那啥,天色不早了,司捕快您还是早早回去休息,我们明儿个还要赶路。” 司然亦解腰带的手顿住,脸上带着谢谢欣慰:“这个话题转移得比从前都有进步,看在你如此勤恳学习的份上,今天便绕过你罢。” 小小松了口气,正准备着送大捕快出门,司然亦却忽然逼近她的身子,单手撑在她的身侧,半跪着低头看她,弯了弯嘴角:“我还没说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居然还有惩罚!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小小抗议,司然亦驳回:“我是捕快你是贼,我就是王法,你敢不依?” “……”小小溃败,只能将眼神移开不敢去瞧他,司然亦不乐意,道:“看着我说话,不然惩罚加倍。” 这男人实在是蛮不讲理……小小将眼珠子转回来,同他看了个眼对眼,司然亦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换左手支撑着整个身子,用右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尖,笑:“你还是听话的样子可爱。” 小小浑身一个哆嗦,不知道抖下多少鸡皮疙瘩,司然亦浑然不觉,将她的手抬起,又将那个跌在床上的玉印塞到她手心里,轻声吩咐:“这个,以后要给我贴身带着,不然,我可是会【哔哔哔哔哔】(违反和谐,此处作消音处理==|||)” “好……”小小颤抖着点头应下,司然亦稍稍移开了身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次附身下来,险些同小小的脸撞了个正着。 小小捂着自己脆弱的鼻子瞪他,他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小,忽然笑若春风:“下次记得不许叫我司捕快,要叫我的全名——司然亦。” 就这点破事,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么,小小大为不解,不过为了顺他的意,还是一副好脸色一并应下,司然亦见小小如此乖巧,突然拉出一个邪恶的微笑,趁其不备,弓下身子轻轻吻上她的唇角,将她整个人都吓僵在了原地。 “明天见。”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小僵硬的笑容,小小呆若木鸡,就这样目送着他优雅地将她的门合上,扬长而去。 …… 昨晚发生的一切,让小小头脑空白了整整大半夜,待到她第二日清早起身,其余的三个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连马车都雇好,在大堂里等着她下楼。 墨非莲因为并不知道事情的由头,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小小惨白的脸色,步天下掩嘴咳嗽一声,笑得戏谑:“怎么,昨天你还上火,今儿个就开始体虚了?” 司然亦接口:“晚上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至于那些激烈的运动,还是少作为妙。” “噗。”墨非莲喷出好大一口茶水,一脸震惊地看着司然亦,步天下斜眼瞪了他一记,好在小小并不知道他的意有所指,只是单纯地看着他,无辜地咬了咬下唇。 步天下捂脸,果然是决策失误,原本还想把她培养成五好少妇,却不料竟然让她碰上了司然亦这个大染缸,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若是此时功亏一篑,他一定要将司然亦的脑袋剁下来当凳子□□。 他见小小不解,赶忙赶在司然亦前头将小小拽到自己身边的安全范围,看着司然亦咳嗽一声,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晚上是最好的下手时间,莫非你想让我们改邪归正?” “岂敢岂敢。”司然亦同着他客气,眼神却不离小小的身子:“在下不过是担心令徒的身体状况,关心则乱,还请不要介意。”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小忍不住在步天下身边吐槽司然亦,步天下听罢忍俊不禁,也不愿意再同司然亦这个混球计较,将自己面前喝了小口的菊花茶推到小小面前,道:“来,喝口茶,去去火气。” “恩。”小小乖巧接过,就着他刚才碰过的地方灌下了大口的水,司然亦的眉毛皱得老高,扬手对着旁边的小二吩咐:“给她上一套碗筷,免得别人说我吝啬。” 小小却阻了他的话语,憨厚一笑:“不必麻烦了,我习惯了,我在拿几个包子我们就上路吧。” 习惯——?司然亦的脸黑得更加厉害:“现在你跟着我,就得习惯我的习惯,小二,快去。” 给钱的是大爷,小二接过司然亦随手撒过去的几个铜板,脸上乐开了花,高声应下,立马钻到了厨房去。 小小撇嘴,反正她只吃一点东西就可以上路,步天下在一边洋洋自得沾沾自喜,司然亦越看他的笑脸越觉得心中不畅,低头闷声,不再吭气。 这样别扭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他们四人上路。 司然亦和步天下挑了两匹好马,决定不同她们两挤车,整个宽敞的车厢便只剩下小小和墨非莲两人。 墨非莲的包袱极其轻便,倒是小小,似乎一路上增加了许多东西。她在车上见小小用一个包裹得十分严实的扁担状的条子将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袱都扔到车里,忍不住打趣:“我倒是觉得,你这幅模样像是在搬家。” 小小伸手利落,不需凳子也能轻易跳上马上,同着墨非莲对面做好,抿嘴一笑:“江湖之人,本来就是四处为家。” 此时马车还没启程,车厢的隔音效果并不如料想的好,步天下正牵着马围着车厢转悠,听到小小这样大言不惭的言论,禁不住笑起来:“宝贝徒弟,你可不能出此狂言,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昌许城吧?” 呃,小小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嘴上却不肯承认,而是将马车的帘子掀开,对着跟在车后的步天下咧嘴吐舌,哼哼嗤嗤:“不许偷听我们说话。” “哈哈。”步天下大笑几声转身欲走,只是忽然又却向尚未缩头进去的小小扔去了一包东西,小小不明白他此举何意,他言简意赅:“留着打发时间。”便驱马走远。 小小抱着那东西回到车厢,先是隔着包裹布嗅了嗅,似乎有种甜甜的味道,而后又用手指戳了戳,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硬硬的阻隔,终于耐不住好奇心将它打开。 似乎是怕里头的东西落出来,步天下的这个包裹系得极紧,小小和墨非莲交换着尝试了好几次,这才成功将它打开,只见几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方包并排放置,越发显得神秘莫测。 两个人再接再厉,一一将这些小方包打开,一股果脯的味道慢慢侵入了鼻尖,小小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忽然想到步天下转身前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脸上毫无缘由的有些发热。 “看不出来,你师父真是疼你。”墨非莲随手拾起一颗梅子感慨,小小赶忙将这些东西一并收进怀里,半羞涩半霸道地宣称自己的主权,墨非莲瞅着她如此明显的小女儿态,忍不住地发出一声叹息。 29 司然亦的身价 大约是上一次步天下忽然出手,打乱了前来偷刀的人的计划,多多少少也起了震慑的作用,所以这一路走来,司然亦一行人倒也并未遇到过多的骚扰。 除去拦路打劫要银子的几个有眼无珠的笨蛋盗匪,还有瞅着小小觉得她好欺负而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一个无良恶霸外,他们大抵是算得上一路顺风的。 只是小小还一直想着那日在大街上被人出手调戏却不能吭声的不爽感觉,一时手痒,当着司然亦的面将那人的后院搅了个底翻天,不但拿走了他家里头轻便又值钱的东西,还留下不知道多少封真真假假的挑衅信件,估计他院子里那些女人也能让他头疼上不小的一段时间。 步天下对此颇为得意,拍着小小的肩膀感叹:“不亏是我的宝贝徒弟。”司然亦则是在一边斜眼冷讽:“小人见识。” 小小最见不得司捕快的这般冷嘲热讽,冲着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只可惜皮笑肉不笑道:“也不知道我们当时在商量应该在挑衅信上写些什么内容时,究竟是谁的兴致远远在我们之上呢……?” 顿时将假装正经的司然亦闹得成了一个大红脸。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墨非莲一面在心里感叹果然这个时代没有相机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一面在火上浇油道:“还是师父你最明白小小的心。” 步天下被人称赞,乐得屁颠屁颠,立刻同着墨非莲称兄道弟没个正型,让一向以为步天下是个温柔腹黑的霸道师父的墨非莲吃了不小的一惊。 对此,墨非莲心底已经是疑问重重。 步天下这个人,在小小的嘴里分明就是温柔疼爱她的师父,却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竟然摇身一变,莫名成了小孩心性纵惹是生非,还老是她撒野推波助澜的无赖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叹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眼见着就要回到昌许城,小小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虽然一路走来让她找到了自家的无良师父,可是司然亦的那把荼蘼此时还在他腰间大摇大摆地晃着,实在是人她毫无颜面去面对步天下。 再怎么说,她也是天下第一神偷的徒弟,可是到头来,不但武林神偷排行榜上第二第三轮不上她,竟然连这样一个小小的挑战都没办法坦然面对,也不知道到时候天下人要怎么对步天下评头论足了。 她看了一眼车厢里躺在一边的那些包袱,抿了抿嘴,又将视线投向了车外的方向。 终于走到距离昌许城最近的一个小镇,司然亦和步天下都纷纷主张留下来稍作休息,等到明日天亮再继续赶路。 对此,小小有些不解,道:“若是连夜赶路,大概明早就能到昌许,我们回去再好好休息,又何必多此一举。” 司然亦看着她笑:“女人,你别想着回到昌许便可以和我撇开关系,我和你师父都有自己的考虑,你还是乖乖地跟着我们,好好休息吧。” 虽然不满司然亦三番两次调戏小小,不过步天下也难得严肃起来:“你知道从这里到昌许要经过一处山谷,若是半夜赶路实在是不够理智,司然亦这混蛋虽然身手和我不相上下,不过想要保你和墨非莲安全,还是要多加小心为好。” 小小见师父开口,终于也不再使性子,而是乖巧地站在他身后,拽了他的手微笑应道:“好。” 那模样还真是碍眼。司然亦的眉头微皱,却并未开口。 打定了主意住下,四个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从碧游堡到昌许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上一回因为他们一时大意而险些中招,到如今都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有余悸。 虽然小小并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对此事步天下和司然亦也是闭口不提,可是单单冲他们两人脸上那副因为回忆而越发深沉的表情,小小大约也能想象到在她悠然入梦的时候,这两个男人究竟作了怎么的奋力一战。 夜晚自然是失眠。自打小小离开了流云居后,睡眠就一向很浅。这样恶劣的状况因为步天下来到她身边后有了稍稍改善,不过依然会因为一些微小的动静而惊醒,小小抹了抹自己身上渗出的冷汗,叹息一声,还是起身穿戴整齐,准备着出门好好活动活动。 虽然她也不指望能在这个镇子上捞到什么好处,不过四处走走看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亏损吧? 这样想着,她将头发束起,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轻轻推开了窗户,准备着出门。 鞋子轻便,落地无声,步天下和司然亦的房间里都没有什么动静,小小也放下心来,就怕他们发现而尾随,不但会把她闹得心神不宁,恐怕被她拜访的住宅也会传出深夜闹三鬼的假消息。 夜晚的城镇总是有一种异样的宁静。 越临近秋天,萧索的气息就越发明晰,虽然晚上的风还带着夏天的余热,不过若是穿的单薄了些,还是容易着凉。 小小紧了紧自己的裤脚,瞅准了一个看起来格调较高的屋子,借力而起,轻轻松松落入此屋的院中。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玉栏朱瓦,实在是奢华至极,单单看着屋子的外表便能够猜想这房子的主人应该是隶属于铺张浪费的行列,只是待到她真正进入了院子才发现,其实这屋子已经早早超越了铺张浪费的极限。 若是她有这么多的钱,小小在心底幻想,也许就不会整日惦记着别人家的家产,而是悠哉游哉地过幸福滋润的小日子吧? “非也,非也。”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男声,将小小吓得魂飞天外,她刚才不知不觉地念出声来,原以为没人会发觉,岂料这地方不但她一人前来探看,居然还有别的飞贼? 赶忙转身想要逃出院子,无奈身子却先一步被人拽住,小小怕挣扎着会闹出声响,只能按兵不动,看对方到底是存着何种心思。 “姑娘不必着急,我也是同道中人。” 那人压低了声音,似乎带着笑意,虽然月光皎洁,不过也实在不足以瞧清楚他的模样,小小未带面纱,此时倒是被他瞧了个完全,只听他愣了一愣,忽然笑开,道:“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怎么?难道他还和自己很熟悉?小小掰着指头数了数,她认识的人从头到尾叫得出名字也不过寥寥数人,而身为小偷的人就更少了,这人又怎么会露出这样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模样呢。 “我们借一步说话。”不容小小拒绝,他已经轻松将小小拦腰抱起,小小觉得这动作这姿态似曾相识,脑中不断回放往日的片段,终于恍然大悟。 “战宇,居然是你!”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啧啧,实在是三生有幸。”战宇飞了许久,闻言痞笑几声,轻松落地将将她放下。小小环视四周,这地方很是偏僻,不过风景独好,有月有花有荷塘,不失为一个半夜幽会的好地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想起自己上次是借机从他手上逃开,小小便有些底气不足,好在战宇也并非记仇的人,大手一挥笑道:“我可是一路追着司大捕快的步伐而来,虽然没得到传说中被炒到天价的荼蘼,不过也顺手牵了不少的东西。” 早知道她就不答应司然亦保护他的宝贝荼蘼了,小小有些讪然,司然亦的身手明明远在她之上,就连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因为她中了他设下的圈套,就算她守在他的身边又如何,遇上了什么事情,还不是只有束手无策的份。 好在月光淡淡,战宇并未发现小小的短暂失意,而是依然兴致勃勃地同她讲述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实在是标准的自来熟,小小心不在焉,脑里只想着司然亦的那把刀,忍不住地开口询问:“你知道那把荼蘼现在黑市的开价是多少么?” 战宇顿了顿,似乎是在计算,半晌才有些不确定,道:“如果不出意外,这把刀如今已经可以买下好几条京都大臣的人命。” “什么!”小小震惊无比,她原本只是想着这刀随便卖那么两三万两金子便已经是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了,谁知道这刀竟然身价倍增,说得好听些便是已经成为了无价之宝,这个落差,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也难怪一向没个正经步天下也忽然变得如此严肃起来。 “这还是保守估计。”战宇继续放着耸人听闻的消息:“不但是司然亦的荼蘼宝刀,现在他的人头和他身上的一个祖传之宝似乎也炒到了天价,很多京都的少妇都纷纷痴迷于司然亦在碧游堡时的传说,据说他的衣着打扮如今都成为了许多人效仿的对象。” 可怕的流言蜚语和盲目崇拜,小小想了想满街人都穿戴成司然亦的模样,腰间别着一把宝刀的恐怖场景,禁不住抖了一抖。 战宇以为是夜凉天冷,想了想似乎也不便再拉着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说这些有的没的,轻轻将她的头拍了一拍,道:“你住在哪里,要不然,我送你回去?” 这人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么?小小心底一暖,虽然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也有如此温情地对待别人的好人,实在是难能可贵,所以并未拒绝于他,而是微微点头,笑道:“麻烦你了。” 见小小的表情忽然柔和下来,似乎还有些感动的模样,战宇忽然痞笑着咧开嘴,看着小小打趣:“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小小闻言身子一僵,抹了抹额头,收回前言。 30 物轻情意重 因着是两个人一起走,原本漫长的路反倒让人觉得有些短暂,小小见投宿的客栈就在前头,也不便再耽搁战宇的时间,将步子停下转头看他:“你送到这里就好,我待会自己可以翻墙进去。” 战宇笑笑,刚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察觉到身后似乎隐隐有些不寻常的动静,赶忙上前一步对着小小比一个噤声的手势,将身子转了去,朗声道:“不知阁下三更半夜在此等候,所谓何事?” 这地方竟然有人?小小有些愕然,她虽然身手普通,可是听力却是上等,如今没有发现此地有人在四周,实在是她疏忽了。 只是战宇出声,那人却没有现身的打算,一直等他连续问了几次,树丛中才传来微弱的沙沙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一惊一乍。 “明人不说暗话,还请阁下现身说事。”战宇的眉头堆得老高,一脸的不爽神情,四周极暗,只有不远处客栈的红灯笼摇曳着点点烛光,黑洞洞的街道和房屋像是能吃人的鬼魅一般,配上呜咽的风声,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小小见那树丛也没多大动静,加之她也没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不由有些担心,拽了拽战宇的衣袖,道:“你确定不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见小小怀疑自己的耳力,战宇的脸色越发难看,“我好歹也是江湖第三,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是……”小小刚刚想开口反驳,那树林里便忽然飞出来三片树叶,好似剑锋一样锐利无比,直直飞向战宇的面门,好在后者眼疾手快,拉着小小一起闪身而过,避开了那足以致命的攻击。 “我没说错吧。”战宇咬牙切齿地将小小放好,用身上摸出几枚梅花镖,恨恨地卡在指尖,看着那树丛:“阁下若是再不现身,别怪我不客气。” “老子还怕你不成。”树林里的人终于沉不住气,大摇大摆地拨开了层层树枝站了出来,小小虽然瞧不清楚他的长相,可是全天下能有这声音,这态度的,想必也只有她的无赖师父步天下了。 果然,他刚刚站定,还不等战宇出口,便先声夺人,将身子转向小小的方向,蛮横地对着她吩咐:“宝贝徒弟乖,你过来,别和这种三流的货色待一快。” “你说谁是三流货色!”战宇被人踩着痛处,浑身都要炸毛,也不想再同他客气,直接手起镖飞,打算着同他大打一场。 步天下倒并未有何惊讶表示,轻轻松松一个扬手,便将带足了战宇力道的梅花镖给接下,极为不屑地扔到一边,挑衅:“就这般水准,还敢嘴硬说自己不是三流货色?” 天下第一是什么等级,哪里是别人能够轻易击败的,只可惜战宇并不知道步天下的身份,单单凭着自己的满腔怒火上前想要硬拼,下手狠毒,一心求胜。 步天下脑里只惦记着小小的安危,根本无意恋战,几个来回下来也是处处忍让心不在焉,这般随随便便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战宇,让他忍不住地愤恨出声: “如果是个男人,就跟我好好打一场!” “男人的一身武艺便是为了保护女人,你这样蛮打蛮干,又有什么意义?”步天下一记擒拿手便将战宇的手给轻易拽住,动作好似行云流水般没有一丝停滞,战宇的双手被反扭在身后动弹不得,两人终于止住了打斗,这样僵持着。 步天下不去看战宇,而是转向小小兴师问罪:“你这么晚了,和这种无聊又无用的男人在一起,是去做什么?” “呃。”小小知道步天下下手向来不会很重,只是男人的自尊心向来比天高,想必战宇现在是又羞又恼,赶忙开口打消步天下的怒意:“我不过是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多亏了他特地送回来,师父你快放了人家。” “你这么着急他,当真没有什么隐情?”步天下哼哼,不过手劲倒是松了几分,战宇借着这个空挡自他手上脱身,心知打不过他,只能讪讪地退回小小身边,道:“这个怪物到底是什么来头?”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乃天下第一神偷步天下,你这等杂碎还想对我的宝贝徒弟出手,再等那么个千百年吧。” 原来是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个天下第一,战宇心道改明儿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正打算着抱拳告辞,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男声,道:“来者是客,你又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三更半夜不睡觉,除了小小、步天下还有战宇这等“品行不端”的小偷外,大概也只有那个游手好闲的风流捕快,小小将头转了去,司然亦手执灯笼站在哪里,活像一个飘忽又阴森至极的鬼魅修罗。 “老子的家务事,你来管个什么劲。”步天下语气不善,司然亦充耳不闻,而是将那灯笼温柔地放到小小的手心里,柔声告诫:“晚上路暗,下次出门散心记得带上灯笼。” 小小的脑门全是细密的汗珠,司然亦虽然面上温柔,可是将灯笼扣在她手里时的手劲也是不少,她反抗无力,只能乖巧应道:“下次我会注意。” 一物降一物,果真捕快是小偷的天敌,就算如今格局是一挑三,可是前者技高一筹,直接打进内部,找准重心挑拨离间,实在是神人也。 步天下见小小平安无事,也不想再同这些人胡搅蛮缠,几步走到她身边,将她的腰身一揽,附身咬着她的耳朵:“天色不早了,为师送你去早些休息。” 小小顺从点头,司然亦转头看向一边的战宇,笑着同他客套:“兄台若是不嫌弃,今晚便在这客栈小住一宿?” “恭敬不如从命。”战宇的眼珠子瞅着司然亦腰间的荼蘼看了一秒,立刻换了副笑颜,两个男人各怀心思,跟着小小手上执着的那微弱的灯火,一齐回了客栈。 如此的后果便是,第二日上路时,原本已经招人眼球的四人队伍又扩充成了五人。 战宇四处为家,手头拮据时便顺手牵羊,加之昨晚又得了不少的好东西,连包袱都不必收拾,自然乐得轻松上路。倒是步天下,一直心心念念昨晚发生的一切,对着他颐指气使,完全没个好脸色。 墨非莲瞧见这场景,在车厢里咬着小小的耳朵打趣:“如今可是三分天下,到底鹿死谁手,让我们拭目以待。” 小小不懂她的一语双关,只是就着字面上的意思狐疑:“如今可是太平盛世,小莲你又何出此言?” “不可说,不可说。”墨非莲一脸神秘地摆手,步天下忽然从外头嚷嚷,小小将帘子揭开去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步天下黑着一张脸,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冷眼看着战宇:“把老子的东西给我老实吐出来,不然有你好看。” “发生了什么?”小小出声,终于将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些,战宇倒是一脸的无所谓,闲闲从嘴里吐出个枣核,道:“不就是些消遣的果脯,犯得着这么认真,莫非道行越高的偷儿心眼越小?” “你这种男人只会暴殄天物。”步天下怒意毕现,小小看了看步天下手里的那个包袱,终于明白他的怒气是从何而来,拍了拍马车的板子,将战宇的注意吸引过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果脯乃是昌许城里最好的铺子里特别研制而成,一年才对外出售三包……” ……最初她在步天下身边学习武艺的时候便喜欢这样味道的果脯,只可惜当时她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每次得了表扬便吵着嚷着要奖励,步天下也不说破,只是想尽办法满足她的要求,一直到后来,她能够出门试手,偶然间到了那家果脯铺子,这才明白步天下的良苦用心。 她离开昌许城不知道多少日子,虽然平日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但是却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直到上一回步天下将这果脯扔到她怀里,她这才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想念从前的日子,对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东西也变得珍惜起来。 墨非莲想到上次小小那明显的占有欲,眼神之中带着那么些许的耐人寻味,转而将视线放到步天下身上,察觉到他的嘴角下抿,似乎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你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争执,想让我这个捕快情何以堪?”一个笑盈盈的声音忽然响起,实在是有些大煞风景,步天下牵马将剩下的果脯一并交到小小手中,附身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反正马上就要到昌许城了,你爱吃多少我便给你弄多少来,我们就不要跟这种三流货一般见识。” “你说谁……”战宇有错在先,只能压抑着怒气,将脸转了去,驱马走到前头。 “好了,我们走吧。”步天下将东西放好,眼底带笑地看向司然亦,后者亦是回给他一个笑容,马车再次向前颠簸,小小双手紧紧攥着这果脯外头的布料,将帘子放下,不再说话。 31 假作真时真亦假 今日又双更,结果大家都给我闹乌龙,此乃更新的第二章,请向前翻页==||,谢谢白日赶路比夜间要快了许多,不过几柱香的功夫,他们便行到了那让司然亦和步天下都顾虑重重的山崖。 今日阳光甚好,可谓是秋高气爽,只可惜那山崖上头爬满了粗壮的植被,叶如华盖。 山崖之中只有一条被遮蔽了大半阳光的羊肠小道能够容人马车通行,虽然由于山陡树多,敌人不能从上面直接攻击山道里的人,可是若是在这山道里让人堵住了两头的出口,司然亦一行人想必就算是拼死一战,也还是危机重重。 小小在车厢里,因着没有瞧见外头的状况,所以并未发觉外头的气氛骤变,司然亦和步天下纷纷将马停下,看了看有些阴森的小道,似乎在踟蹰应该用怎样的方法安全通行。 司然亦将腰间的荼蘼握住,看着它微笑着叹息嗔怪:“你果然会惹事。”步天下在旁边给他冷眼:“还不是因为跟了你这么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主子。” 战宇一直在前头赌气,走了大半的路途这才发觉身后没人跟来,想了想,还是打算在前头再等他们,免得自己回头好像是像步天下认输。 战斗力被分散,后边只剩下司然亦和步天下两人,小小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马车一直停而未行,不由好奇地揭开帘子,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步天下轻描淡写地对着她微微一笑,打马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车夫低声吩咐:“你待会只管在车上坐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要到处乱跑,否则……” “否则掉了性命,我这个捕快也无法帮你出头。”司然亦接过步天下的话茬,似笑非笑地威胁着车夫,后者两手一抖,险些连缰绳都握不住。 这个人还算安全。步天下对着司然亦点点头,司然亦反复摩挲着荼蘼的刀柄,看了看悬在半空中的骄阳,感慨:“真希望这不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步天下对司然亦如此装13的举动很是不满,将马又引着走到司然亦身边,一巴掌拍上他的背:“你在前头带路,死了可别找我。” “好好好,你就给我好好看着小小,让她有命改日嫁给我。”司然亦微笑着反击,步天下正要骂骂咧咧,他已经策马疾驰,进了那阴暗的山道。 “你继续赶车,我在后头跟着你们。”步天下扬声吩咐前头的车夫,一车一马也紧随其后,跟着踏入了这让人生死未卜的小道。 …… 其实司然亦和步天下也并非没有自己的考量。 战宇虽然是临时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可是毕竟还是局外人,若是他们遇袭时能帮他们一把那还好说,可是若是他倒打一耙,让他们腹背受敌,到时候可就不是受点小伤便能够应付过去的。 所以,与其让这样大的一个大的隐患一直跟着自己身边,还不如借着不想让他受到波及这样的借口放他走在前头。 原本昨晚这两人在商量今日的路线时,司然亦还坚持让步天下带着小小他们一起先走,可是步天下却笑着拒绝,语气里颇有讥讽的味道: “你和我的宝贝徒弟那点破事现在整个武林可谓是人尽皆知,若是他们以为你是故意留下吸引他们注意,而将这铁块交到我徒弟手中的话,那我和小小就是危在旦夕,你一个人逍遥自在,这样的赔本生意,我可不会做。” “你的意思是我们如今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司然亦微微侧头,烛光将他的大半张脸都拉在阴影里,步天下故作潇洒地将脸转向窗外:“虽然我们为敌这么多年,你小子也没少阴我,可是你若是死了,我上哪去找人能跟我平分秋色?” 步天下刚煽情完毕,司然亦就摆出一张无奈的笑脸,戳着桌子笑着揶揄:“你少臭屁,就你这本事,本捕快还看不上眼。” “滚吧你,少口是心非……”步天下想上前给司然亦一拳,却不料拳风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司然亦在黑暗之中叹息“实在是造孽”,两人终于又四处分头去找火折子,小小刚好打从两人窗外经过。 后来等到他们终于商定好了对策,步天下打算着顺道去给小小掖被角,却发现她房里空无一人,担心那些抢刀人会对小小下手,所以才埋伏在客栈外边的树林里,等待着事情的转机。 好在是虚惊一场。步天下看了一眼在他前头匀速驰行着的马车,勾了嘴角,亦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 按照往常的速度,这条路要走到尽头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司然亦和步天下都在心底计算着,若是他们走了一半还没人从两边出现截取他们的路,那么就只能说这些人太没有头脑,亦或是放弃了司然亦的那把废铜烂铁。 只可惜,这江湖上近来都是风平浪静,最值钱的东西还是司然亦的那把破刀和他的项上人头,所以不多不少,他们刚刚走到中途,四周便传来了强烈的杀气。 就连一直留在马车里的小小也浑身打了个哆嗦,赶忙起身打算将马车帘子再次卷起,步天下用两枚铁钉将帘子的下角钉住,隔着帘子同马车里的小小吩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听到什么声音,一切给我以自保为重。” 小小想要拽开眼前的帘子,只可惜这竹子的质量实在是太好,步天下的手劲又何其大,这竹帘的角落被他钉的几乎和马车的木板合为一体,无论她怎么使力也不能奈何它分毫。 实在是气煞人也,小小弓着身子才重新坐回墨非莲的身边,又将主意打到前面的那个小小的帘子,刚刚将它揭开,一泼鲜血飞溅而来,堪堪撒在了那帘子旁边的车厢外头。 “这……这是什么!”小小心底一惊,手上的帘子也忽然落下,刚才那一刀正是步天下下的手,他也听见了小小的惊呼,将已经吓傻了的车夫拎到一边,隔着那竹帘对着里头的小小道:“宝贝徒弟,你就听我一次话,他们的目标是司然亦的荼蘼,我保证能够护你安全。” 可是,小小咬着有些惨白的嘴唇,心底的担忧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外头并未有什么大的动静,只有刀剑碰撞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还有尸体猛得撞上马车时发出的闷响,墨非莲将小小冰凉的手握住,一面克制住心底的胆颤,一面安抚她。 小小闭着眼睛,可是这原本让她引以为傲的耳力此时却成了最大的折磨,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那一声受伤时的闷哼是司然亦或者步天下发出,也更够毫无遗漏地从不同的惨叫之中感觉那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外面……莫非是修罗场么? 这,才是步天下和司然亦对那一晚所发生的一切都闭口不提的原因么? 一阵风过,将这山道上头的树干都吹得簇簇作响,树影婆娑,明亮的光斑打在竹帘之上,将洒在上头的血迹照射得越发清晰,小小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瘦小的身子半依在墨非莲的怀里,不住地在心里反复叨念一定会没事的。 只是刹那间,外边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了声响,小小一惊,眼睛豁然张开,耳边响起的,只有心脏里那一下下清晰的跳动。 “司捕快,我们劝你还是老实听话,将荼蘼宝刀交出来,乖乖和我们走的好。” 一把嘶哑的嗓音,不是小小所熟悉的声音,她忍不住地又将前边唯一的窗口掀开,去打量外头的场景。 难以置信!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她努力掩着自己的嘴,屏住呼吸才用最大的忍耐力压抑住颤抖的身体和胃里的翻山倒海。 司然亦被人用刀口拦着脖子,一身血迹,就连向来素净白皙的手上也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红色,步天下在他身边站着,身上的衣服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原本傲视武林的两个人此时却被一群身强体壮的男人围在中间,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俨然是一个人间地狱。 只是,小小努力侧了侧身子,终于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司然亦的手上——不是荼蘼,他手上握着的兵器竟然不是荼蘼。 “你还是不要嘴硬的为好。”为首的男人声音又阴戾了几分,司然亦脸上一直挂着无害的悠闲笑容,步天下也是冷眼旁观,一身傲骨,毕览无遗。 横在两人脖子上的刀子超前逼近了一份,只是片刻,便有鲜红的血液流出,小小的指尖一片惨白,霍得将帘子放下,一把抄起她一直用布小心包裹着的那个用来挑包裹的木条,狠狠地敲上了挡着她出马车的竹帘上。 只听啪啦一声脆响,结实的竹帘被从中间粗鲁地折断,小小将上前阻拦的墨非莲重新摁回座位上,用手拨开那些锋利的竹枝,跳下车去。 “是谁!”她前脚刚刚落地,便有人从那边飞身而来将她团团围住,小小深吸一口气,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伸手挡了他们上前来擒她的手,勾唇微笑:“你们不是要找荼蘼么?它现在可是在我的手里。” ———— 卡在中途==。难得小小如此有气势地站出场啊…… 咱很勤奋地双更,大家不可以霸王,不然俺裸奔给你们看,吓得霸王的小朋友晚上尿床做噩梦哟,呀哈哈【殴飞……==|||】 32 美救英雄 听到小小的话,为首的男人露在面巾外的眉毛稍皱,似乎是并不相信,只是他又侧头看了看司然亦和步天下的神情,忽然对将小小围在中间的那些人比了个手势:“先放开她。” 果然,他话音刚落,身边便传来了这两人微微松气的声音,小小那边绷紧的神经越发紧张,握着东西的手也有些颤抖。 “我手上的东西就是你们要的荼蘼,所以只要你们放过我师父,我就把这刀交给你。” 她吐字清晰,虽然中间因为害怕而有几处地方声音发抖,不过主要的意思还是一字不差地传达到了为首的男人耳中。 他将眉毛扬高了,语气里带着些许兴味:“你为什么只用这刀来换你师父,司然亦的身价可是比他要高得多。” 这是逆向思维你知不知道!小小在心里吐槽他,要是我说要把司白痴也换回来,你们还不直接就抢刀,还会和我说话么。 她面色不改,只是撅嘴看着司然亦,颇为不满的模样:“这杂碎我早就想解决他了,要不是他死缠烂打我又怎么可能会被牵连其中。” “哈哈。”为首之人闻言大笑,神情倨傲地看着司然亦:“没想到风流天下的司捕快也有被女人嫌弃的一日,这不过,我倒是怀疑,你手中拿着的,是不是真的荼蘼宝刀。”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不见了踪迹,小小心里一惊,身子忽然变得敏锐至极,直觉有人从左侧向她怀里的荼蘼下手,一个利落反身,避开了他的攻击。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躲开我。”一个阴沉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她依然瞧不见攻击她的人的身型,只能闭眼单单凭着其余感觉来判定,闪躲开四周站着不敢上前插手生怕被殃及的那些帮凶,气喘吁吁。 难怪司然亦和步天下两人联手也无法解决掉这群不善者,这男人实在是厉害角色。加上四周那些小虾米对司然亦他们进行车轮攻击,想必他们都是因为体力不济而落入他人之手。 小小一个晃神,不料怀里的宝刀竟然被人给捉住了一个角,她刚忙伸手去拽,那原本被用来包裹在外头的布料应声而碎,荼蘼刀鞘乍现,四周可闻隐隐的抽气之声。 司然亦的眉头皱起,看一眼步天下,后者冲他使一个无辜的眼神,两人都是默不作声,只等到那个脱身的最好时机,也为了保护小小不再继他们之后又被人挟持,而成为他们的心头大患。 小小见外头的伪装被人拽掉,在心底暗呼好险。 她自然是不会有真正的荼蘼,这东西是她趁着司然亦在外头游山玩水时偷偷找工匠仿制而成,反正在碧游堡里她也抱着司然亦的刀鞘好好鉴赏的一番,加上那工匠的手艺超群,就算司然亦本人发现了什么不妥,其余人的也未必看得出什么端倪。 她原本的计划是用这个仿冒品来个偷天换日,反正虽然司然亦天天将荼蘼带在身边,可是真正用的机会却不多,只要她把这个东西放到他的身边,再将真品换出来,到时候她便可以逃之夭夭,谁还管司然亦去死。 只可惜,还不等她下手,他们便被这群一直藏在黑暗里的人给盯住了。 她见大家都停下来没有任何动作,便故作镇定地把伪造的荼蘼抱得更紧,装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模样,道:“怎么样,现在你可以肯定这是传说中的荼蘼了吧?” 贼人按兵不动,为首的摸着下巴打量着小小,开口问道:“丫头,我倒是好奇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把这样宝贝的东西抢到手。” 小小斟酌了一下用词,半真半假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江湖七少和步天下的徒弟打赌争抢司然亦的宝刀的事情,不瞒你说,我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的徒弟,季小小。” 司然亦一笑,在后面煽风点火:“她还是我的女人,我们俩已经是上过床的关系了。” 滚!小小羞得面红耳赤,她分明还是清白之身,小时候街坊大娘在她手上点下的守宫砂还完完整整地排在她手臂上,上一次是让司然亦咬了一口,以至于她以为那东西不见了踪迹,可是等到后来伤口好了,守宫砂却还在,想必她和他之间,也并未发生任何伤风败俗的事情来。 步天下闻言也是一脸的不信:“我徒弟身上可是有我特质的药,就凭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别想吃到她。” 为首的见这三人的关系颇有些复杂,季小小的神情也是紧张之中带着那么一点儿慎重,加上司然亦似笑非笑的态度和他们向前同步天下交手时这个男人的狠绝,对于方才小小所说,也是报了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既然宝刀不在司然亦手上,那么他也没多少利用的价值,而那个步天下,如果他没有记错,就是当今第一神偷,同司然亦更是应该有深仇大恨,所以小小用偷来的宝刀换自己的师父,倒是说得过去。 所以他面向小小时的态度也温和了几分,让紧逼小小的人站得稍微远了些,改为诱骗:“你不将刀交到我手中,我又怎么能够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小丫头乖,先把刀给我,我就放了你师父。” 我信了你的邪!小小不爽地撅嘴,你还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她倒是希望这人能够诚实守信,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怀里的这把假荼蘼还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只有刀鞘,而没有刀! 原本她是这么想的,要让铁匠赶制出一把刀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送出去当替代品的东西自然是越便宜越好,加上若是她在那城镇里待的时间太长,司然亦也难免会起疑心,所以她便抱着勤俭节约的好习俗,偷工减料,只作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刀鞘。 怀里抱着一个假的空荼蘼,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忽悠人,小小觉得自己实在是突破了自身的极限,又朝着步天下所创造的传奇迈进了一步。 要怎么样将那两个逞强的男人从这帮子凶神恶煞的强盗手中救出来,自己又可以毫发无伤地活着回去,这成了小小最为关心的问题。 见那人要验证此刀的真实性,小小哪里能让他如愿,她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嘴脸,对着为首的男人贼兮兮地开口:“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关于荼蘼的传说?” “有什么说得说不得的都给老子说出来,别婆婆妈妈的。” “那我可就说了……”小小压低了声音,扬起嘴角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你们知道为什么司然亦总是要把这把刀时刻都带在身边么?那是因为,他要随时保证这把刀的贞操!” “噗。”步天下几乎喷笑出声,横在脖子上的刀子划下的痕迹又深了些,他一面忍着痛,另一面又要压抑着自己的笑意,表情当真是和旁边的司然亦一样,晦暗难辨。 “你少给我胡扯,一把刀哪里会有什么贞操不贞操的,快给我把刀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要激动,激动伤身又伤神。”小小胡搅蛮缠,“这把刀可不是普通货色,若不是司然亦亲口提起,恐怕我也不知道它的这个怪癖,你要知道……” 她忽然将剩下的话截住不说,是人都会忍不住地对此抱有好奇心,就连司然亦本人也有些跃跃欲试,忽然产生了一种希望自己能够被劫持得更久一些,好多听听季小小到底还能瞎扯出什么东西。 “知道什么,快说!”为首的男人也挡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开口呵斥,小小方才一直假装害怕,身子朝着上风的方向不动声色地挪了数步,估摸着从这个角度,就算她忽然出手洒下□□也不会波及自己和司然亦他们,忽然猛得将那荼蘼刀鞘一拔,笑道:“你要知道,这东西如果不小心被像我这样讨厌风流男人的少女拿到,小jj可是会被切掉的哟!”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为首的男人被这缺了刀身的荼蘼愣得出神的片刻,小小忽然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粉末包,朝着她四周的人群撒去,司然亦和步天下也立刻会意,轻轻松松解决到一直挟持着他们的小杂碎,飞身便攻向为首的男人。 那些被小小的□□洒中的男人全部丧失了抵抗力,捂着自己的眼睛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步天下大约猜到了小小到底使用的是什么毒,顺手塞给司然亦一个解药,道:“给我咽下去,免得待会变成一只瞎眼的死猫。” “就算是瞎猫也会碰到你徒弟这样心软的小耗子。”司然亦嘴角上扬,心情大好,几步飞到马车前,将真正的荼蘼从马车的底座下抽出,忽然转到正在找藏身之处的小小身边,借机将她拦腰一抱,在她耳边轻笑:“多亏了你那番言说,不但保护好了我宝刀的贞操,也成功抓住了我的心。” “你快给我滚开我家小小的身边。”步天下此时正在同为首的男人缠斗,见司然亦忙里偷闲去骚扰他家徒弟,火上心头,不满地直嚷嚷。 “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那些扰人烦的小兵已经解决,凭着步天下的功夫解决那个首领简直是轻而易举,司然亦一点也不着急,而是冲小小笑得魅惑人心:“你这次的确是帮了大忙,依我看事成之后定要好好奖励你一番,你说,我以身相许可好?” 33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谁要你以身相许了混蛋!老娘可没钱出聘礼娶你过门。 小小伸腿对着司然亦就是一踹,成功将他推入战场,自个抱着空空的假荼蘼刀鞘朝旁边一闪,末了还不忘对回头瞪她的司然亦扮一个鬼脸,吐舌耍赖:“我才不要。” 司然亦知道她此时也不过为了平复刚才所受的惊吓才变得如此大胆,所以并未说破,只是露出一个半是无奈的笑容,握紧了真正的荼蘼,飞身来到步天下身边。 步天下见小小踹了司然亦一脚,心下极是暗爽,不过面上却还是表现出一副很是关心的嘴脸,自对方的攻击之中抽身而出,同刚刚赶来的司然亦闲聊:“怎么样,被我□□出来的徒弟拒绝,有何感想?” 司然亦抽刀挡住敌人的袭击,微笑回应:“自然是越挫越勇,迎难而上。” “你个受虐狂!”步天下惊呼出声,司然亦但笑不语,那边被他们忽视的敌人气得牙痒,隔着面巾忿忿:“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究竟是谁欺人了?”步天下索性不插手司然亦和他的打斗,“我们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刚才不还群殴得很爽么?老子现在就和你打车轮战,看谁先死翘翘!” “你还真是容易被激怒。”司然亦动作轻快而狠绝,招招干净利落,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地:“他不过是稍稍用激将你便上当,我看,小小以后还是跟着我为好。” “呸,老子的家务事谁让你插手了。”步天下抱臂朝旁边站了,似乎是当真不打算插手:“我刚才伤筋动骨,现在要回去找我的宝贝徒弟好好寻一寻安慰。” 说罢,他转身就走,司然亦终于气得有些牙痒,咬牙唤他的名字:“步天下,你给我记着。” “你还是先解决到眼前的麻烦吧,老子帮你的已经够多了,再会,不送。”步天下只稍稍回了个头,勾了勾嘴角便扬长而去,司然亦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担心他会当真驾着马车带着小小离开,下手愈狠,力求速战。 刚才他和步天下之所以会被人挟持,一是因为他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以二敌百,实在是有些勉强,二来是为了保护好荼蘼,司然亦一直都是拿着伪装的刀在和敌人战斗,自然就落了下风。 如今他和步天下的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荼蘼又在手,这刚才还作威作福的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见他轻松将荼蘼的刀锋一转,那人便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兵器跌落。 司然亦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小正躲在马车旁边朝着这边观望,顺了顺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耍帅地将荼蘼一指,单脚踩上那人刚才弃掉的软剑,嚣张询问:“快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宁死不屈,只听咔哒一声,那一双露在面巾外的眼睛眼白一翻,竟然就在司然亦面前自尽而亡。 步天下在小小身边哼哼,顺势将她的眼睛捂住,十分严肃地训导道:“看到没,这就是这些无聊捕快的伎俩,分明知道人家会自尽,还要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玉树临风潇洒不羁的一面,我的乖乖徒弟,你可别学坏了!” 小小在步天下的掌心掩盖下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挠过他的手心,步天下忽然觉得身上有些莫名燥热,咽了咽有些干涩的喉头,将小小拽了:“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我们还是来收拾一下残局吧。” …… 这样的场景,说是残局实在是一点不假。 等到战宇后知后觉策马返身,地上早已经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残肢。 小小原本晕血,可是经过方才那样一逞强,反倒是适应了许多,看着地上的这些残骸除了头皮发麻外没有了其余的过激反应,让步天下大大乐了一把。 战宇将马停了,不断地安抚着因为血腥味而受到刺激的马儿,面色不善地看着司然亦:“这里发生了什么?” 司然亦此时正忙着搜查方才自尽之人的身子,哪里匀得出时间理他,头也未抬便应付道:“你长了眼睛,难道就不会自己瞧?” 气煞人也!战宇向来心比天高,刚才在这山路的那边等这一行人时他便有些觉悟,明白他们是不放心他所以才对他的行为不加制止,如今等他亲眼所见这边的惨状才越发清楚,心里不禁为这样的不信任感而耿耿于怀。 “你若是不信任我,又何必邀我同行?” “试探。”司然亦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淡淡扫一眼战宇:“你对于小小来说并非陌生人,可是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你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思去接近他,所以将你暂时留在身边查看,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这两个男人的心思何其敏锐缜密,战宇的脸色一沉,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只能纵身跃下马来,站在司然亦身边不语。 不过目前看来,他至少是初步合格了,司然亦弯了弯唇角,伸手掀开了那人的面罩,发现此人面容具毁,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这些人是黑市派来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表示身份的痕迹。” 战宇忽然在一旁开口,司然亦抬头看他:“你又知道?” “切。”战宇嗤笑出声,“我不但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司捕快的全部身价,以及,在小小身上的那个玉印的价值。” “……”司然亦抿了抿嘴,双眼微带杀气地转向战宇:“你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 “勇者何惧。”战宇丝毫不让,“只不过小小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出卖她。” “……我便信你一回。”良久,司然亦眼中的杀意淡去,整个人又恢复到毫不在乎的那副闲散模样,战宇前额的发梢却因为出汗而黏在一起,他伸手抹了一把刚才因为司然亦的杀气而出的冷汗,呼出一口长气,打趣:“我刚才当真快要被你给杀死了。” “若是让我发现你有一丝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你的下场便是……” 司然亦冷眼望回战宇,战宇发现他此时正站在一个因为中了小小的毒却并未断气的人面前,没有一丝犹豫,手起刀落,结果了那人的性命。 “你的下场……便和他一个模样。” 轻轻将荼蘼抽出,宝刀上没有一丝血珠,司然亦不再理会呆在当场的战宇,转而查看整理其他人所留下的线索。 江湖上传言名满天下的第一捕快……果真是名不虚传。 …… 原本被他们请来驾车的车夫因为亲眼目睹这好似炼狱的惨状之后吓得屁滚尿流,完全无法再次上路,步天下叹息一声,从身上掏出一锭分量不小的银子塞到车夫的怀里,语气低落:“下次记得,不要再接江湖人的生意。” 马夫颤抖着嘴唇将银子抱住,连马带车都弃而不顾,转身撒腿狂奔,似乎是想要逃离这场噩梦。 司然亦斜眼看了看步天下手中的钱袋,忽然狞笑出声:“我说,你拿的是我的钱包吧?” 步天下纯洁地四十五度角望天,无辜眨眼:“呀,手误。” “你——个——混——蛋!”司然亦的声音在这幽深的山道里反复地回荡…… 沾满了鲜血又被小小人为破坏了的马车自然是不能坐了,地上还有这么多的尸体,一时处理起来实在是要消耗不少功夫,小小和墨非莲两人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将马车里包袱都搬运下来,重新清理,看还有什么用得着的。 剩下的三个男人任劳任怨地成为了免费苦力,将这些面目狰狞的人同着马车堆在一起付之一炬,也算了结了心头一大患。 从这山道里出去不远有一处小溪,小小和墨非莲从那边采来不少艾草点燃,将味道怪异的山谷给熏了熏,司然亦和步天下也去哪里换下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血衣,五人收拾完全,时辰已经逼近晌午。 步天下看着这地上乱七八槽的血迹,擦了擦额头上未干的溪水,道:“也不知道这样还会不会吓到其余往来的人。” “这件事情我会派人来处理。”司然亦淡然应声,“这些人罔顾王法,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捕快冷血。”步天下半笑着将双手抱在头后,看着小小:“宝贝徒弟,你还是跟着师父我乖乖回家过日子,同这只蠢猫划清界限的好。” “我们还是赶路吧。”墨非莲看了看从山谷的出口照进来的刺眼阳光:“要是等你们争论清楚了,估计我们也要露宿野外了。” 是了,五个人没了马车,要回昌许城便只能靠走,虽然路途不远,可是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的三人实在是个不小的折磨,小小恹恹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耷拉下了嘴角,认命地踏上了艰苦的回家路。 终于入了昌许的城门,数月不见,城里还是同着往常一样熙熙攘攘人潮涌动,颇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叹,司然亦不动声色地朝着小小的方向一瞥,回想起他们的初次相遇,不由摸摸鼻子,笑弯了眼角。 “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步天下察觉到司然亦的小动作,赶忙转身将小小朝着自己身后塞去,毕恭毕敬地对着司然亦抱拳,若非他的那张俊脸还在那里摆出一副极其不爽的模样,司然亦想必也会以为他是当真喜欢这趟旅途。 只不过他毕竟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并未同步天下较真,而是继续攻击小小,道:“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唔。”小小躲在步天下身后,声音低低,墨非莲和战宇自动站在了她的身边,一一同着司然亦话别,眼见这这个护短的捕快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消失,气氛不觉有些伤感起来。 步天下却是心情最好的那个,虽然墨非莲和战宇都要暂时缩在他的流云居里借住,不过赶走了那个威胁最大的捕快,使得他步伐轻快,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 其余三人跟着他身后,七转八绕,终于走到了阔别许久的流云居,常年青翠的碧竹还是老样子,透过后院的围墙微微露出一个挺拔的小角,步天下刚从身上掏出开门的钥匙,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他应声而转,顿时大惊失色面白如纸。 34 无处不在的亲戚 其余三人跟着他身后,七转八绕,终于走到了阔别许久的流云居,常年青翠的碧竹还是老样子,透过后院的围墙微微露出一个挺拔的小角,步天下刚从身上掏出开门的钥匙,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他应声而转,顿时大惊失色面白如纸。 …… 战宇和墨非莲似乎是被人点了穴道,正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似乎是无法开口,步天下赶忙去寻找一直走到人群之后的小小,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紧紧地逼着她的脖子,身后站着的人因为带了面巾看不清楚模样,可是露在外头那双妩媚的眼睛却是实实在在在看着步天下笑。 还不等他出手,那人忽然又将小小推开,直接飞身上来同步天下缠斗,步天下皱着眉毛咬着牙,似哭非哭,一连接了那人数十招,终于狠下心来飞起一脚将那人撂倒在地,忿忿地看着她道:“我说,你玩够了没?” “你怎么又发现是我了?”那人咕噜一下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一副同着步天下极为熟悉的模样,步天下不满地横了她一眼,将战宇和墨非莲的穴道都解了,又走到小小面前将她从地上扶起,关切道:“怎么样?有什么吓到?” “我说师婶,你下手也太重了点吧,难道你还在记恨我三年前那次在你的花茶里放泻药的事?”小小方才便察觉到此人并无杀气,直到她那把几乎可以作为她身份象征的弧形匕首比上自己的脖子时,小小才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只是刚才忽然被来人那样一推,她整个人都几乎扑在了地上,此时虽然被步天下扶起,可是脑子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不但看人时有些模糊,人影都是重重叠叠,一个变俩。 战宇和墨非莲站定,稍稍平复了刚才因为收到惊吓而变得有些跌宕的情绪,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不过在被点穴的那一刹,他们都比步天下好不到哪去,想必是因为他们认定了这人是刚才在山道里围击他们的人罢。 自打步天下认出了来人,他一直都没有好脸色给她,就连看过去的眼神都几乎含着杀气,凛冽好似寒冬时刮过面颊的风一般。 “好了好了,我不玩了。”被他这样一看,来人的心没缘由地开始心虚,霍得将脸上的面巾一摘,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只是那双丹凤眼的眼角因为常年喜欢笑的缘故带了些许鱼尾纹,像是在昭示着她不小的年纪。 她上前几步想要拍步天下的肩膀,可是后者却揽着小小直接闪过,单单留着她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闹得她有些尴尬。 “我说我的亲亲侄子,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宝贝你家小小了。” 步天下将脸别过去不理会她,步阿姨却开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奸诈:“我见你刚才整张脸都吓白了,老实交代,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坏事,心虚成这样。” “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步天下终于出声,语气却是咄咄逼人,步阿姨冲着步天下怀里的小小无辜地摊手:“这么玩不起的男人,咱不要。” “不要带坏我们家小小。”步天下索性不去理她,直接招呼战宇和墨非莲进门,步阿姨在出手的那一刻便料到自己会受到如此冷遇,不过自家侄子变色的画面,倒也是天下奇观。 反正也不指望步天下会搭理自己,步阿姨大摇大摆地甩着面巾,顺道帮他关了他家后院的门,哼着小曲进了流云居。 五人在客厅里坐定,步天下还是刚才的那副臭脸,小小知道他向来不待见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阿姨,禁不住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我没事,别生气了。” 步天下原本想给她倒杯茶压压惊,只可惜这流云居太久没有住人,就连桌上的茶杯都蒙了一层小灰,他板着脸看着步娇,吩咐道:“不许给我闹事,我去洗茶杯。” “侄子慢走。”步娇对着步天下的背影挥了挥面巾,刚瞧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整个人便立刻换了副模样,没大没小地凑到小小身边对着她的脸就是一捏。 “啧啧啧,我家侄子一定是虐待你了,你瞧瞧,原本挺圆润的一姑娘,咋就被他折腾成这样了呢。” “咳。”墨非莲下意识地想歪,不由咳嗽一声,步娇忽然将视线转到她身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只不过那邪恶的微笑只持续了几秒,立刻又换行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学着步天下刚才的模样吩咐:“小小,不许给我闹事。” “噗。”战宇忍俊不禁,似乎也没了初到人家做客的拘谨,对着步娇抱了抱拳:“在下战宇,江湖神偷榜名列第三,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步娇毫不做作,爽朗回应:“我不过是一个小跑腿的了,你要是不嫌弃,叫我娇姨就好。” “她是步天下的姨娘,也是我的师婶。”小小见墨非莲并未说话,好心解释,墨非莲眨着眼睛看了看步娇,微笑地颔首:“我是墨非莲。” “刚才真是对不住二位了。”步娇忽然想到刚才为了同步天下开玩笑而将这两个无辜的人牵连在内,心里颇有些歉疚,只不过战宇和墨非莲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三人一来二去,倒是聊得挺欢乐。 等到步天下洗好茶杯,接了几杯清澈甘甜的泉水回来,步娇正来着墨非莲说要结拜,他的嘴角抽了几抽,重重将手上的托盘放下,半笑地看着步娇:“阿姨,你倒是挺自来熟。” “那是自然,跑江湖除了靠双腿还要靠张嘴。”步娇反话正听,骄傲地昂了昂头,顺道露出两排白岑岑牙齿,笑得欢畅。 “……”步天下难得被说得无语一回,这世界上还能够让他吃瘪的,大概也只有这个脱线的姨娘了,好在她待小小却是极好,所以无论她怎么胡闹,他都一并承受了下来,并没有要多加阻挠的意思。 步娇心里头也明白步天下的底线,她方才除了闹着玩外,也是想看看步天下比之从前是不是放开了些,只可惜,在她看到步天下苍白脸色的那一秒,心底忍不住有些微怅。 从步天下将小小带回流云居开始,她便已经知道这丫头在他心里是不一般存在的人,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两个人的感觉却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进展,真不知道是小小太迟钝还是步天下太能忍。 当依赖成为一种习惯,恐怕就只能多情却被无情恼了。 她望向默不作声的步天下,一时气氛有些凝滞,战宇仰面一口将步天下端来的泉水饮尽,忍不住地感叹:“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只有这么好的水才能够培养出昌许城这么水灵的姑娘了。” “算你有眼光。”步娇将注意力转移到战宇身上,拍了拍身边小小水嫩的脸颊,用自豪的语气道:“我们家小小便是喝着这泉水长大的,怎么样,你小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在这里也干你的老本行。”步天下终于出声,截断了步娇的话语,后者飞给他一个媚眼,笑得妩媚:“老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侄子你就体谅体谅阿姨吧。” “不知娇姨做的是什么营生?”战宇忽然开口,惹得步娇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转而看着他笑:“我还有个称号叫娇牙娘,专门卖些胭脂、花粉的妇人用品,有时候运气好了,也会给大户人家选买宠妾、歌童、舞女提供个方便。” 竟然是牙婆,战宇的身子抖了抖,似乎是有些诧异。 步娇的眼神何其好,战宇的这个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是她平日里早就习惯了他人的冷嘲热讽,对于战宇一时的失态,只弯了弯嘴角,一笑置之。 当年若不是她带着步天下去接了一桩生意,她的宝贝侄子步天下也不会偶然遇见小小。虽然当时多亏了她从中斡旋才让步天下买下小小,可是她这牙婆的身份也彻底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疙瘩,时时提醒着他在看到小小那一刹那心底忽然发出的锥心的痛。 她叹了口气,似乎也没了心情胡闹,而是老老实实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从步天下手下拿过来一个茶杯,润了润嗓子,开始同他说她此次前来的目的。 “我想拜托你帮我朋友个忙。” “没空。”步天下想也没想便开口拒绝,步娇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跳,伸手就直接拉上步天下的耳朵,狠狠一拽:“你出息了!有了徒弟忘了姨娘,我再问一遍,你应是不应。” 这女人下手还真是重,步天下的嘴角咧了一咧,眉毛都皱在一块,步娇见他这幅狼狈样子,越发觉得心里有气,也顾不上旁边站着的到底是谁,开口便和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 “想当年是谁又当爹又当娘地将你拉扯大?一把屎一把尿地喂养你,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说不试试看?你逃学,我代你向私塾的老师赔礼,这男人也忒黑,整整扣了我大半箱胭脂才肯松口,你说说,我当年养你容易么我。” “还有,你当年和咱们镇里的那些毛小子去河里头游泳,你直接上岸把人家衣服扔河里,让人家光着屁股在镇子里裸奔哭着回家,那人把我们家的鸡都牵去了大半,你说,你现在要怎么赔偿老娘我?!” 这些鸡毛蒜皮的成年往事被她忽然翻出来,步天下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俊秀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红晕,小小看着自己师父被人拽着耳朵好似自己当年被步天下拽着训斥一副模样,忍不住歪了歪嘴,整个人傻在了当场。 35 一份交易(修) 也不管步天下乐意不乐意,总之步娇是铁了心地要在流云居住下,墨非莲和战宇也是小小邀请来的客人,自然是要同着他们住在一起。原本有些寂寥的流云居忽然变得热热闹闹,反倒让原本的主人觉着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惆怅来。 好在流云居占地不小,客房也算阔绰,每个人都分到了一间独立的房间,免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大家凑在一起吃完晚饭,天色尚早,只可惜城里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战宇他们身为客人也不便造次,虽然心里头有些小遗憾,不过还是乖乖地道别,四下散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许久未归家,四周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熟悉而可爱,小小迈着轻快的步子跨过院门,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刚行到门口,却忽然发现后头一直有人跟着她,下意识地将身子转了过去,闷声询问:“你跟着我作什么?” 步天下稍愣,忽然扬唇露出一个揶揄的微笑,道:“怎么,莫非才出去这么有小会儿,你就忘记了我们俩一直都是住在一个屋里头?” “呃。”这么久习惯了在外头独居,倒是当真忘记了还有这档子事情,小小的脸有些泛红,嘴却高高撅起,想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步天下虽然明白她的心思,却不会让她如意,还不等她出声,他便径直上前将门开了,用手揽着小小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到房里,笑道:“还在外头磨蹭什么,有事情我们进去再说。” 小小反抗无力,虽然有些小别扭,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顺着步天下的意思,同着他进了屋子。 打水完成了洗漱,又在屏风后边换下衣服,小小一个咕噜钻上了久别重逢的寒玉床,冰凉凉的触感惹得她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步天下瞧见了她这个微不可查的动作,忍不住地眯眼微笑:“你果真是荒废了课业许久,竟然连寒玉床都耐不住了。” 小小有些讪讪:“人总是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的嘛。”手下却紧了紧薄被,将自己裹得好像一个大大的肉粽。 步天下看着她这幅模样实在好笑,伸手三两下便将自己的上衣脱了个精光,带着自己的被子蹭到小小的床上。 “别闹,今晚上我便带着你适应一晚。”他伸手强硬地将小小揽在怀里,小小的呼吸稍乱,感觉他说话时呵出来的气都在轻轻地挠着她的脸颊,让她没缘由地头脑发热。 耳畔是他心脏清晰而有力的跳动声,两个人以这样的姿势入睡也不是第一次,可是小小觉得今日她的脸比平日里的都要烫,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浑身上下便只觉得靠着步天下的地方烧得厉害,可是贴着床的部分又凉得透心,整个人忽冷忽热,难受得要命。 大概是她的反应惊动了步天下,收在她腰侧的手忽然松了,步天下将头低了下来,用额头抵着她的额角,喃喃:“怎么这么烫,莫非是发烧了?” “唔。”小小含糊不清地应着,神智越来越远,耳边只有步天下断断续续地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却无力回应,只想闭了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 大概是真的累了,小小的眼皮子一闭上便再也分不开来。 虽然寒玉床睡着有些不太舒服,可是想着步天下温暖的怀抱便好像可以忘却一切烦恼,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身边的人紧紧地揽好,蹭了蹭他,笑得好似一只温顺的小猫。 步天下高悬的心也放了下来,原本还以为这丫头是因为白天受的惊吓染上了什么毛病,谁料竟然只是太累而睡死了,不由悠悠叹息一声,将胳膊伸出来让她枕着。 虽然这样的姿势保持一晚上,明儿个大清早他的胳膊大概就失去了知觉,可是单单只要看着小小露出这样满足的笑容,他便没了脾气,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她觉得更好。 窗外的夜色渐渐降临,寒蝉叫得哀婉凄凉,小小的睡相极好,不打呼噜也不磨牙,娇小精致的鼻翼随着她轻轻的呼吸而微微耸动,可爱得不得了。 她在步天下怀里也待不老实,一下便从他的胳膊上咕噜滚到床的那头,待不了半刻钟又滚回来,偶尔还会因为找不到好的位置而皱眉,步天下瞧着她这就算在睡梦里也消停的怪脸,忍不住扬起一个宽慰的笑。 …… 一夜都睡得香甜。 小小自从出了流云居,几乎就没再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没有了平日里的提心吊胆,也不必老是念想着司然亦的那把破刀,身边有了步天下的陪伴,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心,哪怕在梦里,她也能够察觉得到步天下的气味,如影随形,将她稳妥地护在中心,给她最最安宁的保护。 所以第二日起来,小小瞧见眼睛底下有些泛青的步天下,忍不住有些微微的惊讶。 “呀,怎么不习惯流云居的床?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她还有心说别人,步天下心道,若不是你整夜都睡得安稳,我又怎么会一下把持不住,就这样呆呆看了她整夜? 似乎手指间还存着小小那柔软的长发的触感,沿着脸颊一直绕到耳后,分开散落在唇边的那些许凌乱的发丝,带着浅笑的嘴唇像是在引诱谁亲上去一般。 步天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闷了声音开口:“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必知道。” “……”最最讨厌听见他说这样敷衍的话语,小小闷不吭声,只是拽着被角哀怨地看他,直到盯得他背后发毛,这才缴械投降,撒谎道:“昨晚作噩梦了。” 小小闻言双眼一亮,打破沙锅问到底,赶忙凑上前去:“什么噩梦?说给我听听,我倒从来没见你坐过噩梦?” 步天下嘴角微抽,还未开口,话茬便被小小接过,她大概是从最开始便抱着报复的心态,将他的神态和语气都学了个十成十,故作深沉地阴了脸:“大人的噩梦,小孩子不必知道……” …… 一番斗嘴,总算在早饭前起了身,只是战宇看着从同一个院子里走出来的两人有些愕然,伸懒腰的姿势僵在半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确定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证实着方才所看见的不是幻觉。 倒是墨非莲和步娇,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前者是因为早早便猜透了步天下对小小的心思,好不容易甩掉了司然亦那么大一个情敌,自然会趁着机会吃豆腐。而后者,打从小小来到流云居的第一天开始,她的亲亲侄子对这个丫头的占有欲,已经连她都懒得吐槽了。 两个女人在一边谈笑自如,气氛热烈,小小还从未有过姐妹,从前每次起床都是面对着步天下那张身为师父时才会摆出的棺材脸,连饭都来不及吃便要背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东西做各种各样出人意料的练习,如今忽然瞧见别人是如何度过清晨的,免不了有些好奇。 三个女人扎成堆,叽叽喳喳之声是不绝于耳,甚至比那在树上叫着的鸟儿还要欢快。 步天下无心插手女人的话题,战宇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张嘴旁边待着,两个男人气场虽然不合,可是好歹也算一条阵线,相互对视了一眼,打算着暂时化敌为友,挑了地方去喝酒比剑去了。 见步天下走远,步娇心里的盘算也实现了一半。 她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拜托步天下插手她姐妹的一件事情,可是步天下知道,连她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是相当棘手的,所以才会那样断然地拒绝,不留一点情面。 可是她思前想后也实在挑不出第二个人能够涉身这件事情而全身而退,所以便将这心思,打到了小小身上。 墨非莲瞅着步娇那滴溜溜直转的一双凤眼便知道她肚子里藏着的不是什么好货,直到步娇第一百零一次地对着墨非莲挤眉弄眼时,后者终于是忍耐不住,顺着她的意思站起身来,作势告别:“我想去城里四处转转,小小,你和娇姨先聊着。” 小小想要留她,可是步娇哪里是会她如愿,好说歹说终于是将小小给留了下来,送走了最后一个阻碍,步娇终于放下了所有伪装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 “小小,我有件事情想对你说。” 小小从昨天便隐隐察觉到步天下和步娇两人之间的不对头,可是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见一向和步天下一样插科打诨的娇姨也忽然这样认真起来,忍不住心下有几分怯懦:“娇姨,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若是直接对小小说出自己的要求,她一定会因为顾及着师父的情绪而断然拒绝,步娇以退为进,忽然露出一抹诡异而神秘的笑容,拉着小小凑近了些:“你想不想知道步天下和司然亦之间的纠葛?” 这事情简直是天大的诱惑,小小想都没想便重重点头。 自从她在销魂窟碰到司然亦起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如今有人愿意把事情摊开了说,她自然是乐于接受,只是…… “有什么要求?”小小虽然涉世未深,可是却不傻,这以物易物的标准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步娇见从前那个偶尔会犯点儿迷糊的小丫头如今也变得这样敏锐,忍不住地叹息一声,这才幽幽开口: “只要你答应我和一个人去一趟黑市,我便将我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36 抬头不见低头见 当某一天,一个外脆里嫩金黄发亮香气四溢的馅饼忽然从天而降时,想必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上天扔下来砸死你的。 还好小小胸不大,所以脑子还是够用的,她早早就听闻了黑市的厉害,也知道步娇能够招惹上的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刚刚为了司然亦的那把破刀她就已经折腾去了半条小命,如今若是再只身深入虎穴,恐怕就只有送死的份了。 见步娇那双妩媚的眼睛还在噼里啪啦地对着她放电,她在心底衡量了一下这两者的轻重,终还是严肃起身,对着步娇摇摇头。 “我虽然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更爱惜的小命,所以娇姨,对不住了。” 这个答复显然大大出乎了步娇的意料,她不由掩嘴发出一声轻呼,有些不死心地继续开口:“你现在也不必急着回答我,只要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想你也许会改变你的主意。” 她能带着自己的去见谁?反正这事又不一定要靠她才能够知道,虽然步天下现在还没有开口的迹象,司然亦那个狐狸男也别指望从他嘴里套话,可是做过的事情总是会留下痕迹的,这天下如此大,她就不信除了这些人,她就找不到知晓这背后真相的见证者。 见小小如此淡然,步娇似乎有些着急,刚想要开口继续说服,谁料早早离开的墨非莲却忽然从一边岔进了她们之间,一手挽着小小的胳膊,笑得温柔。 “我来这昌许城时日不多,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人能够帮我带路的好,只是不知道妹妹你有没有这个兴趣?” 原来刚才她只是借故离开,却并没有走远,虽然步娇是步天下的姨娘,可是至亲很多时候也会变成把你退下火坑的黑手,她惦记着小小的安全,便屏住了呼吸静静待在不远处偷听她们的谈话,等待着恰当的机会出现,保着小小全身而退。 小小虽然看不透她的有心良苦,可是她也的确不想再同步娇纠缠,立刻便欣然应允。 步娇见劝说无效,只能微微摇了摇头,整个人都好像被抽掉了力气,半懒地瘫倒在带了靠背的椅子上,自嘲地叹息一声道:“果真是老了。” 小小于心不忍,刚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地偷偷回头看一眼步娇,这不望还好,一望就好像是点燃步娇希望的那一簇火光,惹得她双眼一亮,忽然一扫刚才的颓丧模样,对着小小比着口型。 “我等着你回来。” 步娇如此笃定地相信小小会再回去去找她,实在是让人有些不明白她的信心是从何而来,小小一直回想这一路来司然亦和步天下的点点滴滴,越发觉得好奇难耐,只能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暂时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 好在墨非莲一直在小小耳边询问昌许的特色小吃或者是特色街道,让她一时也没空再去想步娇那一抹笑容后究竟有几分把握,两个人带了些碎银子,又换了外出的鞋,相互挽着胳膊欢欢喜喜地出了大门。 的确是阔别许久的再度相遇,小小觉得就连街边的面摊里飘出来的白色水雾都和碧游堡四周的美上许多,带着方言的叫卖声,上了年纪的店旗,秋日天色湛蓝,阳光晴好。 墨非莲不太爱化妆描眉,也让小小省去了去胭脂铺受脂粉味道的侵袭,她最最受不住的便是扎堆的女人,身上带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味道,不但熏得人头昏眼花,还让她好半天都鼻塞流涕,狼狈得不得了。 两个人沿着城内最为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偶然看见喜欢的东西便驻足一会儿,挑挑拣拣,讨价还价,倒也颇有一番味道。 平日当小偷,有的是偷人悄无声息的经验,可是若要你实打实地对着老板砍价,小小便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她瞥一眼身边笑得灿若桃花的墨非莲,又看了看脑门微微渗出冷汗的老板,禁不住在心底为他哀悼了几秒,这样牙尖嘴利的女人,惹不得。 女人就是天生的购物狂,反正步天下的家底绝对够小小败上那么几辈子,大约到了晌午,两人面上也有了一丝倦色,墨非莲瞅了瞅四周的店铺,忽然扬指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酒家,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那边坐坐?” 也好,小小点头应允,两人提着刚才买下的大包小包在酒楼里挑了个清净的位置,要了些米饭和炒菜,终于得了空闲缓一口气。 回想起刚才步娇对自己的提议,小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豫色,墨非莲闲闲把玩着桌上的装筷子的竹筒,状似无意地开导:“既然想要,去做就好了。” “可是不知道结局,恐怕只会拖人后腿。” “这样瞻前顾后恐怕庸庸碌碌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作为,想当初我独自一人只身闯荡苗疆,也是不知道未来到底会遇见什么啊。” “姑娘刚才所说的,可是苗疆?” 还不等小小开口搭话,一边忽然凑上来了一个青年男子,小小抬眼去瞧他的模样,忍不住惊疑道:“战善,怎么是你?” 战善原本是为了寻人才偶然来到昌许城,茶老板那边的差事等工钱付了,他就自动推辞了过去,今日他也是本着酒店和茶馆最方便打消息的原因来这里一坐,却没想到竟然会遇到熟人。 “既然是熟悉的人,便一起坐吧。”,墨非莲倒没太多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反正她来这里所收到的荼毒也不少,这越发激起了她的反叛欲望,这大约也是当初为什么游翎然会注意到她的缘故。 战善看了看小小单纯的表情,又看了看墨非莲毫不在意的态度,觉得若是他再三推辞,反而有些做作,招呼小二上了壶上等的茶叶,便也款款入座,继续同着墨非莲打听她刚才所说的话语。 “姑娘可是曾经去过苗疆?”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墨非莲轻描淡写,丝毫也不觉得一个姑娘家独身去这传说中神秘的禁地有什么值得人大惊小怪的模样,战善在心底对她产生了些许佩服,语气也客气起来:“那么敢问姑娘可曾听说过六年前的那场人神之战?” “咳。”墨非莲闻言一惊,眼神也飘了开来,小小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就和自己当初问她身份时的一样有鬼,忍不住微微蹙眉,在心里感叹,实在是真人不露相。 战善虽然不熟悉墨非莲,可是他却直觉这个女人和几年前的那场事情脱不开干系,见小小似乎是一脸好奇的模样,便清了清嗓,长话短说解释道:“也就是传说中的天女解救村子的故事啦。” “这个天下没有所谓的神。”墨非莲忽然插嘴,说得淡淡,战善心里一惊,态度顿时恭敬起来:“多谢姑娘赐教。” 这话他何其熟悉,当年他年轻气盛,却也因为苗疆村落之间因为水源的纷争而元气大伤,直到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出现,不但帮他们同别的村子消除了嫌隙,还告诉了他们一大堆从来也没有听闻过的知识,顿时便让他们惊为天人。 “天下无神,人定胜天。”那人没有留下任何信息便消失不见,村子里老老小小都牢牢记住了她最常挂在嘴边的这八个字。 “来来,我们换别的话题。”墨非莲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加深讨论,小小也不愿意挖人的往事,愿意说的,终归是会自己开口。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话题来引出更好的气氛,整个酒馆的人便忽然沸腾起来。 “快看,快看,传说中的司捕快!” 有人在一楼的门口叫嚷着,声音穿过楼梯口到达二楼的床边分贝也丝毫不减,小小心里咯噔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中了一般,身子已经先于意识,转向了窗外。 拥挤的街道好像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分开的了一般,人群都向两边散去,单单留着中间的一条不甚宽广的路。 司然亦便一身正气地缓缓步行于期间,身后跟着几个同他打扮相似的小捕快,几个人似乎是在巡街,却竟然闹出了这个大的动静。 他腰间配着荼蘼宝刀,神色安然肃穆,好似无人能及的神邸一般,同着几日前那个满嘴没个正经的男人实在是大相径庭,小小定定看着他比之从前消瘦了许多的脸,也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惆怅。 旁边似乎也有人发觉了司然亦的憔悴,叹息一声,同着身边的人感慨:“听说司捕快前些日子一直在外帮着碧游堡处理江湖上的叛乱,在衙门里请了不短的假,这不,他一回来,找他办的案子就堆得比山还好,这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原来去碧游堡时这厮是告假前往,也难怪他能心安理得地游山玩水,如今回来想必是公务缠身,也算是罪有应得,小小如是想,可是一瞧见他这幅模样,心底那份幸灾乐祸的心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淡了许多。 正打算着抽身离开窗边,楼下的司然亦却忽然同她产生了心灵感应一般,霍得将头抬了起来,不偏不倚,刚刚和侧身的小小四目相对。 小小的身子忽然僵住,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司然亦却好像忽然得到了什么力量般,将一直微微下抿的嘴唇大大扬起,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37 浴池惊艳 ……真是妖孽。 小小无力地捂着脸,脑子里顿时便闪现出“回眸一笑百媚生”这般和司大捕快的性别毫不相干的话语。 墨非莲顺着她的目光闲闲向下望,瞧见司然亦这故意展露在小小面前的阳光爽朗,经不住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发表自己的感慨:“我倒是觉得,步天下的笑,要比他真上几分。” 不是这种带着点儿魅惑,专门为了勾引女人而生的笑,而是发自内心,因为眼前的人而欢喜的笑容。小小看向身边的墨非莲,却见她早已将视线撇开了,低头对着方才认识的战善客套。 没想到局外人都比自己看得要清楚许多,小小不由得有些丧气,原本还以为自己是最最了解步天下的人,也以为只有她才会知道步天下的好,谁料墨非莲的一句话,便道透了步天下面恶心善的本质,实在是教她好生羞愧。 莫非是因为隔得太近所以才对这些东西这样迟钝?和司然亦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倒是总是叨念着师父的好,小小有些郁卒地垂下眸子,自然是忽略了楼下司然亦忽然收起的笑容,和他带了几丝关切的眼神。 司然亦走远,酒馆里又恢复了往常的气氛,小二在桌椅之间灵活地穿梭,小小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碗里的白米饭,显得心不在焉。 战善倒是胃口大开,吃得倍儿香甜,瞧见请客的人如此忧伤郁闷,他也不好意思再这样逾矩下去,将筷子放下,看着小小关切道:“不知道姑娘是为何事烦恼?” 呃,原来她的情绪外露地这样厉害,小小赶忙摆手,嘴中道着:“没事没事。”,脑门却落下几滴汗珠。 “你们不是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我相信无论是什么困惑,总会有解决的一天。”战善微笑着安慰,小小忽然觉着他的眉眼同她身边的一个人何其地相似,下意识地开口询问:“不知道你是否认识一个叫战宇的男人?” “战宇!”战善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看表情似乎有将这人拆之后快的欲望,小小觉得自己好像挑错了话题,战善却忽然稳住了情绪,看着她:“姑娘可知道舍弟的行踪?” 兄弟?小小狐疑地看了看战善攥得紧的手指,又看了看他咬牙切齿的表情,正犹豫着是否应该开口表露战宇正在她家度假,身边的墨非莲已经浅笑开口:“如果你找的是那个自称天下第三的战宇,他此时应该正在和天下第一的男人切磋。” 战善的眉心皱了一皱,随后又立即疏解看来,似乎怒意也不似刚才那样强烈,小小瞅准了时机插话,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你这样生气。” “不辞而别,三番五次地戏弄于我,还把我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要是见了他,一定要把他这个兔崽子抽筋剥皮大卸八块以解我心头之恨。” “手足相残啊,兄弟虐恋啊。”墨非莲纯属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在一边搭腔,小小脑门上的冷汗愈胜,战善微微一怔,忽然平静下来,看着墨非莲:“多谢姑娘再次提点。” 苗疆的人心底就是单纯,墨非莲看了看小小不解的眼神,又看了看低头深思的战善,起身招呼小二将饭钱付了,对着两人道:“有什么事情到了流云居再说,小小你不会介意我喧宾夺主吧?” …… 回到流云居,步天下已经和战宇分头休息,小小拽着步天下的袖子,忍受着他有些发黑的脸色,终于打听到了战宇的下落,转身飞奔到战善身边告知他详细的情形,这才提着一口气怯生生地站回到步天下身边,抬眼看他:“师父,我错了。” “你又错了什么?”步天下难得见她这样主动承认错误,反倒不怎么好意思生气,只是师父的威严还在,他抱臂看着她,好奇她又会扯出怎样让他大开眼界的话题。 “我不该再随便带人回家!”小小双手合十,一只眼睛半眯另一只眼睛半睁地瞧着他,模样实在是可爱到让人狠不下心来生气,步天下想了想她刚才说的话,脸青了青,他倒是忘记了小小还犯了他这个禁忌。 见步天下默不作声,小小的心越发七上八下,焦心等待了良久,步天下终于开口:“既然知道错了,那么你说,为师该如何惩罚你?” 不是吧!主动承认错误也要受罚?小小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回想起自己从前的心酸境遇,抽了抽鼻子。 “为师……就罚你和我一起去泡温泉吧。”步天下看了看天色,虽然阳光尚佳,不过气温比起夏日还是低了许多,小小向来体虚,若不是他一直坚持不懈地督促她习武,想必她此时又是大病小病缠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着朝气地四处惹事。 只是小小一听到温泉,整张小脸就垮了一半,小嘴撅得老高,看着步天下:“能不能换个惩罚?” 步天下将眼睛眯起:“莫非你是比较愿意背着石磨翻墙?” 小小赶忙缴械投降。 抱着洗浴的毛巾和浴盆,小小怏怏不乐地跟在步天下身后绕到了流云居的温泉边的小屋,将衣物脱尽,又用毛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小这才迈着光洁的脚丫子,踩着圆润的鹅卵石慢慢地步行到了温泉池边。 四周因着有步天下布下的迷阵,所以寻常人想闯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洁净的小路四周种着笔挺高耸的青竹,秋日的暖阳隔着竹叶落在由一颗颗柔和的鹅卵石铺成的石径上,随风舞蹈的跳跃阳光洒满了小小的身子,□□在外的双肩和笔直修长的小腿莹白如玉,就连在温泉池里看着的步天下也禁不住移开了视线。 小小用脚尖试了试水温,比起晚上来说的确是要热上许多,不过见步天下那一副拽得有些欠揍的表情,她还是认命地踩着步天下特地堆起的台阶,缓慢地下了水。 温泉水的浮力比其余的水要大上许多,她一手按着随时有可能浮起来的毛巾角,一手拽着胸口的浴巾,生怕一个不小心走了光,又会让步天下给嘲笑一番。 看到她这幅防色狼的模样步天下就好笑,他若是当真想吃她,又何必等了这么多年都迟迟不下口,不过是希望她心无旁骛,不是因为感恩戴德而和他在一起,而是真真切切地恋着他,愿意同他相携到老,这样的要求,莫非也过分了么? 只可惜他忘了,小小这样开窍甚晚的女子他若不摊明白了说,她又怎么会明白,此时她见步天下的一双眼睛根本不屑瞧她分毫脸上又挂着不满神色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胆子也大了几分,将手松了,专心致志地感受水的温柔。 蒸腾的雾气将她的脸熏得有些微红,白皙的脸颊染了红晕,整个人都变得娇弱起来,长长的头发因为水的浮力四散在池中,印了阳光和漾开的点点波纹,圣洁好似不可玷污的白莲,步天下的手不知不觉已经伸向小小,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开口惊叫便被步天下拽到了怀里。 这……这这是要做什么!小小的心乱如急鼓齐鸣,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放才好,步天下的下巴就这样咯着她的头顶,□□的胸膛因为氲了水汽而变得有些滑腻,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两人立在池中的腿已经触碰到了一起,温热的水带动着她毛巾的一角,缓缓地向上漂浮着。 “别动,有蝎子。”步天下的声音不平不淡,只可惜胸腔里那跳动着的心脏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情绪,美人在怀,温软的身子就这样紧紧地贴着他,若是他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出了问题。 “那……那蝎子走了没?”小小的声音打着抖,这大大地取悦了步天下,他忽然笑出声来,手坏心眼地将她的腰揽得更紧,贴着她的耳垂呵气:“你希望它走还是不走。” “当然是……”小小没好气地仰头去看,话没说完,便觉得胸前的浴巾一松,大约是刚才那个动作做得太快,以至于蹭掉了掖在浴巾里的那个角。 她惊叫一声将胸前一掩,步天下满脸绯红地把脸侧向一边,嘴里怒骂:“白痴,快把身子转过去。” 该转的应该是你!小小怨念地看着步天下,赶忙将微微散开的浴巾重新裹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步天下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方才的满门心思都落在了轻轻蹭着他前胸的柔软之上,这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再像从前一样一马平川,害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险些出了大丑,此时看到小小委屈地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生怕他再做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事情,便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面子却不能不护住,步天下沉了脸,摆出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看着小小,揶揄道:“我早就说过,就你这身板我还不会在乎。” 小小银牙咬碎,咯吱咯吱恨不得将步天下啃之而后快,耐着因为沾了水而变得沉重的浴巾的压力,快步走上出水池的台阶,恨恨地反身回来,声音带了点儿哭腔。 “就你混蛋!步天下你是个大混蛋!” 38 狐狸下的套 《金盆洗手》38 狐狸下的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 赔本的买卖 《金盆洗手》39 赔本的买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黑市的苗头 《金盆洗手》40 黑市的苗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三人同眠 《金盆洗手》41 三人同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2 黑市之旅 《金盆洗手》42 黑市之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3 伪“私奔” 《金盆洗手》43 伪“私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4 厉害的药 《金盆洗手》44 厉害的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5 某药的后续效果 《金盆洗手》45 某药的后续效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6 捉奸成双 《金盆洗手》46 捉奸成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7 逃出生天 《金盆洗手》47 逃出生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 尘埃初定 《金盆洗手》48 尘埃初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9 兴师问罪 《金盆洗手》49 兴师问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0 峰回路转 《金盆洗手》50 峰回路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1 正文完结 《金盆洗手》51 正文完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 囧蟹横行·资料章节 《金盆洗手》52 囧蟹横行·资料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3 囧蟹横行·资料章节 《金盆洗手》53 囧蟹横行·资料章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 步天下家鸡飞狗跳的日子 【隔壁的新邻居】 又一个神清气爽的清晨,步天下自新换的不知道第几个木床之上下来,捏了捏刚刚入睡的小小的脸颊,心满意足地出门赚钱。 自从他金盆洗手之中,江湖在一夜之间风云变幻,游家独霸武林,桑家平地撅起,两家和和睦睦管辖着大半江湖——自然,这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现在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好男人,每日赚钱养家,每夜努力让老婆生孩子(咳),闲暇无事便在这条街上串串门,让大家多多照顾只身一人的小小,让她不会因为退出江湖而感到寂寞。 只是,自打今日他前脚刚刚踏出流云居的大门,便觉得附近的气场有那么一点点不对。 ……是一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仿佛在暗处藏着一双危险的眼睛,步天下下意识地朝旁边一看,却只看见敞开着的大门,有负责搬运的小工来来回回。 ——原来,隔壁搬进来了新邻居啊。 是不是下午的时候应该带着小小前去拜访一下? 这样想着,步天下抱着头哼着小曲踏上了去做事的大路之上,自然是没有看见从大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人腰间别着的那把宝刀——荼蘼。 …… 正所谓冤家路窄,更何况这一只已经信誓旦旦地说要在他们家墙角等红杏的说到做到行为端正性格耿直的捕快——自然是不能食言的。 接近黄昏的时候,步天下带着慢慢一荷包的银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发觉自家媳妇正坐在院子里闷闷不乐。 他将手上的银子轻轻扔到小小怀里,挑起她的下巴给她一个下午吻,两手开始不规矩:“唔,在想什么。” 小小拍掉他爬到她胸前的狼爪子,托腮望天,标准地四十五度:“隔壁……搬来了新人啊。” 这事情他早上便知道了,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地方大隐隐于市,能挑中这里也是缘分,步天下大方地继续吃小小豆腐,手指沿着她的腰挪啊挪的:“要不然,今晚我们就带上点礼物,去拜访一下新邻居?” 小小的眼里开始流露出诧异来,步天下只顾着偷香,没有顾及,若是他知道半个时辰之后他会那般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地对小小下了禁足令的话,那么想必现在,他定然也没有了这样的好兴致。 煲了一锅好汤,步天下在前头带路,小小在后头跟着。他爽快地拍打着门环,不过区区一瞬,便有门闩被人拔开的声音。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男人探出头来,步天下刚想开腔,那人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似乎是个哑巴。 管家对着步天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步天下虽然狐疑,还是带着小小一起入内,绕过几个回廊来到会客厅里,小小将煲好的汤放在桌上,似乎是有些局促。 半盏茶,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不似普通人那样沉重不稳,而是异样的轻盈,步天下的眉头稍皱,眼睛开始盯着大门的方向,有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而入,嘴角带笑:“好久不见,我的新邻居。” 长发高束,棱角分明,一双风流凤眼似笑非笑,更何况嘴角还带着春风得意的扬扬之态,实在是有够熟悉,也,有够欠扁。 小小画圈,步天下炸毛,不等司然亦开口说任何一句话,步天下已经将一边站着的小小打横抱起,立刻飞身出了司然亦的院子。小小见他这般急匆匆的神态,忍不住地开口:“相公,你要做什么?” 步天下头也不回,咬牙切齿:“挖沟,养狗!” 【小小怀孕记事】 步天下办事的效率向来一流,那一日见了司然亦,他便立刻雇人在他们院子里挖沟放倒刺,原本还想再养几条狼狗专门给他们家看门,却因为一件天大的喜事而无限制地搁置。 他就说,怎么可能没日没夜的种马运动会这么久都没有收获,原来是为了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他一个刺激,步天下在听到大夫给小小诊断之后说出来的结果时,差点因为兴奋而拽着大夫的脖子将那细细的火柴棍子给拧断。 对,没有错——他家的媳妇——小小——怀、孕、了。 算起来,步天下和小小也算是晚婚晚孕,人家十五六岁家里头便孩子扎堆,可是他已经将近而立才喜得贵子,虽然单单看着他的模样根本无法区分出他和少年的区别,不过,这可不是外表问题,而是传宗接代的问题! 从此,小小便成为了家里的掌中宝,步天下就连晚上都开始消停下来,虽然常常会三更半夜地跑出去洗冷水浴,不过倒也真的做到了君子所为。司然亦对此颇为不屑,嗤之以鼻道——伪君子。 步天下正在得瑟,哪里还顾得上他们之间的新仇旧恨,加上司然亦虽然觊觎着他们家小小,可是为人还是挺厚道,不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帮着小小处理家务,还特地去给她买孕妇喜欢吃的酸梅——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步天下还是得好好地感谢他。 只是,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就算男人在旁边见眼睛瞪烂了也完全帮不上忙,眼看着小小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步天下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烦躁。 是的,他正在纠结,应该给自己家的第一个宝贝起什么名字。 司然亦那个混蛋绝对没安好心,开口闭口就是步小司,步念司,搞得不是三p就是bl(这是吐槽=_,=),要是他的孩子当真叫了这样的名字,万一日后三观不正搞个什么搅基大会,练个什么葵花宝典,他找谁算账去。 所以,取名字,的确是个大问题。 小小没念过什么书,步天下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他几乎要将自家书房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毫无收获。 街坊邻居的三姨妈四大姨没事也会赶上来凑个热闹,什么步地球啦、步宇宙啦、步步高啦、步惊云啦,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名字越发将步天下的神智搅合地濒临崩溃,最后,步天下大掌一拍,管他三七二十一,等孩子出生了再说,反正现在还不急着报户口。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步天下这厢刚刚揉着拍疼的手心吹气,那边接到家里头看着小小的产婆就叫开了。 “大爷!大爷!你媳妇要生了!” 这大抵是步天下人生之中,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隔着门板,产婆说忌讳不让步天下入内,听着小小在里头猫叫一样的声音,步天下简直比被人凌迟还难受。司然亦也跑过来凑热闹,手上攥着个茶杯,悠哉游哉地喝茶,一派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作风,让步天下真恨不得将他的脖子拧断。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翻盆之声,小小的声音减弱,步天下的气都不敢再喘一下,他发誓,要是知道女人要受这样的罪,他一定夜夜给自己浇凉水! 终于……终于……屋内的声音彻底消失了,步天下再也忍耐不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忌讳不忌讳,他大爷最不怕的就是世俗规矩,都已经和自己的徒弟勾搭上了还怕啥,直接飞起一脚踹开产房的大门,宛若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而入。 “哇!”一声婴儿清亮的哭声,屋子里因为燃了炭火而显得闷热,产婆险些被他吓得将小小步给摔在地上,拍着自己的胸口,她稳了稳心神嗔怪:“快把门关了,产妇不能受凉!” 步天下讪讪地将摇摇欲坠的门板掩好,凑到床前看自家只是有些虚弱的媳妇,司然亦握着茶杯的手松开,透明的茶水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落下,再摊开整个手,方才那个被他捏着的茶杯,已经碎成了齑粉。 …… 孩子生下来了,名字还没定。步天下化身新好男人,成天凑到老婆跟前端茶送水。今儿个他正小心翼翼一口一口给小小喂着鸡汤,司然亦在他身后翻着辞源:“想要给你家儿子,取个什么名字?” 步天下目不斜视,语气不善:“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司然亦恬不知耻:“没关系,小小的事便是我的事,如果你家儿子乐意,我不介意勉为其难收一个干儿子。” 步天下磨牙:“我家家教一向不缺人前来报名,您老慢走,不送。” 司然亦笑如春风:“等你家儿子长大了,这事可由不得你。” 这是红果果的觊觎!他不但觊觎他们家貌美如花的媳妇,竟然还觊觎他们家那个小脸皱巴巴的好像猴子一样不过日后一定会和自己一样俊美的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步天下将盛着鸡汤的碗放在一边,立刻卷袖子亮家伙,打算着干一件一劳永逸。 眼看着这边剑拔弩张,小小缩在被子里眯眼小憩,反正这事也不稀奇,他们没打烦她都看烦了,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只是正当这两个男人在释放杀气的时候,她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拍床而起,大喝出声:“我想到了!我儿子应该叫什么名字。” 步天下的杀气稍稍收敛,只不过脸还是没朝着小小,“媳妇,说,让为夫的看看你的水准。” 小小白他:“自然是比你好,我决定了,我家儿子要叫步江湖!”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步天下的儿子叫步江湖,唔,这个名字果然不错。 步天下喜上眉梢:“不愧是我媳妇,脑子就是比某些人灵光。” 某些人不满:“你刚才不是说着是你家的家务事么?” “此一时彼一时……”步天下摇着手指,正要继续刚才的打斗,只听一声嘹亮的啼哭,小小步,不,是步江湖被他们两方才释放出的杀气惊吓,正扯着嗓子唱义勇军进行曲,屋内的两个男人立刻慌了手脚,哪里还有心思打架——哄儿子,哄未来的干儿子,这才是硬道理! 【步江湖自序】 虽然我很不想露脸,但是应广大读者的要求,我还是特地来到此文的最后来进行史上最华丽的客串。 我是步江湖,步天下他儿子,司然亦他干儿子。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两个男人当我爹,这只能怪我的娘亲,谁让她年轻时犯下了糊涂事,招惹上了这么两个危险份子。 其实在我的想象之中,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不但能够将宽阔的肩膀贡献给我,让我能够高高俯视街里的那些小破孩,还能够在我每次出门时站在门口看着我的背影——这是男人才会做的事情,司然亦爹爹这样告诉着我,于是他在他们家门口偷窥我偷窥了整整一个童年的时间。 好吧,扯远了,绕回来。 他们做过的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用手指头都数不清了,还记得我抓周的时候,他们便为了我未来到底要做什么而大打出手。 一个坚持着让我混黑道——帅,一个却不以为然地嚷嚷,黑吃黑才是硬道理。 我看着这两个大男人好像小孩一样吵吵嚷嚷,又看一眼在一边嗑瓜子同着墨非莲阿姨闲聊的娘亲,忍不住地捂脸:娘亲,你黑的,你被这群女人给彻底地带黑了。 那两个男人最后争论的结果还是让我抓周,早这样干嘛去了,我看了看一边豪华无比做工精细的游乐园(步天下坚持说是别人家的围墙)和另一边一把浑身发凉的宝刀,开始了我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长时间的思考。 这两个男人的心似乎都给我的沉默而带得揪起来,两边我都舍不得,反正没人和我说游戏规则,我挪着自己的小身子爬到司然亦爹爹放下的宝刀前,将这一看就知道是挺值钱的玩意抱在怀里。 还不等我继续行动,便有什么东西凑到我的脸上给我大大的一个香吻,司然亦爹爹对着步天下爹爹笑得得意:“看到没,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步天下爹爹眼里快要冒出火来,手上又掏出了不知道被我娘收缴了多少次的危险违禁物品,对着司爹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你这样的男人,还是解决一个算一个。” 看吧看吧,还是娘亲的世界最和平,我闷骚地无视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继续挪着我软趴趴的小身子,抱着宝刀,爬向了步爹爹给我准备的乐园。 两全其美——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娘亲乐呵呵地将爬到游乐场顶端的我抱在怀里,唔,还是娘亲的味道最好,我撅嘴要亲亲,自然是无法得逞,那两个男人像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果然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长大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求娘亲换一个爹爹——最好,是让我成功上位。(抽死你个恋母的!怒!) 不知不觉,番外的字数又超标了,我的外婆,我娘亲的娘亲,那个浑身都被口口掉的猥琐爵在屏幕前对着我扔红窑砖,好吧好吧,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不过在结束的最后,我还是要作为代表说两句话。 第一,谢谢你们看了这么久废话连篇的文章。 第二,我果然是不怎么喜欢步天下和司然亦这两个男人,希望大家支持我变成此文的男主,万谢!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