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烟缈》 1 楔子 很久没有试着写长篇,写清穿是因为最近看了太多,感触也太多。明知道,现在才写,恐怕被反感的居多,但还是执意写下这个故事,只为了这些存在在我脑海里的人。 也许开头有点闷,和心情有关,和女主起初的经历也有关。我会试着让她快乐起来。幽深的天幕,如钩的新月被笼罩在淡淡的朦胧中。晕黄的光芒流泻,覆盖在街边身形对峙的一对男女上,恍若虚幻。 女孩有一双沉静的眸子,此刻却再也不可抑制的闪耀着光芒,似悲伤,也似绝望。抬眼望了望天空,却没有阻止泪水的滑落。良久,她的声音响起,恍惚而飘渺。“你是来向我解释还是代她对我裁决?” 男子眼中闪过不忍,想开口却犹豫不决,只轻轻叹了口气,便默然的凝注着她。 时间在安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女孩湿咸的嘴角此刻勾勒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她伸手,带着不容置辩的决绝说道:“把车钥匙给我。” 男子警觉的摇头,答道:“颖然,别胡来。理智一点,好吗?”语气里虽有责备,但掩饰不住的是自责和心疼。 颖然定定的望着他:“我一直都太理智,所以,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你,要我理智到哪一步?” “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但我们都要生活下去,你和我都没有任性的权利。”男子放缓语速,“颖然,别跟自己为难。” 颖然露出淡淡的讥嘲,反问道:“我不为难自己还可以为难谁?你,还是——她?”不等男子回答,她再次伸出手,眼中的坚定令她苍白的有些孱弱的面孔上浮现夺人的气势,“把钥匙给我。我总有权利不让自己的东西烙下太多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她此时的声音平静的让他有丝不安,但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犹疑着递过钥匙,她轻移脚步至他身前,细长的手指划过他指腹,奇异的冰冷,只是一瞬,手便空了。怔怔的看着她打开车门,临上车前,却仍是一回头。寂静的眼神,寂静的面容。 两人俱是不动,天色却逐渐凝重。蓦地,无端划过一道闪电,黑夜霎时犹如白昼。她沉默哀伤的面容清晰可见,在他心上重重一击。他不由上前,却见她微一咬牙,转身上车。车速极快,刹那间不见踪影。 那最后一眼仿若诀别,他忽然了悟,撕声力竭的呼喊划破寂静的长空:“颖然!!!” 豆大的雨点落下,前方的事物几不可辩,颖然却忽然松了紧绷的身躯,嘴角含笑,仿佛在等待一个期盼已久的时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颖然的意识渐渐模糊。“如果有来生,宁愿不是在这所谓平等的社会,即便你有三妻四妾,却愿做你一个丫鬟,红袖添香,只要能常伴你身边。” 2 重生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里支离破碎,却依然痛楚。我挣扎着不肯醒来,如果醒来要面对的依然是在权衡的他,咄咄逼人的她,我宁愿长眠不醒。 “颖然。”耳边幽幽的声音响起。我蓦然惊醒,是妈妈。我的手微微一动,妈妈那担忧的声音远去,耳畔一个清脆的声音却那么真切。“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声音里的喜悦溢于言表,“菩萨保佑,小姐终于醒了。珠儿,快去叫老爷!” 小姐?老爷?我的心一紧,缓缓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容颜秀丽的丫鬟,大约十六七岁,穿着打扮却赫然是电视里常有的清代服饰。“不!”我的心仿佛跳出胸腔。这是梦,这一定是梦,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再度闭上眼睛,再醒来,一定不会再看到这些。一定能握到妈妈那温暖的手。 “小姐!”丫鬟惊呼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刚才,难道真是回光返照?” 我紧紧攥住手,指腹的疼痛却逼迫我警醒。这时,房里冲进了好几个人,我感觉到有人罩住我头顶的光,然后是苛责的声音:“你不是说小姐醒了吗?” 小丫鬟诚惶诚恐的答道:“回老爷,刚才,小姐真的醒了。可是,看了奴婢一眼又昏过去了。” “怎么会又昏过去?”我能感觉到那个中年声音里透出的焦灼与担心,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她知道我是一心求死,会不会怨我,会不会也生无可恋?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刺进心窝,眼泪就这样不由自主的滑落。 “盈雷!”中年男子一下子振奋起来,“簪儿,你看,她好象哭了。” 适才的小丫鬟却犹豫起来。“老爷,小姐可从来不哭的。” 我说服自己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相貌甚是儒雅,见我睁开眼注视着他,又是激动又是放心。“盈雷?”他轻声的叫唤,像是怕我再度昏迷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盈雷,是这个身体原本主人的名字吗? 我的疑问换来了屋里众人倒抽口气的声音。一时间,鸦雀无声。中年男子率先回过神,小心翼翼的探问:“盈儿,你不记得爹了?” 我缓缓的摇头,清楚的看到他眼里失望的表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曾知道便也无从记得。 自那日以后,这个身体逐渐恢复。我渐渐的从簪儿和珠儿那了解了正主的情况。现在是康熙四十三年,正主儿名叫柯盈雷,汉军旗,年方十四,是本届待选的秀女,苏州人士。额娘早逝,排行第三,上面有一姐一兄,虽是嫡出,但自幼性格清冷。 簪儿的原话是:“小姐自幼喜爱读书,常常废寝忘食,也不大爱说话。小姐的心肠自是好的,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我只有微微的一笑,虽然看得出,柯老爷很疼爱这个幼女,但毕竟代替不了母职,性格沉郁也是常理。问起昏迷的原因,簪儿起先吞吞吐吐,耐不住我旁敲侧击,就和盘托出。 原来,柯府的大小姐柯吟秋虽是庶出却心高气傲。三年前待选秀女却因一场大病错过了选秀之期,如今虽能再选,但总是心存芥蒂。可偏偏待选又年轻貌美的柯盈雷是个清冷淡漠之人,别人求之不得的事她却看得极淡,不时的流露不情不愿之意,自然惹恼了柯吟秋,一怒之下竟将她推入湖中。待得别人发现,已是奄奄一息。 昏迷前,只来得及说了句:“若有来生,希望不要再有选秀,女子也可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 听得簪儿的转述,心潮起伏。那年仅十四的女孩却有那样通透的心。反观我,身在一个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年代,却去羡慕古代不必受到道德的约束,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不过,那一番话却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到这里的原因。我与柯盈雷临终前的意念都那么强烈,也许我们的灵魂因此而交换身体。却不知,这一场交换,会成全了她还是成全了我。 “簪儿,姐姐她在哪?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见到她?”一直都未曾见到柯吟秋这个始作俑者,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簪儿显是一愣。“大小姐她,老爷是怕大小姐再伤害小姐,不让她见到你。” 我心下猜度既是怕她伤害柯盈雷,那极有可能是疼爱盈雷的柯老爷将她关了起来。对柯吟秋的做法我虽不以为然,但不是没有同情的。多少人将选秀看作是平步青云的机会,又有多少人会像红楼梦里的贾元春那样把宫廷视为不得见人的地方呢?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方式手段过于激烈罢了。 “不让她见到我,那是被关起来了?”我试探的问。 簪儿瞪大眼睛,不置信的叫道:“小姐,你这一落水真的变了好多。以前你都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我睨了这丫头一眼。我要是真正的柯盈雷,她哪敢大呼小叫。这丫头倒是机灵,意识到反应过于激烈了,吐了吐舌头,咧嘴笑道:“不过,这样的小姐簪儿很喜欢,好象不管簪儿做什么,小姐都会包容着。” “鬼灵精。”我弹了弹她额头,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姐姐是不是被关了起来?” 小丫头点了点头,答道:“老爷不准许大小姐出门半步。” 我略一思索,微笑道:“我们去看她可好?”那丫头一副像吞了鸡蛋似的表情,不等她回神,便径直踏出房门。深吸了口气,感觉空气分外的清新,仿佛心里最外一层的阴霾被淡淡的扫去。不是不担心爸爸妈妈的,但有柯盈雷代替我的存在,起码,他们不是真正的失去女儿。 “小姐,等等我呀。要不然,你又得迷路了。”听到簪儿追赶的声音,我忍不住苦笑。 如果选秀的结果是留在紫禁城,以我路痴的程度恐怕一辈子都辩不清它的东南西北。想到选秀,刚才那难得舒展的心情又添了厚厚一层隐忧。 虽是康熙朝,但华丽的表面不能掩盖内在的千疮百孔。我一向不爱清史,所以知之甚少,只不知对历史的懵懂会让我不知所措亦或云淡风轻? 在一间精致的绣房前簪儿停住了脚步。门前是一个家丁,看见我忙行礼,也许是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柯吟秋,我很快听到了一声摔碎杯碗的声响,像是在宣泄或者示威。簪儿怯怯的看着我,想是要劝我,却又摸不准我的性子。我回了她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其实,柯吟秋的事我本可以袖手旁观,但职业病又犯了,麻烦不找上门,我也会自寻麻烦。 我示意身旁的家丁把门打开,小心嘱咐道:“当心。”果然一个茶杯由屋内呈抛物线越过他的头顶,眼看就要粉身碎骨,我眼疾手快,茶杯稳稳落在手中,我轻笑,自己果然有做守门员的天分。 簪儿从后面拉住了我的袖子,我看向她,她秀丽的小脸直摇。“小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里面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柯盈雷,你现在得意了?要不要拿我来抵命?” 我微微一笑,边走边说:“我既然还好端端的活着,何来姐姐抵命一说?”音落,已走进房间。眼前形容有些憔悴有些狼狈的女子瞪大眼睛盯着我,我也打量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那股子纤柔里自然流露的妩媚是致命的美丽。也难怪,这样的美丽是会衍生同等的骄傲。 她像是被我的笑容怔住,一时竟无处生气。闷闷的坐下,却还是丢过一句:“你不是一向不屑于来我这,怎么?来看我如今的狼狈样吗?你得意了?” 我示意簪儿收拾凌乱的地面,,也顺势坐下,将手上的危险武器轻轻摆放在桌面,淡笑道:“姐姐,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想要的并非毫无希望,何苦自行折磨?倒不如放宽心,未必不能如愿以尝。” 她的身子一僵,我心里叹息,这两个姐妹太缺乏沟通,我的话她能否听进还是个未知数。但如果她真的希望平步青云,我也不会对她强加思想。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会去努力争取,那便是一种幸福。 “你是?”她顿了顿,微一摇头,眼中流露一丝怀疑:“你变了,以前的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会一样吗?”我低头,如果真正的柯盈雷变成了宋颖然,还会不会依然清冷如故?改变的太多,一定瞒不过了解我的母亲,却不知道他可会察觉。可即便察觉了又怎样?很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心猛的一紧,有一股痛楚慢慢流过。有些东西以为不去触碰就能暂时尘封,看来,我还是比自己想象的天真。 “小姐?”许是发现了我的失神,簪儿轻声唤道。 我回过神,却已经无法阻止一滴泪珠的迅速坠落。滴在手背上,慢慢晕开。 “小妹!”柯吟秋站起身,震惊的模样不言而喻。 我安抚的冲她们一笑,心知在她们面前我本没有太过脆弱的权利。“我会跟爹说明,不会有人再困住姐姐。姐姐养足精神是第一要事。”语毕,便起身离开。如果注定要在紫禁城里度过余生,我还是希望有个亲人可以相互扶持。 但这个身体我会进驻多久? 如果,心底渴望回去的欲望足够强烈的话我能不能再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如果,柯盈雷在现代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那恢弘却苍凉的紫禁城会不会就是我为自己掘的坟墓? 我不由一阵冷颤。 初来乍到时被惊慌掩盖的迷茫前所未有的浓烈,生命何其宝贵,我竟轻易的放弃生命的珍贵,放弃生命里真正关心我需要我的人,去心心念念一份不该属于自己的爱情,是太执着还是太愚蠢? 宋颖然,一向自诩决不后悔的你竟已经开始后悔了吗? 关于对女主现代感情的解释请看右边. 3 途中 看到格格说喜欢女主,心里很开心,毕竟我得承认现在的她真的不太可爱,太脆弱. 虽然我认为这跟她之前的经历有关,但也知道会不太入很多人的眼 将就着看看吧,我也在脆弱期.:(离开苏州,也离开那个疼爱女儿的父亲。虽然只是短短十数天的相处,对这位爹,我却是百感交集。他一直不住的后悔,叹息自己不能为我获得免选的资格,但他虽是在旗身份却也无力改变既定的事实。 对清朝的选秀制度我不是很了解,对康熙我也只有敬佩,若真是选上,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名义的丈夫,实际的长者。不过,这应该是最坏的打算,毕竟选秀该是个严格的制度,想不被选上的难度总是亚于选上的难度的。思及此,心情稍稍放松。 和柯吟秋一同在路上相伴七天,彼此的了解在逐渐加深。我看的出,她对我的改变很是困惑,但毕竟朝夕相处,这七天建立的感情恐怕比之前的十多年还要深。她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执拗极端的人,那么做出的伤害盈雷的行为应该只是一时的失控。 随着去京城的路途靠近,各地的秀女也越来越集中。其中不乏家世顶尖的满族女子。至少我得庆幸自己没有穿越为一个满族少女,要不然恐怕装失忆也是不够的。相比她们的嚣张跋扈,我们这些汉军旗的女子一个个敛声屏气,连柯吟秋也是安安静静的陪着我。她终是有些明白过来,在这样一个满族统治下的紫禁城,汉军旗的女子即使能被选中,恐怕也不会有太高的地位。除非——我们姓佟。我心里偷笑了一下。 正在神游太虚,柯吟秋已坐到我身边,打趣道:“好象喜欢发呆是你为数不多没有改变的地方。” “我却觉得姐姐是愈加温柔美丽,这是否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呢?”我的嘴角划过一丝弧度。 “死丫头,现下可是口齿伶俐的紧。既这么厉害,何不与那些人斗上一斗,也算是乐趣一桩。”她努了努嘴,眼神尽是不屑。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若是跟不值得的人争,那便是一种气力的浪费而毫无乐趣可言。” 柯吟秋目光里带着深思的表情:“虽然有时你还是很淡定,好象对很多事并不很在乎。但我却觉得,你比以前对待生命有热情的多。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整个儿转了性子,只知道这个小妹是我乐意见到的。” 她语气的诚恳让我不知是她改变了还是推落柯盈雷下水另有原因,总觉得她虽有些骄傲却并不蛮横,庶出的身份也使得她并不习惯去辩驳什么。那日的真实情景恐怕她不说我是不得而知了。或许她对我不可能完全消除戒心吧。 我正想试探的询问那日的情景,只听得外面有人叫道:“不好了,柯里叶特中暑昏迷了。” 我急忙站起身,正欲出门,柯吟秋也陪同起身,说道:“一起去吧。看到小妹如此爱管闲事的一面也是种享受呢。” 我冲她眨眨眼睛,一种无言的默契悄然滋长。好不容易分开围观的人群,我见到一名绿衫女子昏倒在地,肌肤微微发红。周围的女子一个个虽然貌似着急却都不知所措的继续围观,不住的有窃窃私语声,夹杂着惊慌,兴许还有些幸灾乐祸吧。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到她身边,察看了下,转头对就近的两人说道:“快把她扶到阴凉的地方去。” 两个人愣愣的看着我,却都没有动。 看来一直太安静的确不是太好的方式,那两人直接把我的话自动过滤。我只得“恶狠狠”的瞪着她们,催促道:“还不快去。” 那两个满族少女不知是被我吓到还是终于缓过神来,上前把柯里叶特扶到树阴下。“你,去那个枕头来;你,去装点冷水。”我继续吩咐,这次,两人乖巧多了。 我心里好笑,但手上却没闲着。一手先垫高她的头部,另一手解开了她几粒盘扣,这时,冷水已经来了。我一边嘱咐她们把帕子浸湿敷在她额头,转身对柯吟秋道:“麻烦姐姐把我房里的药箱打开,把针给我拿来。” 柯吟秋似乎被我一贯熟练的动作惊了一惊,但也没耽搁时间,很快就拿来了银针。针刺她人中、十宜两穴后,她逐渐睁开了眼睛。我把她交给身边的女子,站起身松了松适才紧绷的弦,和姐姐相视而笑,回到自己房间。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她笑着拉起我的手,说道,“也是书上学来的不成?” 我点了点头,虽然中医只是基础课,我也只在大一时才接触,但毕竟一般的中暑急救我还是应付的绰绰有余。不过,如果早知道能有幸穿越过去,我当初就该学中医,不知能不能做个中国的大长今。现在的情形,也不知我的专业是否用的上,可别被人家当作巫婆就好,康熙似乎是厌恶那些装神弄鬼之术的。 临行前准备这些是以防万一,我一直都怕热,但这些天观察下来,我和柯吟秋似乎都属于寒性体质,估计用在自己身上的机会不多。以为会浪费,却也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呼了口气,我回道:“其实书中有不少能用的东西,只可惜浩如星海,无法一一领略。”最可惜的是看那些繁体字,又是竖看,费力的很。虽然小时看过一些旧版小说,但毕竟不大能适应。幸好,柯盈雷一直生活的较封闭,要不然让她们知道这所谓的才女既不会写字,连字也是奇丑无比,岂不是笑话一桩? “满家的女儿不重这些,也不知这满腹的才华于你是幸还是不幸。”柯吟秋叹道。 满腹才华?我只觉有苦说不出。回她一个苦笑,耸了耸肩膀,却看到柯吟秋不以为然的目光,这可是有失淑女的动作呀。 门忽然敲响,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刚才救我的那个姑娘可在?” 我起身打开门,这才好好把柯里叶特打量了下。脸上仍然些许潮红,却使她看来有种生气勃勃的美。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忽闪着俏皮的光芒,此刻嘴角微扬,俏丽的有如春日里的灿烂的桃花。她倒不拘束,还未等我开口,已跳进屋里,好奇的注视着我好一会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都说江南的姑娘个个水灵,今日得见才知道果然不假,你多大了,可是叫盈雷?”语气里没有多余的修饰,可甜软的嗓音却让我心生好感。 我点头,回答:“是叫盈雷,十四了。” “我叫柯里叶特.绮萱,比妹妹长一岁。今天算是正式认识,既然我们的姓氏里都有个柯字,可也算半个本家?”她调皮的吐舌,精灵古怪的模样倒是深得我的好感。 “我们可不敢高攀。我们不过是在旗的汉女而已。”吟秋走到我身边,微笑着接话。虽然在笑,但话里没有任何笑意。 我有些责怪的看她。这个姐姐,有时候像个刺猬。这绮萱家世不一般,相处了几天对她的娇纵也有所耳闻,所以她的敌意也格外浓。 绮萱有些讪讪的笑笑:“这个……满汉一家嘛,连当今圣上也是这么说的。” 我被她的表情逗乐,忍不住扑哧一声。“是满汉一家,绮萱姐姐果然语出惊人。 吟秋也笑了笑,不知是敌意稍退还是暂且偃旗息鼓,她并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给了我一个“有你好看”的眼神。但我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的。也许柯里叶特.绮萱有些娇纵任性,以我的性格,宁愿是接触这些直接简单的人,虽会有小性子,但真实。 自救了绮萱以后,她便常来我们姐妹这聊天嬉闹。吟秋虽对她不甚热情,但对她的娇纵却也没有太多厌烦。有时问起她,她却回我:“比起她这样的娇纵,我可领略过一种更强悍的方式。”她的眼神里有种戏谑,却看不清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她应该指的是曾经的柯盈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吧。不知那能不能称之为冷暴力? 离京城越来越近,心下不是不向往的。对一个自幼在南方长大,无缘去过北京的人来说,这不啻是一种福利。只是为了这个福利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虽然对这个清朝历史我唯一还稍稍了解些的皇帝,不是不钦佩的。只是康熙四十三年,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现在以及将来会发生的事。诅咒着近来充斥荧屏的清宫戏让我严重的审美疲劳,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的历史知识多么的贫乏。 好象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穿越时空的片子,只看了一点,记得里面的女主的历史知识丰富的让我惊叹,呆呆的问朋友为什么人家可以像个活历史,而我背历史年表的时候那么痛苦,她却想当然的回我一句:“人家是小偷,当然要清楚历史啦。”这才明白,原来,小偷这个工种要求还很高。 马车里绮萱伸了个懒腰,拥挤的空间自然禁不起她的剧烈运动,我的头硬生生的被她的魔爪击中,闷哼了一声。 “啊?撞疼了吗?”她倒有良心,急忙的收回姿势,询问道。 “你不是特意来这里谋害我的吧?三天两头的出状况。”我把头靠向姐姐那,离那个小魔女远些比较好。 “哪有。“她万分委屈,一副无辜的表情。 姐姐口气凉凉的答道:“特意倒未必,不过结果不会差到哪儿去。” “吟秋姐!又冤枉我。”她撅起嘴,娇俏的小脸煞是惹人。 我们对她的美人计已见怪不怪,异口同声的道:“天!饶过我们吧。” 我捉狭的说道:“这个用在我们身上已经失效,但别人就……”我见好就收的停顿,和姐姐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知是在戏弄她,绮萱立刻羞红了脸:“难道,一定是叫他看中吗?” “那他指的是谁?”姐姐立即补上一句,唇角笑意盈然。 她情知说错话,更是把脸埋起来,不肯再看我们。我忽然敛了笑意,真切的感觉到,那无可改变的命运在向我们逼近。我、姐姐、绮萱,究竟有没有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转脸看向姐姐,她似是看懂了我的表情,握住我的手,轻声问道:“还是不愿意吗?” 绮萱不解的抬头,好奇的问道:“什么不愿意?为什么不愿意?” 我只是轻笑,手掠过她的发丝:“好绮萱,我与你是不同的。”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教育,更不同的是,她还有一颗完整的心可给予可付出,而我,心里的人怕是永生不能相见。 “什么不同呢?盈雷,你是不愿意被选中吗?”她万分不解。 “选中好吗?”我反问。那个天底下最大的牢笼,选中意味着永世不再自由。 “那如果你被选中了呢?”她问出了我心里最大的担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很轻很轻,却让她们两的表情瞬间凝重。 晕,多多居然说看谁都像坏人.郁闷中... 4 邂逅 看到这张标题应该能想到接下来有人会粉墨登场了吧?其实我也期待了他很久了:) 进入内务府学规矩以来,我们三人几乎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仗着绮萱镶黄旗的身份和她阿玛不太小的势力背景,我倒是颇有些狐假虎威。这内务府里的公公也还算客气,把我们安排在一屋,白天学规矩,晚上一起聊天咒骂白天的辛苦,不知不觉,秋风已起。 有时闲下来会去练练字。若是有古琴,恐怕我还会缠着绮萱教我一些。长此以往,凭我此刻的功力,央视若重拍红楼梦,我去竞选个角色倒是轻而易举。 平日里也算领教了些许宫廷女子的能耐,我自问没这精细的脑袋去思考其中的迂回曲折,能避则避。倒是绮萱,性子冲,脾气急,好几次吃了暗亏。这里比不得路上,有势力有背景的也不少,饶是绮萱,有时也要忍一忍。 很忙,也很累。反让我忘记了很多的不愉快。我这性子本就不定,身边的人若沉闷的居多我便也沉闷;身边若是活泼的人居多,性子也会开朗起来。绮萱最是个爱笑爱闹之人,就连吟秋偶尔也会来个冷幽默,三个人自打来了紫禁城私下里反倒更不拘束,连带的,我也感觉仿佛真的一下小了十岁。 如果快乐是过,不快乐也是过,倒不如在这深宫里学会自娱自乐。要不然,这漫长的岁月过去,只怕我来不及帮助别人,自个心病一堆。 闲着无聊,把红楼里的诗词默写下来,当练字。也不知是换了副身体还是别的,那字虽称不上好看,总比曾经的我写的有筋骨的多。心中一乐,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才刚默完那几首柳絮词,随意的丢在一边,就被一只魔爪夺走。 “盈雷,原来你的字也不过如此啊。”那丫头兴冲冲的抢过去,仔细一看后,乐不可吱。 我顿时无语,想反驳又的确没底气。没好气的夺过来,死死的抱在胸口,挑眉道:“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那点斤两也只能嘲笑些大字不识的人。” “可你是江南才女,唉,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她一副偶像破灭的模样,倒让我恨的牙痒痒。 我冲她挥了挥拳头,她若再不识好歹,我这个江南才女会化身为江南暴力女。她倒知趣,吐了吐舌头,忽然,皱皱眉头问道:“你刚那些字怎么有些个怪怪的,看似好简单,可好象都没见过。汉文里有那些字吗?” 这丫头倒也不笨,虽慢半拍,倒不至于毫无察觉。我好笑的抚过她的眉头:“别皱,皱了可就成一老太太了,那时可别把责任推给我的字。” “臭丫头!”她作势要捏我的脸,我急忙躲开。这年头的女人都喜欢这招吗?再这样下去,原本的瓜子脸可变成圆脸了。 “才多会儿,就又一出武松打虎上演了?”门口,是吟秋那张含笑的脸, 绮萱赶紧把她拉进房里,抬眼一瞪我,道:“盈雷这丫头越发不象话了,我不过是好奇,她就拿话打趣我。” 姐姐意兴盎然的问道:“好奇什么?” 我暗叫不好。原是打算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带过,现在被她扯进个姐姐,估计非得好好解释一番了。果然,在绮萱的唆使下,姐姐盯上了我怀里的纸。堆上若无其是的笑,把纸递了过去,心里却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繁体字啃下来。 “你看,好奇怪的字不是?”绮萱拿手逐个点着。我知道,在汉文功底上她也原不够,只是知道汉文烦琐,看到简体字不免奇怪。可我怕的是我那字在吟秋面前露了马脚,那就真的没法解释。总不能说,一落水,连字都不会写了吧?我没有答话,只小心的观察她的反应。 吟秋脸色一黯:“我不大认字,倒是觉得这些字挺怪异的。盈雷,这些都是打哪来的?” 见她没有在字迹上注意,想来柯盈雷深居简出,笔墨不轻易流在外面。方才紧绷的神经松下,笑笑道:“汉文太麻烦,以前闲来无事就简化着写写,自娱自乐而已,谁想绮萱大惊小怪。” 绮萱撅了撅嘴,但禁不起诗词的引诱,忙问道:“盈雷,你写的是词吗?可念给我听听?” 两人俱是一副渴望的神情,我微微一笑,道:“好。”当下,把那几首词缓缓念过。到底是女儿家,那些小女儿家的闲情逸致是相通的,两人都是听得入了迷。“你们喜欢哪首?” “自然是那首《如梦令》了,雅致妩媚,最合我心意了。”绮萱抢先回答,答案也不出我所料。 我转向吟秋,她正在出神。一般人的喜好里不免打烙上自己性格的痕迹。我会这么问,也只是想确定一些或是探究一些我知道或不知道的东西吧。 好一会儿,她回神,眼里有什么情绪飞快的掠过,然后我听到了她轻柔的声音:“《西江月》吧。” 我一楞,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选的并不是薛宝钗的《临江仙》却是宝琴的《西江月》,“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很多人都说,宝琴的词暗示着她最后的命运。吟秋选这曲词的背后有关着那个我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吗? 当晚,忽然觉得烦躁。没有知会吟秋和绮萱便一个人走了出去。无心观赏周围的风景,倒是拼命留意周围有标志的建筑。我不想一会儿回不去却被当作刺客抓起来。来到这里一直不敢一个人外出,更重要的是,对这个时代的规矩我一无所知,自问自己也没有小燕子的运气,明哲保身是明智的选择。 随意的靠在柳树边,试图让寂静的夜色抚平内心潜伏的焦躁。没来由的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情。不禁嘲笑了下自己。在学校,我那引以为傲的平静在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正一点一点流逝吗? 忽然,仿佛有涓涓细流划过心房。一瞬间,平静重新回复。是什么? 是笛音。 悠扬婉转,如泣如诉。曲调从未听过,却重重的敲打我心。闭上眼,任思绪在乐曲中飘荡。一个被压抑着的身影逐渐的清晰。 一股钝钝的痛。 想念他明朗的肆无忌惮的笑、想念他大步流星行走的背影、想念他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逗弄人的声音、想念他温暖的掌心和体温。 原来,一切从未远离过。只是,想念会变成呼吸,时时刻刻存在,却让人执意忽略。 睁开眼,目光却不自觉的投向左前方,笛声已然停下。那执笛的白色背影恍惚间有种强烈的熟悉。我按耐住起伏的心潮,不敢让自己奢望太多。却见那身影缓缓的转身。 我屏息,目光不敢丝毫怠懈。那面容直直的跳进视线,再无法让我平静。 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原本清朗的眼睛霎时笼上一层雾气,那里隐隐藏着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严肃和抑郁。 见他抬脚欲走,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疾步上前,双臂一紧,用尽全身力气环抱住他。眼泪不住的滑落,哽咽道:“琛,不要走!”如果来这里是为了遇见他,那我再不要放开,不论他身边有多少红颜,不论我的身份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再放开。 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的挣扎,我慌忙加重力道。“不要,就算是幻觉,请你,不要这么快消失……”心里唯有一个念头,不能放手,不能让他消失。 仿佛一世纪那么长,手上的力道再也无力支撑。怀中的人似乎长叹一声,轻轻的隔开我的手,转过了身。长久以来,一直在梦里才能见到的面孔那么真切的出现,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你认错人了吧?”清亮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以往熟悉的低沉。我蓦然清醒,终于意识到刚才究竟做了多不合适宜的举动。 怔怔的退后了一步,不禁扯出一丝苦笑。怎么可能是他?眼前的这张脸分明年轻许多,我怎会可笑的相信,命运会把他也送过来呢? “对不起。”我艰难的道歉,却发现声音已沙哑。 他却一改起初的抑郁,嘴角挂上一丝兴味的笑,那笑容!我情不自禁移开眼,那般熟悉的相似的笑,宋颖然,直到此刻,你还不愿意放过自己,还不愿意忘记那最后的幻想吗? “你是今年的秀女?”他微一低头,降低我们之间身高的差距。 不自觉的点头回应,心里却黯然。秀女,一群被人摆布命运的木偶。某种强烈的欲望陡然升起,此刻却不甚明朗。只隐隐觉得,我的命运会由今日而不同。 “哪家的?叫什么?”他再问,眼里似乎有好奇和探究。但,决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我被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我想要什么?抬头和他对视,他不惊讶、不躲闪,嘴边噙着一抹淡笑。 “刚才只是个误会,请爷不要放在心上,打后忘记就可以了。奴婢先行告退。”我行了个礼,看他的衣着打扮,料到身份不低,不敢揣测,却也不敢多话。平复心中隐隐的渴望,害怕自己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转身想要离开,却还是回望了一眼。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立,风吹起衣角,见我回望,勾起一丝笑容当是回礼。 一路踉跄的回屋,吟秋和绮萱已在准备休息。见我有些狼狈的样子,俱是一惊。“怎么回事?脸苍白的像鬼一样。”绮萱伸手,触摸我的脸颊。 我已无力反驳她那蹩脚的比喻,轻声答道:“外面有些夜凉。” 姐姐已递来一杯热茶,握着那滚烫的杯身,才渐渐感觉出些温度来。呆呆的注视那淡淡的水汽涌起的白雾,像适才那白色的身影。微微一叹,对她们说道:“不早了,都歇息去吧。” “你呢?”吟秋问道,满脸的不放心。 我尽力扯出笑容,道:“我没事,只是没有睡意。想再一个人静静。” 她露出狐疑的神情,却也没有再追问。“我们就在里面,有什么事就叫我。”说罢,她推着一头雾水的绮萱进屋。 我倚在窗前,注视着窗外忽觉寒冷的月光。身体忽冷忽热,可我知道,忽冷忽热的是心里那不肯熄灭的渴望。但最可悲的是我竟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 阅选之期接近,如果,再没有办法,我已经可以预料接下来的命运。不是成为后宫的一分子,就是指给那些王公贵族,从一个大牢笼换到一个小牢笼,却可以想象,以我的性格,等同于告别快乐。不能,我决不能就这样被人摆布了命运。 握着手上的空杯,浑身一个冷颤。咬一咬牙,猛的将茶杯向地面砸去,拾起残破的碎片,向手背割去。一股钻心的疼痛。 手背上的血不断的涌出,心却轻松下来。这样,不会再通过阅选了吧? 那一声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两人跑出来见一地的狼籍和我手上的伤口,大吃一惊。吟秋快步上前,厉声道:“你做什么?疯了吗?” 绮萱早已吓呆,不知所措。吟秋转头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拿药?” 绮萱恍然大悟,连忙回房。吟秋再次转向我,声音仍是不能理解的愤怒。“我以为你变了,却没料你还是那么自私!你这么做,为爹爹着想过没有?从来你的心里,就只有你自己吗?” 我无言以对,她说的对,我是太自私。一直以来我总是尽力对身边的人好,可实质上,我从未真正为他们考虑过,我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觉得不主动伤害别人便不是伤害,可事实上,我还是伤害了太多人,以前是爸爸妈妈,现在是姐姐和盈雷的爹爹。 也许是觉得苛刻太过严重。吟秋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你果真不愿意也可告诉我们想办法,如此伤害自己值得吗?”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真的没有。”我不禁哽咽道。 她不再言语,只是为我上药。我是知道如何控制力道的,料想只会留下浅浅的疤痕,于自身的行动不会有影响,但阅选那一关是绝对过不了的。 “盈雷,你要不要紧?痛不痛?”绮萱终是镇静下来,她不若姐姐那么气急攻心,那语气里流露的关心让我一暖。 “不会有事,你忘了,我是略通医理的,断不会害了自己。”我试图给她安慰的笑,但疼痛丝毫不给我面子。我知道,吟秋上药时是带着气的,但自己理亏在先,便不做声,任由她发泄。 “哼!”果不其然,吟秋冷哼一声,“你幸而不是大夫,要是你这种连自己都不爱惜的人做了大夫还不是天下人的悲哀!” 知道她虽在讽刺,但已不像刚才那样穷凶极恶的生气。我略微安心。毕竟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我知道她是真心待我的,也在把我和曾经的柯盈雷分开。可今天我的举动着实伤了她,勾起了她的不愉快。 “吟秋姐,你别再责怪盈雷了。我想,她也是没有办法。”绮萱一旁怯怯的帮我说话。 “我是恨自己,居然放任你做这样的事。”她忿忿的甩门进了内堂。 “绮萱,我真的做错了很多吗?”我看着她离开,无力的问。 “吟秋是关心你,你别在意,别再做傻事啊。”她见我语气苍凉,以为我又要想不开,忙劝慰道。 我不语,心里虽有愧疚,但却没有一点后悔。曾经的我太过患得患失,做什么都要顾虑很多,害怕伤了别人,却反而会弄巧成拙,让自己也不开心。现在,我只想做自己命运的主人,不想再为任何一个人而活。抱歉了,姐姐。 阅选过后,一切都尘埃落定。绮萱封了贵人,而姐姐被指给了九阿哥胤禟。我不熟悉这位阿哥,却对这位阿哥的额娘久仰大名。一直以为《康熙微服私访记》是编造的,倒没料到,这宜妃却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如果编剧尊重历史,那么宜妃受宠应该不假。九阿哥又是她心疼的小儿子,吟秋有这样的归宿我也该安心了。 我如愿的没有被选中,被封了女官。点名要我的是——卫氏良妃。 5 良妃 有关吟秋这个人的设计,我承认写和想象是不同的.说她喜欢宝琴的词也并不是说她像宝琴.只是从那几句词里共鸣了她某些过去的情绪.如果不是曾经的柯盈雷,也许现在的她已然能过的很好.在未知命运的那刻,她对这首词产生共鸣我觉得是情理之中. 良妃卫氏,康熙二十年生八阿哥胤禩。康熙三十九年晋良嫔,未几,晋良妃。很好奇,印象中康熙是个政治色彩相当浓烈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的嫔妃都有哪些,但隐约记得在看《红楼梦》相关资料时说过,他会宠幸汉人女子,却不会给予她们太高的份位。而这位良妃倒是少有的异数。有人说,因为她有个好儿子,八阿哥是几位皇子封为贝勒中最小的一位,深得康熙喜爱,在朝廷中也有相当的口碑。也许吧,满人一向母凭子贵,这也不足为奇了。奇怪的是,她会主动要我,这让很多人啧啧称奇。 “这位良妃娘娘虽然地位不高,但听说为人性情甚是平和。你若想安稳的待至年满出宫,那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至少我不用担心以你的性格会受排挤。”续过茶水后,姐姐将茶杯前推,做了经过了解后下的结论。经过这两天,她的气消下不少,除了担心和怜惜以外,没有别的情绪。 “我不是担心这宫廷倾轧,再难,也不过几年,熬过去不会太困难。只是,”我微微皱眉,“也许是我敏感,我既和良妃素无干系,以她的性子应该避免在这类事情上予人留下话柄,所以,说她的行为有异并不夸张。” 她轻拍了下我肩膀,脸上是试图让我安心的笑容:“是你太过多心了,也许你之前的行为传进她耳朵,恰好是对了她胃口。” “对,既来之,则安之。是我太杞人忧天。”暂且把疑问丢至一边,我端详着她,眉眼里俱是妩媚的风情,一时间连自己也不免失神。 “看我做什么?”她一嗔,眉眼一挑,风流婉转。 我笑道:“我在想,九阿哥好福气。” “刁钻的丫头,又取笑我!”她捏了捏我的脸颊,我连声求饶才肯罢手。 我知道,自她出嫁后,我和她见面的机会会很少。如果心中疑问再不道出,怕是没有机会了。我迟疑了一下,便小心翼翼的问:“姐姐,有一件事我一直都不明白。以前不问,是觉得时机不对,倘若今天再不问,怕再难有机会了。” 她眼神忽然一黯,叹道:“傻丫头,虽说你不愿成为后妃,但以你的才貌,配个王公贵族却是绰绰有余,为什么宁愿自残自己?” “我不想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成为女官至少我能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宫,而出宫后我便能自己掌握自己。成为皇子阿哥的福晋又怎样,终究逃不离这个皇宫。”脑海里隐约的勾勒起一个身影,恍惚间不知道是之前那一面之缘的年轻人还是那在心底早已烙印不愿离去的他。。留在这里,也许还能有机会再见到那天的年轻人,我只是想见到他,去抚平心里那越演越烈的想念。也许这是我能留在紫禁城唯一的理由。 “你竟如此讨厌这里?”她不解。 “不是讨厌,是八字不合。”我笑了笑,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我们之间隔了三百年,很多我在乎的东西她是很难理解的。 见我不愿再谈,她也没有追问。定定的看了看我,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那天落水的事情,你一直回避这个话题,是因为怕伤害我吗?”想来只有这一个原因。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我知道,她虽然有时言语不饶人,但内心却是柔软无比。 她嘴角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你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吗?” 听出了她话中有话,我摇了摇头:“我不信簪儿说的话,即使我真的出言伤你在先,你也断不会做这么不理智的事。” “从前的你不会这么说。”她的目光悠远,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中,“自你出生便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和大娘的感情很好,又怜惜你从小失去母亲,自然对你呵护备至。我娘虽然也有心待你,但无奈世俗言语多让她有心无力。也许是这些种种原因,你自幼不大理会别人。有好些次,我明明见你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和娘一起谈笑聊天,待到去找你,你却总是置身事外般的冷漠。久而久之,便以为与你会相安无事到我选秀。可是,”她的眼睛忽然睁大,隐隐有一些怨怼,“你可记得,第一次选秀为什么我没有及时参加?” 我一个激灵,不禁退后一步,颤颤的问道:“莫非……” “对,就是你。”她不容质疑的回答,“你指使我的丫头在我的饮食里下药,使我错过那一次的选秀。你明明知道,我那么迫切的想去参加选秀只是为了能够让我娘在府里在爹面前有她该得的位置,可是你,你却硬生生的掐断了我当时最大的愿望。你何其残忍?”她眼里旺盛的怒火让我移开了眼。 我有些不忍心看她怨怒的表情,心猛然间揪紧。“姐姐,我……” 她却忽然镇静了下来,语气也平静了许多:“过去了,不管怎样,之前的落水是我推你,这是事实,不容许我抵赖。既然你也都忘记了,就不要再去追究了。那些事情与现在的你毫无关系,你没必要为之前的事感到愧疚。”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绮萱从门外进来,脸上是难舍难分的神态。“吟秋姐,你明日就要走了,盈雷也要去储秀宫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傻丫头,以后有机会我还可以过去看你们,而你,可要帮我照顾好盈雷。毕竟你是贵人,凡事也能提点一些。”临别在即,姐姐对绮萱也少了几分玩笑,郑重其事的嘱托。 绮萱不迭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不会让盈雷受欺负。”说完,保证似的举手。 我感动之余,对她的处境反而更担忧,她的性子单纯直率,任性不受拘束,生怕这风刀霜剑的皇宫容不下她的天真。 见到良妃是在风和日丽的清晨,秋意渐起,我却极爱这凉风习习的天气。心里一直在想象良妃的容貌,却在初见的刹那才明白,所有的想象不及那刻的震撼。是美丽吗?不仅仅是。这皇宫里美丽的女子何其多。别的不说,绮萱明艳娇俏,姐姐雅致妩媚,但见到良妃我才明白,有种美丽是会沉淀而不会流逝的。所有的人都告诉我,良妃性情平和,我却明明感到了在那平和下的疏离,那是旁人难以察觉的疏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会影响到她,或者说是她把自己隔在另一方世界里,不堪外界的喧嚣。与柯盈雷外表清冷内心却渴望爱护的性格不同,她的清冷是一种寂寥,却隐在一张平静淡雅的面容下。 也许是我的注视里探究的意味越来越深,良妃那淡然的唇角掠过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意。我忽然兴起一种好玩的心情。这个女子和我想象中的后妃不同,即使她年华不在,我也绝不会忽略这个女子有双看透世情且不会被世俗所困扰的眼睛。我想正是这种心态阻决了时间对一个女子美丽的侵蚀。 “你就是盈雷吧?”她重又恢复那平静的面容,仿佛刚才的笑容只是错觉一般。 “回主子,奴婢正是。”我也掩去那起初的探究,自若的回答。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旁边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女子连忙奉上茶。她轻酌一口,把茶杯放下,手指了指身边的人,道:“芷蓝,你先带她熟悉一下,今天我身子不大舒服,就不久留了。她才刚来,你也别太拘着她,我看她也是个伶俐的孩子。”随后,把目光转向我,问道:“可读过书?” “读过一些,些许认得些字。”我谨慎的回答。隐约记得宫里不大赞成女子读书,而我答的也是实话,那些个繁体字正和我在相互了解阶段,还未进入热恋期。 “会写字?”她又紧接问。 我老实的摇头,字会写,就是惨不忍睹而已,而且那些个简体字放在此时就是惊世骇俗,我那一点解释糊弄绮萱还行,要糊弄这里的人精们,段数差多了。 她眼里仿佛有些失望,也有些疑惑。我心跳漏跳半拍,她果然对我有所期待,那点名要我一定有她的原因。“以后你若有书信上面的事可以找若梅,她跟了我多年,是这儿的掌书女官。”言毕,只见一个温婉略带书卷气的女子冲我一笑,二十不到的年纪,看我的神情一点也不陌生。 “谢主子。”我微微挪动下脖子,这宫里的规矩真不是一般人能扛下来的,我自问不是这快料。 跟着芷蓝将储秀宫上上下下转悠,算是有了初步概念。但脑袋里依然一团糨糊。储秀宫的布局和良妃给人的印象相得益彰。没有多余的奢华,却于细节处见精巧。我被分到和芷蓝以及一个叫凝芳的大丫头一屋。这该算是个优待,毕竟我是个新来的丫头,而她们却是老资历的人。芷蓝还有个姐姐芷青被分在宜妃的永寿宫。 宜妃。我忽然了悟。姐姐被指给九阿哥,而八阿哥的嫡福晋正是宜妃的侄女,郭络罗格格。也许,良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点名要我。婉转的问芷蓝宜妃和良妃的关系,果然两人一向交好。九阿哥和八阿哥也是焦不离孟。有些好奇,那样一个淡雅到清冷的女子会有个怎样的儿子,怎生在朝廷左右逢源。后来,才知道,良妃因为晋位晚,没有抚育子女的资格,八阿哥并没有由她抚养,而是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自小养育。 头有些大了。一直以为清朝历史只有乾隆一位风流皇帝,却原来这风流是遗传。不是说爱新觉罗家专出情种吗?怎么这位千古一帝愣是没有像他父亲那般专情,他可还记得他有多少女人,多少儿女?还是这位皇帝果真是位奇才,心里的感情可以被分割成那么多份。想到这些,把心里曾经对他的崇拜减去几分。 也许老天把我送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增进历史知识吧。以前只知道康熙有两个儿子,老四和老十四,其余的不知道数量的阿哥们一律被我无视掉。我更不知道这兄弟俩竟是一母所生,那么他们的额娘一定是个强悍的女人。 现在算算,那十四阿哥应该还小,不知道成年与否。那个孩子,想到他将来的命运,不禁叹气。若他们不是一母同胞兄弟,那雍正的做法我还能理解一点,毕竟铲除异己是每个皇帝上台必做的事情。只是这个异己若是自己的同母兄弟,是不是该另当别论些?那个嗜血的男子,我摇了摇头。 “怎么又摇头又叹气的?”芷蓝颇觉好笑的伸手在我眼前晃晃,“知足吧,我来主子身边几年,主子虽然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我觉得主子对你很是另眼相待。你若还叹气摇头,那我们可不得抹脖子上吊?” “死丫头,好好的,提那些不吉利的东西,也不知忌讳。”凝芳笑骂道。 “原是我不对,摇头叹气的,我应该……”我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五官挤成一团。两人看了都是一笑。 “这丫头,规矩的时候比谁都规矩,不规矩的时候也不输给哪个素来调皮的。”凝芳忍住笑,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八阿哥带了个新鲜玩意,说是要给十四阿哥,偏又被事给缠住了,东西落这儿了。要不,你给送去阿哥所?” 我忙摇头:“别的事我可以帮忙,却惟独出门这件事我应不得。这园子跟迷宫似的,我若出去了,定回不来。” “又没让你一个人去,回头叫云晓陪着,你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熟悉环境了,都来了快两个月了,出去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也不怕人笑话你。”凝芳用不由分说的语气把我推出门。 “可保重,盈雷。”我回头,就见芷蓝拿帕子掩住嘴,偷笑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能认命的办我的差事去。来到这里,也没见过一个阿哥,包括常来跟良妃请安的八阿哥,总是擦肩而过。想到能见到那个威武的大将军王,不无兴奋。即使还是小孩子又怎样,若现在平庸也不会有将来的成就。毕竟是康熙的儿子,又是深受器重的一位,得一形也可窥全貌,多少能从他身上看到他父亲兄弟的影子。 好了,十四阿哥胤禵,你就是我第一个观察目标。 6 惊雷 呵呵,怪我,原是觉得萧比较方便携带,结果这一写,却让人觉得更像老八.老八会在下一章出来,目前为止,我还是很中意我的老八的. 其实原本不打算太快让盈雷知道十三的身份,但觉得前面实在铺垫的太多,还是缩短了这个过程.十四自觉写的不是很好,不过他还小,有很强的可塑空间,成长后的他会好些.我保证:)原来那个新鲜玩意是怀表。不过此刻装在匣子里无缘窥视。来到这里,太多的不习惯,时间的表达就是其中一种。想来还是皇家孩子幸福,这种新奇玩意应不多见的。 “八阿哥对十四阿哥很好吗?”又不是同母所生,得了新奇玩意却给他,想来是疼爱这个弟弟的吧。 云晓点了点头:“十四阿哥跟八阿哥亲,跟四贝勒反倒没这么亲。” 皇权之下,再亲的感情怕也会生分。两个同等骄傲又同等优秀的男子,若不能惺惺相惜,自然会水火不容。“那八阿哥是个怎样的人?” 云晓抿嘴一笑,答道:“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你问起八阿哥的事。说来也怪有意思的,你来了这一个多月,就愣没这福气见一见他。” 又不是四个眼睛两个鼻子,难道见一见我会长高几公分不成。忿忿不平的想,虽然年轻了十岁,但身高也短了十公分,不知还有多少生长空间。从前不觉得,总羡慕娇俏玲珑的女孩,却发现,这样毫无空中优势可言,尤其在高大的北方女子面前。 “八阿哥跟主子可像?”听平日里大小丫头茶余饭后的聊天,似乎八阿哥是个极温文尔雅的人,倒是八福晋,貌似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但两伉俪却是情深意浓,以八阿哥今时今日的地位却只有一位福晋,这让我称奇。总以为那些皇子阿哥们享受惯了三妻四妾,原来,终也有人是特别的。不管是不是像传闻所说的惧内,我宁愿相信,一个男人抵住压力,做到一心一意,更多的是因为爱。 云晓愣了愣,想了会答道:“八阿哥大概肖似圣上和主子各一半。” “是这样。”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没打算再深入下去。她也没再多话,两人一路走到阿哥所,却扑了个空。我暗暗叹气,果然和这些阿哥特没缘分。 折回储秀宫的路上,我央了云晓带我四处逛逛去。她想了想,事情没办成,指不定还得出来,也就答应了我。 北方的园林自然和江南不同。在南边,看多的是拙政园那般古朴典雅的样式,和北方园林相比,多了分精致却少了分大气。我流连忘返,只觉眼睛和心一样贪婪。倘若日子就是这样平静的度过,也许也不会太难。 “啊!十四阿哥!天,他又,又爬树上去了。”云晓忽然捂住嘴,惊呼道。 我抬头,果不其然的看到前方大树上,一个俊秀如玉的少年栖在粗壮的枝头,一手搁在脑后,一手轻拍胸口,双□□缠着,仰面沐浴在阳光里的侧脸有丝调皮,却也有几分让我熟悉的感觉。 是熟悉,像他,也像那日的白衣少年。某个答案似乎就要向我揭开,我却害怕的不敢去想。 “十四阿哥,奴婢是良主子身边的云晓,给您送东西来了。”云晓指指我手上的匣子,试图叫他下来。 只见十四阿哥用食指做了个噤口的动作,又指了指另一棵树上的白色身影。我不由看过去,却整个人愣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微阖双目,安然休憩的男子不就是那天晚上遇见的人?那耀目的阳光透过树阴的缝隙,在他脸上交织成或明或暗的点滴。他嘴角含着一丝闲适的微笑,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太过享受那秋日的阳光,那份恬然安适使他轻易的与周围景致相融,让人只觉沉溺。 “原来,十三阿哥也在。”云晓在一旁喃喃的道。声音很轻,却不啻重重的砸进我的耳朵。 “十三……阿哥?”我艰难的重复,却发现喉咙一阵窒息的压抑。 “是啊,是十三阿哥。果然是他们两,躲在这儿享受呢。”云晓眼角带笑,却不知那笑是为谁。 也许是我太过目不转睛的看着十三阿哥,忽然听到十四阿哥叫唤的声音:“你是谁?良主子那新来的宫女吗?” 我一怔,不得不转移视线,只见十四阿哥已经换了个姿势,改卧为坐,看来只十五六岁的模样,偏偏有一副傲视一切的面孔。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孩子必是从小受宠,他的目光清明,不似十三,虽大不了多少,同样清亮的眼眸里却会在不经意间笼上一层薄雾,像那天晚上一样。那仿佛是个天生安然的男子,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心请,都能奇妙的融入景致中,散发着让人无可抗拒的力量。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他像是不耐烦的招手:“过来,我要下来。你在下面给我垫着。” 我不自觉的瞪眼,好歹我也是个女官而非小厮。他虽小,也得有尊重女性的意识,亏得将来还是个将军。想到这,我嘴角微微浮上笑意,说道:“十四阿哥既能自个上去当然也能自个下来。我要是逾矩,岂非是小看了十四阿哥。” “好你个大胆的奴才,居然自称起我来。明明自己害怕,以为胡乱说上这几句,我就会饶了你吗?”他一副偏不上当的神情。那副早熟的聪慧与他稚嫩的年龄不符。但不觉得奇怪。既是个受宠的阿哥,围在身边阿谀奉承的怎会少,哪会被我的雕虫小技轻易的骗过。 “十四阿哥要打要罚也请下来再说。奴婢初来乍到,难免不懂规矩,十四阿哥若执意要罚,奴婢自然认罚,不过,八阿哥的好意奴婢还是要带到的。”我示意手上的匣子。 他不怒反笑,一纵身,虽落地有些不稳,却无损他生就的贵气与傲气。“你这奴才有点意思,是新来的?” 我点了点头。他也没问,直接从我手上拿走匣子,打开后,取出怀表,脸上流露一丝惊喜。“我不过偶然跟八哥提过中意洋人的这玩意,想不到八哥这么上心。现在什么时刻,让我算算。” 见他皱眉。我好奇的瞥了一眼,看清了时辰,答道:“是未时三刻,即洋人的一点四十五分。” 他闻言,睨了我一眼,哼道:“算得倒快,你怎知道这换算的法子?” 当然知道,就不知道康熙缺不缺教阿哥们算学的老师,我倒是很乐意接替这个位置。心里虽这么想,回答却不得不谨慎:“奴婢以前在家中,曾请过西洋老师,所以,略知一二。” 他未置可否,把怀表收起来。我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发现他正出神,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他和十三有五分相似,我不敢抬头再去看那张太过熟悉太过清晰的面孔,只能贪婪的在他脸上搜索一些依稀相似的痕迹。 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隐隐的霸气,考虑问题时,眉头微微蹙着,眼神却逐渐锐利。果然是未来俾睨天下的英雄人物,想到雍正上台后,对这个亲弟弟的举动,初时那种叹息的心情再度占据心灵。现在他只是个孩子,一个骄傲却骄横的孩子。想到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表弟,目光不觉放柔,带着一丝宠溺。 他忽然看向我,我来不及收回眼神,发现他冷下脸,怒道:“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眼神极为忿岔,像受了屈辱似的。云晓本在旁边没有说话,看到他狂怒的眼神也不免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十四阿哥,盈雷她年轻不懂事,请别责怪她。” 他不理会,依旧带着怒火看着我:“说,为什么?” 我一怔,随即明白他的骄傲不容许别的人用怜惜的目光看他,尤其这目光来自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他是爱新觉罗.胤禵,即使他将来被迫圈禁有志难伸,他的骄傲也不容许别人轻易否决,更何况他现在正踌躇满志。“是奴婢逾矩,奴婢只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一时,一时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回去吧。回头我见了八哥,自会亲自向他道谢。” “是,奴婢告退。”我和云晓行礼,却仍是控制不了往树上看。眼睛虽还是紧闭,但嘴角却有一丝兴味的笑泄露了他早已醒来的事实。 我收回目光,耳边仿佛传来一声叹息。是云晓还是来自于我心底? 十三阿哥胤祥,康熙25年生,生母敏妃章佳氏,已卒,由四阿哥生母德妃抚养。闭上眼睛,那张脸已越来越清晰,重叠着记忆里那让我笑也让我哭的面容。原来,身份真的会是一道天堑,嘲笑着我此刻的幻想。那样的天皇贵胄,一个极受康熙宠爱的阿哥又岂是我能轻易见到的人。 抚着手上的伤疤,思绪却怎么也不能归于一处。索性放下手中事,看芷蓝她们忙里忙外的,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些日子都这么匆匆忙忙的?” 芷蓝用手点了下我的额头,叹道:“主子真是白疼你了。再过十天就是主子的寿辰,我们做下人的,自然要准备好寿礼,也不枉主子待我们的好。” 寿辰。难怪如此。“那你们都准备了什么?” “我和凝芳准备做件新衣裳给主子。凝芳的绣活好,到时主子穿着一定很美丽。”她喜滋滋的说。 “那寿辰那天,皇上可会来?”我心里激动的紧,千古一帝啊。 芷蓝慌忙捂住我的嘴:“在这,谁都能提,就不能提这两个字。他哪有时间来管主子的寿辰,你可别提主子的伤心事。” 我被她压的喘不过气,如捣蒜般点头。好不容易等她松手,大口的喘气。“我明白,以后决不会再提。” 她真的爱过吗?如她们所想的那般爱过?我虽不能说阅人无数,却能感觉到良妃并不若她们说的那般脆弱。也许,曾经爱过,现在也爱着。只是得到与失去之间,她已然学会了自处,以及如何自我保护。一个男人的恩宠于她,不会是最重要的事。这是每个宫廷女子必须学会的课程。 7 祝寿 可恶的晋江一直无视我的劳动,害我拼命在更新. 这章是我写的最痛苦的一章,想写好十三却发现好难.爱之深,写之难.此刻我体会很深.若是最后的十三太对不起我,兴许我会癫狂的推倒重来.希望这样的恐吓对自己有效:( 渐渐的知道良妃在宫里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一个汉人包衣出身的女子,即使封妃也无法理直气壮的与德妃宜妃一样平起平坐。但见她永远淡然微笑的面容,我常会不自觉的联想,曾经的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倘若只是美丽,又怎会有如今的身份?这光鲜亮丽的背后不知道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 但她仍是美丽的,即使年华不再。有时明明是在做事,却常常会失神于她清雅的气韵。 “主子,您看,可觉得满意?”我仔细的征询她的意见。今天是她的寿辰,精心装扮一番则免不了。她虽深居简出,但一向亲近的宜妃、八阿哥以及和八阿哥交好的九阿哥十阿哥等自然也会登门祝寿,不能太过简单。没有为她梳把子头,而是挽了个松松的发髻,衬着她略微苍白羸弱的面孔有丝别样的慵懒。精挑细选了个精巧的羊脂白玉簪,雅致而不奢华,恰如其分的点缀。大学时几个舍友都好此道,耳濡目染之余也学了点化妆技术,虽不能说有改头换面的功夫,但比起这个时代略显粗糙的化妆技巧还是有信心的。 “果然是一双巧手,才发现,自己竟然也可以是这般模样的。”她浅笑,有些仲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态恍惚。 这样的恍惚却反而让我觉察出一丝生气来。平日里的她虽总是微笑,那笑却没有灵魂。“今儿个是主子的好日子,主子心里高兴,自然和平日有所不同。”看她真心高兴,我也不免微笑。 她闻言,定定的看我,脸上浮起一抹欣悦的笑意。“你这丫头,心思果然灵慧。昨日我跟胤禩谈过,你姐姐今天会随九阿哥前来。你也很久没见她了,退席后,你不用急着做什么,和她一叙便是。” 我一喜,忙行礼道:“多谢主子。” 她不语,看我的目光从欣然渐渐变为叹息。我不明白究竟哪儿做错了,一个人回到屋里细细咀嚼,才明白,在这里,喜形于色有时意味着行差踏错。但我却没有机会问她,那叹息究竟是为我还是为她自己。 这不是任何一场宫廷的华丽盛会,只是一个并不得宠的妃子的一个小小的宴会。但有了三位阿哥的到场,便蓬荜生辉。 自来储秀宫,是第一次与八阿哥照面。虽然,在此之前,他的名字会不时的掠过耳边。 此刻他只是坐在他额娘身边,可温和的气息却不自觉的弥漫在四周。一袭海蓝色的袍子,映衬着他温润的面孔如同清晨海面上氤氲的轻雾。可看到他们母子相谈甚欢的表情,却隐隐觉得哪儿不对。 是眼神。良妃看他的眼神,不仅仅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发自肺腑的疼惜,更有种近乎悲悯的叹息的神情。 心里的疑问挥之不去,却见良妃跟八阿哥说了几句,他微笑着看向我,完美的弧度勾勒在他嘴角,那目光深邃如海,看似平静却暗有汹涌。我不由笑了,果然是母子,都在平静谦和的表象下隐藏着最真实的情绪。这个老八,有意思。 九阿哥果然偕同姐姐而来。看这一对璧人,心情也不由愉快。相较八阿哥的温文,十四阿哥的俊朗,九阿哥眉宇间有股男子少见的俊美,白皙的面孔,镶嵌着一双似墨的眼,隐隐透着冷俊的光芒,可那双尖利的让人不由生寒的眼却在看向八阿哥时变成了惺惺相惜的温和。原来,冰冷的宫廷并非毫无温情。至少此刻,我在两个兄弟的眼眸里看见了平常人家的手足默契。 “妹妹今天真漂亮,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好?”说话的是宜妃。一身火热的红,眉眼间的利落与爽利为她添上一份满族女子特有的豪气,乍一看,着实将一身清雅的良妃比了下去。 良妃淡淡一笑,道:“多谢姐姐记挂。每年入秋都是一样的病症,我早也习惯了。” 宜妃眼里笼上一层怜惜:“你总是这么倔,何苦呢?这一倔,多少年了,偏平日总不肯爱惜自己。” 宜妃话里有话,我仔细察看良妃表情,她却不动声色,依旧是有礼却疏离的笑:“姐姐也何苦总执着着?我早已不在意了。”她顺手指我,向着宜妃道:“这是盈雷,她姐姐就是刚进九阿哥府上的吟秋。” 宜妃好生的打量了我,笑道:“我看着,有些像妹妹年轻时的品格。怪道芷蓝她们说妹妹偏疼她呢。” 我闻言,不禁看了看良妃,她也正看我,眼神交汇时,一个惊讶,一个了然。“我倒没察觉,长的倒不甚像,大约神情有些相象。” “对,就是神情,妹妹第一次见到我时好象也是这样,好象很好奇,又好象什么都不在意。”宜妃又仔细的将我上下打量番。 我讪讪的笑了笑,目光瞥向姐姐。她正听的专注,微带笑容。我心里一阵暖流,本一直没有真正把她当姐姐,毕竟我确比她大些。但她的关心给了我前所未有的体会。我太习惯于把身边的人当作弟弟妹妹,而她,是第一个让我感到自己也可以是被宠的人。 对她微一点头,她了然,微微颔首,便和身边的九阿哥低声交谈。九阿哥淡淡的点头,她却喜颜于色。我正思索着什么时候不着痕迹的离开,却听到良妃问道:“今天翎儿怎么没有来?” 只听宜妃笑道:“那丫头,算来成亲也有几年了,还是烈性不改。就昨天,骑马居然绊着了,今天没法跟你请安来着。” 良妃倒也不觉奇怪,只是向八阿哥嗔道:“你也不知会一声,回头从我这拿药回去,嘱咐她好好休息。” 看来,八阿哥虽然因为八福晋而落下惧内之名,但良妃显然对这位儿媳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有所抱怨。好一个良妃,好一个郭络罗.翊翎。我的好奇不免又多了几分。 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只是小伤,翎儿和我都不敢惊扰额娘。不过,额娘的寿礼她一早准备好了,让我转告额娘别为她失了兴致。”他的声音轻柔,娓娓道来,听者无不如沐春风。 身边早有小太监捧着一锦盒,云晓上前接过。良妃轻道:“好生收着。” “原来八嫂摔伤了,八哥也真是的,早些说,我和九哥也能去看看她。”一个洪亮的声音,我转头,见与九阿哥同来,料到便是和八阿哥较亲近的十阿哥。没有八阿哥的文雅,没有九阿哥的俊美,十阿哥生的是浓眉大眼,体格强健,虽在人群,但说话没有丝毫忌讳,关切的意味溢于言表。 八阿哥淡笑道:“怕是你们去了,她愈加不得安生。尤其是你,再撺掇着她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到时收拾残局的还得是我和九弟。” 十阿哥挠了挠头,讪讪道:“都多久以前的事,还不是年轻气盛,现在,我哪敢?” 想来,八福晋和他们几兄弟相处愉快。倘若只是个蛮横无礼的刁蛮格格怎入得了这些阿哥们的眼? 众人皆笑,大约是想起从前他们的趣事,一时,其乐融融。 门外的小德子进来报道:“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 我的心咯噔一下,竭力维持平静无波的样子。明明想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却又总在害怕着患得患失。 十阿哥大笑道:“老十三、老十四也来凑热闹。今儿个,要好好乐上一乐。上次跟老十三拼酒还没分出胜负呢。八哥今天不许拦我。” 八阿哥笑容不减,但眼里依稀可辩的不赞同。还未开口,只听九阿哥一旁责备道:“老十又没分寸了。今天是良主子的寿辰,怎容许你胡来。” 十阿哥自知失言,转过头不再做声。门口进来两个颀长的身影,一个白衣的清朗、一个紫衣的骄贵,俱是丰神出众。 “老十三、老十四给良主子贺寿,”两人异口同声,行一大礼。说了些吉利话后十三笑道:“听闻今天是良主子的好日子,胤祥皮厚,特来讨杯酒喝。” 十阿哥接口道:“老十三,今儿个我可不上你的当,要拼酒,我们另外找时间去。” 十四朗朗一笑,奇道:“今日十哥可变乖巧了,我在路上还跟十三哥商量谁抬十哥回去呢。” 众人大笑,十阿哥脸一阵红一阵白,正想反驳,看看八阿哥,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十三和十四都将寿礼奉上。良妃不经意的望了望我的方向后,轻道:“盈雷,你把东西都收进去吧。” 我一愣,随即明白她是让我和姐姐内堂见。瞥见姐姐不着痕迹的退席,我整了整情绪,走向十三和十四,发现自己竟那么害怕见到那双眼睛。 双手接过他们的锦盒,对上十三有些讶然的表情。我急忙转身,步履匆匆。他,可会认出我来? 将收到的锦盒安置好,我领着姐姐进我的房间。坐在床沿边,她抓过我的手轻轻的抚过,叹道:“手有些粗了,也清减了许多。你自小娇生惯养,这两个月可把你折磨的。” 我失笑:“何曾到折磨的地步,姐姐太过夸张了。” “良主子待你是真好?”她虽听到宜妃如是说,却还是不能放心。 我点点头:“她给了我相对自由的空间,我也不能奢望太多。” 她闻言放心,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裹,铺满琳琅的首饰和冬衣。“天气就要凉了,你自小怕冷,这边寒气又重些,自个儿要当心。这些冬衣好生收着,若不够,托人给我送信去。这些首饰虽平日里不能装扮,但用来送给宫里的姑姑、公公什么的,还是能派上大用场。这里不比家里,你不能只顾着自己的世界,凡事谨慎,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都要处好。明白吗?”一字一句都说的极慢,仿佛怕我听漏。 我不想自打进宫后的第一次见面便有些伤感,压下心头的那股暖意,打趣道:“虽说九阿哥富甲一方,也不兴你把他的家私都往我这搬呢。” 她轻笑,说道:“今日在席上看你有些沉闷,还以为你又转回性子了。听这话,还是没改。” “可改不回去了呢。现下这个比较讨姐姐喜欢,又有好衣服穿,又有好首饰送人,哪舍得改。”我逗她,她边笑边摇头。 “今天九阿哥自个儿福晋都没带着,独独带了姐姐,又让姐姐搬运他的家私,想来,待姐姐很是不同。”他虽一张冷凝的面孔,却并非无情。单看他对八阿哥和良妃的敬重和维护便能看出冷漠也许只是某种外壳。在这个皇宫生存的人,又有几个人不是带着面具呢? “爷待人都是一视同仁,带我来,听说是良主子托八阿哥求的情。这良主子对你,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她略微思索,目光跳跃,“方才额娘对良主子的话可有深意?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和良主子相象。以前我还妄自猜测,以为良主子要你是因为额娘的关系,可今天听额娘口气,她竟是一点都不知情。不过,我也是,良主子本也无须因着这一层关系而有所表示,是我高估自己了。”话到最后,逐渐低沉,隐隐的自嘲。 我揽过她肩膀安慰道:“姐姐不必多想。就像九阿哥待你,与众不同未必是件好事,一视同仁有时反而是种保护,端看你如何看待了。良主子待我好,我虽感动,却始终有些战兢,不敢揣测她的心意。所以姐姐,祸福相倚,不必过多纠缠于这些表面的东西。吃醋的女人可不美。” “你这丫头,果然是长大了。我也真安心了。”她凝神想了想,问道:“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 我一怔,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她努了努嘴,笑道:“八阿哥可是连裕亲王也称赞的阿哥。我想,良主子既待你不同,这上面你也得上心些。” 八阿哥?别说我不愿意把自己的终生和这些皇子阿哥牵扯在一起。倘若不得不牵扯,那也不会是他。不能阻止脑海里某种念想的升起,我连忙回道:“姐姐开玩笑了。八阿哥对他福晋的好相信谁都能感觉到,我现下是什么身份,何必做这想头?” “刚还说我,落到你身上就龟缩起来。你毕竟是秀女出身,何苦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这个皇宫的真情能持续多久?难得八阿哥那样的人品,就算良妃果有其意,我也不想去破坏这个宫廷仅有的那份专情。“姐姐,我所梦想的人便是能像八阿哥对八福晋那样,即使他有千百个理由纳侧福晋,他依然会去维护他的那份一心一意。既是这样,我为何要去做那份感情的第三者,而不能等待属于我的一心一意?” “你竟是这样的念头?”她一惊,“八阿哥可只有一个,你如今身在皇宫,去奢望这些根本是妄想。那八福晋何等的身份,又是何等的性子,若非如此,八阿哥必然不会担这惧内之名。” “这宫里没有,却不意味着外边也没有。” “可到你出宫,若要再寻这样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她不赞同的摇头。 我微笑:“如果我不能强人所难要求到那份一心一意,也不会让别人强了我的难,委曲求全。倒不如,就此一个人,安然的过一生。”曾经受过的那种煎熬我一生都忘不了,三个人的感情路尚且狭窄,何况这里的人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有些嗤笑自己曾经的念头,也许,这里没有现代那么强的道德观,也许,在这里我是能和她一同分享他,但有些事能够忍受一时怎忍受一世?正是渴望着那感情应有的唯一,才会有昔日锥心的痛,才会一味的想逃开,才会落在这里,自以为这才是偿愿。这些日子良妃的寂寞看在眼里,她虽淡然,可那是用多少的落寞才换得的云淡风轻?我自问做不到。 “这真真是看书看魔了,怎一堆希奇古怪的念头。倘若让爹知道了,又得伤心了。”她搬出爹,倒让我着实叹息。爹虽然对她冷淡,她却终是在乎爹的感受的吧。 我无奈的耸肩,只得暂停这个话题,她毕竟是为我好,只是那三百年的鸿沟,她填不满,我也填不满。 下一章会有老八和女主的对手戏.我写的过瘾,虽然很短,差点让自己倒戈为八爷党.hoho 其实自己知道写的特平淡,但还是很高兴像格格、清柳、漫步、annie、yiyi等等给的鼓励,每一个留言都会让我精神振奋,充满勇气:)希望能用更好的文来呈现。 8 秋意 这个片段写的不长,可是老8说的每句话我都琢磨过,我从这章起开始爱上我的老8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让各位88党满意。至少我觉得目前88写的比十三好。我可怜的十三,我太对不起你了。我一定努力把你的人气挣回来!!!已是深秋,走在庭院里,总有落叶猝然间跌落。常常望着这一情景出神,无论风如何的百转千回,都抵不过最后的命运。 良妃的身子在入秋后一天不如一天。御医总是说她先天就有不足之症,精心调养,慢慢会恢复。可不管吃多少药总没有见效。想起宜妃说的话,这病恐怕还是在心。 虽是秋天,但冷的刺骨。良妃性本畏寒,此时更是终日卧榻。她不渴睡,却是失眠。每每晚上静心写字,大有不管不顾之意。凝芳她们虽心里着急,但素知她外表温和内心固执,难以劝服。 我想了几个晚上,回想曾经看过的饮食,终于有了主意。跟小厨房的人招呼过后,我便有了新的差使——熬粥。 还记得看《大长今》时,朝鲜宫廷里秋冬季节皇帝的早餐里必备驼骆粥。这驼骆粥就是把米磨碎,然后加入牛奶。将大米在水中泡软,用筛子捞取,加水入锅用大火煮沸,再用文火慢慢熬。再将牛奶缓缓倒入锅中,一边搅拌,待到再次沸腾后出锅加入适当的糖。 这粥色泽乳白,混合着谷香和乳香的味道,连我这个出品人都有些食欲倍增。小试牛刀的感觉让我对自己也添了些信心,原来并非一事无成不是吗? “好香,盈雷,你在做什么?”云晓踏进小厨房后,便被那香味所吸引,打开蒸笼,是我将红枣泥、栗子丝和糯米粉混合搅拌均匀后做成的红枣栗子糯米糕,这红枣和糯米都有减压安神的作用,对促进睡眠有所帮助,“看着就觉好吃。怪道遍寻你不着,原来是躲起来开小灶来着。” “这话也是混说的?”我睨她一眼,答道,“这是给主子做的。主子是寒性体质,这驼骆粥有温胃驱寒的功用,这红枣糕能安神助眠。” 她微笑:“原来是记挂着主子,那快给主子送过去。八阿哥正给主子请安呢。” 八阿哥也在?一直不自觉的避开这些阿哥们,尤其在姐姐说过那番话后。但见良妃并未刻意让我见到八阿哥,相反,看似有意无意的隔开了我跟他,姐姐的想法果然有些一相情愿。 推门进入里间,果然见八阿哥坐在床头,轻柔的笑着,正在说着什么。良妃带着宠溺的目光静静的看他,依然是我曾见过的表情,怜惜混合着忧伤。 那眼神总让我觉得不安。 “主子,该用晚膳了。”我轻声说道,打扰了母子俩其乐融融的画面。其实,这副画面相当赏心悦目。 “闻着很香,是什么?”难得看到良妃也有几分被吸引的神情。 “回主子,是驼骆粥。现在深秋夜寒,这驼骆粥能驱寒暖胃,主子服食起来再合适不过。”我递过滚热的粥,没有意外的捕捉到八阿哥深吸口气的表情,动作很轻微,丝毫没有破坏他的优雅。 良妃浅尝了几口,笑道:“手艺不错,这天冷,是该熬些粥来补补。” “主子若喜欢,盈雷自当尽心尽力,主子保重身体就好。”不知怎的,虽然对她始终有些疑虑,但长久相处下来,竟有些类似亲人般的感觉。每每看到她用一贯的温雅来掩饰心底的寂寥,会感同身受。 “恭喜额娘得了个贴己的丫头。盈雷,好名字。”八阿哥淡笑的注视着我,“你就是九弟府上新来的那位福晋的妹妹?” “回八阿哥,奴婢正是。”小心酌词,不敢多说一句。 “既是如此,也不必那么拘礼。”他一眼看出我的拘谨,果然是康熙的儿子。回过头,笑着对良妃道,“难得额娘有精神,胤禩就陪额娘一同用餐。”说完,对我轻轻眨眼。 原来是想喝粥,说的好冠冕堂皇。我没好气的撇撇嘴角。良妃也淡笑道:“好,就让芷蓝再送一份来。盈雷也不用走了,就留下吧。” 她说的淡然,却让我心跳加速了几拍。不一会儿,芷蓝把粥和甜品一道送来,见八阿哥对红枣糕情有独钟。据说,爱吃甜食的男人多半内心温柔,看八阿哥行止,倒觉这个论断并非毫无根据。 “这是苏杭的特色?果然精致诱人。”看他吃的斯文,让我好一番感叹。 “这倒不是,这是家中一个叫长今的丫头教我的,她却是北方人。”朝鲜坐落在中国东北部,我可没撒谎,顶多变换了她的身份,小小的自我满足下。我不觉偷笑,笑容得意。 良妃秀眉微蹙,猛然盯住我的眼,将我好生看了看后,忽然有些倦怠的道:“我有些累了,盈雷,送禩儿出去吧。” 我不解她突如其来的疲倦,那红枣糕的威力也太强了。 送八阿哥出门,却在一阵秋风袭来时微微的缩起身子。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寒,不免怀念家里的暖气。 “南方的女子果然生的柔弱。”他顺手将肩头的斗篷解下,我忙摆手。记着选修爱情心理学时老师曾说过,当男生要主动提出帮你时,一定不要拒绝,不然就是苦了自己还驳了人家面子。可他不是随便的一个人,他是八贝勒。所以我只是贪婪的看着那月白的斗篷,手却丝毫不敢动。 他轻笑,也没有勉强。我握紧拳头,恨恨的收起对他温柔的评语。 “有些人若诚心逞强,我是决不会强人所难。”他嘴角那丝淡笑非常的让我想动手打掉。 没好气的抢过来披在自己身上,再次肯定了老师的话非常正确:女人千万不要跟自己为难,因为有些男人只是外表绅士。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果然,人不可貌相。” “彼此彼此。”宫里的小女生也许会被他的温文尔雅的外表所蒙蔽,我若看不出他温文表象下的狡黠,那不是白学了五年的心理学? 他装做没听懂,抬头望着天空,长吁口气,白色的气在这清寒的夜色里分外刺目。“天越发阴寒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在担心良妃的病还是在暗示其他?一直以为那个位子只有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在争,却忽略了这个在朝廷呼风唤雨的阿哥。一样的天皇贵胄,一样的精明能干,他怎会甘为人臣而无半分雄心壮志?从没为自己不了解这段历史而遗憾过。毕竟因着这分懵懂无知,我可做到让自己置身事外,但此刻,我是真的想知道他究竟做出了何种选择。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也许他本也不必我回答什么。隔着一步距离看他,脸上依稀有几分十三的影子。淡淡的夜色,和着他游弋不定的表情,连带着我也有丝恍惚。 “宜主子说得对,你的神情的确有些肖似我额娘。”他已回过神,轻柔的微笑,那笑意仿佛驱散了刺骨的寒冷。 “奴婢愚钝,实在看不出。”那份平静漠然只怕十年后的我会有,但现在的我远远不及。 “我指的是十几年前的额娘。”他看懂了我的不赞同,解释道,“那时虽然幼小,但依稀能记得额娘的模样。好象对什么都不在乎,又好象在追寻着什么。与你刚才的神情如出一辙。” 可现在的良妃只剩下对一切的不在意,那份期待和追寻曾经有过,只是烟消云散了。 “主子……”一时冲动的想问在良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她对康熙对这宫里的一切都云淡风轻的置身于外。 他不语,静等我的问题。 忽然间对他在朝廷的如日中天有了切身的体会。那样一双温和包容有如大海的眼睛,会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一切,说出想说的话。“只是想说,主子的病是心病,多加调理却只能治表不能医本。”那个问题即使问了又能有什么解答,不问也罢。 “你心很细。”他淡淡的看我一眼,“心太细未必是件好事。” “那八阿哥可以将奴婢适才的话自动忽略。”我听出了他背后的深意,迎上他的目光,“八阿哥怕是主子心里最重要的人,也希望主子的忧虑能时时在八阿哥的心上。”反正逾矩了,索性再多些暗示。虽然我不清楚他的结果是什么,可如果他要那个位子就注定是个失败者。良妃的地位决定了她不能不忧虑。 他的目光跳跃,他懂我的意思。跟聪明人说话的确是件很舒服的事。 “你这丫头,说话相当胆大。” “也得八阿哥明白才行。”我微笑,鞠一躬,这个男人值得尊重,即使他是个失败者。 “额娘喜欢你果然有她的道理。”他看了看天色,说道,“回去吧,谢谢你的点心。你若有这个心,能为额娘多花心思,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那也要我和你里应外合才行。我心里说道。表面上不动声色,行了一礼,道:“盈雷明白。先行告退。” 回到良妃的寝宫,想看看她是否睡着,却见她不出意外的神思。不同于以往看到的平静或是忧心,复杂的让我难以形容。 越来越难理解她的内心,也许是一直都没有让自己投入进这个世界,所以无法设身处地的在她的立场忧她所忧,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主子,早些歇息吧。” 她闻言,回神道:“盈雷,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我一愣,这话从何说起?我一个在家一无所长的米虫愣是被训练成了五项全能,还对烹饪感了兴趣。倘若哪一天老天再把我送回现代去,估计我这辈子绝对不愁嫁了。 “主子待盈雷的好,盈雷感激还来不及,何来的苦?”这并不是夸张,换成任何一宫都不会让我感到太过轻松,但她给了我某种程度的轻松与自由。 她轻叹口气,目光悠远,神情迷离。虽在看我,可心仿佛在记忆的长河里缓缓的流淌。 9 犹豫 将上次做的红枣糯米糕进行了进一步的加工,将之捣碎,加入蜂蜜揉捏成栗子大小的丸子,再裹上栗子丝和红枣丝,便成了长今给闵政浩做的红枣团子,软襦香甜。入秋以后,绮萱一直吵嚷着想吃甜食,坳不过她,便做了一笼送往延禧宫。 看她吃的一脸惬意,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女人想成为后宫的一分子。平日里不闻不问,起居有人伏侍,想吃什么一声令下我这个“奴婢”就要心甘情愿的准备,果然是将米虫的本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也许看我一脸“鄙夷”的表情,她停住了津津有味的品尝,讨好的说道:“盈雷,你是不是也吃一点?你的手艺好极了。”啧啧有声的为她这番话下个注解。 我没好气的给了个白眼回去:“不吃。” “跟谁斗气呢?”她撅嘴,“难道良妃知道你给我做点心不乐意了,给你脸色看?” 我瞪她:“你以为这宫里上下都跟你萱贵人一样小心眼?” 她叫屈:“盈雷,才多久你就被良妃收服了?居然说我小心眼!” 我不由轻笑,那丫头过了几个月的宫廷生活却还是不懂收敛她的情绪。“就你这性子,也亏得皇上忍你。”说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造化,进宫不久却深受康熙的喜爱,已是年轻的嫔妃中较受宠的一个,一时风头之盛竟盖过了之前让康熙青睐有加的和嫔与密贵人。 “他说这宫里多的是被拘束的性子,说我像他的十格格,还说像十三阿哥的额娘刚入宫那样,让我不要太快的改变。”她嘴角那丝甜柔的微笑向我证明着她的幸福。 虽说自己无法接受这种感情,但端看她的笑容心里也陪着开心。十三的额娘曾经也是个天真单纯的少女吧,只是这个宫里又有谁能把单纯无伪长久的留住呢?我轻握她的手,希望康熙的宠爱能让她相对维持的久些。 “怎么你的眼神好象万岁爷,他有时看我也是这样,好象担心什么似的。”她不解。 他担心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纯真无法维持多久,他一定不止一次看着这纯真渐渐变成了拘谨恪礼,甚至凋落。他再有心也是无力,这是否也是帝王的悲哀? 勉力一笑,压下心头骤然涌起的哀伤,道:“因为我们都是真正的关心你,绮萱,皇上是真心宠你的,好好惜福。” 她嘴一撅:“又说我像他女儿,又拿故去的敏妃娘娘比我,哪是真心宠我?” 我失笑:“小妮子春心荡漾才对,怕是吃这两人的醋吧?” “谁要吃醋!”她伸手过来就是对我的手背一掌,“难道,人是他们家的还不够,连心也非给他不可呀。” 我捂着她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些气话来:“你一点都不警觉,难怪皇上要担心你了,你刚那些话要被有些人听到,存心算计你,可有你的好下场!”她的话在我听来毫无疑问是气话,可若是被一些觊觎她如今得宠的人来说,随时可以给她扣上帽子。 她回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脸懊恼:“盈雷,我不是有心的。” “知你无心,却就是怕你的无心被有心人拿去作伐。”真的开始担心她的处境,在宫里皇帝的荣宠本就是一柄双刃剑,古往今来,因此死于非命的可在少数。 她低头不语,忽然兴奋起来,道:“盈雷,我有好办法了。我去向良妃讨了你来,你心又细,又是真心待我,有你在旁提点,我就不怕了。” 离开储秀宫?我忽然万般不情愿。虽然和良妃相交不深,却知道她的包容是我在这宫里生活的一种幸运,若要离开,真的不舍。 看我犹豫,她急急拉住我的手:“盈雷,你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因为说错话而被人陷害吧?你来我这,我自然是把你当妹妹看,决不会把你当下人看待,你还信不过我吗?” 禁不住她期盼的眼神,我不由心软,叹了口气道:“我回去向良主子说明情况,你可不许自作主张。毕竟主子待我很好。” “就知道你真心疼我呢。你若来陪我,我才是真开心呢。赶明儿,我让万岁爷为你指门好亲事,断不会委屈你。”她的利诱条件还真多。我不觉好笑。 回储秀宫的路上,心事重重。我是放心不下绮萱,可就此离开良妃让我心生不安。只得回去向良妃秉明情况,看她会不会有心留我。宋颖然,你竟也会当鸵鸟,犹豫不决,小小的嘲笑了下自己。 深秋的园子里铺满了落地的金黄,厚厚的一层,踏在上面,蟋蟋嗦嗦的声音在这喧嚣的宫廷里仿如天籁。我不由玩心大起,不管将来在哪个宫,眼下的快乐才重要。 蹦上那厚厚的落叶堆,让双脚奏出美妙的音乐来。一阵秋风吹过,满树的枯叶徐徐落下,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周身,虽比不得小说里主角们或在樱花树下或在芙蓉枝旁的柔美,但又有何关系呢?自得其乐才最重要。我闭上眼,仰起头,任落叶从我脸上轻柔的掉落。 忽听到一声嗤笑,紧接着一个戏谑的声音破坏了我的自娱自乐。“这是时下流行的深秋落叶舞?” 我一惊,忙睁开眼,果不其然是那日夜困扰我的身影,倚在一旁的树下,神情惫懒,姿态悠闲,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奴婢给十三阿哥请安。”我忙行礼,不再去看那张脸。怕自己再度混淆两张太过相似的面孔。一直嘲笑小说或电视里主人公若看到相似的面孔会有的惊慌失措,如今应验到自己身上才发现,那样的惊慌里有期待也有害怕。 “看来我好象破坏了你的好心情。”他示意我起身,笑道:“怎么每次见你都像换个人似的让我不敢认?” 心跳忽然加速几拍,我呼了口气,试图镇定。“奴婢失礼,让十三阿哥见笑了。”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你的理智总恢复的特别快。我很好奇,是天性如此还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他的眸子幽深了些,背着光,有刹那间的模糊。 他们都是那么的精明吗?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面具。康熙你究竟生出了多少个人精? “十三阿哥说笑了。即便是天性也有要藏起来的时候,久而久之盈雷早分辨不清了。”这些他们的体会应比我深,如若不然,那昔日的笛声里怎会透着股与他此刻的闲适截然不同的隐抑。 他收起懒散的姿态,向我靠近一步,笑意不减,但让人备感压力。“好个伶俐的丫头。现下,可还会认错人?” “十三阿哥天皇贵胄,盈雷若再轻易错看,十三阿哥定不会再轻饶奴婢。”给他扣上顶高帽,希望他能早些让我脱身。这股压力是在面对八阿哥时也没有的,时间越久越让我窒息。 “这倒也是。”他笑着点头,“那件事我可耿耿于怀很久呢。宫外怎会有人像我这般玉树临风、天人之姿?” 我忍俊不禁。这点他们可够像,一样的自大臭屁。“十三阿哥自然与众不同。”是脸皮与众不同的厚。我心里加上这句话。 “怕是言不由衷吧。”这个人精只消一个眼神立马看出我的真实想法。 这一笑却让我的紧张消除几分。不知他是看出了我的紧张故意的插科打诨还是误打误撞的消除了我的不安,至少现在能坦然的去看他,虽然还是容易恍惚。 “别这样看我,若是我不知情,误会可就不小。”他打趣道,眼里却是认真,“我曾打听过你。” 我一惊,他打听我?为什么? “那日的情形我多半也能猜测出几分来,去打听你原本是想托四哥把你弄进他府里,然后早些放你回去寻找你那位故人。”他冲我眨眨眼睛,“可没想晚了一步,如今再想把你弄出去可不大容易,也怪你造化小。” 原来如此。差点进了雍正的府上,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来。“我那位故人已不在这个世界上,十三阿哥的好意盈雷自当谨记在心,谢过十三阿哥。” 他了然于心:“难怪,当日你会失态。抱歉,提起你不开心的事。” 他目光真诚,我心中暖流划过。 “十三阿哥也是无心。盈雷能得十三阿哥记挂,理应不甚感激。” “不必客气,严格来说你也不算外人。我跟九哥虽然不亲,但你若在宫中有什么不便,我还能略尽绵薄之力。”也许是觉得触痛我的伤心事,他不再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格外的真挚。 可为什么,他的每个表情到最后都会幻化成一张让我刺痛的面孔? 回储秀宫,我将绮萱的意思透露给良妃,她听了,没有做声,良久,幽幽的问:“盈雷,这是萱贵人单方面的意思,还是你自己也有这个打算?” 我一时无语,内心又挣扎了会,方道:“萱贵人和奴婢自路上结识,她对奴婢也照顾有加,奴婢……” “也就是说,这并非你的本意?”她打断我,言辞间很快抓住本质。 “盈雷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实话实说。 她淡笑:“盈雷,你认为你这是朋友情深吗?” 我一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怔怔的望着她,见她淡然的面孔浮上几分淡淡的讥嘲。“盈雷不明白主子的意思。” “你是个聪明人,只是平日的牵绊太多,竟学不会通透。你认为你这么做是担忧她在宫中的前景,可你的担忧里有为自己打算过吗?”她问的一针见血。 “有时顾不了太多。”我当然知道,如今绮萱那儿正是风口浪尖处,若是陪在她身边,恐怕自己担的心更多,如今仅有的一些轻松到时只怕都不复存在,可又怎么忍心看着绮萱莽莽撞撞的在宫廷生活呢? 她定定的看我,目光是理解也是不赞同:“盈雷,你要明白,你首先得让自己过的轻松才能有心去帮助别人。一个人若背负太多的责任和包袱非但对旁人毫无益处,有时还会适得其反。你若是不开心,萱贵人也会内疚,陪着你不开心。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她字字珠玑,却让我哑口无言。 “你觉得你为她好,可你知不知道,在这个紫禁城没有人能代替另一个人思考、行为。她必须学会在这里生存,谁都不能护她一世,你——更不行。”她表情前所未有的凌厉,“我希望你自己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是动荡还是安宁。”语罢,摆了摆手。 我退出,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了解我的,也许比此刻迷茫的我更了解。 呃,我代表十三谢谢大家:) 女主暂时不会离开储秀宫,离开也是47年的事情,出宫就更遥远了,是良妃过世后的事.出宫后她的真命天子会比较明朗,貌似现在我也不知道.汗一个.谁让她要自由恋爱,不要我干涉的呢?我又是个无比亲厚无比尊重她的亲妈... 10 题趣 拒绝了绮萱的要求,我依然留在了储秀宫。良妃说的对,一个人能对自己的命运负责才能对别人有所助益。我能做的只是在一个适度自由的环境里力求客观,倘若身在旋涡,会比任何人都更快的失去冷静。 于是日子在波澜不惊中度过。我依然很少出门,闲暇之余会跟着若梅练字学琴。她跟了良妃五年,虽只有十七,可言谈举止却是自若沉静。我的字总是无法练到她那般娟秀清丽,只在她的指导下不再歪歪扭扭,不过古琴上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我本对乐器和音乐的敏感度很高,加上若梅的悉心指导,更加肯定了若能回去再不济都能靠江湖卖艺为生。 放下笔,决定出门透一口新鲜空气。虽秋风瑟瑟,但庆幸此时的北京不若现代那般干燥。一路往北走,看到一个肖似十四阿哥的背影正蹲在地上,右手拿着树杈在泥里比画着。 我心下好奇。是什么使得这位一向尊贵的十四阿哥如此不顾形象。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只看见他在地上写了一个又一个的竖线,又划掉了一堆,场面混乱不堪。而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不耐烦,指不定就要发狂。我正慢慢的往后踱步,看情形,躲是最好的选择。忽然,他丢掉手中的树枝,猛的起身,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他见是我,没好气的吼道。 好个记仇的小鬼。我暗暗瞪他,可还是不动声色的堆上关切的笑容,尽量放低声音道:“十四阿哥有何烦心事?也许,奴婢能帮上忙。”不管这小鬼要不要我帮忙,我首先要自保。 他定定的看着我,忽然,他一招手,脸上有丝捉狭的意味。“你帮我找一百个小太监来。” 一百个?我睁大眼睛,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请问,十四阿哥要一百个太监做什么?” “杀掉九十九个。”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天!果然是一母所生,难道他和雍正一样残暴?我正思考如何躲开这个小暴君,忽然灵机一动,莫非困扰他的是那道题? 我清了清嗓子,决定用智慧来避免这一宫廷血案。“请问,十四阿哥可是在做一道题?” 他倒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敢问十四阿哥,那道题可是说一百个囚犯,若每次只杀单数,最后存活的人应该站在哪一位?”老天保佑,希望如此。 他更加奇怪了。“你知道?” 老天,你派我来莫非是解救众生? “回答!”他见我分神,又是一声怒吼。 “回十四阿哥,奴婢略知一二。”冷不防被那小鬼吓到,赶忙回神。 “答案。”好精简,惜字如金,还是觉得很没面子?我偷笑。 “第六十四个。”直截了当的给答案,还真怕了这小阎王。 他不语,继续拿起树枝计算起来。我见他专心,慢慢抬脚往后退。 “不许走!”我一吓,乖乖的站住不动。心里不住的乞求,快点让这小阎王算出答案吧。 老天还是很厚爱我的。十四再度起身,这一次脸上绷紧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悦和得意。“果然是第六十四个。你如何得知?莫不是也像我一样?” 像他一样草菅人命?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淑女之腹。“其实,是有巧妙方法的。只不过这是奴婢的一家之谈,却不知正确与否。”当年我也是用过笨办法,但事后不甘心,又琢磨过它的规律,但没试图验证过。不过面对的是古人,就算是洋人也未必有我的段数高,凑合着试试吧。 “你说。”他的语气稍稍缓和。 “从一百到一人,一共杀了七次,我们可以倒推,不必从头计算……”我在地上给他比画,虽然用古代的知识很难解说,但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费了半天口舌后,他终于点头。 我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却见十四“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我四处捣腾自己的口袋,却不说话。 终于,他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找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我一副无辜的模样继续翻找。 “为什么?” 我拍拍头,很努力很努力的思考后回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奴婢什么时候欠过十四阿哥的银子,虽然不记得了,但总不能不还,所以看看身上有没有值钱的用来抵债。” “谁说你欠我银子了?”他不耐烦了。 我眨眨眼睛:“十四阿哥确定没有?” “没有。”一副出离愤怒的表情。 我很无辜的问:“那为什么每次十四阿哥见到我都像我的债主一样?” 他终是明白我的意思,想沉下脸来训斥,终究忍不住笑了。“你有时还挺有趣。” 娱乐了阁下,以后总可以换掉这副阎王脸了吧?和他相视而笑,发现小鬼果然很可爱,虽然脾气不大好,不过被母亲宠惯的小孩都这样。 “这是什么?”他眼睛一眯,看着我腰间的中国结。闲来无事时拿来做着好玩,便当穗子用来挂在腰上,“很新鲜的玩意,拿来瞧瞧。” 看他一脸不怀好意就知道有去无回。我递给他,他把玩了好一阵,笑道:“好东西,就拿它抵债吧。赶明儿,再给我做一个。” 过分!“十四阿哥用来做什么?” “当定情信物好了。”他咧开个笑容,欺身上前,问道:“不如——我让额娘把你讨来可好?” 一阵毛骨悚然。我瞪着他灿烂的笑脸,确定他只是在逗弄我。一横心,答道:“我对小鬼没兴趣。” “你这个大鬼好象比我还小两岁。”他反驳。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一字一句的回答。跟他们爱新觉罗家比起来,谁不是穷人呢? 他一阵狂笑,好不容易渐止住笑,诡秘的道:“我听说你是良主子那儿的有钱人,八哥暗地里可没少给你好处。” 这是实话,他知我怕冷,第二天便送来一个手炉,其余的小零碎也断断续续不绝。储秀宫里一些传言悄然滋长。但,传言止于智者。在我、八阿哥和良妃的共同沉默下,一切和开始没有分别。 “十四阿哥说笑了,盈雷那点私房钱可入不了十四阿哥的眼。”那种眼神看我,莫不是算计我那点私房钱? “那可不一定。”他阴阴的一笑,这萧瑟的天愈加让我生寒。冬天,这么快就到了吗? 11 听雪 冬天果然到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格外的大,白茫茫的大地仿佛让一切都反朴归真起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南方已经很少下雪,更不用说足有三尺深的积雪。 良妃的身子一直未见多大的好转。八阿哥来请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虽然很少表露情绪,但温雅的眸子里隐隐有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这天,从里间出来便见他一个人站在庭院的树下出神。一阵寒风吹过,他清寒的面孔上有着让人心痛的苍白。我慢慢的靠近他,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发呆。 原以为他太过专心于自己的世界,没想到,只一会儿便听到他悠悠的说道:“天这么凉,你若再吹风恐怕也要倒了。” 我闻言一笑:“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在。” “在这里,我不可能有一刻的轻松。”他转过身,眼底依然是我熟悉的温煦,却隐隐含着一股倔傲。以他的出身,获得今日的地位付出的努力恐怕是我难以想象的。他说的对,他不可能有一刻的轻松。 “那就在这一刻,什么都别想,让自己的心真正的放轻松。”我不自觉的放柔声音。见过狡黠的他、温柔的他、聪明的他,却第一次知道,他是骄傲的也是寂寞的。 他淡淡的笑意里有丝几不可察的讥嘲:“如何放松?” “有我在保护你。”我冲他灿烂的笑着,“所以闭上眼睛,听——雪落的声音。” 他静静的凝视我,忽然,一抹微笑在他脸上绽开。仿若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就这样,直直的,照进我心里。 一起在大雪纷飞中闭目养神许久,那美好宁静的气氛随着我打喷嚏的声响而宣告终结。 “去你屋里坐坐?听说你跟若梅学了不少。”他见我的狼狈样,适时的提议。 我求之不得,决定不再自虐下去。领他进内堂,我的卧榻,那一方古琴格外的注目。 “我有没有福气听盈雷姑娘弹奏一曲呢?”屋里的光线不是很明朗,给他的眼睛笼上我看不真切的轻雾。 “八阿哥取笑了,既然八阿哥有此雅兴,盈雷自当献丑。”一首歌毫无征兆的闯进脑海,我不觉微笑。想起背后的故事。眼前的男子淡定从容,自信却不张扬,必然得是那样的女子才般配得了吧?“有一首曲子,也许悲戚了些。但背后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却是盈雷所喜爱的,八阿哥若有心,且听盈雷一一道来,可好?”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一抹深思点头微笑。我给他沏了杯茶,他悠然的捧杯,那不断涌上的雾气再一次将他的眼睛遮掩,让人无从探询。我转身,专注于我的琴。 手起,琴响 “红花遇清风,聚散更离别 回首伤情处,正是情太切 尘缘多分扰,寸心意难决 天涯归乡路,相煎对残月 红颜坠迷梦,芳魂绕宫阙 寂寞香冢后,谁来空悲切 故国已在望,不过是错觉 千年浪迹后,再和君相约 一朵红花在今夜, 走进一卷残破书页 一抹红颜在今夜, 匆匆带走残阳如血 一朵红花在今夜, 任凭风雨不再凋谢 一曲红颜在今夜, 划过青史苍穹呜咽 红颜红花,生离死别 情怨情仇,谁来了结 红花红颜,阴晴圆缺 千秋功罪,谁来书写” 幼时看这部《书剑恩仇录》时一直很喜欢这首主题曲,再后来看原著便喜欢上“翠羽黄衫”霍青桐,那个文武双全的女子、那个骄傲豁达的女子、那个隐忍坚强的女子,与我想象中的八福晋很是相似。世人未必都能懂这一类女子的好,能欣赏她们并喜爱她们的男子必然是自信且豁达的男子,就不知道他可懂他福晋的好? “词好,曲也好,到底太悲切了。”他抿了口茶,接道,“你尚年轻,却作这悲戚的曲子,似是不祥。” “这不是我作的,只是想起了这个故事,就想起了这首曲子。”将琴放置一边,坐在他九十度的侧面,这是个很好沟通的角度,也能很好的看到他温静的侧脸的某些表情变化。 “什么故事?”果不其然,他侧头,微笑着,唇角隐有深意。 “是一个……”我正要叙说,却看到门口站了两个人。良妃在若梅的搀扶下,踏进了屋里。她脸色苍白,眼中却有一股微怒,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刚才的曲子是你弹奏的?”她轻咳两声,目光却还是定在我身上。 我第一次看到她失去平日的镇定自若,却不懂那怒气因何而生。 “额娘。”胤禩站起身,眼中虽有疑惑,但面色不变,抢在我面前说话。 “禩儿你出去。”良妃的声音有丝疲倦,“什么都不要说了。” 他看了看我,眼里带着试图让我安心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我却只看了他一眼,便望向良妃。她是介意我和八阿哥一起还是介意这首曲子? “盈雷,我平日是否太纵着你了?”她叹了口气,接道,“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三天,你不许出这屋子一步。好好想想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我怔怔的望着她离开,心底仿佛被什么触动了,可是,转瞬即逝间,又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自由是那么的宝贵。难怪裴多菲的诗会深入人心了。禁足三天的结果是我分外的怀念屋外那清新的空气。不管是大雪纷飞还是艳阳高照,自然永远是最美的风景。 提笔练字,心情却无法平静。倘若因为三天前的事让良妃对我心生嫌疑,我会很失落。迄今为止,最亲的人是她、绮萱和姐姐。姐姐虽然关心我,也有些了解我,但始终有层隔膜无法交心;绮萱生性单纯,天真无伪,她也不可能触到我的心里;可良妃不同,我们之间一直有种难言的默契,她了解我,也如她所说,很多地方纵着我,给我自由。这是宫里最为可贵的难得,我却不小心丢失了。 长叹一声,却听外面传来一声轻笑。我没把门关严实,就盼着那一点风的感觉。不过弊端就是屋里的一点动静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你倒是没有把我害惨的自觉性,若是来落井下石的,请转身。”索性把笔一扔,知道他必定会来打探我的情况。如果他能进来,代表良妃不再生气。心情忽然开朗起来。 他闪身进屋,见我一脸的灿烂,好笑道:“刚才听你叹气,以为你心情差极了,没料到,竟笑的如此开心。” 我没回应,而是问道:“主子可是不再生气了?”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内容。 他却突兀的说了一句:“今天的天气不错。” 我一时无措,而后才明白,他是在报我无视他问题的小仇。果然是兄弟,和十四真像。我双手合十,虔诚的道:“敬爱的菩萨,请让这个明明是罪魁祸首却没有半点内疚还很记仇的狐狸在我面前消失吧。” 他大笑,见惯了他如浮云般清淡的笑容,才发现,他竟也可以笑的如此开怀。“盈雷,那天十四弟对我说你很有趣时我真的不敢相信,今天,真让我大开眼界。” “我以为你会有好消息带给我。”我失了和他斗嘴的兴致,懒懒的说。 “我是向额娘求过情,不过,我并非罪魁祸首,额娘自然也不领我的情。”他笑的云淡风轻,可笑容里掩饰不了一抹担忧。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那首曲子上?” “你那首曲子既然不是你所做,该是你听来的吧?”他目光闪烁,隐隐有利光。 我点了点头。“的确是听得的。” “你太小,那样的心境自不会有。但江南的某些势力的确此消彼长。你那天唱曲时我没有意识到,额娘却感觉到了,这也是我的疏忽。以后可不能再唱那曲子了,不然,弄不好,是诛九族的罪。”他神色严肃,不若平日的举重若轻。 我心下了然,他们母子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艰难的在这宫廷生存,其中的艰辛、隐忍不能外道却能想象,必是半点行差踏错都不行。我却公然唱一首有强烈倾向的曲子,也难怪良妃也不再从容平静。“对不起。”虽然觉得道歉很无力,却是真心实意的。 “不知者无罪。”他依旧笑的清淡,“今天我是来听故事的。” 我诧异。“你还敢听?” “若是因为害怕而错过一个好故事,岂非得不偿失?”他的眼里没有害怕或者担心,神在在的模样让我不知该敬还是该叹。 “好,那我给八阿哥沏壶好茶。”我微笑。这个男人,他总是不经意的给我一些惊喜。 娓娓的将那个故事一点一滴的道来,隐去了陈家洛的身份,隐去了他们所做的反清复明,只是单纯的在说一个有些怯懦的男人和两个女人的故事。我向来没有说书的天分,没有太多的肢体语言,可他却听的认真,时不时的轻蹙俊眉,似乎在思考我说这故事的原因。 “两姐妹,你比较中意谁?”他问道,目光却了然于心。 “我喜欢那样的女子。她勇敢,对自己想要的敢于争取;她豁达,懂得放手和成全;她聪明,明白什么对自己最重要。”我睁大眼睛,“那样的女子也许很强势,能真正欣赏她们的男性不多。但我想,八阿哥一定能欣赏。” “哦?为什么?”他撇了撇嘴角。 我微笑,这样一个福晋都娶进门了,且恩爱多年,说不懂欣赏是假的。“因为只有真正聪明,真正有自信的男子才懂得这一种美好的难能可贵。八阿哥自然当仁不让。” 他站起身,身形迫近,微笑却始终没变。“好一个柯盈雷。” 我不动声色的挪开一步,回道:“八阿哥过奖了。” 这空挡却让他一眼瞥见我的“真迹”,顺手拿起,念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是你的所思所想?”他紧盯着诗句,一抹难以觉察的狡黠转瞬即逝。 “至少现在是。” 他把纸张折叠起来,收好,半晌悠悠的道:“我且暂时保管着,看看有一天,你会不会不再这么想。” 他会理解自由的可贵吗?不会,因为他想要的皇位本身就意味着与自由永远诀别。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大舍才是大取。 唉,平静的日子即将告一段落.下章预告:44出现,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12 雪盲 三天的禁令至此结束,良妃很适时的给我一个出门的任务,还体贴的指派了芷蓝陪同为我指路。也许,这里真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可对这位主子我却了解的太少。 从宜妃宫里出来后,见难得的雪后初晴,不愿早早回宫,而芷蓝也是年轻好动,两人一合计便往御花园走去。虽是晴天,却格外的阴冷。抬眼望去,只觉一片银白,一色的空旷寂寥。 “盈雷,你一定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美的雪景。”芷蓝不禁伸了个懒腰,良妃身边的人大多沉稳,就属她格外的孩子气。平日在宫里拘束着,难得四下无人,便放肆起来。 我微笑,闭上眼睛,这雪后的空气沁凉的好似让我身体的每个毛孔肆意的舒展,我不禁深呼吸,让这一刻安谧久久的停驻。景色的美丑无关紧要,心情却至关重要。 “盈雷,你看,太阳耀着这雪好亮。”耳边传来芷蓝开心的大叫,我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芷蓝,当心阳光。”我只来得及说完这句,却听到她更大的惊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盈雷,盈雷你在哪儿?”她惊恐的张开手,在空气里抚摩。 我急忙跑去握住她的手,镇定的说:“芷蓝,别害怕。这是雪盲症,你不会有事,很快就会看见,我送你去太医院,你别害怕。” “真的不会有事,真的不会瞎吗?”她害怕的哭道,“我不要永远都看不见!” “不会的,相信我。”我尽量放轻声音,降低她的恐惧,“你的眼睛只是抵挡不了阳光的照射,简单的治疗后,明天就会看见的。” “真的吗?”她一遍遍的向我确认。 “真的,现在你别动,我去看看能不能遇到人告诉我去太医院的地址。一会儿就来。”我安抚着她,将她扶到树下歇着,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前面依旧茫茫的一片,我也不敢让视线过多停留,害怕自己是第二个芷蓝。倏的,前方有一个身披白色狐皮大麾的身影在湖边驻足,看情形,已好久。那件大麾有些熟悉,仿佛见十三穿过。 不能抑制的感到心跳加速,我快步上前,接近那背影时,高声唤道:“十三阿哥,请您……” 背影缓缓的转身,那张陌生的清冷的面孔蓦然打断了我的话。竟不是他! 我有些瞠目,更多的却是震惊。见过十三的落寞,见过八阿哥的寂寞,却不曾想过会有人有一双如此孤寂的眼睛。即使他的眼睛投射在我身上,我却看不到那眼底的任何内容,幽深的不可见底。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他的脸上却无法温暖那张冷峻清寒的面孔。那白色的狐皮大麾、那冬日里略显苍白的脸和这一望无际的垠白奇异的交融,交织成了无法分割的冷寂。 从没有一双眼睛让我感到如此沉重。可即便是满身的清冷却也罩不住他天生的隆重气息。只一刻的仲怔,我立即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雍正! 他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我不由低头,可眼睛还是不住的想去看他,是什么,使他的孤独如此的厚重与疏离? “你可看仔细了?”他的声音蓦然想起,很沉的音质,犹如千斤压上。 果然是雍正,那么细微的动作也被他尽收眼底。我苦笑了下,抬起头,恭敬的说道:“奴婢有一名同伴不小心患了雪盲症,奴婢想带她去太医院,可不识得路,还请四阿哥明示。” 他一点也没意外我能认出他,淡淡的说道:“你往前走二里路,那里有我一个随身的小太监,叫张喜。告诉他是我的意思,让他带你去太医院。” “奴婢谢过四阿哥。”我欠了欠身子,他并非我所知道的那么残酷是吗?一个残酷血腥的人不会有那么一双孤寂的眸子。 我往前走,果然见到一个太监,二十多岁。我上前问道:“请问,公公可是四阿哥身边的张喜公公?” 他忙回礼道:“正是,姑娘可是爷吩咐来得?” “不是,我有一个同伴患了雪盲,想送去太医院,可我不认得路,幸遇四贝勒说公公在此,还请公公为盈雷指路。”我简单的说明来意。 他倒也机灵,很快的就随我回去扶了芷蓝。那小太监也甚是聒噪,一路上不停的说四阿哥的好,说他宅心仁厚,虽然外表冷漠,但对下人很是照顾。我有些好笑他所说的雍正与我所知的反差,但更让我好奇的是,他这样一个冰冷寡语的人怎会带着一个如此聒噪且似乎没多大分寸的太监在身边?这不该是他的作为才对。但顾不了太多,现下最怕的是太医院是否医治芷蓝。我不大懂这其中的规矩,虽知道雪盲并不严重,但突如其来的失明会给她带来沉重的心理压力,这是我不愿见到的。 前方远远走来一个人影,也是相同的白色狐皮大麾。这次看的分明,果是十三。见是我,他挑了挑眉,嘴边有一抹懒散却温暖的笑。身边的张喜忙着行礼。十三看见我扶着芷蓝,又有张喜陪同,甚是奇怪的问:“这位是良主子身边的芷蓝姑娘吧?出什么事了?” 我福了福身子,答道:“是雪盲,盈雷正央了张公公领我去太医院为她医治。” 他点头,但随即皱眉道:“怕是一个张喜分量还不够。不如,我陪你走这一遭,也省得太医院的人耽误了。” 我心中一喜,忙谢道:“多谢十三阿哥。”常听人说他古道热肠,且不说他曾想成全我,端看他今日的热心便不负这评语。 一起往前走,他总特意放慢步子,顾及芷蓝的不便与我的小心。忽听得他问:“今儿你遇上四哥了?” 我点头:“见了,四贝勒在湖边。” 他嘴角逸出一丝轻笑:“这样的天气我也不敢在外多逗留,生怕雪盲。四哥倒是例外,待多久也不会有碍。” 我回忆那个清冷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回答:“一个心中有强烈目标的人,不管前方是否一片迷蒙,他也能很快让自己的视线有落点。这大概就是四贝勒不会得雪盲的原因。他心中的所思所想恐怕一刻都不会放下。” 十三有片刻的沉默,良久,带一丝惊讶带一丝欣慰的道:“想不到这深宫中竟有一个女子仅凭一面之缘便能称四哥的知己。” 我不觉一愣。我不了解他,不知道幼年所听说的那些传闻是真是假,适才的他的确给我这种感觉,若他不是这样的男子,又如何在康熙这么多优秀的皇子中间脱颖而出?“一句的知己算不得知己。” 他不以为然,却忽然叹道:“这雪盲却是一个问题,行军打仗时如果遇到这样的天,士兵们经常会患雪盲,却不知有何方法能避过。”他像在问我,又好象只是自言自语。 我想了想,答道:“倘若是行军时,可让先锋队将两旁树木的积雪摇落,只要前方能有目标可见,一般可以避过雪盲。” 他深以为异:“你如何得知?” “也是无意中看到,是否有效还未得到验证。”我不禁望着前方,倘若是我,可会和雍正一样因心中有目标而不会患雪盲?这个问题,也许早已是我不敢面对的了。 从太医院出来,我稍稍安了心。芷蓝倒是细心,让十三送我回储秀宫,以免我不慎迷路。他虽答应的爽快,却一脸的坏笑。 挥了挥手,他示意张喜回四阿哥那。看着张喜一路蹦跳的走路,我不由冷汗迭出。 “都说江南女子适应不了北方的寒冷,果然是道听途说。”他啧啧有声的打量我的冷汗,眼底是逗弄的笑意。 没去在意他的调侃,我依然有些不甚明白的看他,他略略收起一丝玩笑,说道:“有些事情存在就是合理的,睁一眼闭一眼比较好。” 我琢磨他的话,隐隐有些明白了。只是会是谁? 他轻轻一笑,那懒散的笑容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豁然开朗,十三能看明白的,雍正何尝不能明白?况这一切本与我无关。 “良主子的身体可好些?”他突有此问,倒让我不觉一愣。 “好些了,似乎比往年的冬天好了很多。”一直在寻找各种药膳来调理她的身体,虽效果不很明显,但总算有所改善。 他若有所思的点头,目光却是隐隐的欣慰。他,和我一样都在关心着良妃吗?他不是应该与德妃更亲近吗?心里的疑问悄然上浮。 忽然,听到一个类似肚子叫的声响,我忍住掏耳朵的冲动,狐疑的看向十三,他似笑非笑的挑眉道:“我饿了。” 我有种偶像破灭的失落感。无奈的看他,他却无辜的耸了耸肩。“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是人,是人自然会饿。” 我彻底被打败,指了指一旁:“听说,往那边走,可以出宫门,十三阿哥保重身体,有缘再见。” 他贼贼的笑道:“确定不要我送?确定你能安全到达储秀宫?”说完,踌躇得意的向前走去。 我无语,低头就范。他的笑甚是灿烂,注视着他的背影,亦步亦趋的走在他身后,我不由溢满笑容。多久,不曾有一个人让我安心的走在身后,只为了贪看那挺拔的背影? 一阵寒风吹过,身体的每个细胞仿佛在战栗在收缩。我蓦然清醒,心里一股钝钝的疼痛,犹如一道巨大的旋涡,将我沉沉的卷入。是你——还是他? 13 番外——颖然(上) (一)新生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叫做医院的地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体,却有一分熟悉到刻骨的记忆。 是的,这个身体曾经的主人留下了她所有的记忆,那足以让我生存在300年后世界的记忆。 我用了很久才明白,这是上天给我们的一次灵魂的洗礼。他让两个不同本质灵魂的人交换了身体,交换了生活方式,为了让我们寻找各自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留下那个世界里我所有的记忆给这位叫宋颖然的女孩。不,也许我知道答案的。我不曾有过她那般强烈的感情,那般不舍的记忆,我又怎可能留给她我那些寂寞而清冷的回忆? 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反复的回味着她留下的记忆,忽而感动、忽而痛楚、忽而开心、忽而忧伤,却没有恨。她也曾经历过背叛、经历过伤害、经历过欺骗,可是为什么这些的背后不会变成一种“恨”?那需要怎生的宽容的心?我忽然很不了解她,很不了解,虽然我拥有她所有的记忆。 我从出生便失去了母亲。她因难产而逝,爹虽然没有责怪我,可我一直觉得他是在我身上寻找娘的影子,他对我的爱是因为对娘的爱的延续,可那分让人羡慕的爱里有多少真正的属于我?所以我不快乐,从来不曾真正快乐过。我宁愿守着我的书,守着我自己的世界。 我有一个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吟秋。她很美,很多下人会说,大小姐比二小姐美丽许多。因为二小姐像一个精致的木偶,没有活力,而她的美却是婉转妩媚。爹一直不喜欢她,因为我不喜欢她。可是爹不知道,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那么嫉妒她,嫉妒她有一个那么好的娘,嫉妒她能为自己的娘做一切,而我,什么都没有。 二娘的性格很软弱,可是她却把吟秋护的紧紧的。在大哥对她颐指气使的时候,在下人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只有她——二娘会那么勇敢的去保护她,用她那颗柔弱却坚韧的心。 吟秋从小心高气傲,也许是因为她比很多人都美,也许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二娘。我知道她参加选秀是因为她想借选秀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二娘的命运。可她不明白吗?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去了,恐怕再难安全的回来,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不会一世的存留。可二娘,最需要的是她的陪伴。 所以,第一次,我让她的丫头在她的饮食里下药,虽然她没能如愿以偿的去参加选秀。虽然二娘在陪着她伤心,可我知道,她是开心的,因为她可以多留她三年。 三年后,连我自己都逃不了这样的命运。在选秀前半个月,我和她在外散步,我以语词激她,她果然上当,企图推我,她本没有用力,只是想推倒我,可她不知道我等待的就是这个,我借她的力滑落了水中。这样,我可以不用再选秀,甚至不用再继续这孤独的生命,而二娘,可以永远的留下吟秋。 只是我没有想到,我那最后的愿望会把我带来这里,带来一个300年后的世界。 (二)妈妈 醒来后,一直在照顾我的是我的妈妈,不,应该是颖然的妈妈。她是一个很聪明很能干的女人,却也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妈妈。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颖然最后留下的影印不是她之前念念不忘的男子却是她的妈妈,也许,她的妈妈才是她最珍贵最爱的人。 我很羡慕她,她和她的妈妈有着太多共同的美好的回忆。那仿佛不是一个母亲,而是一个朋友、一个知己。 每天,妈妈都会把工作放下,来医院陪我聊天。她会带着笑和我一起回忆以前的种种。颖然小时候胆小总不肯一个人睡;颖然考试不好躲在外面不敢回家;颖然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她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只是暗地里担心;颖然失恋后抱着她哭到无力;颖然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无论颖然在外面多么的坚强多么的成熟,她永远只是一个孩子在她依赖的母亲身边寻求依靠。 一切的一切,都在颖然的记忆里,也在妈妈的记忆里,固执的坚守着。 有时我会想,她那么了解颖然,为什么她一直都看不出在她面前的女儿已不是当初的女儿?为什么她从来不问我为什么发生车祸?在我的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可她什么都不问,只是一遍一遍的与我一起回忆着过去。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完美的扮演着一个女儿,完美的扮演着宋颖然,因为我是那么渴望着妈妈给我的感情,丰盛的超过了我十几年的总和。 直到我出院,搬回家。一天晚上,我起床喝水,却发现妈妈没有睡。她在灯光下,拿着一张照片,她那张永远那么坚定那么柔和的面孔再也遮不住悲伤,一遍一遍轻声的叫着一个名字:颖然。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不是她的颖然。她不说只是因为她在给自己一个幻想,欺骗自己女儿依然在她身边。她早已明白真相,却无法承受真相。 宋颖然,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为什么你留下了你所有的爱,却也带走了生命中那些爱你的人对你不移的爱? 这个番外放在心里很久了,只是真正呈现出来时却不尽如人意。姑且看之,以后再更改。这也能解答前面柯盈雷落水之迷。另:颖然的爱情将在下篇叙说。 ps:没有人对张喜的身份猜测呀。没有人关心他是谁放在44身边的眼线吗?竞猜开始,期待各位的答案:) 14 番外——颖然(下) (三)爱情 我终于见到了他,那个夜夜在我梦里出现的男子。梦里的他总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张明朗的笑脸。可是今天的他,却是那么憔悴、那么颓废。 那双梦里明亮的有如星辰的眸子此刻已经深深凹陷,有着沉痛与无奈。他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却在靠近我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眼睛里充满着疑问:“你是谁?” 我一怔,他是第一个这么直白问我的人,而他仅仅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她,绝对不是。”他坐下来,如是说。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轻易的看出我不是她,宋颖然,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丝笑使他看起来有种让人心痛的怀念。“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对所有生命的尊重和珍惜,而你,你的眼里是对自己对生命的不确定。” “她,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问出了心里长久的疑问。 “她很聪明,总是能看到你的内心深处,轻易的看透你的伪装,直达本质。她外表平静内心绝烈,可骨子里却是委曲求全。她总是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想……”他忽然哽咽,垂下头,再也说不下去。 原来,他是那么了解你,宋颖然。原来,你的心没有白白的给付。 “你既那么在乎她,又为什么伤害她至此?令她用死亡来成全她对你的感情,成全那个女人对你的感情?”我很不解,他看来不是一个儒弱的男人,却担不起那样一份深情。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愿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忽然回答了,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这个世界不是真空的,我和她都没有任性的权利。即使,结果是一生遗憾,我也要承担起我该背负的责任。如果我的选择是颖然,她也一样会离开,会选择不去伤害无辜的人。” 我和他一样陷入了沉默,直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你会和那个女人结婚吗?”他临走时,我问他。 “我希望颖然能够回来,给我重新选择的一个机会。”他凝视着夕阳,看的仿佛痴了,“我明白了,生命最大的负责是对自己的负责,这样才能对身边的人公平。” “倘若她回不来呢?” “那就让我学会等待,我已让她等了太久太久,就让我等她一次吧。”他嘴角带着微笑,整个人一下有了生气。 “她去了三百年前,康熙四十三年。”我叹了口气。 他一愣,继而酸楚的笑了,那笑里几许痛惜几许自责。“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明白了,明白了颖然最后的愿望吗?还是明白了他该做什么?我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那颀长的身躯在风中有些落寞有些萧瑟,他明白了,可我呢?我到底会是谁? 每个人都说柯盈雷适应的很好,好象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过不要紧,忽略就忽略,非常狡猾的云奸诈的笑笑.不过下章还是说到了忽略了什么,聪明的你可会看出来? 这段算是还原了颖然在现代的爱情,不若很多人猜测的那么不值.不过,我还是没有把具体的说出来,留待一些空白让大家想象一下也是不错. 至于那个眼线的主人么,下章揭晓.猜对的,就给她喜欢的加点戏分吧:) 15 遇劫 转眼,除夕将至。宫里前所未有的热闹非凡,储秀宫里自然也不例外。一起和凝芳芷蓝她们把各个角落整理一番,处处张灯结彩。整个宫里最显眼的是良妃亲自做的宫灯。自从她身体好些后,便一直做画。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才女,若梅便是她的得意门生。看到她的画才明白有些女子的确是钟灵毓秀。 着迷的为她裱画,为她把宫灯挂起,赞叹不已道:“主子的才气,盈雷若是及上一两分,今世也不白活了。” 她怔怔的看着挂起的宫灯,神情恍惚。今天晚上,是除夕的家宴,其他的日子她可以避可以推,可除夕夜她避无可避。也许,对她而言,相见争如不见。 “主子?”我轻声唤道,不想让她沉浸在不快乐的记忆里。 她回神,淡淡的一笑:“盈雷,晚上你也一起去吧,这里留下云晓就好。” 可以见到康熙?没想到良妃会给我这么个惊喜。打量她的表情,却也不再恍惚,反倒是一片清明。她又是那个良妃了,紧紧的裹住自己的喜怒哀乐,以温和却淡漠的心隔开世俗的一切。 见我深思的表情,她浅笑道:“还不回去装扮一番。毕竟是大日子,可别丢了储秀宫的脸。” 我笑着应允。我与她毕竟是主仆有别,她不可能对我推心置腹,而我,也进不了她的内心。只能希望她能真正的快乐起来。 把储秀宫上上下下的人好好修饰了一番,已临近晚间。我不由感叹化妆术的奇妙,虽说良妃身边的丫鬟们大多长相秀丽,但经我一番巧手后,个个清新脱俗。一个个打量过去,真不输给那些主子们。几个人争相夸赞对方,嬉笑一片。 “别笑了,盈雷忙活了半天,还没为自己装扮呢。我们都出去,一会儿看看是怎生的美人坯子。”凝芳撺掇着她们往外走,几个人挤眉弄眼的笑着出门。 我摇头苦笑。来到这里还真的没心情为自己装扮过。就让自己奢侈这一回吧。换上件浅蓝色的旗装,用最喜欢的颜色给自己最美好的心情。 进了正殿,我们这一群果然是抢了些风头,良妃的性子素来不喜在这种情况下表现,今日的盛装出席倒是惹来一阵底下的议论。我扭头看良妃,她却一贯的温雅,置若未闻。我不觉淡笑,她既不在意,我也不如坦然以对。 在宜妃旁一桌坐下后,宜妃忙惊讶的看着我们,笑道:“妹妹□□的人果然都越来越水灵了。” “姐姐过赞了。”良妃微微一笑,“既是欢庆的日子便不拘着她们,让她们自各打扮,也乐一乐。” “现看妹妹精神好多了,气色也好,我也就放心了。”宜妃伸手握住她的手,“身子暖了不少。” 良妃微笑着看向我,转头道:“也是这丫头用心,在我的起居饮食上下工夫。” 宜妃叹道:“妹妹可是个好福气的,这丫头也懂得回报,妹妹可不能再作践自个身子了。” 良妃淡然的点头,我却分明看到她化柔了的眼。 正宴没开始,人却到的差不多了。我顺着角度,一桌桌望去,对面应该是阿哥们安坐的地方。不出意外,该是顺着顺序依次排下。成家建府的阿哥今日都带着自个儿的福晋出席。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寻找着十三的身影。那个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雍容。 一袭鹅黄锻面旗装,映衬着他身边的女子秀雅如新月清辉般温婉皎洁的面孔。十三正低声与她交谈,神采飞扬,而她带着清雅的笑容目不转睛的凝视,眼里是满载的柔情。 心仿佛绞在一块,痛楚一点点蔓延。那个画面也许在想象里被勾勒了千百遍,只是那张脸不是眼前这张雅致柔婉的面孔,却仍是熟悉的让我疼痛。 此时十三仿佛感到我的注视,迎上我的目光,乍然的惊艳却在看清我表情后变成了疑惑,再是了然。轻轻举起酒杯,他遥遥的向我敬酒,微微颔首,自饮一杯,眼中是安慰也是疼惜。 蓦然间眼前一片雾气,我忙镇定心神,扯出一丝笑容,他当下微笑,却是满含欣慰。我强按下那突如其来的感动,却忽然感觉到一道探索的目光。 我循着视线望去,却见那一身的明黄。太子?我暗自惊诧。却见他面如冠玉,神情虽充满皇家贵气,可眉宇间却游弋不定,像是强自镇定,实则色厉内荏。目光碰撞间,他隐隐闪着戾气。 我低头暗自琢磨,我和他第一次照面,为何他却是那般模样?再看向八阿哥时,却见他看着我若有所思。身旁一位酒红色旗装的女子高贵逼人,灿若骄阳,谈笑间一双明眸顾盼神飞,惹人艳羡。久闻其名的郭络罗.翊翎,果然是与众不同。 这边良妃和宜妃也已客套一番,八阿哥便手携八福晋往这桌前来。 “翎儿见过额娘、姑姑。额娘身子可好?恕翎儿不孝,一直未能给额娘请安。”八福晋福了身,行了礼,眉眼带笑,虽不亲昵,却隐有敬重。 良妃眼里却是疼爱,拉过她的手,上下端详后问道:“上次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八福晋笑回道:“让额娘和姑姑担心了。休养了这些日子,翎儿早闷坏了。” 宜妃取笑道:“身子好了,这紫禁城可又得给你翻个个儿了。” 众人皆一笑,八阿哥始终在她身旁淡笑着,偶尔与她相视一笑,暖暖的目光里俱是包容与宠溺。转身离开时他却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由一动,一股不好的预感。 强自甩开那隐隐的不安,却情不自禁的看向四阿哥。不同于那天的冷寂,今天的他格外的平和,幽暗的眸子虽依然让人看不清晰,却卸下了周身迫人的气息。他漫不经心的把视线在我这停留下,随意中见锋利。 究竟是什么日子,先是太子对我的敌意,再是八阿哥意义不明的笑,现在又多了个雍正。一时间,仿佛是谁也不待见我似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有被害妄想症。 但容不得我多想,屋里已不复刚才的喧闹。我知道——是康熙出现了。 心里无数次想象这个帝王的样子。我虽不爱清史,却无法否认这位千古一帝的功绩。文治武功、雄才伟略,也真真当得起后世的评价。 众人行过礼后,便听得他朗朗一笑:“既是除夕夜,大家不必拘礼。” 各自回座,我瞥见良妃的手微微发颤,淡定的神情却遮不住眼里的一丝隐忍。我微微叹气,一直以为她忘记了,原来,所有的忘记只是因为不在眼前。 我低着头,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康熙。他不若我想的那般周身充满王者的霸气,相反,面孔有些微的柔和的弧度,却隐隐有着不怒自威的力量。我忽然了悟,为什么今天的四阿哥收起了他的气势,他才是真正了解康熙的人,深藏不露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一家人——如果可以称这个庞大的家族为一家的话,和和乐乐的一起享用了丰盛的晚餐。康熙很早就退了席,大概是知道他在总会拘着他们,便留下这一帮人。很快,慢慢的人都散去,留下了若梅和凝芳服侍良妃回去,其余的人便四处游荡。 前方有人在放烟花,吸引了很多阿哥公主宫女太监们,特特的避过人群,往御花园走。夜格外的寒,我缩起身子,不想见到太多人,在这欢庆的日子只是想自己静一静,想想爸爸妈妈,想想另一个时空里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一切。 神经是全然的放松,耳边却传来极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林中,我轻蹙眉头,想了想后,悄然往前走。 一个阴戾的声音响起,阴寒的让我情不自禁的哆嗦。“良妃身边那宫女的底细可查清楚了?” 我一惊,握住自己的胸口,平复气息。他指的是我吗?可那声音究竟是谁的?究竟谁要查探我或是若梅她们? 一个极尖细的声音讨好似的回答:“回太子,查过了。她是九阿哥府上新来那位侧福晋的妹妹,叫做柯盈雷。听说良主子相当喜爱这丫头,八贝勒对她也是青睐有加,她和十三阿哥交情也好。” 太子?我回想那一身的明黄,那游弋不定的眼睛,那隐含的暴戾,对我的明显的敌意,可是为什么?究竟我做了什么让他如此记恨? “老八老九的人。”一字一句的说话,每一个字仿佛都花了极大的力气,诡谲而残忍,“老八居然想用一个宫女来收服老十三?” “太子爷,这宫女可不简单。当初选秀时,十三阿哥就曾去内务府打听过她,还动过要她的念头,只可惜被良主子赶早了一步。”那尖细的声音继续透露着他打探来的情报。 我不由苦笑。我不知道良妃为什么会要我,可我却知道,十三要我只不过是为了成全我,毫无半分他们所想的私情。原来,很多光明正大的好事看在阴暗的人眼里便见不得光了。 虽不清楚这太子的品行,但既然我所了解的雍正即位都与这位太子无关,想必这太子不是死便是废,断没有太大的气候。没想到,康熙一世圣明,却立了一个阴暗的太子,也难怪雍正会有自己的野心,也难怪八阿哥会算计着什么。 “的确不简单呢,我倒是要会会她,看看她是怎样的玲珑七窍心!老八想用一个女人做棋子,我就让她变成死棋,看她如何兴风作浪。”声音到最后,竟是格外的低沉,说不出的阴鸷。 我不寒而栗,握着胸口的手越来越紧。一条人命被他说的轻描淡写,而这人命竟是我自己。这秘密被我听到真是一种讽刺。 “太子,四贝勒那边怕是对张喜已经有了怀疑,您看,我们是不是?” “你真以为我那几个弟弟都是笨蛋吗?”他打断道,“他们当然知道那是我放在他们身边的眼线。可他们不能动,不仅不能动,还要把一些认为要通传的信息借助他们告诉我;他们也不能防,防的过紧,我这里交代不过去,皇阿玛那边更是要起疑心。你以为我真指望那些个没分寸的奴才给我办事吗?越是无知的奴才,他们越不能防范的紧。” “太子爷英明,奴才愚钝,未能领会太子爷的用心。”那太监忙是恭维。 原来那个太监只是棋子,既不是眼线也没有直接杀伤力,却制约了四阿哥也包括八阿哥他们几个的行动。这个太子心计并不简单。 胡思乱想之际,没发现那个小太监已经离开。思索着如何轻身离开,却感到了某种强烈而危险的气息。 “你还想跑吗?”一个身影一步一步缓慢的逼近,眼里是残酷的利光。 我心中苦笑。居然犯了偷听者的大忌,还没走出一步就被发现。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倘若我呼叫的话,会有人来阻止他吗? “原来上天很公平,你居然自投罗网?”他依然一字一句的说话,语气里充满着悲悯,对一个即将惨死他手上的小动物的悲悯。 迎上他的目光,忽略心里的恐惧,这一刻,镇静或许没有用,但不镇静便毫无机会。 “让我看看是怎样的容貌让老十三动心。”他的手伸过来,企图擒住我的下巴。 我打开他的手,他一愣,随即阴阴的笑了。 “吓的说不出话了?”他顿了顿身形,本是一张俊美的面庞,可眼睛再利害也止不住的涣散。 “太子不过是想要奴婢这条命,说不说话有区别吗?”话虽如此说,却明白说话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伺机而逃。 “是没有区别。”他啧啧有声的道,“倒是张清丽脱俗的脸,也是个烈性子,却去为老八那样没地位的人做事,我也为你可惜。” “不论奴婢做与否,今天听到这些话,结果不都一样?”总觉得他哪儿不对劲,我只能顺着他说话,去寻找可趁之机。 “你果然有几分自知之明,倒真是可惜了。”他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神情看似轻松,可行动却异常的僵硬敏感。 我叹了口气,只好搏一搏。挂上自若的笑容,我悠悠的问道:“太子爷可愿不愿意跟奴婢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他果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变得专注起来,我知道,他此刻越是精神集中,待会儿就更容易被分散。 “只要太子肯放过奴婢,奴婢愿意……”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果然神情紧张起来。 突然,我看着他身后,惊叫道:“四贝勒!”顾不上他此刻的反应,我只知道转身拼命往前跑,倘若我所学的没有错,他不可能不回头。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冰冷的手搁上了我的肩膀,将我推倒在前面树旁,指尖擦过我的耳背,冷的让我发颤。那手稍用力,便扼住了我的脖子。“倒是个机灵的女人,难怪老八会选中你。”他稍稍加力,我只觉气息一点点被掐断,眼前的黑暗更加不真实。“不过,你选错了人,不要说老四不在这,便是他在这,就算亲眼看到我杀了你又怎样?你说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个老四回头呢?” 无力再去听他说些什么,只感到身体越来越软,而前方越来越模糊。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我感到太子的手略微的松了松,然后便是我熟悉的一个声音。 16 对峙 “这丫头跑的倒也快,没多功夫的,人都不见了。”是十四的声音。我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而太子却有些慌神。 “这园子里黑漆漆的,没准碰上个无头鬼。”说完轻笑了一声,自觉玩笑很好笑似的,“估计人在那林子的多,我们偷偷的去,别吵到她,吓她一吓。”这声音有些陌生,像是十阿哥,对,只有他才有这嗓门。我感到呼吸一松,太子已经松手,轻声在我耳边说道:“聪明的知道怎么做。”音落,人便闪了。 我重心不稳,一下跌落在地,声响自然惊动那两个人,忙急急的赶来。 “果然是你。”十四忙俯下身,低头察看,“要不要紧?还能说上话?”我猛力的呼吸,一时使不上力。 “是谁干的?我追过去看看。”十阿哥跺了跺脚,“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十阿哥!”我忙使力叫住他,声音艰涩的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他不解的回头,我摇了摇头,企求的看着他。 “十哥,你听她的。我们先把她送八哥那去。”十四虽年轻,却比他机灵许多,不似他那么憨直。 十阿哥鼻子里哼了下,道:“要是今天我们来得晚些,看你会怎么说!” 十四扶起我,靠在他身上,明显能感到他身体隐隐的颤动,像是极力在压制愤怒一般。仅仅过去两个多月他却好象长大了很多。顺过了气,我问道:“你们怎么会过来?”是巧合还是? 他瞥了我一眼,不做声。表情却放松了些许。我无奈的叹气,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不定。既不能用对八阿哥那样的心思猜度他,也不能只把他当普通的孩子,一时间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十阿哥却在旁抢白道:“八哥恰好提起你,老十四就想起要找你看烟火。八哥说你喜静,往园子里找准没错,我们就过来了。” 八阿哥?想起他临走前那别有用心的笑,那谈笑间的笃定。心里太多的疑问被无限的放大,太子必然在他身边同样安插了人,以他的聪明不可能不察觉。他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我头上忽然被重重的拍了下,只见十四恶狠狠的瞪我一眼。“你倒是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还在操心什么?” 这小鬼,还是恶行不改。我哀悼了下我的头,决定不再思考太多,身上的力气仿佛也一点点流失,我渐渐感觉有些迷糊,身体重心慢慢的下滑,恍惚间,一个有力的臂膀扶起我,带着我走向那未知的命运。 身体不再那么冰冷,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中。我渐渐的感觉到意识的回复,隐约听到十四的声音,仿佛在争论什么,只依稀听到“太子”、“杀人灭口”之类的话。我忽然间清醒,之前发生的一切蓦然在脑海里回放。 “十四弟,你若还想保住她的命,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当不存在。”是八阿哥的声音,虽然语气淡然,但俨然不可抗拒。 “我怕就算压下也保不了她的命!”十四被驳,语气显然不平。这小鬼,连他敬重的哥哥也顶。 “十四弟,八哥自会有他的打算。你且心平气和些,不要总是喜怒不定。”是九阿哥那冷漠到骨子里的声音,但总是流露着极淡极淡的关心与维护。 十四冷哼了一声,那小鬼,总是用鼻子出气,而且脾气好坏。 “你们总是把事情弄的复杂,太子又怎样?他草菅人命难道皇阿玛就不闻不问吗?我看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秘密才会被他下手,我们为什么不能借此让皇阿玛知道他的劣行?皇阿玛对他已经有了戒心,只要我们……”十阿哥倒是和十四一条战线,可是,简单如你,怎会明白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心思呢? “十弟,住口!越说越不象话了。”九阿哥打断他的话,“十弟,十四弟,我们都出去。” 我听到两个不情不愿的声音咕哝了几句,然后恢复了平静。 正思考是继续装睡还是乖乖的醒来,就听到八阿哥那悠悠的声音:“起来吧,我知道你一早就醒了。” 我把眼睛睁开,坐起身,直直的对上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丝愠怒:“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会出现是你的刻意安排?” 他不以为然的摇头:“你真以为我能算计到所有?我是看到二哥看你的表情不对,却不会想到你会自投罗网。着老十四他们去找你回来的确是想护你周全。” 看他一脸的真诚,我半分怨怒也无法发泄。人忽然觉得很疲倦,靠在后墙,轻轻的说道:“多谢。”毕竟他是在关心我的。 他浅笑,可跳跃的目光又让我顿时心有不安。“只是如今,我怕我也很难再护你。” “你想我做什么?”戒心再起,警惕的看他。 “你的确很聪明。”他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我凝注着他的侧脸,月光淡淡的撒在他柔和的脸上,是极致的淡然,却也隐隐折射着极致的渴望,“你以为我想要你做什么?” “顺水推舟。”我面无表情的看他。隐约间明白,或许我有过的平静到此一去不回了。 他转过身,露出没有错看我的表情,但下一秒钟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你的游戏有很多人陪你一起,恕我无意奉陪。”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会如此冰冷。在这个宫里,所有的阿哥中,我和他相处的时间最多,我了解他的抱负、了解他的寂寞,曾经我觉得聪明如他会是我的知己,可到头来,我也只是一枚棋子。 “因为十三?”他的眼睛眯起,一贯的温和里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气息。 我摇头。不管对象是谁都一样,我在意的不是要去对付谁利用谁,我只是厌恶这些尔谀我诈的争斗。“因为我不适合这里。”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笑的云淡风轻。初时的拒绝所带来的危险褪尽,此刻的他又回到了一贯的状态,有着笃定的自信。 我也忽然微笑起来,为他的自信、为他的笃定微笑,明知道他的结局脱不过失败,却总是觉得聪明骄傲如他值得我的尊敬。眼哞一转,我淡淡的扯出一丝笑意:“如果我要保命,你不一定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闻言,定定的看我,仿佛在估量我话里的真实性。“如果让你压,你赌谁?” 如果我不知道雍正是谁,也许,我会赌他,为他的绝顶聪明、为他的自信沉着。只是,历史不是我一个甚至不懂历史的弱女子所能改变的,更何况,中国历史的沉重命运不是改变一个皇帝可以改变的,他或许能够改变自身的命运,但他能够改变1840年以后的中国的命运吗?既不能,那谁做皇帝又有何区别? “我压自己,压自己可以自由的选择命运,压自己依然能在这里做我自己。”我和他对视着,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坚持。 他轻笑:“有魄力,果然是额娘欣赏的女子。不过,我想看看,究竟是你能坚持你自己,还是最终会向我靠近。” “你一向都志在必得?”他的笃定让我好奇。 “这个赌局很长,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所以我很有耐心在等。再说,”他顿了顿,有一丝妥协在眼中闪过,“额娘很保护你,保护的程度超过了你的想象。她的身体不好,我不愿意现在的你就卷入是非中,引起她的震动。” “那个位子就这么重要?”他很聪明,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因此那么笃定的一步一步的算计,如果他知道他的结局是失败的话,他还会那么坚持吗? “我只是想那个位子有一个更适合它的主人而已。”他回答的轻描淡写。 “你可知道,这宫里存着和你一样心思的人有多少?”就我这个历史盲所知,此刻看来极隐忍极平和的四阿哥是一个,且是笑到最后的一个。目前与他亲睦的十四也是一个,要不然野史上不会一直认为康熙传位于十四。加上目前还稳居太子位的二阿哥,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亦或掩埋于历史洪流中的和他一样有想法的皇子阿哥,且不说他是否是未来雍正的对手,就算是扳倒太子,仅靠智谋与耐心也是远远不够的。 “有心思的兴许不少,但有分量的却不多。”他不再居高临下的站着,而是坐在床边,看着我的神情像是在闲话家常,而非在谈论那惊心动魄的夺嫡。 我嗤笑道:“那看来十阿哥可比你有希望的多。” 他只一怔便明白了我歪曲他“分量”的涵义,他伸手,把玩我遗落的发丝,视线却落在我的眼眸里,淡笑道:“聪明的女孩,现在再装糊涂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我并不聪明,八贝勒深智绝慧,自然明白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他若真有这念想,要布的局自然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不能出半点差池。我一个非一心向他的人,他又怎会让我的不确定使得他满盘皆输? 他原本轻松的手指忽然绷紧了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缩手。“你果然很聪明,三言两语便能劝得我打消念头。” “我只不过代八阿哥说出心里话而已。”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但只要让他知道我没有这心思,又确实无利用的到我的地方,他自然会放弃。 “我暂且不动你,不过从今往后你的确要小心谨慎。二哥不完全是你看到的样子。”他俊眉不自觉的皱起,“他是我们兄弟中最难看透的一个,你无法用常理来推断。” 我回忆太子阴情不定的面孔,那股不安再度升起。“他很奇怪。” “更奇怪的你还没有见到过。”他倒是不以为意的笑笑,眼里却深邃了一些。 有关太子身上那股不定的气质我自己会弄明白,但他说的对,我需要小心再小心,切不能再落入太子之手。 “额娘会护你。”他像是看透我的担心,问道,“你可知道那次额娘为什么软禁你?” “一来给我一个警告,让我谨言慎行;二来堵住攸攸之口,以表示她一视同仁;这第三,恐怕还是因为你。”良妃不是一个那么敏感且害怕的人,她会软禁我自然有她的道理。我若这些日子还想不明白,便辜负了她一片好心。 “果然你是知她心意的人,额娘没有看错你。虽然我不知道额娘为什么会去要你,但我可以确定,她要你也是为保护你。不然以额娘在宫中的地位与一贯的言行,断不会做那样的事,更不会提前警告我不许把你卷进这场纷争。”他眼中也有困惑却更有探究,想知道我究竟知不知道更深的内情。 “可我还是进来了。”一切也许互为因果。感动于良妃护我的心,却也第一次不得不正视生命的问题。经历过一次生死,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能放弃生命。尤其这个身体并不属于我,我有责任看护好。 “那好,那我就看看,你如何在夹缝里保全自我。”他露出期待的神情,那目光里隐隐是一种欣赏。 那我们拭目以待。 回复紫:我并不认为88是存心利用她,正如女主所说是顺水推舟.事情既然到了那一步,老八会有这样的心思在常理.女主现在有失望,但是她会理解,也希望你理解啊:) 昨天网络有问题,无法更新.今天总算可以上来了,晚上若得空,可能会再多更新一点 17 局中 不知不觉进宫已有大半年,自打那天被太子险些下手以后,我便基本深居简出。幸而几个月来相安无事。我不知是太子打消了念头还是八阿哥护的周全,只知道这样的平安得来不易。 转眼间又是酷暑炎热之期,这身子虽不怕热,却也觉烦躁。沉下心,做了些消暑的冰品。幸好这里虽没有冰箱却有冰窖用来藏冰,每到腊八开始在御河采冰,就地窖藏,用量惊人十足。 利用现成的材料做了牛奶布丁和冰镇酸梅汤,放入冰鉴中,煞是惹人。闻着那鸡蛋和着牛奶的的清甜的香味,不觉满足的笑了。这些日子神经不免绷紧,无法活的畅快惬意,连自己也不免鄙夷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做自己,结果却还是压抑了某些渴望自由的天性。 给良妃送去,见芷蓝与凝芳正给她扇扇子,瞧见这色泽光润又清香十足的玩意都惊奇的很。良妃各自品尝了些后,浅笑道:“盈雷的厨艺是越发精湛了。” 凝芳接口道:“这几个月人都魔怔了,也不见初时的伶俐,整日的研究她的美食,主子若再纵着她说她的好,估计以后她更是变本加厉了。主子还是饶过她吧。” 芷蓝也在旁帮腔道:“就是,主子那次三天不让她出门,结果一出门她乐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倒好,都两个月未见她出去逛逛,人是越发安静了,就怎么让人看着不习惯。” 良妃闻言脸上微罩一层隐忧,轻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盈雷留下就好。” 两人不解的看我,我摇头,示意一无所知,凝芳扯了扯芷蓝的袖子,两人走了出去。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说上话了。”良妃放下手中的碗碟,示意我坐下,轻叹道。 我低着头,这些日子的确有意无意的躲着任何人,她、八阿哥、十三十四,通通被我阻隔在一定范围内,能不见则不见,也许我是需要一个自我封闭的环境来想一想以后该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可好?”良妃淡淡的问,仿佛跟我已经很久未曾见面似的。 我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心里的委屈有顷刻宣泄的冲动,眼前不觉有层淡淡的雾。 “我知道如今的你受了很多拘束,很多事情不再由得自己。但记住,”她的眼睛多了层抚慰的光芒,“人最难得的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最欣赏你的便是你这分澄澈,也希望你不会丢掉这分通透的心。” 每次在我很困惑的时候她总是能说到我心坎,也总能让我安下心。来到这里,我最庆幸的便是遇到一个这样与众不同的主子。 正犹豫该不该问她当日为何要去内务府要我,却见芷蓝掀起帘子,进门说道:“主子,延禧宫的采菱姑娘来找盈雷,说有急事呢。” 良妃点了点头,浅笑道:“去看看,若有时间,出门散散心。大白日的,外面不会有鬼怪。” 我回她一笑,知她是在让我宽心。欠了欠身子,我出门,见一清秀的丫头在前面来回走动,样子颇为着急。 “采菱姐姐有何重要的事情找我?”我忙迎上前问道。她看见我,不免松了口气。 “姑娘可不知,萱主子前儿个跟皇上怄气,今日怎么劝都不肯吃东西。天又热,主子又最恼这天气,我们怎么劝都不听。盈雷姑娘跟主子交好,还请盈雷姑娘跑一趟,劝劝主子,也不枉主子平日的惦念。”那采菱倒是个机灵之人,话里一点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我无奈的笑笑,跟皇上怄气,倒真是她的作风。“采菱姐姐先回去。盈雷在这做些食物稍后给送过去,姐姐不必担心。” 她喜上眉梢,一鞠躬道:“多谢盈雷姑娘。”说完,转身离开。 怕绮萱那丫头平日里没少使小性子,搬救兵居然搬到储秀宫来了。我边叹气边摇头。做了南瓜糊,又将剩下的布丁和酸梅汤各盛了一碗,提着食盒,往延禧宫走去。 贪看一路的风景,实在是很久没有心情欣赏沿途的美丽,不疾不慢的走着,却忽然被一只胳膊带到一旁。我一惊吓,险些将手中的食盒扔掉。定睛一看,是十三,提上嗓子眼的心缓缓的平复。 “这几月总见不到你,刚才又见你吓成这样,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双目炯然有神的盯住我。 我心跳加快几分,深吸口气,不紧不慢的回答:“能有什么事,十三阿哥多心了。我本是个微不足道的宫女,又不是什么主子,哪能成天里在园子里逛?” 他微一摇头,疑道:“难道是我听错了?你确信没有人对你不利?” 我适才放松的神经又一下绷紧,定了定神,状似无意的说道:“十三阿哥怕真是听错了,却不知从哪儿听来?” 他松开我的手臂。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刺人,他的眼睛微微有些眯起,配上一副懒散的笑容,本该是让人轻松的模样,但蕴涵着让我警醒的压迫。此刻他不再擒住我,姿态也完全的放松,可反而让我害怕。 “盈雷,你是很聪明,也很善于分析别人的心思。但你有一个弱点。”我的心被提起来,情不自禁的盯着他,他眸光一闪,接道,“你的眼睛真的不会说谎,不仅是眼睛,你的声音、你的举止神态都不会说谎。以你的性子如果我真是听错,你会很着急的问我究竟听到了什么,你会关心到底是谁要对人不利、对谁不利。可你装的很镇静,也就是这镇静告诉了我真相。” 原来,他竟是真正懂我的人。我心里仿佛被涌动着的暖暖的气息包围。“有十三阿哥这番话,盈雷已是感激。如果这只是盈雷的劫难,盈雷不会坐以待毙。但如果还要牵扯到别人,盈雷难免要谨慎行事。” 他目光跳跃,欲言又止。一瞬间,神色千变万化。末了,只淡淡的问了句:“你要去哪?” “延禧宫,萱贵人跟皇上使性子,我去给她送些东西。”知他必定有话要说,却怕有心之人旁听。 “正好,我要去额娘那给她请安,我顺道送你一程。”他若无其是的笑笑,看似随意却是在让我安心。 “多谢。”我轻道。知他是想保护我,那份心在这一刻蓦然珍贵起来。 他顺手揭开食盒盖子,香气弥漫开来。他笑着赞道:“原来你还有这本事,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笑嗔道:“原来在十三爷眼里,我原是个顶不中用的人。” 他指着我笑道:“好丫头,打趣起你十三爷来?” “十三爷打趣别人惯了,偶尔被打趣一次算是与民同乐吧。”我嫣然笑道,一起并肩走在路上,虽知道倘若被太子的人看见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但此刻,却执意沉溺在这愉快的一刻。 临近延禧宫,他凑近一步,轻声说道:“今晚亥时千秋亭见。” 我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交织重叠着一个在记忆深处怎生都无法散去的身影。 进得门,只见采菱早在门口等着,见是我,急匆匆的把我拉着往里间走。“姑娘若再不来,这地也塌了。” 我暗暗苦笑。这是不是典型的恃宠而骄?偏这丫头还不给康熙面子。一点都不知道在这宫里她能霸道是因为有康熙护着她。如此天真的女子如何在这宫廷生存? 才踏进门口,便听到她怒气冲冲的声音:“说了不吃就不吃,不要再来烦我!” 采菱给了我一个“一切靠你”的眼神后把门轻轻带上。我微笑着悠悠的道:“真的什么都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适才良主子可是对这些甜品赞不绝口。那我就托萱主子的福,借您的地方一饱口福了。” 她听见我的声音,一下子反应过来,转过身,抹去残留的眼泪,跑至我身边,真心的笑道:“盈雷,你来就好了。她们那些人只知道怕我,我说不吃,天燥热的我是很难受,可也没见人费心思为我做些东西,还是你想着我。”说着,眼泪又不自觉的滑落。 我扶着她,把食盒放下,替她擦去眼泪,取笑道:“再哭就成小花猫了。再生气,也不许拿自己的身子赌气。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你就是骂皇上我也陪你骂好不好?” 她破涕为笑,点了点头,也真是饿了,风卷残云后,一大食盒已去大半。“盈雷,你说,皇上会不会真的生气,以后就不来了?”她焦灼的看着我,那眼睛早泄露了她的心思。 “敢情绝食是为了让皇上心疼呀?”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皇上不会的,他日理万机,心里挂念着江山社稷,怎会跟你一个小女子斗气?” “可是以前,良妃也曾经被皇上称为知己,就是为了一些事情,皇上再也不搭理她了。那良妃当年是何等的美丽,又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况是今天这样的下场,我又当如何?”她垂头丧气的说道,脸埋在桌下。 我心里一动,当年果然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良妃淡然的性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让康熙做的如此绝?心里百转千回,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回道:“皇上在意你的便是你的真,让他不必猜度你的心思,可以在这无所拘束。你以真性情待他,他又岂会责怪你的真?” “说的好!”外面传来一清朗的笑声,那声音温和中不失威严,隆重却又不失亲切。虽只听到一次,却一直留在记忆里。“萱儿可要惭愧了。朕不过政务繁忙把你丢下了一天,你就赌气给朕看,反不如你的丫头通情达理。” 我和绮萱马上行礼。他乐呵呵的看我一眼,看向绮萱时却是满眼的宠溺。绮萱撅着嘴,嗔道:“皇上,一来萱儿这就取笑萱儿。” “虽是笑话,却也是实话。这丫头的见识远在你之上。”他扶者绮萱,细细的打量着我,笑问道:“你是萱儿新来的丫头?眼生的很。” 他有一双和十三很像的眼睛,却比十三多了分厚重与承担。几个阿哥都有像他的地方,四阿哥的气质像他,那股子与生具来的威严与隆重被一股冷静的平和包围,不轻易的显露;八阿哥的眉眼像他,那谈笑间灰飞烟灭的镇定与那随意中见精细的狡黠如出一辙;十四的气势像他,此刻年轻,想必假以时日会有他皇父在战场那般君临天下的气势。但——谁都不是他。 收住思绪,我福了福身子,答道:“奴婢是储秀宫良主子身边的人。” 康熙略微一怔,竟有些许神游,那平和的眸子里有追忆、有无奈、有怨怒,有太多无法描述的复杂的情感。但只是一瞬间,平和再度回复。“你主子身子可大好?”语气淡淡的没有丝毫情感。 我摇头:“不好。” 他又是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回答的如此直接,不自觉的重复着:“不好。” 气氛一下微妙起来,康熙盯住我,却不是在看我,目光悠远、神情木然。我也淡淡的看着他,去研判他对良妃可能的感情。 绮萱仿佛一下机灵起来,忙依着康熙撒娇道:“皇上既然不生萱儿的气了,就尝尝盈雷的手艺如何?” 他缓过神,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在我脸上巡视一番后,笑了一笑道:“好,萱丫头推荐的,朕一定要尝尝。” 正欲坐下来,只见外面有人报道:“皇上,太子有急事正找您,已经在宫外候驾。” 我身子一震,仅只太子二字便让我莫名紧张。康熙淡淡的说道:“朕知道了。”转身对绮萱笑道:“萱丫头的好意朕要改日再领了,可不许再忒没规矩的跟朕使性子了。” 绮萱连连点头。他又看向我,眼里有莫名的光芒一闪而逝。“你这丫头,送朕一程。” 我点头答道:“是,皇上。”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后,忽听的他问:“你可愿意来萱丫头这儿?” 我一愣,不觉停住脚步,待反应过来时,见康熙也停下了脚步。我快走两步,恭敬的低头回答:“回皇上,良主子待奴婢极好,奴婢不愿离开储秀宫。” “萱儿她太天真太单纯,需要一个细心又一心护她的人随时提点她,你若能尽心尽力,朕必不会亏待你。”他深深的看我一眼后,接道,“你是个聪明的人,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淡笑道:“奴婢并不聪明,只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良主子对奴婢有提点之恩,奴婢自当尽力回报。萱贵人性子虽急躁,但有皇上的庇护,相信皇上会护她周全。” “你可知道,朕的话你若不听,可谓抗旨。”他虽语气平淡,却着实让人胆寒。 “奴婢知道。”我略微抬头,目光一片清明的看他,“皇上若果真下旨意,奴婢自然不会抗旨。但奴婢相信,一位明君,不会随意决定旁人的命运,即使只是一个宫女。” 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果然是子夕□□出来的女子。朕就准了你的意,让你继续留在子夕身边。但你要将她照顾的好好的,朕要让她多看看大清的清明世界!”话到最后,竟有些许隐抑的怒气。 “奴婢遵旨。”虽有心争辩,但看到康熙隐怒的神情,最终只是化做了四个字。随同他走出宫外,看到一身明黄的太子恭敬的在宫外候驾。看我在皇上身边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惊慌,相反,今天他的眼睛清澈许多,神情也相当谦恭,眉宇间温文尔雅,与温润如玉的八阿哥竟旗鼓相当。 究竟是他的掩饰功夫高明还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无法道明?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事出有急,叨扰了皇阿玛。”他连说话都不再是那天听到的那般阴唳,极文雅极好听。我几乎以为那天看到的不是他,可怎么会不是他?他扼住我喉咙的那刻我终生都不可能忘记。 康熙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个君主,像全天下慈爱的父亲一般,轻笑着说:“起来吧。朕也好些天没和你一起用膳了,随朕一同回乾清宫去。” 像一对亲睦的父子,父亲慈爱、孩子懂事,倘若果真像外表表现的那样,又何来的那些纷争?或者说,这才是宫廷?将所有的刀光剑影隐在那平和的表象下,随时等待着给松懈的对手致命的一击? 我目送他们离去,有丝寒意在这三伏天里从心底渗出,蔓延全身。 18 沉溺 我不知道十三究竟是听到了什么。既然他会主动来找我,必然有极重要的事情牵扯到我。走往千秋亭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究竟谁会透露讯息给他。想来也只有十四,可十四为什么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晚上仍有些躁热,我抹了抹额头微微渗出的汗,只觉手心也是湿热,却不知是炎热还是紧张的缘故。 一阵清丽悠长的笛声传来,如同泉水般的声音细密的钻进我的心里。他的笛音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寂,把他隔离在一片孤独中。我慢慢的靠近,一抹皎洁的月光裹着淡淡的清辉,覆过他适才被黑夜笼罩的面容。依然是第一次见他时那孤单却孤傲的神情。 一曲终了,他轻转身,仍带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笑。“来了很久了?” 我轻轻摇头。“没多久,你的曲子只听了一半。”看着他那副懒散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心里却是隐隐作痛。在人前,他总有着让人安心让人快乐的笑容,可似乎他的孤独他的忧伤只是他一个人的,与旁人无关。 我的头被他的笛子轻轻的敲了下。“又发呆。”他叹气的摇头,“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将来吗?” 我一愣,不解的看他。“我的将来?” 他挑眉,懒洋洋的笑道:“我以为你真不在乎。”看着我错愕的表情,他收敛起那丝玩笑的神情,很认真的问道:“倘若让你来永和宫,你可会答应?” 永和宫?德妃的寝宫?我下意识的摇头。“我只会待在储秀宫,待在良主子的身边。” “十四弟为了你的事跟八哥争执过一回。”他带着深思的表情,“十四弟一向很敬重八哥,这次却着实顶撞了八哥一次。” 十四,他也是在关心我的吧?原来,这条路我始终都不是一个人,始终都有人在一旁维护我、关心我。“他想向八阿哥要我去永和宫?” 他点头。“八哥不肯答应,说你也不会答应,若强了你的愿,只怕你根本不领情。我也希望你能按你自己的意愿选择。所以,我想问你一句话。”他顿了顿,正色道,“若你来永和宫,我和十四弟,甚至四哥都可以极力护你的安全,而额娘也的确比良主子更能照应你。若是这样,你还是执意不愿离开储秀宫吗?” “十三阿哥,很多事情盈雷不便挑明。但有一点却能告知,倘若盈雷去了永和宫,那风波恐怕有再难平息的一天。”八阿哥他并非真正想利用我吧?倘若他真有意利用,会顺水推舟让德妃向良妃要人,让事情再难有转圜余地。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心里某些失望被欣慰盖过,他果然还是了解我的人。 “竟这么严重?”十三神色凝重,“究竟是谁?谁想对你不利?” 我勉力一笑。“原本不会太严重,但若一直牵扯下去,会变得很严重。十四阿哥那劳烦你为我劝服他。” 他点头应允。“我会尽量说服他,但十四弟素来我行我素,连八哥的话都听不进的话,大概我也无能为力的多。我只能保证尽力。” 我忽然想起,问道:“你是怎么听到的?按理,八阿哥那么谨慎的人,怎会被你听到他们的争执呢?” 他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偷听是我的专长,不然……”他倏的拉起我的手往亭子后的树丛里一躲,耳边传来他轻微的声音:“别动,也许一会儿又有好戏看了。” 我虽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想象他懒散的面孔上那副兴味的神态。依他所言,凝神屏住呼吸。 他轻呼的气息漫天席地的覆盖而来,我不能动也不敢动,恍惚中,回到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那时,只把他当作是别人,而今日,他可还是别人? 一个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响起,我情不自禁的一哆嗦。即使是七月里闷热的天气,我仍只觉阴寒。一只胳膊轻轻的环绕我的肩膀,那安定又温暖的气息一点一滴的将我心里的恐惧驱散,我慢慢的闭上眼睛,任自己沉溺在片刻的温暖里,不再挣扎、不再故作坚强,至少有一只手在给我温暖。 “太子爷,奴才早说过,这女子不简单。见十三爷那条路行不通,今天居然借着萱贵人见着了万岁爷,听说,万岁爷对她留了意,说她见识匪浅。您今天也见着她跟万岁爷一起了,该知道奴才的话不假,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还是那次听到的那个太监的声音。我的心一沉,原来做什么依然是在他掌握之中的。 “今天我见到了她?”太子仍是那一字一句的说话,话里却有一丝疑惑,“我见着她了吗?” 我一震,那太监也是一惊讶。“您晌午时不是……”他忽的住口,转移话题道,“太子爷,不知您打算如何发落她?” 太子似乎还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是那阴戾的声音。“我现在不想处置她,我倒是很好奇,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在这宫里兴风作浪!” “是,太子。”那太监恭敬的说道,“八贝勒那传来消息……” 我不自觉的凝神去听,可两只手堵上了我的耳朵。是十三,我几乎要下意识的回头问他为什么,但理智瞬间回复。 过了很久,禁锢我耳朵的手松开,十三慢慢站起身,轻拍身上的灰尘,他嘴边隐隐有丝了然于心的苦笑。月华如水,照在他脸上是温暖与淡漠的截然不同的气质奇妙的融合一起。 “这就是你不愿去永和宫的原因?”他微笑着摇头,“原是怕连累我呀?”他嘴角那丝揶揄的笑让我分辨不清他是在玩笑或是认真。 “很多事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慢慢的事情就会被淡忘,变得不存在。最怕的是,若当成很重要的事情,事情就只会越来越严重。很显然,你或者四贝勒也不愿意为了我一个小小的宫女与太子有正面冲突吧?”我眼里隐隐有些嘲讽,我是什么人,倘若雍正知道十三会因我受牵连,恐怕第一个不放过我的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他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 “我还没有那么天真。”看着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淡淡的光晕让我有片刻的怔仲。“你已经做到了在你范围内能做到的全部,我已经很感激了。” “盈雷,一个女孩子若太过聪明、太过理智的话,有时会让人觉得害怕。” 他的话让我一震,我僵硬的扭转视线看他,他双手抱胸,嘴角是那似笑非笑的笑容,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话语,刹那间让我心惊。 “谢十三阿哥提点。”我压抑着心头涌起的苦涩,苦苦的说道。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忽然整了整神色,若有所思的问道:“刚才二哥的话你可听见了?你究竟晌午时分见过他没有?” “见过。”我点头。 “你确信?”他追问,神色严肃。 我猜度着他的严肃为何而来,心中忽然一恸。“我确定。当时我跟皇上一起出门,很多人在旁。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刚才那个太监又是谁?” 他忙举起一只手,示意我不要再问下去。“盈雷,我知道你很聪明,你会把一些没有头绪的线索慢慢整理出脉络。但是,在这里,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方才不让你听也是这道理。八哥虽对你不错,却难保会以你为诱饵,那时你会置于明处,明枪暗箭无数。我的确不能因为你与二哥正面冲突,但至少我能阻止你了解更多,记住,这是为你好。” 我的眼底有些湿润。那许久以来空洞的心仿佛一下被填满,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在渴望,可只是一瞬,冷静又再度占领我的内心。 十三,一个太过理智的人不仅会让人害怕,也同样会让自己失去向前一步的勇气,只因那前方的命运,无力承担。 我听从了十三的建议,尽量让自己不管不问。几个阿哥也一直忙着公事,很难见到面,心中担心的事情随着时间让我慢慢的淡忘,渐渐的,笑容又多了起来。仿佛这样才是我的生活,仿佛他们从没有出现过。 用草莓和牛奶搅拌均匀,加入冰块,做成了草莓奶昔,给良妃送去。她浅笑着浅酌一口,问道:“小厨房里可还有?” “有,盈雷多做了些。”我忙答道。 她向着凝芳吩咐道:“你再去拿一些来,这天闷着我有些难受,这倒合了我胃口。” 凝芳笑回道:“主子喜欢,让盈雷再多做些。” 良妃点了点头。“也是,盈雷多做些,过会子送来一起尝尝,解解暑,也都别拘谨了。” 若梅忙接口道:“还是我跟着去吧,前阵子跟盈雷学了不少,我去瞅瞅材料,看着能不能现学现卖一番。”说着跟着凝芳一起出门。 云晓笑着说:“我们跟着主子的都是有福气的人,那天跟芷蓝一起去宜主子那,芷青可是羡慕的紧。说这妹妹越发水灵了。” 说曹操曹操到,芷蓝掀起帘子,却茫然不知我们正谈论她,脸上颇有些不解的说道:“主子,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来看主子了。” 良妃头一偏,脸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的扫了我一眼,答道:“快请德主子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姿容端丽的中年女子在几个婢女的陪同下,悠闲的走了进来。那青色的旗装衬得她看来越显质朴端庄,在看向良妃时堆上一抹久别重逢的愉悦笑容。“有多日子不见妹妹了,妹妹虽然清减了些,但气色真好,看的姐姐好生羡慕。”她坐在良妃身边,握着良妃的手,啧啧的赞道。 良妃清雅的笑笑,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说道:“姐姐顶了这么大太阳跑来看妹妹,定是躁热的很,盈雷,你去厨房间给德妃娘娘也盛上一碗来,快去快回,别耽搁了。”她对我微一点头,似是让我安心。 我忙欠了欠身子,向外走去,耳朵传来德妃带笑的声音。“妹妹这儿的丫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俊,又心灵手巧。也只有妹妹□□的出,哪似我们这些嘴笨手拙的,刚才那个是叫盈雷吧?” 我的心一个咯噔,知道她此番来的目的应该是为我。十三终究还是没能劝住那小鬼吧。可事到如今却也只能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了。 去到小厨房,看到凝芳和若梅正准备的差不多。我忙拦住她们,问道:“可还有余?德妃娘娘过来看主子,主子让给德妃多送些去。” 凝芳和若梅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的意味。若梅把东西往我手上一放,说道:“你先跟凝芳把这点送去,在跟前伺候着。我再补做些,若是讨了德主子喜欢,怕这点不够。反正得了主子的话儿了,多下的我们几个姐妹分分。你们就先过去。” 我跟凝芳默默的往前走,见我闷闷不乐,她疑道:“怎么?有心事?才刚主子面前还好好的。” “许是这闷热惹的。”我努力挥掉那丝不安,浅笑道。 回到正屋,把奶昔给德妃呈上,德妃笑眯眯的尝着,末了,赞道:“姐姐这趟可真没白来,这味道真让人回味无穷。”她瞅了我一眼,似乎刚刚发现我似的,问道:“这是妹妹这位丫头的手艺吧?年纪轻轻,倒有妹妹当年的风采呢,又心灵手巧,听说,还识文断字,比我那些丫头们强多了。我那儿缺个掌书女官,不知道妹妹可否割爱,把这丫头给姐姐?” 我一惊,攥紧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水。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不是吗? 良妃侧头看了看我,目光对上我的惊慌,她却微微的一笑,说道:“姐姐对这丫头的抬爱,妹妹先替她谢过了。不过,姐姐倒有些道听途说了。” “哦?”德妃不动声色的问道,“妹妹何出此言?”她虽脸上带笑,但眼底却是淡淡的不信的神情。 这时,若梅进来,又置了些至案几,轻声说道:“主子,若梅多做了一些,您和德主子不妨再加些。” 德妃一愣,她显然没想到若梅也会做。我不由看向良妃,却看她唇边的笑意加深,但那笑容里分明有丝无奈。 “姐姐也看到了,这是若梅做的。姐姐说的那些与这丫头倒是没半点符合,反倒像是在夸赞若梅。这若梅跟了我多年,才情、品性都是好的,尤其性子端静稳重,倒和姐姐有几分相似,不像盈雷这丫头,平日里有些冒失,怕会惹姐姐不高兴。姐姐若不嫌弃,让若梅跟了姐姐倒是她的造化了。” 若梅一惊,忙跪下,颤道:“主子,可是若梅做错了什么?主子……”她忽然噤了口,想是跟了良妃多年,早已摸透良妃的脾气,知道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良妃淡笑道:“傻孩子,德主子什么身份?能跟着德主子做永和宫的掌书女官是你上辈子修得的福气,还不谢过德主子?”她转头对德妃问道:“姐姐可中意?” 德妃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轻轻呼了口气,散去那丝丝怒气,笑道:“姐姐这就多谢妹妹的割爱了。” 良妃也是微笑以对,但我在她身边这么久,早能分辨她的情绪,此刻她虽在微笑,但分明是浓浓的不舍与淡淡的隐怒。若梅跟了她五年,五年的情分,她却在最后一刻选择了留下我。我不知是该觉得庆幸还是愧疚。 几句话,却决定了若梅的命运。而又有谁知道,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晚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呆。因为我的自私改变了另一个人原本的命运,原来,即使在一个自己无法完全掌握命运的环境里,即使一个卑微的宫女依然可以影响别人的命运。如果我过着自己的生活,那对若梅来说是否公平呢? 混乱的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却听见若梅低低的声音:“盈雷可睡下了?” 我倏地站起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若梅姐姐,我没睡,请进吧。” 她颤颤巍巍的进来,身姿优雅。见她一如既往的模样,内心却愈加不安。忙让她坐定,为她倒了杯茶,问道:“姐姐这么晚来找盈雷,可是为白天的事?” 她浅酌了一口,淡笑道:“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所以这么晚过来找你。明天我就要去永和宫了,总有些话不吐不快。” 我的手忽然一颤。“姐姐,我知道你和主子的情分。是盈雷连累的你,盈雷明天自会向主子秉明,不让姐姐代盈雷去那永和宫。” 她娇笑道:“傻丫头,你当那永和宫是是宗人府呀?好似我去了是受刑一般。” 我也放松的笑了,自己是有些小题大做。 她握着我的手,手心温热。“我是不舍得主子,但主子既然选择留你,自然有主子的道理。我们做下人的,为主子分担是本分。我知道主子对你是特别的,只要你不辜负主子待你的好,我是不是陪在主子身边不是最重要的。” “若梅。”反握她的手,面对她的通情达理,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拍了拍我的手,微微笑着,好象陷入了某个回忆。“盈雷,好象距离第一次见你也快一年了。那天晚上我跟主子一块,然后不期然的遇见了一个大胆又冷静的姑娘,对你的印象真的很深刻。” 我一震。“那天晚上你和主子……” “对,我和主子都见到了,见到了你对十三阿哥……”她脸一红,话锋一转,“回来后,主子一个人发呆了好久。后来主子对我说,在这个宫里,执着的人很多,但对自己的执着清醒的人却太少。而你,如此年轻却也如此清醒。所以……” “所以她便向内务府要了我。”我接过话。 她点头。“主子待你的心你也看到了,陪在主子身边这么久,我不敢说多了解主子,却还是能猜一点她的心思。想必很多话你也不需要我提点。” 我默默的点头。一直猜测被要来储秀宫的原因,原来,仅仅是女人对女人的惺惺相惜,她在那一刻便懂了我,而我,要如何才能懂了她? 若梅叹了口气。“往后我来这儿的机会不多,主子的事情你要多挂在心上。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觉得你好象变了许多,多了很多心事。原本我想,去了永和宫当是隧了你的意。你既不愿去也代表主子在你心里的分量,我也放心了。你也别把事情的责任都揽在自个儿身上,倒是要多想想,既然德主子这次冲着你来,保不准还有下次,主子也不能次次护你,你还是小心为上。” 她说的诚恳,我听的感动,不住的点头称是,不住的感谢。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你能听进去我便开心了。以后有机会,得了空去那看我。”她起身,拍拍我的手臂,跟我道了别,悠悠的离开。 我怔怔的望着若梅那杯未喝完的茶,就这样发怔了一夜。 19 惊喜 自若梅走后,我在储秀宫的位置便更加超然,俨然是良妃的左右手。只是一直特意避开十四,我抗拒没去永和宫用脚趾头想也会惹怒那小霸王。不想直接撞上枪口,只得做乌龟。 从小厨房忙乎半天后,便听到芷蓝问我准备了什么,今天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一起来给良妃请安。我听着这长串的人名,头忽的变成两个般大。 “我今天能不能不去跟前伺候?”揉了揉太阳穴,我心虚的问芷蓝。 “你不去谁去?”芷蓝想当然尔的回答,“主子还嘱咐你要下点工夫,可不能怠慢了几位爷。” 我干笑了两声,开始低头思索准备什么。芷蓝扯了扯我的袖子,很奇怪的问道:“盈雷,你是不是怕谁?表情这么怪。” “十四阿哥。”我干脆的给出答案。 她像吞了个鸡蛋似的瞪大眼睛。“盈雷,这宫里谁不知道十四阿哥为人直爽,待人和气,你还怕他什么?” 我失笑。和气?那小霸王老是冲我吼,不过我也知道,怕并不是真怕,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不愿意看他失望。“我得罪他了。”一本正经的回答,然后嘱咐她把材料准备好。若那小爷吃的顺心,不知道会不会既往不咎呢? 做了红豆茯苓饼,解暑又增强体力;又拿现成的水果加上牛奶和冰块,做了个色泽艳丽的水果盅;加上之前已经在准备的冰镇过的荔芋西米露,着云晓和我一起往前厅走。硬着头皮推门进入,果然几个阿哥都好整以暇的坐着。 “奴婢给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请安。”我和云晓欠了欠身子。 九阿哥微微扯出一丝笑容,毕竟也是我的姐夫,他虽外表冷漠,但不无情。十阿哥直盯着我手中的盘子,眼珠瞪的好似铜铃。十四则是看也不看我一眼,脸上虽带着笑跟八阿哥说话,但眼底却泄露了他的生气。八阿哥却淡淡的笑着,给我一个愉快的眼神。 “这个,看来真不错。八哥,良主子的这丫头果然不一般。”十阿哥嘿嘿一笑。 良妃笑道:“我知你们要来,特意嘱咐她多做一些。这丫头手艺极好,最难得的是肯花心思。这天闷热的慌,你们怕也热坏了,这些冰的吃了也舒爽些。” 八阿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额娘有心,我们几个就叨扰额娘了,不过既费了盈雷一番心思,我们也该打赏些什么。” “下个月是吟秋的生日,良主子若不介意,可否让这丫头到我府里和她姐姐一聚?”九阿哥不紧不慢的接道。语气是淡淡的,却让我惊诧万分,喜上眉梢。 “九哥,恐怕这不合规矩吧。”十四在旁淡淡的插道。 十阿哥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十四弟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况又是这丫头,不是旁人,难道八哥和你还会看着她出事不成?和她姐姐见个面而已,安排妥当,不会要紧。” 他倒是口没遮拦,十四被他这么一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头一偏,索性不理会。十阿哥显然不明白他哪儿说错了,愣愣的挠了挠头。 八阿哥轻笑道:“十四弟也是谨慎,不过,看在盈雷花这么多心思的份上,我们也该让她了一了心愿,十四弟,你说对吗?”他问的极为轻柔,十四不便反对,点头算是赞同。 我心里高兴,冲八阿哥和九阿哥一笑。难为他们有心,就算有目的我也不去计较,到时阳奉阴违,也不怕他耐我何。 良妃微微一笑道:“这主意甚好,这丫头自来宫里后和她姐姐见面极少,她和她姐姐又素来亲厚,对我又甚是体贴,是该寻个机会遂一遂她的意。” 我忙答谢道:“谢主子,谢各位阿哥。” 十阿哥吃的最猛,听我这话,抬头说道:“要谢,下次多做些。要不哪天你写个做法给我,我好回去给我家厨子,以后也能时常有这口福。” 十四则漫不经心的说道:“要论这手艺,我额娘宫里新来的若梅也不错,昨儿个十三哥过来请安,恰好她做了些新鲜东西,也是赞不绝口。” 我本来正想着见着姐姐该说些什么,听了这话,猛一抬头看着十四。他也是看似不经意的看我一眼,眼里却有一丝挑衅。 十阿哥不解的问:“这若梅不是良主子身边的贴身丫头吗?怎么去了德主子那儿?” 我突然觉得好笑,这十阿哥直来直往,倒是无形中解了我几次困。对他的好感多了几分,也不知是真性情还是假面具,倒和他们那些个人精截然不同。 八阿哥干咳一声,示意话题到此结束。九阿哥不着边际的起了个话头,把注意力转移。我在一旁听着,心头微微松口气。 只是,十四的那句话却一直在脑海里不曾散去。忽然间,有些吃味,我竟在吃若梅的醋吗?她可是解我困的人啊。我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说些什么,再也进不了我的耳朵。 几个人很快恢复了先前的有说有笑,良妃很多时候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只是眼底那一丝怜惜让我心惊。从前那丝怜惜是在八阿哥身上,此刻,却是在他们一行人身上。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天皇贵胄们却让良妃露出那般痛惜的神情? 我慢慢的退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不忍心看到良妃那样的表情,那让我有强烈不安的表情。 一个人慢慢的踱步向宫外走,心里有些压抑的不安,冲淡了能见姐姐的喜悦。怔怔的望着天空,阳光很是强烈,逼的我半眯着眼。 “怕是这双眼睛你不要了,想废了才甘心?”一个半是讥嘲的声音响起,但,隐隐是关心的口吻。 我调转视线,果然见到那小鬼沉着脸,见我看他,脸一别。 心知他那么做也是为我的安全着想,虽然事先没有与我商量,出发点终是为我,现驳了他的意,生气再所难免。想到这,我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十四阿哥还在气头上?打算生盈雷多久的气呢?” 他哼道:“我做事独断专行,不像别人那样懂得尊重你的意见,我生不生气于你又如何?”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在十四阿哥眼里,盈雷如此的不识好歹。也难怪,那十四阿哥请回吧。” 十四眼一瞪。“什么意思?” 我忍住暗笑,正色道:“盈雷不敢惹十四阿哥,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对准我的额头就是一记。“这就叫怕我?我看你倒是越来越凶了。出了那么多事,也没见你胆儿吓破。” 我揉着额头,心里哼了声。“怕过了就想开了。倘若一直提心吊胆,日子就不用过了。怕也是过,不怕也是过,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为什么不愿意来额娘这?难道我就不如八哥能护你吗?”他听我的话,脸色虽缓和了些,却还是忿忿的。 我向他福了个身,说道:“十四阿哥,我很感谢你护我的心。只是,事情该告一段落。我留在这或许会慢慢平息,要真去了德主子那儿,看在有心人眼里更是会掀起一场风波。盈雷不是不领十四阿哥的好意,只是不得不顾及旁人。” 他探询的目光投来,问道:“那十三哥和你……” 我打断他的话,隐隐知道他想问什么,却不敢听他的问话。只有些僵硬的说道:“奴婢对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八阿哥是一样的。奴婢很感谢几位阿哥的关照,但决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听我一口一个奴婢,目光不由微微收敛。“你有时倔的可以。口口声声奴婢奴婢的,看架势倒像个皇子福晋。”说到最后,又改不了他捉狭的毛病,眨眨眼睛,取笑道。 “盈雷可没这福分。”我撇撇嘴。 他重重的点头。“也对,这皇子福晋要都像你,我们可都没形象了,都要像十哥看齐了。”话落,自个大笑起来。 “看来,十四阿哥对盈雷的手艺还算满意?”看他笑的开怀,心也放了下来。总觉得他像自己的弟弟,有时娇纵了些,却总能让我开心的面对他。 “别跟我提这个,一提我就更羡慕八哥了。本想借着机会把你据为己用,没料到偏你不肯乖乖听话。”他一脸的懊恼。 我暗暗瞪他。什么据为己用,把我当商品。看我生气,他笑笑,转移话题。“你姐姐生日那天,你扮做我小厮可好?回来的路上我带你出去逛逛。” 利诱我?我一脸的警惕。“我要听八阿哥的安排。” 他一副不信的神情。“你有这么听话吗?” 敢情我在这小鬼面前这么差劲?努力的反省和他的见面,虽然跟他斗嘴斗习惯了,还不至于把缺点都暴露了吧?垂下头,我闷闷的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吹胡子瞪眼的反驳。 我自知理亏,决定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一脸假笑的回道:“谢十四阿哥好意,盈雷感激万分。” “没诚意。”小鬼一眼识破我的伪装,骄傲的昂头。 我彻底被击败,“赶明儿我亲手做几样精致小菜给十四阿哥送去,可好?” 他眼睛一亮一亮的,笑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他忽然一拍脑门,问道,“你那可有什么解暑的方子?” “有为解暑配置的茶,前些日子,配了许多。”那天临走,十三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说德妃和四阿哥都是极怕热的人,问我有没有方子,我便回去琢磨了许久。 “果然你有,也顺便帮我配一些。”他闻言,笑的格外灿烂。 “你用来做什么?莫非也是为了德主子跟四阿哥?”想来也只有这原因,这小鬼,德妃果然没白疼他。 他狐疑的看我。“你怎么知道?也?还有谁问你要了?是十三哥?”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恨不得割自己的舌头。讪讪的笑笑,回道:“十三阿哥是提过,不过,十四阿哥想要,盈雷自然先给十四阿哥。”十三那边只要叮嘱他私下给四阿哥便好,他想必会理解的。 “你不怕十三哥生气?”他语气又开始怪怪的。 “德主子和四阿哥毕竟是十四阿哥的亲人。”原来,他虽和八阿哥走的近,但终究血缘有其不可替代性。如果能帮到他改善他和四阿哥的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对他的将来有所改变?我也知道这是奢望,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既定的命运走,我不会开心。所以,我只做一点点,很少的一点点。 看着他此刻的灿烂,想到他将来圈禁的命运,心里那丝疼惜又止不住的涌起。他忽的遮住我的眼睛,低吼的道:“不许这么看我。你第一次看到我时就是这么看我,你看八哥十三哥他们都不会这样,好象你,好象你在同情我一样!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我觉察出他语声中的不甘、埋怨以及一丝疼痛,疼痛?我终究再一次伤了这骄傲的少年吗?慢慢把他的手放下,我微微笑着,说道:“因为,十四阿哥会让盈雷想起自己的亲人。这不是同情,是亲切。盈雷的眼睛像死鱼,实在表现的太差,这就认打认罚,可好?” 他忍俊不禁。“哪有你这样诋毁自己的丫头?”看了看天色,他接道:“我该回去了,记住,那天我来找你,不许和别人走,听到没?”语气是十足的威胁。 我不迭点头,目送他离开,一丝微笑却不由扬起,这孩子,真是可爱。 忽然听到一丝偷笑,然后,那声音愈加不肯休止的扩大,渐变成了夸张的大笑。我心里一阵哀悼。“完了!” 果不其然,十三从我身后走来,笑的好没形象。 “盈雷,来,让我观赏下这罕见的死鱼眼。”他作势要凑近我,我忽然心一慌,急急的往后退了一步。 “十三阿哥若再取笑我,你那索要的东西我可真不给了。”给他一个小小的威胁,不然他还真得意忘形了。 他停顿身形,装做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果然是拿人手软。” “不过,东西可不能光明正大的给德妃娘娘与四阿哥了。”我正色道。 他不解的挑眉。“为什么?” 我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因为刚才我答应了十四阿哥。” “好你个盈雷,连先来后到都不懂,该罚。”他故作生气的清清嗓子,目光神在在的打量四周,就是不看我。 “小气鬼。”我嘟哝了一句,“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着想。”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额娘和四哥那我都不给,不过该我的那份可不能少。”他懒洋洋的倚在树旁,神色慵懒。 没去多问他还要来做什么。见他疲倦的样子,问道:“最近很累?” 他点头。“功课重,加上朝廷中的事,自然做不得清闲散人。”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嘴角依然有着灿烂的笑容,可笑意远没有到达眼底。 心里那种无措感又强烈的涌了上来。 我苦笑一声,永远都是这样,我可以安慰很多人,但惟独面对自己真正想关心的人总是开不了口。以前对琛也是,从前的我是那么了解他,了解他每一个情绪,了解他每件事后面的真正涵义,了解他的面具下真实的性格,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到他心坎,可到后来,他眼里的苦闷与嘴边越来越多的无奈的笑容却再不是我能安慰得了的。 对十三,也是被越来越重的无奈感占领了吗? 宋颖然,你了解他吗?他是有一张和琛相似的面孔,也许他们都是一类人,习惯了用笑容来掩盖真实的内心,在不羁的外表下依然有着细腻的心。但这一切,都只是也许。 他毕竟不是琛。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与重担不是我能想象的,也不是我能了解的,更甚者,是我在努力逃避的。 所以,我不懂他,远远不懂。 “下个月初六我能出宫。”不知怎的,这句话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 他愕然,但很快了悟的点头。“原来,十四弟说的是这个。为的什么出宫?” “初六是我姐姐生日。今天九阿哥特意向主子求的情。”我微微一笑,来这里快一年了,真正的成了笼中雀,所有的一切被压在这四方的天空下,所以,我越来越难以真正的平静,所有的淡然只是掩盖自己也欺骗自己的假象。 我自己知道,我有多渴望外面那片天空。 “八哥对你,的确很好。”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不过,可要当心八嫂那脾气,记住,那天千万不能跟八哥说话。你最好是跟着十四弟,一步都不要离开。” 有这么严重?我一脸怀疑的看他,在我无比诚恳的表情下,他终于哈哈大笑。“盈雷,有时你聪明的很,有时却很笨。这是不是叫做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我又是一震,心里那仿佛久远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颖然,你很聪明,是我见过的女孩中少有的聪明。” “别给我戴高帽。我不聪明,一点都不。我只是知道自己的分量,决不去做那勉强自己的事。” “或者,这就叫做大智若愚?”那戏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恍惚间,我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眼前的人是谁。 只有那声音固执的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起。 如果来这里,是为了忘记,为什么还要有一张相似的面孔说着相同的话来唤醒我的记忆? 如果来这里,是为了延续,又为什么是他?一个我能看到却永远触不到的人? “盈雷?”低低的声音想起,疑惑的口吻里有着让我心悸的担心。 我回神,猛的见到他放大的面孔,呆呆的往后退,扯出一丝勉力的笑。“我没事,天太热,有些迷糊。” 他蓦的抓起我的手。“手这么冰冷还说是中暑?”他的手暖暖的,甚至有些熨烫,那种感觉是那么熟悉,熟悉到让我的心再一次被尖锐的刺痛。 不能哭、不能哭。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可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我突然使力挣开那只手,转身跑了出去。 那只手,有刹那的用力,仿佛不想放开。 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此刻我狼狈的模样,不想——不论你是谁。 泪水终于倾泄而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是那么的——冰凉? 请容许我从那紧张的剑拔弩张中走出,来点儿女情长吧:) 20 满月 8月24日我开了这个坑。说实话,心里没有多少底,毕竟晋江的清穿文真的浩如星海。但是还是执着的想把心里的这些人中之龙写下来,用自己演绎的故事。 有很多人从开始陪着我到现在,一直在给我鼓励,也有些人中途加入,却坚持补分(非常能体会在晋江补分的艰辛),还有人虽偶尔的冒泡,但总是在我感到疲惫或是没有信心的时候给我力量。所以,我很感谢这里的每一个人。 缘心雨:你是第一个给我长评的人,那篇长评真的写的很不错,我想有很多人也是为了这篇评掉进了坑里吧:)长评对作者而言等同于情书,所以那天的我激动的难以形容,对你深鞠躬。 漫步云端:你是个很坚定的八爷党,那个长评的分析也很到位哦。不过太厚此薄彼了,可把其他阿哥们给忽略了。谢谢你对笔下88的肯定。因为我一直在胆战心惊中,怕大家习惯了温柔如水的88会比较不能接受我的八爷。 像tt、紫、gg、zoe、kk、xh、米,都是很坚定的八爷党吧。不知道你们是支持女主的还是支持郭络罗格格呢? 歆、叶子、笑天、快乐飞翔、多多、叮咚:我们从清梦里相识,也谢谢你们一直以来陪着我写文、畅谈,要知道十四之所以这么可爱,可得归功于群里聊天时那么快乐的气氛。 我可爱的小仙:第一次没有说到你,现在来补上。我第一个瓶颈是你帮我度过的,所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山有木兮、碧海青天、七月之泪、浅水归舟:你们的名字都特别有诗意,让人印象深刻。 格格:你是最早看文的,也是最早说喜欢女主性格的,希望她没让你失望。 爱、萧萧叶子:另一位穿越的人对文章很有用的哦。之前是想过,各写一章,犹如《穆斯林的葬礼》那般写,后来觉得,那不适合晋江连载的方式,把她放入番外,以后我会把番外再修改填充,有好意见要提哦。 楚春申、阿离:你们的补分让我很感动,抱一个,辛苦了。 yiya、yklhl111、飘过:你们都说开头不错,有震撼感觉,希望后文也没让你们失望:) 清柳:不知是不是清梦里看到过的清柳,那我们可是老朋友啦。 lilii:你说希望看到不同的穿越文,云惶恐,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奕奕:你和我表妹一样的名字,看到你说女主拿得起放不下,8喜欢她了,我好伤心的呢。 风筝:谢谢你中肯的意见,有时写文会忽略合理性的,谢谢你这么理性的看文。 butterfly:你是最早猜测良妃穿越来的人,可真把我吓一跳呢,好聪明。 termiess:谢谢你,每次的评都让我感到你很用心的在看。 yoyo:对美食特别留意,还指出了我一个小错误,非常感谢。 常春:谢谢你的肯定与提醒,我会把你的意见贯彻始终:) 荷风清韵:虽然很少见到你,但你的评我看了好多次,不敢和梦回与步步相比,晋江也有好多文比我的更优秀,但因为你的肯定我会更加努力,也谢谢你及时的让我冷静。 泡泡、蔚然、飞檐:你们都是44党的,可是44的戏分要在后面居多。不过再等一章就让他出来。44是我不敢怠慢的人,谁让44党势力忒大呢。 风不禁、石头叶子、需要、路过、13、flora:你们都是十三党的吧?放心,我也是,虐谁也不舍得虐十三,他不虐女主我就万幸了:) 朗稀:聪明而很有逻辑性的女孩。 xdm、f、xiaoniao:儿女情长是必然的,之前的政治戏也是在为儿女情长做铺垫,不小虐下女主,那些天皇贵胄们怎么会有反应呢。 痴:虽然只见你出现一次,但你当时的话给我一剂强心剂,好振奋。 敏、七、as、xiaoxiao、惊鸿、丝嘉:你们都是十四党吧。之前跟十四党的玩笑很多十四党认了真,但对我而言我想写一个有霸气但不失温情的十四,现在他还小,请给足我和他成长空间,ok? 了可了可、qingkong、jianhan:你们都聪明的让我惊讶,是不是同行呢:) 星星:结局在我脑子里了,请耐心看,我不会委屈女主的。 雨清:我喜欢的名字的小mm:) 花麟:虽难得见花大跑一趟,但花大对清宫文的贡献还是有耳闻的。那天看了下花大的整理,没见着我的,有些失落。怕是文章不合花大心意,也请花大多多指正。 还有:慢慢、mm、33、suemi、蔚蓝、苏锦瑟、李非礼、yuan、xiuxiu、ab、c、rr、dudu、bei、hehe、annie、yiyi、sky、jj、、louise、□□、qq(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11、111(又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暗暗、4103、牙牙、小叉、小百合、香水百合、呦呦、宝贝、十二、影落、西、红云、离、宝宝、小萱子、小米、卡等等:也许你们刚来,也许你们只是偶尔透个气,可是知道有你们在的感觉,真好。 如果还有没提到,或是潜的久了想出来透口气的,我一定欢迎:) 由于满月,忍不住罗嗦了一把。大家见笑:) 因为有你们的存在,我会努力的填坑,努力的让大家不会失望:) 满月了,我又想念那代表情书的长评了:) 21 出宫 转眼间,离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那天,自和十三别过,我便古怪的病了一场。也许说古怪是看在旁人眼里的古怪,我自己却异常的清醒。 也许,正是这清醒,让我宁愿沉溺在那不清醒的病痛中。我终究,只是鸵鸟。 打碎那疼痛的是八阿哥。 我仍然记得清晰,那一刻,他一贯温和宁静的眸子里迸射的光芒生生的刺痛了我。“柯盈雷,你没有权利放弃自己。”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猛的惊人,我明白,他在用肢体的疼痛逼迫我警醒。 的确,我没有权利放弃自己,同样的错,我不能让自己再犯一次。 自后,我的病开始好了起来,古怪的一如它的发生。只是自己清楚的明白,有些记忆、有些疼痛、有些惦念永远无法忘记。它们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继续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你再度被它尖锐的枝刺痛,才会明白,它——从未离开过。 十四如约的在那天来储秀宫接我。芷蓝她们俱是羡慕的把我送出宫门。也许不是良妃在平日里的一视同仁,如果不是我的尽心尽力,怕我如今得到的足以让我为自己树下太多冤家。 换上小厮的服饰,十四啧啧有声道:“好个清俊的小雷子。”说完,帮我整理帽子。 我退后一步,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尽力遮盖住发丝,抗议道:“什么小雷子,好难听。” “那叫小盈子?恩,小银子。寓意好,指不定你有天金山银山的吃穿不尽呢。”他嬉皮笑脸的把我抓到他身边,拍了下我的肩头,重重的一点头,“小盈子,就这么叫吧。你可得好好跟着你小爷。要不,把你丢九哥府回不来可别呼天抢地的。” “什么小银子,你以为我是九阿哥那财神爷?”看他取的名字,就知道捡现成的,没有半分创意。如此懒惰之人,如何在战场上指挥若定? 他呵呵一笑道:“你若是个财神爷,不说八哥会对你怎样,我就对你言听计从。” 我睨他一眼,这大清国颇受宠的阿哥哭穷哭到宫女这了。“若梅在德主子那儿可好?”扯开话题,找了个我现下比较关心的问道。 “额娘很疼她,说她知书达理、聪明内敛,年纪轻轻便稳重可靠。”他眨眨眼睛,笑道,“这人没换错,的确比你强许多。” 这小鬼八成忘了他那些惹他心烦的算学题都是谁在背后教他的,决定下次无视他的利诱。偏过头,稍稍离他一步,在他身后跟着,不论他如何逗我,就是不开口。心里也觉奇怪,平日里决不是这般小气的人,却几次三番为若梅隐隐不是滋味。 走至顺贞门,马车已在外侯着。十四先一步上车,回过身,递过手臂。“把手伸过来。” 我迟疑了下,伸手抓住他手腕的袖口,借力上了马车。 坐定后,他一瞪眼,把袖子抬高,送到我眼前,说道:“爷这袖子怕回去得补上几针了。看着挺温柔的姑娘,心眼儿跟针尖似的。” 我忍俊不禁,刚才那点不愉快渐渐散去。行车路过集市,好几次想掀起马车的幕帘看个究竟都被他抓了回去。 怒目瞪他,他却一副任我宰割的模样。“回来时我陪着你好生逛逛还不成?现在你就不能陪我说会子话?” 代沟,语言不通。我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对这小鬼。我本不是太过俏皮的人,虽和他一起总是玩的开心,可他时而流露的成熟和霸气又会提醒我他不是个孩子。 “还生气?”见我不语,他轻笑道,“平日里老是气我,偶尔看你生气的样子也着实好玩。” “十四阿哥倒是懂得礼尚往来,小女子不胜感激。”想让我生气,我偏偏摆给你一副笑脸,你能耐我何? 他笑着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盈雷,有时看你沉稳的紧,有时又有趣的很。真的很有意思。” 是有些喜怒不定了。来到这个世界,有时活的很压抑,有时活的却很恣意。这里,毕竟不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伸手在我面前晃晃,“不许无视我的存在。” 我轻笑,这小鬼,总是能让我轻松,不像面对八阿哥,要提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今天会去很多人吗?” 他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笑问道:“你想见到谁?只是家宴而已,你姐姐怕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这是实话。九阿哥今日大费周章的向良妃讨这个情,难道是为了之前八阿哥的事?我原以为,事情早该告一段落了。 “你会帮八哥吗?”他沉默了会,忽然问道。 我摇了摇头。“帮这个字太沉重。我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八阿哥想必也没有这样的心思。”也许他是想过顺水推舟,但以他的精细,若是想到利用我或是指望我能帮他,他便不是现在的八阿哥了。这就是他和太子的区别,真正的聪明人能很快辨别什么才是重点。 他却若有所思的点头。“我也不愿意,前些日子见你笑的少了,那混水真不是随便的人能趟的起的。有时真希望你笨了些才好。” 我若真的蠢笨,此刻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去九阿哥府上。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倚。谁又能分辨的清?“盈雷没有众位阿哥想象的聪明。”真正的聪明应该懂得藏拙,我终究还是笨了些。 马车忽然停了。一小太监掀起帘子,打了个秋千,说道:“爷,到了。” 这一次,我自个儿下了车。深呼吸一口气,这外边的空气流动着我所渴盼的自由的气息。 随着十四进入九阿哥府里,因扮作小厮,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抬头观赏,一路用余光打量,却也感觉到这府里处处精雕细刻、雍容大气,这九阿哥虽富甲一方,倒不是个俗人。 他领我进了内堂,把我交给府里的丫头,让她带路,笑嘻嘻的说道:“我可不能陪你进去,九哥打过招呼了,你和你姐姐可以先叙旧再出来,别一会哭红鼻子跑出来见我,我就不敢带你上街了。” 不客气的瞪他,他哈哈大笑的离开。我无奈的摇头,跟着丫头往姐姐的屋里去。 距离上次她进宫给宜妃请安顺便过来看我已有半年多了。初秋的天气仍有些闷热,她一件薄薄的淡紫色的单衣,云鬓微微的蓬松,看来有种慵懒的别致,妩媚的风情。 看到我进来,她眼里有种意料之外的惊喜,我心里微微放松,看来,她并不知道我今天会出现。 “你怎么会来?还打扮成这样?爷都没有告诉我,只说要给我个惊喜,果然是忒大的惊喜。”她忙把我拉到身边,坐在床沿,问道,“怎么好象瘦了,脸色也苍白。” “前些日子病了。”我淡淡的一笑,看她微微的担忧的神情,轻轻握住她的手,接道,“现下好着呢,要不然也出不来,你不必担心。” “我担心的不是你的病。”她犹豫了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惹了麻烦?” 我心一紧,压低声音问道:“九阿哥说的?” 她点头。“还是年初的时候,他回来,见我就对我说我有个好妹妹。可那话分明是反话,我再愚钝也听的真切。” 我忽然觉得内疚。“我是不是连累了你?” “怎么会?”她嗔笑道,“若真连累我,今日你怎能前来为我贺寿?当真以为我傻呀?我知道,八爷和十四爷对你都不错。” 我干笑了几声。“托福,是不错。” 她也轻笑道:“谁托谁的福还指不定呢。”她揽着我的肩,凑近我的耳边问道:“给姐姐从实招来,八爷和十四爷你究竟对谁有心?” 我眼波流转,取笑道:“他们哪儿及得上九爷的丰姿,我谁都无心,就对九爷上心。” 她一愣,有些窘迫的答道:“爷的确、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品丰姿,你若、若真是有心,我也可以……” 我扑哧一笑,说道:“看你紧张的,这九爷可把你的心收的紧紧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我在戏弄她,伸手推我,嗔道:“越来越刁滑了,连我也取笑。” “不取笑怎试探得了你对九阿哥的心意?”我笑的灿烂。果然是出了宫,心情好了很多。 姐姐一脸神秘而喜悦的笑,见我疑惑,把我拉近,轻声说了句话。我一惊喜:“真的?那真要恭喜姐姐了。”在这个年代,女子还有什么比生育子女更重要的事。她既有喜,我也替她开心。 她娇羞的笑道:“若不是为这个,怕这年的生日也没的费这周章,加上我是进府的第一个生日,爷才重视着。” 我笑道:“不管为什么,重视总是好的。妹妹也为姐姐高兴。” 她欣慰的点头,一拍脑门道:“只顾者跟你说话,还没让你换上衣裳。一会儿跟我出去,总不能穿着这衣裳吧?” 我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出来本就是犯了规矩的,还能正大光明的去前厅不成?” 她失笑道:“我真真是糊涂了。那你在这等着,可别逛的太远。我今儿个怕是很难招呼你了,不过能见你我就开心了。” 我轻拍下她的肩,笑道:“还是快前面去吧。你好歹也是今日的寿星。” 看着她微笑的出门,我不由微翘起嘴角,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吧?幸福的让我有些妒忌了。 站起身,我顺着花园走动,倚着池塘,流连于那池中嬉戏的鱼儿,呼吸着淡淡的秋风卷起的青草的味道,惊觉生命的美好。 耳边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我微微皱眉,不喜欢这种宁静的感觉被打扰,可转念一想,焉知道我不是在打扰别人的亲密无间? 本不想听,可其中一女子的话却让我不自觉的竖起耳朵。 “兆佳妹妹,往日天气一闷热你便躲在家不出门,今日可真是有闲心。”那女子声音极为耳熟,仔细一想,似是八福晋的声音,那她口中的兆佳妹妹可是十三的福晋? “翊翎姐姐见笑了。爷不知从哪儿得来一方子,云悠每日里泡茶喝,只觉暑气没那么重,神清气爽多了。平日里姐妹妯娌又难得一见,借着机会云悠也该出来走动走动。”那声音温柔低沉,配着她说话时轻柔缓慢的声调,竟让我觉得说不出的柔婉。 原来,十三要那方子是为她。 我定定的看着池水,一时竟不得动弹。良久,才发现手心里早已全是汗水,那手心里俱是被指甲掐过的痕迹。 “妹妹是个好福气的,谁不知道十三弟把妹妹你放在心尖上呢。”八福晋的声音越飘越远,许是往前厅走了。 我忽然觉得身体一软,才发现适才脊背挺直而僵硬。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我在害怕什么?我应该知道,他虽外表洒脱,心思却细腻,而那女子如此的温婉,也值得他用心呵护,我——又在计较什么? 只心里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啃噬一般,那疼痛并不尖锐,却让我难以抑制。手掌轻按胸口,已然无法阻止一种失落与沉痛的情绪渗透我的心底。 眼前仿佛有一丝模糊,我低头,用力的眨眨眼睛,怔怔的看着地面一闪既逝的湿润。 “盈雷姑娘,盈雷姑娘!”一个尖细的叫唤把我从失神中惊醒,我忙转过身子。。看到是跟着十四一同过来的小太监宁安。他行了个礼,说道:“爷临时有事被德主子招回了宫,临走前,爷嘱咐我把姑娘带到长安街,让姑娘在听雨楼等爷。” 我回了礼,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不,我直接回宫便是。” 他为难的顿了顿,说道:“爷吩咐了,姑娘好不容易出的宫门,爷一定会赶来。” 我点了点头,他倒一直惦记着答应我的事,我又何必拒绝他的好意? 听雨楼。 很别致的名字,很古朴的设计。唯一让我觉得不足的是色彩,过于清冷了些。我由着宁安进了一间雅阁。喜欢背后那些形形□□的酒具,陶、铜、漆、瓷、竹木等等姿态各异,别具一格。 莫非是财大气粗?一点都不怕被顺手牵羊,还是古代民风淳朴? 我一一的把玩,等了很久不见十四过来,心想还是出门透透气的好。才刚走出一步,便听到一小二招呼的声音:“十三爷来了?您吩咐的单间儿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这就带您过去。” 十三爷?会是十三吗?普通人家生那么多的恐怕不多吧。 我顺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他。一身清俊的白衣,一张漫不经心的笑脸。即使对着这些市井百姓,他依然给予着尊重,丝毫看不到那高傲的神情。 我不禁微笑。即使有着最高贵的身份,他也依然有着最平和最宽容的心。这样的他,终是特别的。 他向着我的方向走来,不经意的看向我,先是一愣,然后挑了挑眉,笑问道:“怎么是你?” 我也挑了挑眉,回道:“怎么?十三爷不乐意见到我?” “嘿!”他指着我,无奈的道,“脾气还不小。今儿个谁招你了?难道是十四弟没带足银子把你压这了?” 我假笑着点头。“对啊,十四爷说回去拿银子赎我。刚巧十三爷来了,就指望十三爷搭救了。” 他失笑,把我拉至身旁,笑道:“谁敢把你压这,不怕得罪他们东家?” “东家?”跟我有关系吗?莫非是?“九爷?” 他弹了弹指,答道:“聪明。对了,你怎么落了单?十四弟呢?” “他被德妃娘娘招回宫,让我在这等他。”难怪他那么放心,原来这是九阿哥的产业。 他了悟的点点头,对一旁的伙计道:“一会子十四爷过来了,让他上我那领人。”说完,拉着我往前走。 这间单间格局类似,我忍不住又对那些酒具上下其手一番。十三看着我好奇的样子,问道:“没见过这些玩意儿?新鲜成这样?” “我不喜欢喝酒。”给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的确,在现代,这些古典的酒具怎会轻易看见,“所以鲜少见到这些。” “那要这些做什么?”他不解。看他那样大概也是个嗜酒的,怕不懂得我们这些小资情调。 “喜欢,仅此而已。如此精致,让我爱不释手。”我专心的把玩一阵,放下,看见他含笑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心忽然一慌。适才兆佳云悠和八福晋的话又在脑海里回响,脸色不禁一沉。 “怎么了?脸色忽然苍白起来?那次你无端的跑回去后似乎生了场病?我也没机会去看你,现下可好了?”他的眼神中有关切,让我无法硬起心肠待他。 “谢十三爷挂念,大好。”我也分不清那场病究竟是为谁,为他还是琛。或者,在我心里,这两个人也许本就是同一个人?我有些惶惑。 “你怎么来这里?”我突然想起,总不会一个人跑来喝闷酒,应当有正事。 “跟四哥约定的时间,四哥十分喜欢这里的素食,偶尔会来这尝个鲜。” 四阿哥!我开始冒冷汗,想到要见他,就有些心虚。“那我不打扰你们兄弟相聚,我还是回去等十四阿哥。” 他一把拉住我,似笑非笑的道:“这么怕四哥?我还记得那天你第一次见四哥时说的话,让我觉得你好象认识四哥很久,很了解他的志趣与脾性,怎么现在好象惟恐避之不及?没做亏心事吧?” 也许是因为我在八阿哥身边待久了,对八阿哥终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那样温和宽容、礼贤下士又聪明狡黠之人竟没有赢得他想要的位置,那么四阿哥的能力手腕与心计恐怕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是一种本能。 我无奈的摊开双手。“四阿哥那样的人,怕没有几个不敬而远之。” 他哈哈一笑,道:“其实四哥本性也极为直爽,因早些年被皇阿玛批为喜怒不定。他又素来严于律己,愣是生生的把这脾气给改了。很多不了解他的人会有所误会,实际四哥平日待人极好,只是他为人正直,容不得一些人的胡作非为,所以手腕上比较严厉,心肠却是好的。” 十三谈起四阿哥时,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敬重,我不由注视着他的脸他的神情,心也明亮畅快起来,这样的他,是真实而可亲的。 “你和四阿哥感情真的很好。”我不禁感叹道。 他深思会,答道:“这话不假。四哥的性子素来孤单,我敬他、重他,却未必能了解他,但他对我的维护与照顾却是我的福气。” 我微笑着摇头。“你不是不懂他,只是四阿哥那样的人习惯了隐藏,有人若执意要进他的世界,他反倒会避开。我想他之所以与你投契,也正是因为你把他当作你的四哥而非皇兄,不会去揣测他的心意,却让他无比的自在与宽心。” 十三眉眼里蕴着那欣然的笑意,朗声道:“盈雷,你果然是心思灵慧的女子。若有酒,胤祥必定敬你一杯,也代四哥敬你一杯。” “颖然。”我忽然说道,他神色一愣,我微微一笑,“我希望你能叫我颖然。盈雷属于紫禁城、属于储秀宫,而颖然,只属于我自己。”听他叫我盈雷,总觉得在叫另一个人。其他人如何称呼我我不在乎,可我希望他能叫我颖然。 “颖然。”他重复道,“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 我的心仿佛被温水浸泡过一般,如许的温暖、湿润,不知不觉蔓延开来。 这时,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四爷,您怎么不进单间呢?” 我和十三面面相觑。四阿哥,他方才已经在门外?那我和十三的对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大家不要紧张,这段时间我顶多小虐下,决不会发生太大的事情.其实一些漫长的局已经布下了,只是没人发现而已:) 这几段里面透着一个发展的重要讯息哦,可是大家只看到盈雷在吃醋,想不到我会虐的更进一步.不过,有关十四问盈雷帮不帮的问题,其实并不是真的在问这个问题,而盈雷的内心活动也告诉大家八爷也不会这么做,小鬼兴许是吃醋也不定呢:)hoho,我狡诈的笑笑,飘过^^^^^ 22 四爷 一袭淡青色的袍子,一张平和的让人看不到情绪的面孔,一副清瘦却挺直的身躯。乍看到他,我和胤祥都有些不大自然,反倒是他,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嘴边略微逸着淡淡的笑。 “四哥,你迟到了。”十三很快挂上他招牌似的温暖笑容,“待会儿要罚酒三杯。” 四阿哥和他目光相对,适才的尴尬一扫而空,两人间有着旁人难以插足的默契,我在旁看着,却只感觉到空气里流动的温情。 “谅你也不敢为难我。”他轻笑,待坐下后,眼角的余光微微扫了我一下,问道,“这位就是十四弟常提起的良主子身边的盈雷姑娘?” 我正欲起身给他行礼,被十三拉住,笑说道:“在外面,这些礼节就别在意了,四哥也非世俗之人。” 我点点头,只轻声回道:“回四爷,民女正是。”面对他,我某种防卫的神经不自觉的绷紧,没了面对十三和十四时的轻松,也没有面对八阿哥时的针锋相对。只是警告自己谨言慎行。 他倒是一副轻松的姿态,听到我机械的声音,转过头,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十三也转过头,乍听到我的声音他就饶有兴味的挑眉,仿佛讶然我呆板的态度。 我心里不由苦笑,你可知道你的四哥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历史上有名的冷面冷心。他或许待你很好,但未必对我另眼相看。也许……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哆嗦了下,如果我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他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十三注意到了我的颤抖,关心的问:“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吗?” 我摇了摇头,不愿意在四阿哥面前和十三表现的亲近,太过亲近绝对是危险的讯号。 果然,我看到四阿哥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似乎还轻轻的点了点头。是在赞许我的“识相”? “盈雷姑娘兴许是饿着了。十三弟,让店家上几个精致的菜肴,我似乎还欠姑娘一个人情。”他不再看我,向着十三说道。 “好,盈雷出宫的机会不多,是该珍惜下,九哥这里的厨子手艺堪称一绝,即便是素食也决不逊色。”他招呼伙计上了几道菜。 那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素菜摆在我的眼前。 一道“苦尽甘来”,把苦瓜去掉芯,填入芋头,然后淋上桂花糖,倒是苦中有甜,与名字很是贴切。 一道“金池玉露”,把豆腐蒸熟,佐以香芋,中心处点缀几颗枸杞,下面衬上素汤。 一道“桂花鱼”,鱼形十分完整、色泽分外亮丽,初看像极了真鱼,但其实只是茄子所做。 最后一道“眉山独秀”,以竹笋、木耳、香菇为主料,脱胎于民间的清炒三素。 看在美食的份上也不计较他的态度了,我专心的对付这些菜肴,十三吃的大快朵颐但丝毫无损他贵族的优雅,而四阿哥则吃的很慢,仿佛每尝一口都是在认真的做事一般。 我的速度也不由放慢,这位四爷太容易给人压力。也许只有十三这样自小与他亲近的人才能依然故我,也或许,正因为十三不会感到太大压力,所以四阿哥才会与他亲近?孰先孰后已然不可分辨。 十三满足的咂嘴,看着我们两越发龟爬的速度,眼睛不由瞪直,好笑道:“四哥,你在跟盈雷赛着谁吃的更慢?平日里,也不见你这般慢吞。” 我不觉偷笑,原来这种压力是双方的,而不是他单方面予我的。想到这里,豁然开朗。 四阿哥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回复道:“是你太快,而非我们太慢。” 十三一挑眉,说道:“你们慢了还有理由?” “事实摆在眼前。”四阿哥淡然的说,眼瞅了瞅我这,再示意他那儿,“既然我们步调一致,问题自然在你身上。” 我扑哧一笑,原来这个冷面冷心的贝勒爷说起冷笑话来面不改色,倒让人无从反驳。 十三哑然。半晌,说道:“我们?”他坏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出去溜达下再回来,你们慢慢品尝。”特意加重了“你们”二字。 我脑中轰然。手上的动作不禁停顿,手指逐渐僵硬,笑容也渐渐消失。他就这么开心的把我推给别人?在他心里我竟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低垂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只听到四阿哥说道:“把你的客人丢下,什么时候是你十三阿哥的作风了?” 十三笑嘻嘻的说:“她是十四弟的客人,我是代为照看。有一点小事,我保证很快就回来。盈雷,一定要等我。” 我抬头,看到他对我做了个手势,眨眨眼睛。他想暗示我什么?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低落,我甩了甩头,把那些困扰我的想法甩出去,继续慢吞吞的吃。这一次,吃的仿佛更慢了,那一口一口食物咀嚼在嘴里却失去了最初的鲜美。 仿佛过了很久,我感觉到一道强烈目光的注视,抬起头,看到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见我看向他,淡淡的扯出一丝隐含讥嘲的笑意。 我的心一凛,随即却放松了,放松了姿态,也放松了表情,然后继续和食物斗争。 “你似乎吃的很愉快。”他忽然开口,隐隐觉得那语调和他的笑容一样有着嘲弄的味道。 他看出来了?似乎很失望我此刻镇定下来的表现,难道我应该继续表现的呆滞、痛苦,甚至失声痛哭来让他觉得对得起他请的这餐饭? “我和四阿哥不熟。”淡淡的回他一句。 他怔住,显是没想我回他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人长着嘴用来吃饭、说话,既然跟四阿哥不熟所以不便说话,就只能专心吃饭。”我解答了他的疑惑,然后不看他,继续吃饭。 让自己的胃充分满足后,我终于抬起头,和眼前这个将来君临天下的男人沉默的互视。他不开口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难道对他说:四爷,谢谢你的款待。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那空气里流动的沉默的气息带来无形的窒息感,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随便说说,也比继续承受那压力好的多。 “四爷为何喜吃素食?”他吃素莫非为了信佛,想了半天只有这个问题好问。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跟你不熟。” 我被他的话噎着,半晌出不了声。罢罢罢,本来,空气再沉重也可当他不存在,何必自讨没趣。 让伙计上了一壶碧螺春,我慢慢的品茶,这个屋子里有没有四阿哥仿佛不再重要。看着茶叶慢慢沉淀,心绪仿佛也沉淀着。那些我不想去思考的东西蓦然间涌上,冲的我一下觉得眼前一片迷雾。 这时,听到了十三朗朗的笑声。“盈雷,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他悠悠落座,怀里掏出一造型奇特的酒杯,递给我,我呆呆的接过,细细的打量,是一只琥珀色的酒杯,杯身为卷拢荷叶状,周围是浮雕或透雕着错落有致的荷茎和水草,在其一侧雕着一渔翁作荷叶杯的把手。 “这是?”我不由动容,那精致的造型,清凉的触感,我一下爱上了这特别的酒杯,而这竟是他出去的目的,我又惊又喜,只是流露了一丝喜爱,他却想到以此为礼,让我怎能不感叹! “琥珀荷叶杯。省得你惦记九哥这里的稀罕玩意。”他勾起一抹笑意,真诚的说道,“这礼物是我表示的感谢。你泡制的茶解了四哥、额娘以及云悠的暑气,而他们正是我最亲的人。胤祥自当感激。” “他们正是我最亲的人。”我身体有些摇晃,忽然觉得冰凉透顶,握着那杯子的手不由颤抖,酒杯几乎就要滑落。 左手在桌下重重的掐了自己。宋颖然,这一刻你不能失态,绝对不能。笑,要用你惯常的笑容来表示你的开心,你——必须笑。 “十三阿哥的礼很重,盈雷很是受宠若惊。谢过十三阿哥。”试图让自己平静的回答。这一刻,没了之前的亲近,只有冷静,冷静到让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十三一愣,有些不明白的看我,又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头一偏,说道:“方才盈雷姑娘问起我为何喜吃素食。”他的声音很平静,可在这一刻却让我觉得是天籁。 十三又是一愣,接不上我们的思维。我却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四爷方才适巧被打断,不知盈雷有没有福气洗耳恭听。” “因为信佛。”他如是淡然的说。 我一怔,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个行事作风被后人指责为残酷狠厉之人却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的确让人哭笑不得。 “四爷信佛也讲究这些虚礼?”以他的身份,难道真的戒荤腥?倘若注重虚礼反而让人怀疑他的诚心。 十三已神态自若的加入我们的话题中,笑嘻嘻的回答:“四哥喜欢吃是因为九哥这里的厨子手艺太好。” 我无奈的笑笑,有时拿他真的没办法。虽然他让我心痛的要命,可他也是能够让我忘掉疼痛的人啊。 “这只是一种修行方式,借以控制人对荤腥食物的欲望而已。”四阿哥没有理会十三的玩笑,似是认真的给我答案。 我略一思索,接着问道:“食为天性,四爷控制欲望是为心灵的宁静,还是为了心中更重要的目标?”问题问出,十三脸色一变,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这番话曾经对十三说过,但当面对四阿哥说,的确过于尖锐。 他不咸不淡的道:“盈雷姑娘冰雪聪明,或可自己猜测一下答案。” 一个软钉子,我本能的觉得他对我有敌意,也许因为我是良妃身边的人,是九阿哥的小姨子,和他与十三的立场怕是对立的吧。他的想法会和太子的一样吗?也许他想的更深更远。 “我觉得,食素是对生命的尊重。我想,对动物的生命尚且仁慈的四爷,对于人的生命一定更加珍惜。盈雷之前或可听到一些传闻,但今天与四爷一谈,相信四爷是心怀天下也仁慈天下的人。” 我轻声缓慢的回答,不相信这番话会对他有什么改变,却只能提醒十三,我相信,十三是一个对所有生命懂得尊重的人,他是紫禁城里真正的贵族。 我听到“啪啪”的拍掌声,扭头看十三,见他亮晶晶的眸子里透着欣赏、透着惺惺相惜的喜悦。他起身,为我和他以及四阿哥各斟一杯酒,举起酒杯,敬道:“盈雷,我敬你,敬你这份对生命的尊重。”说罢,一饮而尽。 我眼睛有点湿湿的雾气,连忙举起酒杯,把所有的感动、所有的情绪合着这杯酒深深的、深深的放在心底。 四阿哥也举起酒杯缓缓的喝掉,那深邃的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沉。 我们恢复了起初的轻松融洽,一起谈天说地。大多时候,是我和十三在说话,四阿哥更多的时候是静静的看着我们,有时,我会看到他一闪而逝的笑意。与第一次见到的孤寂不同,也不同于家宴上见到的平和疏离的他,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兄长。 外面有些喧闹,是刚才领路的伙计有些颤颤的声音。“十四爷,您慢些走,容我给四爷和十三爷通报声。您……” “不必了!”那声音似乎隐抑着不开心,接着,门被打开,十四那张清朗但克制着怒意的面孔蓦然出现。 十三长身而立,动容道:“十四弟。” 十四倒是微微一笑,作了个揖,说道:“四哥、十三哥,因为有点事,把盈雷留下了,叨扰了两位兄长。现在,我可以把她带走了吗?”他问的彬彬有礼,但神情却让人不容轻忽。 四阿哥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扯出笑意,却已不是刚才愉悦的笑容。十三漫不经心的笑笑,说道:“当然可以,不过,十四弟可别吓着她。”他脸色轻松,但语气却不轻松。 “多谢十三哥提醒。”他笑的倒是灿烂,可笑意丝毫没到眼底。“四哥、十三哥,我想你们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提起我的衣领,把我拉出了门外。 一路他都闷声往前走,我尽量小跑步的跟上,和他的身高差了二十多公分的距离,加上他明显拿走路在撒气,我只能轻叹一声,尽量跟上。 突然,他站直身子,我措手不及,仍然往前冲,他一把把我拽住,低吼道:“走路不看清楚的吗?” 我甩开他的手,他心情不好,难道我心情就好?大步往前走,却被他紧紧拉住。“生气了?”他轻声问。 我心一软,回头看他,却见他一反平日的嬉皮笑脸,竟有些抑郁的神色。也许刚才他并不是特意在四阿哥和十三面前失态,也许,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放柔表情,轻声道:“刚才生气,现在不生了。” 他微微笑笑,眼中的挹色渐渐散去。“你不生气,我也不生气。” 我心头一暖,和他慢慢的散步。“吃过了吗?”我问道。 他摇头。“没有心情吃。” “出什么事了?”仿佛觉得他有心事,此刻走的慢了,就越发沉重了。 他略略停顿,欲言又止。“回去再说吧。这里说不方便。”他指了指前方,问道:“可曾尝过京城的糖耳朵?” 糖耳朵?我一脸迷惑的摇头。他笑笑,嘱咐道:“站在这别动,我去去就来。”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袋吃食向我走来,一边递给我一边道:“这是京城有名的点心,蜜麻花,因为形状与人的耳朵相似,所以又称糖耳朵。” 我捻起一块,细细的品尝,果真是绵润松软、甜而不腻。“很好吃,你也尝尝,若是饿了,我可担待不起。” 他浅笑道:“你喜欢吃就多吃些,看到你吃得开心,心情也好许多了。”表情却是温柔,仿佛有点哀伤的温柔。 我心一动。“十四,你好象忽然成熟了许多。” “终于不阿哥长阿哥短了吗?”他取笑道,“有些事情终究会改变的。但不论发生什么,我会是你一直看到的十四。” 他眼睛里有认真的神采,我一下停住手上的动作,眼睛发直的看着他,他却躲开我的注视,只轻轻叹了口气。 “十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多了他骄傲自负的神情,此刻的他仿佛卸下了那平日的骄贵,只是我却反而要退后一步了。 “我只希望你不会怪我。”他轻轻的说了这句话后,便一个人默默的往前走,这一路,仿佛特别漫长。 祝大家节日快乐.看在我拼命更新的份上,多多留言.不要一玩就把我忘了:) 好多人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呢.555,伤心中. 有关盈雷问的问题是否恰当,我解释下.这么问的确是特意的.从盈雷角度看,是一种试探.她本就不赞成她所认为的44最后的手段(其实后面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酷,先声明,我绝对不认为说冷酷是对44的贬义,这是一种执着到底的必然),因此对44她有种根深蒂固的抵触情绪.虽然不会表现在脸上,甚至自己也不会太意识到.但那抵触是绝对存在的.这个抵触情绪会导致她失去惯有的冷静.但盈雷也是个有时候有些冲动的人,不然文章一开始的她不会这么决绝. 总有个人会挑起她心里潜藏的对这种生活对这些人固有的不满 很不幸,44做了第一个炮灰. 嘿嘿 23 指婚 十四最后的话究竟代表什么,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回宫后,一切又平静的一如既往。他终究没有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我也不明白现在究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我的多心还尚不可知,我能做的也只是耐心等待。 秋天的晚上总有些凉意,我披了件外衣往庭院走去,远远的看到一袅袅婷婷的身影走来,我揉了揉眼睛,定神看到,果然是若梅。 她嫣然一笑,问道:“主子在做什么?” 我一时怔住,看到她有些百味俱杂,只轻声回答:“今天身子不大爽,饭后便歇下了。你怎么有机会过来瞅瞅?” 她莞尔。“好容易得空过来,听这语气似乎不大欢迎我呢。” 我也情不自禁的笑笑,作势要掐她。“怎么去了德主子那儿没多久便这么伶牙利齿的?” 她捉狭的答道:“跟你那位十三阿哥学的啊。” 我无语,翻了个白眼,被人知道秘密的结果就是受制于人。我指了指前面的石桌,说道:“坐坐吧,和我说会子话,你走了,真有些寂寞。” 她轻叹,那眉宇间的神情怕和我是一般无二的。在德妃那,怕也是寂寞的。“也罢,既然主子睡下了,我便和你一叙,也不枉来这一趟。” “在那听说你过的很好?”十四的话虽有些气我的成分,想来却是真话。 她点头。“是不错,德主子虽不比良主子,但待人也是极好的。两位阿哥对我也是多加关照。显是托你的福。” 我微微摇头。“那是你的性子好,才情高,与我何干。你若开心,我便没那么负疚。” 她轻嗔道:“才多久不见,倒与我生分许多。亏得人家在十三阿哥面前为你说尽好话。” 我一怔。“你和十三阿哥说起过我?” “闲暇时他会过来和我聊一些事情,不过我们谈论的最多的是你。” 心里先是一阵温暖,渐渐的便是一些怅然。她和十三可以亲近的聊天,而我见他一面却非易事,当初的走与留又有谁说的清楚是好是坏。 她见我发怔,打趣道:“不会是拈着酸吧?怪道不待见我呢?” 她笑的明快,我却暗暗责备自己,这些日子为何总是在意若梅,仅仅是因为十三和她的投契吗?“我没有,当初你代我去的永和宫,难道我不心存感激反倒怨你不成?” 她神秘的一笑。“这便很难说。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好安你的心。” “什么事?”瞧她粉面桃花的模样,知是她的心事。 “你可还记得,年初苏麻喇姑去世,每个阿哥轮流派人去守灵。你跟主子嚷着要去,可主子那次没依着你,我虽没有向主子开口,可主子却独独让我去,你可明白主子的用意?”她没有直直的坦白,可已是满脸羞涩。 的确,我本一直很想瞻仰一下这位陪伴在孝庄身边的传奇女子的面容。那时除了自幼由苏麻喇姑抚养的十二阿哥每天守灵外,其余阿哥每日只要指派人去便可。我去央过良妃让我代八阿哥的人去,可良妃却指派了若梅,莫非…… “你心里的人是十二阿哥?”我一惊讶。这宫中门禁森严,她却还是勇敢的在爱慕着十二阿哥,还能坦然的告知。我也隐隐含有佩服。 她娇羞的低头。“所有阿哥中,十二阿哥性子最为平和,只是看着他,就好象心里很宁静、很柔和的感觉。我知道自己不该有这念想,但不给自己一点念想,我怕这一生便白白过了。” 我不禁肃然。她说的对,不给自己一点念想,这一生便白白过了。既然我的心在明明白白的给我答案,我又为何做乌龟躲起来而不是勇敢的去听从自己的感情,即便没有结果,我也对得起自己的心。 过会儿,她方抬起头,笑道:“现下可不会再担心我和十三阿哥走的近吧?更何况十三阿哥每次与我谈话必定会提起你,我想,你在他心里,该是不同的。” 不同,也许是有不同,却不是我想要的不同。 她深深看我,问道:“最近可有心事?” 我惊讶她的敏锐,只黯然的低垂眼帘,说道:“秋天了。人道天凉好个秋,可这秋却也是人最愁闷的时候。无关心事,只是习惯。” 她赞同的点头,微蹙秀眉,似在追忆着某些遥远的过去。半晌,见我安静的看她,不觉有些赧然,说道:“听你说起秋,倒想起几年前曾看过主子写的一首诗。诗题应该叫《秋窗风雨兮》,那词好,只是凄婉的让人伤感,却是主子心里最真切的写照吧。” 我如雷轰顶。“秋窗风雨兮”?那不是《红楼梦》里林黛玉在一秋分时节,病重在床时写下的诗? “你还记得真切?”我连忙抓住她的手,问道。一面告诉自己冷静,也许只是同名,却不一定是同一首。 她不解的看了看我激动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轻启朱唇,念道: “秋花惨淡秋草黄, 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 那堪风雨助凄凉! 泪烛摇摇爇短檠, 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 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 残漏声催秋雨急。 不知风雨几时休, 已教泪洒窗纱湿。” 她每一句都犹如重锤一下下在我心上砸开,我眼前随之模糊,原来,那个最亲的人一直在我身边。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种种维护、明白了那次听我□□花红颜时的敏感、明白了她注视着八阿哥会有的哀伤、明白了她那身清冷与寂寞。 她与我一般,不属于这个时空。也许她曾经也是美丽而明朗的女子,却将她所有的明朗挥霍在这牢笼般的紫禁城,演变成了此刻的平和疏离。 也许她知道自己的结局、知晓八阿哥的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以不可改变的趋势向那不变的结局缓缓的推进。这样的悲哀浓重到我无可想象。 我不禁潸然泪下。若梅眼见我的忧伤,似有困惑,却理解的道:“我第一次读到这首诗也是和你一般,只觉心口疼的紧。” 我的心口何止是疼的紧。只有读过那个故事的人,才会明白这首诗背后那凄楚的心。在她身体羸弱,对前途渺茫又被康熙冷落的时候,怕只有这样的诗才能解她的心。 一瞬间,竟有种想冲进去问个究竟的冲动。按耐之下,终是忍住了。伸手抹去眼底的泪水,今天的震撼太大,大到我需要好好去思量。心潮起伏澎湃,却没有一种形容词可以来形容的贴切。 若梅看了看天色,道:“出来一阵子了,我该回去了。”她顿了顿,续道,“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前日子小产了。那天为了这个跟德主子争了起来,他非要先去接你回来,不肯先回去看他福晋,德主子气的差点晕厥过去。” 我身子一震,难怪那天的他眉宇间是难掩的抑郁,难怪那天他看见我和十三以及四阿哥一起脸色会那么铁青,难怪他不便开口。原来,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我知道了,谢谢你。”目送她离去,心里五味俱杂。 十四,我一直当作弟弟看待的十四。一直以来,我总是把他的亲近当作是依赖而非感情。若梅的话不啻让我重新去衡量。他不是我一直臆想中的小鬼,也许从本来的年龄而言他差我太多,可真正从心理年龄看,他又差我多少呢?和我真实年龄相差无几的八阿哥的心计的深沉是我远远不及的。而十四,他也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小鬼啊。 回想起那天他最后说的不要怪他的话,我突然心一拎。他想怎么做,像那次求德妃要我一样再一次动用他的阿哥的权力去决定我的命运?我咬住嘴唇,不能,绝对不能,我不能让他这么做,不论他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是爱情,也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另一个人命运的理由。 倘若他这么做,我会恨他、恨一辈子。 茫然的起身,我心里仿佛有两个人在争斗着。一个是狂喜,是知道良妃身份的狂喜;另一个是迷茫,不知道等待我命运是什么的迷茫。 原来,在这个时代,女人真的等同于一件家具。 仿佛觉得身体有些轻飘,我直直的往前走,直到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才忽然回神。 那海蓝色的袍子在月光下让我仿若置身于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中,如许的潮湿与温暖。我茫然间抬头,八阿哥那张温煦的面孔在月光下有层淡淡的温暖的清辉。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他轻柔的声音响起,仿佛就在耳边似的,近的反倒让我觉得不真切。 猛然发觉他的身形近在咫尺,我直直的后退一步。长长的呼了口气,让自己有些紊乱的心渐渐的平静。 他淡笑。“难得见到你失态的模样,却总是变得很快。难道偶尔的真性情的流露对你就这么可怕?” 我转过头看他,这样的话听到他说不知是该觉得悲哀还是感同身受。“你和我都一样。” 也许在这一点上,我和他是一样的。只是他隐藏的是他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的决心,我隐藏的是自己那颗会哭会笑会痛的心。 他无奈的摇头。“你啊,平日里一副和善的模样,被说到痛处时,反击却总是有的放矢,刺中要害。” 我不觉微笑。这个人,真的堪称知己。 “坐坐,好象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说说话了,心里还在责怪我?” 我摇头。在我因着十三不知该是进是退的时刻,是他用一句话让我警醒。更何况我明白,他没有再生利用我的心,所谓的责怪,早已烟消云散。 “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他眼里闪过欣慰,“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总是被他一眼刺穿。我叹了口气,道:“没有。” 其他的事也许我能对他诉说,可今天发生的事却无法诉说。良妃的事是她的禁忌也是我的禁忌;十四阿哥的事在他们眼里怕只是好事未必是坏事。如此,惟有沉默。 他眉头凝结起一丝失望,轻道:“你如今和我越加生分了。” 似乎每个人都在对我说这句话。不是对谁生分,只是对谁都无法用心。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现在依然是个旁观者,却不再无心。 “八阿哥言重了。”看向头顶那弯明月,惊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看过四周美好的风景。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我一起静静的观看着月色。良久,轻道:“还记得很久以前,额娘也会带着我静静的欣赏月色。” 听他提起良妃,我不由一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那柔和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总觉得额娘和宫里每一个娘娘不同。她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虽然很多时候她对宫里的一切漠然处之,但她的心里,有着对一切的怜惜。” 她的漠然怕是因为无法对这里的哀伤纵情纵心,她的怜惜怕是因为她看到的比谁都多却比谁都无能为力。 “从小,我看到的是她的寂寞,虽然她总在微笑。皇阿玛爱过她,却最终也负了她。所以,自那时起,我便下了决心,以后不会委屈我的妻子,我会给她全部的宠爱,不会让别的人进入我和她的世界。” 原来,让他背负“惧内”之名却依然坚持自我的原因是因为对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怜惜。我长长的抒了口气,郭络罗.翊翎,你何其的幸运,遇见的是一个懂得唯一的男子。 “我想,不仅是我,十三弟和我,该是一样的心思。”他话锋一转,清淡的语气里是让我颤栗的内容。 八阿哥啊八阿哥,原以为这样的夜色会让人有倾吐的欲望,却原来,你的话只是为了这最后的警告。 你看懂了我的心,却也刺中了我的心。 “谢八阿哥今日的金玉良言,盈雷感激不尽。很晚了,盈雷想歇息了,八阿哥也请回吧。”我起身,没有看他,却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他重重的叹息。在我转身离去的刹那,我听到他轻声说道:“盈雷,很多事情不像你看到的。我一直欣赏你的聪明与理性,不要丢掉你最珍贵的东西。” 我的背一僵直。我似乎总是在误解他,总是要到一些事情发生后才会去思考他的言行。他不会真正的把内心对任何人敞开,即使他在劝我也总是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盔甲,让我难辩真伪。 “谢谢。”我没有回头,但这一声却是充满真诚。 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却在见到良妃的时候变得犹豫不决。如果她愿意她有太多的机会告诉我,在她的心里该是有所顾忌的吧。 这天下午,宜妃带着芷蓝的姐姐芷青逛完园子来储秀宫探望良妃。两人闲聊了一番,宜妃满面春风的对着我说道:“盈雷,你姐姐很是懂事,都有了身子的人还惦记着我。前日子我落枕,她还特意送来一个方子,还教会一个丫头手法过来服侍我。到底你们江南女子,就是细心。” 我笑笑,难怪前阵托人进来问我有没有治落枕的方法,还特意让一个婢女跟我学手法。现在见宜妃喜欢吟秋也为她的良苦用心高兴。吟秋对九阿哥的感情我能感觉到,不然也不会对宜妃爱屋及乌,能有一个让她用心去爱的夫君也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幸福。 良妃也是温和的一笑,说道:“这也是姐姐平日待人极好的缘故,也亏得吟秋那孩子有心。” 宜妃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笑道:“是啊,盈雷这孩子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不知道将来是谁有这个福气才是。” 我一阵冷汗,这个身体才十五岁,不要虐待未成年儿童的好。 良妃接过话题道:“这丫头甚是讨我喜欢,我还想多留她几年。” 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她这样的主子护着,一路过来为我挡了太多的风刀霜剑。可当年的她却是一路蹒跚,用她的智慧在这深宫对抗风言风语、对抗寂寞寒冷。 心里不是不疼痛的。 疼痛之余,是更深的庆幸与感激。 宜妃笑着指着我道:“怕是将来女大不中留才对。妹妹这儿□□出来的都这么俊秀水灵,性子又好,又能干。若非胤祺他一直走不出自己的心结,真想向妹妹讨了这个情去。”说到最后,她的眼眸里是难掩的黯然。 心结?我不由睁大眼睛,职业习惯又犯了,一听到有心结的人就恨不得自己是个救世主。可这个世界谁都不是谁的救世主。 我连自保都很难,已经顾不上这位五阿哥的心病。他究竟有怎样的故事,究竟有怎样的命运,我很难再插手。 “姐姐言重了。胤祺为人宽厚、性格平和,给他时间他必然会走出心结。姐姐若宽心,便是给他最大的鼓励。”良妃那看透世情的眼睛有种温柔的抚慰人心的光芒。 她的话总是一语中的。那通透的心惟独看不透的是那曾经的刻骨铭心。 宜妃重重的点头,转眼间又是那坚强自若的满洲女子。忽然觉得康熙对她的荣宠不是没有道理的。她或许没有良妃那么善解人意,可对一个帝王而言,有时候保持距离的仰慕或许让他更放松。对宜妃是,对绮萱也是。 有时太过透彻的了解会演变成互相的伤害。 虽然不知道康熙和良妃之间的故事,但从康熙那天的话可以推测的出,她如许聪明的女子,怕是想力挽狂澜。只是那千古一帝的骄傲又怎容许她的聪明才智做着与他相违背的事? 宜妃倒是恢复的快,不一会儿,话题再度绕回我身上,笑眯眯的说道:“妹妹说要多留她,不会是为了胤禩吧?这丫头心思灵巧,倒是补了翊翎的粗心。” 那可是她侄女,我心里暗叹。难得八阿哥那份心,如许的珍贵,却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出格。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不是没有耳闻,难能可贵的是八阿哥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坚持,这样的男子,不得不让我佩服,甚而有些羡慕。 良妃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笑道:“她的身份终究是个问题,这样的例子不多,这么做,反倒适得其反。有些事,顺其自然的比较好。” 我刚刚舒了口气,却听到宜妃笑着反驳道:“这有什么难的,妹妹顾虑太多了。我刚刚从德姐姐那过来,倒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呢,而且跟妹妹也有关。” “什么好消息?”良妃脸上有丝紧张一闪而逝。 宜妃笑的犹为灿烂。“怕妹妹还不知道呢?从妹妹这儿去了德姐姐宫里的若梅,前日子,由德姐姐向万岁爷求的旨,许给了十三阿哥呢。我就说,妹妹会□□人,底下的人也是有福气的。我看这丫头的福气也不会输给若梅呢。” 我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可一只手却极快的握住我的手,看似把我不经意的一拉,却让我缓过神来。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若梅的福却未必是这丫头的福。”良妃不动声色的换过手,把我拉的更近了些,左手扶着我的腰背,接道,“姐姐这消息倒是让我惊了一跳。却不知是何时的事,是否真的确凿可信?” 宜妃嗔道:“这可是万岁爷下的旨,怎会有假?怕这消息很快就会传过来。这若梅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虽是庶福晋,却是德姐姐和万岁爷玉成的好事,就算是云悠也要让她几分。” 那眉目温婉又心性善良的女子,那羞涩却坚定的对我说“所有阿哥中,十二阿哥性子最为平和,只是看着他,就好象心里很宁静、很柔和的感觉。我知道自己不该有这念想,但不给自己一点念想,我怕这一生便白白过了。”的女子,她终究还是要屈从于一道圣旨,嫁给她并不喜欢的男子。 而那男子,却是我心上的良人。 这一出剧码荒唐的可笑,我心里有种狂叫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脑海里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知道宜妃是何时离开的,只感觉那一直撑住我身体的手慢慢的松开。 良妃那轻柔的声音响起。“好好去歇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个儿的身体要保重。” 我怔怔的看向她,她的眼底有叹息的忧伤,是那么了解和温柔。 24 答案 一个人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闪过无数的片段。 第一次见到他的晚上,他那张月光下略显迷离抑郁的面孔。 良妃寿宴上他如同春日阳光般的温暖笑容。 他那双总是漫不经心却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懒洋洋的嗓音。 一切的一切,从未如此清晰过。 如果当初,我选择去永和宫,那么,今天的若梅会不会就是我。我被这个念头击中,半晌无法动弹。 心里这个念头疯狂的滋长、蔓延。即使我明明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的荒谬可笑。可是,那是自己唯一的幻想。 唯一的幻想。 一个声音淡淡的想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一点,如果那天去永和宫的是你,嫁去十三府的也绝不会是你。” 我一阵哆嗦。她的话很对,只是自己又怎能轻易的掐灭这最后的幻想。“我明白,可是……” “可是你又说服不了自己,对吗?”良妃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在这个宫里,你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太难。你此刻因为若梅的这桩婚事而伤心,焉知道若梅便是快乐的?” 她不会快乐,十三不是她心里的人。如果等待,她还能给自己一点念想,那么现在,她所有的念想也顷刻落空。 我与她,究竟谁更羡慕谁。 “盈雷,嫁进十三府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她看着我,眼里是不信的目光。 我被她问住。去那里,去夹在他和他福晋中间,那里会有我容身的地方吗?换了一个时空,我想躲的依然躲不掉。 “我不知道。”我摇着头,事到如今,反而对自己会有的选择模糊不定。 她深深叹息。“也许,走到最后,你会发现你真正想要的和你最初想要的,截然不同。” “也许,但若不顺着自己的心走到最后,我如何知道,什么是最初,什么是最终?” 她被我问住,一阵沉默。 “你呢?你曾经拒绝过这种生活吗?拒绝过康熙吗?”忘记了和她之间的身份鸿沟,她只是我的同伴,她比我早来了这么久,她一定比我更明白,更知道如何来对抗这里的寂寞与疼痛。 她呆了一呆。“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若梅来看你。你歇下了,我和她聊了很多,聊起你写的那首《秋窗风雨兮》,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我抓住她的手腕,她可知道一直以来,我是那么的寂寞。 她反握我的手。“告诉你又怎样?在这里,我能护你的只有这么多。即使告诉你,你多了分安慰,却多了份揪心,不是吗?” “八阿哥,还有九阿哥他们的结局是不是……”她每次看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惜,会不会是她很清楚每个人最后的故事,“你知道历史的,对不对?” “知道又怎样?盈雷,我反倒羡慕你,你似乎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你可知道,这是种多大的幸福?”她眼眸深处有种无能为力的悲哀,“从我进入这个身体以来,我就明明白白的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命运,我会认了,安心的爱一场、安心的让自己守着回忆,可是,这么多人的命运我都无能为力,你可知道,这又是多大的痛苦?” 她眼里那抹浓重的悲哀让我无言以对。慢慢的,她的手松开,凝注着我,坚定的说道:“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任何结局,不论关于谁。安安心心的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我希望你过的比我好。” 我猛的坐起身。“他们的结局会影响到我的意愿吗?” 她淡然的一笑。“那要问你,如果十三明天就会离开人世,你今天还会在乎他吗?” “会。”我听到自己坚如磐石的声音,“即使他只有一天的性命,我也不会让自己的心意有任何的改变。” 她微笑的说道:“既然如此,知道与否还重要吗?” “既然不会因此改变,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我反问道。 “知道了,你会想去改变历史。”她用眼神制止我的反驳,“不要告诉我你不会,我们接受过同样的教育,我也了解你的为人。你也许外表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你不可能对你在乎的人袖手旁观。我赌不起。” 我看着她一脸的坚持,心中一动。“难道你曾经试图改变过?”一定是的,康熙那天对我说的话犹言在耳,她做过什么触怒了他所以他才冷落了她? 她目光幽深,黑的不可见底。良久,叹道:“我大学学的是历史,毕业论文写的是康熙的御门听政制度。那时真的很佩服他作为帝王的能力与勤政。但再勤政的一个皇帝也不能掩盖这段历史本身的千疮百孔。而我,的确像后世猜测的那样,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吧。”那嘴角是苦涩的笑。 野心,说到底也是对一个聪明的女人加诸的不公平的说辞。 “你是怎么来的?何时来的?”不忍看到她如此的表情,那比痛苦更让人揪心。 “2004年,在赶论文的时候,不知是太投入了还是别的,好象脑海里紊绕的都是关于康熙的点滴,后来,就莫名其妙的进驻这副身体,居然是如许有名的妃子,那时的她还在浣衣局,被一群势利的人成天欺压,后来选择了自寻短见,然后我就进来了。却不知道是我成全了历史,还是历史合该如此。”她似有嘲讽的笑笑。 “后来呢?”我不自觉的问道。她的后来一定有段很长很长的故事,那其中的辛酸苦楚怕是我一生都难以体会的。 康熙宠幸的嫔妃太多,多到太多的人一生只得见他一次,便被锁在重重的寂寞里永远的缅怀。 “后来,后来是一段你很难想象的挣扎。明知道那样的男人不会有那一世的感情却还是不自觉的去爱去要求,到最后,”她顿了一顿,苦苦的一笑,“是我太贪心了,是我要的太多。倘若明白无误的去爱,不去要求那额外的东西,也许,结果会是不同的。” “你后悔了吗?” 她摇头,动作很轻微,但很坚定。“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也许很多人会笑我天真,但我还是希望他能看到太多的积弊,能去变通,也许,对历史不会有太多的改变,但也许,会有一丝希望可以改变的。毕竟他是一个好皇帝,他只是看不到那一百多年后的悲剧。” 我心一紧。“你竟想改变那百年后的命运?” 看她柔弱的面孔浮上的坚毅,我不知该叹息自己的软弱还是心疼她的骄傲。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这句话说的平静,却有多少人能如此坚定的说出这句话。 “很可笑,对不对?”她微微的向内靠着,这一刻,她不再是良妃,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经过了半世的沧桑,心灵疲软的女子。 我答道:“不是可笑,是觉得悲哀。我们能看到的,他们看不到;他们能做的,我们却不能做。如果我是你,也许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决然,以自己的命运做赌注去博他的改变,去承受他的伤害。所以,我敬佩你。” 也许,我只是个软弱的人,我改变不了太多,但是如她所说,我所在乎的,只要我能做,我会尽一切力量去努力,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她眼睛里是被理解的释然,微微溢出丝笑,说道:“我没有你说的伟大,毕竟我知道自己的命运,了不得,没有比这更差的了。” “什么命运?”我急急的追问,“难道康熙对你这样还不够吗?”冷落至斯竟还不是他最终要做的,他竟那么恨她? 她深邃的眼眸里有片刻的雾霭。“不够,他是如此骄傲的帝王,他对他的大清朝有那么强烈的使命感,他怎容许我去破坏他心里的神圣?即使那只是曾经。” “他的心里还是关心你的吧,只是,他忘记了那样的关心该是怎样的方式。” “如果他还有关心,我宁愿那是给胤禩而不是我。”她幽幽的叹口气。 “八阿哥他?”她的话里有话,难道那样一个聪明温柔、优雅骄傲的男人,终究还是一无所有? “不要问我胤禩的结局。”她摇摇头,“除非有一天,你愿意和他承受一切。可是,你的心在十三身上。” “那十三,他可会平平安安?”我心里有些忐忑,按理,雍正即位,十三是他最亲的弟弟,他不会伤害十三,可是心里,总有些不安紊绕其间。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觉得知道比不知道更好吗?”那笑容极为古怪,让我心跳猛然停止半拍。 “那还是不要说了。十三的立场与八阿哥相悖,我也不希望你为难。”说不清是自己想逃避还是为了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忽然拒绝知道太多。也许正如她所说,他的结果并不会影响我此刻的决定,知与不知没有区别。 话锋一转,我问道:“你明知道雍正是谁,却还是看着八阿哥去执着着这不可能的一切?” “从小,他学的东西比他任何一个兄弟都更多,他有他的骄傲、他的理想,他有权利运用他的聪明才智去争取他想要的东西。我也试图改变过命运,但现在我明白了,命运无从改变,倒不如顺其自然。他努力过,他便对得起他自己,我又何必阻拦?”她眸子里便是淡然的神色,仿佛已经不在意那最后的结果。可我却分明看得到,那眼底深处的叹息。她依然是在意的吧,只是学会了掩饰,学会了去接受那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所以,即使他和你一样知道自己的结局也不会放弃现在的努力去等待宣判对吗?一直觉得,他是所有阿哥中最骄傲的一个,你很用心在教他。”他太骄傲,骄傲到即使输也要输到心服口服,绝不会为了那所谓的结果就束缚自己的追求。 她轻笑。“你却是他的知己。倘若知道有你这个人会来,我真会考虑让他等待你,毕竟他是这个年代难得的为了坚持唯一而不惜触怒他父亲的人。” “所以,八福晋很幸福。”也许,八阿哥的坚持也是对康熙不满的延伸,他的冷静恐怕只有关于到良妃才会完全失去作用。 “幸福与否由不得外人来评论的。”她微微摇头,“我欣赏翎儿的坚持与骄傲,她是个能与禩儿共患难的好妻子,却不是能够了解他的好知己。” “你挑媳妇的眼光真高。”甩开那一些不愉快的念头,我取笑道。 她终于真心的笑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眼里是宠溺的笑。“快把自己嫁了,不然我一定让禩儿娶你。” “威胁我呀?”我往她怀里钻,也许两年前我们的年龄还相当,可经过了这二十多年,她的沧桑她的坎坷让她真正意义上变成了我的长辈,面对她,我反倒能找到那久违的亲情,那属于母亲的气息。 她挑眉。“有何不可?人家穿越的女主都是万众瞩目,你怎么行情那么差?” 我的脸瞬时垮了下来。“打击我?反正我不急,既然有你这个额娘做主,嫁不出去的时候就嫁八阿哥吧。他那里福晋少,比较好对付。” 她失笑的答道:“你真以为翎儿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若哪天真要嫁禩儿,怕门还没进,命就没了半条。” 我直起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好恐怖。这好歹还是你的儿媳,就冲你这婆婆,我也不敢嫁。” 我和她相视而笑。那些话题本是搁在心里难以诉说的禁忌,如今以轻松的方式说出来,仿佛卸了块石头。有她在,这里不再那么冰冷。那即使是十三也不曾带给我的踏实感。 “有你在,真好。”我依偎着她,慢慢的闭上眼睛,许久以来的僵直在这一刻可以完完全全的放下。 我不再是一个人,不再。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头还是昏沉。昨天跟她说了很久的话,可还是有很多我想知道的事还一无所知。不过二十多年的辛酸,那么多待解的困惑岂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 凝芳跑过来见我一脸困顿的模样,指着我打趣道:“你这小蹄子越发不得了了,昨儿个居然揪着主子不放她走,偏生睡着了力气还大的很。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让主子脱的身,主子还让我别吵着你。主子对你,可真让人羡慕。” 我讪讪的笑笑,昨天的她怕是威严尽失了。“主子没再说别的?” “主子说有份礼要你送去德主子那给若梅,她毕竟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人,主子又跟她是多年的情分,少不得要做些表示。我看你今天精神还是不济,本想代你去,主子偏说你去最好。也罢,若梅自走了后,反倒是跟你亲近些。”她翻出一个锦盒,接道,“东西我落这儿了,你可得上点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怔怔的看着那锦盒,有些刺目。明知道她让我去送是给我机会见一见若梅和十三,可见到了又怎样?一切都已无从改变了。 到了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她虽表面和气,骨子里却是冷漠的紧。有些地方其实四阿哥倒像她,也许这便是德妃与他不太亲近的缘故。 太过相似的人彼此看的也太过透彻,不能相互取暖,便适度分离。 我想德妃会宠十四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小儿子。十四性情率直、恩怨分明,活的虽然自我却理直气壮,这是在宫廷倾轧中生活了多年的德妃最期盼的奢望。 她宠的不仅仅是十四,更是自己的奢望吧。 看到若梅时心里微微的一痛。她原本清雅秀美的面孔上浮现几许茫然的哀伤,看到我来,眼神更是复杂难辩。 我明白她的心情,心里的痛苦绝不会亚于我。微微笑笑后,我郑重其事的把锦盒交到她手中,说道:“主子给你的,你的心她明白,想必她的心你也一定明白。” 她眼圈微微泛红,咽道:“主子竟让你过来,我是万万想不到的,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想来,当初真的都错了,倘若你过来,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扶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里更不好受。十三阿哥也许不比十二阿哥的平和,但他待人甚为宽厚,不会待薄你。” 看她稍稍平静,我便敛了神色,道:“若梅,好好照顾十三。他外表看起来很洒脱,但内心却不是那么快乐。请你用最纯粹的心待他。也许我在强你所难,但是我真的不忍心不公平的对他,就当我自私吧。” 她一愣,旋即黯然了下眼神,缓缓的点头。“你对他的心,真好。” 她那黯然的眸子勾起我心里那隐藏的疼痛,忽然抱住她,低声说道:“对不起,若梅。” 她轻笑。“傻瓜,这本不怨你,你我都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你说的也对,嫁给了十三阿哥,哪容的我心里再念着别人。你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 我对她深鞠一躬,她忙扶我,“别这么见外。”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我会现在被指给十三阿哥了。” “为什么?”脑海里忽然闪现十四的面孔,他那天临走前说的话,心跳猛然加速。 “我占的,是十三阿哥最后一个庶福晋的名额。以后,再有谁要被指给他,怕只能是格格了。”她缓缓的说着,担忧的看着我。 我心一松,十四这么做,为的是让我因为名分的事断了对十三的念想吧。 若梅见我松气,却是一愣。“你竟这么不在乎?” 我是解释不清,庶福晋或者是格格,在这个年代或许很重要,在我看来却无多大分别。在那样一个温婉如水的女子身边,也许谁都只是配角,那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心里仿佛被针尖刺了下,微微的疼痛,谁说我不在乎,在乎的重点不同而已。 “已成的事实,去在乎它做什么?我又改变不了。”耸耸肩,让自己看来平静些。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有些明白主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有些地方你和她是很像。别人在乎的你们好象反而不在乎,而你们在乎的,却偏偏都那么坚持不肯放手。” 我无奈的笑笑。我和她,当然是相象的。相同的坚持,到最后,也许是相同的无奈。 从永和宫出来,微微感到一丝倦怠,适才竭力维持的平静正一点一点失去它的张力。很快,就是月半了啊,今年的中秋来得特别晚。这团圆的日子,我的亲人却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一直不愿去回想,宁愿自欺欺人的相信在那个时空里,柯盈雷会代我活的很好,想念终究是我一个人的事。 不去面对,不代表不存在。 不去想念,不代表我已忘记。 月是故乡明。这紫禁城的月亮永远都比不上江南的清隽。 轻轻叹口气,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却见到十四一身宝蓝的长衫,双手抱胸,注视着我,仿佛有段时间了。那眼底是复杂的情绪,见我看他,微微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视线。 我不想理会,径直往前走。他却急了,往前一步,拦住我的去路。 我停下脚步,却别过脸。不是为自己生气,是为若梅生气。他一个决定却让另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自此把真心锁在心底,而他却不会明白。 “你,真的生气了?”他小心翼翼的凑到我面前,眼睛睁的老大,眼神却是无辜,丝毫没有做错事的自觉。我真没说错,他大概是那种做什么都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一个。 “回十四阿哥,奴婢不敢。奴婢还急着回去复命,请十四阿哥容奴婢通行。”我做了个请的姿势,面带微笑。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顺手把我一抓。“一口一个奴婢,气还真不小。”拖到一边,他放下我,挂上明朗的笑容,笑道。 “奴婢生气只能拿自己出气,比不得阿哥们生起气来可以随便找人出气来得痛快。”还是按耐不下那股子气,到这个时代后,我的修养我的耐性正一点一点被磨掉。 他笑嘻嘻的说道:“那就做个福晋,要出气直接拿阿哥出气不是更好?” 我哭笑不得,只得学他哼了声,不回答。 他倒是严肃起来,问道:“你真的很想嫁给十三哥?”他问的很轻,仿佛只是问给自己一般,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他,那眸中的忧伤一闪而逝。 “十四,我生气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叹了口气,我接道,“你有权利去决定别人的命运,这是你的身份赋予的,可是那些被你决定命运的人,她们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表情很疑惑,那对他而言是从来没有思考过的内容,皇权让人迷恋的地方之一不就是可以随意的操纵别人的命运?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居然跟一个皇子谈论权利。 “你指的是若梅?她为什么要生气?难道嫁给十三哥不好吗?何况还是皇阿玛钦赐的。”他不能赞同的反驳,“你想的太多,不知道整天那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他伸手点了下我的额头。 我无语,放弃这样无意义的争论。我所认为的他恐怕一生都不会认同,何必强行对他洗脑。 “是是是,我错怪十四阿哥了,十四阿哥宅心仁厚,把这宫里的拔尖的女子都安排了好归宿。我代若梅诚恳无比的感谢十四阿哥。”我加重了诚恳两字。 他大手一挥,没心没肺的答道:“不必客气。”一副施恩不用报的样子。 我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张大嘴,愣了好一会,只得自己打打脑门,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傻。 “十四阿哥既然没事了,容我告退可好?”没时间与他继续耗下去,打了个秋千,决定回宫。 他却冲我一笑。“盈雷,我很高兴,原来,你对十三哥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放心了。” 我一怔,为若梅打抱不平的行为被他错理解了。 我微叹,我对十三的确不完全是他想象的。但,只有我明白,他在我心里,与那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交织重叠。我不想区分,也许是延续,也许是另一种开始。 25 月影 照例,中秋是乾清宫家宴庆团圆的日子。这一次,良妃称病没有出席。问她是否打算一直躲下去,她沉默了许久却最终没有回答我。 我想她的答案我是知道的。 她的不见,也许与康熙的相同。不见,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快的忘却。 在储秀宫里一大帮子人一团和气的吃了团圆饭,各自散伙各自娱乐去了。我本想留下陪着良妃,她却称她累了要早些休息。 听得到她语气里竭力隐藏的哽咽。本想与她一起度过中秋,毕竟她是我在这个时空里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但可以想象,曾经有个人,在她最寂寞最孤单的时候给过她温暖,只是,那个人的温暖正如同此刻的明月,不仅给了她,也给了太多的人。 不知不觉的走近千秋亭,怔怔的停住脚步。 情不自禁的忆起那次他坚定的维护,那温暖的手心,那认真的表情,未有一天,或可铭忘。 原来有些东西,在不经意的时候,已深入骨髓。 继续往前走,却瞥见凉亭里一个白色的身影,朦朦胧胧,难以分辨。 是十三,一定是他。心中没来由的笃定。 即使看不真切,那身影足以撼动我的心湖。我静静的向亭子里走去,果然见他坐在亭子中间的石凳上,那石桌上摆了一坛酒,边上还有个空的酒杯。 看到我,他举起酒杯,自饮一杯后,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失笑,指了指空杯,问道:“别告诉我,这是为我准备的?” 他挑眉,反问道:“敢不敢和我共饮这坛酒?” “有何不敢?”我也挑了挑眉,回道。 没去问他为什么没有留在家宴上,为什么没有陪伴他的福晋一同赏月,这一刻我只知道,他在我身边,我在他身边,足以。 和他你来我往的干了十几杯后,他诧异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把我上下打量后,纳闷的问道:“你不是不会喝酒?” 我狡黠的笑笑。“我说我不喜欢喝酒,可没说我不会喝酒不能喝酒啊。” 他恍然大悟,恨恨的指着我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戏弄人。”他无奈的摇头,又各自倒了杯酒,接道:“敬你这个女中酒仙。” 我轻笑,与他碰杯。“你好象很喜欢千秋亭?” 他眼里有刹时的迷离。“我从小是在储秀宫长大的,对这里,自然很熟悉很亲切。” 我倒是一愣。“原来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很多以前费解的东西现在豁然开朗。难怪良妃的寿辰他会参加,难怪他会关心良妃的病情,难怪八阿哥会说十三的心思与他一样。 原来,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莫怪,他们身上有某些相似的气息。 “好象你并不感到意外?”他反问道。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答道,“倒是解释了我以前很多费解的迷团。” “哦?有何费解的地方?”他讶异的挑眉,问道。 我微笑道:“你对良妃的关心,还有你和八阿哥的某些相似的地方。按理,该是你和他更亲近些,怎么反倒十四阿哥与他更近呢?” 他略一失神,轻轻摇头。“按理,的确如此。只是,这个世界,很多事却并不按理。” 想起绮萱说过的话,以前的敏妃娘娘也是个极为聪明活泼的女子,康熙对她也极为宠爱。想必,十三和八阿哥的心结与这有关吧。 “良主子,是极特别的。”我只能暗示于此。她是通透的,自然知道不是敏妃也会有其他的人,不会迁怒于敏妃,倒是两个孩子,多多少少心里会有些疙瘩横亘其中。 他微笑。“是极特别。思想、性子、才情、学识都是罕见。我只是很小的时候跟她学了些,却受益匪浅。皇阿玛如此看重我,倒与良主子的教导脱不了干系。”他停了停,目光有些深思,“你却是像她,不是外表,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第一次见你,便是那样的感觉。想必她要了你,也是同理吧?” 心里说不清的暖意,他是能真正看懂人的,看懂人的心。 只是,他看不透一个女子对他的心。 “我哪能跟主子比。”浅浅的一笑,遥望着那悬挂中天的冰盘,吟道:“一个人,一杯酒,一轮月,山水千里,故乡远在云那边。天涯漂泊日久,客居京城异地,忽忽已经年。今宵梦醒后,扶醉夜无眠。” “好一句今宵梦醒后,扶醉夜无眠。从一个女子口中吟出,却是难得,虽无格律,倒也雅致,朕倒是赶上了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我和十三都是一惊。 “奴婢见过皇上。” “老十三给皇阿玛请安。” 放下手中的酒杯,我们两行过礼。一边闷闷的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偷笑了下。 康熙哈哈一笑道:“朕一来,莫不是拘了你们的性子?两个人倒是好雅兴,跑这来喝酒赏月吟诗,倒是快哉。老十三,这红颜知己选的好,这词可对了你胃口?” 十三朗声笑道:“甚合心意。只是皇阿玛今次来晚了,酒可没的喝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十三等的是康熙。 我忙跪下,说道:“奴婢造次,不知道万岁爷要来,请万岁爷见谅。” 康熙示意我起身,不以为意的道:“无妨,倒是你这丫头,越发谨慎了,那次见你看你脾气挺直的,现在倒被束缚了。”听那语气,倒有些遗憾。 十三笑说道:“皇阿玛那是被她骗了,通常她都是这副谨慎的模样,然后再出其不意的戏弄人。” 我瞪了十三一眼,居然还记着刚才的仇。 康熙看看我们,指了指石桌,说道:“今天既然遇见这丫头,也算缘分,老十三,你去嘱咐李德全让他弄几个下酒菜,再来一坛子酒,朕就不走了。” 我忙道:“万岁爷,这不大好,还是奴婢下去伺候着。” 十三却若有所思的答道:“盈雷,不打紧。皇阿玛这儿也要你照应着。” 我狐疑的看他离开,他像是知道些什么,听他们的语气,仿佛康熙这几年总会在这一天和十三共同赏月饮酒,他们是在共同怀念着敏妃? 忽然间,涌起心里对良妃的阵阵疼惜。难怪她躲起来不愿意见到康熙,也不愿意见到我,也许,在某个中秋,她心爱的男人却和另一个女人有过一段美好的故事。她能做的只是忘却,忘却别人看来美好的日子。 也许是这样的联想让我的表情僵硬了起来,我听到康熙饶有兴味的问道:“你似乎很不乐意见到朕。” “奴婢不敢,太多的人想见万岁爷一面而不得见,奴婢能坐在这,已是三生有幸。”心里怀着对良妃的怜惜,口气自然和表情一样的僵硬。 他笑道:“老十三果然没有说错,这脾气藏在心里,看着谨慎,说话倒是绵里藏针。” 我低了低头,轻道:“奴婢造次,请圣上见谅。” 他摆一摆手,道:“既是特别的日子,朕也不计较太多。有时间多去看看萱儿,她常念叨着你。” 我点头称是,便默不作声。 康熙沉思会,问道:“刚才那词确是你所做?” 我一时不能领会他问话的涵义,点了点头,答道:“确是奴婢所做。” 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问道:“她的身体可好多了?” 我一怔,随即明白他所指的“她”正是良妃。心里不由为她欣悦起来,带上一丝笑容道:“回圣上,主子的身体已有很大好转。” “听宜妃说,你很用心。”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平静的让人有些莫测高深。 忽然真正意识到他是康熙,不是适才那个和蔼的父亲。斟酌了一下,我答道:“圣上的嘱托,奴婢不敢或忘。” 他一愣,像是半晌才想起那天对我说的要好好照顾良妃的话。我似乎听到了他很轻微的叹气。“你这丫头,骨子里的倔倒是有几分像她。” 今天的康熙,不若那天见到的气势逼人,反倒有些很难察觉的无可奈何。也许,对良妃,他仍然是矛盾着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微一点头,继续沉默。这情景,仿佛有些像那次跟四阿哥同桌吃饭的情形,那一次的我也是同样拘束。 康熙会传位于四阿哥必然有他的道理吧。 他可以欣赏十三十四的真性情,但处在这高位的人,又岂能以真性情待人。十四的纵情纵性也许真的更适合那沙场点兵的气魄,而不是朝堂的勾心斗角。 这时,十三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了,我暗自松了口气,康熙仿佛察觉了我的松气,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好利害的眼睛,好敏锐的观察力,也难怪他那么多儿子一个比一个精明。 打发了下人,十三神在在的坐下,我接过酒坛子,给他们各自斟酒后,知趣的保持沉默,静坐一边。 他们俩闲聊了好一会,虽只是简单的话家常,却能感受到康熙对十三的宠爱。想必,敏妃娘娘在世的时候很是得宠。当年的良妃又是如何来面对这个同在屋檐下的女人的。 可能是不知不觉的叹息,那两个相谈甚欢的男子不约而同的停下,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十三笑问道:“怕是想家?一晚上心不在焉,叹息个不停?” “怕是不待见朕才对。”康熙朗朗接口。 十三笑道:“再给她几个胆她也不敢,她也就纸老虎一个。” 我直直往他们杯里斟酒。“两位爷,这么好的日子,就请饶过奴婢吧。” 他们俩哈哈大笑。康熙举起酒杯,笑说道:“看她怪可怜的,又这么尽心服侍,我们吃人嘴软的就先不为难她了。” 还是先不为难我,天,我摸摸鼻子,居然摸到一把汗。 十三没有放过我这个小动作,取笑道:“看,紧张的直冒汗。看来,真是个纸老虎,吼老十四的那架势不知道哪儿去了。” 康熙“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道:“能吼老十四的人可不简单。” 我吼过十四?不被他吼就谢天谢地了。十三不知打哪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头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再抬起头,我尽可能的神态自若的笑笑,继续当我的无声道具。除了斟酒,便是听到些什么开心的东西陪着康熙一起笑笑。 好大一会儿,康熙略微有些醉意了,十三忙嘱咐我去叫了人来搀扶他。我唤了人,在前面带路,康熙微眯着眼睛看着我,仿佛轻声说了个“子夕……” 他一下清醒过来,手抬了抬,略带无力的道:“李德全,扶我回去。” 他最后怕是把我看作了良妃,之前的笑语欢颜抵不过他最后呢喃时那转瞬即逝的黯然。 我忽然不再有那起初的怨。 那帝王的平静无波终究不能掩盖曾经的刻骨铭心。也许,他只是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的心要分给太多的人,有些人终究只是一瞬的想起。 我怔怔的望着康熙的离开,那千古一帝的背影竟也是萧索的。 他喜欢在中秋来这里,怀念的究竟是良妃还是故去的敏妃?十三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问道:“在想什么?” 我收回视线,转身回凉亭。“在想良妃。” “心里是否在为良主子抱不平?”他紧跟着我,嘴角微带笑意的问。 我侧首看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双手环胸,轻笑道:“这不,脸上写着分明。皇阿玛也是个明白人,若不是过去的情分还在,可有你受的。” 我讪讪的道:“你又知道我出言不逊,得罪皇上了?” “出言不逊倒是夸张,但给皇阿玛脸色是必然的。我了解你,你看来冷静,但往往沉不住气。” 我无言反驳,闷声不语。 他扑哧一笑道:“怎么?被说中了,所以变成了闷葫芦?今儿个在皇阿玛面前你比在四哥面前更紧张,平日的洒脱伶俐都不见了。” 我睨他一眼。“他是你的阿玛,可他却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我自然紧张。”我承认我只是个小人物,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缺点,不会指望自己在康熙面前多多表现的。 他淡笑。“他是我们的阿玛,但也是我们的皇上。” 他脸上的神情格外的严肃,很多事情他是看的明白的,但也许,也是无能为力的。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所有的语言本身都是苍白乏力的。 微笑的给他和自己各倒杯酒,举起酒杯敬他,想让他看到的是自己的笑脸,而非忧伤的表情。 他捧起酒杯,笑道:“竟这么能喝,皇阿玛也有几分醉意,你竟面不改色。这点哪像个江南女子。” 我笑回道:“让十三爷失望了,容盈雷领个罚吧。” 他放下酒杯,凝注着我,微带一抹醉人的笑,说道:“那就罚你在我生辰时为我写首诗词如何,不拘哪一律,随意便好。” “十三爷生辰近了吗?”我悄悄按住胸口,按耐住那心口的澎湃。 “还有一个半月。十月初一,到时我必来讨了这个罚去。”他轻笑道。 “好啊。”我应的痛快,只是心里明白,他的生日,容不下我的存在。 难得这样的日子能有他陪伴在旁,仿佛冲淡了那想家的渴望。忽然间感谢上苍,至少在这陌生的时空里,有良妃、有他,我便知足。 “皇上每年的今夜都会和你聚在这吗?”我终究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他一阵坏笑,道:“我便知道你沉不住,终究会为你主子有此一问。”他顿了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皇阿玛这几年来这里怀念的是谁,我额娘还是良主子。只是隐约明白,他的心里有些东西触碰不得。所以,我从来不问。” “也正是你的不问,便有了他的不设防。”我微笑,他是一个能让所有人放松的男子,豁达且明朗。 他微笑点头。“你也是个透彻的人,只是心中的牵念太强,且藏不住。怕这一点终是要吃亏。” 我何尝不明白。“在这皇宫里规矩太重,每个人都要谨慎的做事,只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心。” 倘若能管自己的心,我就该明白,即使在那最危险的时候是他用我最想要的方式来待我,我也不该让自己动了心,让自己画地为牢。 他深思着,那素来明朗的面孔在月光下总有些清幽的邑色。“吾本落拓人,无为自拘束。倜傥寄天地,樊笼非所欲。” “纳兰性德的诗?”心中一动,容若与十三性格虽有别,可在某些地方还是共通的吧。同样的至情至性却内心隐痛。容若的樊笼是权,君权的不可违;那十三的樊笼便是情,他一生无法摆脱的情。 他点头。“一般女子读他的诗词多半是择那些情根深重的读,你倒记得这首小诗?” “一见这诗便觉疼痛,那样一个寂寞的人,我总认为,爱情不是造就他孤独的原因。那一生的漂泊只为内心不曾有片刻的真正自由。只是自由,恰是皇城根下之人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一个被束缚的身体,囚不得一颗至情至性的心。”不知不觉,我已不明白自己说的究竟是容若还是他。 十三的眼睛分外的明亮,亮的仿佛让我刺目。“‘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正是这句‘拟将欢笑排离索’道尽了那不可道的悲哀。颖然,你让我惊,也让我敬。得你这样的知音,胤祥有幸。” 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知音,可贪心的太过,人也变得越来越不快乐。十三,倘若我无法快乐,又如何能快乐的面对你? 强自扯出一丝笑容,曾经他也说过,只有我看懂了他,如今,这又会是场结局不变的轮回么? 那秋风里卷入的淡淡的桂花香丝丝入沁,我缓缓闭上眼睛,只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停止。 ------------------------------------------------------------------------------ 一路写到这里,很庆幸,直到昨天才被拍第一块砖,只是遗憾那块砖带了些莫须有的人身攻击而非真正的好建议。 一直胆战心惊的害怕有人会很不喜欢女主。我不想塑造一个完美的女子,也不想塑造一个单纯的女子,她是矛盾着的,她的愿望也很卑微,可是有谁能够否认,当你很深很深的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低到尘埃里? 她终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所以不讨看的人喜欢,也所以,直到现在,文里还没有谁真正爱上她,因为她本就不是那样让人一见钟情或是为她如痴如狂的人。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谁都会去想,只是更多的时候,迎接我们的是无奈。放在这个特殊的背景下,有时我们可以对一些无奈宽容起来,可是如果,有人曾经因为某些疼痛还是无法接受的话我只能说一句抱歉。这个世界谁都渴望专一的长久的爱情,谁都不例外。 写了这么久的文,有些累了。有些人来了离开了,有些人才来没多久,我知道有些人会看这个故事是因为它的背景而非故事本身多么精彩,但我还是感谢来这里看的每一个人,不论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论你是否能留到最后一刻。 每一个写文的人都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回应,无关分数,只为在看文的那一刻,读者和作者之间是否曾经有过一刹那的内心交流。而有人把那一刹那用文字来记载的话便是我最珍贵的财富。 今天有些莫名的伤感,也请大家见谅我的絮絮叨叨。 ps:为在清穿文里做出伟大贡献的雍正皇帝默哀三分钟。 26 了然 自那晚千秋亭别过,我见十三的机会也少,随着他生辰的日近,一直在琢磨该给他怎样的贺礼。虽然他让我写首诗词赠他,但以目前我的写字功底还不让他笑掉大牙,无奈,只能向良妃求援。 她了然的笑问道:“是给十三准备的生日礼物吧?” 我点点头,答道:“知道你的书法是一绝,所以想让你为我打个底,我想绣副字给他。” “用苏绣?”她好奇的问道。 我摇头,带一丝神秘的笑道:“暂且保密,只求得你为我打好底我便感激不尽了。” “那词呢?你也准备好了?不会想用伟大的□□诗词吧?”她单手托腮,好整以暇的问道。 我不服气的回道:“就这般小看我呀?好歹我也是熟读唐诗的新青年,写首不拘格律的诗词的功夫还是有的。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才女的名号是从我们伟大的□□和伟大的曹雪芹先生那盗用来的?”末了,忍不住打趣她。 她忍俊不禁,说道:“初来乍到时的确用过,毕竟写诗词的功夫我们不能与古人并提。倒是后来,跟容若切磋过,从他那学到了很多,这才有了真才实学。” 我一阵感叹。“我真恨我晚来多年,不然定要嫁给容若,那般深情无悔又文武双全的男子,上下五千年也数不上几个。” 她捏了捏我的脸颊,笑道:“哪用的着数,现成的不就有,不论是胤禩还是胤祥可都是我教导出的好男儿。” 我瞪了她一下,却忍不住笑道:“你教的的确好。” 好到两个人都对嫡妻那么包容那么宠爱,却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看着我的抑郁,良妃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这世间的事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何况只是耳闻?我知道你心中在意的是什么,但仅仅因着一些传闻你便黯然伤神可会甘心?” 我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也许你只是安慰,不过我真的很受用。” 她正色道:“不是安慰,有些东西需要你自己去明白去体会。你很聪明,你对人性的体察和了解仿佛是天生的,这使我很惊奇。只是,这是皇家,不是平民百姓人家,很多的真相往往藏在表象的背后,需要有勇气的人揭开。” 我细细咀嚼着她的话,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却又不肯明明白白的告知。 “中秋的时候我见着康熙了。”丢开那让我不愉快的念头,我转了话题。 她身子一震,慢慢调转视线,落在桌上那件明代的古董花瓶上,没有接我的话。 “他把我错看成了你。”我继续下了一帖猛药,果然见她神色略微变了一变。 她的嘴边露出一丝淡笑,问道:“在千秋亭遇见的?和十三一起?” 她果然是知道的。“其实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你躲开不仅仅躲的是家宴吧?”那里究竟跟谁的回忆有关,她还是敏妃? 她的手忽然抖动了下,调转回视线,仿佛很沉的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即便留下也只是一个身影而已。我也不是小女生了,二十多年过去了,不会再心存奢望他还会改变了。他还记得那里,就够了。” “你劝我要有勇气面对,自己却心甘情愿锁起来不再去做最后的争取吗?” 她定定的看我。“你该明白的,有时放弃是最大的争取。当初你对琛的决绝是告别还是另一种争取?” 被她触痛了心事,我暗暗叹气:“所以你宁愿不见他,保留一些过去的美好,生怕再做什么只会让他误会?” 她苦笑着反问:“难道不会吗?” 会,有时候,人与人的信任脆弱的可怜。一旦信任被破坏,再想修补难如登天。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的坚持一点点被误解,直到无力再反驳。 我幽幽的叹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一直疑惑的事,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见了我一次,并不知道我从未来过来,为什么你会挑中我,并且这违背了你一贯淡然的风格。” 她的目光跳跃了下,欲言又止,那一向清明的眼睛竟笼上了一层薄雾,阻止了我欲探究真相的好奇。沉默了会儿,她缓缓问道:“你果然想听实话?” 她的神情严肃,我心里一跳,竟有些不想听。 “我承认,最初,我想利用你。” 她的话很轻,但很有分量,犹如大锤锤下,重重的让我半天没有回神。 “你应该知道这场夺嫡战最后的胜利者是雍正,即使你再不了解历史,也该明白雍正的手腕和处事的方式。但十三,仿佛是他唯一的软肋。”她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澈,夹杂着丝丝的锋利,“十三这个孩子,我从小看他长大,也很了解他的性格。我承认,最初我很想借你能多少牵绊住十三的心,能为胤禩留一条后路。但后来,知道你的身份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希望你能活的比我轻松。所以,请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 没料到她如此坦白,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忽然觉得,八阿哥的结局定比十四的更甚。十四是雍正的亲兄弟尚且如此,以八阿哥的聪明才智,以他的心计手腕,雍正如何容得了他?古来君王上台有几个不是铲除异己,即使英明如唐太宗,登上帝位的方式也不是光明磊落,雍正对八阿哥,我忽然不由打了个冷颤。究竟还有多少是我想不到的。 像是发现了我的颤抖,她伸过手,轻轻抱住我。“记住,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不该你管的一定不要管。谁都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他们,只会害你自己,也包括我的生死在内。除了禩儿,你是我最亲的人了。只想你活的自在,没有太多束缚。” “可以吗?”我反问,“也许到那个时候我还是做不到。” “那就做到不让自己后悔吧。” 十月初一一早,我便跟着八阿哥去给十三贺寿。地址选在了绛雪轩,很有诗意的名字,倒让我想起了那部同名的书,那个超尘脱俗的女子。 特意把御厨请来,几位年长的阿哥也都济济一堂,一进内堂,便觉得各处的磁场强烈,但隐约间是相互平衡的。 第一个看到的是太子,那一身的明黄刺的人眼睛有些眩目。今天的他却是卸了那一身的唳气,许是那地位的缘故,许是那性格喜怒不定,他就一个人有些淡漠的坐在一边,看着他下面的兄弟三五一群的聊天,竟有些萧索。 我不由的往八阿哥身边躲了躲,看见太子总还是心有余悸。虽不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我过的相安无事,但看到他还是忍不住打冷颤。 八阿哥察觉了我的动作,对我扯了个微笑,像是让我安心,我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跟着他走向太子。 “二哥。”八阿哥带上他一贯温雅的笑容,客套的招呼。 太子倒是有几分惶恐的受宠若惊,他有些慌乱的起身,忙道:“八弟不用客气,这位姑娘是?” 不知是不是他掩饰的太好,他看我的眼神的确是陌生带着探究的,那一点都不像假装。我微微的皱起眉头,这样的他不自觉的让我产生联想。 八阿哥不动声色的笑笑,道:“这是我额娘宫里的女官,十三弟今天请来的客人,二哥应该见过她才对。” 太子疑惑的打量我许久,恍然大悟道:“对,几个月前我在延禧宫见过你,你那时跟皇阿玛一起,对不对?” 为什么当时他会否认,而经过几个月的他却会想起见过我,心里的某个念头越发强烈,康熙倚重的太子真会是我想象的那样么?难道这就是我这几个月我平安无事的原因?心里的疑团在无限放大。 我点了点头,和八阿哥交换了个眼神,他眼里的疑惑也是一闪而逝。和太子略略寒暄了几句,他带着我走到了他们八阿哥党的大本营。 和九阿哥十阿哥问了安,九阿哥淡淡的笑了笑,那俊美的面庞有种刹那间破冰而出的暖意。“你姐姐很惦记你。” 我笑回道:“我也很想念姐姐,这里是我给那没出生的孩子做的鞋,请九阿哥帮我代为转交。”我递过一个小包裹,九阿哥身边的小太监立即接了过去。 十阿哥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心灵手巧啊,那次你做的点心我回去按你的方子给家里的厨子却怎么都不如你那味道,今儿个又是做的极精巧的鞋,不知给老十三的是什么礼物?拿出来好让我们瞅瞅。” 我把东西往身后藏了下,不愿意被他们捷足先登,那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准备的礼物,怕这一生就这一次,居然想先睹为快,不如要我的命去。 “嘿,还遮遮掩掩呢!必然是好东西。八哥,你快让这丫头把东西交出来,我老十可是个粗人,可当心被我弄坏。”十阿哥说完就要伸手来抢。 八阿哥双手环胸,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情微笑以对,九阿哥跟他并肩而立,面带笑容。 我急忙的退后,险险的撞上了十三,他带着那漫不经心的笑扶一扶我,向我身后问道:“怎么?十哥连个小丫头也吓唬?” 十阿哥见是他,兴致散了几分,悻悻的退后道:“这丫头给你的礼物,神神秘秘的。” 十三微微咧着嘴,侧头微笑问道:“什么礼物?快交给我来保管,别被十哥给抢了。” 不理会十阿哥的嗷嗷大叫,我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把礼物郑重其事的交到十三手上,和他四目相对,却见他微微一怔,随即便咧开了十足的笑容。 阻止了他现在的拆开,我轻声道:“过会再看。”便微笑的跑开,转头之际,看到他略略发怔的表情注视着我的方向。 十阿哥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闷闷的问我:“倘若我过生日,你送我什么?” 我瞪大眼睛,想了半天,回道:“给你做一桌菜?” 十阿哥一脸惊喜,连连点头,直叫好。倒是九阿哥跟八阿哥大笑着,好不痛快。半天,九阿哥止住笑,指着他道:“老十,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他摸了摸脑袋,说道:“这丫头的手艺的确好嘛。她要真弄个什么文绉绉的东西我还真不懂,还不如一饱口福来得痛快。” “十哥倒是痛快了,也不怕盈雷笑话。“接口的是十四,不知道何时进来的,走到我身边,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不以为然的笑道:“怎会笑话呢?倒觉得十阿哥生性耿直、乐天知福,倒是极为不同。”我歪着脑袋,忽然想到几句词,接道,“我想起家乡那边形容一个大户人家公子的词,有几句倒与十阿哥贴切,若不得十阿哥喜欢还请十阿哥见谅。” 十阿哥忙道:“快说快说。” 我环顾四周,有几位阿哥听着有趣也过来瞧瞧,十三也走近了这里,嘴角含笑,带着了然和等待的目光看我。我的视线到一处时却忽然停顿了下来。那是四阿哥平静无波的表情,微微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适才几位气势迥然的阿哥聚集起来的磁场到了他那里仿佛一下消失,化作了一股无声无息的气息,犹如让人不可触碰的墙。 果然是雍正,在这么多神采飞扬的兄弟中间,也许他是容易让人最开始忽略的人,可一旦见到却再也不能忽视。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危险的人。 “盈雷,快说呀。”十四在旁边催促道。 我对上八阿哥的眼神,他的目光似乎也刚刚从四阿哥那飘过来,他挑了挑眉,似是而非的笑了笑。 他对四阿哥该是有所提防的吧?良妃不可能一点提示都不给,以他的聪明才智不可能一点筹划都没有。注定的结局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存在发生一点变化。 我收回漂浮的思绪,念道:“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乖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考虑到实情,隐去前半段,想来,这批宝玉的文字算不上是贬义,也不过是博他们一乐罢了。 八阿哥微微一笑。“这词倒抬举了老十,听着是贬,倒是有褒奖。老十,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才是。” 十阿哥讪讪道:“我听的也觉得好,盈雷这丫头真有些与众不同。我可记下了,这也算得你给我的礼物。” 我笑笑,不知不觉的从人群中撤出,十三眼色倒快,忙也跟在我后面闪出了门。 “寿星公也跑出来透气?那里可是你的东道。”我努了努嘴,笑道。 他手撑着下巴,带抹深思的笑说道:“这些日子,你给我的惊奇太多。好象你身上藏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法宝,每见一次,都让人惊奇一分。” “十三爷把我当宝库呢?”我嗔笑道,心情却格外的明朗。 他一本正经的回道:“正是如此。” 和他相视而笑,他扬了扬手中的卷轴。“这是什么?看着像绣的?又觉这绣法很奇怪。” 我扬头,带一点骄傲的回道:“这是江苏的一种绣法,叫做发绣。流传的虽不如苏绣广泛,倒也新奇的很。” 我没能说出口的话是这用女子的秀发作线,绣进的是女子的心。 他懒洋洋的笑道:“幸而给我的是首小词,倘若绣的是将进酒,岂不是要落半边发?” 我被他逗乐,睨他一眼,问道:“十三爷可喜欢那词?” 他微笑点头。“我敬你为知己,你果然是知己。这词,写的好。”他顿了顿,念道,“人欲仗剑走天涯,无奈困陷京城。是非成败若等闲,春迟心犹在,寄情山水间。一朝雨露沐甘霖,傲龙飞舞九天!男儿何处非故园?杯酒邀明月,剪烛话桑田。” 他字字铮铮,气势惊人,我一边听,心却仿佛沉醉其间。这男儿,是当世的傲龙,只是,被亲情所累,无法飞舞九天。 我为他疼,也为他叹。 含笑凝注着他,柔声说道:“进去吧,你是寿星,让人发现不在了可不行。”他点了点头,闪身进门。 片刻不离的注视他的背影,那一直揪着的心慢慢在舒展。 这样静静的看他,和他说着最平常的话,不是知己,却可以更亲近。 如果可以选择,却宁愿做他身边最单纯的女人,而不是最深刻的知己。 甩一甩辫子,告诉自己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愉快的东西。再次回到八阿哥那里,他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微有丝惋惜的神情。我挑衅的笑笑,便安然的坐下。 十四跑来我身边,眼里是压抑的急噪与怒气,一点我的头,责道:“一不看着你便没了踪影,总不知道规矩,你也不怕……”他压低声音,眼睛瞥了眼太子,“我真担心你被他……” 我咬了咬嘴唇,情知自己错了,让他心急,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放心,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怕他早不会放心上了。你别生气。” 他眼睛一横,手一摊,说道:“若出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怪不怪,怪我自己不听老人言,活该早死早超升。”我吐了吐舌头,头顶立马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哎哟。”我捂着头,每次下手都特别重,真不知道这个大将军王是不是个虐人狂,所以把虐人的劲带去了战场。 “你是在咒我还是咒你自己?居然说我是老人。”他向我扬起拳头,当作威胁。 我忍俊不禁,当然老了。貌似他们兄弟中间他算是长寿的,雍正的戏没看过,可乾隆的戏看了不少,上面的他可都不年轻了。 看我笑的欢畅,他倒是没再凶悍,只笑问道:“给十三哥什么礼物?我生日也没见你费心。”说到最后倒有几分抱怨。 我昂起下巴,顶道:“年初你过生日时,德主子紧张你呀,你既没请我我自然没有好礼相送。” 他噎住:“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 “不然你以为?”我偷笑,心里暗赞责任推卸成功,心情愉快的紧。 环顾一下,打量这些阿哥们,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阿哥武将出身,气势倒是十足,只那张面孔有太过强烈的侵略性,看的人有些不自在。 他此刻和十阿哥交谈,可眼光却总是瞟向太子,带着估量与审视。太子仿佛察觉到他的注视,神情越发紧张起来,我心里一紧,快步走向十三。 他疑惑的看我。“怎么了?” 我用身体遮住手势,指了指太子的方向,道:“你快找个人带他离开这里,再不然,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他不解的挑眉。我无法解释,却也不想他受牵连,只得跺一跺脚,加重语气,问道:“你信不信我?信我就找个理由让太子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 “我信,我来带二哥离开。”不知何时,四阿哥已经走到我们身边,我倒被他的出声唬了一跳,他的存在感果然很容易让人忽视。 “四哥。”十三显然不愿意他这么快离开,浓眉纠结。 四阿哥微扯一丝淡笑,说道:“最重要的是,这场寿宴不会有任何问题。”他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幽黑的眸子略过我的方向时暗意更浓。 他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的眼睛告诉我,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此刻属于太子身边倚重之人的他,究竟从何时起有了谋划? 看他恭和的跟太子说了几句后,太子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和他走了出去。我不由看了看四周,大阿哥嘴角一抹不屑的笑容犹自浮在脸上,三阿哥只怔了怔,便又安然的和十二阿哥说话。十二阿哥自始至终却淡定从容,神色未变。果然是苏嘛喇姑□□的人,处变不惊,也难怪若梅念念不忘。我心里暗自被扯痛下。八阿哥低着头注视着杯中的茶,仿佛置身于外的超然,九阿哥却是盯了盯八阿哥的脸,然后微扯一丝笑意的转过头去。十阿哥猛灌酒,丝毫没注意到刚才的情景。而十四则一直在审视的看着我。 “你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十三懒懒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 我抬起头,他懒散的神情里却有着专注的投影,隐隐写着担忧。我笑了笑,回道:“不重要,只要不妨碍到你都不重要。” 他不赞同的摇头。“我要知道。”目光坚定。 我叹气。“我不确定,等我确定后我会告诉你,也会告诉你当心的法子。所以,现在不要问,你只要尽量避开太子太过紧张的时候,一定要答应我。”我认真的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他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忽然他奇怪的问道:“你竟如此放心四哥?” 毕竟我知道得了天下的是他。 而你,我并不清楚等待你的究竟是什么。 康熙对十三是宠,可圣宠本就是把双刃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愿他永远自由不羁,至少保留一颗自由的心。 以良妃做借口,提前离开了绛雪轩,却在门口见到了有如雕像般平静的四阿哥。 看到我出来,他默不做声的往前走,却是和我走同一条路。我一时摸不准他的意图,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跟在他身后。 行至御花园,却被天空传来的一片“咕咕咕”的叫声打断,抬头仰望天空,是一群群大雁结伴向南飞去。 我不由停下脚步。 多久不曾见过这样的风景。生活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我几乎忘却还有这样的一群执着的大雁,在春去秋来间完成他们不变的轨迹。 它们去的是南方,我温暖的家。 心里腾升起一股想念,肆虐的侵袭我的四周。那除夕、那中秋都被我狠狠压抑的情怀却在这一刻败给了一群大雁。 它们带走的是我始终不愿面对的思念。 怔怔的遥望天边那群大雁,生命里仿佛某种东西被抽空,无迹可寻。 “想家?”四阿哥的声音平静的让我听不出问句。 我收回那一刻的注视,换上沉静无波的表情,没有答他的话,反问道:“四阿哥找奴婢有何吩咐?” 背着光,他幽深的眼眸有刹那间的模糊。他仰望天空,良久,悠悠的问道:“刚才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意欲何为,声音平平的答道:“没有。” 他走近一步,遮住我前方的视线,声音略略加重,问道:“没有?” 他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一层阴影下,我应该觉得害怕却反在这一刻释然起来。“没有。”依然平平的回答他。 他眼睛微眯,透着那不可捉摸的神情。“在绛雪轩,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我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许久,反问道:“四爷希望我发现了什么?” “原来你不如我期许的聪明。”他似是在叹息。 我微笑的抬起头,答道:“叫四贝勒失望,奴婢也很过意不去。” 他眼眸里闪过冷意。“不论你知道什么,只要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好。” “多谢四贝勒提点。”我恭敬的行礼,对上他那副永远淡定不变的神情,只觉得眼前的人心机之深是我难以揣测的。 以古人的知识,他对太子的状态根本一无所知,他却能唬的人认为他都明白。只是,很不幸,他遇见的我不是一个古人。 上空传来一声哀鸣,我和他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是一只单飞的大雁,追逐着前方而去,那凄凄的叫声让我不由心惊。 “一只落了单的孤雁。”四阿哥仿佛看的有些痴了,那目光随同大雁的影子落向那遥远的南方。 “落了单的大雁很难再飞到南方,这便是大雁总是群飞的缘故吧。”我对着天空仿佛是自言自语,“其实大雁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到达南方,所以选择集体飞翔。而由于,集体飞翔的力量无法恩泽到领头的大雁,所以,领头的那个,牺牲永远最大。” 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是在说给身边独自扛了太多重负的人,能不能听懂是他的事,他是十三珍惜的兄长,至少此刻他还不是雍正。 “那他们会怎么做才能改变领头的大雁的命运?”他沉默着,忽然问道。 “不停的更换领头的大雁。这样队伍随时可以保持旺盛的体力。”我说完后,给他福了福身,道,“四贝勒倘若没别的事,容奴婢告退了。” “你意属十三?”他插了句问话。 我变了变神色,镇定下回道:“这是奴婢的私事。” 他眼眸里一丝利光闪过。“希望这真的只是你的私事。”他特意加重了私事两字。 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冷意,如刀尖划过一般,心里某个不明朗的东西突然放大。“是你?果然是你。” 他的瞳孔收紧,一瞬间,天仿佛阴暗了很多,我蓦然后退一步,这个人太可怕。 他有些意外,脸色沉了许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四贝勒为人却没有八贝勒坦诚。”八阿哥可以坦白的告知他的野心以及对我的利用,可眼前这位深沉的四阿哥怕是会证据摆在面前依然不动声色的回答“不”。 八阿哥恐怕输就输在他学的太多,对自己太过自信,他的心里有着迫切要求自己改变的愿望,而就是这无法熄灭的愿望使得他纵然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性情,却断然不许自己隐藏自己的野心。 而眼前长身而立的男子,已然把一切都放的深不可测。 他嘴角含有讥诮。“我不需要与老八相比。” 倒是一般的骄傲。我忽然兴起作弄他的念头。 “敢问四贝勒,平日出门可会一遍一遍检查自己的物品是否遗漏?见到人可会在心里数数?是否对完成的事情总不放心?是否不断的回忆说过的话来检查有没有犯错?”本还想问他是否见到别人就会怀疑对自己不利,时常担心自己说错话所以扮做冷面,想想自己的脑袋怕不保,还是忍住了。 “你说的是什么?”他被我一连串的问话问的眼睛有些发直,却摸不到头脑。脸上那一贯的平静被掀开,脸冒黑线。 看来至少说中了一两条,不然他的脸色不会铁青。“这叫强迫症。奉劝四贝勒一句,倘若四贝勒继续以不是你的你要求自己,将来会很可怕。”我给了他一个假假的灿烂笑容,不等他回神,便头也不回的往储秀宫走。 不去管他是不是将来君临天下的雍正,既然你能掌握我的生杀大权,那我便占个口头上风,你便能耐我何? 心情忽然愉快的不得了,强迫症,我真佩服自己的想象,估计以他现在谨慎的性格笃定会说中一两条。只可惜他对强迫症一无所知,恐吓的力度无法加大,遗憾呀遗憾。 临近储秀宫的那刻,我抬起头,忽然意识到,我来这里,整整一年多了。 时间,不知不觉已流逝太多。 ---------------------------------------------------------------- 有关十三的态度,我只想解释一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一下察觉并接受自己的感情,此刻他定义为知己并不代表他不动心。只不过,借一种定义来作为他逃避的借口罢了。他和兆佳之间有一段故事,那个故事束缚了他去接受他可能有的感情。现在用第一人称,显然只能从盈雷的角度看十三,而我们并不知道十三的真实态度呀:) 耐心看下去,也许十三起初的态度会遭人诟病,但看下去,会知道他有他的承担,请大家多一份耐心就好。 截止这一章,第一卷就结束了。其实也不是很能确定能写多少,但我希望他们能在我笔下有一个精彩的故事,那么即使落幕了,我也没有遗憾,只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人能陪我走下去。 to常春:谢谢你的喜欢。主要我不是太上网,还不是很了解九界的规则。研究一下有关注册的问题后我会去发文。脑子里还有不少故事想写,只希望九界那儿能欢迎我这个新人:) 27 惘然 倘若生活一直在机械的重复,那么一天一天的生活于我便没有了太多的意义。 一睁眼,我蓦然发现,已是康熙四十六年三月。 正月里,康熙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第六次南巡。 康熙四十五年,他在五月建避暑山庄于热河,为每年秋狝驻跸行宫。只可惜,渺小的我无法亲眼见证那一幕的开始。 按惯例,良妃也似乎从来没有跟着他南巡,即使是八阿哥也鲜少跟去。这一次,康熙钦点的阿哥中,年长的除了太子监国,便只有四阿哥留下了,连八阿哥也被带了去。 我还记得他临走前一天,来良妃这告别时我送他的情形。 他没有那随驾的喜悦,倒是有几分淡淡的倦意。 有些东西,你要了很久,付出了很多,一旦真正握在手中时会有的倦意。 那份亲情曾经是他渴望的,只是现在,他的表情告诉我,那不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东西都备齐了?”我轻声问道。 他点头,刹那间那抹倦意消失,他又重新是我熟悉的八阿哥,几分狡黠、几分聪明。“跟着皇阿玛出去,自然不愁备不齐全。” 这人,说话总是话中有话,也不觉得累。 “可有东西需要我带回来?” “让我睹物思人?好歹毒的心肠!”我故意曲解他的好意,玩笑道。 “不知好歹的丫头。”他轻笑,“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想家?” 是很想家,可是留在这里越久越明白这里我无法离开。既然做不到,就让自己尘封起来,不去想念。 “那帮我带一坛子江南的泥土回来,可好?”我沉默了会,说道。 他起先不解,然后微笑道:“你这丫头,满脑子的古怪的思想,这东西倒也奇特。” “八阿哥记着帮我带就好。”我要他的承诺。 他一声取笑:“我若不记着,也自有帮你记着的人。” 我一耸肩。“无福消受。” 他勾起一丝浅笑,问道:“那是不是十三弟也不见?” 我的心漏跳半拍,仿佛要跳出胸腔,十三! 他笑意更浓。“没有半点江南女子的矜持,十三弟可不会要这样的你。”后半句他压低了声音。 我瞪了他一眼,忽然皱起眉头,审视的问道:“你,想怎样?” 他眼睛微微眯起,有种玩味的兴态,反问道:“你认为呢?” “希望不是。”我知道十三是四阿哥的左臂右膀,倘若断了这一臂,威力也是不小。 “如你所愿。”他专注的看着他的左手由紧握至松开,仿佛那是再大不过的事。 “不要玩火自焚。”我提醒他。 “那我们拭目以待。”他淡笑,丝毫没有在意我的话。 我轻轻叹息,不愿意看到他将来失败的那一幕。却也知道,他骄傲的听不进任何一个劝告。 “好了,我不耽误你了。”他忽然神秘的一笑,“有个人久等了。不过,”他把声音压了压,“倘若你果真对十四弟没有心,那就早早告诉他,不要让他心存希望。”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仍在惊诧中,以为他说等我的人是十四。可转头一看,那白衣卓然的身影,那一抹懒散的笑容,不正是十三? 心中忽然一喜,明天他便要走,今日却仍然记挂着来见我一面。 “果然让八哥给你带礼物,对我却没有要求?”十三从容的向我走来,那清朗的面孔总挂着懒懒的笑容。 “不敢。”我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着实高兴。 他挑眉。“果真不敢,那我就不给了。” 我一瞪他,总是改不了捉弄人的习惯。“十三爷,何必与一个小女子计较?”我柔柔的说话,声音能甜的他发腻,眼里却是明朗的笑意。 他一哆嗦,声音发寒的说道:“这天怎么这么冷?” 我一跺脚。“十三!” 他大笑道:“还是这声音悦耳多了。” 和他相视一笑,他正色道:“除了家乡的泥土,没有其他让你牵挂的东西?” 有也罢、没有也罢,结果都一样。 看着天空,忽然觉得紫禁城的上空竟是小的可怜。而我,不知不觉,竟把三年的韶华踯躅在这一方的小天地里。 心里,为自己不值,却也无可奈何。 “很想出门?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他仿佛一下刺穿我的外壳,问到了最深的问题。 我回他一个无奈的笑。“不想又怎样?江南的一切对我而言,已恍如隔世。很多东西,记得都不再真切了。” 他深思的看了看我,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 “你让八哥带的礼物倒是极为特别,让我犯了难,到哪儿去找比这更有意义的东西。”他挠了挠头,故作伤神的问道。 我逗他。“才高八斗的十三爷竟会不知道该送何礼物?我不信,怕是不愿意费心罢了。” 他眼珠一转,偏不上当的答道:“想用激将法?段数还不够。” 我回他无所谓的神情。“我有那泥土思乡足够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多想。” 他哈哈一笑。“你这丫头,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巴巴的紧。罢了,就当我上你的当,就为你费这次心,也让你欠我个人情才是。” “那多谢十三爷了。”无关于是否费了心,只要是你给的,我便珍惜。 他看看天色,说道:“该走了,回头还要谢过八哥给我的人情。你要有什么事,尽可以找四哥,他在,会尽力帮你。” “我懂。”他能特意为我叮嘱这些,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神色严肃的说道。 我心一拎,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慎重。“什么话?” 他招招手,示意我靠近,轻声在我耳边说道:“千万不要太想我。” 说完,不等我回神,便大笑着离开。我摸着自己烧烫的脸颊,那笑声格外的恣意,恣意到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笑声,如此清晰的刻在我心里。 宫里浩浩荡荡的走了一大批人,倒是有些空落。规矩虽说不那么重了,但底下的嬷嬷和太监仗势欺人的却多了起来。 这天,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经过三年的摸索,终于这紫禁城的路让我熟悉了大半。空闲之余倒也安心的走走让自己解那不得自由的苦闷。 途经浣衣局,却听到一个尖刻的声音呵斥道:“你这贱丫头,别给脸不长脸,你以为你是里头那些娘娘,装什么清高。” 我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的嬷嬷和一个中年太监正对一个着绿色宫装的宫女又踢又打,一边止不住漫骂,还有一群人像看好戏一样指指点点。 我不由停下脚步,虽知道那不该我管也无从管却还是向那边望去。 这一看,却犹如脚下生根,再也动弹不得。 那女子清淡秀丽的面貌,那眉宇间沉静却又隐隐倔强的神情,刹那间,生生的刺痛了我的眼。 怎么会是这样一张面孔?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再无法坐视不理,没有人能对自己也无动于衷。 那张面孔,根本与我原本的容貌如出一辙。只是更年轻了些,也更倔强了些。 我冲到那群人面前,使力推开那踢打她的老宫女,护在她身前,小心翼翼的触碰她脸上的於青,问道:“要不要紧?” 她怔怔的看着我,不明白素不相识的我何以如此关心她。这时,被我推开的嬷嬷一股子劲把我推倒在地,骂道:“你是哪来的东西,居然在我面前撒起野来。”末了,还不解恨的踢了我一脚。 我忍着痛,站起身子,冷冷的扫他们一眼,道:“这位嬷嬷,莫说我不是你浣衣局的人,便是你这儿的人也由不得你不当人看。你们这儿的把戏要闹到上头,怕也落个不轻的罪名。” “哎哟,好大的口气,你是哪个娘娘宫里的姑娘,口气这么大?你主子若有点分量,这会子还在宫里头待着?你真当我是好吓唬的?”她哼了一声,又上去给那女子一巴掌,然后挑衅的看着我,“我便是今儿把她给打死了,你又能耐我何?” 我止不住涌起的怒火,把那女子拉至身后,紧紧护着。“那嬷嬷不妨试试,你今天要了她这条命,赶明儿看看我会怎样。” 那个嬷嬷愣了一愣,倒是那太监阴阳怪气的道:“这姑娘倒是善良,倒不知姑娘你能怎么护她?” 我一个激灵,是啊,我能怎么护她。今天救下了她可明天他们能再打回来。我的逞强根本是在害她。 低下身子,我轻声对那女子问道:“你叫什么?” “可妍。我叫可妍。”她看了一眼我身后这些人,倔强的咬了咬牙,道,“姑娘不用管我,这些我都习惯了。我不想连累你。” “好,我记下你的名字。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我给了她一个承诺,站起身,不再去看那些人让我生厌的嘴脸。 离开后,一直在思索该怎么办。良妃的身份和行事作风决定了她不便为这事出头,绮萱和宜妃倒都是说的上话的人,可眼下都随皇上南巡去了,加上同去的八阿哥、十三、十四,我连一个能帮上忙的人都没有。 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真的很渺小。 忽然,脑海里闪现一个人的身影。那淡漠的表情,四阿哥! 对,十三临走前嘱咐过,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对一张相似的面孔,又是那般倔强的性格,我做不到坐视不管。 即使求助的对象是四阿哥,我也认了。 一路飞奔至永和宫门口守着,这个十三,只是告诉我可以找四阿哥帮忙却没有说如何才能找到他,除了这里,我真的不知道哪里还可以找到他。 直至黄昏,终于看到那清冷的青色人影从永和宫里走出来。看到我站立不动的身影,他有些诧异有些嘲弄的笑笑,默然的往前走。 “四阿哥。”我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他。现在万分懊悔那天说他有强迫症,为一时之气逞口舌之快,却不知道他记不记恨。 他停下脚步,饶有兴味的问:“盈雷姑娘可是在跟我说话?” 我低着头,暗暗的咬牙。明知故问,这里还有第二个四阿哥不成,若有,我宁愿去求另外一个。“盈雷有事央求四阿哥。”声音低的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嗯?”他挑起眉毛,问道,“什么?烦劳盈雷姑娘再重复一遍,可好?”他问的轻巧,可眼里却是淡淡的笑意。 我鼻子里出了两口气,然后抬起头,声音抬高了八度,说道:“盈雷烦请四阿哥帮忙!” 声音大的让他忍不住用右手遮了下耳朵,皱了皱眉头,我赶在他发作前,笑问道:“四阿哥可是听清了?需要盈雷再复述一遍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看你如何发作。 他眸子里划过好笑的神情,说道:“不必了,盈雷姑娘真是客气。”顿了顿后,他又问道:“盈雷姑娘是有事相求吧?” 好个四阿哥,轻轻松松一句话马上扭转局势。我立马消了气势,把刚才的所见简略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诚恳的说道:“请四阿哥无论如何帮盈雷这一次,盈雷不胜感激。” 他幽暗的眸子定格在我的脸上,有丝冷凝,让我不觉感到刀尖般的冷意。“救人?我为什么要救她?盈雷姑娘可否给我一个理由?” 我黯然。“没有理由。” 他冷笑一声,便径直往前走。 “四阿哥。”我快步跟上他,拦在他前面,说道,“您是信佛的,难道不懂我佛慈悲的道理?”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盈雷姑娘,我该说你善良还是说你自私?” 我怔住,不解的看他。 “说你自私,你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丫头来向我求情;说你善良,你却只顾一个丫头的死活。你说,我该怎么说你?”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眩惑,很轻、很轻,却抓得人心里有些麻有些寒。 我不由后退一步,他的气息强烈的让我有些抵触,四周的空气淡薄下来后,我呼了口气,说道:“自私也好,善良也罢,如今我只想救她一个人,请四阿哥成全。” 他轻扯一丝笑,但眼中依旧冰冷。“盈雷姑娘,真正的慈悲是对整个天下,而非对某一个人。你的心愿,我怕是无法成全。” “四阿哥!” “盈雷姑娘,我一直认为姑娘是个有骨气的人,想必不会想着靠别人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标。”他顿了顿,语气尖锐,“在这个宫里,你若要保护你想保护的人,靠别人是没有用的,靠自己才是真理。跟着老八这么久,连这个道理都没有学会吗?” 我默然,他说的没有错。 “谢四阿哥今日的金玉良言。”我行了个礼,也许他说的很残酷,但,他说的才是真理。 真正的慈悲是对整个天下,而非对某一个人。这便是一直以来被世人误解的雍正的心声么? 这是他所谓残忍的背后的真相? 回到储秀宫里,看到良妃那了然的笑,我心中一暖,问道:“是不是十三的信?” 每次,十三的信如约而至的时候,她便是这样的表情,带几分了解、几分捉弄人的笑意。 “每次都遮遮掩掩,也不知十三给了你什么宝贝,乐成这副模样。”她取笑道。 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在为我高兴的。 回去房里,把信展开,其实,每次,他都不会写上太多,只是附上一首词,一幅画。 画里,是他所到之处的风景图。 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飘逸。 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轻愁。 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朦胧。 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明艳。 每一幅画里,是他对江南的演绎,是他对我内心憧憬的了解。 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江南女子,或浅笑、或轻吟、或沉思,却都是同一张脸,一个叫柯盈雷的女子。 人在画外,灵魂却被他画在其中。他懂的,他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懂我。 他看懂了我的渴望、看懂了真正的我。 “初八月,半镜上青霄。斜倚画阑娇不语,暗移梅影过红桥,裙带北风飘。”容若的词,那不羁的心,在这南巡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的敞开,让我知道,也让我体会。 心是万般明澈的。 爱或者不爱,仿佛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 这个世界上你爱着的那个人,看懂了你,这一生,你还有什么不能知足的? 把那些书信和字画全部放在匣子里,收着。取出一枚铜钱放入另一个匣子。 那里,盛满了重重的铜钱。 也盛满了我那颗想念的心。 每想他一次,便放入一枚铜钱。两个多月,匣子里早已沉甸甸的。每次在储秀宫兑换铜钱的时候,凝芳她们都笑话我,总是用些精致的值点钱的玩意儿去换她们那些不值钱的铜板,最后这换铜钱的名气竟传了出去,若有谁看中了我什么东西,自觉的会拿铜钱来换,让我又好气又好笑。 只是她们不知道,兑换铜钱的时候,我是快乐的。 数着日子,等待他们回来还有好一段时日,觉得心空的厉害,却不知道,他在那边,心可会有些空落,即使,仅仅只是一刹那。 拿起针线,绣着香囊,想着古人能送的礼太少,这绣活虽不精妙,但此刻的我也只能做此随身之物送给十三。 脑子里不禁又在盘算着他回来的日子,连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自己,竟这些时间都熬不住。 这时,凝芳打起帘子,进来说道:“八福晋过来瞧主子呢,你也去跟前看着,看有没有要伺候着的。” 我搁下手中的绣活,应道:“我过会子就去,主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主子嘱咐你把那莲子奶糊和杏仁酥做一份给送去。这八福晋一来便说要尝你的手艺,保不准是十阿哥在她面前念叨的。”凝芳笑道,“这本事倒从紫禁城给传了出去。” 我笑笑,没有接茬。 “那我先出去,你上个心。”她见事情交代好,便急着离开。 我点了点头,道:“你忙你的去吧。” 捣鼓了一阵后,我带着食物往良妃内室走,果然听到里屋传来一阵笑声。我不由的微笑,看来,这八福晋果然很得良妃的喜欢,虽然不常来,但每次来,都能给良妃带来笑声。 看到我进来,良妃止了点笑意,说道:“盈雷,快把东西给翎儿,她可叨念着我头都大了。” 八福晋嗔笑道:“额娘又取笑翎儿了。总在念叨的是十弟才对,来我们府上一次,念叨一次,爷都不堪其扰呢。” 我陪着笑,没有多说话。却看见良妃对我使了个眼色,倒像在笑我怎么那么拘谨。 八福晋和良妃谈了好大一会,眼看着良妃的身子有些乏了,便要告退。良妃嘱咐我送她出门。 我将她送至门口,行了个礼,道:“八福晋一路小心。” 她没有动,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带几分笑意的问:“你这丫头的名字倒是如雷贯耳呢。” 我不懂她的来意,便微笑了下,说道:“福晋取笑了。” 她不以为然的说道:“是便是,没什么好扭捏的,我看你也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不用如此拘束,你的事多少我也知道几分,我倒也佩服你的某些聪明,只不过……” 她的眼睛里忽然划过一道利光,只一瞬,便恢复了清澈,语气依然欢快,却多了几分隐含的警告。“只不过,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才是最聪明的人,盈雷,你说对吗?” 我暗自觉得好笑。每个人都喜欢跑过来警告我这句话,而我又做了什么呢?“谢过八福晋的提点。” 她略略点头,适才那一点警告味散掉,她轻笑道:“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你,能让额娘赏识的人不简单,能让他欣赏的女子更不简单。也许,我和你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得福晋抬举,盈雷不敢。”这女子倒是喜怒不定,我却偏偏不愿意跟着她的思路跑,淡淡的回答她,但聪明人还是能听出那一点的冷淡的。 她诧异的望着我,失笑道:“竟给我颜色看呢,好一个盈雷,这份胆识我倒也喜欢。要知道,这宫里头还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呢。你对十四弟也是这么说话的?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来着。” 我只觉头皮有些发麻。“回福晋,盈雷对每个阿哥态度都是一样的恭敬,怎么说,脑袋都是比骨气重要的。” 她呵呵笑道:“你果然有趣,这话倒是坦白,我喜欢。以后来额娘这,我便来找你聊聊天,倒也不错。” 我假笑了两声。在现代,你要找我聊天我还要收费,到了这里,反而变成我的荣幸。真是今非昔比。 “这么不乐意呀。”她凤目一转,故意嗔道,可那美目里几分笑意泄露了她的情绪。 “岂敢岂敢。”我冲她一笑,这个女子,性子直爽,倒是我喜欢的类型,良妃的说辞恐怕还是过于夸张了些。她只是个被娇惯的格格,她只是对自己所喜欢的人有种强烈的占有欲而已。 的确,如此的坚持,在古代难寻,也幸而,她遇见的是八阿哥,那个懂得坚持的男人。 有些人,终究还是幸运的。 愿她永远这般开怀。 她坚持让我多送她一程,我坳不过她,便和她边走边聊。她轻快的说着在宫外的趣闻,那些八阿哥陪伴她的日子,一点一滴烙在这女子的心上,让人感叹她的付出。 见我听的专心,她笑道:“等胤禩回来,我跟额娘求个情,逮着机会让你也出来逛逛,可好?” “福晋可是说真的?”我开心的问道。 “叫我翊翎吧,别福晋福晋的的好不生分。就这么说定了,我不会戏弄你。”她笑的灿烂,却在看到那边走过来的身影后收敛了笑意。 “原来四哥也有闲情在园子里逛。”八福晋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那平和的语气里透着针尖般的冷。 “八弟妹也是好兴致,算来,我们也许久没有见面了。”四阿哥倒是微微的扯出笑意,仿佛在说天气很好,不如一起出游一般平常。 “四哥贵人事忙,我怎敢叨扰。这不,翎儿该回去了。”八福晋微微一笑,眼底却仍旧冷淡。 四阿哥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盈雷,还是快些回去。这宫里,有些人是要退避三尺的,会吃人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抛了我个意义不明的笑,便款款离去。 我轻笑,这女子倒是爱恨分明的紧。当着这位冷面的阿哥说这番话的大概也只有她了。 “你觉得很有趣?”头顶上方响起的那个漠然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退后两步,使得自己可以平视他,然后,笑了笑,说道:“奴婢很爱笑,听到笑话的时候通常都忍不住。让四阿哥见笑了。” “我很好奇,究竟哪副面孔是你的面具?”他的眸子暗了一暗,嘴角扬起的笑却丝毫让我感受不到暖意,只添冰冷。 --------------------------------------------------------------------------- 谢谢说喜欢的人,发现自己狂自卑的那种,需要有人鼓励:(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去,太没出息. 这两天貌似写的米有灵感,是不是把十三丢出去了,灵感也被他带走了.回来吧,其实我也很想念你:) 28 面具 “我很好奇,究竟哪副面孔是你的面具?”他的眸子暗了一暗,嘴角扬起的笑却丝毫让我感受不到暖意,只添冰冷。 “也许哪副都是,哪副都不是。”我微扯嘴角,他就没有面具么?在这个宫里,谁都有面具,谁都离不开面具。 “还在赌那口气?”他不意的问了个问题,让我没头没脑。 半晌,我才反应,他指的正是可妍的事。“不会,贝勒爷的话很有道理,盈雷进宫三年,惟独贝勒爷那番话让盈雷无可辩驳、受益匪浅。” 他不以为然的笑着,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在笑,却是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可以如冬日阳光一般,驱散他一贯的冷寂。 那笑,是发自肺腑的轻松。 “要你跟我说话没有刺也很难。”他倒是轻松下来,神态安然。 我轻笑。“是四阿哥多心了,盈雷很有诚意。” “是吗?”他轻轻摇头,“你似乎很怕我?” “四阿哥想听实话?”想起他的手段,我仍然惊心。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心中所担心的,我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这算是承诺?我愕然的看他,有些不解他此时的态度,但很快也释然,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他能明白就好。 一路跟着四阿哥往储秀宫走,觉得像做梦一般。 江南的传说里雍正永远是一个残暴的君王,可他做过什么,我却不得而知。只记得小时侯看的吕四娘,斩杀雍正的时候一阵激荡,那时的他,对我而言如同所有的暴君。 但此刻,真正和他走在一起,却只觉得这个人身上独自背负了很多很多。 和大阿哥不同,他的身上没有太多形于外的气势,却如同一潭深水,你既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懂他。 他不是一个能被人了解的人,也许有人自觉看懂了他,看懂了他的清冷、他的隐忍、他的孤独,但真正再前进一步,会发现所有的懂得不过是一种想象。 他仿佛就是那样一个人,站在最高峰,倔傲的让自己一个人站着。 “在这个宫里久了,有时人会分不清哪个是面具,哪个是自己。”忽然听到他的感叹,我愕然的抬头,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 他好笑的问道:“怎么?我就不能偶尔感慨一下?” 我放下手,笑回道:“不是不能,是没敢想而已。”一直把他当神看,的确不大能接受他的正常人作风。 “你倒是坦白。”他倒是惜字如金。 “坦白是个好品德。”我不由微笑,“四阿哥如今也懂得了,不是吗?” 他微微眯起眼,有几分危险,有几分锐利。“胆子似乎越来越大了。” “承四阿哥教诲,总该有些进步不是?”我冲他微微一笑,见他加快了速度,只得快速跟上。这男人,果然是睚眦必报型的,而且他的惩罚方式让你说不得。就像此刻明明知道蹬着这花盆底的我走不快,他还偏生那么快的走路。 “四阿哥。”我无奈的叫道,他不理会。我索性停了脚步,大不了被他治个无理的罪,好过如此折磨自己。 他果然也停下脚步,索性就这么站着,看着我,微扬起嘴角。 我蹬掉那花盆底,抓在手上,跑上两步,问道:“四阿哥可是要和奴婢赛着走路?那奴婢舍命陪君子了。” 他低头看着我的架势,摇了摇头,笑道:“罢了,把鞋穿上吧。让人看到,没的丢了你主子的脸面。” 能放过我就好。我低头暗笑,把鞋穿上。 不得不承认,和他一起远没有和十三十四那么轻松,甚至不像跟八阿哥,跟八阿哥一起就觉得他像亲人一样,无论我是怎样的人,都尽可以在他面前表现。 只有他,即使他不言不语,他的周身依然能迸发最强大的力量。 再抬腿,他速度放慢许多,我便也悠悠的看风景。 “看了三年不觉厌倦?”他的问话抓回了我的神思。 “四阿哥怕是要看一辈子呢,难道现在便厌倦了?”我浅浅一笑,回道。 他嘴角笑意加深,今天的他心情似乎不错。“我现在倒有些遗憾,当初十三弟晚了一步,没能把你要到我府上,不然倒也有几分乐趣。” 我侧头看他,暗自庆幸十三晚了一步,要不然,可有我受的。“奴婢惶恐,自小胆子便小,跟四阿哥说说话还可以,接四阿哥的玩笑可不行。” “你最让我好奇的地方是你有很多副面具,多到用来应付不同的人。可每一副面具都像是你自己。这点子功夫真不是普通人有的。”他嘴角那丝轻松的笑消失了,那抹让人心惊的穿透力再度浮现在他眼底。 我暗叫自己大意。 适才的轻松竟然只是他用来试探我的障眼法,我怎么可以对着未来的雍正爷如此大意?即便他真的很开心,会无聊到找我寻乐子么? “这个紫禁城人人都有不同的面具,有人为了更好的生存,有人为了自己的心愿,四阿哥何必因一个小婢女的面具耿耿于怀?” “别人的面具我能看穿,而你的,我看不透。”他炯然的目光里却有一丝疑惑。 “四阿哥,这世间不是每一件事你都可以掌握,尤其是人心,你越想掌握越是琢磨不透。四阿哥要关心的事太多,放下些许不需想透的不是更好?”我莞尔一笑。 他脸上的暗意消融许多,我们一路不知不觉已到了储秀宫门口。 “十三弟他们大概过了暑才得回来。”他没有说康熙,却是直接说十三,我不便猜测他的意,便沉默的等待下文。 “皇阿玛最不喜的是兄弟相争。你若想保全自己,便趁这几个月为自己好生思量一番。”他顿了顿,接道,“十三弟对你,怕不是一点都不上心吧?” 他既像问话又像陈述,我一时间愣在原地,最后那句“十三弟对你,怕不是一点都不上心吧?”让我五味陈杂。 十三对我,果真如他所说么? 莫非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再去浣衣局见可妍,她已不复那日的凄凉,是满脸的安静平和。见是我,脸上开心许多,急忙便要下跪。我忙扶起她,道:“这是做什么?” “姑娘雪中送炭,可妍是定要拜谢的。”她倔强的面孔有着让我心软的执拗。 我看着她,五味俱杂。打开包袱,把一些零碎的小首饰塞给她,叹道:“拿着这些换几日的平安。我没法子护你,便只得委屈你顺从这里的规矩。” 她忙推过来:“姑娘这是哪里话。可妍今日断是不能再拿姑娘的东西了。” 我加重了力道,语气坚定的问道:“你要让我看到你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然后内疚一辈子?” “姑娘言重了。姑娘是哪个主子那的人,可妍以后……” 我伸手阻止了她的话,谁想要自己的感谢。“我叫盈雷,是良主子身边的人。以后有什么不便的,随时可以去储秀宫找我。” 她眼里有几分神采。“如今我的日子好些了。自姐姐那日来过后,那起子人的态度好了许多。”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莫非是他?虽然当面拒绝了我,背后却打点了一番,这会是他的作风?倒是让我生出几分困惑来。 我微微一笑让她宽心,说道:“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 她似是困惑的问:“姐姐对可妍何以如此挂心?” 我愣了一愣后,答道:“只是觉得和你一见便投缘,也说不出原因。有机会,我会多来看你的。” 和她叙了一会,便起身离开。想直接回宫,转念一想,还是去了养心殿。 这几个月里,慢慢摸清了四阿哥平日的活动规律,晌午过后,他总是喜欢去养心殿翻阅佛经,顺便小憩下。 那个人,其实很有意思。 他有一个自己的世界,不轻易放人进去。即便亲厚如十三,也进不得。 其实十三是懂他的,知道待他最好的方式是跟随而非陪伴。 我推开门,看到他正悠悠的坐着,手捧一杯普洱茶,升腾的气袅袅而出,衬的他格外的闲适自然。 其实他很懂得享受,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多半是神色悠然的。 “盈雷姑娘又有事相求?”看到我来,放下手中的茶杯,微扯笑意问道。 “我来谢谢四阿哥。”我给他行了个礼。 他挑眉,问道:“我不记得做过值得让盈雷姑娘感谢的事。” “可妍。”我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不语,注视着那清幽的雾气,淡然道:“盈雷姑娘,聪明的女子要知道,有些事情即使你知道了,也要装做不知道。” 我仔细咀嚼他的话,点了点头。“四阿哥仿佛常常在给盈雷提点。” “盈雷姑娘是在提醒我,姑娘其实很笨?”他勾起一抹笑,问道。 我深吸了口气,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既然话已经说完了,四阿哥容盈雷告退吧。” “可考虑清楚了?” “盈雷自是考虑清楚了,却不知会不会合四阿哥的心意罢了。”我迎着他的目光,直到他的眼睛再次深邃起来。 “我很好奇,你要吃怎样的亏才会改变?”他为自己续了杯水,这不该他做的事做起来却也格外的适然。 “也许代价是生命。”我回他一个摸棱两可的答案。 “也许。”他若有所思的道。 六月,我数着匣子里的铜钱,数了一会儿便觉头疼。 原来,不知不觉,思念已变得如此沉重。我抄手搅动那铜钱,听到一阵动听的声音,怔怔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复起、再停。 周而复始,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哎哟,小财主在盘点自己的财产呀。”芷蓝进来后,取笑道。 我忽然觉得疲倦,只轻轻一笑,道:“是呀,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财产好丰厚。” 她笑笑,点了下我的额头,说道:“今天好象是某个人的生日吧?” 我讶然,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她笑的越发灿烂。“这日子过的越发糊涂了,倒是魂丢了大半。自个的生日不记得了,惦记着谁生日呢?”说完,冲我眨着眼睛。 我无语,只得傻笑两声。 “对啊,去主子那看看,保不准主子给你藏了什么好东西呢!”她笑着说道,继而叹气道,“真是幸福,主子怎么就这么疼你呢?” 我心情似乎开朗起来,回道:“羡慕的话向我拜师学艺呀。” 她啐了一口,笑骂道:“就你卖乖,我不跟你扯淡了,你快去前面领赏吧。” 跑去良妃那,她正抚摸着一串木质的风铃,轻轻旋转碰撞,发出的“叮咚”“叮咚”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一刻犹为轻灵,她平静的面容里有抹深邃的微笑,仿佛那串风铃承载了她无限的深情。 我被这副画面所震动,不由的愣在原地,只觉得那“叮咚”的声音格外的清脆,一下一下,荡漾的是心。 她轻轻的一笑。“来了也不进来,在外面魔怔呢?” “只是没有想到还能见到风铃,一时间惊讶的缓不过神。”我慢慢的走进去,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可喜欢?”她把它取下,交到我面前,“也费了些时间做的,那次听你说喜欢风铃,便给你留了心。” 我一时喜不自禁,接过这份沉重的心意,说道:“喜欢,来这里这么久,最珍贵的便是这份礼,真的谢谢你。” 她拉起我的手,慢慢的坐下。“觉得有些闷,教你下棋可好?” 我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这项工程,我爸爸在近二十年前便试图做过,没有成功,所以你不用想,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琴棋书画都信手拈来,简直是为穿越而生么。” 她忍俊不禁。“你这丫头,嘴皮子倒越来越利索了。不学便不学,不过倒是听说十三的棋艺不错。” 我双手掩面作沉痛状,再放开。“你是要把我训练的和他一般吗?他的骑射都是一流的,我若把自己当他看待便是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别来诱惑我。” 她点了点我的额头。“我倒是觉得你天资聪慧,你却不领我的情。” “我最聪明的地方是不勉强自己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我笑笑,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她定定的看我,问道:“说的轻巧,那十三呢?你跟十三之间是你能做到还是不能做到?” 我被她问住,半晌,幽幽道:“有的时候,人明明知道那不该做却还是会去做一些事情,只因为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她叹了口气,道:“十三待你,未必无心。” 我侧头微笑。“有心也罢,无心也罢。既然不是为了最终的回报而去付出,又为什么心心念念的执着着他是否有心?” “如此通透?”她显然不信。 “形式所逼,不得不通透。”连他心里是否有我尚且不能确定,不去通透折磨的只是自己。 “倘若他和你一样的心思,你可想过,以后的你便会和我一样?”她指了指挂在那的风铃,“真要让自己这一生如同风铃一般,有风才是她的美丽,无风便是一片寂静?” 我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你总是把问题问到最痛的地方,让人避无可避。” 她沉默会,回道:“还是先搁下吧,毕竟这是你名义上的生日,弄的这般沉重,倒是我的不对。” 我心头一暖,睁开眼睛,嗔道:“自然是你的不是,明知道我笨非让我学下围棋,一个风铃不足以补偿,我要长寿面作补偿,还要你亲自下厨。” 她失笑,说道:“好你个柯盈雷,倒是恃宠而娇呢,我若真遂了你的意还不是把你往火坑上推?” “也是。”我故做无奈的道,“谁让我们不同命,我只有俯首甘为儒子牛去也。” 她笑着揉我的头发。“你呀,让人恼不是、喜欢也不是。”说着,却忽然凛凛神情,问道,“这些日子你似乎跟他走的有些近?”她伸起四个手指头。 “为了某件事情,有些交集而已。对他,我始终存有惧意,不想走的太过靠近。”我揉了揉眉心,说道。 “雍正是个好皇帝。”她轻声说道,脸上是不偏不倚的公正。 “也许换做别人,同样也有可能做好。只是历史选择了他,便决定了最终的结果,没有我们猜想的余地。”如果胜利的人是八阿哥,结果也许并不会差太多。有些东西是太久以来的沉淀,靠一个人的勤政远远无法弥补。 她微笑。“你倒是比我还要看得重胤禩。” 我摇了摇头,说道:“并非看重,也许只是出于对他的一种惺惺相惜。也许因为你,我把他也当作了自己的亲人看待,很难做到对他没有偏倚。” 她长叹一声道:“如果你第一个遇见的是胤禩,现在也许我会多一分安慰。” 心悸于她眼中的落寞,我郑重的说道:“我会和你一样去待他,尽我的力。” 她眼里忽然闪现几分光彩,一闪而逝,她重重的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一起吃了我的长寿面。她有些心不在焉,我看在眼里,却不知从何问起。后来她自己察觉了,便自嘲的笑笑,眼神悠远。“盈雷,好好享受此刻的宁静。明年之后,很多事,也许再也找不回来了。如同今日这碗面,恐怕明年再难有今日的味道。” 我怔怔的看着她,她却只是轻叹。 我嗅到了那暴风雨前来的气息。 ******** 谢谢风不平的长评,我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去写这样一个有些复杂的人。能让大家觉得喜欢,我也很开心,你的评显然是下了工夫的,且写到那么晚。在此深鞠躬表示感谢:) ps:小小透露一个剧情,我们可爱又笨笨的盈雷mm,虽然不会下棋,可是在数章,呃,也许是十数章之后将与我们棋力精湛的四阿哥下棋,且赢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敬请期待。 29 29 《清烟缈》29 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葬心 我醒过来是在自己的房间,脑袋依稀有着宿醉的疼痛。不禁拿手狠拍了脑袋几下,才突然意识到,昨天的自己似乎也做过同样的动作,却被一双温柔而坚定的手拉开。 十三!我忽然想起昨天的自己都做了什么,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却发现头变得更加沉重。 心里有几分空落,昨天对他坦诚了那么多内心的感情,他却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这个答案我却要定了。 他的心意不会决定我的心意的改变,却会影响我爱他的方式。 我不容许自己退缩下去,也不容许他再逃避下去。 洗漱完毕后,给自己换上一件崭新的天蓝的旗装。淡淡的扫去那一点阴霾,仿佛倾诉过后,自己就不再独自承担这些压力。嘲笑了下自己,是否太过自私了些? 但爱情从来就不止是一个人的事情,在这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年代,至少我还能掌握自己的心,我还不想让我的心从此遗憾。 决定去延禧宫探望多日不见的绮萱,顺便想拜托她把可妍调至她身边。看可妍像是个心思细密懂得回报的女子,有她在绮萱身边我也放心的多。 才刚出房门,便看到芷蓝跑来,看到我神清气爽的模样倒是一愣。“还以为你昨天喝多了,今日必定是起不来的。” 我微微一笑道:“再起不来,正事还得做不是?我跟主子告过假了,要去趟延禧宫。” 芷蓝略一迟疑,像鼓足了十分勇气的说道:“盈雷,有些话我知道不该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虽然你和十三阿哥投缘,但若梅毕竟是我们这出去的,看在她的情分上,你也该跟十三阿哥保持些距离才是。更何况,有过一个若梅了,皇上不会再为你做第二次主,你又何苦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一愣,淡回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也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掌握分寸的。”给她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其实分寸在哪自己都不知道。 往前厅走了几步,见到凝芳行色匆匆。看到我,忙说:“你起来了,整好,往前头主子那去去,几个阿哥都在那,给主子带了不少东西,估计前头还有你的,”说完,直冲着我眨眼睛。 我却觉得心头有些惧意,却又不能躲开,直直的往前厅走。 果不其然,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在。我一一行过礼,八阿哥眼睛里带着些许捉狭,九阿哥眼里有几分深思,十四却似是比我还疲惫一般,看到我进来,视线便没有转移过,我咳嗽了一声转过视线,决定面对简单的十阿哥较好。 十阿哥兴奋的说道:“盈雷,这里有好些你家乡的东西,看着喜欢多拣些去。” 我忙推辞道:“多谢几位阿哥的好意。这些东西盈雷不缺,别的姐妹们倒是觉得新奇,该让她们多挑些才对。” 他满不在乎的道:“这有什么打紧,爷还不是爱给谁就给谁。这么推推脱脱的一点都不像你,别让爷寒碜你。” “那奴婢谢过十阿哥好意。”我无奈的回道。反正那一箱的东西归了我还不是由我处理?我嘴角牵起一丝笑。 可笑意在触到十四那双有着隐抑的疼痛与不顾一切的决绝的眼睛注视下,渐渐的抽掉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良妃闲聊着,末了,八阿哥告别时跟良妃说道:“额娘,儿子还有些事要跟盈雷嘱咐一番,便让盈雷送我们吧。” 良妃笑着应允,给了我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我跟着他们慢慢的走,八阿哥率先停下脚步,道:“十四弟,你若有话便跟盈雷说吧。我们在前面等你。” 终究为的还是他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却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个曾经给过我快乐轻松的少年也会给我强烈的压迫感和无力感。 他手中一直撺着一样东西,手绷的紧紧的,有如他的脸一般,不再是记忆里那张曾经总是洋溢着欢快的面孔。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摊开手,送至我面前,平平的说道:“给你。”声音里有极力压制的某些东西,虽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有千均重。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看着他手心里的东西,像是种子。 “琼花。扬州琼花的种子。”他脸上浮上一抹淡笑,“刚才那一箱子玩意是我一路南下为你找的东西,你爱送给别人我也不反对。只是这琼花种子却是我的心意,与那些都不同。” 扬州的琼花素来是个传奇,当年隋炀帝不远千里修凿运河便是为了这旷世的奇花。我没有接过他手里的种子,叹了口气道:“十四阿哥,你可知道,这琼花若是离开了扬州便无法存活?” 他点点头,答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却是害了一个生命。”我忽然有些心酸,这琼花和我不也有共同的地方?接受着现代教育的我如何在这里生活,不是有如离开了扬州的琼花? “在扬州看到这花便想到了你,就有些明白为何隋炀帝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所以一心只想把它带回来,带给你。”他一字一句的慢慢的说道,眼神由适才的隐忍逐渐强烈起来。 我摇了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又为何去做?十四阿哥如此聪明之人,何必强了花的难?” “我不强她的难她便会安心的枯萎吗?与其看她挣扎不如由我来守护她。”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一时竟有些怔仲起来。我和他都明白,虽在说花,其实说的是我,几个月不见,他的心意竟如此坚定? “十四阿哥,你不是这花,焉知她愿意这般被人守护而不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过?”我注视着他手心的种子,心里的叹息一阵多过一阵。 “有些事情我不去做,永远不知道答案。”他定定的看我,目光里是不肯放弃的执着。 我的心一震。“十四阿哥!” 他收回他的手,轻道:“既然你没有信心,那我来种,我相信,只要我给她在扬州的所有条件,她会在京城也开出美丽的花朵。那时,她会知道谁是真正的惜花人。”声音虽轻,可分量却一点都不轻。 “十四阿哥。”我平静的说道,“花与人终究是不同的。” 他目光里闪耀着的光芒让我刹那间有些刺痛。“盈雷,倘若你坚持你的执着就不要拒绝我的执着。在这点上,你和我没有分别,谁都不能劝谁。我只做我要做的事。” 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却蓦然抓住我的手,迫使我看他,那莫可名状的坚决让我心惊。“盈雷,我知道你要什么。所以,我只告诉你一句,他不能做到的,我能!” 我对上他的眸子,幽黑的瞳仁里那抹决绝的光芒。 他不能做到的,我能! 丢开十四给我的困扰,我还是按计划去了绮萱那儿。三年的宫廷生活使这个十八岁的女子多了几分稳重,但稳重之余也没失掉那几分甜美纯真的气息,不禁感叹,康熙将她护的很好。 她命人拾掇了一会,说要给我新鲜玩意。我忙摇头不止。“再堆,我那快堆不下了。我知你的心,也不在乎那点子东西,只求你帮我个忙便可。” “什么忙?你我认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开口求我呢。”她倒有些诧异。 我斟酌了下,答道:“有个浣衣局的宫女叫可妍,我跟她尚算投缘。她性子刚烈,在那总是被人欺负,我想求你把她调来你这,我看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若有个这样的人陪着你,我也可以放心。” 她忙笑道:“这有何难?其实,说到底,你私心里也有些偏着我,不然,你大可不必找我来求这个情。你的心意我还是懂的。” 心里一暖,我笑道:“难得你有心,这宫里到底需要步步为营,你又是个没心机的人,多少总让我担心,放个踏实的人在身边也好。” 她盈盈一笑,道:“我明白,你是真心为我好的,所以放心,可妍来了,我自会当她是亲信,断不会让人委屈了她。” 我点头。“那便好。” 她兴致勃勃的提议道:“你难得来,我们一起去御花园走走,也好说几句贴己话。离了你这么久,还真有些想你呢。” 我本想着陪她在外面,多少给人留下口实,但想想,情愿不去管那些,自由自在的好。我扶着她,优哉的踱步。夏日的阳光把御花园洗涤的有如金色泡沫一般,明亮夺目。 “盈雷,虽说江南景致秀丽,我却还是怀念京城。原来有些东西,离开了,才会懂得它的好。”她悠悠的深呼吸,调皮的一耸肩,我却看到了她眼里的聪敏和机巧。 她终究长大了,成熟了,我不由微笑,过去握着她的手,也许真正的聪明便是她这样,天真的紧,却非无知。 她一路讲解在江南的趣闻,跟康熙微服出游,尝江南的美食、品苏州的昆曲、赏园林的精巧,好不畅快。 我不禁有些落寞。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在江南水乡里畅游徘徊,的确是让人羡慕的。 一路往前,却见前方并肩而立的两个人款款向我们走来。 我定神一看,那白衣的身影再熟悉不过,赫然就是十三和他的福晋——兆佳云悠。 我屏息,周围那原本暖煦的风竟有些寒意,这平日里让我感觉无比宽阔的御花园竟如此拥挤,拥挤到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如此的多余与不堪! 不自觉的抓紧绮萱的手臂,仿佛这是我此刻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 我的视线如同生了根一般看着他们,再也无法转移。连身边的绮萱也察觉了我的僵硬,忙轻推了我一把,我缓缓的回神,心底一股钝钝的痛。 十三率先转头看到我,随着他们的走近,我能够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疼痛。 兆佳云悠自然的挽起他的手臂,他眼里有下意识的怔仲,不由看向她,而她清雅的面孔浮上两朵红云,仿佛在微微撒娇般。 我直直的望着这幅画面,万种揪心的痛楚伤心如潮水一般将我顷刻淹没。十三,这便是你给我的答案么? 绮萱也带着几乎没有意识的我向他们走近。 “云悠见过萱主子。”她福了个身,请安道,声音极是温软。 十三却只是一瞬的发怔,也立即请安。 绮萱倒是有些尴尬的,她毕竟是康熙的贵人,十三名义上的长辈,遇上这情景却有些局促。幸好,十三福晋和我都在,她随即浅浅一笑,道:“十三阿哥、十三福晋请起。” 她挽着我的胳膊,悄悄的掐了我一下。我定了定神,福身道:“奴婢见过十三阿哥、十三福晋。” 声音里有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冷静到冷漠的语气。 十三眼里充满着隐忍、疼痛与怜惜,清晰而炽烈的表达在眼底,强烈的让我不能忽略,心如刀割。 如果这是你让我看到的画面、这是你要给我的答案,又为什么要让那样的情绪出现在你的眼睛里? “不必多礼了。”他的声音也夹杂着往日没有的沉重,一瞬间,竟生疏至此。 兆佳云悠却是个聪明女子,柔柔的出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与尴尬。“爷,我们还要去见德娘娘,便跟萱主子就此别过。” 他点了点头,两人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便从我身边一同走过。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不禁看向他,四目相对,我竟能看分明他眼里的痛苦和焦虑。 痛的彻底,却无能为力。 我不由闭上眼睛,却无法让那样的一双眼睛从我脑海里屏除,有如烙印。 此后,再无心思陪同绮萱说笑,把她送回延禧宫后便要回去,她也不强留,只嘱咐我一路小心,随后便叹气的放我离开。 我一路有些踉跄的回储秀宫,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回去,这种心被割裂的疼痛已然无法承受。 临近储秀宫,却仍是一个失神,跌倒在地。 竟不觉得身体有任何的疼痛,心里有如一把刀刺进心底不断的翻绞不断的扭曲,疼痛难耐,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念想连根拔尽。 身体越来越飘忽,而后,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低低的声音在耳后想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我的意识慢慢的聚来,挣扎着起身,想要挣开那个怀抱,却无奈他的力道惊人。“为什么要跟过来?你应该跟你的福晋在德妃娘娘的宫里,不是吗?”仿佛不能控制的说出这句话,自己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一声长长的叹气从耳后传来。“我不放心你。” 心里那道紧紧筑起的维护自尊的墙被他这五个字轻易的推倒,眼泪决堤似的涌出。这一刻,他的怀抱如此温暖,那颈后的呼吸如此温热,如果时间可以停止,我宁愿自己死在这一刻。 “胤祥。”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今天,我本来是想问你要答案的,现在,是不是不再需要了?” 我直觉那个怀抱的力量越来越紧,紧到极致却是另一种无力。“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极细微的声音、极无力的渴望。 仿佛胸口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那么尖锐的刺痛、那么彻底的毁灭。虽然心里生生的明白,可听到,却仍是难以支撑。 “颖然,如果我终究不能做到你想要的,那就——把我忘了。” “把你忘了?”我低低的呢喃,忽然间涌上的绝望让我有不顾一切的冲动,我指着自己的心,“有些东西是扎在心里的,人不死、心还跳,便无法忘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贴到了我的脸上,很轻柔很轻柔的轼去我不断涌起的泪水。 身心的疲倦在这一刻毫无顾忌的侵袭我的心,我的身子忽然一软,缓缓的滑了下去…… 我昏迷了很久,清醒的时候也是一阵一阵。清醒的时候心有如针扎般疼痛,而昏睡的时候却是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 梦里的他不停的在说“对不起”,无论我如何的阻止喊叫,他始终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一次一次的往我心口上捅刀子。 醒来,便是没完没了的呕吐,整个身体被抽空似的无力,然后又是昏睡。 梦里依稀又是他的影子,惨痛的眼神,消瘦的面孔。 “十三、十三、十三。”一遍遍的呼喊,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直到感觉到有人在轻触我的额头,我睁开眼睛,看到他坐在床沿,神情憔悴,看到我醒来,抽回了手。“对不起。” 竟然还是那一句话。我抓住他的手,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他另一只手轻拍我的肩膀。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轻轻叹气,用帕子帮我擦干净嘴角的污秽。 “十三,你走吧。我会好起来的,我会把你忘掉,我会忘掉那个曾经跟我月下吟诗的你,我会忘掉那个担心我冲动的你,我会忘掉你给我的诗,你给我的画,把一切,全部忘掉……”心头的刺痛加深,我再无力说下去,再一次,跌落。 再次醒转,床沿依旧坐着一个人。我努力的睁开眼,看到一张相似的面孔,我不自觉的唤道:“十三。” 却听到重重的锤击的声音。“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是在想着他吗?” 原来是十四,我苦苦的一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他为你做过什么?你为他病成这样可他来看过你一次吗?你为什么不能清醒一些?”他抓着我的手,努力的摇晃。 我一阵头晕,待他停下后,方才虚弱的回道:“他不需要为我做什么,我也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 “可你给过我机会去了解你吗?你心里的想法对我说过吗?为什么你轻易的否定我而轻易的去相信他?” “十四,这个世界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讲究个道理,没有任何的为什么,因为,这已经是事实,无从改变。”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放开了我的手,轻轻的离开。 十四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都来过,我始终一副木偶般的神情,只是不想说话,对任何人都不想开口。 他们都对我说十三没有来过,可我却记得分明,他来过,一定来过。 直到有一天,醒来手里握着一把梳篦。手心被扎的凹凸不平,触目惊心的红。脑海里只记得一句话:“你赠我发绣,我赠你梳篦。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好起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他来过,他始终放心不下。 为什么你我都做不到毅然决绝? 挣扎着爬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拿着梳篦给自己慢慢的梳头,泛黄的铜境里映着一个憔悴不堪的影子。 梳到肩膀时,蓦然发现头发已打结,纠纠缠缠,我用劲一梳到底,头皮疼痛的让我流出眼泪。几缕依然纠结的头发从我面前缓缓飘落,落到地面。 我怔怔的看着它的坠落,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头上那疼痛的一处头皮。 原来,扯断一些纠结竟是这般生生的疼。 ******* 谢谢补分的香儿,ff,以及香儿和秋大的长评。虽然最近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情,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有时候,写文和看文之间也是需要一种缘分的,我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不一定需要每个人都认同我的观念,却是可以借由这样的沟通和大家多一分亲近和了解,也能从大家的意见里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权当我罗嗦吧:)可惜有些亲们非常惜言如金,越发显得我罗嗦的很呀。 31 往昔 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星期,我的身体终于开始慢慢有了知觉,不再呕吐不止、不再昏睡不醒。 终于可以断断续续的进食,只是大部分时间,我还是没有力气下榻走动。有时,八阿哥会跟九阿哥、十阿哥一起来看我。 十四自从那天我的一番话后便很少来,来也只是一迳的沉默,说几句让我安心养病的话。对他,我隐隐有愧疚,但此刻只能对他硬下心肠冷淡。爱情,毕竟不是选择题。如果不能对他付出,至少不容许自己态度有任何的不明朗。 我略感虚弱的看着十阿哥绘声绘色的说着那旅途的笑话。外人皆知十阿哥粗枝大叶,此刻我才明白,他只是更懂得如何在宫里保护自己。 “十阿哥在苏州时,可尝过船点的点心?”我听的间隙插空问道。 他猛点头,不住的道:“是是是,美味是美味,不过我还是怀念你做的。” 我撑起身子,微微一笑。“我最喜欢的是苏州的梅花糕,香糯可口,甜而不腻。还有一种扁豆糕,是用白扁豆蒸熟、捣烂、炒过以后,再和米粉相混合,加糖再蒸过,然后把它切成长方形的小块,最后抹上一层白糖和玫瑰酱,味道极是清凉爽口。” 十阿哥仿佛被我的描绘失了神,遗憾的问道:“我怎么都没遇上那扁豆糕?听你如此一说,更要尝尝才可作罢。盈雷,你可快要好起来,好了,等八嫂生日了,一定要做给我们尝鲜。” 九阿哥在旁轻笑道:“八嫂的生日还有一阵,你若是真想她复原就该让她多休息,别总是打扰她。” 我摇摇头,说道:“不碍事的,九阿哥,十阿哥每日里过来说说笑笑,让我舒心不少,按理,我该感谢你们的。” 十阿哥忙对着九阿哥扬起下巴,说道:“我就说盈雷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你们偏把她和旁的女子相提并论。” 我一阵咳嗽,一直沉默的八阿哥投过来好笑的目光,仿佛在说,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八福晋的生辰是何时?我好有时间想想做些什么做寿礼。”我微微瞪八阿哥一眼,问道。 “下月初七。她已经为你向额娘讨了人情去。你也不需要像那次去九弟那遮遮掩掩,因为翎儿正是想借用你的好手艺。” 我点头,道:“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九阿哥在一旁插道:“你的身体可能复原?吟秋很担心你。” 我对上九阿哥那有丝温情的眸子,第一次觉得,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姐夫。“劳姐姐和姐夫挂心,请姐夫回去转告姐姐,我已大好。” 他被我的称呼一怔,很快微笑着点头,仿佛接受了我这个亲人。其实自己明白,吟秋地位不高,他能如此对待是我们姐妹的福气。 又东拉西扯了一番后,他们便起身告辞。八阿哥特意留到了最后,淡淡的说道:“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希望,我所欣赏的盈雷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我默然,良久回道:“多谢记挂。” 目送他离开后,我那一直揪着被子的手才松开。坚强是留给一些终究有距离的人,我不能欺骗的,是自己。 过了几天后,已然能够下地行走。良妃还是让我多休息,偶尔让我多出去散散心,呼吸新鲜空气,身体是渐渐在恢复,只是心却始终阴阴沉沉,照不见阳光。 不知不觉,竟走到养心殿门口。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有如它的名字,是紫禁城里难得的清净之地。 我正想着是进还是退,却看到一个藏青色的人影蓦然出现在我面前。太阳直直的照射过去,他有些不耐的微眯着眼。 “奴婢给四阿哥请安。”我一愣,行礼道。 他没有回应,半晌,我愣愣的抬头看他,他仿佛叹了口气,问道:“身体可没有大碍了?” “回四阿哥,已经没事了。”我起身,却低下了头。 “有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幽幽的说道,我从他的语气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他,一个全然陌生的他。 他推开门,示意我跟过去。他仿佛有话要跟我说,我只得跟在他身后,随他进了养心殿。 他选了个背对阳光的处所,从我这看去,他却是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只是再强烈的阳光也无法覆盖他本身深入骨髓的冷寂。 “十三弟也在家病了许久。”他不经意的说道,我的心猛的一抽,不由紧咬下唇。 他看向我,目光如炬。“我不明白,横亘在你们之间的困难竟如此大?大到你们不惜折磨自己的身体却不愿意各自为将来努力一番?” 我胸口有如撞击。 是,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无法让自己连最后那一点坚持都放下。他不能给的是我要的答案,而非他的心。 可是,真能不在乎么?不在乎他身边的人,不在乎他对别人的照顾,我的心,不是钢铁做的,不是。 “有劳四阿哥费心。”我轻声说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退让是痛苦,为什么不能各自往前走一步,去要一个不痛苦的结局? “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十三弟?” 我迟疑了会,取出一个红绳打的结,最底下,穿着一枚铜钱。这是我第一枚存放的铜钱,终日里总不离身。“请四阿哥为我把这个转交给十三阿哥,请他务必珍重。” 他眼里有一丝不解,却没有问,只是好生收了起来,淡淡说道:“你不好,他也不会好。” “奴婢明白,这条命不仅仅是自己的。”我幽幽的叹口气。 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欣慰。 一日醒转,天还未亮,淡淡的光芒若隐若现。我坐起身,仰望着外面那一点如青雾般的天空。此刻的他身体可会好些,倘若我不是那么顽固那么坚持,他心里会不会好过一些? 倚着墙,将那把梳篦从枕下取出,轻轻地摩挲着梳齿。如今,也只有它的存在能给我一些慰藉。 叹了口气,披上外衣,往千秋亭那走。 曾经,在这里,和他前所未有的靠近;曾经,在这里,用心感受着他不加掩饰的关心;曾经,他让我惶恐的心找回了宁静。 只是,这一切都只再是曾经。 一步一步踏上去,竟觉得路是那么长。每一步都仿佛是过去发生的点滴烙印的重现。顷刻间,让我泪流满面。 坐在他惯常坐的位置上,想象着他明朗干净的笑容,那揪着的心慢慢的舒展一些。只要你能好起来,即便是从此两不相见我也甘心。 东方的天空已渐渐发白。我忽然有些倦意,意识慢慢的散开。 忽然间,一种强烈的意念迫使我醒来,我下意识的抬头,却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下面远远的遥望。 清晨微微吹起的寒风衬的那人影略显单薄,他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一般,只是凝望,无语的凝望,却仿佛望进了永恒。 “十三。”我哽咽的轻道。明知道他听不见,却还是固执的相信,他能看见更能听见。 视线渐渐模糊,我拭去泪水,再看过去,他已不见踪影,仿佛,那只是我刚才的一个梦。 当那一碗驼骆粥递送至我面前时,我不知该如何感谢眼前的女子。良妃莞尔浅笑:“我吩咐小厨房做的,兴许比不上你的手艺,你说过你生病时比较喜吃甜粥,便让他们给你做了。” 那热气蒸的我眼睛有些疼,有落泪的欲望。“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能在这里生存。” 她微笑。“可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你和十三之间没有这么多波折,是我一时的私心把你留下了。” 我低头。“与你无关的,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换种方式,结果却未必会改变。” “你呢?把一切看的透彻,却终究放不下。”她摇了摇头,说道,“乘热吃了它,也许,我愿意说个故事给你听。” 我心中诧异,乖乖的喝完粥。她将碗放至一边,目中带着隐隐深思的目光。“我想这个故事,病中的十三也会听到,所以便想告诉你。” “关于谁的故事?”我纳闷,谁的故事会用来叙述给病中的十三听? “其实这是紫禁城里很多皇族的悲哀,但是谁都逃不了这样的命中注定。”她幽幽的叹息,续道,“那个故事发生在十二年前。紫禁城里有个皇子,性情孤高,却和一个下三旗的女子情投意合。本来,那个皇子也该到了指婚的年龄,他的额娘也看中了一个素有背景的人家。 “自然那个皇子不愿意接受那样的安排,且当面拒绝了那个有背景的女子,可是他的额娘却不愿意就此甘心。加上那个下三旗的女子性情刚烈的很,那位娘娘直言以她的身份不可能坐上嫡福晋的位置,充其量不过是个格格,这与那女子的期待相差太多,她自是与那皇子较真,那皇子自以为这样的拒绝可以换来他的争取,所以给了她他自己后悔一生的承诺。 “几天后,他的皇阿玛给他指了另一门亲,一门足以匹配他身份的亲事,那个女子一怒之下,选择了自尽,连一点解释机会都不给那个皇子,让那皇子留下了终生的遗憾,从此性情有所改变,曾经的喜怒不定慢慢被岁月磨成了孤高隐忍,但是我想,他的生命里恐怕一直在懊悔他曾经的承诺,懊悔那女子竟如此的不给他机会。” 对她说的人隐隐有了认知,却一时没能明白她说这个故事的道理。 “有时候,生在皇城根下,有自己无法躲开的命运,并非他们真心想要,只是无从逃避。如果那个女子肯委屈自己,也许她还是可以得到她要的爱情,可她的骄傲却让另一个人悔恨终生。”她微扯一丝笑容,轻道,“这个时代的人追求着嫡福晋的位置,因为身份决定了一切。而我们,追求独一无二的专一,其实本质上没有差别。 “也许我那天的反常害了你的决定,可我今天想说这个故事给你,便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坚持下去也许会受伤但也许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倘若谁先放弃了,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对方,除非,你真正能放下这份执着。如果不能,就学会去适应、去包容,因为我们只是小小的尘埃,我们无法与这个时代的规则抗衡,而十三,是一个值得的人。” 我细细的思索她的话,良久,回道:“我会好好想一想,谢谢你。” 她淡笑。“我也不知道这么劝你是为你好,还是会害你。但不管怎样,你能为自己的心活着,终究是最好的。” 在这里,一个人能为自己的心活着才是最大的挑战吧。 呆坐着望着窗外那明亮的光芒,灼灼的阳光把地面烤炽的无比干燥。那知了的叫声听在耳朵里竟也格外的悦耳。 此刻的我怕极了寂静,越是寂静越是蚀心的寂寞。 而老天也是极善待我的,没等我一个人发呆多久,便看到一个身着玫红色旗装的俏丽女子笑吟吟的进屋。 居然是八福晋。 我正欲下床给她请安,她忙按住我,嗔道:“我便是个这么狠心的人呀,来看病人还要让病人行礼不成?” 我轻笑,把身子往里挪了下,让出位置给她,示意她坐下。“你过来,可是要吩咐你寿辰那天的事?” 她点了点我的额头,笑道:“你都病着还问你这个,不是趁你病取你命么?我可是诚心诚意看你,你却误会我。”说完,脸一扭,不看我。 我看着她极力克制抖动的肩膀,知她是戏弄我,便笑道:“别装了,我也没这么大力气哄你。” 她转头笑道:“一点都不愿意迁就下我,知道你聪明,偶尔也该装个傻呀。” 我忙不迭的说:“好好好,下次一定配合你,任你要杀要剐,绝对装傻到底。” 她扑哧笑道:“盈雷,我是小看你了,原以为你会一蹶不振,却没料你是那般坚强。”她忽然眼神一黯,叹道,“自以为坚强的郭络罗的儿女们却都不如你。” 我不是不想脆弱,只是这里由不得我不坚强,再深的痛只能学会自己掩埋起来。我轻轻握住她的手,问道:“什么事竟让我们明快的八福晋也如此闷闷不乐?”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而伤感,我不由紧握她的手,忽然生出几分怜惜来。 “你进宫三年,可曾见过我的五表哥?”她问道。 我回想了下,摇了摇头。“没有,却听过宜主子提起过五阿哥,他仿佛一直有个不能打开的心结。” 她点头,略显无奈的说道:“我的五表哥曾经中意上我们郭络罗族的一个女子,可偏偏这个女子被另一个阿哥当面拒绝,她又是那么在意那另一个阿哥,便不再肯接受五表哥的心意。后来,我们族里那位格格直到出嫁以后都一直不肯饶过自己,终日折磨身边的人,后来在六年前病逝,五表哥一直认为自己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从那之后,他也变了。曾经的他无比宽厚温和,现在的他却是郁郁寡欢。” 我心下猜测,这便是良妃那个故事的补充版吧。没想到,当年的一桩往事竟然让这么多人为此失掉本该快乐的岁月。“你所说的那位阿哥是四阿哥吧?”我试探的问。 她诧异的叹道:“你竟这么聪明!” “前日,主子曾告诉过我那另一半的故事,加上四阿哥年岁接近,你上次见到他又是那般态度,让人不得不联想。”我分析道。 她嘴角掠过一丝深思的笑,竟像极了八阿哥。我不由叹息,果然是夫妻像,却不知谁带坏了谁。 “盈雷,快些好起来,我的寿辰你一定要参加,不许缺席。”她盈盈笑道,仿佛适才的深思只是我的错觉。我心下叹息,这个宫里,也许真的没有人是完全单纯的。她不是,我又何尝会是? 忽然想起四阿哥问我的话,究竟要吃多大的亏我才会改变,代价真的会是生命吗? 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心却觉得有些压抑。我掀开帘子,向外深吸了口气,再重新回到该待的位置。八阿哥气定神闲的闭目养神,却像是察觉我所有的行动般开口道:“这外边的空气莫非都比紫禁城的好?” “你自然体会不到。有很多人认为,紫禁城的空气好多了。”他不就是其中之一? 他仍然微闭双眸,嘴角扬起一丝笑。“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你除了体力没恢复外,其他的都没差。” 我淡淡一笑。“人毕竟要往前走的,执着是一回事,生活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睁开眼睛,带一点兴味的道:“今日不同你姐姐那次,该见的,你躲都躲不掉。” “我明白,我同样也不认为逃避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我的目光和他对上,彼此了然的轻笑。 他揶揄道:“我劝你此刻还是保持深沉的好,这笑竟比哭都难看许多。” 我不甘示弱的回道:“这点盈雷自然要甘拜下风,紫禁城里没有谁比八阿哥更懂得微笑的艺术了。” 他笑的更加畅快。“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你,这样聊天也会是件比较愉快的事。” “为什么不说你自虐?喜欢被人冲撞?”我鼻子里哼出气来,他却笑的奸诈无比。 下了车,随他进府,不得不承认,他的品位的确很有江南的气息,也莫怪那些江南的文人雅士对他的评价也甚高。这些功夫是伪装不得的,需要一朝一夕的文化浸透。忽然间对他又多了分钦佩,即使是有目的的行为,他也的确是做足了功夫。 没有往内堂去,是终究害怕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即使可以装作满不在乎,可以骗过所有的人,我又怎能连自己也欺骗? 直接往小厨房躲,正忙碌着,却听到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连我这个寿星都不见,你架子可不小呀。” 虽是重话,可说的人语笑嫣然,显然是娇嗔之语。我笑回道:“人微言轻,怕过去反倒丢了你的面子。” 音落,那盛装的女子已进了来,我忙推她出去。“这是你来的地方?还不回你该待的地方?” 她笑着说道:“讨礼物来着,你可不许赶我走。” 我撇了撇嘴。“没见过这般讨礼物的。”从身上取出一个中国结递给她,时间仓促,也只得做个简单的式样于她做穗子,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操心这个。“给你,寒酸了些,别见怪就好。” 她却是喜欢的紧,爱不释手。“偏你那小玩意多,下次我定要好好看看去。” 我笑笑,说道:“你还是快回去,我这边好了自然会差人送去,我就不去前厅了。” 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开,她一把拉住我,问道:“真不去?” 我摇头。“不去,为我好,也为你好。” 她点头,便各自散开。 我将准备好的茶点差人送去后,便一个人散步至小桥流水间,天气燥热的让我也有些心闷。微微抚着胸口,不由的长长叹了一声。 某些刻意遗忘的片段悄然涌上心头,刹那间拥挤的让我的心有些负载不了,不觉身子一软,几乎要跌倒。我蓦然转醒,手攀住栏杆,没让自己倒下去。心里嘲笑了下自己,何苦在这里软弱着,那些电视上的片段总不会希望真实上演吧,难道还奢望有人能搀扶自己一把不成。 心里因这份嘲笑而觉得更加空荡。身边竟是一个能牵住我的手,不让我跌倒的人都没有。 我正兀自发呆,却听到一个丫鬟一路奔来的叫唤声:“盈雷姑娘,盈雷姑娘。” 我看向那个清秀的丫头,她跑到我面前,一路只喘息,断断续续的道:“姑娘、姑娘让我好找,四、四福晋和十三福、福晋想见你。” 我握着栏杆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轻轻深吸了口气,我轻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闻声退下,我却怔怔的看了看天空。原来,紫禁城外的天空同样很窄。既然躲不过就去面对吧。我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我毕竟不愿在兆佳云悠面前失了礼数。 徐徐的踱步向前,慢慢让自己在平稳的步履中寻找冷静的心绪。前方依稀可见两个宫装女子并肩而立,不时的交谈。 我让一屡微笑长久的停驻在嘴边,恭敬的行礼,问好。兆佳云悠依旧是如许清婉,而第一次会面的那拉福晋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旗装,面容沉静、气度高华,乍一见,却果真有些皇后的端静。 兆佳云悠看到是我倒有些微怔,随即温婉的一笑,温言道:“原来是你。” 那拉福晋奇道:“妹妹与盈雷姑娘竟是旧识?” 兆佳云悠浅笑道:“前些日子在宫里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没有想到姑娘如此慧质兰心。” 我淡淡的一笑,淡淡的回道:“福晋过奖了。” 许是我平静的语气与脸上的微笑有些不大协调,我竟从四福晋沉静平和的眸子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兴味。我嘴角也带起一丝笑,这女子,不简单。 那拉福晋不动声色的笑道:“姑娘既是熟识,就该知道我们爷燥热的很,遇上这般天气食欲便清减许多。偏巧今日姑娘的扁豆糕爷接连尝了两块,我也只好厚着脸像姑娘讨方子来了。” 我心中一动,这那拉福晋对四阿哥的一举一动却是十分留心,让人心生好感,当下笑回道:“四福晋客气了,明日盈雷写下详细的方子后定予四福晋送去。”瞥过兆佳云悠灼灼闪亮的眼睛,我有些心软的对她说道,“听闻福晋也怕暑,明日盈雷也写上几个清凉点心的方子赠予十三福晋,还望福晋不要笑话才好。” 兆佳云悠面上一喜,笑道:“多谢姑娘细心。” 我心中却是微凉,对她,我终究不能做到没有半分芥蒂。福了福身子,我轻声道:“两位福晋若没有别的吩咐,盈雷告退了。” 那拉福晋微微一笑,道:“听得翊翎妹妹夸赞姑娘,得见姑娘才知道姑娘是当得起夸赞的。还望以后还能有机会见到姑娘,只不必再如同今日般生疏便好。” 我轻笑。“四福晋过奖了,盈雷一介平民,与福晋身份有别,万万不敢越了自己的身份。” 她似是微微失望的叹气,我却心口一松,这四福晋表面淡定,实则谨慎精细,不似八福晋那般直爽,不容易看透,我下意识的会避开和这样的人接触。 此番,便无话再叙,我正要离开,却听到兆佳云悠盈盈一笑道:“晨漪姐姐,似乎是四爷他们来了。” 那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欣喜,却是我心头的利刃。 强忍住自己欲转头的冲动,平静的注视着地面,却仍是能够一点点感知他的靠近。心一点点揪紧,饶是怎样的深呼吸都不能完全平息。 那步伐却不如往日精神,走过来稍许长了些。我福下身子,对着两人行礼道:“奴婢给四阿哥、十三阿哥请安。” 空气里骤然有沉默的气息,我心也提的很高,十三忽然止不住的几声咳嗽,更让我不自觉的咬住嘴唇。随即听到四阿哥一如往日的平和的声音。“起来吧,你们怎会走到一起?” 那拉福晋婉声道:“正是专程来寻盈雷姑娘,来讨她那新奇玩意的方子。” 四阿哥“哦”了一声,道:“天也燥热,你自个也是个耐不住热的人,还是进屋的好。” 我心下诧异。这四阿哥对四福晋倒是多有关怀,虽多年前属意旁人,但此刻看,与四福晋也是伉俪情深的模样。 四福晋含笑道:“劳爷惦记了,这就跟妹妹回去。十三爷身子骨还没好,妹妹还要多劳心才是。” 兆佳云悠接过话。“这是云悠分内的事,爷也该多休息才对。”语声里倒有几分嗔怪。 十三淡淡的回道:“我已经没事了。”那语气却是十分的疲倦,全无往日的清亮。 我原本低垂的头却终究忍不住抬起看他,他也是一愣,万般复杂的神情看着我。我复又低头,再一次行礼道:“奴婢该告退了,怕前头还有事,不便打扰几位主子。” “今日多谢姑娘了。”兆佳云悠踏前一步,轻声说道,“我们爷近日大病初愈,要好生调理番。听闻姑娘在良主子身边日久,且对药膳颇有研究,还请姑娘多费些心思,云悠感激不尽。” 我两边太阳穴忽然疼的紧,定了定神,道:“福晋不必客气,盈雷自当尽力。” 她听后果然笑颜如花。 我心里微微一痛,便告退离开。估算自己已离开他们的视线,挺直的身躯忽然一松,心中一直紧绷的弦才得以松开。 十三啊十三,你竟如此清瘦。 告别过他们,我还是折回了小厨房,却看到八福晋满面春风的在门口候着。我微微一笑,迎上前道:“这小厨房里可没有私食,你若过来寻吃的,怕是没有的。” 她一挑眉,嗔道:“就你这张嘴,偏是不饶人。”她瞅了瞅四周,轻声问道,“刚才兆佳妹妹找你没有为难你吧?我可是急急的告诉了老十三,让他过去看你。” 我心里咯噔了下,难怪他们来的如此的及时。我勉强的挤出笑容,说道:“原来是你。十三福晋不过是陪同着四福晋,怎会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她露出不信任的神情斜睨着我,问道:“真的没事?”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惟恐天下不乱?” 她朗朗一笑,晶亮的眸子里有着算计的笑意。她挽过我的手,带着我向前走。“盈雷,你心里是否真的很中意老十三?你若中意,我还是可以尽我的力成全你。” 我淡淡一笑,回道:“八阿哥果真什么都不瞒你,不过,盈雷谢八福晋,不必了。” 她讶然问道:“为什么?你不想和十三在一起?” 我目光放到前方的亭子上,仿佛回到了紫禁城,千秋亭,他那懒散而明亮的笑容。一抹微笑不自觉的涌上嘴角。“现在的他不快乐,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能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是他能不能快乐的生活下去。”如果爱他能让他快乐,我会不顾一切的去爱;如果爱他却只能是他的负担,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延续而不需要让他知道。 八福晋沉默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道:“你和我不同。我要的便一定要,不会自己放弃也不会让别人跟我争。” 我有些羡慕这个活的率性的女子,她所拥有的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敢想也不敢要的奢望,她却懂得守护。 “你知道吗?”我停下脚步,浅笑道,“你让很多人羡慕。” 她双目一转,笑回道:“我知道,因为她们不敢想的我敢。” 我忍俊不禁,如此自信却又不让人厌恶的女子的确是难能可贵。 走到后面的庭院,八福晋神秘的一笑,把我往前面一推。我不解的回头看她,她指了指前面的屋子,抿嘴笑道:“进去吧。” 我推开门,见到吟秋微笑的面孔。自从为九阿哥生下一个女儿,我已经有一年多未曾见过她了。心里那些积郁的不开心仿佛有了可以依靠的力量,我一下抱住她,眼里已有泪水涌出。 她轻轻拍着我。“这次换我给你惊喜了,似乎这几年见你你都是大病一场过后。” 我小心拭去眼角的泪,清清嗓子后,勉力笑道:“如果病一场能见你一次,那我倒情愿多病几场。” 她扑哧笑道:“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也没全改了你的捉狭性子。” 我笑笑,没有接她的话。变了很多,只是所有的改变只能放在心里,却不能表现出来。 她细细的打量我,叹道:“脸尖了不少,还这么苍白。究竟发生什么事?” 看来九阿哥并没有把我的事情合盘对姐姐说,我倒是对他更添了份好感。“没有,就是前不久受了点暑气,所以病了。现在慢慢调理自然会好起来,良主子又是懂得体恤我们的人,你还是多关心小宝宝和九阿哥的好。” 她脸一红,拍了下我的手,转而一凛,问道:“盈雷,你可开心?” 我小心掩去嘴角的些许苦涩,回道:“自然开心了,又胡思乱想。”说着挽着她的手,向外面走去,“今天难得见面,不许跟我提不开心的事。” “好。”她笑颜如花,随我慢慢向花园走去。走到人工湖边,拉着她坐在湖边的几块石头上。 “小心。”她嘱咐着,满脸的又好气又无奈的神情。 我微笑,这做了母亲的女子就是不同,看谁都当是自己孩子。“有时候,我觉得,就这样坐在湖边,和自己的亲人一起说着最家常的话便好象是莫大的幸福。” 姐姐伸过手,轻轻帮我抚弄发丝,带一丝宠溺味道的说:“曾经见过你一个人在家中的湖边怔怔的发呆。如果原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的。”我向她靠了靠,说道,“不过我不后悔发生的很多事情,至少,我们姐妹现在很好,我很知足。” 她有些迟疑,眼神闪烁。我看了看她,却不忍心问她究竟想说什么。心里某些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这般无缘无故的示好,不是一次两次,倘若没有半分回报的话,怕不是八阿哥的行事作风。 我只希望不要把无辜的姐姐牵扯进去。 如果是因为我和十三之间的纠缠给了他们某种暗示,那我宁愿割断这份纠缠,只要十三不会因此而被牵扯入内。 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人。 32 峥嵘 在屋里把方子写好后,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搁下笔,往外走去。知道今天八阿哥过来给良妃请安,心里仍是搁着些话想试探,却又明白,他不会对我泄露太多。 坐在石桌前,拿过一盘棋,按良妃前些日子所教的布局摆棋。只是下了几子,便听到一声嗤笑。“没想到,你下棋的水准竟这么差。” 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却没有看他,仍是专心的盯着棋盘。“我不会下棋,倒是会看棋。” “这是何理?”他轻笑,不以为然。 “正如有些人会品菜却未必会烹饪一样,各司其职而已。”我抬起头,对着他微笑,“素闻八阿哥的棋力是众位阿哥中拔尖的,可否愿意为盈雷摆的棋作个评断?” 他眸中精光闪烁,却微笑道:“好。” 我依着记忆将前日里从良妃那死记的对局按步骤一一摆下,偶尔下到错漏处,抬头看他,他时而深思、时而微笑。 我一子一子慢慢的放,大概摆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听说这棋是当年曹熏铉和李昌镐的对弈,最终的胜利者是李昌镐这位徒弟。 “八阿哥可看懂了这局棋?”我放下了最后一子,收官时白子已基本占据优势。 “黑子开局华丽,进入中盘后,下的过了些,反倒给了白子机会。”他若有所思的道,“白子中后盘的实力强大,尤其官子阶段,点算能力超出了国手的水准。你这盘棋必然是从额娘那里寻来的。” “的确如此,只是这局棋给我的启发很多,便抵死记住了它。”我微微一笑,问道,“倘若这黑子由八阿哥下,八阿哥会怎样?” 他思索了会,答道:“序盘中盘之初便要占据要津,即便白子中后盘实力再强也是于事无补。不过,这对黑子要求很高,需要有很强的大局观,稍一差错,仍然万劫不复。” 我心中叹口气,他的确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能看到白子的优点和弱点,也知道如何对付白子,但在实际中,怕仍然会因为骄傲而宁愿与对方在官子中拼杀。 但,这何尝不是他身上最闪光的地方? “‘棋局如人生,下棋时,布局越华丽,就越容易遭到对手的攻击,生活中,少犯错误的人,要比华而不实的人更容易成功。’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曾经说过的话。”石佛李昌镐最终能够超越他的师傅与他的性格和棋盘的修为能力分不开。 他浮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今天你告诉我这些,为了什么?” 我轻笑一声,把棋盘收起来,跟聪明人谈话便是这个好处,不需要说透他便能问出你需要他问的话。“我和十三的事请你不要插手。” 八福晋昨日的话给了我提醒,姐姐的出现更是让某些不明朗的东西呼之欲出。倘若我和十三真的由八福晋来成全,那后面怕是再也无法平静的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会连累姐姐,也会连累十三。 他微眯了下眼睛,淡淡的笑意却是让人不自觉的警醒。“你的示好便是为了这个理由?” 我平静的看着他,却没有半分笑意。“我和你不同,我只想换得一些人的平安。”一些我在乎的人的平安。 他慢慢的摇头。“我从不许诺没把握的事。” 心一紧,我耸然起身。“八阿哥。” 他笑的云淡风轻。“盈雷,也许有一天,你会恨我,但是很多事情,我必须要做。” 我不由的冷颤,忽然间明白了某些一直没有去想的东西。 回到宫里,竟看到良妃也在摆棋。我好笑的摇头,坐在了她对面。“犯了棋瘾?” 她抬了抬头,微微一笑道:“的确犯了棋瘾。你呢?跟禩儿谈话了?” 我做了个上帝保佑的姿势,反问道:“有没有考虑不做娘娘改算命去?”竟连这么一些事情她都能预料的清楚,我只能仰天长叹了。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眼里有一抹怜惜。“我见你从禩儿府里回来后一直若有所思,便猜得你应该知道或是猜到了什么。偏偏你又是个沉不住的人,一定会逮着机会问个究竟。”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很多男人认为女人太聪明是件可怕的事情,身为女人,我都深有感触。”我连连叹息。 她拾起一枚棋子向我掷来,我眼疾手快的接住,冲她摇头晃脑的笑着。她无奈的笑笑。“好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我脸一紧,随即淡笑道:“真没你这样的主子,我好好的过日子,你非得揭我的疮疤。” 她注视着我脸上的淡笑,沉默了许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问道:“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有些担心你会恨我。” 我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然后安抚的冲她一笑。“我的为人你该了解,不是那种不能讲道理的人,何况是对你。” “我想,困扰十三的原因,恐怕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那便是,我曾经告诉过他,明年是他的劫。胤祥一直都是一个肯承担的男子,但是……” “但是,他又是一个隐忍的男子,有什么事他会自己一并承担却不肯说。”我轻声打断她的话,接道。 她流露着诧异的神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很奇怪一点,既然康熙如此宠爱他,为什么我所知道的那一点关于晚年夺储的人里面却没有他,想必是触犯了什么,加上八阿哥这些日子的动作大了些,让我不得不警觉。”我没有看她,却盯凝着那棋盘,仿佛那里能看到将来的走势。 她幽幽的叹息。“你果然是胤祥的知己,他虽不言不语,你却没有半点怨他之心。” “我怨,我当然怨。”不自觉的凝起一丝苦笑,“我怨他不肯让我和他一起承担那所谓的劫,但是我又不怨他,一个人把我的安危放在了他自己的前面,我还有什么好怨的?” “十三有你,是他的幸。” “不,应该说,我和他何其有幸,能遇到彼此。”我脑海中浮现他懒散的笑,那未可或忘的明朗,总能把我心底那丝阴霾散去,“本想问你,究竟会发生什么事,现在看来,问与不问,结果都不重要了。” “你会怎么做?”她问的很轻很轻,声音飘在空中,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回荡。 “偏是这凉风习习的日子你才来看我。”对面的绮萱身着她最爱的浅绿,柔和的笑着,让人有季节错位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明媚的春天。 我托着腮,打量着她明艳的笑容,惊讶的发现,她是越发的美丽。“我是越发的怕见你。” 她一愣,问道:“为什么?” “自惭形秽的紧。”我长长的叹口气。 她妙目流转,巧笑嫣然。“盈雷,你便是夸人,也让人听的舒服。”她微笑着喝了口茶,不经意的问道,“这些日子你似乎下了某些决心?” 我和她的目光对接,那一瞬间双方了然于心。心里明白,她是真正的长大了,她已经可以在这深宫安然无恙的生活。 “这些日子,你却是越来越聪明。” “皇上要操的心太多,我若还不学乖,他岂非多一件要操心的事情?”她轻轻一笑,眼睛里却不再是昔日的娇纵,而是对自己对康熙的了然。 我微笑着点头,问道:“可妍在你这可好?” “心思缜密,为人处事落落大方,是个很贴心的人。”她对着身边的采菱吩咐道,“去把可妍唤来,对她说,盈雷姑娘在这。” “我知道她好就开心了。”有时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种缘分,说不清、道不明。 绮萱理了理衣裳,笑说道:“能投你的缘也不简单,我知道,你虽然和谁都相处的很好,不过,不是谁都能让你关心的。” 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回道:“放心,你定是我在宫里屈指可数的要关心的人。” 她偏头笑问:“能列入三甲?” “绝对。”给了她确定的答案,而可妍也已姗姗而来。 许久不见,那神情明亮了许多,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与隐秘的快乐,我渐渐找不到第一次见她时的那般倔强又清冷的神情。 此刻的她,过的很好。 “姐姐,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下可好了?”她将我细细的打量,像是要看我有何变化似的,“可妍有些担心姐姐,幸好,姐姐只是清瘦了些,精神却还可以。” 我扶着她的肩膀,笑道:“清瘦些也好,我也怕丰腴呀。” 绮萱扑哧笑道:“通共就这几两肉,风吹就倒的样子还怕丰腴。可妍,赶明儿起,我们每日一餐便够了,不然以后都不敢站盈雷边上了。” 三个人俱是一通大笑,心里长时间的疲倦一扫而空。也许,我应该多出来走动,也许外面的天空会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过不去的坎,何况我心里已经下了决心呢。 踏出延禧宫,正准备在园内好生闲逛。虽已入秋,可阳光却仍有些炽热,每每被阳光照射,那张肆无忌惮的明朗面孔便会不期然的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他是我生命里最温暖、最明亮的一束阳光。 即使多年以后,阳光散去,我依然不会忘却那份温暖。 “盈雷姑娘好兴致。”一个温润有礼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点倦怠的笑意。我愕然的张望,望进了一双温淡的眸子里。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我福下身子,按压心里仍然会冒出的颤抖,让自己维持那一点镇定。 他微笑着,仿如春水一般,他长的并不像康熙,如果褪去那晚的阴鸷和十三生日那天的紧张,他的温润并不亚于八阿哥,反倒比八阿哥更多一分压抑了的悒色。 “盈雷姑娘客气了,姑娘能与我那几位皇弟谈笑风生,自然不是常人。”他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我心头一紧。 “太子过誉了。奴婢在这宫里只求安稳至出宫那天,一如——所有的姐妹。”我随着他往前走,现在想来可笑,太子或是那个人,多多少少都是想过要我命的人,我却可以安然的和他们一起走路谈话。 原来,有些东西会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姑娘的心态我能理解,也有些羡慕,不过,有时看似最简单的东西却是最难得到的。”他仿佛轻微的叹息,眉宇间落下让人费解的愁闷。 心里被某些东西轻触了一下,高处不胜寒。我忽然第一次意识到一点,这个太子并不快乐。虽然有很多的人此刻觊觎着他这个位置,他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真心的快乐。 可还是有一些人,想尽了办法要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 究竟谁比谁更幸运? “太子贵为储君,自然明白有时一个人的不得已实在最为微不足道。”极目远望,心里泛起一丝感同身受的哀愁。他有他的不得已,而四阿哥、八阿哥、十三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谁都无法纵情纵性的活着。 “姑娘果然兰心慧质,和姑娘谈话,人也轻松不少。”他笑着,此时的他和记忆里那个扼住我喉咙企图将我杀死的他判若两人。倘若我不是来自未来,倘若我不是了解这个专业,怕是面对这样大相径庭的他会有抓狂的冲动。 我是知道原因的,而他们呢?他们不清楚这类病症,但以他们各自的警觉与聪明岂会觉察不了太子的怪异。 怕是这份怪异便是他们可以利用的最佳武器。 我不禁叹息,眼前有几分忧郁的男子注定只会是个悲剧人物,不管手中的一切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太子,真正的轻松是要懂得饶恕自己,给自己无谓的施压却不去适度的放开,最终只是让自己更深的迷失下去。太子天纵英才,更要珍惜自己。”我点到即止,这本不该是我去言论的,只是此刻的太子不仅仅是太子,更是一个有心病的病人,终究还是不能抹去本身有的医者的责任心吧。 他有些惊诧、有些不解,但随即而来的是沉默。仿佛耳边只听到风吹过的声音,以及每一步踏下的凝重的脚步声。 “得姑娘警示,胤礽感激。”临近御花园,太子向我告别,末了说道。 我摇了摇头。“太子言重了,奴婢妄言,还请太子见谅。” “姑娘宅心仁厚,却偏偏对人维持着最后一分距离,又是为何?”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同样的,我也没有忽略眼中同样一闪而逝的锐利。 即使他不喜欢这个位子,即使他性情喜怒不定,他依然是康熙一手□□的皇太子,有着爱新觉罗家特有的看透人心的精明。 “尊卑有别,奴婢不会忘记。”轻描淡写的回他的话,便向他行礼告退。我望着他一步步离开的背影,虽疲倦却仍然挺直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颖然。” 我一震,竟久久的不敢转身,生怕那只是自己的幻听。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我缓缓的转身,跌入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是否应当开口。许久的沉默被同时传来的叹息打破,我忽然放松了心,好象一直绷紧着的弦终于松开。 “我明白。”很淡很淡的三个字,很轻柔很轻柔的微笑。 他脸上也松开了适才的紧绷,笑了一笑,有些寂寥,却更多的是欣慰。“我知你明白。” 既然都明白,那便在此道别。 在这个世界上,人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 当你平安的时候,我愿意远远的注视你的快乐;当你身陷危机的时候,我愿意放开一切和你一同面对。 只是,这是对自己的承诺,你无须知道。但我明白,你也一定知道。 因为,你懂我,一如我懂你。 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微笑。心里明白,再见到这个微笑会是很远的将来,所以,固执的想要留给他,最美丽的自己。 不会太过悲伤而忘了前进,不会沉溺痛苦而忘了珍惜。 我和他依旧是并肩行走,只是在谁都看不到谁的地方。看不到,却可以感受的到。这一路,永远都不会孤单。 to小鸟:关于那个bug是有意为之。按说,bean的解释我很喜欢,不过除了这点以外,还有别的意思的。这大概要在结局才能说的清楚。 其实倒也不是故弄玄虚,也不是复杂,只是剧情需要:) 本还有一段的,忽然就想停在这里了,实在很喜欢上面这段心理活动,不愿意它被埋在文字的中间,就让它收尾来结束这章吧。 33 弦断 这个冬日是记忆里少有的寒冷,我走在路上,深浅不匀的呼吸凝结成了漫天飞舞的水汽。径自有些出神的望着结了冰的湖面,不知从何时起爱上了冬天,也许是因为冬天的清冷能让这个嘈杂的世界变得安静。 忽然间就想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 “坐在这里这么久了,也不怕冷?”身后十四的声音响起,我回了回头,对他笑了笑,随手一指,说道:“你也坐一坐,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却格外的安静。” 他从袖子里递过一个手炉,面无表情的道:“给你,明知道自己畏寒,还偏偏不怕死的一坐就是半天。” 我有些惊奇,笑回道:“倒是没料到你如此细心,多谢你。” “不是我,”他脱口道,见我不解的眼神看他,便顿了顿,眼神闪烁道,“不是我细心,是你自己没有半点保护自己的意思。” 我缩了缩身体,他不说还罢,一说还真觉得自己浑身冰凉。没去深究他奇怪的眼神,我将暖暖的手炉抱在胸口,只觉一股热流激荡全身。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可好?” 我不觉叹息,连他终究也要生分起来。不过三年时间,我身边能欢声笑语的人越来越少。心里不想真的失去这个朋友,那就让自己努力一番吧。我轻咳了一声,莞尔一笑,指着结着厚厚冰层的湖面道:“我从小生在南方,一直很羡慕北方的冬天可以看到这么厚一层冰结在湖面上,然后我会畅想,如果能在冰面上健步如飞该有多好。” 十四揶揄道:“你真以为你身轻如燕?怕一上去等不到健步如飞便已经掉在冰水里了。” 我和他相视而笑,初时的沉默气氛被这样的笑容轻而易举的化解。我轻声问道:“会不会怪我?” 他的大掌猛的拍了下我的背,我差点一头栽进湖里,回头狠狠瞪他,他无辜的耸肩,说道:“好啦,我报过仇了,心里若有什么怨恨的也忘记了。” “是呀,差点出人命。”我撇撇嘴,反驳道。 他眯起眼睛,看似危险的道:“便这么小看我?你若真的落水,我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就算被你救上来,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我不自觉的把手炉拥的更紧,来抵消想象落水带来的冷飕飕的感觉。 他瞪着我的手炉,仿佛跟它有仇一般,我不觉抱的更紧,哼道:“你可给了我了,现在反悔也不许抢回去。” 他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摇摇头,轻叹道:“盈雷,有时你很聪明,有时你却迟钝的很。不过,迟钝些也好。” 我一时摸不准他的话,耸耸肩,不去纠缠那个话题,却忽然觉得腿有些冻僵的麻木。慢慢一寸寸的挪动那僵硬了的腿。 十四似要上来扶我,我连忙摇头,示意自己能起来。他恨声道:“你就不能有点女子的样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纳闷的问:“我觉得我很好呀,哪点不像女子?” “柔弱是女子的天性。”他哼了一声,“即便你没这天性,你就不能扮柔弱?” 我失笑道:“十四爷,虽说天冷这路上人少,可到底主仆有别。您贵为皇子,可奴婢的性命也不能白白的给丢了不是?” 他杵着张脸,闷哼了声后,低下头,帮我轻轻揉着腿。我直觉要收回我的腿,他伸手按住,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不要动。” 我心中忽然一软,没有再用力,慢慢的,脚有了知觉,我轻咳了声后,把脚抽回,轻道:“谢谢。” 他也若无其是的起身,说道:“既然没事了,就起来吧。良主子的身体入冬就不好,你若再倒下去,储秀宫里可真要没了主心骨。” 我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注视着他此刻仿佛平静无波的表情。“十四……” 他却很快打断我。“我不要听你任何劝我的话。”他的表情微有些嘲讽的笑,那使他看起来很像他的亲哥哥,“如果你劝服不了自己,就不要用那些话试图劝服我。” 我微微的一笑:“我没有想劝你,也没有想劝自己。只是天寒地冻的,盈雷想邀请十四阿哥去万春亭坐坐,一同喝酒赏雪,好暖暖身子。” 他不由的笑笑,这次是有些自嘲的笑。“好,我去吩咐小绪子,让他送一坛酒,几个小菜来。” 和他面对面坐在万春亭,小绪子麻利的将东西摆好后,便退下了。我看着小绪子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眼熟,低头想了会,忽然忆起,正是和四阿哥身边的张喜颇为相象。“小绪子可是姓张?” 他一怔,随即笑了笑。“原来还是个包打听呀,竟连这等事也了如指掌。” “我觉得他跟四阿哥身边的张喜公公很像。” “他就是张喜的弟弟,当初,他和张喜都是二哥拨下来的人。”他喝了口酒,一闪而逝的光芒被脸上的淡笑遮住,“二哥对我们,可谓兄弟情深。” 其实他们都知道,却都那么大胆的把人当作亲信放在身边跟着,我默默的低头喝酒,一边在想,十三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冷不丁被十四敲了下头。 我抬头瞪他,他却看都不看我,像对着我身后的空气说话似的。“再不专心,罚酒三杯。” 我正要反驳,却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十四弟和盈雷姑娘好兴致。” 声音里带着那一贯的讥讽的味道,在这个冰天雪地里,犹为让人心寒。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康熙即将巡幸塞外。这次随驾出巡的会有太子、大阿哥、十三以及几位年幼的皇子。原本八阿哥也在名单之列,却偏偏好巧不巧的生了场病,被留在了京城。 我说不清哪里有古怪,只觉得他们四人竟全部滞留京城,绝不仅仅只是巧合而已。早在年初,便听到十四说要去草原与十三一较骑术的高低,却在临近出巡时悄无声息,现在又是八阿哥的离奇生病。随着出巡日子的一天天靠近,我的心越加的忐忑不安。 站在屋檐下,望着碧蓝的天空下干燥的地面,树的阴影仿佛是在脚下晃动一般,轻轻摇曳。 我握着拳头,忍住想见他的冲动。倘若这是他的劫,绝不是一个对历史一无所知的我能够改变的,那就静观其变吧。 虽然,内心的焦灼在一点点吞噬我的理智。 一日,在屋里顿觉烦躁,目光瞥到角落的古筝,把它抱起来,让经由手流淌的乐声抚平内心潜伏的不安。 随手弹起的竟是梁祝。我一怔,那数不清的回忆片段如同这缠绵不休的琴音顷刻间将我淹没,一丝悸痛如同针扎一般。 心痛、手抖。 琴声嘎然而止。 我怔怔的望着那断了的琴弦,有眼泪从指间潸然而落。 只听到一阵拍掌声,“琴好,曲也好。”八阿哥抚掌微笑,倚在门边的月白身影有种空灵的干净澄澈。 我忙低头假意咳嗽,抹去眼角的泪水,淡笑道:“琴好、曲好,只是演奏的人功力却不够。” 他深以为意的点头,赞同道:“果然如此,人贵在自知,有自知的女子让人欣赏。” 我气结,闷闷的不理他。手上还有适才弦断的伤口,我简单的包扎了下,见他还站着,问道:“不会打算一直站到我原谅你为止吧?” 他一脸好笑的神情,仿佛是在问我,我会是这样的人吗?我也不觉好笑,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你坐着,我给你沏壶茶。” “你不会趁机下毒吧?”他摸了摸鼻子。 我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忍住笑意,回道:“多谢八阿哥提醒,我会认真考虑执行你的建议。” 倘若有一天,他真的对十三下了手,恐怕我和他再无机会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话。所以,想到这里的我,竟格外珍惜今次的融洽。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刚刚你弹奏的曲子调子极美,让我试一试可好?”他微笑着接过我泡的茶,拨指,手指灵活自如。 “好。”我欣悦的接话,“认识你四年,却还没有机会领略你的琴艺,倒也一直是件憾事,我去取琴。” 他侧头,像是在回忆刚才的琴声,不一会儿,微笑道:“好。” 我跑去芷蓝那借了琴,静静的坐在一边,古筝那清越的声音响起,我所记得的原本就是从楼台会那部分起始,那如泣如诉、缠绵悱恻的乐曲经由他的演绎竟让我浑身一震。 那手指流泻的乐声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漫过悠长的岁月、漫过寂寥的心灵,淡淡的苦涩厚积薄发,游弋在心间,拉起了一段长长的思念。一个停顿后,乐声时而激昂决断,时而婉转绵柔,忽然间,一切归于平息。 弦断! 今日的第二次弦断。 平摊在腿上的手背不觉湿润,我惊讶的发现,眼泪竟不由自主的滑落,余音绕梁。我久久的无法回神,他却微皱着眉头,道:“两次弦断,似乎不是好的预兆。” “八阿哥的琴艺,盈雷佩服。”不在于指法的娴熟,他只是听了一遍却不仅记住了它的迂回曲折,更是记住了那份悲怆的心情。 “只可惜,断了弦。”他似乎遗憾很深,“却不知,今日你与我,谁是谁的知音。” 我的心事他明白,却不会停止,他的心事我也明白,却不会接受。注定了,与他相交、相知、相惜却无法真正的成为知己。“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不自觉的念出了岳飞的《小重山》,才突然想起岳飞所抗的金不正是他们的祖先? 八阿哥好笑的看着我心虚的表情,说道:“不妨事,即使是□□皇帝对岳武穆也是颇为敬重,你不必担心刚才说错话。” 我露出嘲讽的笑,说道:“‘知有君而不知有身,知有君命而不知惜己命,知班师必为秦桧所构,而君命在身,不敢久握垂权于封疆之外。’敬重不假,只是这敬重的背后大有文章而已。” 他把琴搁置一边,淡笑道:“既然你也承认敬重不假,又何必在乎敬重的背后真正的谋划?若是这般看待岳将军,倒是看轻了他。” 我沉默,现今对岳飞是否是民族英雄的讨论越来越多,仿佛愚忠两字盖过了他本身的气节和精神,但一度喜爱他的我还是明白的,抗旨出师的他是无奈收兵而非愚忠。只是历史被很多外在的东西蒙尘,看不到真相。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的终究没有属于你,你,还会是现在的你么?”一直很想问他这个问题,他终将不可改变的走向那失败的命运,那时的他,会一蹶不振吗? “愿赌服输。”他的右手食指在左手手掌上细细画描,眼中是深思的表情,“天下不是一个人的,盈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自私。” 他的声音里有不可遏止的疲惫,我忽然有些理解他的意思,不由的叹息。我宁愿相信,他和四阿哥之间的明争暗斗为的是天下而非一己之私。 那么,也许,他的失败也是因为天下比他个人的私心来的重要。 眼前周身寂寥的男子让我心有些强烈收缩的疼痛,如果,你不会伤害十三,也许,你会是我深宫里一个不可或缺的亲人。 只是,我不能改变,而你也不会改变。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轻声的念着这句诗,心里无限的惆怅。一直在不停的学习,直到大学毕业整整过去二十三年,除了周边的江浙沪一带,便再也无缘领略大江南北的风光。 自来到这里,除了选秀那年粗略的欣赏了沿途的风景,三年多以来,一直被困在京城,难怪都想着争宠,原来被康熙宠幸的最大好处是经常可以南巡、避暑、狩猎。这些大概是深宫中的女子最大的娱乐。 想到这里,不禁叹息的摇头。什么时候,我才能重获自由。 明天,就是他们离开的日子。我将铜钱用红线穿起,碰撞在一起,叮叮咚咚的声响听在耳里格外的刺痛。 这一次,恐怕再没有一双眼睛代我领略草原的广袤无垠,再没有一双手为我留住那旖旎风光的永恒美丽。 而我,也无法阻挡历史的前进,让一切天翻地覆。 原来,现实面前,人的理想、心愿、能力,如此的微不足道。如今只能祈祷,康熙不仅仅是他的皇上,更是他的阿玛。 将之前泡制的解暑茶包好,准备亲自送往养心殿给四阿哥。这几年,每到暑日十三便会嘱咐我给四阿哥解暑的茶,今年他虽然不会叮嘱,我却也不会忘记。何况,早两日,四阿哥就着人过来吩咐我今天去养心殿找他。脑海里不觉想起去年冬天和十四一起撞上四阿哥的情景。 他不带温度的嘲讽言犹在耳,仿佛一炳冰冷的剑直刺我的心窝。后来,他虽坐下,可气氛却因他的到来变得沉默而尴尬。 有些明白,为什么十四始终无法对他贴心。 同样的心思深沉,八阿哥的微笑让人放松,而他的微笑却让醍醐灌顶般清醒,难以轻松。 一个弟弟,终究是希望自己的哥哥是能亲近而非仅仅是敬爱。 进得养心殿内,他坐在背对阳光的地方,面孔有些泛红,鼻翼和额头微微渗出汗珠。让我好笑的是,他前面竟然也摆着一盘棋。我把东西递给他,他微一扯嘴角,说道:“多谢姑娘费心。” “我为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四阿哥,所以四阿哥不必客气。”我淡淡的一笑,倘若不是因为十三,我对这位冷面贝勒一定敬而远之。 “盈雷姑娘若还记得为的是什么,也是一件好事。”他幽黑的眸子看过来,深不见底,却隐有威胁。 “四阿哥找盈雷为的便是说教?”我扬起眉头,问道。 他微微的一笑,清淡、随意,却无法掩盖那周身的尊贵与傲然。“只是善意的提醒,盈雷姑娘何须如此介怀?” “那盈雷多谢四阿哥的善意。”堆上一抹没有诚意的笑容,我的目光转向他的棋盘,“四阿哥一个人下棋不会觉得孤单?” 他轻轻推动一枚棋子。“有时候,一个人下棋有趣的多。” 他脸上是一抹自信却淡然的笑意,仿佛棋盘里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一般,他所做的不过是如何让已知的对手落入自己的圈套而已。 心里没来由的害怕。 刚则易折,他越是有着了如指掌的自信我越是觉得这一次的他不会如愿以尝。 “四阿哥,容盈雷说句不中听的话。”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有时人往往输在自己最得意的时候。” 也许,他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只是古往今来,有几个胜利者前进的道路上不是血流成河。就当我私心,不愿意十三成为他胜利的牺牲品。 这个代价,我输不起,他同样也输不起。 失去了十三,对他而言,比失去左臂右膀更让他痛心吧。 他幽深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了几点亮光,沉默片刻后,将身后一幅卷轴递给我。“十三弟托我把这给你送来。” 我迫不及待的想打开,碍于他在场,便克制内心的澎湃。他一眼看穿我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盈雷姑娘不必太过压抑,不然得不偿失。” 我失笑道:“原来四阿哥明白这个道理,果然难得、果然与众不同。” 他原本清明的眼睛此刻多了一些幽暗,淡笑道:“我有些后悔把卷轴给你了。” 我忍俊不禁。 也许,有一天,面对他的时候不会再紧张。 只是,他终究是雍正皇帝,这一点,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回去打开卷轴,不觉惊叹,那随即涌起的雾水渐渐弥漫我的眼眶。 那一碧千里的草原上,那一群安静的牛羊好似真实的在我面前呈现,远山如刀削般平整,连绵不断。落日的余晖照耀下仿佛给山上披了一层胭脂色的外衣。 那站在羊群前面的男子,有着世间最懒散却最温暖的笑容,那落日的余晖折射在他明朗的面孔上,悠远、宁静,与身后的草原浑然一体,周身散发着自然且悠闲的气息。 那雍容闲适的浅笑,那温和包容的眸子仿佛是触摸着最细腻柔滑的丝绢,温润的令我不由自主的落泪。 他没有离开,他留下了最真实的他,也把我带去了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 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嘴角,那不再是冰凉苦涩的味道,仿佛带着一丝甜、一丝暖意。 你要说的,我明白。 hoho,把bug修改掉了。刚好发现那个历史错误有助于修改我的bug,一举两得啊。 那么好的长评被去精了,心疼呀,觉得很对不住灵儿mm的心血。 我的确很在乎来这里看文的人的感觉,毕竟这也是种缘分。我希望每个来的人不会觉得这是种浪费,当然,我承认我很贪心:) 34 □□ 夏末的天,天高云淡。太阳照着,不若盛夏的热烈,照在身上,仿佛泛着晶莹的光。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看云卷云舒,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心里的梦,时而触手可及,时而散落天涯。 微闭着眼,手去捡身边放置的葡萄,却摸了个空。我不解的睁开眼睛,看到八阿哥那微笑的神情,带着一丝狡黠一丝揶揄。 “果然会享受呀,既然我来了,便是见者有份。”他跳了一颗大的优雅的送入口中。 我无奈的看天,说道:“堂堂一个阿哥,竟然来抢我的吃食,也不怕丢了你的面子。” 他笑的无比灿烂。“这叫与民同乐。” 我失笑,无奈的摇头。和他斗嘴似乎从来没占过上风,我也不讨这个没趣。我起身,忽然觉得有些倦怠。“我回屋去了,你要去看主子?” 他摇了摇头,道:“额娘还没起,我也不打扰她了。” 我不禁皱眉。“最近主子的身子弱了很多,她仿佛有很大的心事。” 一直很奇怪,她说这是十三的劫,可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发觉她的担忧不简单,决不仅仅是因为十三的缘故。我一直在揣测,她的担心是不是因为八阿哥的缘故。 “那便烦劳你,有空闲陪她说说话,解解心头的闷。”他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不论你的立场在哪,你对额娘的心,我却是信得过的。” 不知不觉,进了屋。我神色一凛,直直的看他,缓慢却坚定的说道:“你不要试图来试探我心中的天平,在我心里,他和主子的分量相同,无论谁伤害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对我来说结果都一样。” 他用良妃来试探我的底线,可他不明白,孰轻孰重是我自己都很难衡量的。我只知道,不管谁出事,我都做不到坐视不管。 他挑了挑眉,置若未闻,眼睛注视着窗外,原本还晴朗的天气乌云竟忽然间黑压压的挤成一团,直直的压在上空,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一般。天空一片阴沉,屋里有着死寂的沉静。 这么突然的变天,这么反常的气候,我心中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天,终究是要变的。”他仿佛自言自语。 我侧头看他,他只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淡静疲倦的笑意凝固在他的嘴角,衬的他的人仿如沉默的雕塑,令人不忍心打扰。 不一会儿,天空便又恢复了初时的明澈干净,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阴暗只是我的幻觉一般。八阿哥收回了他漂浮的思绪,一缕我熟悉的微笑重新浮现。 “终究,天还是会变成该有的样子。”我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他略略展颜,却是云淡风轻。“陪我下盘棋吧。”他笑笑,说道。 我干笑一下。“对手太弱,你会没有成就感的。” 他平静的一笑。“有时,跟弱一些的对手交锋能放松下心情,盈雷,今天,便是你牺牲一次,可好?” 心里没来由的疼痛,面上淡淡一笑,道:“好,我便让你赢一次痛快的。” 不由分说的摆棋,我只是初入门,自然抵挡不了他的攻势。两个时辰便已连输三盘,两人全都满足的舒了口气,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没见过输棋也像你这般开心的。”他指着我,笑道。 “明知是死棋,何必斤斤计较?你玩的轻松我便也开心,各取所需而已。”我回他快乐的笑容,他轻轻点头,目中却是第一次流露着类似感激的情绪。 “如果……”他忽然间看着我,欲言又止,末了,轻轻的摇头叹息,待神色如常后,指了指棋盘,说道,“你的确在棋力上先天不足,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适才我那个错误便能断了我的后路。” 我不以为意。“倘若你的对手不是我,恐怕那样浅显的错误根本不会犯。”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有时候,有些错误你明明知道却不得不犯。因为——那是唯一的路。” 心口一震。他仿佛是知道自己在与什么抗争着,更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怎样,却始终不愿意停下前行的脚步。 正想说几句,他却镇定如常,一子一子的复盘,直到黑子将白子完全逼入绝境,他的目光闪过一丝锋利和决绝。“这一次,我不会让白子再有翻身的可能。” 我脑海里忽然想起四阿哥临走时的情景,那镇定却隐隐透着自信卓然的神情,再看着他此刻的倔强骄傲,长长的叹息。 这一局,究竟谁赢谁输? 亦或者,根本是两败俱伤。 九月天,反常的阴雨连绵。细雨无声,如同流淌的琴声一般,轻轻扣动独坐人的心房。我倚着窗,看了好一会天空,捧起茶杯,让杯身传来的热流渐渐温暖这反常的秋寒。这个身子一直是典型的寒性体质,每年入了深秋便觉寒意入骨。但今年,只是九月天,我竟然无法阻挡身体里不断涌起的寒冷。 “姐姐。”听到身后一声熟悉的叫唤,回过头,果然见到可妍笑颜如花的站在门口。 我忙站起来,招呼她进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她笑笑,把我按下,说道:“姐姐还是坐着吧,看着姐姐身子好象弱的很。本来不该来打扰姐姐休息的,只不过……” 她有意识的停顿,我心一紧,故做平静的说道:“有什么旦说无妨。” 她巧笑嫣然的道:“姐姐,我唬你的呢,瞧姐姐你紧张的样子,姐姐有心事吗?”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的放下,慢慢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只是,最近天反常的很,有些觉得冷而已。” 她闻言过来拉我的手,我只觉一股暖流,她却一震。“姐姐的手好冰,真的没大碍吗?” 我淡淡的一笑。“没事,只要……” 我的话被夺门而进的芷蓝打断。“盈雷,出大事了。” 我陡然站立,“什么事?” 心惶惶然,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有片刻的窒息。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又不敢去听她口中吐露的只言片语。 “外面传来消息,说十八阿哥薨了。皇上不知怎的把太子爷给废了,而且,而且。”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我问的格外艰难,仿佛有人扼住喉咙一般,缓慢而晦涩。 “听说,大阿哥和十三阿哥也一同被拘禁起来,被关去了养蜂夹道。”芷蓝小心翼翼的说完,谨慎的看我。 我心口如五雷轰顶,眼前好似一片漆黑。我深吸了口气,用指甲狠狠的掐了自己,眼前是芷蓝关切的面孔,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没事,芷蓝,过会我去主子那伺候着,你们就先歇着。” “你行吗?”芷蓝跟紧问道。 “不要紧,我先去小厨房备下膳食。可妍,很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我转而看向可妍,她面孔此刻竟也是一样的苍白,我拍了拍她肩膀,说道,“别为我担心,你先回去休息。” 她沉凝着脸,良久说道:“姐姐千万保重自己,不要乱了方寸才好。” 我感激的点头,看她的不安就好象在看真实的自己的不安一样,像一面镜子一样,清楚的照到了自己的焦虑与担忧。 打发了她们,我脚一软,抚着桌面,不让自己坐下。不断的告诉自己要镇定,在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我只能先询问良妃弄清楚历史是怎样的,才能尽力去帮他。 只是,我到底有没有帮他的能力? 千头万绪、杂乱无章。 轻声走到良妃寝宫,她却没有睡,半坐着,眼睛注视着上方,一抹抑郁清晰的浮现。看到我默不做声的站着,愣了一愣,蹙眉问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我终于觉得无力,坐在床边,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要把心里的害怕、惶恐连根拔除。“告诉我,究竟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会被关押?”最后,哽咽的好似喉咙口的鱼刺,扎的人嗓子疼的厉害。 “不是关押,是圈禁。其实关于这段历史,一直都很难说的清楚。”她幽幽的轻叹,把我揽至身边,“你应该明白,皇上,他对十三极为宠爱。之前的种种你也能看到,这次废黜太子,十八阿哥是导火线,却也是必然。大阿哥是因为被揭发魇镇太子,而十三,关于此的猜测太多,恐怕我无法给你完整的答案。” “魇镇太子?”我喃喃的重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十三会不会也是因此而受累?” 她困惑的摇头。“其实史料里的记载并不完整,更何况,我对康熙晚年的资料研究的并不多。” 她连连咳嗽,我忙给她端水,轻拍着她的后背,喂她喝下一口水。她轻抚胸口,接道:“我知道你担心,如今,等着消息确认了,你再想办法。历史终究是要按轨道去走,你我,都无能为力。” “太子被魇镇是怎么回事?”我自然不信魇镇这说法,太子的古怪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魇镇或许是个很好的借口,但只要能证明他不是被魇镇,或许还会有机会。想到此,我眼睛有些发亮,心跳异常快速。 “帐殿夜警。”她一字一字的道,见我不解,便解释道,“这很可能是发生在十八阿哥过世后,或许是太子淡漠的行为惹怒了他,或许是因为十八的离世使得他心力交瘁,斥责了胤礽以后命令胤禔监视他的行为,他却夜间潜至皇上营帐,裂缝窥伺,心怀叵测,事后被胤禔揭发,也因此引发了一废太子。 “再后来,是胤祉揭发了胤禔,说是因为他魇镇太子,当然,胤礽的行为的确和他平日有所不同。我始终不大相信,他那般温和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也许,他也是不信的,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借口,毕竟胤礽是他从小抚养的孩子,比别人亲厚太多。”她略微闭上眼睛,有些自嘲的说完最后一句。 我若有所思的点头。八阿哥当年应该把太子险些掐死我的事情给瞒了她,也难怪她看到的或许多是他温文的一面。 我站起身,便要走。她出声问道:“你去哪?” “去找能告诉我详细情况的人,我相信这个时候,有人一定和我一样着急。”四阿哥这个时候最可能出现的地方一定是乾清宫。我咬了咬嘴唇,既然能确定太子不是被魇镇,或许我就有机会帮他。 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在这里,庆幸过自己所学的点滴。 “你……”她说了一个字,便顿了顿,再道,“按你的心去做,我相信,你会做的比我好。” 我朝她点头,匆匆忙忙的往乾清宫赶。前面,仿佛看到一个身影,虽然跪在乾清宫门口,却仍是笔直的身躯,只是,隐隐的有些颤抖。 心里,微微的有些痛。一直隐忍的泪水,却在看到那个背影后陡然落下。在这个时候,也许只有他和我一样,会倾尽所有来救十三。 我走到他身后,轻声的叫唤:“四阿哥。” 他的身躯蓦的一震,缓缓转过身,平日里镇定的表情此刻竟有些令人心惊的痛楚、无奈与自责。 我心中有几分了然,不由幽幽叹息。“四阿哥,盈雷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你,请你先随我离开,好吗?” 他怔怔的看我,那眼神仿佛一匹孤独而受伤的困兽,茫然间抓不住一点希望。我有些不忍去看他,十三在他心里竟也是这般的重要。 “四阿哥,你这么做不会让皇上改变心意,也只会让十三阿哥难过。如果你还信的过我,就请你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俯下身子,将手递给他。 他迟疑了下,眼神有片刻狼狈的躲闪,犹疑的握住我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却重心不稳的似要摔倒。 我忙扶着他,接过他一半的重力。“四阿哥不碍事吧?” 他默然的摇头。“不要紧,十三弟的事更重要。” 养心殿内,他的身体仍在微微颤动,面孔和嘴唇苍白的可怕,两只绞在一起的手颤抖的更甚。他似是无力的闭上眼睛,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显得飘渺而无奈。“你会不会恨我?” 我不禁一震。“为什么这么说?你又何尝希望他出事?” 他睁开眼睛,直直的看我,那一瞬间的懊悔让我心揪的紧紧的无从放开。“是我的大意害了他,若不是他,今日在养蜂夹道的是我!” “你!”我不觉脱口道,触及他那双眼睛,心却软了下来。“告诉我,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情形?十三是为你顶的罪?” 他有些悲哀的别过脸,我隐隐能看到一滴眼泪顺着他眼角滑落。“八弟掌握了一些证据,证明我与魇镇太子有关,是十三弟把这罪名自己认了。” 果然是这个,我心里稍稍放松了下,却还是不敢大意。“我不信皇上没有真凭实据会轻易相信十三是这样的人。”康熙是那么信任他宠爱他,只是空口白话又怎会让他轻易的定罪于十三。 他面上更添一份灰暗,周身那最后一点力量仿佛消失殆尽。“这个证据,恰恰是十三弟自己找给他的,皇阿玛便是不相信也不可能。” “为什么?”我不能相信的大声问道,“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如何找的出证据?” 他被我的话一语点醒,良久,才好似不可遏止的泛起一丝凄楚的笑。“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早就做好了一旦事情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便一力承担的打算。” 我不大明白他的话,疑惑的看他。 他幽幽的叹气,说道:“你该见过二哥身边的太监。” 我点头。“的确见过,而且一直都是他在怂恿太子杀我,我一度怀疑过,那个人与你有关。” 他转头看向我,目中有惊诧。“你怎会猜到?” “线索一点点汇集起来。你起初对我的敌意,以及他非要杀我的动机,想来是你想要维护十三,生怕我是八阿哥的人。再加上,我和十三曾经遇到过他们,他执意不让我听他们的对话,而他的神色又极为复杂。种种的线索推断,让我的认知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脸更加的苍白,乌黑的眸子在那一刻好似能充血一般,我的心猛然紧缩。 “他果然很早便知道了。”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缓缓开口,疲倦的声音透过渐渐暗沉的夜色却如利剑般向我袭来,“那个太监是我按在二哥身边的人。我早就察觉了二哥的古怪,发现有时他会判若两人,一旦紧张、遇到突发情况,表现会与往日截然不同。我让小顺子留在他身边,慢慢获得了他的信任,也摸透了他犯病的规律。十八弟的事情原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我没有想到……”声音再无力继续下去,他垂着头,深陷在双臂间,好象这样能让他逃开此刻覆盖在他心灵上沉重的枷锁。 “是八阿哥吗?他手上有小顺子受你的指使的证据?” “是老八。原本,我想一石二鸟,借这个机会将老八拖下水,却万万没有料到他已掌握了证据,是我,太低估了老八。”他仍然埋在臂弯里,声音细弱的传过来,我静静的听着,有如利刃刺进心窝。 这天家的争权夺利竟是这般残酷,残忍到让人忘记他们本流着共同的血! “十三和小顺子又是什么关系?什么证据可以推翻八阿哥他们设的局?”我忽然发现自己冷静的可怕,却不知这冷静究竟是因为我了解太子的病症还是因为尖锐到近乎让我麻木的疼痛反而迫的我警醒而又清晰。 “小顺子在六年前曾经受过十三弟的恩惠。而他也正是因为十三弟的缘故才甘心为我做事,且做好咬定是八弟指使他的必死打算。” 四阿哥把一切都交代的清楚,我久久凝望着宫墙外那抹越来越重的黑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那么渴望自由的人,他将如何独自度过那幽禁的冷清。 “四阿哥请回吧。”我慢慢起身,一时间竟不想看他,“十三阿哥的事情我会想法子。如今,请四阿哥万事小心,倘若你因为他而再度受牵连,十三的一番苦心便白费了。” 他也随我出去,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呼吸带着无法抑止的沉重一声一声格外清楚。 这一路,如此的漫长,让我觉得好象怎么走都走不到终点。 这一夜,辗转反侧。 清晨,天色转亮,渐渐发白,吹散了原本弥漫的雾气。我穿着单衣坐在秋千架上,让清晨微凉的风吹醒脑海里翻涌的意识。 本已想好该去找绮萱,这是我唯一能迅速见到康熙的办法,可心里却还有另一个声音迫使我留下,等待一个人。 八阿哥。 我终究不能完全的将他视为仇人,虽然,正是他的精心布局把十三送进了养蜂夹道。却始终无法怨他。 笃定他今日会来,可是我能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熟悉的蓝色身影站在了我面前,沉默而忧郁的面孔,我从他脸上看不到胜利者的喜悦,反倒是一抹忧伤的疲倦。 他就这样安静的站着,安静的看着我。 我慢慢的着地,退后一步,和他的目光平视。“为什么是他?” 他微扯嘴角,却丝毫不见喜悦。“没有为什么。不是我选择了他,是他选择了这样的命运。” “我不信你心里一点都不知情,你知道这一次你伤害的会是十三,从一开始,你便是冲着他去!”他的平静和坦然触动了我心里的弦,竟让我有不能停止的怒气,那愤怒背后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悲哀。 为什么,他一定要这么做? “我是知道,他会站出来为四哥顶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四哥最初不是想一石二鸟,把我也设计进去,我会需要做的如此狠绝吗?我只是在自保,别无选择。究竟是谁害了十三你为什么不能想清楚?”他神情里的倦怠褪去,眼睛里透着一股冷冽的光,那么的咄咄逼人,让我不能顺着心意说不。 只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而这事实,才真正的刺痛我心。 我无力的滑下身体,即使这一次能够证明太子不是被魇镇。能躲的过这一次,还能再躲过以后的明枪暗箭吗?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过来,我抬起头,脸上兀自挂着泪痕。他眼里有来不及掩盖的震痛。见我看他,慢慢扬起头,太阳光折射过来,让我顿时看不真切。 我狼狈的抹去泪水,没有理会他的手,直到起身,他的手还是怔怔的停在半空,耳边传来他一阵长叹。“我确实不想伤害十三。”墨玉般的眼睛竟也有一闪而逝的疼痛与挣扎。 我长呼了口气。 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整了整衣衫,走过他身旁时,停了停,说道:“倘若他有意外,你我从此陌路。” 他震了震,没有回答。 我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仰望着天空,那清瘦的身影竟是如许孤单。 手捧着茶杯,手仍然微微的颤抖。絮絮叨叨的说完了所有的经过,绮萱怔怔的思索了会,叹道:“原来这些年你瞒了我这么多。” 我苦笑了声。“有时候隐瞒一些事是为了让你过的无忧无虑些,你不知道,你的快乐是我在这个宫里最珍惜的东西之一。” 她回握我的手,把茶水递到我面前。“我只能帮你见到皇上,余下的,却都只能看你了。” 我点头。“我明白。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这点忙,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连累你……” 她笑着把我的话打断。“我可不许你跟我如此生分,盈雷,我早把你当我自己的妹妹看待,这些年你提点了我很多,教了我很多,这点小事你若还跟我计较,那便是不把我当你的姐姐。”那表情带着些嗔怪,却令我心头温暖无比。 “幸好,还有你。”我由衷的说道。 她微笑着,仿佛是我此刻最能倚仗的温暖。正欲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我正要起身,她却镇定的把我推到后面,叮嘱道:“你先在后面听着,如今来不及从长计议,便只能见机行事了。” 我点头,躲在了屏风后面。 很快,传来康熙那掩饰不住疲惫的声音,才刚说了一个字,便一阵咳嗽。绮萱像是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皇上龙体重要,该歇着才是,来看萱儿,倒是折杀萱儿了。” 康熙慢慢顺过气,叹道:“回了宫也一直没能来看你,出了太多事,朕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 绮萱道:“皇上想歇着,萱儿便让皇上安安静静的歇着。我吩咐小厨房给皇上准备点心,皇上,吃人嘴软,可不兴皇上再这么愁眉苦脸的对萱儿了。” 我能想象她撅着嘴撒娇的神情,也许在康熙为夺储的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只有她的温言软语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些很难接受的事。 小厨房很快送来一些点心,一阵细细的咀嚼后,我听到康熙的声音有了一些宽慰。“这糕点倒是精致,味道也好,你费心了。” “不是我费心,我哪有那般玲珑的心思。这便要感谢盈雷了呢,皇上可还记得她,当年您在我这见过她之后还夸赞她远比我有见识呢。” 康熙有片刻的沉默,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沉默的气息一阵一阵的涌来,直到绮萱觉得尴尬。“皇上。” 康熙平静却锐利的道:“萱儿,连你也要对朕使心眼吗?” 我听到她下跪,回道:“皇上,萱儿并非有意,只不过……” “是奴婢求得萱主子为奴婢求情,能见皇上一面。”我从屏风后面走到康熙面前,和绮萱并排跪着,抬起头,目光清明的迎视康熙。 “果然是你。”他哼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了然和不快。 “奴婢求见皇上只为了向皇上陈述一件事。”我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太子行为异常并非是中了巫蛊。” “那又是为什么?”他目光平平的射来,却明亮刺目的能照到一个人最深的内心。 “是心病。”我吐字清晰的给出答案,却见到康熙一刹那愣怔的表情,竟半天没有答复我的话。 半夜爬文,头昏中 35 番外——胤祥 夜凉如水。 淡淡的月光却如刀锋一般,直直的刺入心底最疼痛的地方。我徘徊在窗前久久的注视着那弯新月,不敢动、不敢想,惟恐惊动心底里最沉重也最无奈的想念。 第一次见到她,便是在华美的月色下。 彼时,是馨儿被皇阿玛指婚给科尔沁部的多尔济的晚上。自从额娘辞世,馨儿已经是我身边仅剩的最亲的人。 我能理解皇阿玛的苦心,只是理解未必代表能够接受。只是天家的子女无从拒绝,唯一能做的,却也只是把心里的悲伤用乐曲来表达。 却是在那样一个时候见到了她。因哭泣而狼狈的她在月夜下却隐隐有着楚楚的清幽。也许是相似的面孔让她做出了令我匪夷所思的举动,但我震动的是那份失常下仍没有被她丢弃的理智。 那份强烈的感情呵,其实何尝不是紫禁城里的人奢望的刻骨铭心?只是,太多的前车之鉴已经告诉我,适度的相敬如宾是我能给予云悠的最好对待。 用一份答应过她的承诺来敬我对她最后陪伴额娘身边的谢意,来偿额娘临终前对我的嘱托。 既然娶妻,便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妻子。 额娘也好、良主子也好,都是一份残缺感情的牺牲者。我做不到八哥那般毅然决然,却也曾心里允诺过云悠,不让任何一个人进入我的心,虽然,这份空荡从未离开过我。 所以决心成全这个女子,让她能按她的心意做选择,能有她简单的幸福。 也许,生命里有些东西是注定的。 是何时起放任她进了自己的心? 也许是那跟十四弟不卑不亢回话的骄傲,也许是那冰雪聪明一眼变能看穿人内心的玲珑,也许是那身陷险境却仍然以大局为重的冷静,也许是那摆了我一道后笑颜如花的美丽,也许是那出口成章的才华,也许是那道出我心声的柔软…… 原来,不经意间,我记住了一切,记住了那些简单美好的回忆。任她恣意的弹拨心底最易感也最柔韧的弦,轻易的被她侵占不设防的灵魂。 只是,待到醒悟的时候,太晚。 知道一心想取她性命的人不是二哥而是四哥后,一直紧绷的弦才算松开。 四十六年正月,我随皇阿玛南巡。临走前,嘱托四哥代我照顾她。 四哥显然不是很赞同她和我太过接近。“这个女子且不说是不是老八身边的人,单是那份看透人心的机警便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你最好,离她远一些。” 我微笑,四哥所说的危险不正是她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她不会刻意的娇柔或是欲盖弥彰的华丽,她总是专注的听你说话,然后若有所思的沉默,再开口,总能轻易的直达一个人的灵魂本质。 “四哥,她是我的知己。”我给了四哥答案,“知己”,很模糊的字眼,只因有些东西我不想去深思,从发现四哥那个秘密开始,我的心里便做好了一个准备。而我,没有资格把任何人卷进来。 “倘若这个知己不在了,你当如何?”四哥眼中精光一闪,他仍然没有放弃她对盈雷的想法和举动。 “少了她,紫禁城于我,会寂寞许多。”不知道这句话够不够分量让四哥打消他的念头,我微笑看着四哥,神情却没有半点放松。 他沉吟半晌,终于妥协的点头。 其实四哥不明白,这份嘱托不仅仅对此次南巡,更对将来某一天,当我注定踏入既定命运的时候,她能平安的过自己的生活。 不希望她有一刻被卷入紫禁城的纷争里,即使平凡,我却甘愿希望她平凡,有一个平凡却能守护她的男子陪伴身旁,给她相濡以沫的幸福。 只是,我一直拒绝去思考,为什么只是单单在意她的幸福。 直到,她央我给可妍作画。 我自以为成竹在胸,却发现如何下笔都无法捕捉那个少女的神韵,而我在江南的日子里给她作画却没有片刻犹疑过。 原来,那道身影已成为心头的烙印,无论如何抹,都无法抹杀她的存在。 我无奈的搁下笔,她这个要求,我是无法完成了。 而我,将如何面对自己心中有她的事实? “十三,我喜欢你。” 她一遍一遍的诉说,仿佛是梦中的呢喃,竟让我也恍惚起来。我被她紧紧的拥着不肯放松,那温暖让我有不顾一切想靠近的冲动。 可是,我不能靠近。 此刻的靠近只会让她和我一同万劫不复。 倘若推开,会不会仍然是一场万劫不复? “我想要一个人,他的心里只有我,只容得下我,他看不到别人。可是紫禁城里会有这样的人么?不会,你不是,谁都不是!三个人都嫌窄的路,何况是很多人一起走……” 心里溢满着苦涩。她说的对,注定给不了她要的,那就放她离开,她是如此聪明的女子,必然有懂她的男子会出现。 而我,宁愿让想念注满内心,也不愿她从此简单的快乐被封锁在一个比紫禁城更小的牢笼里。 如果她会怨,我也宁愿由我来承担。 和云悠一起出现是为了断了她的念头,却在云悠挽起我的手时本能的抵触。终究不想伤她,不管原因是什么。 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急急的赶去,却在储秀宫门口看见了跌倒在地的她。 一瞬间,心如刀割。 我有种冲动,想抱住她,告诉她,即使是地狱,我也愿意和她一起去。 可是,我不能,心里始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她不该被任何人连累。抱着昏迷的她进储秀宫,为她送去一直想送却没有送出的礼物——梳篦。我明白她赠发绣的心,也望她明白我的心。 良主子把我找去,问我是否能够忘记她曾经说的话,是否愿意和盈雷共同面对。 我很想回答愿意,但我自己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四哥的计划本就是双刃剑,当初劝她离开良主子也是为了若有一天四哥的计划成功她可以不受牵连,此时,我又怎会牵着她的手一起入火坑?我做不到。 “不管发生什么事,胤祥只请求良主子不要牵连到她,能让她平安的出宫。”我恳求道。 良主子有片刻的怔仲。“你便这样放开了?” 我淡淡的微笑。“倘若侥幸平安,我会回来寻她。” “倘若她的心不在了呢?”良主子问了一个我不敢去想的问题。 “我只希望,她能顺着她的心生活。”这是我唯一的期盼了,不论她的心指向哪里。 回去竟连自己也支撑不下。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人要逆着心做事是那么的疼。我尚且如此,何况于她?用这样的方式去爱,她会不会痛苦更甚? 四哥给我带来她送的一枚铜钱,打成了她所说的同心结,也给我带来了一个故事,在四哥心里埋藏了太深的故事。 我明白,紫禁城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无奈。 四哥只是在最后说了一句。“活着,一切终究是有希望的。你们之间,便有这么大的难关吗?” 我知道四哥放下了成见,但心里却有无法言说的苦涩。对四哥,我有无可推卸的责任,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难关终究会过去,只是你会不会在原地等我? 我终究也是有一份私心的啊。 冬日里,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单薄的背影有些微的受凉的震颤。我不敢多逗留,直奔永和宫,遇上了十四弟。 告诉了他她在湖边,托他为她送去手炉。十四弟沉默半晌后,冷冷的回道:“我是不会告诉她这是你给的。” 我了然,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保重她的身体。“我明白。”如此回答他。 “你选择了放弃,就真正从心里放开她,她需要的,你不可能做到。”十四弟如许说。 心里却隐隐的被激怒。“她是个明白自己要什么的女子,她要的,不会轻易放弃。” 十四弟忿忿的离去,我苦笑了声。其实,我没有资格阻止别人去爱她,即便那个人是十四弟。 但心里,有个执念,始终不肯离去。 如今身在这里,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出去的一天。心里却从未有过的庆幸,庆幸没有牵连她,想必会有人将她好好照顾。 路是自己选择的,由不得自己后悔。 门嘎然而响,心里竟隐隐有些期盼,进来的人,会不会是她…… 有好两章十三没能出来,便写了个番外,发现写和想象果然不同。想以情节为重的,还是变成了内心活动为主:( 不满意的地方还请大家多提意见,以便以后的修改。 36 催眠 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安静无声的空间里有不规则的紊乱。可是心却完全平静下来,之前心里并不能完全确定,只是凭着相关蛛丝马迹的推测,外加对巫蛊之术的不相信以及救人心切的心情。如今,一旦对着康熙说出来,便没有再转圜的余地。 从此,我和他风雨同舟、共同进退。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康熙嘴角凝起一丝冷笑。“心病?这个借口很好。” “皇上可以认为这是个借口,但奴婢又岂敢在皇上面前妄言。奴婢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连家人的性命都不在乎吗?”我面色如常,心中明净,即使他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相信,我也要试一试。 康熙眉目微有变化,他低着头,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可那手却还是让我捕捉到了些微震颤。“倘若依你所说,这心病又该如何医治?” “如果皇上信的过奴婢,奴婢愿尽心尽力,医治好太子的心病。”我重重的磕头,不住的祈祷他能答应我的请命。 “你们都先起来。”康熙声音里听不到半分动容,反而是几分沉重的味道。“萱儿,你先出去,朕留这丫头说几句话。” 绮萱愣了一愣,在身后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安心,便款款离去。我起身,站在康熙面前,他不语,慢慢将面前的水喝完,才不紧不慢的问了句:“你凭什么让朕相信你?” 我听到他这么说,像是信了一半,心里越发镇静。“皇上,事以至此,如果您不相信,太子的心病便无法医治,会是皇上永远的心结。倘若您选择相信,至少为太子也为奴婢争得了一分机会。皇上,即使只有微弱的机会,您就不愿意为太子尝试下吗?难道在您的心里,您宁愿相信是他们骨肉相残吗?” 康熙面色一紧,冷冽的目光似要把我完全洞穿。“你此刻站出来,为的是谁?” “皇上,奴婢为的是谁重要还是太子的病情在皇上的心里更重要?”我淡淡的回答,神色坦然。 康熙此刻嘴角浮起一丝笑,虽然那笑容让我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你果然抓住了朕的软肋。” “奴婢侥幸,不过是对太子的病略知一二罢了。” 他怒不可遏的道:“好一个略知一二,谁给你的胆子,略知一二也敢来朕的面前逞能!” 茶杯从他手里冲我砸过来,我本能的避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破碎的声音。我起初不解,后才明白他大概是将我今天的行为当作良妃的授意。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以为这件事能让她有机会兴风作浪!”他的话重重的砸过来,我心里升腾的悲凉更重。 我缓缓的跪下。“皇上,这件事与良主子无关,奴婢凭的是一颗医者的心,也存着私心。倘若太子的病情在奴婢手上得不到治愈,奴婢愿意以自己的命一力承担。” “你的命,你的命能与谁的命相提并论?”康熙哼道。 “在皇上的眼里,奴婢的命不值什么。在奴婢父亲的眼中,却视如珍宝,奴婢断不会让自己的父亲伤心。”我叹了口气,续道,“皇上,最坏的结果您已经看到了,左不过这个局面无可挽回,倒不如给奴婢一博的机会,只要皇上让奴婢见得太子一面,奴婢自然能为自己的话作证。” 康熙沉默不语。良久,缓缓的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凭经验、凭知识,但却不能绝对的认定。这世间,哪怕只有一点的不确定,都意味着成与不成各占一半。 康熙冷笑了声:“好胆色,五分把握也敢来朕的面前说这番话!” “倘若皇上不信我,这五分也变成了空。”我平静的叙说,却看到他手微微一抖。 “朕便让你一试。”他深思的看我一眼,“倘若你无法为自己证明,当心连累你主子。” 我心头一凛,不由苦笑。他可真是掐中我的死穴。“皇上,奴婢还需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洋人的怀表。”这恐怕是现在我唯一能使用的工具吧。 随着康熙一行人进了毓庆宫,忐忑的心在急促的步行中慢慢的变得越发不安。有些明白良妃为何让我顺着自己的心思做事,想必她太了解康熙。她如此的信我,倘若有半点差池。 一阵风吹过惊醒我的思绪。 我看着前方康熙的背影,那一阵风吹来时他也是身形一滞,但很快,又坚定的往前走。可我分明觉得那背影透着——寂寞。 原来,他们与他都是一样的。 高处不胜寒。 只是,再明澈的心依然不肯放弃前进的脚步。只因那最无上的东西离开他们太近太近了。 进到毓庆宫里,太子正狂怒的砸周围的东西,宫里头一片狼籍,服侍的下人一个个躲着远远的。虽通传过了,可他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一味的宣泄他的怒或者惊恐。 康熙面色沉到了冰点,斥道:“你们还不把他拦下?”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他控制住,康熙往前两步,长吸口气,眼里虽有怒意,却生出了几分痛惜。 太子看向了我这,忽然眼睛睁大,叫嚣着向我扑来,力道猛的惊人,他身边的太监们竟然没有人拦得住他,那只手再度扼住我的喉咙。“我要杀了你,我早该听小顺子的话把你杀了!” 我只觉呼吸困难,身上力气再散开,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妈妈在叫唤的声音。“颖然,怎么还不回来,家里还等你吃晚饭呢。” 我马上就回来,心里如许回答。渐渐的,好象觉得自己在慢慢脱离这副躯壳,痛楚不在,眼前的一切好象很模糊又好象很清晰…… 一声暴喝让我一震,只是一瞬间,那窒息的疼痛再次印在身上。“你们还不去把他拉开!” 那禁锢我的手松开,我被两个人左右扶持着,一阵虚弱的咳嗽,我眼前慢慢恢复光亮。看到康熙在我身前,目光里透着疑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抚着胸口,慢慢答道:“皇上也看到了,太子此刻与奴婢势不两立,恨不得杀了奴婢以泄恨。皇上应该知道,奴婢与十三阿哥也堪称朋友。”我和十三的情谊他见过,该明白不是谎言。可我也不能说的太透彻,不然他不追究十三却去追究四阿哥,只会让十三的苦心付诸东流。这个险,我不敢轻冒。 康熙深思的目光跳跃了几下。“如今你又怎样向朕来证明,他这副模样不是因为被魇镇?” “只要皇上恕奴婢无礼。”我福下身子,说道。 “朕免你无罪。”他挥手说道。 我瞅着太子的方向,他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显得疲惫不堪。也许,是个好机会。拿过一旁太监手里的怀表,我有些战兢的站在他面前,他用仇恨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我,却也没有再扑上来。 我轻轻晃动手中的怀表,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视线不由自主的跟随着晃动,目光变得浑浊无力。我心放下一半,靠近他,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你的眼睛开始疲倦起来,全身越来越沉重,头脑越来越模糊,你就要瞌睡了,睡吧。” 声音是完全的蛊惑,就连太子身边几个下人,此时目光也有些迷离。康熙已经走到我的身边,目光迥然的看着我的举动。 我向他做出噤口的手势,看着太子眼睑慢慢闭上,轻声唤道:“太子。” 他身子一震,缓缓的开口。“可是盈雷姑娘?” “正是,难为太子殿下还记得奴婢。” “姑娘的金玉良言始终不能忘记。胤礽愚钝,竟未能听从姑娘的话,落得今日如此下场。” 我们的一对话,却叫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气,惊骇莫名。适才发了疯似的要杀我的太子,此刻却如此温和的在与我说话,言谈间竟几分隐忍的抑郁寡欢。 “太子身体不适,皇上也是焦急万分。还请太子放宽心,一切自然会好起来。”我尽量将声音放的柔缓,“奴婢会经常来看太子,能解太子的心结,是奴婢的份内事。” 他似是浅浅一笑。“姑娘好意,胤礽心领,只怕此时会连累姑娘。” “不碍,太子请多休息。”我叹了口气,续道,“现在我从五数到一,你会慢慢醒过来。五、四、三、二、一。”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我的神色里又有了几分恨意。我叹息着,看着康熙,他久久的回神,命令道:“你们将他扶到房里休息,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放他出门半步。”他转向我,说道:“你跟朕过来。” 乾清宫里,康熙摒退了左右。他冷淡犀利的目光此刻多了几分探究与估量。“你刚才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一种什么妖术?胤礽的病情为何如此古怪?” 我跪下回道:“回皇上,这便是太子的心病。在太子心里,潜藏着另外一个思想,会左右他的行为,做出背离他本性的事。比如,要杀死奴婢,便是另一个太子的所作所为。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十八阿哥的事给太子殿下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促使他这一面主导了他的性情,做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的确,有些神似于魇镇。” “仅凭你刚才的作为以及这几句话,朕又如何信你?”康熙脸上的冰寒微有松动,却只是一闪而逝。 我定定的看他。“皇上,奴婢没有别的证据,只求皇上给奴婢一个机会而已。” 他与我对视半晌,目光里的尖锐慢慢抽离。“你告诉朕,是什么导致了他今日的病症?”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渐渐消失,我顿了顿,回道:“没有和太子深谈奴婢不敢妄自揣测,恐怕……”我停了下来。 “旦说无妨。”康熙轻叹。 我想了想,说道:“太子的病症应该与皇上平日里对太子的教诲与要求有关,太子素日为人温和,怕是不堪重负。” “不堪重负。”康熙重复道,嘴角有丝冷笑,“朕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除鳌拜、平三蕃,生平历经多少事,却也没有不堪重负。朕的太子却不堪重负,可笑,可笑!” “皇上,太子终究不是您。”我轻声说道。 他不由一震,良久,露出疲倦的笑。“果然不是。”他闭上眼睛,思虑良久后睁眼,说道,“朕可以允你尽心医治胤礽,但是,你必须搬出储秀宫。” 我愕然的看着他,立即明白了他是不愿意让良妃知道太多。一时间无法回答他的话,便又沉默了下来。 “你只有一个选择,搬来延禧宫,我对萱儿信的过。”他站了起来,那份厚重的压迫感再度压上来,“如果治好胤礽,你希望朕给什么赏赐?” 我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清晰的回答。“我想要皇上一个许诺。” 他目光跳跃,语气却淡然。“什么许诺?” “永不圈禁。”我第一次那么虔诚的对他磕了一个头,他是我爱的男人的父亲,更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君主。“无论十三阿哥做了什么,请皇上不要圈禁他。” 他定定的看我,眼里有一瞬间的了然。“原来,这才是你站出来的目的。” “其实,能证明太子不是被魇镇,便已经证明了十三阿哥的无辜。所以,奴婢要的是皇上对未来的承诺。”话说到这一步,其实已经用不着任何的掩饰了。 他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即便哪天他做了朕不能容他的事情,也放任不管吗?” “如果有一天,十三阿哥真有反心,那皇上又岂能容他活着?”我反问他,他的眼睛更加幽深,不置可否。“他是再自由不过的人,皇上冷淡着他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倘若再圈着他,奴婢恐怕十三阿哥心里再无生机。哀,莫过于心死。” 康熙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的敲打了下桌面,很久的沉默。“你先起来。”他沉重的声音传过来。“你先治好胤礽,余下的事情朕自会答应。不过,”他停了停,冷冽的目光令人心寒,“别拿自己的命去赌。朕相信,你有分寸。” “谢皇上。”谢他愿意相信我一次,毕竟我拿我的命,他也拿他最心爱的儿子在与我一同下赌注,于他,已是底线。 “以后不要再叫他太子,当心祸从口出。”他淡淡的说道,于我却是重重的提醒。我不由微微的露出一丝笑容,虽还有几分苦涩,却总算让我对未来有了一丝信心。 心里盘旋的便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会治好二阿哥,一定为你争得那份承诺。 回到储秀宫,康熙指派了两个小丫头来帮我打点行李。我嘱咐了她们后便向良妃的寝宫去请辞。没想到,拒绝了绮萱,躲过了德妃,我仍然要离开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离别在即,仿佛原本没有生命的一切都变得让我眷恋。我一路流连往返,心里真切的明白,倘若太子没有起色,我是很难回来见良妃。 康熙对她的疑心未除,以她的聪明又怎会猜不透。我注定,又要伤她一次。 走到门口,便看到她只是披着单衣坐在书桌前,孱弱的背影,在诺大的房间里显得更加单薄。 我走到她身后,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却发现了我的存在,把我的手拉到身前,我只觉手腕一阵冰凉。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带在了我的手腕上,她的手还搭在我的手上,幽碧的绿意将她雪白的皓腕映衬的更加透明的苍白。 “都说这些东西有灵性,如今不比从前,有很多事我再无法护你,只能盼着它代我照看你,希望接下去的路你能走的平顺。”她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了然的目光里几分怜惜几分担忧。 我忽然又变回了那爱落泪的孩子,一眨眼睛,泪水滴落在她的手上。“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淡笑着摇头。“傻丫头,怎么说对不起呢?只能说你为你自己的心做出了选择。倘若今天受害的是我我也相信你会毫不犹豫的留下陪我。所以,别这样,现在再艰难也终究会过去,能保重好你自己便好。” 我咬紧下唇,她轻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还好好的,你若再哭,变成个小花猫,可吓人了。”说完,连连咳嗽。 “我走,你也不让我安心的走。”忙给她递水,抚着她的背喂她慢慢喝下。 她抚着胸口,平顺了呼吸问道:“皇上他,准了你去陪胤祥了吗?” 我一愣,原来她是以为我要去养蜂夹道陪伴十三。倘若无法救他,能陪他一起圈禁却也是一种好的方式。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我适才见了皇上,恳请他让我为太子治病。” 她惊诧的问道:“治病?胤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似乎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没有足够的把握,但眼下容不得我慢慢想别的法子,他应该是人格分裂,而我还在思考现行手段下的治疗方法。”我揉了揉眼睛,把最后一点模糊拭去。 她睁大眼睛,半晌,才叹道:“难为那个孩子了。” “在这里,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用药物治疗,靠催眠不知道最后能否控制得宜。”我也随她叹了口气,本来放松的心情又多了分沉重。 她抚慰的一笑。“在这里,你是唯一能帮到胤礽的人,要给自己一点信心。”她顿了顿,再问道,“那你要搬去哪?这是——皇上的授意?”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凄婉,让我有钻心的疼痛。“是皇上的意思,他说延禧宫离开毓庆宫近些,将来多少能多顾着些。” 也许是欺骗,我却宁愿欺骗她也不愿她去面对那残酷的事实。 她微微一笑,淡静倦怠的笑。“那我送送你。” 我点头。“好。”扶着她一起往外走,明朗的天空一扫多日的阴霾。天,终于放晴了。 至门口,却见到八阿哥一行人,单单没有见到九阿哥,我心里似乎松了些,为了姐姐,我也不能对九阿哥不理不踩。 良妃愣了下,和她的儿子对视了下,叹了口气,说道:“我便送你到这里,这些日子安心为二阿哥治病,等情况好转了再回来看我。” 八阿哥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说道:“额娘,我送你进去。”从我身边走过时竟没有看我一眼。我心里不住的叹息,我和他,再也不会似以前那般推心置腹了。 只是,再让我选择,我仍然不会改变。 终究,我只能选择为一个人好。 向十四和十阿哥行过礼后,我正欲走,十四不言不语的把我的路封住,直到那凛冽的目光将我刺穿,我淡淡的说道:“十四阿哥,请让一让。” “值得吗?”他愤声问道,“你以为你真能救得了二哥?别到最后,成了他的殉葬!” 身边十阿哥扯了扯他的袖子。“十四弟,胡说什么呢?”他转而看我,那一瞬的严谨仿佛只是我的眼花,“盈雷,十四弟太冲,你一向知他甚深,可别怪他。往后你离了这,要见你的机会难得,可愿意和我们喝上几杯?” 我正犹豫着要拒绝,却被十四一把抓起,向里走去。我大呼一声,有些晕旋的感觉,那隐隐的震痛传来让我柔软了心肠。 一旁的秋千架是我们几个女孩子搭建的石桌石椅,远远的看去,八阿哥负手而立,背对着我们,形单影只。 to忘忧草:我是学心理学的,但不是医学心理学,所以医学那块弱些:) 37 重逢 秋风乍起天微寒。 澄静的碧空飘着缓缓的几抹流云,清风拂过,将四周郁郁葱葱的翠竹轻轻舞动。寂静的空气里不时的飘过几丝花香。 此刻的他该是如日中天。即使我对朝堂之事不了解,也依稀明白,太子被废,十三和大阿哥被圈禁,四阿哥被牵连,也惟有他,最得大臣的拥戴,处处有人为他谋划。 可为什么,他此刻的背影竟和刚才康熙的背影如此相象? 他转过身,温煦的笑容依旧,却仅仅问了几个字。“你,决定了?” 我没有迟疑的点头。“我决定了。” 他微微的一笑,却仿佛洒落无尽的落寞与疲倦。“好。”一语道尽却似乎已无话可说,转过身,仍然凝神望着前方的挂花树。 十四不解又不甘心的在旁唤道:“八哥。” 他没有回头,没有转身,仿似雕塑般静默。十四不觉有些懊恼,微瞪着我,轻斥道:“你就非把自己置到风口浪尖才甘心不成?你可知道你今天的举动惹来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你可知道你下一刻很可能会毫无理由的丧命!” 他的双眼似要喷出火来,我静静的看他,回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这么做?”他凶恶的样子恨不得把我掐死。 我扑哧一笑,他怒道:“你竟还能笑的出来?” 十阿哥在旁看着我,讪笑道:“盈雷,你别看他凶神恶刹的样子,实际上是真关心你,如今你这么一来,我们谁都护不了你。所以不免急躁些,反不如八哥镇定。” 我闻言,看了看八阿哥那沉默的背影。他掸了掸肩头飘落的树叶。 “我想,八阿哥是明白人。盈雷知道,八阿哥因为懂得所以会包容盈雷此刻的任性,也不会阻拦盈雷此刻的决定。该得到的,八阿哥已然得到,成全别人的心愿仅仅是举手之劳。”我定定的看他,直到他手上的动作蓦然僵硬。 我听到了一声不绝的笑声。似嘲讽、似怜悯。“盈雷,你未免太过天真,即便此刻你能医好二哥所谓的心病,你真以为,他的心病从此就不再反复?” “他若反复也是我所不能再顾及的范围。”我叹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更何况,我对自己有信心。”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他听的,倘若他真有心与我作对,太子的病情恐怕会反复无常,而我永无宁日。只有断了他的想头,至少不能让他看出我任何的迟疑。 我们,终究有一天,要相互设防。 “你对自己如此有信心?”他终于转过身,平静的眸子里无风亦无浪。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我亦平静回答。 他轻扯唇角当作回答,十四却双手紧握成拳,冷哼一声后便坐在石凳上。“柯盈雷,倘若有一天你因此而万劫不复,我是决计不会管你!” 我无奈的苦笑,十阿哥笑着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状。“盈雷,你搬走后,可别忘了我们。” 我微笑的看他,再看看八阿哥和十四,柔声道:“不会,只要你们还当我是朋友。”这一语双关的话十阿哥不明白,八阿哥却一定明白。 “十弟,你还是少担这份心。倘若盈雷治愈二哥的病,恐怕将来指不定怎样的富贵荣华等在前面。别说是个阿哥福晋,恐怕……”八阿哥意味深长的道。 我忽觉脚下一软。他不是在威胁我,他是在提醒我,提醒我可能有的命运。不然他不会用如此轻佻的言语。 十阿哥和十四脸色都是一变,十四忙跑过来,不发一言,只是紧握着我的手,我想抽回,却被他抓的更紧,脸色更是紧绷的无法松开。 “谢过八阿哥。”谢他想到了我没想到的,可眼下,我能顾及的太少。 十三能否平安的放出来,才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你跟我去见皇阿玛,说你根本救不了二哥。”十四拉过我就要走。我奋力挣脱,十阿哥也马上醒悟过来,拦下了十四。“老十四,你今日竟比我还莽撞起来。”十阿哥不能苟同的斥道。 他见不能走,便停下来,目光有恳求有坚持。 我缓缓的摇头。“十四阿哥,来不及了,现在我惟有尽全力医治二阿哥才有更大的筹码和皇上交换。” 他抿着嘴,表情里透着忍耐。“难道就要让我眼睁睁的看你离你想要的越来越远吗?” 我轻轻一笑,仰望天空。“十四阿哥,我曾经觉得不管紫禁城的天空多小,我都要尽力在最安全的范围内按自己的意愿去活。可现在,我明白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有时候,我们为了做一些事情不得不牺牲更多。只要我们觉得值得就好。” 他松开手,脸上的紧绷慢慢松缓。“倘若有一天,你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空,你当如何?” “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想在乎的人便可。其他的予我又有何关系?”我笑的云淡风轻。 “我告诉你,你对不起我、对不起八哥、对不起你姐姐,你把我们置于何地!”他低低的吼道,眼里有沉痛的哀愁。 只因为,此刻,你们都比他好太多。 眼里仿佛有泪水想要奔涌,我抬一抬头,复又看他。“十四阿哥,盈雷只有一个人,一颗心,只能挂念着一个最需要我的人。” 他愣怔,半晌无语。我低低的行礼,便想离开,却听到外面有一群人向里走来,领头的是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 他斜睨了下我,给三位阿哥打了秋千。“柯姑娘,老奴奉旨接姑娘乾清宫面圣。” 十四面色一沉,正欲开口,却被八阿哥微扯了下袖口。 我领旨,目光掠过三位阿哥各异的神态,淡淡一笑,便随李德全而去。 乾清宫里,康熙正在写字。我缓缓向前,跪下行礼。他起先不语,直把最后的字写完后才示意我起身,吩咐李德全将字画收起。 诺大的乾清宫好似坟墓般安静。 我被自己脑海里涌起的比喻惊了一跳,微泛苦笑。却听到康熙温和的问道:“东西可准备的周全?” 我愣怔,目光不觉对上他的眼眸。睿智的目光专注、深邃、忧虑。“回皇上,奴婢没有多少东西需要置备,已经全部备好,送至延禧宫,很快就能搬过去。” 他点了点头,起身,慢慢踱步。至我跟前时,叹了口气。“朕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我一惊,正要回他,却看到他的眼神逐渐由茫然变至清晰。心里一叹,明白他并不需要我的认定。天下和子女在他心里或有轻重,但他的选择却不能以他的轻重来衡量。 “你想不想见十三阿哥?”他出其不意的问道。 我茫然的抬头,见康熙脸上难得的温情。“去代朕见一见他。” 我从惊喜中回过神,满心的喜悦让我马上叩拜。“多谢皇上。” 他淡淡的一笑,眉宇间却有无声无息的疼痛。“倘若你能治好太子,朕会酌情再满足你一个心愿。” 胸口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盈满心尖,一股暖流直蹿入全身。“奴婢一定尽心医治,不敢有半丝懈怠。” “那便好,你去吧。让李德全找人领你去。”他摆摆手,复又走回那孤独的位置上,依然做回他骄傲孤寂的君王。 我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轻推门。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我打着伞,穿过黑黑窄窄的胡同,有种错觉,仿佛走在细雨连绵的江南,而我不是去探望一个被圈禁的皇子,而是与自己想念多久的恋人相见。 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事实上,的确如此。 幽深的暮色笼罩下来,细雨中我看不真切那倚窗而立的白衣男子的面孔。忽然一闪,窗边已不见他的踪影。 唇边笑意忽敛。雨中却顿现一修长挺立的身影。 密密的雨线仿若帘子,将他和我隔开一个不长不短的距离。那遗世独立的白色人影在清寒的雨中更平添了几分宁静的气息。 他仿佛微微勾起一丝笑容,懒散的明亮的笑容,向我张开怀抱。 我嘴角含笑,扔掉手中的纸伞,直直的投入他的怀抱。虽然他身上的袍子因湿润而冰冷,却是我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一刻,从未如此心安过。 他将下颌搁在我的头上,低低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把脸埋在他怀里轻笑道:“推门进来的。” 他喉口逸出一声开怀的笑,把我揽的更紧。“下次告诉我,我为你开门,帮你省力气。” 我不客气的捶了他一拳。“还有下次?” 他闷哼一声,道:“本性暴露无疑。”手抚上我的下颌,在我额上印下一吻。我的脸顿时像火烧一般。 他哈哈一笑,牵着我的手进入内堂。朦胧的烛光不时的跳跃,像为着迎接为着期盼。我的思绪稍一失神,却被他拥的紧紧的。“不许想别的,我倒现在还觉得是梦。生怕,一松手你就不在了。” 我笑着抓起他的手臂,咬了一口。他抽回手,咬牙切齿的瞪我。我笑的极为无辜天真。“疼不疼?疼的话就不是做梦。” 他宠溺着揉我的发,微笑道:“竟没想到你这么捉狭。”语气似是无奈一般。 我笑的灿烂。“这叫烙印,以后你想忘也忘不了。” “那我也给你添上烙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正欲反问,只觉唇瓣一片温热的触感。那温暖干燥的唇仿佛开启了我和他惊涛骇浪般的情潮,不再有理智不再有压抑,只有两颗跳动的心彼此贴近彼此呼应。 我低头平复那急促的呼吸,迟迟不敢抬头看他。他轻笑:“刚才那咬我的小野猫怎么不见了?” 我不依的抵着他胸口,仿佛能感觉到他微微加速的心跳。他双手紧抱,像是要把我揉进体内一般。“打了我的烙印,这一世,我可不放你。”听似坚定的语声里隐隐有着惶恐。 我摇头,他的脸一紧。“打了我的烙印,下一世我也不放你。”我掩嘴窃笑,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拍了下我的头。 依偎着他坐在窗前,十指相扣,不肯松开。“皇阿玛让你来的?” 我点头,不意顶了他的下巴。他唔的一声,敲了下我的头。“小人。”我手肘顶了下他的胸口。 他连连咳嗽,我忙回头,问道:“怎么了?受凉了?” 他不怀好意的笑笑。“非要用苦肉计才能让你现原形呀。” 我冲他挥挥拳头,抿嘴一笑。一直不敢对他说真相,他也没有问,彼此很默契的想让这一刻静静的依偎着等待雨停,也等待我们生命里共同的晴天。 雨丝渐渐的疏朗,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知道离开康熙给我的时间快到了。一只手过来按住我的手。“还有多久要走?”他沉沉的问,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流露那无限的伤感。 我反握他的手,清晰坚定的说道:“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不会让你待太久,相信我。” “你有什么办法?”他扳过我的身子,直视我的眼哞,“不许拿你自己冒险,我不许。我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我乖巧的举起手。“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一脸的诚挚。 他把我的手放下,轻叹一声:“你可知道我的本意?” “我知道,只是现在都不由你我决定了。如果不是你,我此刻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但是有了你,我便不会有片刻的迟疑。”作为医者,不会愿意自己就此看着太子沉沦,只是没有十三,我会犹豫很多。 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无声的把我揽进怀里。“答应我,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准任性。” 我微微一笑,拉了拉他的辫子。“你也明白你的任性很害人?” 他笑的虽无奈,可眼眸深处有几分温暖湿润。和他凝视良久,他像是松开了心里的结,眼神越发的懒散明亮。“任性一次,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觉得——值得。” “所以,我也觉得值得。”靠在他胸口,汲取他的温暖,让他的气息萦满周身。这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再为我吹一曲可好?”我轻声问道。 他不假思索的点头。 清越明快的笛声响起,似清风拂过,温柔婉约,百转千回。我沉静的凝视那张面孔,雍容浅笑,让丝丝的温暖漫过漆黑的夜将我心里最后一丝恐惧不安除去。 天地间,仿佛只有我和他。 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 一天一夜的雨仿佛洗尽了昨日的忧愁,一直都有择席的病,换了新环境后,一整夜没有睡的踏实。 我早早起床,正欲梳洗,却看到可妍推门而进,手中还捧着盥洗用品,语笑嫣然的说道:“姐姐,醒的真早,我还担心姐姐昨晚睡的不舒坦呢。” 我有些纳闷的问道:“你怎么跑来这里,萱主子那儿不需要你服侍么?” 她盈盈一笑,道:“莫非姐姐不愿意见到我?如今姐姐不比从前,皇上亲自跟萱主子说让她挑几个得力的人来服侍姐姐,萱主子就推了我,我便特意大早过来看姐姐,可妍可是心里开心的很,能和姐姐朝夕相处呢。” “原来如此。”我笑笑,“你来我也开心,服侍就不必了。这些年我都习惯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不过是权宜,等回去了,我还不是从前的柯盈雷?” 她不赞同的摇头。“姐姐倘若这次治愈二阿哥,龙心大悦,怎会还是从前的姐姐呢。”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姐姐如今可要保重身体,有什么吩咐告诉可妍,可妍虽不如姐姐聪明,却会尽力照顾姐姐。” 我拉过她的手,把她拉至身前,笑说道:“总觉得你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不同了,不过,看到你的笑脸,我心里总是开心的。” 她笑的欢畅。“知道姐姐疼惜我,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我若还是初见姐姐时那副模样岂非辜负姐姐的好心。再说,姐姐怎可把自己与那些不入流的人相比?” 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一个伶牙利齿的丫头。以后有你在我身旁,哪还有我说话的余地。” 她一扭身,羞赧的跑开。我笑着摇头,心里却是快乐的。这样的她,仿佛让我看到了真正的自己,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 待到梳洗完毕,我准备了些纸墨,看她随侍一旁,随口问道:“可妍,你可认字?” 她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姐姐打前服侍的良主子可是宫里少有的才女呢,听说当年皇上极为信任良主子,后宫虽不得议政,但皇上对良主子可是青睐有加,准许她有自己的见解呢。” 我看她脸上仿佛是对良妃的崇拜,心里却微微泛着酸楚与疼痛。曾经的耳鬓厮磨又如何,一旦越过一些尺寸,结局却是加倍的凄楚。 “也许,少一些才学,人会过的快乐些。”我握着她的手,说道,“可妍,我就愿意看到你这样。” 她微微笑着,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姐姐,我看你好象心里有事,你心里有几分把握呢?” 我叹了口气,说道:“坦白说,我连两分的把握都没有。二阿哥的病也许根本就无药可救。我能做的不过是宽他的心,倘若以后谁再步步紧逼,反复起来,恐怕再无安好的一天。” 她的手一颤,我一愣,抬头看她,见她面带郁色。“姐姐,这样你岂不是很冒险?倘若,倘若……”她说不下去,可脸上的担忧却让我感动。 “我会尽力的,只要皇上能按我的意,机会应该很大。我只是担心会有旁的意外发生来打乱我的计划。”见她如此忧心,我反过来劝慰她。 她紧抿嘴唇好一会,轻道:“姐姐以后压力重了要告诉可妍,让我为你分担一些,可不能万事都藏在心里。” 我微笑着点头。“我会的,你放心。”说的好象我便是个让人不安心的孩子一般。我正要让她出去休息,却听到门口有人声。 我疑惑的看过去,见李德全在门外,看到我,淡淡的说道:“盈雷姑娘,二阿哥已不复前日的癫狂,皇上请姑娘毓庆宫走一遭。” “姐姐,我陪你去。”可妍忙道。 李德全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派老奴来,自然是为着能照顾周全,还请盈雷姑娘安心。” 我耸了耸肩,示意可妍不必紧张。“李总管,请带路。” 38 源起 不再是记忆里刺眼的明黄,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灰色,衬着他的面孔苍白中带几许晦涩。看到我跟着李德全进来,二阿哥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几分迷茫、几分无措。 我示意李德全把空间让给我们,他不言不语却训练有素的带人迅速撤离。我坐在二阿哥面前,微微扯出一丝笑容,问道:“二阿哥,身体可好些了?”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有几丝惊恐的道:“我很好,我没有病,真的没有。皇阿玛说你会来给我治病,可我没有病,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我都没有做,我真的没有做。为什么,为什么皇阿玛不肯相信我?我是跟我的弟弟们不亲,我是太子,我无法亲近任何一个人,可我不会对十八弟的去世无动于衷,不会对皇阿玛意图谋逆,可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相信我……” 他有些杂乱无章的叙说着,仿佛在对我说,仿佛在对自己陈述。眼底满是幻灭的破碎,他该明白,他的皇阿玛不是不问是非的人,又怎会毫无理由的将他定罪。 “二阿哥,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奴婢斗胆问一句,你可还记得十八阿哥薨了后所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试图用事实来点醒他的认知。 他一震,茫然的摇头后,眼神定格我的脸上,忽然,他不可思议的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难道真的是厣镇?厣镇让我做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蓦然抓住我的手腕,恳求道,“盈雷姑娘,你告诉皇阿玛,我知道了,我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他饶恕我,但是,不要治十三弟的罪。我相信,他不是主谋,一定,一定另有隐情。” 我心里一阵感慨,幸好,他对十三没有过激的言语,还能想到十三是无辜的。心中对他的可惜之情又多了几分。“二阿哥,没有人厣镇你。你再仔细回想下,在此之前,你是否有过同样的经历,有过短暂记忆的空白?” 他愣住,眉头蹙起,思索良久后,答道:“不瞒姑娘,出现这样的情况已经有很多年了。有时我以为是自己压力太重的缘故,所以会不自觉的遗忘一些东西。经姑娘提醒,却发现,我真的忘记很多东西。”他茫然的拍打额头,“我究竟忘记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忘记很多事情?盈雷姑娘,我是不是真的有病?到底什么病?能不能治好?” “二阿哥少安毋躁。”我忙安抚道,“这不是很严重的病,是二阿哥平日里给自己的压力过重所致,有一些事情你知道是不对的,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做,所以才会有了今日的局面。”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苦苦的大笑,“拼命的忍耐,让自己尽力去做一个好臣子、好哥哥,到最后,竟是这样的下场么?” 我按压心口的无奈,缓缓答道:“二阿哥的心情我能理解,相信和你有手足之情的阿哥们同样能够理解。皇上也是关心你,才会让奴婢来为二阿哥尽心治病,倘若二阿哥觉得一切都不值得,便是枉费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他眼眸里忽然有了光彩。“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二阿哥,你可回忆的起,究竟是从哪一年,由什么事情开始,你便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忆情况发生?”我见他重新有了信心,便趁热打铁问道。 他闭上眼睛,苦苦思索,不一会儿,抱头痛苦的道:“头好疼,当初我拒绝了,拒绝索额图他让我谋逆的事。他根本就不明白我,我连太子都做的不够好,怎么可能做好一个皇上?如果让我选择,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 他的眼神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抓不住。我仔细咀嚼他的话,将那些凌乱的话串成一线。起身给他端来一杯水,让他的心情暂且得以放缓,整理下思绪。“二阿哥不要自责,你的苦衷皇上是明白的,皇上如今这么做,只是想让二阿哥肩上的担子轻些,并非对二阿哥有所误解,相反正是为了保护二阿哥、疼惜二阿哥所做的权宜之计。” 他勉力笑道:“多谢姑娘宽慰。” 我尽力平静的微笑,让他放松下来。他一口饮尽,平复了半晌,轻道:“我知道,皇阿玛当初选择我有一部分是因为皇额娘的缘故,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大清国需要一个太子。我一直在努力扮演这个角色。 可是我明白,虽然在皇阿玛的教导下,我也学到了很多治国之道,但我自己明白,我没有皇阿玛的雄才伟略,论隐忍果敢不如四弟,论上下协调、降服大臣我不如八弟,论聪明才干又不如十三弟,他们都是皇阿玛出色的儿子,大清国举足轻重的人才,也许,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我更适合,只是因为我,他们空有才智却无法施展。 你知道吗?从小,由于我的地位,我和我的弟弟们无法亲近。一同在尚书房学习时,倘若是我犯了错,老师从不会罚我,而是让我的皇弟们代为受过,而八弟是因此受罚最多的。我从没有因为这而庆幸过,每每只会让我自己多一分内疚与负重。是不是太子就注定要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所有人都羡慕我,觉得我什么都有,可是他们又何曾明白,其实我除了所谓的权力以外一无所有,而权力是最飘渺的东西。”他苦苦的一笑,续道,“我不在乎那个地位,我知道我的皇弟们比我更适合,如果大清能因他们而代代昌盛我即便终身被困也心甘情愿。 只是,皇阿玛也误解了我,以为我意图谋反,可我发誓,我从没有这么做,想都不会想。我只是太累、太累。”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神情是那么的倦怠与心灰。 我心底不住的叹息。他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没有四阿哥的杀伐决断,也没有八阿哥的左右逢源。康熙是个以江山社稷为重的人,即便全力治愈了他,康熙心里恐怕也会有旁的打算。 “二阿哥,眼下,皇上最关心的是二阿哥的身体,二阿哥是否还记得我说的,给自己无谓的施压却不去适度的放开,最终伤害的是你自己和关心你的人。” 他微微苦笑。“我若有姑娘这番心胸,怕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心念一转。“你还记得张喜和他的弟弟张福吗?”我出其不意的问道,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微微绽开笑颜,仿佛一个单纯的孩子。“从小,我和我的弟弟们很难亲近,可又真的很想关心他们。那年,我分别给几个弟弟送去了贴身的小太监,希望能服侍他们的同时也能了解他们的喜好,不至于做一个失败的哥哥。” 他收敛那几分笑意,定定的看我,问道:“姑娘可相信我的话?” 他的神情带有几分害怕被怀疑的紧张,我慎重的点头,答道:“我相信。” 他放松那紧张的姿态,侧头思索。“我知道自己没多大的能力,便想着将来若是即位,必要得心得力的人的辅佐。所以这几个人伺候左右,多多少少能知道些他们的品性为人。其实我何尝不担心他们怀疑我的动机。只是,恰恰因着他们的怀疑,我更能了解的明白。” 此刻的他,有种爱新觉罗家特有的聪明和机智,带一点点心愿满足的狡黠。我摇了摇头,一瞬间,竟有些欲哭无泪的疼痛,却不忍心告诉他真相。正是因为他这个举动,导致了今日的下场。 “二阿哥,我想,有一天,他们都会明白,他们有个好哥哥。”我回他一个温暖的笑容,心里是真心期望他能好起来。 秋风徐徐的轻拂我的面孔,我这里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这一次,避而不见的是八阿哥。十四那深邃的眸子只停顿在我脸上一瞬,便平静的移开,沉默的在十阿哥身后,却隐隐有着我不能忽略的压迫感。 一直觉得他比所有的人都幸运。 康熙和德妃的双重疼爱是这个宫里绝大多数的阿哥所无法享受的奢侈,所以他活的比他任何一个哥哥都要自我、霸道。 倘若他心里只是想顺着这份自我在大西北的战场驰骋纵横该多好。只可惜,他一天天在长大,而成熟则意味着失去自由。 我收起流动的思绪,为他们各自斟上碧螺春。那独有的清香悠悠的袭来,让我的四肢和疲惫的大脑得以放松。 “你很喜欢碧螺春?”这次,打破沉默的是一贯寡言的九阿哥。 我微微一笑,道:“‘梅盛每称香雪海,茶尖争说碧螺春’。不过,若是能有那透明的琉璃杯用来品茗,便能欣赏到犹如雪浪喷珠,春染杯底,绿满晶宫的三种奇观,才不枉费碧螺春的形美、色艳、香浓、味醇这四绝。只可惜,这琉璃杯太过珍贵。” 九阿哥微笑道:“这有何难,下次给你捎上几只便是。” 我不由大喜,忙道:“那盈雷可谢过九阿哥,九阿哥一言既出,可不得反悔。” 九阿哥闻言淡笑,倒也没做声,只是优雅的抿了口茶,我仔细看去,却发现他那手始终有些僵硬。心头一紧,他们来看我,究竟为了什么? 十阿哥可没九阿哥那般耐心,一口饮尽后,啧啧道:“盈雷,你若是会酿酒,便是我的福气了。” 十四在一旁丢了他个白眼,道:“十哥,你便知足吧。人心不足蛇吞象。” 看他开口,心里放心了几分。他终究会明白,这个紫禁城由不得他任性。离皇权越近,离自由越远。 “八阿哥可好?”我试探着问道。 九阿哥不动声色的笑笑。“很好,只是现目前,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抽不得空。他让你多保重自己,凡事尽心便可,不要强自勉强。” 我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一起,将他的话重新过滤一遍,点头道:“请九阿哥代盈雷谢过八阿哥。盈雷也有句话想请九阿哥带给八阿哥。”他疑惑的目光和我的坦然对上,有片刻的怔仲,我接道:“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九阿哥脸色微微一变,便是十四也突然紧握拳头。九阿哥忽然放下手中的茶杯,十四也是蓦然醒悟,手指渐渐松开。 再来,便是一阵不着边际的闲聊,直到三人起身告辞,九阿哥才意味深长的道:“过两日,吟秋会过来向额娘请安,到时让她来看看你,无须急着回府。” 我心里一个咯噔,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谢道:“多谢九阿哥。” 该来的,终究会来。 只是不知道,姐姐心里究竟是我更重些,还是九阿哥更重些。我叹了口气,回到书桌前,将这些日子的心得与治疗的计划誊出一份置于案前。 窗外,两片云朵慢慢交汇,融合成了新的图案。 我心里微微被某些东西触到,目光落在案前的文稿上。 我半卧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微盍双目,感觉淡淡的阳光笼罩全身的温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未及睁眼,便被人轻刮了下鼻子。“好个清闲的丫头。” 我笑着睁眼,道:“知道要等你来这,不然也不会如此悠闲。”起身拉着吟秋一同进内屋。她微笑道:“如今见你倒比从前方便了些。” “所以,祸福相倚。”我幽幽的道,觉察她的神情有轻微的愣怔。 “盈雷,你心里的压力一定很大对不对?为什么又非要来做这些事呢?我宁愿你简简单单的在储秀宫待至平安出宫。”她眉宇间不掩其担忧,一声叹息。 我安抚的一笑。“各人自有缘法。今日的压力未必不是明日的福气,而所谓的平安却也很容易转瞬即逝。我不去操心明日会是怎样的结果,只知道,今日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着,已踏入房间。书桌上,有些散乱的笔记。我赧道:“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太子的病情,这里不免凌乱些。” “也让你的丫头过来收拾下才好。”她眼神触及到我的稿纸,闪过一丝亮光。 “平日里,除了可妍,我不大让别人进我的屋子,毕竟这些东西很重要,不能假手于人。”我轻描淡写的解释,将稿纸收在一边的盒子里。 拿出午间备下的茶点给她,她拈了块梅花糕品尝,不禁叹道:“只有梦里才能回味起家乡的味道了。”她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叹道:“也许当初我该信你的话,这里纵有千般万般好,却也比不上家里的粗茶淡饭。” “既来之,则安之。倘若一直回头看,人永远都无法向前走。姐姐,此刻的你还算幸福,便好好握住自己的幸福。”只希望,我不会连累她的幸福。 她怔怔的看我,半晌才觉察着不对,掩饰的一笑道:“今日在你这尝过了,怕又要好些天魂牵梦萦了。” “那我今日多做些,让姐姐带回去,可好?”我笑笑,能为她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我却也是开心。 “那便最好,我这个姐姐却要麻烦你一次了。”她笑逐言开,不似刚才的叹息之情。 “自家人,姐姐也这么客气,岂非让别人笑话。”我按了按她的肩膀,道,“我让可妍过来陪着你。” “好。”她恬静的笑着,推我道,“快去吧。” 忙乎了半天回屋,却发现是可妍一个人。我心里一惊,面上却故作平静的问道:“姐姐呢?” 可妍忙站立道:“九福晋被宜主子的人唤去了,似乎满着急的样子。她让我跟你说声抱歉,下次再来多陪你。”我看她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可妍,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对上她闪烁的表情,心理隐隐不安。 “姐姐,我看到,九福晋离开时,好象藏着掖着什么。”她见我一震,忙又道,“也许是可妍多心,姐姐不要在意,是可妍多嘴了。”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忙奔到书桌前,打开木盒子,果然空空如也,心里不由凉了半截。闭上眼睛,长长的吐了口气,冰凉的面孔、冰凉的手心,好象已是深冬,竟如此空寂的寒冷。我终究不如九阿哥啊。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可妍急急的在我旁边问道,我摆了摆手道:“没事。不重要。” 她扶着我坐下,担忧道:“姐姐,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么?有什么心事会与我一同分享,不会独自藏着。” 我看着她一脸诚挚的眸子,轻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先是一愣,似是没想到我问出这句话。但随即,愣怔褪去,诚意清明。“可妍的命是姐姐救来的,姐姐对可妍照顾有加,倘若可妍不能为姐姐分担心事,岂非太对不起姐姐?” 我心下一阵暖意,渐渐驱走适才的寒冷,沉默了一会,道:“这盒子里,存着的是我给太子的治疗计划。姐姐来的时候我是当面放进这盒子里的。” 可妍惊呼道:“难道九福晋拿走的竟是这个?”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压低声音道,“姐姐,如今可怎么办?” “我的字恐怕他们都无法看懂,所以拿回去也是毫无意义。我反而怕连累姐姐,怕九阿哥终究要为难她,说到底,她也是无辜被牵连在内,我怨不得她,却不能顺她的心。”我不如九阿哥在她心里的位置,同样,我也不能为了她而牺牲十三。终究,我和她都只是顺着自己的心做了选择。 我听到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诧异的看向可妍,她忙握住我的手,叹道:“没想到,人心居然如此难测。”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为了最重要的事物会不惜一切代价。旁人无法怪责于她,只因为,她也许心里并不快乐。” “既然不快乐,又为何非做不可呢?”她问的飘忽。 “只因为,有一个人的快乐重要的多。”我笑着看她,笑容里几许苦涩,“所以,如果有一天,可妍的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人,要告诉我,我会尽力成全而不必委屈你,因为,我明白,一个人要顺着自己的心走下去有多难。” 39 棋局 时令正直九月下旬,空气不若冬天般干燥,有几分澄净湿润。我恍然的伸出手,每每有几分湿意。 “姐姐,你今日去看良主子,可要我陪着?”可妍在身后低声问道。 我回头淡淡一笑,道:“她喜欢清净,你便留在这为我整理下,总是散乱无章,也的确让人笑话。” “好,姐姐要保重身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她话里透着浓浓的关心。我转身打量她,不觉皱眉。 “还让我保重身子,你自己怎么也这般模样?”最近忙着给太子治病,一天天见他好转,却忽略了可妍一直消瘦的事实,再回想,却发现她最近也总是心神不定。 她一震,眼神里有狼狈的躲闪。随之,叹了口气,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低沉的声音传来,微带哽咽。“家里来信,我额娘病重,我……”她抬起头,咬住下唇,一双眼睛满是期盼和羞意,似乎对我开口让她万般为难。 我松了口气,按了按她的唇,让她放松开来。“傻丫头,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早些告诉我,怎可为难你自己?我虽不是什么有钱的主,但还是能帮上你的忙,以后不许再这般让自己为难。” 她破涕为笑,不迭点头。 我暗暗叹气,可真是多事之秋呀。 一阵连续的猛咳,良妃对上我的担忧的眼神,淡然的微笑。“可见我越发不中用了,往下,再不敢让你多来看我了。” 我怒目瞪她。“病成这样,你却还有心情来与我玩笑?可让太医来瞧过?” 她摇了摇头。“眼下不同往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该明白我的。” 心里一动,却知问她她也是守口如瓶。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慢慢顺气。“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恼不得要让皇上再让我回来。” “别。”她猛摆手,因为激动面孔涨的通红,“如今我怕真护不了你,你安心跟着萱贵人,我看她今时今日定不是初进宫时那般没有分寸,有她在你身边,我放心。” “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瞒着我。你这病,多半是被你的心病磨的,虽然我不能改变什么,至少你不要让我在一旁只有无能为力的感觉好不好?”我握紧拳头,看到她如今朝不保夕的样子,真的害怕她随时都会香消玉陨。 她手放上我的手。“放心,我总还能活几年。每个人都有那样的一天,早或晚,又有何分别?” “有。”我答的坚定,“对我、对八阿哥都有分别。你是性情中人,别告诉我你不在乎。” 她似是发愣了好一会,才幽幽道:“来这里,最庆幸的是有了胤禩这个孩子,还有,便是能遇见你,才让我这些年不至于太寂寞。” 正欲答话,却看到芷蓝冲冲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主子,万岁爷宣了常太医为主子把脉。” 我和良妃都是一惊。她身子一哆嗦,泛起一丝苦笑。“在这节骨眼上,他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这时,常太医已经进门,作揖道:“下官奉皇上旨意特来为娘娘诊治。” 神情间没有多余的奉承,也没有对这所谓冷落已久的主子有丝毫的怠慢。这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儒雅,言语不卑不亢。 “有劳常太医。”良妃微微点头示意,他不慌不忙的道:“不敢。” 我和芷蓝交换了个眼神后,退出了房间。我还是怔怔的望着里面,却被她一推。“最近可好?” 我点头。“还可以,只是有些不惯。” “我们也不大惯,主子更是。最近她心事越发重了,却没有你能像从前那般能随时劝解她的人。”她幽幽的叹气,“今日皇上既然能亲自宣常太医来给主子诊治,证明皇上心里还是在意主子的,可主子仍然不开心。我也不明白,主子这么些年究竟为了啥。” “也许外人看重的她并不在意,可她在意的却偏偏咫尺天涯。”我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终究还是你了解主子。”她淡淡的笑笑,“我们也只有干着急,希望常太医能治好主子的旧疾,我们做下人的也安心。” 半晌,两人沉默下来,忽听得声响,只见常太医已经问好诊,径自要离开。“常太医。”我低呼,他停下脚步,沉默的等我问话。 “良主子的病?”我试探的问。 “三年,怕最多不过三年。”他温和的眸子有丝怜悯一闪而逝。我心里仿佛有什么塌了,眼前一暗,久久恢复清明。 “太医,您一定要救我们主子。”芷蓝在一旁恳求道。 他微叹口气。“自当尽力而为。” 我怔怔的看他离去,竟没有再见她的勇气。只听里面低低的唤道:“盈雷。” 我忙敛了神,进到里间,她唇边含着抹明了的淡笑,道:“别难过,是我的命,终究躲不过。三年,果真是三年么?”她嘴角的笑有丝奇异的诡异,看的我惊心。 “不要!”我脱口而出,却自己也不明白,这不要指什么。 她抚慰的一笑。“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上天对我并不算刻薄,对将来的一切,我并非毫无准备,也不会怨天尤人。” 泪水不听使唤的流,她拉住我的手,那手柔软的好似没有半分力气。“答应我,帮我瞒着胤禩,我不要他多一层顾虑和负担。恐怕,他能按他自己要的去争取也只有这一次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吧。” 我早已泣不成声,只拼命点头。 她微笑着,渐渐的沉睡过去。 二阿哥的病情在一天天好转,有时做催眠时他还是会很痛苦,但次数多了,随着对以前事情的看法和心态的变化,明显能感觉到他也在改变。 有时会和他谈一些诗词歌赋,只不谈政治、不谈历史。人人都说三阿哥才华出众,却不知二阿哥的学识却也不在他之下。看他一脸轻松温和的模样能想象的出当年赫舍里皇后的温婉雅致。 按治疗方案,本该让他们将曾经在尚书房读书时的场景重新演绎一遍,但那份资料被盗后,为保险起见,便取消了那样的方案。他们一个个城府与计谋都超乎我的想象,即使我用的是简笔,却不能不防范聪明如他,是否能够从有限的笔画里猜测对应,更重要的是,他的额娘是良妃,我焉能肯定他对简笔一无所知?所以安慰可妍的话我会说,但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抬头望天,却没有看进任何景色。 “在想什么?”后面乍听到十四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只是淡笑道:“我所想的是你们所感兴趣的,不过却不能告诉你。” 那一声嗤笑离的近了,他已站立在我身边。“对我来说,不重要。”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找我有事吗?” 他有些尴尬的抬手抵了下下巴,重新放回原地后,若无其是的答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忙着二哥的事,心力交瘁。我们兄弟几个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不为别的,只是想单纯的让你不要太累。” “哦?”我讶异的挑眉,如今他们还有功夫顾着我,莫不是为着感激我的治疗计划?“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你来储秀宫满打满算也四年了,虽然现在你暂时离开,但毕竟是权宜之计。”他转向我,眼里带着丝得意的笑,“这算不算一个理由?” 我轻笑。“算,一个很好的理由。”低头思索了会儿道,“不过,既然是为我,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他倒是犹豫起来。“别趁机为难我们。眼下,你不可能出宫。” 我扑哧一笑,道:“我有分寸的。只是,在那一天,我想请上二阿哥和四阿哥,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十四靠近一步,身形遮住我面前的阳光。背光处,他的表情有些幽暗。“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不用明白,我做的事情不会全是为了自己。”看到良妃病重以及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哀伤,我越来越能映证八阿哥的结局。不论他与我的资料被盗是否有关,我却也做不到对他坐视不理。 也许,那天会是个好机会。 “你不怪我们了?”十四小心翼翼的问。 闻言抬头却看到他略微紧张的表情,我摇了摇头道:“想过,只是做不到。”念着良妃,心里纵是想恨也恨不成。不然何苦算计一个我想也不敢想的人。 “你在算计什么?”十四注视我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佛曰不可说。”我眨了眨眼睛,神色却没半点轻松。如果想算计的人是四阿哥,究竟我能有几分胜算? 而现在的他,是否依然是那般慌乱迷茫? 嘴角浮起一丝淡笑,十三是他的软肋,但我更能相信,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幸好,我不是他的敌人。 一坛梅子酒。 我微笑着给自己和二阿哥各斟一杯,浅酌一口,赞道:“好酒。” 二阿哥轻笑道:“没料到,盈雷姑娘秀外慧中之人却也有几分巾帼之气。”说完,举起酒杯,向我敬道:“请。” 我眼里闪了片刻犹疑,他倒是了然,放下了酒杯,道:“姑娘若有担心,胤礽少不得约束自己。” 他的坦然和体谅反倒让我心生好感。“二阿哥不必拘礼。盈雷这次来,便是邀请二阿哥参加明日的聚会。” “聚会?”他不解的问道。 我微笑着点头。“对,几位平日里有来往的阿哥都会来。二阿哥心事过重,便趁这次机会和几位阿哥多多相处,也能减轻二阿哥心里的重担。” 他沉默的放下酒杯,半晌,沉吟道:“姑娘的好意我能理解,只是这一次,因我而牵连太多的人,我也无颜再见我那几位弟弟。” “二阿哥难道能逃避一生吗?”我淡笑,问道。 他果然是聪明人,目光跳跃几下,没有再拒绝。“我想姑娘会这么安排,一定有姑娘的道理。” “二阿哥不能躲避一生,更何况,恕盈雷大胆猜测,二阿哥不论多么不情愿,皇上终究会有他自己的打算。”八阿哥在朝堂的动作太大,已经大到皇上有好两次仔细询问二阿哥的病情,问我有多久能保证他的病不会再经常反复发作。 我想,这问话背后的深意意味着八阿哥此时的举动终究都只是镜花水月。 “人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做不能做到的事情?”二阿哥眉宇间笼上几分淡淡的愁绪,仿佛在自问仿佛在问我。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我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 “姑娘的意思是?”他压低了声音。 我慢慢让自己喝完那杯酒,露出一抹深邃的笑,问道:“二阿哥,盈雷不会下棋,可是,盈雷有把握明天能够赢棋艺出众的四阿哥或者——八阿哥。二阿哥,跟不跟盈雷赌这一局?” 秋风飒飒,连绵阴雨后,竟是难得的好天气。我不便多出去,便借了地方就在延禧宫内设宴请了几位阿哥。只我一个人自是忙不过来,便让可妍帮忙。可妍今天格外的高兴,这丫头也是心灵手巧,一点即通。 待我们把桌上一应拼好后,十阿哥眼睛瞪的直直的。“素菜?盈雷,我们来这,你便是这般招待我们?” 我看了看四阿哥,听说这些日子他一直修身养性,除了每日上朝请安以外,便是潜心修佛,不问世事。今日看他,那晚的疲惫与愧疚一洗而空。远远看他走来,步履缓慢而坚定。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曾经有的那一丝隐藏的锐利也消失无踪,却反而让人无从分辩他的情绪,更加难以捉摸。 我心里叹道:这越加深沉的男人。再回看八阿哥,一贯的从容雍适,一贯的温润如玉,却在眸底有着依稀可辩的炽热,使他素来淡雅的身上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这样惊才绝艳的两个人,为什么胜利的却只能是一个人呢? “盈雷这是偏心四哥呢,明知道我们都是不吃素的。”十四懒洋洋的答道,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回瞪,那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几位阿哥果然都不是吃素的呢。不过,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的粗茶淡饭才更有滋味。”我不由分说的将了他们一军。 “那胤禛要多谢姑娘的盛情。”四阿哥眼眸微抬,眼里有几分淡嘲的味道,却是面无表情。 “还要谢谢二阿哥的梅子酒,我尝过了,人间极品。”我接口道,把二阿哥供上了前台,他微微有些拘谨,却还是开怀一笑。 八阿哥微微一笑,向二阿哥敬道:“我祝二哥早日康复。” 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纷纷向他敬酒。他露着真心的笑容,向他的弟弟们一一敬来。 不管他们心里在盘算什么,至少眼前他们给了二阿哥一个他没有感受过的平和温情。 “十阿哥可以尝尝,看看盈雷的手艺能否比上九阿哥听雨楼的大厨。”我微笑的将桌面摆放整齐,把酒给他们斟上。 “这是什么?”十四看着那道奇怪的点心问道。 “这叫双鲜卷。是用春卷的皮裹上素肠、青笋。外面淋上了一层椰蓉,味道是极好的。”我夹了一块到十阿哥碗里,笑道,“对十阿哥怕是特别有效。十阿哥定是要好好尝尝的。” 十四在旁轻笑道:“不公平,我也要。” 我夹了块“豆腐”给他,他送进嘴里,一咀嚼,脸上微微变色,但很快恢复常态,面带微笑的道:“十哥,我建议你尝这个,味道可是一绝。” “这是什么?”十阿哥不疑有他的指着那道色泽鲜亮的“水煮鱼”问道。 “这叫做天下有余。”我接口道,“用豆腐做的鱼,十阿哥当心……” “好辣!”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十阿哥吐着舌头猛灌酒,不停的喘气,抱怨道,“老十四,你戏弄我,明知道我吃不了辣,却都不知会一声反倒怂恿我,你、你、你!”他被喉咙口残留的辣味刺到,一阵猛咳。 十四哈哈一笑,道:“十哥,今日你可丢人现眼了。”他睨我一眼道,“要怪就怪这刁钻的丫头,她一个江南来的女孩子自己吃不得辣却做这么辣的菜,该罚。” “那便罚她自己把这条鱼吃光。”十阿哥忙附和道。 我心中哀叹,忙讨饶道:“十阿哥,你可饶了我吧。我可没这本事。” 这话一说,其他人却也来了劲,连九阿哥也微笑道:“这个惩罚法子好,看这丫头以后还捉狭不。” 我可怜兮兮的看了看四阿哥和八阿哥。但见四阿哥把酒杯递到嘴边,掩盖那一抹笑容,八阿哥却挑了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仿佛从没见过他们兄弟间每个人都那么轻松的模样,心里一痛,倘若十三也在,这幅画面该是多么的完整完美。 眼神一黯,我长叹了口气,正要去夹菜,却被十四一拦,他笑嘻嘻的道:“不能放醋、不能喝水、不能喝酒,不然惩罚不算数。” 我真想给那张笑脸一拳,真不知是不是他伺机报复。我不理他,将一口豆腐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没忘愉快的对他们微笑。 几个人预想中的画面没有看到,脸色一垮,十阿哥张大嘴,半晌,结结巴巴的道:“你是不是女人?还是南边来的女人。你菜里肯定有问题,我不信。”说完,对着我适才夹菜的方向又夹了一块,一尝便吐了出来。 我忍俊不禁,道:“十阿哥这下该信我没做手脚吧?” 八阿哥接道:“这丫头既然做了出来,自然自己是能承受的,你们连这道理都不明白,唉。”他重重的叹气,表示无奈。 “想不到你的本事还真多。”十四叹道,表示服输。 我笑的越发明灿。“如果我说我能下赢在座阿哥中围棋棋力最高的两位中的一位,可有人信?” “就你那水平,估计我闭着眼睛都能赢你。”十阿哥见过我学棋,深知我的水平之差。 我不客气的顶了句:“这儿可是十阿哥棋力最高?” 他讪讪的道:“不是。这里,自然以八哥和四哥棋力最高。”众人赞同的点头。 “那我今日便挑战两位阿哥。只要盈雷能赢下一局便算盈雷赢,这个规则,可不算过分?”我盈盈一笑,目光瞥向四阿哥和八阿哥。 “好,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办法来赢我和四哥。”八阿哥雍容浅笑。 四阿哥却在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话。“恐怕这才是你今日请我来的目的吧。” 我对他展眉一笑,和他目光相撞,却发现他的焦距仿佛透过我停留在了未知名的地方,隐隐透着丝释重的淡然,我小心收好那份困惑,将他们带至两间并排的屋子,拿出两枚黑白棋,分握在两边,道:“两位阿哥请猜子。” 八阿哥瞥了我一眼,随意的指向我的左手,作势抬眼似询问四阿哥,四阿哥不置可否的颔首。 我摊开左手,是黑子。“那八阿哥先行。”指了指右边的房间,作势道:“请。” 两个人倒是难得默契的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打帘子进去。十阿哥嚷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怎么有种被设计了的感觉。”他摸着脑袋,不解的看着九阿哥他们。 九阿哥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我想,盈雷心里自有定论。” “可是,你一个人如何与他们两对弈?”二阿哥疑惑的问道。 我面带微笑道:“同时下。”见他们依然困惑的表情,我补充道,“对弈八阿哥时他先行,对弈四阿哥时我先行。几位阿哥自然能进,不过,要先猜一下,如果觉得我能赢四阿哥,便请到四阿哥屋里;如果觉得我能赢八阿哥,便请到八阿哥屋里。这样,棋局你们也能亲眼见证。只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各位阿哥可不能多说一个字。” 几位阿哥各自挑眉,十四先开口。“我去八哥那,虽然我信的过八哥的棋艺,不过,我更相信四哥能对付你的小伎俩。” 九阿哥与十阿哥不约而同的道:“我们信八哥。” 我看向二阿哥,他似是在回想,半晌,答道:“我赌——你能赢四弟。” 我冲二阿哥眨眨眼睛,他了然一笑,率先进屋。 我先进了八阿哥屋里,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和十四,笑道:“今天谁会是你的手下败将?” 我耸耸肩,轻松的笑意渲染开来。“那便要看八阿哥能否使出浑身解数了。” “啪。”我在西北角落下一子后,四阿哥浓眉纠结,一望无底的眼眸幽深如海,既清且冷。他嘴角浮起一丝轻微的讥讽。“姑娘果然天资聪慧,佩服佩服。” 伎俩被戳穿,我浅浅一笑,道:“只是善于借用外力来掩盖自己的不足而已,雕虫小技,让四阿哥见笑了。” 抬头对上九阿哥清澈的眼,他微微一笑,如破冰而出,尽是明了的笑意。 四阿哥不语,沉思片刻,稳稳的落下一子。“胜负未分,姑娘不必如此得意。” “果然是个难得的对手。”八阿哥审视棋盘,眼中光芒越发强烈,“请君入瓮。”音落,轻松的落子,成竹在胸。 “下的好。”十四不由喝彩道。我斜睨他一眼,他睁大眼睛无辜的回看我。 “别看他现在为你喝彩,他可是唯一一个不信你的人。”我望着一脸轻松的八阿哥,不紧不慢的道。 十四果然乖乖的噤口。 八阿哥不以为意,淡淡的浮上一层笑。“我能不能知道,今天你的目的?” 我摇头,答道:“不能。” “那我可以选择不合作。”他笑意未曾稍减,但眼底却有深究的冷淡。 我无所谓的看他,淡然道:“这是为你自己赢,并非为我。你可以选择不合作,但真的愿意舍弃这个机会么?” 我是真的佩服四阿哥,明明已落下风,却依然不动声色。这是一个有着超乎寻常人喜怒哀乐形于色的——“佛”。围棋“九品”中列在最前的四品——“入神”、“坐照”、“具体”、“通幽”,都能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诠释。 你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落后的迹象,反而是一种平静,一种了然于心又成竹在胸的平静。即便,我是这场棋局的局外人,却仍然面对他的平静时有一丝的慌乱。 他只一味的平和沉默,却好象一座大山。看似没有半分威胁,却也没有丝毫破绽。他落子很慢,但又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在沉默的表象下,一旦对方松懈,随时会给致命一击。 这样的对手,太可怕太可怕。 “胜负已定。”八阿哥淡扯笑容,眼眸的光亮此刻到了极致。屋里的光线虽不强烈,却丝毫不能折损他的光华与气度。声音依然温雅,神色依然淡然,但君临天下般的超然自信却在这一刻强烈的迸发,让人移不开眼。 我松了口气,轻道:“终于,赢了。” 天色已暗,残阳如血,一瞬间竟让我心惊,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你的宝没有押错。”他起身,掸了掸衣衫,“我等你的好消息。” “你赢的是我,不是他。”我淡淡的道。他面色一沉,自是听懂了我的话。这盘棋,由于我的存在,他不用直接面对四阿哥。 倘若面对面下棋的是他们,恐怕胜负终究难料。 “真正的强者,不在于困境时保持一颗坚忍的心。更重要的是在顺境时依然保有对过于自信的警醒。这个道理,想必八阿哥比我明白。” 他负手而立,轻轻一笑,那一笑将适才的光芒隐去,第一次,我从他眼底看到了刀光般的清寒。 “你赢了。”淡淡的话语听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像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微抬首,微扬眉,等待我的回答。 “盈雷想问四阿哥要一个许诺。”我拾起一枚棋子,用随身准备的刻刀一笔一画刻下一个“盈”字,平视他,不疾不缓的道:“将来,四阿哥若看到这枚棋子,无论是不是盈雷本人,希望四阿哥都能答应他一个要求,一个分内的要求。” “这就是你今日布下棋局的目的?”他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凝。 我不答反问:“四阿哥意下如何?” “愿赌服输。”他似是毫不在意我要去的是什么承诺,答应的轻描淡写。 我一直未敢完全松懈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抬头看了看九阿哥与十阿哥,疑惑还写在他们脸上,二阿哥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对他们粲然一笑,手上有了这枚筹码,至少,在大难临头的时候能为他们换得一线生机。 我能做的仅只于此。 写这个涉及到场面转换的问题,能力有限,只能写到这个份上。望见谅。 至于下棋的方法,其实盈雷就是个中转站。她不过是拿八的棋对付四,四的棋对付八。严格上说,这盘棋是四和八在下,顶多不是直面交锋。生怕文章交代不清的云留。 40 人物性格分析篇 其实一直想写一篇本书人物分析和大家探讨,尤其在大家的长评分析的如此精妙的时候。其实那三百年前的人物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已无从考证,但我还是希望在文里留给他们一份最真实的无奈。 太子:其实这篇文里最初被我定性的人。我没有看《皇太子秘史》,所有太子的印象来源于各类清穿文。几乎毫无例外的阴鸷、残暴。有限的几个温文里,也多半因为感情的受伤而变得阴霾。 我不是不信感情的杀伤力,只是不信对于他们而言,失去感情会等于天翻地覆。 因此,想写一个不一样的太子。康熙是何等精明的人,光看他培育皇子的方式就能看出作为一人之下的太子所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也许他并不想当太子,他只想做个好臣民,好儿子,好兄长。只是,他从出生起,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他不是一出生就是太子,也许他也会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但因为从小他就没有了第二个选择,我反倒认为,他会有强烈的挣脱束缚的欲望。因此,便有了一个人格分裂的太子。他所承受的无法发泄,只能通过幻想中得另一个人来为他承受为他宣泄。 其实看起来,人上人的他拥有很多,其实他拥有的比他任何一个兄弟都贫瘠。因为他的人生早被康熙规划好,而他的身后还有一群天纵英才的兄弟随时等着将他赶下那神圣的位置。除了胆战心惊,他很难有一份平和的心态来接受来面对。 错只错在这个命运他从小便背负了。 雍正:最初的四四大概不是我所设想的,其实我想写一个跟即位后性格相通的他。不是别的清穿文里那般清冷的他,是一个精致的、善辩的、懂得享受生活的他。这是看他的朱批能感受到的他。因此想过一个出场镜头,那样的他会把盈雷不知不觉的戏弄。但后来,还是取消了原定的设想。 只因为,脑海里有一个盘旋的镜头,那便是最初出场时那冬日里无比冷寂的他。 那个出场多少定格了他的性格。最初,下笔不仅是谨慎的,而且也格外的拘谨。直到写到那句“真正的仁慈是对整个天下,而非对某一个人。” 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那一章的他是我写的最好的他。好象在那一章里我忽然理解了原先不曾理解的东西。我一直觉得他对他的兄弟过于残酷,但换言之,一个优秀的皇子首先应该学会的是对整个苍生的负责。如果八爷党的存在确实动摇了江山的根基,那么我没有理由指责他的冷酷绝情。 毕竟,江山从真正意义上说,不是属于爱新觉罗,而是属于所有的人。 我不知道,四四是否是这么想的,但在我的文里,不管他做了什么违心的事,他的首要选择是希望以一己之力做对江山社稷有意义的事情。或许看来会残酷、会不近人情,但终究,会让人流着泪去原谅。 所以,这里写他,很多用的是隐笔,不会直接面对。但只要他出现,即使是我这个写文人,也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八阿哥:八八是我文里最大的惊喜。在写文前,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料到我会喜欢上自己写的他。也不会料到,他是我文里写的最顺畅的一个。虽然他和女主的对手戏有时说话很隐晦,但我没觉得写的累过,总是一气呵成。 我知道清穿里几乎所有的八八已经让他的温润如玉深入人心。但我始终觉得,那样一个在朝堂如日中天的人是有几分狡黠,不是那样单纯的温润如玉。他的身上该有种大海的气质,这便是我喜他穿蓝衣的原因。沉静、深沉、包容,平静下透着汹涌澎湃。这样综合起来的他才能在朝堂左右逢源。 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废后他的动作如此大,难道精明如他真的不明白康熙对结党营私、对这种意图逼宫的行为深恶痛绝么? 我一直认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命运。他的皇父是一个等级观念相当分明的人,这意味着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继承大统。而逼宫是他唯一的路。成功固然是他想要的结果,而失败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只是,倘若不去尝试他毫无机会,倒不如用下半辈子的荒凉去赌一把,输也对得起自己。我一直觉得他很骄傲,骄傲到不愿意掩饰他自己的企图,要便要的光明磊落,粉身碎骨也不怕。 其实后半部分写他时更多的是他的落寞。随着他离梦想越远,他的悲剧气息便越浓。 十三:应该说十三和我最初的构想也发生很大的改变。我一直偏爱步步的十三,洒脱不羁、挥洒自如。但在我文里,他是一个隐忍而顾全局的人。 我不喜欢用侠王来称呼他,这便是这里的十三没有侠气的原因。一个深宫的皇子我无论如何都觉得他不该用侠气来形容。“拼命十三郎”应该是一种做事方式而非江湖义气,端看他雍正朝时鞠躬尽瘁的态度,便能猜度他这拼命十三郎究竟是因何而得。 我不大赞同说康熙贬斥他就是为了保护他,也许有这个成分在内,但这决不是理由。尤其康熙骂的那么狠。所以,一直怀疑一废时的他必然做了触怒康熙底限的事情,使得康熙对他从寄予厚望到彻底失望。所以这里设计了顶罪说,两面都不讨好,即使被释放也难以得到康熙的原谅,这才是他最大的惩罚吧,其实,他是个孝子,有着这个皇宫里不多的充沛的内心感情。 他该是至情至性的,该是柔软善良的。从他对曹家对年家的态度看,这个男人相当的心软,所以只有他从头至尾是单纯的在为盈雷考虑。很多人不能理解盈雷的钟情,不能理解他的躲避。但我还是说,这里最适合去长相厮守的人是十三。他做到了在那样一个环境下最单纯的付出,单纯到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多做考虑。 他披肝沥胆的真挚始终没有改变,即使他的人生里经历了太多的浮沉。文里给他定的基调是他是一个渴望自由渴望天地纵横的人,但他又是一个为情为责任所累的人。他可以是忧伤的也可以是纵情纵性的,可以是幽默的可以是张狂的,但涉及到他所背负的责任时,他通通可以让这些变作隐忍。 这是脱离于我最初构想的十三,我最初不满意,最后却明白,这远比一个张狂无忌的他更真实更让人心痛。他不需要是最耀眼的,但他一定是能让人慢慢品味的。 十四: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这里的十三和十四的心智似乎差许多。其实,我想写一个直立于天地间的铮铮男儿(外貌描写参考我为清梦无痕所写的十四番外里的外貌)但写到题趣那章时,一切都不受我的控制了。 对这个孩子我是有怜惜的。因着这份怜惜而不愿意他太快的成熟。因为成熟意味着不再能恣意的做事说话。 他比他的哥哥们都幸运。他有来自父母的双重喜爱,因此他会比他的哥哥们更明朗、更随意、更任性。而这任性是他性格里骄傲的体现。 成年后的他尚且会任性而不计后果的不肯跪雍正,更何况青年的他? 最初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一切,所以他促成了若梅的婚事而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不能怪他,他觉得让一个宫女有机会嫁入十三阿哥府是他的恩赐,这是他从小的教育所得。因此最初的他不会去考虑盈雷心底的想法,会认为他给的就是最好的。现在的他在向成熟发展,他渐渐明白他其实能做的很少,他能保护的也很少,所以他会在盈雷挺身而出时急躁不安,让大家觉得他还未成熟,其实这恰恰是他在成熟。当一个人开始觉得无能为力时,他就已经在成熟了。 其实,我多希望他能永远不要成熟,能永远活的恣意。只是,他终究要长大的,即使我一再的拖延。 真正把头脑里的化作文字时还是有点力不从心。权当抛砖引玉,希望能看到大家心里的这些阿哥是何等模样。我也好参考下,以后修改时能让人物更丰富更饱满。大家对前文有疑问或有意见的也可以指出。 欢迎指正。 ====================== 这几章由于铺垫和事情都比较多,需要思考下。所以暂时奉上这个,更新会在星期一照旧。 41 暗涌 秋风四起,秋意渐浓。 我将那枚棋子收进匣子里,按上锁,小心翼翼的安置。恰逢可妍推门而入,笑意微漾,嗔道:“姐姐如今可宝贝这棋子了,可不知姐姐有什么心愿要四贝勒成全呢?” 我身形一滞,转头笑道:“自己的心愿还是靠自己更有效。我不过未雨绸缪而已。” 她蹙眉深思。“姐姐对四贝勒似乎——格外看重。” 我将柜子锁上,微微一笑道:“有吗?倒是未曾察觉。可妍,你要记着,这些人虽然各个外表可亲,却终究都不是普通人。一言一行可要谨慎,别被他们寻了错处。” 她侧头沉思,忽而抿嘴一笑道:“那姐姐还敢捉弄他们?” 我闻之莞尔道:“他们各个都在算计我,我不过偶尔投桃报李。”那般捉弄倘若真能换得他们的平安,也是值得。 小丫头掩嘴偷笑,我忆起那日十阿哥出糗的模样也忍俊不禁。想着再过些日子,等太子的病情更加稳定后,或许康熙会放了十三。心里,豁然开朗。 忽然间,门被推开,十四身边的宁安急冲冲的进来拉了我便走,可妍在身后唤道,他却片刻都不停顿。我急急的要扯开他的手,他却求饶似的说道:“姑娘,眼下您什么都别说,跟我见了十四爷,您要打要骂,奴才任您处罚便是。” 我心下疑惑,忙问道:“十四阿哥出什么事了?” 宁安只顾叹息。“姑娘去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果然,至十四处,却是发生大事。他横卧在床,不住的抽气,见我进来,却咧嘴一笑,这一笑却让他不自觉的哎哟了一声。 我快步上前,轻蹙眉头,问道:“怎么回事?谁让你挨了板子?是皇上?” 他不做声,半晌,答道:“除了皇阿玛,谁还有这样的权力。”他如今只能趴着,脸侧着,微有些扭曲。手掌挪动几分,指了指前面,道:“你坐。” 我不由叹了口气道:“定是你强出头了,今日之事,究竟还有谁被牵连?” 他试图用手肘撑起身子,却使不上力,我上前扶他一把,仍将他安置在床上。“你好好说话便是,别妄动。” 他抓着我的手,眉眼略微弯斜。“你来看我,就是疼也不疼了。” 我想抽回手,他不放,只一味的浅笑,见我不吭声,复又叹息道:“今天皇阿玛是真生了气,前些日子,他着太医为良主子治病,我们都以为八哥得到他的信任,是一种暗示。却不料,皇阿玛连这等事也拿来糊弄人。拿昨日凌普的事情作伐,斥责八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差点将他锁拿,交给议政处审理。要不是我和九哥拦着,真不知皇阿玛是否会狠心至此。” 我一阵心惊肉跳,忙甩开他的手,拔脚便要走。他这下发了慌,急忙要抓我,差点摔在地上,我听见声响,又折了回去。他紧紧揪着我,说道:“你还嫌身上的麻烦不够多,还想救八哥不成?” 我微叹。“只是想见良主子罢了。”我没想到,康熙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她,对待他们的儿子。我已不敢想象,她会是怎样的心灰意冷。 他松了松手,眼中一黯。“你心里顾念的人真多。”话语里竟有几分微微的自嘲与失落。 我心一软,声音放柔。“放心,既然来看你,便不会这么不闻不问的走开。你若有什么吩咐,我听从便是。” 他微微一笑,似是安心。“那你在这别走,我睡一会,就一会。” 言毕,果真沉沉的睡去。我哭笑不得,又不能撒手不管。心里却百感交集,乱乱的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闭上眼,深呼吸。脑海里慢慢浮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点一点的让我平静。“十三,发生这么多事情,我还能不能让你早些出来?”忽觉好累,想有一个怀抱能容纳我所有的疲倦。 十四的伤势在一点点好转,可八阿哥的消息却一天不如一天。先是被康熙革了贝勒,将为闲散宗室,连八福晋也被康熙斥为“嫉妒行恶”。我不由苦笑,他自是无法理解那份对感情的专一,却连一份尊重也吝啬给予。 无意识的盯着那碧螺春缓缓的沉入杯底,思绪却总是无法平静。想过去储秀宫探视良妃,却被阻拦了出来,心里着实怨恨康熙。他让她孤单了那么多年,却还要让她独自承受爱子从天堂落入地狱的滋味。 这人的心,果真是铁做的么? “姐姐,八福晋来看你了。”可妍一掀帘子,探了半个身子便退了回去,我忙起身,见八福晋走来,冲我微一摆手。“也没什么生人,不要那些繁文缛节了。” 我瞧她脸色苍白,神情不复往日的明朗爽利,微微一痛,想上前握她的手,她却轻轻挣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该知道了?” 我微一点头,她咬了咬下唇,蓦然抬首,已是平静的面容。“你敢不敢与我过府一趟?” 我不解她的意思,微微蹙眉。她却不看我,踏前一步,留予我那挺直骄傲的背影。“我不愿看到他那般模样,想来,你是能劝他的人。” 心下微一哆嗦。“八阿哥是个极有分寸的人,留给他时间,他自然会明白。”此刻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会就此放弃的。倒是八福晋,曾经的善意仿佛消失的一干而净,不得不让我拒绝她的要求。 她闻言转身,如寒星的眸子定格在我身上许久。“你果然是他知己,不过,如今他虽能控制情绪,毕竟和往日不同。你若还念着额娘的好,明日我自会派人来接你。” 未等我回话,她径直出门,经过我身边时,却听到了那声重重的叹息。 “姐姐,八贝勒府上你真的要去么?”可妍跟在我身后,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忙摇头道,“现在可不比往常,倘若有个风吹草动,会连累到姐姐的。” “不去难道真的从此就看着良主子消沉下去?”抬头望着窗外,一抹月光淡淡的洒入,有几许清幽的光芒。 她偏首,略做犹疑的道:“我知姐姐固执,也只能让姐姐万事小心。” 心一悸,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因她的话泛起一丝涟漪,仿佛真有了什么不祥的征兆。面上仍安抚的一笑,道:“没事,八福晋自会打点。” 可妍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终究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我坐在轿子里,轿子是八福晋的,自然是畅通无阻。只是,头微微有些昏沉,不觉靠在一旁,闭目养神。 忽然,身子往前一冲,我忙扶着坐椅,力图身体平稳。想知道发生什么情况,却又不能暴露身份,不免心忐忑不安。 前头好象有人在说话,我听不真切,身子不由前倾,想听的仔细。不料,轿帘一掀,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 十四,竟是十四。 他此刻沉着面孔,手伸过来,轻轻一拽便将我从轿里拉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拦在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震颤。 “十四爷,我们是听着主子的意思来带盈雷姑娘过府一聚。还请十四爷行个方便。”领头的侍卫行了个礼,压低声音,神情谦恭,语气却丝毫不肯落人下风。 十四漫不经心的道:“你主子要见她,可我的主子也要见她,你说,我该怎么做?”听着是两相为难的语气,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力。 “十四爷的主子是……”那侍卫显然不肯轻易的让我离开,犹豫的问道。 “荒唐!”十四斥道,“我头上还有什么主子?莫非老爷子见个人还要我拿圣旨给你不成?” “奴才不敢。”那侍卫忙道,“只不过,今日之事还请十四爷向我们主子解释一番,我们也好交代。” “放心,那边我自然会解释,你们还是自行离开吧。”十四挥了挥手,不由分说的转身带我往回走。 我自是不懂他的意思,试探的问道:“怎么把我拦下了?” 他一挑眉,嘴边微含讽意,淡笑道:“你如今可出息了,出宫这种事情做得轻轻巧巧,也不怕连累别人?” 我心一凛,忙问道:“可妍出事了?” 他哼道:“你出了这宫门试试,估计她就得给你陪葬。” “这么严重?” 他脚步片刻不曾缓过,一路大步流星的往回赶。“严不严重听天由命吧。” 跑进延禧宫,还没进里屋,便听到李德全的慢条斯理的声音。“盈雷姑娘这是上了哪个宫?万岁爷可是急召她往乾清宫面圣,这耽搁了,可不是你我担待的起的。” “奴婢,奴婢真的不清楚。不、不知道去了哪儿。”可妍的声音急的发颤,听的我也是一阵哆嗦,正要进去,却被十四一拦,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我心中正着急,却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握住,我回头看到是绮萱微笑的脸庞。十四也是神情一松,微微一笑,便不动声色的离开。 绮萱带着我进去,看到可妍跪在地上,李德全忙打了个秋千,道:“奴才见过萱主子。” “这是怎么回事?公公,这丫头犯了什么事?”绮萱浅色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柔柔的问道。 李德全看到我,目光微微一跳,便敛了敛眉眼,恭身道:“回萱主子,是皇上有事要召见盈雷姑娘。” “那就烦劳李公公带路吧。”我把可妍搀扶起来,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安心。李德全看着我,嘴角有一丝淡笑。 乾清殿内,康熙见我进来,微抬首,薄笑淡漾。他也不叫我起身,只缓缓踱步于身前,眉宇高昂。“朕庆幸没有错看你。” 我一震。这两天的事情迅速在脑海里过滤,细思索却还是认为八福晋找我不可能是康熙的授意。苦笑一声,的确不理解他们的行为。 “不过,你也真不够聪明。有些混水终究是趟不得的。别说朕容不得你,别人也未必容得了你。”康熙意味深长的道。 我心如明镜,有些明白那个中曲折。心里微微泛着苦涩,这里,竟连一份友谊都那么脆弱,那般明朗的女子,眼睛里却容不下沙子。“奴婢愚钝,差点辜负皇上好意。” 唇角淡勾,对上康熙的眸子,竟发觉他也是一般的神情。笑意温淡,眼底却幽寒冷寂。相视而笑,心里迟迟不散的恐慌竟刹那间消失无踪。他淡淡道:“幸好只是差点。” 我浅浅一笑,他示意我起身,我站在他身后。他蓦然转身,面庞虽无一丝疲态,眼底却清寒如雪。 “其实,我很欣赏你。”他眼底隐去那份清寒。明明是孤独的,却又遮不住那君临天下的气魄;明明是锐利的,却能从他眼里看到一抹温情。 这个矛盾的男人,我所爱的男人的——父亲。 “你和老十三是很像,有时候做事仅凭感情的驱使却不为自己考虑。”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正是你们的优点也是你们的缺点。只不要被别人利用了才是。” 淡淡的苦涩不经意的涌上心头,连说话也变得艰难。“痴傻未必是真傻,只是心里明白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守护罢了。” “所以两个明白人,却总是做一些稀里糊涂的事。”他轻哼了声,若有所思的道,“不知道,老十三这些日子想通了没。” “皇上见了他,自然会明白。”我狡黠一笑,他既然提到了十三,想必心中已有打算。 他似笑非笑的道:“倒是个懂得把握时机的聪明人。” 我抿嘴浅笑。“还望皇上成全。” 他淡淡的扫视,眸光犀利,但没有丝毫的压迫感。“朕,成全你。” 回延禧宫,看到十四倚门而立,注视着我轻松的神情半晌,嘴角浮起一丝笑。“皇阿玛没有为难你?” 我摇头,不想掩饰心底那份喜悦。“皇上不日会放十三阿哥出来。” 他一怔,笑意凝固,不咸不淡的道:“很好,恭喜你了。” “你怎么知道八福晋来接我?又怎么知道皇上会来找我?”我不理会他的神情,问自己关心的事情。 “你一向自诩了解八哥,却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他是那般受不住打击的人么?你竟如此小看他?”十四微含不满的道,眼光射过来,令我有几分心惊肉跳。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只是,不信她会伤害我。”我摇头,微微叹息。 他蓦地靠近一步,嘴唇紧抿。四目相对,那眼底有叹息、有无奈、有不甘。“柯盈雷,你——竟是如此没心没肺!” 说完扬长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我却怎么都不明白那最后的话。 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的雪,近午,我漫步走到庭院。一夜之间,万树银花,晶莹多姿。一时来了兴致,便嘱咐可妍暖了壶酒,在庭院里喝酒赏雪,打发她去串门子,一个人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莫名的抬起头,远远的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的走来,宛若苍茫的天地唯一的亮色。眉眼弯弯的,笑容懒散而明亮,一路走来,竟觉周围清寒的空气被漫天席地的温暖盖过。 我手中的酒杯不觉滑落,落在雪里,轻微的好似心灵震颤的声音。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口一时发不出声音。怔怔注视着眼前那双明亮的眼睛,看那眼里慢慢弥漫的浓重的忧伤与怜惜。 那冰凉的指尖轻触我的脸颊,带着轻微的颤抖,好似那是他最珍贵的财富。忽然听得那一声轻叹,下一刻,那温暖安定的气息将我整个人暖暖的包围。 “你瘦了。”耳边传来他轻轻的呢喃,却是我所听到的天籁。 “你负责就好。”心中暖意翻涌,多日的疲惫在这怀抱里得到了全然的安心,好象他在,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好,一言为定。”他喉口逸出一声轻笑,轻轻抬起我的头,让我将他眼里的真诚与坚定尽收眼底。“我回来了,万事有我。” 胸口一阵热流,眼前仿佛起了漫天大雾,只那明亮的眼睛如同一盏明灯,为我点亮了前行的路。 和他十指相扣,暗暗庆幸,在这个时空,还能遇见他,遇见这般待我知我的人。 尝了一口酒,他心满意足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左手自始至终牵着我的手不肯松开。阳光淡淡的照射在晶莹的雪上,折射的七彩的光是他最美丽的背景。 他嗤笑一声,捧着我的脸。“我可听说了你不少丰功伟业,原以为会看到一个翻云覆雨的强女子,却怎么看到的是一个对着我流口水的小呆瓜?” 我忍俊不禁,狠狠捶了他胸口,被他轻轻接住。“你知道的真不少。” 他眉目漾开一抹柔和的笑,感觉他的手劲加大。“你真以为你的小伎俩骗过了四哥?他不过是让着你,任你索取他一个承诺,四哥怕是觉得心里亏欠你的。” 我一怔,回想他那日的平静,却不像一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好象纵着我和他们上演了一场好戏,安然的扮演着最完美的猎物。我心如明镜,他这般心思缜密的人岂会轻易上当?可这般示好,为的又是什么? 耳畔一声长叹,他揽我入怀。“别去想,也别去算计。你已经做了很多事,别惹火上身。” 我低低的道:“我明白。”他此番出来,却比往日更为谨慎。我不知是该喜还是忧。往日那自在不羁的他终究要消失吗?心里一阵发酸,更深的把自己埋入他怀里。 一阵风吹过,雪花纷纷落下。他惊喜的指向前方,道:“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雪花飞舞,在明丽的阳光的折射下,仿若拉开一道五彩斑斓的雪帘。“生命里有很多美好的景色,可是,有你陪着,这些景色才有了生机。”他转而注视我,接道,“所以,我会明白,什么是必然要珍惜的。” 我微笑,暗笑自己的傻。他是那般与众不同的人,岂会因此而失了生命那份真与纯。我相信,经历这番磨难,他会以更明朗更开阔的心胸看待一切起起落落。 “皇上,有对你说了什么吗?”我静静的偎着他,想知道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全部。 “他问我,是否想通了。”他目光清冽,隐隐泛着丝惆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虽能证明二哥不是被魇镇,却无论如何洗脱不了我代四哥顶罪所担下的结党营私的罪名。皇阿玛,他终究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待我信我。只希望,不要牵连四哥就好。”他沉沉的叹气。 “他不会被牵连,你也自放宽心。”我扣住他的手,“皇上,不会再追究下去了吗?” 他淡淡的一笑,眼里有抹化不开的担心。“倘若二哥不再反复发作,一切都会平息。皇阿玛他,实在赌不起。” “我有分寸。”知道他担心我会被太子之事牵连,宽慰道。 他咧开一个慵懒的笑容,道:“前日皇阿玛正式开了二哥的禁,今日又宽释了我,我们也算托你的福。” 我忙不迭点头。“是呀,你可记得要还这份大大的情,拖一天可是一天的利息。”不想纠缠那些不愉快的话题,我撒娇似的嗔笑。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句话,我耳根一烫,正欲狠狠踩他一脚,却发现他笑容顿敛,眉目一紧,唤道:“八哥。” 我看向前方,果见那淡蓝色的身影静静的伫立,仿佛遗世独立一般。眉宇间弥漫着哀伤的味道,但很快,化作了如水的平静。 好象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察觉到我突然的僵硬,十三温暖的手掌覆盖我的手,微微一笑,宛如春风抚过。心绪豁然开朗,和他相视而笑,一同起身,迎向我们的贵客。 “八哥。”十三略带慵懒的道。 “八阿哥。”我福下身,请安道。 八阿哥静静的站着,仿若雕塑,平静似深海的眼眸里看不到半点情绪波动。一阵寒风吹过,好似在他身上结了一层冰,轻易的将他隔绝在了冰寒的世界之外。 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后面有一双温暖的大掌悄悄的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暖流刹那间肆意全身。 “十三弟,看到你,很好。”温和的面孔、淡然的神情、温雅的声音,却在我胸口狠狠的撞击了下。 “八阿哥请进来坐一坐,我温了酒。”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却极力的想打破此刻涌动着的莫名的窒息感。 他淡淡的一笑,不若往日那般无懈可击的笑容,淡淡的倦、淡淡的厌。“不必了,我来是想告诉你,皇阿玛解了额娘的禁,她很希望见到你。” 心中一喜。“我会的,过会我就过去看她。”对他承诺着,他轻轻一笑,回道:“那好,你们久别重逢,我不便打扰,再见。” 竟不等我们回应,他便转身离开,风吹起他宽大的袖子,整个人看起来单薄的随时会被吹散。 我忽然有叫住他的冲动,手上却感到十三的力道一重,我侧头看他,他眼底有不确定的恍惚以及——害怕。 “我想去看良主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心,我勉力一笑,试图化去他眼里的不安。 “好,我陪你。”他勾起一丝笑容,让我安心的笑容。 “好。”我静静的回他一抹微笑,心里只有容纳一个人的地方,此刻,我只想身边的他永远平安。 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瘦弱的仿佛只有骨架的身子。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好象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子会是记忆里那淡雅柔和的良妃。 眼泪不自觉的滑落。“你这么做,只会让关心你的人受到伤害!”我忍不住冲她吼道。现在的她毫无生机,一股幽幽的绝望完全笼罩在她的周身,仿佛那生命的力量随时会烟消云散。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八阿哥眼里是那么强烈的绝望。 她柔柔的一笑,那笑容凄楚的叫人落泪。“盈雷,我只是在做一件我最后能做的事。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让我为自己的孩子证明最后一次。” 我的脊梁像是被抽去一根,一瞬间竟再难支撑。幸好,一只手轻托住我的腰,十三关切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触到他的眼神,我稍稍定了神。“如果真的想改变一些既定的方向,就好好照顾自己,对八阿哥来说,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 她闻言一震,随即闭上眼睛。“谢谢你,盈雷。我想休息一会儿,好吗?” 我还想再坚持什么,十三却早我一步,道:“良主子,请宽心。” 良妃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眼里慢慢聚拢一些轻雾,微微颔首,一抹感激的笑停顿在了她脸上,笑的好似再没有牵挂。 我默默的随十三出门,他的手有些冰凉,不复刚才的温热。“你明明不是这么希望的,又为何要说刚才那番话?万一……”我不敢再说下去,适才良妃的眼神太让我心寒。 “你还不明白吗?良主子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我能做的也只是能宽她的心。”他沉沉的叹息,“在养蜂夹道许久,我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我是能宽她心的人。” 我怔怔的看他,他的确太过聪明,看的也太透彻。“希望,我们能做到她希望我们做到的事。” 他将我揽在怀里,轻道:“会,我们一起,一定会做到。” 这一月,康熙释放了二阿哥,释放了十三,复了八阿哥的爵位。一切仿佛在向好的方向前进,但依然能觉察出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息一促即发。我知道八阿哥依旧没有放弃在朝堂的努力,可我不明白的是,如此聪明的他,为什么看不透,他越是步步紧逼,康熙对他越发忌惮。 疲倦的闭上眼,恍惚间好象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分不清是自己还是可妍。一睁眼,果见可妍笑意盈然的看着我。“姐姐,十三阿哥来了呢。” 我看着她,眼前微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竟觉得她如此美丽。鹅黄的衫子衬着她格外的温柔娇俏。那对黄色的梅花型耳坠越发衬的她鹅蛋脸分外的精致。 “好漂亮的坠子,不过人更漂亮。”我不觉赞道。 她粉脸微红,羞道:“姐姐又拿人家取笑。我还是快让十三阿哥进来的好。”她微微眨眼,一溜烟闪出了门。 十三大笑着进来,说道:“这丫头不像初次见面那样了。”他似乎皱了皱眉头,似是自言自语的道,“那对坠子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我没去在意,只点点头,赞同他先前的话。“仿佛一块璞玉被雕琢出了最华美的色彩。”这个丫头心里有人了吧?只有爱情会让一个女孩子改变这么多,会浑身上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什么时候定要好好审问才行。我心里盘算着。 他没有接茬,定定的看我,微笑道:“总是不遗余力的称赞旁人,却不知道自己就是最好的。” 我忽然玩心大起,勾起他的手臂,娇笑道:“那你告诉我,究竟是我美还是可妍更美?” 他好笑的拍了我一下,道:“这能比么?” 我耸耸肩,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是啊,这能比么? 打了个呵欠,止不住的倦意涌上心头。将他拉的更近了,枕在他的臂弯,我轻道:“让我休息一会,只一会。” 好象听到那一声充满怜惜的轻叹,随后身体好象被轻轻抬高,那温暖仿佛更近了一步。“睡吧。”意识里最后听到的温柔的声音。 抱抱123,谢谢你看懂了这里的十三。至于下篇的女人,呵呵,十三那里只会写兆佳一个,所以估计不会是大家现在想的那样。但无奈的男人的背后其实也有无奈的女人。 42 波澜 祝小米的四级,阿修罗的六级,以及其他明天要考四六级的mm们顺利通过:) 女人篇的第一位主打太子妃送上。谢谢风同学友情出演。 太子妃像穿的么?呵呵,女人的第六感有时会莫名的准,不是么? 抱住小月大大下,不知道是不是真身,眼眶一红,激动呀。^_^ ps:大家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圣诞节那天,我将献上九龙夺嫡的特别番外——杀人游戏版,敬请关注。现场直播,随写随贴,希望大家一同猜测游戏走向。 貌似最近大家都懒得留言哈。我决定利诱下下,凡留言者,2、4、8、9、13、14各大帅哥香吻一枚附上。爱谁选谁:)康熙四十八年的冬天,一过年,康熙就在筹备出巡畿甸,此次伴驾随扈的多是康熙看中之人,不出意料的,二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三十四都被钦点。康熙的心里恐怕对他们越来越不放心,只有锁在身边,才觉安全。 临行为十三准备一些行李,好似自己是他的妻子一般,万般不舍却也诸多甜蜜。忽然一双手紧紧揽住了我的腰。一股温热的气息涌来。“别累着。”他低低的道。 我笑着转过身,道:“为你,不累。”轻轻抚上他的脸,问道:“知道何时会回来么?” 他摇头,答道:“也许中途会换上一批人,我尽量早些回来。”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道,“我怕你太想我。” 我忍俊不禁,轻捶他的胸口,嗔道:“自大狂!为什么不是你想我?” 他皮皮的笑着,把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答道:“因为你一直在这里。”他虽笑的懒散,眼神却认真无比,我心跳蓦地漏跳一拍。 “这里也是,有你有我,永不分开。”我指着自己的心口。 他把我拥的更紧。“这些日子好好照顾自己,我总有不祥的预感,希望只是杞人忧天。” 我轻笑。“有你这个祥者在,我岂会不祥?” 他也回我一抹轻笑。“嘴巴越来越甜。” “近朱者赤么。” “好家伙,居然拐着弯骂我?” “哎呀,果然好聪明,那这‘朱’你可当仁不让。” 按例去看良妃,却碰见刚从储秀宫出来的八阿哥。一见我,他起先一愣,旋即笑了笑,道:“好久不见。” 果真好久不见。 “一路小心。”我不知该说什么,却也无法任空气如此静默下去。 “你也一样。”他轻轻叹息,恍若落花流过小溪一般轻柔。 “不可以放下么?”我终究沉不下气,不愿意看他穷途末路那天。 他闻言,双目紧紧的攫住我的视线,那深邃的眼眸好似能把人完全的湮没。“何必放下?” “你明知道再执着下去的结果,你如此聪明,为何定要与皇上去争一个断无可能?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明白,你逼的越紧,你想要的就离开你越远!”还是没能控制自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盘托出。 “你以为,我若无为而治,便有机会得到我想要的么?你太天真。”他摇头,抬头望天,“我只想为自己的骄傲、为额娘的心血、为这美好的河山去赌一把,即使代价是生命。” 他停下,低头望着我,淡淡的一笑,接道:“谢谢你,想做或已经为我做的。”他顿了顿,接道,“以后除非是我亲自来见你,任何人以我的名义要求见你都直接拒绝掉。有些事情,你和我都不要让它再次发生了。” 我心头起伏澎湃,对上他淡静温和的目光,忽然腾升起酸楚的疼痛。 出巡前的这天晚上,百无聊赖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越是安静竟越让我感到隐隐不安。按压胸口,嘲笑自己因十三的一句话竟成了惊弓之鸟。 可妍冲冲的跑进来,神情紧张的道:“姐姐,李公公来了。” 我耸然起立,临走关头来找我,康熙必然有他的意思。果见李德全神情肃然,看见可妍在,微一抬眼,可妍便一哆嗦,自觉的离开。 “李公公此时到访,可是万岁爷的旨意?”我眼光瞥到他手上明黄色的匣子。 李德全微微一笑,将手上的匣子恭敬的双手奉上,道:“奉万岁爷之意,将此物赠予盈雷姑娘。万岁爷还托奴才给姑娘带句话。” 我沉默的等他继续。 “万岁爷说,他真心希望姑娘用不着这匣子里的东西。”他嘴角微勾,气定神闲的道,竟有几分康熙说话的样子。 我微微颔首,道:“谢过李公公。” 他似是满意的笑笑,转身离开。我打开匣子,微微一怔,不觉浮上一抹不知是庆幸还是无奈的笑。 天下,怕没有康熙没有掌握的事吧。 眉头不觉轻蹙,心里起了一层担忧。事情会如他所料么? 躺在藤椅上看书,脑子里却记挂着十三他们的出巡。怔怔的望着窗外,浑然不觉有人从我手里偷走了书。听到绮萱的笑声,才惊觉书被她洋洋得意的晃在手中。 我好笑的起身,取笑道:“没跟皇上出去,怕是闷的荒了吧?” 她笑着眨眼,回道:“我是奉命留下保护你的。你该如何感谢我?” 心里一动,面上却神色如常。把她拉近,却不接她的话。她倒是沉不住气,给自己泡了杯茶后,轻酌一口,微笑道:“你也是沉的住的人。” 我随意的把书放置一边,答道:“眼下,我什么都不能做,不是么?”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沉默许久道:“其实我也不清楚皇上的意思,但皇上叮嘱我可得把你看好了。” 我微微一笑,眼神迷离的游移一番,才回到她的脸上。“还好,我想应该能够应付过去。皇上的心思我自然无法揣测,但该有的应变还是有的。” “那就好。”她安心的点头,犹豫了下,才缓缓道:“皇上的心思我却能猜测几分,怕是太子复立是迟早的事。只不知于你是福是祸。” 我低头沉思了会,赞同道:“也许这是皇上现在最好的选择,却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将来最好的。”心里微微痛了下,有一必有二。此刻复立是形势所迫,却怕是太子万劫不复的开始。 她不语,只微微一笑。坐了会道:“我先走了,你有时间多来我那坐坐,记着可别把手艺给荒废了才是。我看可妍可有赶超的趋势。” 我心中一乐,懒懒道:“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送她出门,却在回头时被什么东西硌到了脚。我低下腰,拣起那明晃晃的东西,眼睛竟被那光芒刺痛的片刻睁不开来。 已是阳春三月,却不见气候有丝毫回暖。径直的往延禧宫返,步履悠闲间不觉抬头望了望宫墙,晚霞渐渐晕染,驱散了几分冬日来的冷寂肃然,平添几许光泽。 进得内屋,却没见到可妍,一时间,些许冷清的意味。我视线掠过书桌,却皱了皱眉头。一纸素笺。 手不禁触摸那天康熙所给的东西,一缕苦笑不觉爬上嘴角。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那便希望一切都如愿解决。 起身,前往素笺的出处——毓庆宫。 给二阿哥治病时也经常出入毓庆宫,却从未和太子妃打过照面。乍见那女子嘴角含笑,从容优雅的姿态却还是生了几分好感。 “奴婢见过二福晋。”我从容的行礼,眼神不经意的瞥过她的面孔,有轻微的颤动,旋即,是一抹隐含深意的笑。 “姑娘不必客气。按说,姑娘算是爷的恩人。我也不敢在姑娘面前摆主子的架子。”她示意身边的丫鬟领我坐下,我未动,淡淡一笑,静等她的下文。 她见状,颇是赞赏的一笑,转眼撤了下人,复又请道:“姑娘既然来了,何不客随主便,既来之则安之呢?” 我微微笑道:“那盈雷谢过二福晋。” 她脸色又是一变,直直的看我许久,才缓缓道:“不日,皇上或会昭示天下,复立爷为太子。” 我浅浅微笑道:“那奴婢恭喜二阿哥,恭喜二福晋。” 她放置在案上的手指忽然弹动了几下。“姑娘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这份远见倒让我惊奇。想必姑娘也是有备而来。” 我缓缓摇头,答道:“二福晋过誉了,奴婢只是不得不来。”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迎头缩头都是一刀,倒不如来会会她。 她手一停顿,唇边笑意微敛,眼里夹杂着些许锋芒。“姑娘适才出言道喜,却不知喜从何来?” 我望着她镇定却暗藏汹涌的面容,警觉这女子不似外表那么平易。“太子复立,本就是该贺喜的事,奴婢余有荣焉。” “好个余有荣焉!”她缓缓起身,向我走来,我也定定的站着,直等她到眼前,“却不知姑娘是真聪明还是真糊涂!” “奴婢愚钝,显然不能领会二福晋的深意。”我裹了裹身子,没来由的冷意。 “姑娘若想置身事外,当初本就不该淌这趟混水。”她停了停,勾起一丝冷笑,“事到如今,姑娘也只能随机应变不是么?” 我的手心微微渗出冷汗,不自觉的握紧,轻轻呼了口气,淡笑道:“对二福晋而言,应该有更重要的事,纠缠于奴婢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实在没有多少意义。” 一时间,大殿异常安静。她不依不饶的把目光投注过来,而我,则静静的回视,却发现,她眼角竟有些沧桑的疲倦。 “太子复立,面上看着是件喜事,可姑娘是个明白人,该知道,一旦复立意味着什么。”她的冷笑渐渐凝结,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明澈的苦笑,“到时,我和爷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而姑娘,似乎也别无选择。” 我不语,沉默的等待她的继续。“倘若爷有什么意外,恐怕姑娘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姑娘要保全的人也未必能得到保全。” 我心一惊,面上淡道:“所以,二福晋不必多虑。二阿哥的病情奴婢一天都不敢松懈。” 她未置可否的笑笑,笑容里几分算计。“倘若,我要姑娘就此罢手呢?” 我迎上她的视线,想去深究她话里的真实性。她却回我一片清平的目光。“姑娘对爷有再造之恩,应该明白,爷的志向不在此。而他离痊愈越近,离危险也越近。” “二福晋的意思是?”我屏住呼吸,能猜到她请我来的目的。 “请姑娘修书一封,告诉皇上,爷的病情会在春天有反复发作的迹象。”她说的轻描淡写,但话里的锋芒仍然让我心头一颤。 “二福晋,有很多事,你,或是我,都不可能改变的。”忽然觉得这也是个聪明又执着的女子,只是二阿哥是她唯一执着的方向。 “我只问你,做还是不做?”她向我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却泄露了她的紧张和焦灼。 我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是我不愿意做,而是,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你说什么?”她抓住我的手腕,厉声喝道。 “皇上在临行前,着李公公给了奴婢一份诏书。恐怕,昭告天下复立太子也是迟早的事。”我轻轻挣脱她的扼制,“其实,太子妃的聪明应该能帮助太子用在更恰当的地方。” 她呆呆的后退一步,凄然道:“皇阿玛,他……他居然一早便料到了今日!”她咬了咬下唇,眼底闪现一种决然的光芒。 我不解的看她,她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道:“我听闻姑娘身上有一样十分让人心动的东西。” “太子妃指的是……”心跳一点点加快,这个宫里果真没有半点秘密。 “姑娘从四叔那要来的棋子。”她一字一句的道,声音轻柔到了极致。“我很有兴趣跟姑娘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姑娘如今的重要性不必我多说,可是,别人未必有姑娘这般好的运气。这个宫里,若是不小心失踪一个人还是不大会引人注目的。”她目中精光一闪,“姑娘今天似乎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吧?” “可妍?”我心一动,“你把她怎么了?” 她弹了弹手指,轻描淡写道:“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在姑娘眼里,究竟是死的棋子更重要还是活的朋友更重要。” “那太子妃又何必执着于一颗死的棋子?”我和四阿哥的约定她当然有可能知道,但她为什么也盯上那颗棋子呢? “棋子是死的,可用的巧妙,却能带来让人想象不到的妙处。我观察姑娘许久,姑娘既然不是无知的人,自然不会做无聊的事。”她绽开一丝笑,却没有丝毫温度。 “那只是四贝勒的承诺,并不是皇上的承诺。太子妃似乎太看重了一些。”我不由苦笑,总不会还有第三个倒霉鬼被我遇到,知道四阿哥才是未来的君王所以才如此看重那枚棋子的重要□□。 “我能在这个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我一定的直觉和判断。”她清亮的眸子里有看透的光华也有随之而来的无奈,“也许,那枚棋子能在将来有所助益。”她话锋一转,冷冷的道:“眼下,就看姑娘的决定了。” 心口仿佛有把利箭在弦,绷的紧紧的,一触即发。 摇红烛影,在她脸上投射了半明半暗的光。紫檀炉里的清香淡淡的袭来,竟让我有片刻的惘然。 心头一凛,指尖掐入肌肤中,注视着那张看似平静无波却暗藏汹涌的面孔,视线从她脸上转移到她的手上,轻微的震颤。心里陡然生出无奈,答道:“我要先确定可妍的平安。” 她似乎长长的舒了口气,叹道:“你果然是个心肠柔软的人。”语气虽极力淡然,却隐隐有了掌握局面的镇定。 她拍了拍手,果然,不一会儿,可妍被两个侍卫带了上来,手脚被束缚,看到我,眼神里流露着渴切的求救光芒。太子妃示意他们下去后,手平平的伸向我。 我无奈的一笑,将暗扣里的棋子取出,递给她,可妍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直直的盯住我将棋子缓缓放入太子妃的掌心。 “姐姐!”她忽然出声,“那是……” 我瞥向她,淡淡一笑,阻止了她的话。她埋头,身体却在瑟瑟发抖。我重新对上太子妃的视线。她了然的点头,再度拍掌让他们又把她带了下去。 “你不怕我出尔反尔?”她不轻不重的问道。 我不在意的摇头。“你本可强行逼我交出来,却只是让我自己做了选择,你既尊重我,我自然也信你。” 她一下松了那绷直的神经,缓缓坐下,手碰到已凉透的茶杯,一缩手。我叹口气,问道:“需不需要我给你换杯热茶?” 她摆了摆手,叹息道:“不必。只没想到,你我第一次见面,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却还是愿意相信我。” “太子妃并非我的敌人,只是我们互相有各自要坚持保护的东西。太子有幸,能有太子妃如此为他设身处地的着想。”都说石氏端庄稳重,今日得见,却发现那也只是一个完美的伪装。卸掉那层伪装后,她不过是一个挂念丈夫安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同押下的无法普通的妻子。 她的地位要求她警醒,要求她与他一起承担所有的甘与苦。 她怔怔的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许久,声音飘飘然。“如果我能再细心些,能尽到一个妻子而非一个太子妃的责任,事情又何尝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默然,良久道:“这一切,与太子妃无关。” “无关?如何无关?”她脸上乍现激动的神色,手掌紧握成拳,脸色微微泛红,冲口道,“从我嫁给他,我的一切都跟他的一切绑在一起!瓜尔佳氏的荣辱也注定要跟他绑在一起!我也想私心的做一个自私的妻子,可是,他们一个一个却连半条退路都不给我们!闲散宗室虽然没有地位,却能换得个自在,可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跌下来,便是粉身碎骨!” 我心中长叹。“也许,事情没有太子妃预料的那么糟糕。” 她冷笑几声,透着那看透世情却无力改变的讥嘲。“都说老八狼子野心,处处谋划。可我看的分明,皇阿玛分明在看他的笑话,他越是处心积虑越是不得善终。倒是老四,外表比谁都懂得藏拙,这次又假意拥戴爷复立为太子,可他的心思我怎会看不明白?有一必有二,把爷顶到高处不过是为了让他摔的更重,却能成全老四仁义的美名。只可惜……”她连续大笑,声音越渐苍凉,“只可惜有几个人看透了呢?” 我没有料到她一个当局者竟把这一切看的这么透彻,难怪她对那枚棋子如此看重。可这么聪明的人却为什么不明白,那一枚棋子又怎能阻挡四阿哥前进的脚步呢?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沉默,声音放轻缓了些,带几分疲倦的道:“我何尝不明白,只是,就当我为爷为自己留一份希望,有了一份希望,再难的路,也可以走下去。” 我不觉眼角湿润,不再敢去看她的眼睛。原来,那枚不起眼的棋子竟然是这么多人希望的凝结。可最终,谁的希望能够成真?它又能护得了谁? 原来,每个人在命运面前都如此卑微,卑微到宁愿寄希望于一个不真实的梦,只为了,生活还要继续。 从毓庆宫折回,可妍已经回到了宫。似乎受了惊吓,她的脸一直苍白的紧。我抬手轻触她的面孔,冰凉的令人心惊。“你回房里好好休息。很抱歉,一次又一次的连累你。”我虚弱的笑笑,试图减轻她的恐慌。 她蓦地抓住我的手腕,手抖动的厉害,我只觉炽热疼痛。盯住她,她却了然的慌神,松开了我的手,咬了咬下唇,道:“姐姐,你给太子妃的棋子,那枚棋子,你不是已经收好了么?怎会,怎会放在了身上?”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踏进屋里,将锁在柜子里的匣子取出,却愕然的发现,竟是空空如也。仿佛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冰冷刺骨。 忍住想要扔掉手中匣子的冲动,我深吸几口气,尽力平息心中涌起的念头。“我手上有两枚棋子,一枚是真、一枚是假。” 她脸色好似更加苍白,惶惶然问道:“那匣子里的可是真的?” 将匣子盖上,我微扯嘴角,淡笑道:“如此重要的东西,自然随身携带的才是真的。” 她怔怔的后退一步,仿如被定身一般,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面孔,震惊混合着不信、懊恼的神情。“姐姐,竟拿真的换了我……” “可是,这假的又去了哪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有着似笑非笑的讥嘲。然后视线慢慢落在她的面孔上,那苍白的让人怜惜的面孔,好似是那么多年前自己的真实写照。 “会不会还有人,还有人想要它?”她躲开我的注视,带着丝不确定的惶恐说道,声音越来越轻。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东西,人人都想要呢?”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我将匣子往前一推,“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我知道,有些东西不复完整了。 “既然那只是假的,姐姐就不要在意了。何况只要姐姐跟四贝勒解释,他会相信姐姐的。”她一口气没有停顿的说道,快的好象喘不过气来。 我一眨不眨的看她,似要穿透那张我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四贝勒最近还好吧?”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一惊,忙不迭摇头。“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从怀里掏出一只黄色水晶耳环,摊开掌心,静静的瞅着她。“这是你的,也是他送给你的吧?应该是你那天在外面听我和绮萱的谈话时遗落下来的。” 她身子陡然僵硬,我苦苦的一笑,道:“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姐姐这么聪明,又有什么是不能猜到的呢?”她慢慢的放松,神情里透着股不顾一切的决然与坚持,“还记得,姐姐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重要的,为了最重要的事物会不惜一切代价。旁人无法怪责于她,只因为,她也许心里并不快乐。姐姐当时的话我一直都记得。” “所以,你选择了他,然后为他做这么多事?”早已了然的答案乍然从她口里听到却仍是有如针刺。 她苦笑道:“我又何尝为他做了什么?我又能为他做什么?十三阿哥被圈禁,他比谁都内疚都痛苦,我帮不了他;八贝勒在朝堂咄咄逼人,他一步一步退让,我还是帮不了他。拿去你的资料,他看不明白,把那枚棋子物归原主却是一枚假的。他救我于困境中,施恩却不图报,而我,就算是最简单的事情也不能为他做到。我欠他的,又有多少呢?” 我回她一片默然。好象有数万根针在同时扎我的心,当初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是我另一个生命和时空存在的记印,是另一个自己。我曾发誓会好好待她,把她当作是自己的妹妹甚至是自己来看待。资料丢失那天,我即便怀疑姐姐却也不曾怀疑到她身上,可是,却终究比不过四阿哥的举手之劳在她心中的分量。 满心的疲倦翻涌上来,我闭上眼睛。“你走吧。不是我不能理解你,只是,有些东西,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也许你认为,我只是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姐妹来看待,所以,我不怪你。我会去跟萱主子说明白,希望能够成全你对四阿哥的这份心。” “姐姐!”她凄然的唤道,“四贝勒他,他心里是没有我的。我知道我对不起姐姐,可我觉得我能陪伴姐姐一辈子,能够为自己赎罪,所以才会辜负姐姐。姐姐不要赶我走,不要!” 我慢慢的摇头。“不是我要赶你走。我早就告诉过你,倘若有一天你心里有了更重要的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力去成全。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去做。这个世界上,谁又能陪谁一辈子?真有这样的心,就去陪伴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即便他心里没有你,你能说你心里不会甘之如饴么?” “姐姐……”她涕然,我却依然狠心的不肯张开眼睛。如果那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就让她顺着自己的意过自己的生活。 空气里只闻她轻轻的抽泣声,良久,我听到她极力克制的哽咽。“姐姐既然不能原谅我,那可妍便去了。可妍一直很庆幸能够遇见姐姐,即使是遇见四贝勒也是托姐姐的福。所以,可妍知道自己有多伤姐姐的心。以后,可妍不能再陪着姐姐,姐姐自己要多保重。这里危机四伏,姐姐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说完,我似乎听到了那重重的磕头声,我几乎要张开眼,却仍旧控制自己不让多余的情绪外露。那般钻心的痛楚漫溢,我虽然看不到她,可她的神情却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不休。 又是一片寂静。我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疼痛难耐,不由睁开眼,却愕然的看到她向一旁的柱子生生的撞了过去。我跑了过去,却只来得及将即将倒地的她收入自己怀里。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我颤抖的把手伸向她额角的血丝,眼泪不听使唤的大颗流下。混合着她的血迹,使她秀丽的面孔几许清幽的鬼魅。“姐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我喉咙嘶哑的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点头。她似是安心的笑了。“我知道,姐姐心里不会怪我。”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我捧着她的脸,除了这句竟不知该说什么。 “四贝勒那里,永远……永远都容不下……我的位置,而你……我也无脸再面对你。”她凄楚的一笑,“倒不如,就这样死去,或许……或许他还能……记住我,你……也能原谅……我。”她倏地睁大眼睛,“姐姐,那枚棋子……那枚棋子是……” “你拿走的是真的。”到最后,你耿耿于怀的竟然还是能为他做的事,我竟然不忍再去看那双无怨无悔的眼睛。 她绽开一抹绝丽的笑,笑的如此开心,如此美丽,仿佛生命的光华在这一刻凝结。“谢谢姐姐……”那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手一松,眼前一片漆黑。 这章完,第二卷暂时结束。从今天码番外来看,貌似状态不是很好。我决定自我检讨自我放松两天,把脑海里的东西过滤沉淀下下。顺便好好养病把感冒细菌彻底赶跑。 这个星期最晚星期四一定会有更新。所以大家请见谅下,毕竟写到这里,很多人的命运发生了变化,不是按最初的大纲在走。所以我需要把最后的第三卷的情节安排的更合理,不希望虎头蛇尾。再者,我也要思考下开头几章的修改。以便它尽善尽美。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的热情没有减弱,也希望大家的热情还在:) 43 圣诞特别番外 九龙夺嫡之杀人游戏版。 法官:盈雷友情客串。 众阿哥鼎力出演。 铛铛铛铛。第一轮开始: 盈雷:“天黑请闭眼,刺客请杀人。(双目迥然有神的看着场中两只摆动的手。) 刺客请闭眼,捕快请指证刺客。(瞪大眼睛,忽闪忽闪。) 众位阿哥请睁开眼睛。” 盈雷同情的看向太子:“太子爷,很不幸,您是第一个被杀死的对象。请留下遗言,留下您对凶手的猜测。” 太子内心独白:果然是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堂堂太子他们也敢谋杀。究竟是谁,让我细细看来。 他瞪大双眼,怀疑的目光掠过他几个兄弟。老大大义凛然的昂着头。老三目光紧盯老大。老四目无表情。老八微笑以对。老九面如冰霜。老十摸着脑袋冥思苦想。十三老神在在。十四则皮笑肉不笑。 抚着下巴,太子状若思考。众人不耐的催促。(画外音:早看他不顺了,霸着太子位那么多年,杀的好!杀的妙!) 他遥遥指着老八道:“就是你,就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对我恨之入骨。”他右手捧心,表情凄苦,“自然是你记恨那上学时的仇,趁此机会对我下毒手。众位兄弟,一定要识破他的狼子野心,为我伸冤报仇!” 众人昏倒状。皆以幸灾乐祸的眼神看他,凉凉道:“二哥请归西。” (画外音: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太子涕泪,退出战局。 由三阿哥开始阐述自己观点。 三阿哥:“我认为是大哥,除去二哥,自然以大哥最有利。更何况,抽签时,我分明觉察大哥无比激动。因此,我怀疑,大哥是也。” 大阿哥欲扑过来要掐他,被挡开。他继续道:“恼羞成怒,此乃证据之二。” 四阿哥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道:“我倒是赞同二哥说法,八弟笑的嘴都抽了筋,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内心恐惧的关系。” 身旁的八阿哥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只见他慢慢呼吸,温若煦阳,舌灿如花。“若是我,做的如此明显,不是在砸我满清第一温润公子的招牌么?如此拙劣的伎俩自然是一介武夫会有的行为。事实如此鲜明的摆在眼前,还有人意欲陷害,唉,人心难测。” 九阿哥冷冷的看了看老大,道:“大哥此举实在很不明智。” 十阿哥挠头道:“我不会判断,选择随大溜,九哥说是大哥就大哥。” 十三抬头看了看盈雷,微微一笑,道:“我也认为是八哥。倒不是赞同四哥的意见,八哥的神态太映证他满清第一,咳咳,第一那个的称号。不选八哥对不起他的表现。” 十四打了一个嗝,缓缓道:“我还觉得十三哥可疑呢,与法官眉来眼去,试图掩饰罪行。” 大阿哥迫不及待的道:“混帐,我还生气呢。老子是看不惯他,可还没等我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谁想陷害我,谁就是刺客!” 众人投票。结果如下:大阿哥四票。八阿哥四票。十三一票。 容两人再次陈述。大阿哥怒道:“想我一身傲骨,怎会做此手段?你们若怀疑我便是我,我不管了。” 八阿哥微笑道:“真理往往掌握在聪明人手里,我相信我的兄弟们都很聪明。” 再次投票,有一个人悄悄的把票换了方向。 大阿哥被众人冠以刺客之名,黯然退场。 (待续) 第二轮华丽丽的开始: 省略重复动作若干。 睁眼,盈雷满目悲痛的看着十三道:“亲爱的,很不幸,你也被杀了。” 十三了然的看了她一眼,道:“人在局中,莫若人在局外。我已看的分明,八哥,你不用抵赖,刺客定然是你。” 十四转的很快,接道:“这下由不得我不信。八哥这是蓄谋的谋杀。” 三阿哥点头附和:“刚才我们都中计了。真相大白,八弟无从抵赖。” 四阿哥摇头叹息,维持深沉状道:“我早已识破他的伪装,可惜你们不信我。”看向他十三弟,黯然神伤。 八阿哥笑的云淡风轻。“既然大家都如此聪明,我也不再掩饰了。我便是刺客,不仅我是刺客,我身边这位四哥也是刺客。大家千万记住将他绳之以法。切记切记。” 众人以怀疑的目光看四阿哥,见他临危不乱,一脸漠然,乃放心。 画外:十阿哥偷偷与九阿哥道:“八哥怎么如此笨了?连自暴军情之事都做的出,便是我也不会。” 啪,头上挨了九阿哥一记暴栗。“说你草包真是名副其实,我看八哥声东击西,八成是公报私仇,想把四哥拖下水。这才不辜负八哥‘玉面狐狸’的称号。” 十阿哥恍然大悟。 投票:全票通过,八阿哥被判出局,丝毫没有辩论可言。他缓缓向外走去,嘴角带着丝阴谋得逞的笑。心里唱道: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第三轮悲戚戚的开始: (省略重复动作若干) 盈雷再次无比悲痛的看向九阿哥:“姐夫,终于轮到你了。” 九阿哥冰冷的眸子扫过剩下的四个人,仰天长叹道:“虽然我们号称大清f4,事到如今难免分崩离析。我想,八哥要保护的人该是十四弟吧?八哥可是把任务都交付你了?只可惜,你们再骗不过我的眼。” 十阿哥也幽幽叹道:“原来,我们身边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十四弟,你瞒我们瞒的好苦啊。” 十四涨红着脸,厉声道:“你们那是上了当,别中八哥的圈套。” 三阿哥点头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中计,可我们分明记得第一轮,十四弟一人咬住十三弟不放,原来竟是因为早早知道他是捕快,想借刀杀人。你好毒你好毒!” 众人投票,十四被判为刺客。 画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十四仰天长叹。原来,做捕快真不如做刺客能掌握命运。垂泪,饮恨。 内心独白:曾经有一副牌摆在我的面前让我选择,我选择了老k。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一定要a! 盈雷遗憾的宣布:“游戏结束。捕快全军覆没,刺客大获全胜。” 亲爱的,那最后一个刺客是谁? 发现果真挺难写的,现写现贴的情况下,不去考虑太多情节语言了。想博大家一乐的,发现还是功力太差。今天写完贴完后决定明天还是锁掉的好。咳咳。 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出谁把票给偷换了:) 汗,最近果然米人看文。失败,痛哭撞墙去,别拦我。。。 宣布第一个答案:是四四换的票啦。 所以第二个答案不需要我公布了:) 因此,有小道消息传来。之所以雍正上台迫不及待的铲除八爷,是因为八爷和他曾经#¥&*(中间黑暗词语自行想象)过,因此参考隆科多与年羹尧的下场。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顺便做个民意调查。最初的版本是打算互穿的两个女孩都写的,因此古代版结束会考虑写现代穿越版。男主未定,因此征集下意见。其实我很想写十四的现代版。大将军王一样的男人其实在现代挺少的。当然我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44 伤痕 好象跌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里,身体沉浸在无止境的海水里,冰冷刺骨。我不断的飘荡、飘荡,想要靠岸,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游不到终点。湛蓝的海水不断的翻涌,一遍一遍的想要将我淹没。 一双秀气而白净的手直直的伸向我。手上紧紧攥着一只黄色水晶的耳环。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忽然,那只手凭空消失,一张熟悉万分的面孔在我视线内放大,正是可妍。她嘴巴一张一阖,我试图靠近她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可无论我如何靠近,她始终离我那么远。 心头仿佛被不知名的恐惧攫住,她的面孔渐渐模糊,幻化成了血水,融合在了四周冰冷的海水中。我惊惧的看着那血水离我越来越近,似要将我全部包围。身体越来越寒,腰间仿佛被狠狠勒紧,我痛苦的喘气,心脏不断的收缩,四肢越来越无力,身体越来越沉重…… “不要!”我惊呼道。 随即一股暖流覆盖我冰冷颤抖的身体,我下意识的向那温暖靠拢,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上方想起。“你终于醒过来了。” 直到确定那股温暖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熟悉的背景由模糊至清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渐渐紊绕,我吃力的伸手,想要攀住他的肩膀,却无力的垂下。 “别动。”他把我的手安好,声音沙哑,“你已经昏迷六天了。我真的害怕你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我虚弱的抬头要看他,好象只有他真实的存在才能填满心里那无限扩大的虚空。“十三,她,她……” 他把我揽的更紧了些,柔声道:“都过去了,什么都不要想。答应我,不准让我再这样担惊受怕,不然,我会加倍的惩罚你。” “怎么惩罚?”感受到他话里的担忧与安慰,无力的问道。 “罚你下次守我三天三夜不许合眼。”他尽力让语气明朗些,我却听到那几分憔悴。伸手去触碰他的下巴,手心几分麻痒。心里涌起一阵疼惜。 “你怎么会回来?”忽然想起此刻的他不该在京城。 他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长长的舒了口气。“你这样,我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赶回来。”声音忽然有些闷闷的,“你可知道你有多吓我,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无能为力过。如果,你不能醒过来,我怕……” “不会的,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抚着他憔悴不堪的脸,勉力说道,“快回去休息吧,你看你都变得这么丑。” 他作势要咬我,抱怨道:“好个没良心的丫头,不报答我也罢了,还想赶我走?” 我软软的笑着。“是啊,这么丑的十三我可不要。” 他静静的注视我,眼神一贯的专注而锐利。叹了口气,他把我安置好,掖好被子,轻道:“不要强撑着,想哭就哭吧。” 心口仿佛火辣辣的疼,眼泪再不受控制的落下,尽数滴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恍若化不开的哀愁。 自从那次昏迷开始,身体渐渐不比从前。缠绵卧榻三个月才堪堪下地,从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虚弱至此。而那个梦境反复的出现,有时夜半惊醒却只能独自面对眼前的荒凉和空荡,才深深的明白,再遥远的默契实际都比不上相依相偎的亲近。 一直以为自己拥有的很丰盛,却原来,苍白的让我不敢去思考未来。 手抚上琴弦,忆起往日可妍总会笑嘻嘻却安安静静的在我身边听我抚琴。她身上有从前的我很深的烙印。她安静却不失活泼,她善良而矛盾,才会为自己的摇摆付出生命的代价。 爱情。 爱上一个注定遥不可及的人,那份衍生的无望竟让她宁愿舍弃生的希望。 是傻还是执着? 如果是从前,我会觉得死亡或许是一种延续,对一份无望的爱情的延续。而现在,我会希望再苦也要生活下去。 每一个人的生命都不是完全独立的,那交织着太多旁人的爱与痛。 我尚且会痛心于可妍的离开,而我妈妈呢?我其他的亲人呢?他们是否会满足于一张相似面孔的延续? 原来,我一直不敢面对不敢去触动心底最最软弱的思念。 这里的一切突然间空旷起来,好象我自己、好象十三,仿佛都变得不再真实。手上一紧,指尖已被琴弦割破。我怔怔的望着渗开的血迹,仿佛指尖的疼痛能让我确定自己真实的存在。 一道白影迅速的出现,我似乎还未缓神,他已然抓住我的手。眼底有不自觉的怒气与无奈。“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恍然的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他翻了个白眼,一阵倒腾后,为我包扎伤口。“不严重。”我轻声说道。 他一层一层的包裹,没有答话。眼底专注而疼惜,我竟一时有些泛酸。那清淡的眼眸里明明没有半点哀伤的神态,却能分明的感觉到一种悲凉从他身上慢慢化开。 心里一紧,我不觉唤道:“十三?” 他似是没有听到我的叫唤,仍旧轻柔的包扎伤口,一圈又一圈,直到手指被他圈的像一个大包,他才如梦初醒般停下动作。看见我探询的神情,轻笑着拍了拍我的头,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懂得照顾自己。” 勉强的扯出笑容当是回应。他若有所思的问:“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莫失莫忘。”我答道,那是仙剑里很喜欢的一首歌,无意识的就弹奏了出来。 “莫失莫忘。”他下意识的重复,眼神里闪过片刻的怔仲,“莫失莫忘。”他忽然把我圈住,“你会不会突然间就不在了?” 蓦然间头有些发昏,我不自觉的抚上太阳穴,待清醒些,慢慢的攀上他的肩膀。忽然心头陡生无力感。“不会,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根发芽,而我无力扭转。 春末的午后,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天空,和十三一前一后的走着,云朵在头顶缓缓飘过。我凝注他落寞的背影发呆,惊觉他的脆弱,那深藏在他不言不语背后的脆弱。 他忽然回头,看到我不远不近的站着,嘴角生出一抹恍惚的笑。我快步上前,和他牵手向前。有些事他既然不说我便不问,宁愿给他最快乐的自己,好过让他把血淋淋的心挖开给我看。 “五年前,我是在这里送馨儿出嫁,也是在这里遇见你。”他停下,站立的地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他的手很用力,交握的手心里渗出湿湿的汗水。 “老天有时也公平,他拿走一样珍贵的东西也会相应的做补偿。”他脸上有不真切的恍惚,我静静的淡勾起嘴角,等待他想说的话。 他似乎有些散乱的说着童年的事情,那些他和十格格的过往。有开心的、有孤独的、有忧伤的、有出糗的。一件一件仿如昨日的记忆,如同音符,吹奏着最忧伤的思念。 他是一个坚强的男人。 他所身处的世界里要求他有一颗坚不可摧的心。所以他要无时无刻的与他的柔软做着无止境的挣扎。 忽然心疼极了这个男人。 指着前面飞舞的蝴蝶,我轻道:“看到那些蝴蝶了么?有人说蝴蝶是树叶的精魂,因为有不舍有眷恋,所以化作蝴蝶不肯离去。所以,馨儿也许不在你的身边,但她的一部分会变作蝴蝶变作叶子变作花,变作无数紫禁城的一切,留下来,生生不息的陪伴你。” 被他拥进怀里,他下巴蹭着我的额头。“还有你,她把你送来了。” 至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傍晚时分下过一场雨,清冽的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扑鼻而来。我披着外衣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抬头望天,天空有如一只黑色的巨鸟,缓慢的飞行而过。 隐隐的不安无法退去。 竟不由自主的来到了千秋亭。昏黄的光散漫的照在亭中,惊异的发现十三竟没有离开,身边是一坛子酒,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好似行走了太久的行路者,一旦停下便再也走不动了。 将我的外衣解下覆在他身上,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明白他一直在尽力克制着他的悲伤,不让它流露丝毫的悲戚,只为了能让我能淡忘三个月前的不快乐。 手捂住自己的唇,不让哭泣惊扰熟睡的他。 十三,你可明白,再大的痛,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一丝光亮刺痛眼睛,我睁开眼,已是天明。看向身边熟睡的男子,抚上他紧蹙的眉,他的眉头渐渐舒展,而我一直揪着的心也缓缓的放松。 我的动作似乎惊醒了他,他困顿的睁眼,看到我,不觉眨眨眼。蓦然看见我的衣服还搭在他身上,忙解下,披在我身上,不由训斥道:“你疯了,你前日的病根还没清除,竟这么单薄的坐了一夜,万一……”他说不下去,眉宇间的烦躁与沉痛清晰可辩。 我握着他的手,柔声道:“要怪罪下来,你是头号要怪罪的。你不好,我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他怔怔的看我,半晌,闭上眼睛。“馨儿,馨儿她不在了。”恍如万念俱灰的惘然与伤痛。 我脑中轰然。上前一步,抱住他,只想用自己的温暖让他冰冷不再。 绿阴生昼静,孤花表春余。 炎夏,空气里渐渐覆上沉闷而躁热的气息。拒绝了新来的小丫头紫嫣的陪伴,一个人漫步走在御花园里。许是抵抗不住这样的湿热,御花园里格外的静谧。只闻得蝉噪声,声声入耳,填平心里那经久的空虚。 往荷塘方向去,却远远的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负手而立。只消一眼,已然明白是谁。我正想躲开,却忽然想起,可妍曾说过,她最爱的便是这一池的莲花。心中一动,驱使脚步向前,试图看清那张似乎永远带着平静表情的面具下真实的喜怒哀乐。 然而,我却失望了。 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站着,眼神空旷而遥远。如同这个人,似乎离你再近,心都远在天涯,无从触碰。 心底沉沉的叹息,不知为她还是——为他。 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低沉的声音。“盈雷姑娘。” 我不得不转回身,却见他一步一步走来,沉着而缓慢。蝉鸣声似乎更加喧嚣,他却置若未闻,那么短的路由他走来却是格外的漫长。 直到我能与他平视,他才停下脚步。淡淡勾起一丝微笑,问道:“姑娘的身体可好了些?” “托四阿哥的福,已无大碍。”我重重的说着那个“福”字,他听到,微一扬眉,脸上却平静如昔。 “拦下姑娘,是为了归还姑娘的一样东西。”似是知道我不想面对他,他很快的切入正题。 我一怔,却见他取出那枚棋子。一瞬间,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缠绕多日的梦魇突然袭上心头,竟有些不稳的似要摔倒。 他眼明手快的伸手,将我扶了一把。适时的退后,淡淡一笑,将棋子递过来。我直觉的摇头,道:“不必了,这里寄托着一份心意。希望四阿哥看到它能不会忘记。” “从姑娘处至胤禛手中是一份心意,物归原主却也同样是胤禛对另一份心意的成全。相信,这是最好的结果。”他目光虽看向我,焦距却不在这。几不可见的笑容里有几分无从掩盖的孤独。 心尖似乎被扎了下,我慢慢伸手,取回棋子。“谢过四阿哥。” 他注视着空空的掌心,片刻的怔仲。“姑娘不急离开的话,便请留一留。” 我一愣,他脸上的表情淡定如常,眼底、那骗不了人的眼底里依稀可辩的是一丝倦意。“四阿哥还有何吩咐?” “你在恨我。”不是疑问,是很肯定的陈述。 我忽然没来由的怒气,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和他的目光对齐。“我不敢。” 他淡淡的牵起嘴角。“还有你不敢的么?” “四阿哥皇子贵胄,就算有人恨你,也自有为你挡去恨意的人。先前是十三为你不惜高墙圈禁,再是可妍为你殚精竭虑。恨又怎样?你在乎吗?”我冷笑一声,反问道。他永远那么平静,我只在十三被圈时看到过他的脆弱,可是可妍呢?一个鲜活生命的离开就一点不能换来他的动容吗? “这一切,没有人愿意看到。”他负手而立,抬头注视天空,“你可以理解这里所有的人,却惟独不能理解我。” 忽略他语气里极淡的孤寂,我冷下心回道,“四阿哥的世界有天下、有百姓、有生死存亡。而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眼中只有狭窄的在乎的人的安危。试问,这样的我如何能理解四阿哥的心胸与抱负?” 他似是愣怔,随即大笑不止,笑声竟有几许荒凉。良久,止住笑意,一双鹰般深沉锐利的眸子里射出刀锋般的光芒。“那我能不能请教你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为什么你会把宝押在我的身上?” 我一惊,对上他深沉的眼,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四阿哥在说什么,盈雷不懂,也无意与四阿哥探讨。” 他却不等我有所动作,立马接道:“棋局是你跟八弟设下的圈套,或者说是你一厢情愿的想为八弟他们争得一条退路。你就这么笃定我是笑到最后的人?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我手上换得筹码以策安全?”他唇边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 我不答反笑道:“四阿哥似乎过于敏感了,棋局输赢掌握在四阿哥手中而非我可以揣测,莫非四阿哥输不起你的承诺?那么棋子我随时可以物归原主。”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使你有这样的认知。”他阻止了我掏棋子的动作,欺近了一步。我眼前的天空霎时阴暗了许多。 “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使四阿哥如此有信心。”不甘示弱的反问。 他沉沉的笑了。“退一步,看的就会比别人多一些也远一些。” “莫非四阿哥之前的教训不够惨重,我真怕一个十三不够你牺牲!”他的自信沉着看在眼里就是让我有打击的欲望,他越自信我也越害怕,一如一废太子前。 “那八弟他们呢?你处心积虑为他们争得一条后路,他们也当是你在乎的人,那你又置十三弟于何处?”他冷笑道,“十三弟迟迟没有迎娶你的打算,是不是也在害怕你后悔?” 我胸口有如撞击,他的话一针见血,一下刺到我从未思考过的地方。仔细回想几次与他一起见八阿哥的场景,他心里原来竟不是全然的安心。 “四阿哥,也许你不会明白。正因为我在乎十三,所以我不会对他的亲人漠不关心。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兄弟、他的骨肉、他永远都不可能割舍的血缘。我想,十三也会明白这一点。” 忽然间,心里明白了一直都难以释然的结。 这个世界谁都不可能空泛的爱一个人。要爱,就要爱他的全部,他的甜蜜、他的辛酸,他的快乐、他的委屈。爱他因在养蜂夹道留下的膝盖的伤病,爱他被康熙的误解所划下的心伤,爱他的承担与隐忍,爱他背后与他息息相关的所有的人。 即便,那些人中间必然有他的——妻子,这个我一直都不能面对的事实。 四阿哥默然不语的看着我,良久,沉沉的问道:“十三弟能明白,只我却不能明白?” “有些事情,四阿哥或许明白,却也有不得不为之的道理,不是吗?”我长长的舒口气,“四阿哥,你与我是不同的。” “的确不同。”他似乎叹了口气,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仿佛一个独行者背负着重重的枷锁却仍然倔强的昂起头向前走,那行走仿佛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也将永远伴随。 我收回视线,却看到前方他遗落的物件,明灿灿的光芒。我冲上前,拾起它,紧紧握在掌心,心中百味陈杂。 可妍,我想终此一生,他永远不会忘记你。 “不再怪四哥了?”身后传来他的叹息。 我转过身,十三微眯着眼,似乎不堪阳光的炽烈。我久久的不答话,任沉静的气息在我和他之间蔓延开来。 “我没有怪他的理由。会走到那一步,我与他各自要承担一半的责任。可妍心里有他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她还在,也不会希望我对四阿哥生出太多芥蒂。”咬了咬下唇,再无奈却也明白,我其实怪不了他。 “那副耳环是四哥送给她的。” 我点头。“我知道。” “其实四哥在提醒我,是我疏忽了。”他一脸的歉疚,“南巡时,四哥曾经特意让那副耳环在我面前出现过。现在想来,是一种暗示吧,是我没能串联起来。”见我一震,他不由把我圈住,“过去了,让我们一同忘记,后面还有很长的路,你和我,谁都不能离开谁。” 七月,艳阳高照,碧落如洗。 站在庭院的梧桐树下,透过树叶的缝隙仰望天空。碧蓝的天空、碧绿的叶子,好似能在干燥空气里湿润的滴出水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朗朗的笑声。“偏生只有你,站在毒日头下,依然自得其乐。” 我不觉莞尔,松开手中的枝叶,回头看他,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清朗宜人,恍若化开了空气里的闷热气息,令人如沐春风。 欣喜的向他走去,才忽然看到他身边青衫长立的四阿哥,神色一紧,我微微福身道:“见过四阿哥。” 十三将我的神情看在眼里,微一摇头,无可奈何的皱了皱鼻子。我忍俊不禁,放松了此刻的表情,向里屋一指道:“两位贵客,请屋里坐。” 坐定后,十三将我拉至一旁,道:“今日我是特意带四哥来尝你昨日泡的茶,四哥刚刚处理完政事,又躁热。想来,你这儿是最好的去处。” 我瞪他一眼,嗔道:“倒拿我来做人情,好个假公济私的十三爷。” 他好笑的点我的额头。“小气鬼,四哥又不是旁人,可不准你使绊子,捉弄他。”他可真了解我,才脑子里打转了个念头,就收到了他的警告。 我暗暗对他吐舌,退至一边去煮茶。茶香四溢,四阿哥一贯清冷的面孔亦浮起几分喜色。他浅酌一口,道:“难怪最近十三弟这个酒鬼爱上了茶,的确清香,且饮之,竟觉神清气爽,一扫胸中烦闷之气。” “这是陈年的雪水,所以和平日里的水质不同,会分外的清爽,酷暑解渴的精品。”我从旁解释,这些日子十三每天会过来,和我一起品茗谈天。总觉得烈酒伤身也伤心,自从他爱上喝茶后,性情却也更加清华高洁。 “品茶与饮酒不同,往日是我不曾领略到品茶的好,近日却是真正领会,便一发不可收拾。”十三微笑,和我交换视线。昔日眼底不羁的光芒逐渐被平和通透的光华取代,虽不如酒那么清冽,却真正如同一杯清茶,真正懂得的人会沉浸其中无可自拔。 “往日是谁说,茶有贵贱之分,而酒却是一视同仁,最劣的烧刀子反倒是最香的酒。”四阿哥淡淡一笑,搬出十三的话来堵他。十三一怔,一时哑然。 我轻笑着接道:“茶也无贵贱之分,真正的好茶与水无关、与茶叶无关,却与烹茶人的心态有关、与品茶人的心态有关。越是平凡倒越是能清心寡欲、超凡脱俗。” 十三闻言,目光越发坦然无伪,四阿哥似是低头斟酌,半晌抬眼,却是洞悉一切的了然。一抹微笑自他唇边晕染开来,映入眼底。 “此刻的你们,的确更适合品茶。”四阿哥淡然点头,看十三的表情里是隐隐的放心与自如的喜悦。 “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态而已。”我为他们续杯,“同样是菊花,有些人是孤标傲世皆谁隐,而有些人却是——我花开后百花杀。”放下手中的紫砂壶,我一语双关的道。 十三却喃喃道:“孤标傲世皆谁隐。这倒不像你的诗的风格。” “是主子的诗。”我不着痕迹的把著作权推给了良妃,只见十三心悦诚服的点头。心下却微有些酸,为那重病缠身的女子。 四阿哥却放下杯子,淡然的扫视我一眼后,沉吟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先行离开,十三弟不必送我了。” 十三无奈的看看我,耸了耸肩道:“四哥别在意,她有时还有些小孩心性。” 四阿哥勾起一丝浅笑,透着丝嘲讽与警告。“她不小了,你似乎也该教会她这皇宫的生存之道了。” 他径自离开,十三却蹙眉深思,我走到他面前,抚上他深锁的眉头,轻道:“有些事情我改变不了,你也改变不了。既然无法改变,我会说服自己去接受。” 他抓住我的手,不语,轻轻一带,拉入怀中。我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有些不规则的紊乱。“你完了,这辈子注定被我缠上了,别指望我会放了你。”我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欢快些。 他身子一震,将我拥的更紧了些。“你这个鬼灵精,什么都瞒不过你。”那看似无奈的语气里却有着释然的喜悦。 原来,不经意间,我也给了他太多的不安。伸手拉了拉他的辫子,在他怀里做了个鬼脸道:“那是当然,我可是火眼紧睛的孙悟空。想瞒我,你的道行差远了。” 他轻笑一声,捏了捏我的下颌,笑道:“大言不惭的小女人。我这辈子注定要跟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小坏蛋一起了,真是……” “真是什么?”我作势要抓他的手咬他,他大笑着挣脱开来,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每次见四哥,都是话中有话,句句带刺,不是表里不一是什么?” “表里不一你也没权利后悔了。”我摇头晃脑的耍赖道,“货物出门,概不退换。” 他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我话里的意思,开怀大笑。长臂一伸,将我收入怀里。“不换,千金不换。” 我倚着他温暖的胸口,恍若跌入梦境。只愿时间就此驻足,永不向前。 昨天在群里被抨击,决定好好反省。怎么着也得让十三说点肉麻的话,苍天啊,我真写不出来。。。 45 伤逝 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已经对坐了一夜恐怕天色就要亮了 我开始明白我们的爱也要散了 你像过去那样走来紧紧用双手将我环绕 你的温柔其实如刀叫我还你怎样的笑 我明明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拥抱 你给我一个圈套我不能跳不能遁逃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 到此一笔勾销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 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来牵着手走的路 只有我一个相信天荒地老 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相信天荒地老 十月,康熙册封诸皇子。从三阿哥到十四,惟独漏了复了贝勒的八阿哥以及至今没有爵位的十三。十三的日子越加艰难,不仅仅是朝堂的没有地位,也加上府上那一家子人的养活。 而我,也不想在这时候为他添乱。 一早被十阿哥拖来,虽说名义上是为他们庆祝,我却明白他们是想安慰八阿哥。良妃的病似入膏肓。虽然安慰自己两年后才是她的劫难,心里的不安却一天比一天加深。 “你似乎心事比我还多。”身旁的八阿哥略带自嘲的道,话音刚落,杯中酒已然空空如也。 他刚要斟酒,我忙拦住他。“你何时变成贪杯的人,酒易伤身。” 他俊目似有些迷离,从我手中抽出酒杯,自斟自饮,淡笑的唇角顷刻间恢复成我熟悉的温煦中带狡黠的神情。那是他一直赖以生存的面具。 我不知道倘若有一天,这张面具不得不被剥落,会不会血淋淋的令人心惊。 沉思的当口,十阿哥早已烂醉如泥,九阿哥着人搀扶着他把他送往郡王府。十四微微有些醉意的向我走来,我忙问道:“可醉了没?”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摇晃了下。“这是一。”然后,又竖起两根指头道,“这是二。”音落,自己忍俊不禁。“我是否还清醒着?” 我抿嘴轻笑。这一年来,改变最多的是他。八阿哥虽然不被皇上所喜,可他却日渐被康熙看重。除了十三,其实属他最像康熙。他身上有满人特有的骄傲,那受尽父母宠溺的独一无二的幸运使得他身上有别的阿哥们都不会有的天生的霸气,一旦褪去青涩,便脱胎换骨。 “既然清醒,那我便放心你了。”我扫了一眼八阿哥,却见他俯在桌上,似已醉了。 “八哥交给你了。”他眼里突现一丝明晰的透彻与了解,把我拉至一旁,夜风吹过,他身上的酒香四散开来,那眼底的迷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其是。“你是否真正快乐?” 我重重点头。“我知你关心我,所以我会让自己很快乐很幸福。” 他揪起眉头,似有不满道:“那十三哥呢?这该是他的责任。” 我嫣然一笑,道:“他是我快乐的支柱,但不会是我快乐的全部。所以我不是他的责任,也不希望是他的责任。十四,你越来越霸道了。” 冷不防,他把我一下拥进怀里,我欲推开他,他却紧紧锁住我的身子。“虽然我知道,我的霸道是你没有接受我的一个理由。但我要你知道,对你,我始终没有霸道到底。所以,记住,跟十三哥好好看紧你们的幸福,别有一天,让我即便被你怨恨也要霸道到底。”他放开我,眼里重新笼上一层戏谑,“喂,傻了?还是终于发现舍不得的人是我?” 我狠狠的瞪他,却在触及他无辜耍赖的眼神后和他相视而笑。身体里似乎涌起一阵怪异的熟悉感,我不由自主的问道:“十四,更早的从前,我们曾经见过么?” 他微微一怔,眼神飘忽而遥远。“见过么?或许,只是对结果没有多大意义。”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道,“你似乎不止欠了我一个人。” 望着他在风中有些颤巍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头却见八阿哥那分外明亮的眼睛及那夜色中伫立的单薄身影。 “你从来都不好奇你还欠着谁么?”八阿哥缓缓靠近,陡然放大的面孔和我只有寸许距离。他身上轻飘的酒香刹那间浸透我的毛孔,我微微有些怔仲,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回道:“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 “原来竟也是个狠心的人。”他淡淡一笑。 “你醉了。”他说话与平日相差太多,难以答他的话。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浓缩着千言万语,仿佛一个无底洞,把我深深的吸了进去。我忙凛了凛心神,却听到他答道:“我很清醒,一直——都很清醒。” “既然你清醒着,那我不便送你。”转身离去,不敢回头,生怕那张被掀开面具的面孔桎梏了我往前的脚步。 人生的路,注定容不下太多的人并肩行走。 秋高气爽。 沿途的树叶小草上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霜,阳光虽不热烈,照射其中却也五彩缤纷。注视着马车外的风景,心里有被放飞的快乐。 一只手把我向后轻轻一拽,跌落在他温暖的怀中。“一出门,便管不住自己的性子。”他清朗的面容上是宠溺的喜悦。 我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靠着他近近的,好似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紫禁城,那里住着太多没有灵魂的人。” “灵魂?”他重复着,似乎不能很快理解我的意思。 我指了指心口,道:“灵魂,在这里。住在那里的人,有着最丰盛的物质,却有着最苍白的灵魂。” 他眼睛一闪,微微一笑,让我靠在他胸口。“那外面的人呢?” “他们在用最丰盛的心去过哪怕最贫瘠的生活。”这些也许是他们这些皇子贵胄永远体会不到的。 一直都没有机会在北京城好好的转悠。进宫五年来,我像一只笼中鸟被锁在紫禁城那华丽的笼子里,无法纵情纵性的高声呼喊,无法明朗恣意的做单纯的自己。闻见这分外自由的清新空气,才蓦然觉得身边的人无比的真实与踏实。 和十三十指交握并肩穿梭在人群中,看着京城老少们一张张生动的面孔,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品尝了想念多时的奶油炸糕,尝了我赞不绝口的蜜麻花,却被他拖着买了萨其马。 我先是抗拒的撅嘴道:“不要,一直挺腻味这玩意儿。” 他点了点我的唇,漫不经心的问道:“可听过萨其马的故事?” 我摇了摇头,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呢?” 他咧嘴一笑,大步流星的向前走。我在后面跺了跺脚,追上前去,扯住他的袖子,不依的道:“讨厌,不许吊我胃口。” 他哈哈一笑,低下头道:“我喜欢看你像个孩子一样耍赖撒娇。” 我皱皱鼻子,又好气又甜蜜的道:“那,我的十三爷,我满足了你的愿望,你是不是该礼尚往来呢?” 他顿了顿道:“□□皇帝行军打仗时,手下有位将军的妻子为他准备了这种点心,□□皇帝发现这种点心味道极好,且易保存,便用这位将军的名字命名了这样点心。” 我撇了撇嘴道:“明明是那位将军夫人的手艺却偏偏用将军的名字,你们满人真不懂得尊重女性。” 他好笑的举着手,道:“我对柯二小姐可是无比尊重,打心眼里供着不敢怠慢。” 我扑哧一笑,忽然想到那个故事,脸微微发烫,却还是试探的问道:“满族的情人之间会赠送萨其马做礼物么?” 他却脸上也是微微泛红,敲了下我的额头道:“什么时候如此胆大妄为了?脸皮真厚。”边说边捏我的脸。 我打开他的手,嬉皮笑脸道:“我不管,我说是就是。” “你不是不喜欢吃么?” “谁说的?我爱吃极了。”我装傻充楞,他则哈哈大笑,紧握我的手,向前走去。 我尝了一口,的确,滋味特别的甜。 前边有人摆摊画画。我兴冲冲的拉他过去凑热闹,那作画人三十余岁,一派温和的模样,再看画倒还是有几分筋骨,我却更爱十三的画。心念一转,我笑问道:“请问,可否借笔墨一用?” 那画师一愣,不觉反问道:“姑娘只要笔墨而已?” 我笑着点头,回道:“我家爷很久没作画,想借先生笔墨一用,好让我家爷作画一幅。” 十三听到我说的话,瞪直了眼,好笑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我摇了摇他的胳膊,道:“你答应我画画,我自然会告诉你要来何用。” “好。”他不假思索的答应。取出一锭银子交到画师手上,接过他给的笔墨纸张,便在一旁泼墨挥洒。 我贪婪而专注的看着他专心致志的表情。他面带微笑、嘴唇轻抿、神态自若,轻轻一颤,豪端蕴着的墨汁滴落,在雪白的雪浪纸上晕染开来。不一会儿,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影在画中鲜活明朗。 这是他第一次,在画中同时画上了我们。 秋日的阳光远远不及春日的明媚、夏日的热烈,浅浅的映在他眼底,笑意温煦,如此轻易的烙进我的心底,永难忘记。 我如获至宝的捧着他的笔墨,而他则帅气的拿着一坛子酒,天色已微暗,渐渐走到护城河畔,和他轮流将那坛子酒喝完,我把酒坛倒立,用力轻晃,确定酒已干后,把画卷好,藏进酒坛里。 他不解的挑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我回头冲他一笑,答道:“我的家乡有种习俗,把自己的心愿放进瓶子里,顺着河流流向远方,心愿自然会实现。”我顿了一顿,嘴角浮起一抹快活的笑,“既然我们是一对酒鬼,我就用酒坛装下我的心愿,希望上天会收到我的心愿,让我们永不分离。” 他一震,上前一步,笑道:“我和你一起来。” 和他一同把画卷塞好,携手走向河边,将酒坛一同推向前方。那承载着我和他所有祝福心愿的“漂流瓶”,请你不要停下,永远不要停下。 他伸出手,将我揽在胸前,不言不语,贪恋这一刻的静谧与温馨。良久,上方传来他闷闷的声音:“你知道么?这些日子以来总是觉得夜晚很长很长,无所适从。常常不知道该做什么,会呆呆的发呆,然后带着满足的笑想你。所以……”他坚定的道,“等我们回去,明日就跟皇阿玛请求指婚。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在紫禁城里对抗孤独。” 心口一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几许感动、几许酸涩。我悄然抬眼,却见他屏息等待的神情,心里阵阵温热,手环着他的脖子,凑上前在他脸上印下一吻,任滚烫的感觉浮上脸颊。“好。” 在皓月星空下,以吻为誓,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悄悄回到延禧宫,却看到绮萱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六神无主。看到我回来,一个箭步走到我面前,重重的叹口气,道:“你快回储秀宫,良妃娘娘她,她快不行了。” 如同晴天霹雳,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脑海中仿佛放不下任何东西,散乱无章的恐慌迫得我的头欲炸裂开来。绮萱伸手拉住我道:“快去吧,我会通知万岁爷,希望他会去看她,兴许,一切还不会太糟。” 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去储秀宫,多年来的记忆在这一刻倾巢而出。初见面时她淡笑平静的面孔、劝我留下时字字珠玑的智慧、家宴上见到康熙时她的情难自禁、与她坦诚相待时她的无奈忧伤、生日时她送的风铃以及一起吃面的温馨、给我讲故事劝我通透的她……一切一切清晰如昨。 在这个紫禁城,我欠的最多的人是她。 倘若不是她,我不会这么久还能维持着自己的性子不去依着这里的规则行走;倘若不是她,也许我会进四阿哥府,或许会从此与十三擦肩而过;倘若不是她,或许我在这里依旧没有归宿的真实感;倘若不是她…… 不知不觉,眼泪在寒风的肆虐下刺痛着我的脸颊。 踏进宫里,望见那形容枯槁的她,眼泪婆娑的流下,再无法收敛。“为什么?不是说还有两年么?”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结局,知道那属于自己寿终正寝的那天,可为什么现实中却偏偏早了两年? 她酸涩而凄楚的一笑。“我想拼着这份力气去证明,或许历史可以改变,或许从我们来到的那天起,终究会让它往另一个方向走。生不由我,死也不由我么?盈雷,我是个没有用的母亲,就让我为胤禩做最后一件事,让自己带着一份希望离开……” “如果你真想改变历史,就该让自己好起来,活的久一些、再久一些。你这样轻易的放弃又能让历史改变什么呢?”我泣不成声,任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紧紧握住她的手却怎么也留不住那生命点滴的流逝。 “我赌不起,你知道么?我赌不起。”两行清泪缓缓顺着她苍白失血的面孔滑落,宛如一把刀在我心口不断的翻搅,我膝盖一软,不由跌落。 “子夕。”我轻轻叫着她的名字,生怕她随时会离开。“八阿哥很快就要来了,你一定要等到他,一定。” “盈雷,可我怕,我怕自己是等不到他了。”她挣扎着举起手,昔日手上的玉镯已滑近肘部。她示意我褪下,我轻轻褪下,茫然的看她。 “这算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答应我,我走了以后,代我照顾胤禩,我没有教会他快意人生、没有教会他牢记自己的身份去做个闲散宗室,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没有用。我知道你心里最重要的是十三,我不会奢望你会与胤禩在一起。但请你,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请你尽自己的力护着他。往后,会是他所有苦难的开始……”她重重的咳嗽,久久不能平息,我轻拍她的背,她却抓住我的手,目光里全是企求,“我不愿意你因为同情或是怜惜而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选择,所以我不曾告诉过你雍正会如何对他。可是,请你,请你原谅一个母亲的私心,请你无论如何,保护他……” 一时间,沉默的令人窒息。 她哀求的道:“带上它,带上它就当答应了我。” 我注视着那通体翠绿的镯子,色泽鲜丽的似乎要滴出水来,却沉甸甸的让我握不紧似的。“你放心,我……” 只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额娘。”虽是极力克制的语气,却同样绝望的令人心碎。我回头看到八阿哥,昔日的镇定自若被一种绝望的恐慌紧紧攫住。 我怔怔的站起,把空间留给那一对母子。木然的站立,眼前的一切恍若梦境。 八阿哥颤抖着身躯,颤颤的手缓缓伸向良妃那惨白的脸颊。“额娘,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声音是我从没听过的脆弱。我从来不知道那骄傲坚定的男子会脆弱至斯。那从来挺直的身躯此刻竟然微微弯斜,似已再无法承受。 良妃无力再多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嘴角有一丝疼惜而忧伤的笑。“胤禩,幸好,你来了。” 心头一阵酸楚,我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心头却被狠狠的扯痛。 今日怕是大限。 我是那么盼望着康熙能快点到来,她不曾提起却不代表她不曾盼望,只是太多的绝望让她不敢再去奢望半分。 难道他吝啬的连见最后一面都不肯? “盈雷。”她细若游丝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忙上前。“他,他……”最后时刻,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忘不了。我心头苦涩翻涌。 “你不要多说话,我想,皇上他很快就会来了。”我欺近她,苍白无力的安慰连自己都不相信。 她辛酸的摇头,眼里依稀可辩的是痛彻的了悟与幻想破灭后的绝望。“他不会来的,不会……” 她目光转向我们,抓住我的手放进八阿哥掌心,两只同样冰冷同样苍白的手。“胤禩,不论为了什么原因,你都要答应我,不能利用盈雷、伤害盈雷;盈雷,我把胤禩交给你,将来有一天,倘若他发生意外,尽你的力,护他周全,答应我!”她眼里闪现着最后的微弱的光芒,我低下头,和八阿哥同时回道:“(额娘,)我答应你。” 伴随着那四个字,她眼中最后的微弱蓦然间淡去,嘴角那抹恍惚而欣慰的笑仿佛凝固在了她脸上,永不消散。 身旁的八阿哥恍如雕塑,没有任何表情的站着,说不清的抑郁,却也说不清的麻木。那双如墨的星眸里锁住了所有的光明,一瞬间黑暗凝结在眼底,变成了不会褪去的颜色。 我慢慢撑起身子,视线一转,却惊异的看到康熙那似乎一下苍老的身影。他紧紧抓着门框,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那一贯从容不迫的脸上此刻僵硬着,目光没有焦距的投注在床上那单薄而没有气息的人影上。 “皇上。”我颤抖着行礼叫唤,他却置若罔闻。一步一步的走来,步履沉重,像是走了半辈子一般。 八阿哥仍然静立着,似乎没有看到康熙一样。康熙把良妃的手轻柔的放进被褥,柔声道:“快冬天了,小心冻着。” 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抽泣声。康熙似乎这才看到我和八阿哥,怔怔的看着我手中的镯子,长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道:“储秀宫宫女柯盈雷,性情温顺、知书识礼,特赐予皇八子为侧福晋。” 他一字一句有如五雷轰顶,我身子再也不稳,跌落在地。我蓦然抬头,却见康熙满脸的沧桑疲惫,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用一种不容抗拒的眼神盯着我。 四周安静的能听到沙漏的声响,提醒我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是我此刻脑海里唯一的真实的存在。紧紧咬紧下嘴唇,直到一丝腥甜渗入口中。 “儿臣尊旨。”随后八阿哥平静如水的声音响起,却犹如一把利箭刺穿我的耳膜。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看着康熙,却紧抿嘴唇不愿开口。 “等我们回去,明日就跟皇阿玛请求指婚。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在紫禁城里对抗孤独。”十三那坚定的话语坚定的表情还在脑海里固执的盘旋,空气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眼泪落下,宛如心破碎的声音。渐渐的,眼前的一切愈加模糊,我却只觉天旋地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上无星无月,无端的飘洒着几点雨丝。黑影憧憧,有时在面前陡然分离却又在我背后迅速合拢。心中生起恐惧,我疾走如飞,茫然的搜索着光明。直到前方那雪白的人影悄然出现。风卷起他的衣襟,好似我一眨眼他会消失不见。 我冲上前,抱住他,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抱住他。他的身上有雨丝飘过的冰冷,我心中越发恐慌。“十三,胤祥。” 可那比冰还冷的声音从我上方想起。“八嫂,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八嫂了。” 我在他怀里不住的摇头。“不,我不要嫁他,不要!” 他把我推开,冷冰冰的推开。声音不带温度,动作不再温柔。“你难道不想嫁八哥么?如果你先遇见八哥难道你喜欢的人就不会是八哥么?我不过是你的替代品,一个相似的替代品而已。”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不!”我惊恐的叫道,狠狠的抓住他的袖子不让他离开。“不管先遇到的是谁,我心里喜欢的人是你。我不要嫁给他,不要,我们一起去找皇上,他知道我们是相爱的,他不会拆散我们的。” 他沉沉的一笑,冷到骨子里的寒意透了出来。“皇上不会听我的,也不会听你的。你就安心嫁给八哥吧。”他用力的甩开我的手,我跌倒在地,他却头也不回。 “十三!”我惊恐的叫道。 “盈雷姑娘,你醒了?”身旁是紫嫣轻柔的叫唤。 我一摸额头,湿湿的,脸颊也是一阵冰凉的湿意。“姑娘做噩梦了呢,一直叫着十三阿哥。”她脸上微有些红。 我大口的喘气,意识慢慢从刚才的梦里抽离。轻握胸口,从没如此庆幸过那只是一场梦。“十三阿哥没有来过?”忽然想起,一阵心惊。 她摇了摇头,道:“皇上派人守着这里,谁都不让进,也不许我给外面传消息。十三阿哥几次要进来,都被侍卫拦下了。不止十三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要来看你。可皇上说,谁再擅自闯进来,连你一同问罪呢。这才清净了些。” 我心中一块石头稍稍放下,随即抓住她的手问道:“可有圣旨下来?” 她茫然的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圣旨下来。只是良主子被安葬了,皇上这次可是将她风光大葬。没想到,皇上这么多年没有踏进储秀宫,却仍然记着善待良主子。” “再风光又怎样?她已经看不到了,身后的荣耀比不过生前点滴的温存。终究,她什么也带不走。”我疲惫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还有。”她欲言又止,我心一惊,道:“还有什么?” “十三阿哥见不准进来,一直在门口守着,滴水未尽,也不肯离开半步,后来,被十四阿哥打昏了才把他给送了回去。”她一说完,我便挣扎着要下地。“紫嫣,我要出去。”我要看他,要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心里的恐慌无休止的扩大,几乎将我淹没,此刻我只想见到他,把他紧紧拥着,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她忙不迭摆手。“万岁爷说你一醒就通知他,但没有他的准许不许出门半步。” 我冷笑一声。“原来我竟成了阶下囚,没了半点自由。” 她沉默不语,良久道:“我去叫人通知万岁爷,姑娘不妨梳洗一番。”她轻轻叹了口气,轻推出门。 我抓住被角,一点一点的抓紧。深吸口气,既然只是口谕还没有圣旨下来,也许一切还尚有转机。康熙曾经答应我,会酌情满足我一个愿望,此刻我什么都不要,除了十三,我谁都不要嫁。 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允许自己放弃。 汗,看了下,反对的居然没几个。原来都比我后妈哈:) 46 牢狱 过程也许艰难些,但小说终究不是生活。我想结局该还算好结局吧。 写起来或许会沉重吃力些,大家多多支持,深表感谢。 还好还好,只是前段时间一直是半夜码字,睡眠不足,所以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不会影响更新进度。 幽然的长评很辛苦,我的文貌似写全文长评很费劲。鞠躬致谢。乾清宫内,康熙憔悴了许多。或明或暗的光照在他脸上,表情晦涩黯淡。淡然无情的面孔上却偏偏有着一双深情清澈的眼,矛盾的交织在他静默的脸上,不断的弥漫萧瑟之感。 我一步一步靠近,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跪下,缓慢却坚定的请求道:“皇上曾经允诺奴婢,会再答应奴婢一个请求,奴婢斗胆恳求皇上收回口谕,奴婢断然不会嫁给八阿哥。”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沉默许久,道:“你很像她。” 我一怔,对上他惘然的眼睛,那双似乎看透世情的孤绝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沉痛的怀恋。“长相完全不同,却能让朕看到她身上的某些影子。 “朕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好象和你一样。有些拘谨,眼中却闪着一种很清很透的光芒,这种光芒让朕觉得自己好象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帝王,那份随之而来的责任感充盈全身,从来没有一个人,只用一双眼睛便告诉了朕,要做一个怎样的皇帝。 “她很聪明,那份聪明是天生的。她对局势对天下有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和通透。重用施琅、开放海禁是她提的建议,在在让朕惊喜。只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要的却也比平常人多。 “她的出身是朕心头的一根刺。大清江山得来不易,稳固更不容易。朕不能也不可能给她和胤禩希望。也许她真的比朕想象的聪明,在最初,便劝过朕,胤礽性格温和,处事不够圆融亦不够果断,不是朕需要的接班人。过早的确立太子只会让身在太子位的人失去平常心,而不在太子位的人或早早的失去上进之心或暗中谋划,只会让朕后半生的江山不稳,只是当时,听不下她的话,一心认为她是在为自己为胤禩谋划朕的江山,便从此和她断了这份情。 “其实朕也希望她能够为自己解释,可朕派去的说客却明白无误的告诉朕她承认她的私心,为胤禩的私心。朕真的没想过,如此聪明通透的人却偏偏看不清她的妄想。”他沉沉的叹气,那叹息声经久不息,在我耳边环绕。 “也许皇上从未了解过她。她是一个有私心的母亲,只不过是知道以她的地位断断保护不了八阿哥的周全,所以寄希望于皇上,却不料,皇上并不明白这一点。”我幽幽的叹气。她的苦心他直到她离开都未必明白。 “胤禩的为人我却看的透彻,若非有心,他为何在朝堂左右逢源?若非她的教诲,胤禩或许能像胤祹那样,安心的做自己本分的事。”他这一次不是震怒,反倒是倦怠,一字一句透着疲惫。 “八阿哥只是太骄傲,也太聪明。您否定了他的可能,他却偏偏要为自己和他的额娘证明您否定的他能做到。我想,主子心里更希望他能学会做他自己。”膝盖早已痛的麻木,好象此刻的自己,麻木的没有疼痛只有和他一样的疲倦。 他身躯一震,脸上泛起一丝迷离。“朕竟然没有你了解她。”他走近一步,身形缓慢而迟滞,轻道,“起来吧。” 我起身,不敢揉自己麻木的膝盖,身形微有摇晃。“皇上,心结既然打开,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幽深的眸子定格在我的脸上,隐隐流露着一股悲怆。以几乎难以觉察的缓慢摇头道:“不。” 天空好象惊了巨大的霹雳,一瞬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摇晃了几下,终于没有让自己倒下去。“皇上,您这么做不公平。” 他将我的手腕举起,眼神温柔酸楚的凝注着那只镯子。“朕欠她太多,欠到已然无法弥补。当朕看到她的镯子带在你手上时,朕便明白了。当年朕送她这副镯子时她亲口说那会留给她的儿媳。她虽疼翎儿,到底没有给她,却给了你,想来,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朕只能成全她,也成全胤禩。也当朕,自私一回。”他定定的望着我,那眼里没有君王的霸气,有着和良妃最后那恳求的眼神如出一辙的相象。 我僵硬的抽回手,同样缓慢的摇头。“您这么做,会毁了三个人,谁都不会有幸福。即使您是皇上,您也没有这样的权利。” 他却万分疲倦的道:“那你就把我当作一个丈夫、一个父亲。”那是这个骄傲的君王第一次在我面前没有用“朕”,语气诚恳的让人落泪。 “皇上,十三,难道十三不是您的孩子吗?你曾经爱过他,也曾经伤害过他,现在您却要拿我和十三的幸福去赎您曾经的错,这公平么?您不仅伤害了我、伤害了十三,更同样伤害了八阿哥!您没有权利那么做,不管作为皇上还是父亲!”我心里最后一丝顾忌也完全抛开,这种感觉在十三被圈禁时也没有。我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清楚的知道,我爱他,爱到无法失去,爱到生命里再无法容忍别人,即使那是良妃的嘱托。我可以为八阿哥将来的命运谋划,可以让那颗棋子换取他的平安,却无法答应嫁给他,永远都做不到。 “朕的话,等于圣旨。”他一句话轻易的打破我最后的幻想。“朕既然许诺酌情考虑你的请求,那便追加一道旨意,好教你进门后翎儿也不得为难你,这是朕最后能做的。子夕待你的好,也该是你回报她的时候了。” “皇上,回报有很多种方法。嫁人是其中最笨的一种。如果皇上决意如此,那么奴婢惟有一死赎罪。生不由我,死亦不由我么?”这一刻,我才明白良妃说那句话的无望与悲哀,才真切的感受到为什么她只有甘心赴死这一个选择。 他被我的话震住,半晌,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抬头,深深的吸气。“你先退下。” 我走出乾清宫,见残阳如血,眩目的暗红惨然泯灭。风吹起发丝,脸刀割般的疼痛。忽觉脸上一凉,随即而来的灼热感却更甚。 轻飘飘的走路,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成了虚幻的布景。心心念念的想着离开这个牢笼,却没有料到是用这样的方式。 不知不觉走到延禧宫门口,四周婆娑的树枝轻柔的摇曳,树下是一个白色身影,目不转睛的凝视,头上还有包扎的痕迹,我踉跄的上前,跌落在他怀里。 熟悉的怀抱里依然有着我熟悉的气味,我沉沉的拥着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也什么都不要记起。他长长的叹息,似乎用尽所有力气,直到想把我和他揉碎成一个人。 我慢慢伸出手,抚摸他的额角,轻声问道:“还疼么?” 他身子微微震动,把我的手放到他胸口,道:“这里疼,很疼。” 我一下哭出声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蓦然推开我,拉着我往乾清宫方向去。“走,我们一起去求皇阿玛。倘若他不答应,那么要杀要剐,我也不在乎了。” 手腕似要被他捏碎,我却咬紧牙,不让自己叫一声疼。有他这句话我还在乎什么?从前和他总是顾忌着太多,他有他要背负的责任,我有我要顾忌的他的福晋,如今这一刻,再不想着别人,只有一个念头:不能一起生,那便一起死! 走到乾清宫,十三正欲通报,却见李德全出来,恭身道:“回十三阿哥,万岁爷连日疲累,已经歇下了。吩咐下来,谁都不见。” 十三哼道:“那我们便一直站着,等他愿意见我们为止。” 李德全苦笑的摇头,作出悉听尊便的手势,便转身离去。他这才发现他握住我手腕的力道惊人。随即松开,手轻轻揉着那一块淤青,一脸歉疚的道:“弄疼你了么?” 我摇头,忍住想落下的眼泪,道:“不疼,你在,就不疼。” 他紧紧拥住我,颤声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嫁了他。就算、就算我再也不是皇阿玛的儿子。” 风肆虐的吓人,在我们周身卷起一层沙雾。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想象他的表情。“我也不会嫁了他,大不了,一尺白绫。” 他一颤,忙收紧怀抱,道:“不许。” 我埋首在他胸口。“十三,这个时候我不要你顾忌什么,哪怕是我的命。如果不能和你一起,这里,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好。”他朗声大笑,笑中有悲凉亦有欣慰,“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他竟说出了我适才想的话,心口最后一点沉痛被驱散的无影无踪。稍稍将身子抽离,我垫起脚尖,骤然吻上他的唇。 那冰凉的唇,似乎涌动着孤绝的气息。两相碰撞,却生起滚滚的灼热。那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让我们渴望一起下地狱。 “你们疯了?!”一声怒喝把我们唤醒,我和十三各自退后一步,瞅见那身青袍,那一贯淡漠从容的脸上竟闪烁着怒意。 “四哥。”十三唤道,却靠近了我一步,握住我的手。原本冰凉的掌心因他的温热而逐渐温暖。 “她疯了,你也跟着一起疯么?”四阿哥铁青着面孔,眸光犀利,射在我脸上。 十三平静的微笑,揽住我道:“我只是要顺着自己的心做一件事,一件永不后悔的事。” 四阿哥的眼睛很冷很冷,投注在我脸上,有如冰雪覆盖,让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我和他的心思一样。” 四阿哥手渐渐紧握,指节发白。“你们可知道,违抗圣旨的下场?” “知道。”十三的话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要做一件事情,总要知道它的后果。四哥,这是你教我的。” 四阿哥冷笑道:“你竟然还记得?那好,既然你们下定决心,我也不枉做小人。所有的后果,你们自个儿承担!” 四阿哥愤然离去,徒留那股忧心的气息。我看着十三,心里的恐慌又不住的蔓延。他右手遮住我的眼睛,坚定的道:“不要这么看我,不要对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心里忍不住想哭,这就是他,我深深爱着的男人。他的触角总能延伸到我心里最深的地方,将我看的通透而彻底。走上前抱住他。“我不怕,不怕。” 即便死亡在前面也不怕。 在乾清宫门口相依相偎站了一夜,也许是秋寒,也许是身体越来越差。天明的时候我的意识渐渐不再清晰。靠在他胸口寻求温暖,眼皮却慢慢耷拉。 “怎么了?”他抚上我额头,惊道,“发烧了,我送你回去。” 我挣扎着摇头,道:“皇上、皇上还没有出来。” 他一把抱起我,不容置疑的道:“一切有我,你要做的是养好你的身体。我可不要一个病秧子做我的妻子。”他故作轻松的开起玩笑,我却直想哭。妻子,我从来不知道这个名词是如此温暖。 他把我安置好,在我额头印下一吻,轻道:“好好休息。” 感觉他要离开,我蓦然抓住他的手。“胤祥,不要走。” 他微微一笑,道:“等我。” 等我。 脸颊温热,两行热泪顺势流下。我会等,等到斗转星移、等到天荒地老。 醒转,仍旧决定去储秀宫将昔日良妃留下的东西整理与收藏。面对曾经的宁静此刻的空旷,心一阵一阵的揪痛。我紧握胸口,顺着床沿慢慢滑下。仿佛一块石头重重的压上,连带着,头痛欲裂。 “你,没事吧?”上方传来八阿哥沙哑的声音,我一震,一下忘记了疼痛,忽然间站立,却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 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却是我见过他最难看最悲伤的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莽莽撞撞。” “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发现你笑起来这么丑。”我静静的回答,他,康熙想要指给我的丈夫、良妃为之舍弃生命去等待希望的儿子、我的朋友。 很多事情不经意间就改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一如我和他。 他往地上一坐,指了指身旁,道:“坐。” 我坐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却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一步,谁都跨不过。 “你决定怎么做?”沉默了许久,他却问了我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一下脑子打结,怔了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和十三弟一起,要求皇阿玛收回成命么?”他果然是聪明,一下知道我们会做的事。 我叹口气,终于开口道:“对不起。” 他置若罔闻的发呆,淡淡的语气好似自遥远的天边传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早就没有阿玛,如今,额娘也离开了。有一个人,不知不觉的让我打破了对自己的承诺,打破了对额娘的承诺,而我,在皇阿玛下旨的那一刻,真真切切的想过,想留住生命里一样很美好的温暖。只是,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么?” “他也一样,没有了额娘,如今也没有了阿玛。他总是张扬着他的笑容,笑起来能让所有的人觉得温暖而明亮,可是我知道,他活的很累很矛盾也很辛苦。他喜欢自在不拘的生活,喜欢对他的兄弟他的阿玛掏心掏肺的对待,他对所有的人好,即使,会伤害自己委屈自己。每次看他的笑我会很心痛、很心痛,我告诉我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要守着他,哪怕是付出生命。”我转向他苍白的面孔,微微轻叹,“我很早就说过,我只能对一个人尽心,而他,也许不是我的全部,却是我最美好的凝结。” “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他突如其来的问,我呆了呆,他避过我的视线,自嘲的道,“我似乎也是个不甘心的人。” 我很认真很认真的思考他的问题,很认真很认真的回答:“不会,他是我唯一想要的人,唯一契合的灵魂。” 在我身陷危机时的维护、在我伤心时的拥抱、在我孤单时的依靠。 这一切的一切,我不能抹去。 纵然先遇见别人,我也相信,最后我只有一个选择。无关乎容貌的相似,只为了一颗和我律动相同的心。 “你很诚实、也很残忍,却让人恨不起来。”他淡笑了下,接道,“我也有我的自私,倘若你们无法说动皇阿玛,我会等你,选另外一条路。”他眼底闪现着一份天生的自信,“倘若你的选择改变了,我不会让你后悔你的改变。” 心中淡淡的酸楚,我点一点头,道:“谢谢。” 也许,以后再没有这样的平静来面对彼此,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将这一刻,无休止的延长下去。 回去,却有一位不速之客在等待着我。褪去鲜艳的红装,白色的宫装映衬着她如雪的面孔更加的冰冷。 我呆了呆,才想起请安。“盈雷见过八福晋。” 她迟迟不接我的话,眼神如同一把利刃袭来,一阵冰天雪地的寒。半晌,她幽幽的问道:“天寒地冻,你可否温壶酒来?” “奴婢这就过去。”我恭身领命,她语带寒意的接道:“你在我面前不是奴婢,从前是朋友,往后怕是好姐妹了。” 那刻薄寒凉的话从她口里说出却让我心生愧疚。曾经,我以为他们会是这个时代最让人称羡的夫妻。如今,我却横亘其中。 曾经,她是真心视我为朋友的吧? 因为真心,所以才有怨恨。 没有接她的话,我默默的出去,默默的温酒。将备下的酒安置好,她却又道:“做一两样你拿手的小点心,我们两很久没有坐下来说说话了。” “好。”似乎除了“好”,我已不知该对他们夫妻说什么。 做了热热的杏仁糊过来,酒壶已干。我放下杏仁糊,叹道:“喝这么快伤身。” 她却冷笑一声,道:“伤身总比伤心好,身子能救,心碎了死了还能救么?” 我语塞,她把我拉下,我机械的喝着杏仁糊,耳畔飘来她的声音。“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很幸福。胤禩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初为了这桩婚事,几乎整个紫禁城被我搅的天翻地覆。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我知道,他回报我的会是紫禁城里的独一无二。额娘每次见我,都纵着我宠着我,虽然我知道,我并不是她最想要的那种儿媳。不过,我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也只有胤禩了。 “后来遇见你,我第一眼就明白额娘为什么会喜欢你。你们有同样的眼神,仿佛超脱于外的眼神,我也喜欢你,喜欢你对十三的执着,喜欢你的坚强和你身上特有的让人安心的气质。只是,我没有想过,有些喜欢是共同的,你竟然会不知不觉的扎根在了他心里。我没有想到,恐怕他也不曾预料过。但这一切就突如其来的发生,让我和他措手不及。 “如果他心里没有你半分位置,或许今天我能让你进八贝勒府,可是……”她一连串不可抑制的悲哀的笑,“你的人进了他的心,我便再不可能让你进了府!”她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冷然。 我忽然浑身冷颤,正茫然,却听到她惊呼:“怎么回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一骇,忙扶着她倒下的身子,她面容惊恐,眼底惊惧中带着讶然和悔恨,“快去叫太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保不住了!” 我脑中轰然,夺门而出。 随着咣铛一声,四周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一股寒意将我笼罩,没有恐惧,反倒是平静,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背靠在墙角,头埋在膝盖上。白天的变故在脑海中回放,情不自禁的叹口气。酒中被下药是不争的事实,不是我放的药大概便是八福晋自己,想借此指证我谋害她而逼迫康熙取消我和八阿哥的婚约。但她决计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她和八阿哥有多么盼望能有个嫡子。 可是,他们的希望终究落了空。 思来想去,不知是谁掉了包,在其中加入了滑胎药,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就这样被扼杀胎腹。作为主人又是八阿哥即将过门的侧福晋,我难逃其咎、百口莫辩。 恐怕连康熙都会相信我是为了拒绝嫁进八贝勒府而刻意设下的圈套,我不在乎这份栽赃,却心疼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 难道这就是皇家? 一个无辜的孩子终究不如一个鲜艳的位置,我忽然对自己的选择前所未有的质疑,倘若有一天,身处其中,我会不会是同样的下场?高傲尊贵如八福晋也逃不开的下场。思及此,一阵冷颤。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声声响。原本黑暗的空间多了几个明晃晃的火折子,几位尊贵无比的阿哥居然屈尊降贵的来这里做客。 我抬了抬眼皮,皮笑肉不笑的道:“几位阿哥没事也来这里晃悠?真巧。” 十四哈哈大笑道:“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这苦头还没吃。得,九哥十哥我们走便是。”作势抬脚要走。 十阿哥当真的忙拦住他,斥道:“都这样了,你还跟她怄气来着,还不问清楚当时的情况,好想办法。” 九阿哥淡淡的一笑,道:“盈雷不想给我们添麻烦,看来是做了决定了。” 我一怔的抬头,微微一笑,道:“谢谢姐夫。” 十四蹲下身,赏了我个暴栗,道:“决定把黑锅背到底了?” 我哎哟了一声,揉着额头道:“这是不是黑锅还在待解中,你们就如此相信我?” 十阿哥重重的点头,回道:“盈雷,我们跟八嫂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脾气还不了解么?出现这种情况也许不是她要的,但肯定与她脱不了关系。我们虽心痛八嫂,但也不能对你见死不救。” 心里一阵暖暖的,我起身,对他们一鞠躬。“盈雷很感谢几位阿哥的好心。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倘若这个黑锅不由我来背,由谁来背?” “当然是揪出那换药的人。”十阿哥不假思索的道,“我们已经拘了张氏和毛氏,除了她们再没有别人会下此毒手。” 我无奈的摇头,回道:“可她们就算有刻骨的恨,通天的本领也断断没法在我给八福晋的酒里下药,到时你们又做何解释?” 他们三个一愣,看来都是关心则乱,没想到那上头去。我叹了叹气,接道:“事情已然无法转圜。八福晋在皇上面前的处境越发艰难。这次出事或可能让皇上多念着过去的宠爱,倘若真相被曝光,无疑雪上加霜。到时,再不是你们能收拾的。” 十四叹了口气,眼里几分无奈和挫败。“难道,让我们袖手旁观?” “生死由命。”我淡淡笑着,生出无限惆怅,他们来了,可他却没有来。不是没有怨的,再金石般的笃定在这一刻都会动摇。 一时间,沉默无语。我看着他们无能为力的表情,笑了笑,掏出那枚棋子给九阿哥,道:“姐夫,好好保留这颗棋子。虽然我不能确定是否能帮的上你们,但请你,收好它,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易利用它。良妃娘娘用生命换来的希望请你们好好珍惜。” 九阿哥一震,取走棋子,缓缓道:“多谢。” 我又是一鞠躬。“姐夫,如今姐姐是我仅剩的亲人,请好好照顾她。” 九阿哥重重点头,俊脸微微一侧,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可他的身体却有几分颤动。 我放下了这点心事,笑的云淡风轻。“代我向八阿哥说声抱歉,八福晋是值得他好好珍惜的人。” “丫头,你不要命了么?事情不是完全没有转机的。”十四别有深意的看我,眼睛里透着利光。 “不许拿别人的命来抵偿。”看到他的眼神,脑子里闪过这般念头,“我的命不会比别人的命更尊贵些,我不要你们找替身,一来躲不过皇上的耳目;二来,我不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做不了自己。人生在世,连生都不能坦坦荡荡又有什么意义?” 十四避开我的眼睛,九阿哥淡淡道:“你果然想的比我们周全,可如今,真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问罪么?” 十阿哥冲上前,那张格外质朴的面孔上有着不赞同的光芒。“总之,我们会想办法,不会见死不救。你且安心,待八哥心情好些,我们自然会有万全之策。” 我宽慰的点头一笑,道:“谢过几位阿哥。” 送走了他们三个,这里多了些明亮的烛火,虽微弱,却源源不断的传递着微弱的温暖。这一世却是过的精彩,却无法走的了无遗憾。 那月下吹笛的忧伤,那肆无忌惮的明朗笑容,那把酒言欢的默契,那温暖的怀抱,恐怕终究都要变作一场虚无。 想念会化作噬骨的疼痛时时撕扯着心。我慢慢闭上眼,沉沉的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狱卒的声音。“送饭了。” 我没做声,只是直起身子,进来的狱卒头压的很低,步履似是不稳。光线微弱,又看不清模样,他把东西放下,手却微微的在哆嗦。我目不转睛的凝视那双手,直到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姑娘,请用饭。”他刻意压沉的声音于我却是天籁。 “十三!”紧紧拥住他,语声哽咽。是他,一定是他。只消一眼,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他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揽过我的腰,任我在他肩窝哭泣,手指穿过发丝,慢慢抚平我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皇阿玛已经答应我,明日便会放你出宫。”他将我拥的更紧,似乎是带着绝望的力量,却说着让我一惊的话,康熙,竟然轻易的就相信了我…… 我一抬头,撞上他的下颌。他却没有半分声响,只是静静的凝视,仿佛要把一生的思念望了进去一般。我心里无限惊恐,忙抓住他的胳膊问道:“皇上为什么会答应你?” 他安抚的一笑。“没有为什么,皇阿玛明察秋毫,自然相信你的无辜。你和八哥的婚事已被取消。颖然——你自由了。” 他一字一句说的艰难缓慢,眼神却始终不肯对上我的。“胤祥,你告诉我,你究竟跟皇上说了什么?” 他眼眸微阖,我能看到他眼睫毛在颤动,掌心里一贯的温暖被越加冰凉的气息覆盖。颤声问道:“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 “皇阿玛答应一切既往不咎,只是。”他顿了顿,又一次艰难的开口,“他不准你我再见面。” 我定定的看他,想看清楚这是否是那与我甘心赴死的豪迈男子。他想伸手,我却往后挪了一步。“我不信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生不如死。” 他眸色变暗,仿佛漆黑的夜,看不到光明,却想要让人伸出手去与他共同面对黑暗。“我知道,但是此刻,我只想保住你的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要!”一张巨网铺天盖地的卷来,我动弹不得,“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宁可一死了之也不要这样的自由!” “颖然,你冷静些。”他把我使力按在怀里,“皇阿玛有他的苦衷,他无法给八哥的也不会愿意给我来刺痛八哥。他让我选择,是选择你的生还是做十三府的鬼魂。我只能做一个选择,让你活着,即便活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也好过再也没有希望。不管你在哪,离开我有多远,只要我能确定你还活着,我便有动力去努力去改变。倘若你不在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如同冰雪,冷的直刺心底。“倘若你不在了,这紫禁城于我等同废墟。你——明白吗?” 我被这彻骨的寒冷冻醒,心一下明朗起来。明朗却疼痛,一下又一下。“你要我怎么做?”声音细若游丝,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等我,我会兑现我全部的承诺。” 这一刻,我似乎站在废墟上,前方是不断飘舞的雪花,可漫天漫地的冷寂里,却仍然能看到一枝新绿顽强的生长。 它的名字叫希望。 站在宫墙外,第一次对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生出了留恋。红墙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凛冽的寒风肆意的穿过我的身子,在心口凿出深深的血洞,不断的提醒我,虽然离开了,却留下了最尖锐的刺痛。 临走前和绮萱的对话历历在目。经过这些日子的动荡,她似乎比我还沉闷,对我一迳的叹息后,字斟句酌的道:“不要责怪皇上,他自觉欠良妃娘娘的太多,却不料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既不可能和八阿哥一起,他也不可能再成全你和十三阿哥。既然无法成全,便让你们永不相见,或许疼痛会慢慢减轻。” “我可以理解,却不会认同与接受。”斩钉截铁的对她回应,若非他的一意孤行,事情何须走到这一步。若非他生前的冷落漠然,良妃又何须抱着绝望的心态提前结束她的生命,去搏一个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希望。 “十三阿哥也尽了全部的力。他的膝盖原本就有旧疾,这次为了救你,长跪不起,原本皇上就不准他去看你,恐怕明日就连偷偷送你也做不到了。”绮萱偏首无奈的道,“能有十三阿哥这份心,于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原来,出现在我面前的他之所以步履蹒跚,概是因为腿疾复发,却生生的强忍疼痛。 “祸福相倚,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轻易下定论呢?”仿佛被针扎了心口,一点一滴刺到深处,却看不到丝毫血迹。 收回远眺的视线与思绪,我看着十四他们,淡淡的一笑,道:“我只是回去看看,或许还会回来这里。” “只是不想见到我们。”十四似笑非笑的睨我,接道,“只要你回来,贝子府的大门为你敞开欢迎你。” 十阿哥也赞同的一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豪气干云的道:“回来,有我们几个,绝对让你在北京城畅通无阻。” 九阿哥淡笑道:“回去散心也好。吟秋会在府里等你的消息,记得回来。” 努力吸气,不让胸口蔓延的暖意塞住自己的鼻子。“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到时,我这个穷丫头还指望几位阿哥接济呢。”我半开玩笑的回答。 我一定会回来,即使不能见他,至少能和他在同一片土地呼吸同样的空气,于我,也足够了。 十四故作漫不经心的一直向我身后看,眼底有失望也有无奈。我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为我可惜。“八阿哥可还好?” 九阿哥答道:“病情时好时坏,只是仍旧不能下床。他知道你走,已经托我把礼物送给你。”说完,给我一个包裹。 “请他保重。”我微一点头。正想离开,却远远听到一阵缠绵的笛音。凝重伤感的乐声响起,似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竟无法吹奏完整。 心口涩意难挡,泪水悄然滑落。想抹去,却越抹越多。十四叹了口气,想上前揽住我,我却后退两步,沉沉的看天。 是谁说,想要流泪的时候看着天空,这样,泪水就不会涌出。 终于离开了紫禁城,终于我也松了口气。不过先透个底,老康会答应自然不是十三说的那么简单。细数一下,后面章节应该不多了,大家也不用威胁我嘛,我说过结局还算是好结局,能顾到的我也顾到了,我想,我心疼他们的心不比大家少。 只是临近结尾,虽然天很冷,只是希望大家看文留言的热情不要冷。有时候码到两三点仍然一早起床,所以,大家的热情是我的热情的源动力,请大家陪我一起把最后的时光度过。感谢万分:) 47 心结 等一个晴天 阳光中风筝断了线 往事般落在我面前 那是谁忘了放风筝握紧一点 捡起了那年的秋天 阳光中我住雨里面 你给我风筝和蓝天 那是我忘了将幸福握紧一点 感谢你最后的相约 等一个晴天 我们会再相见 你说了风吹我就听见 笑着说再见 就一定会再见 心晴朗就看得到永远 阳光在抚摸我的脸 感觉到你还在身边 那是秋牵回忆的手温暖一点 我独自散步在从前 阳光在照亮你的脸 难忘你微笑的双眼 那是你让离别可以晴朗一点 你背影我目送到今天 等一个晴天 我们会再相见 你说了风吹我就听见 笑着说再见 就一定会再见 心晴朗就看得到永远 等一个晴天 我们会再相见 你说了风吹我就听见 笑着说再见 就一定会再见 心晴朗就看得到永远 因为很想念 每天都是晴天 心晴朗就看到永远 阳光中风筝飞上天 你笑着回到我面前 让我像那风筝贴着天空的脸 让爱是今生不断的线 窗外,阳光炽烈,肆虐的烤炽大地。坐在沿窗的一边,喝着自制的刨冰,终于能有大把的时间来给自己挥霍的闲情逸致。 一直潜伏的心绪仿佛被阳光的狂热带动起了蠢蠢欲动的渴望,就这般不知不觉的爬上心窗,提醒着自己时光的流逝。 离开皇宫三年了,除了最初的一年在苏州度过,再回来,已经有两年了。从一对父女手中买下了一个点心铺子。没想过要把它发扬光大,只是扭转了之前的惨淡经营,渐渐的有了两层的格局,几个雅间,一些固定的客人。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小产业,对我来说足以。 把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后我便清闲了许多,不若最初的起早贪黑,反倒松散的不知所措。初出皇宫时对世情的青涩已被日趋成熟的圆融取代,只是心里缺口总在,未曾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日益填平。总在不经意间倾巢而出,没过胸口。 倘若没发生三年前的事,恐怕我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里便找十三,哪管康熙的命令。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我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看着窗外的视线有些模糊,我收回视线,见手中的刨冰慢慢融化,我搁在一边,轻轻哼着蔡淳佳的《等一个晴天》。虽然外面已是晴天,可属于我的晴天还能见到么? 外面探头探脑的冒出个清秀的脑袋。“颖然姐姐,你唱的什么歌,真好听。” 我微微一笑,道:“有时间教你。对了,青儿,让你打听的事儿可打听清楚了?” 她甜甜一笑,回道:“自然打听清楚了,九贝勒府上有个小厮可喜欢我们的点心了,我趁机向他打探侧福晋的事,他说九贝勒对侧福晋极好,就是侧福晋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外面遍寻大夫,却总是不能药到病除。”她悄悄打量我的神色,我一哆嗦,差点把手边的碗给砸了,她忙问道:“颖然姐姐,那九福晋对你很重要吗?你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 我平复呼吸,勉力笑了笑,道:“她是我的恩人。你赶明儿等那小厮过来,把最好的几个苏杭点心叫他带回去孝敬九福晋。”有些事情,终究躲不过吗? “哦。”她应道,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些畏暑?几次见你好象都像要昏过去的样子。” 我怔了怔,眼睛眯了下,漫不经心的道:“是啊,会中暑呢。”也许以后不止会中暑吧。心里苦笑了下。 她恍然大悟的点头、出门,把一室的安静留了下来。我复又眯了下眼睛,阳光果然很刺眼,可有阳光真好。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闷热烦躁。雨水溅湿庭院的花叶,整片的潮湿侵袭着呼吸,我坐在秋千上,只觉寂寞覆盖周身。 “果然是你。”外面传来一声大笑声,我头也没回,便知道那是十四。青儿细碎的脚步快步到我面前,道:“颖然姐姐,我、我拦不住他。他非要进来。” 我微笑着摇头,道:“不碍事,你先出去,他是我的朋友。” 青儿斜眼看了看他,脸微微泛红的小跑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十四走进来,在一边的石桌上坐下,墨蓝的长袍给他清俊的面孔平添一份无忌的张扬,射过来的眼眸里落下几分危险和邪魅,我心里哀叹了一声。这小子,三年不见,越发的招人,难怪青儿适才忍不住要打量他几眼。 “好久不见,十四阿哥。”我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下一刻就是一记暴栗的伺候。“你还是那么残暴。”我苦笑一下,揉了揉额头。 “这算客气的。”他哼了一声,大大剌剌的把我往一边一挤兑,“你还知道现身,我以为你喂了狼了。” 我往一旁挪了两寸,浑身透着危险气息的男人,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我不是乖乖的让你们找到了吗?” “那我们还得感谢你了?”他一挑眉,危险的感觉在加重。我忙笑道:“今天我亲自下厨给你赔不是还不成?” 他脸色稍霁,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你姐姐很想念你,何时去九哥府上见她?” 我低头琢磨了下道:“快了,让她别担心。”回来两年一直不敢去见她,想给自己留一份希望,可如今,我终究不得不面对。 “真是狠心的人呢。”他斜睨一眼,“你可知道这两年我们找你找的多着急?算算使唤人的银子也不少了,不知道你这铺子可够抵偿不?”他当真四处打量起来。 “你这个吸血鬼!”我不满的回道。 “吸血鬼是什么?”他眸子平平的射来,我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就是非常英俊非常高贵的人。”我睁眼说瞎话,貌似这个答案也不差,看那些欧洲电影里的吸血鬼不都是英俊的伯爵们? 他丢过来一个你当我白痴的眼神。“这笔帐我可记下了,将来有人若要找你找疯了,我可不管。” 心里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的道:“我哪有那么重要?”如果能见他,难道我不想见他么? 十四敲了敲我的头,道:“你走了后,后悔的后悔、茶饭不思的茶饭不思,你说你重不重要?”他看我盯着他,脸别到一边去,“放心,这里面绝对没有我,我才懒得为你这样没良心的人茶饭不思。” 我忍俊不禁,笑道:“十四爷何等人物,我就是端茶送水您还嫌我笨手笨脚呢。” 他哼道:“真有自知之明。”话落,作势要掐我的脖子,“你走了后,九哥把棋子给了八嫂,八嫂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我想她心里未尝不后悔。皇阿玛两年前着人寻你,只是你却失踪了。”他若有所思的道,“你阿玛……” 我打断他的话,道:“只是想散散心,过一段一个人的逍遥日子,所以谁都没有见。仅此而已。” “那十三哥呢?”他挑眉问道。 我踌躇半晌,答道:“或许,我已经忘记了。”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心里被自己的话刺痛着。忘记,这世间最难的就是忘记。 十四走后,我的生活照旧。铺子里不是很忙,适合我这样本性有些懒散的人。在宫里机械的生活了多年后,我几乎快忘记如何宠爱自己了。 难怪那里面的人热衷于勾心斗角。 真正爱自己的人也会爱身边息息相关的一切。 做了冰镇酸梅汤,从前不是很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可现在的我,想要记住世间所有美好的食物,不管曾经喜欢还是不喜欢。 冰凉的感觉渗入心底,蔓延至全身的细胞舒展开来,我懒懒的放松四肢,却见青儿兴冲冲的跑来,小脸上红红的煞是迷人。“颖然姐姐,我们来贵客了。” 我不以为然的笑笑,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太多,小丫头就是太过大惊小怪了。“多贵?能值多少银子?”我取笑道。 她皱了皱鼻子,小脸兴奋的回道:“是十三阿哥呢。我刚才偷偷的看了一眼,真的是玉树临风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我跟你说哦,他……” 耳朵嗡嗡的响,她后面说的我再也听不进半句,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我不由握住了她的手,好让自己有个依靠。“颖然姐姐,怎么了?” 我摇摇头,待眼前清晰些后,郑重的道:“既然是贵客,那就由我亲自下厨,你先去吩咐小厨房做别的客人的,让前头的人带十三阿哥去听琴轩落座,那边幽静些。” “好。”她开心的出去,我却一下失了力气,半晌没有动静。他可是知道我在?或者只是误打误撞? 不敢让自己深想,却还是不愿意他的食物借他人之手烹煮。我进得小厨房,青儿的爹方叔惊讶的道:“小姐怎么进来了?” 我淡淡一笑,道:“十三阿哥不是旁人,不可怠慢,还是我亲自来稳妥些。” 方叔笑着道:“这十三阿哥看来冲着咱名气来的,点的都是招牌,一看就是行家。” 我接过菜单,心口一堵。那不是招牌,那只是宋颖然最擅长的小点心。而这个世界,除了他,谁又能知道的如此清楚?脑海里浮现每次他在我那大快朵颐后眉眼弯弯、心满意足的样子,只觉刺痛。十三,你如何让我忘记你? 我不敢再多言,生怕哽咽的声音让别人听了起疑。 专心致志的投入进去,暂且让自己忘了这一切。三年了,第一次,他离开我是这么近,近的仿佛空气里都有着他温暖的气息。 着人把东西送进去后,我一个人悄然坐在听琴轩旁边的博雅阁。四周窗户关的紧紧的,我贴着墙壁聆听隔壁的声音。明知道什么都听不见,却仍然觉得如此安心,好似他触手可及般温暖。 十三,原来想念如此的固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凝神听了会,慢慢踏出房间。在外头伺候的小六要进屋收拾,被我拦了下来。“你先在外面守着,别让别人进去。” 他表情有些疑惑,却没多说话。我深呼吸,慢慢踏进适才他所待过的地方。依稀还有他的味道残留,我一路将这里细细抚摩,让他的气息停留在掌间。 视线掠过他的碗碟,坐在他坐的位置上,将他所用的物品一一擦拭,近似痴了般凝注着这里的一桌一椅,浑身无法抑制的震颤。自以为深埋的记忆刹那间漫过心头,避无可避。 泪水大颗大颗的掉落,化成刺痛人心的思念。 我埋首于膝间,半晌,惊异的发现地上遗落着一个红色的绳结,捡起一看,赫然是我用红线穿成的那枚铜钱。捧在手心,微微颤抖。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小二,刚才我把很重要的东西给落下了。我要进去看一下,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慌了神,四处张望,把铜钱仍旧放回原处,快步躲在了后面长长的屏风下。心跳一点一点的加速,我握着胸口,咬紧牙关,不敢有半点声响。 他似乎离我越来越近,走到刚才落座的地方,搜寻一下,便很快的找到了那枚铜钱,却不急着离开,好似入了定一般,长长久久的没有声息。 直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化作一支利箭精确无比的击中我的心房。再大的自制也无法压抑的疼痛几乎将我的心绞碎。 我把手掌放进口中,狠狠咬住,不让自己的哭声惊扰同样沉思的他。越来越痛、越来越痛,直到手上再无半分感知力。眼泪漫过手背,顺势滑下,将整个手臂浸湿。我的身体已在微微晃动,眼看已无力支撑。 他却终是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我似乎听到他对小六吩咐了几句,小六唯唯诺诺的应承。 半晌,许是见我久久没有出来,小六敲了敲门试探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苦笑的看着手背上一圈牙印,最深处隐隐渗出血丝。放下手,我慢慢踱步出门,问道:“十三爷嘱咐了什么?” 小六挠了挠脑袋,迷惑的道:“十三爷说,他包下了这间房,打此后,这里,别再让第三个人进来了。可这第二个人又是谁呢?我又不敢问,这皇亲国戚说话就是喜欢绕弯子,可苦了我们。” 第三个人?你终究知道了,对吗? 脑子仿佛被箍住般疼痛,一圈一圈越来越收缩,四周的空气越来越淡薄,卡在喉间,令人无法呼吸。 怔怔的望着那离开的方向,惊觉自己的心被遗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似空荡荡的房间,阴暗潮湿,永远都见不到阳光。 “果然是你这个捉狭的丫头,回了京城却也不来看我,反倒与我躲迷藏。,可是把我这个姐姐忘了?”吟秋披着一件雨过天青的纱衣,虽是孱弱,却清幽雅致的叫人心疼。 我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她,微微的笑着,心里却几分惆怅几分辛酸。“精神可还好?” 她眼里几分迷离,轻道:“这一年多以来常常觉得头晕目眩,眼神也不如从前。这年纪轻轻,就不知怎的,生了年纪大的人才有的病。”她装作不在意的笑笑,随即严肃的问我:“我娘可好?” “好。”我握住她的手,宽慰的一笑,“我已经吩咐上下,府里一切均由二娘做主,你且安心。” “有你在打点,我自然放心。只恨,没能见爹最后一面。”她眼圈微红,哽咽道。 我微微摇头。“我跟九阿哥的书信里嘱咐他不要告诉你,你身子不好,经不起旅途劳顿。爹临终时也记挂着你,说只要你过的好,他便放心了。” 她定定的看我,伸手抚一抚我耳边的发丝。“谢谢你。” “自家姐妹,也跟我客气。”我不以为然的笑笑。 她却怔了怔,嘴边有一抹淡淡的自嘲。“是啊,自家姐妹。盈雷,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个妹妹,庆幸是你,来到了我身边,也庆幸是你,代替了真正的她。” 我手上有如火烧一般灼热,下意识的抽手,有些尴尬的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道:“别人不明白,我跟你先后生活了这么多年,岂会不明白,你早已不是你。” 我呆呆的看着她了然于心的面孔,问道:“你,难道不害怕?” 她淡淡一笑,反问道:“我怕什么?不是你,我没有机会进府里;不是你,我娘没有机会做自己的主;这一切是你带来的,而不是她。”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低垂眼眉,只静静的看我们相互交握的手,两双同样苍白的手。原来,她早已把一切看在眼里。 “很早,最初只是觉得你变了,没有多想。后来,慢慢觉察很多不同的地方。你自小养在深闺,怎会知道那么许多外面有的没的些吃食;你从不喝酒醒来却变作了酒鬼;你以前从不吃一点辣,现在吃的辣却能把爷他们几个吓呆。我若还不知道已换了个人,我这个姐姐可真的名不副实了。”她边说,眉眼里却是疼惜的笑,我心里一酸,向她偎去。 “该我说声谢谢才是,谢你没有把我当作怪物。”靠着她,真正觉得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惜,我终究还是留不住。 “从前我有亲生的妹妹,却没有骨肉相连的感觉,自你来了,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是有妹妹的。你说该谁谢谁呢?我知道你真心待我好,爷那里你几次三番嘱托他,爹的事你瞒下这么多也是为我。恐怕,若不是为了我,今次你也不会现身。” 我不觉微笑道:“原来,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了解远远不如你对我的了解。” “那是因为,你带我的惊喜远远多于我带给你的。所以,终究是我做的不够。我曾经想过拿你给太子的治疗记录回来给爷,终究没有那么做。也许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做姐姐的什么都没有为你做,却要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你,那我不仅对不起你,也同样对不起自己。”她轻抚我的脸,“是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同样很重要。爷很重要,你也很重要。” “九阿哥没有责怪你?”我闷在她怀里问道。 “没有。”她偏首,有点孩子气的笑意,“也许是因祸得福,爷反而因此另眼相待。他说,天家的人最羡慕的就是我们这些亲情,不需要掩饰。其实他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即使不是至亲的骨肉也可以互相信任和照顾的。” 我忍俊不禁。“对,这些美好,他们用尽一生也无法体会。” 从姐姐屋里出来,见到九阿哥负手而立。听到我的声音,回头淡笑:“她可休息了?” 我福一福身子,回道:“歇下了,说了一会话,撑不住了。” 九阿哥深思的打量我,半晌问道:“你这次回来,迟迟不愿见我们,甚至躲着十三弟,是否也是为了同样的事情?盈雷,你的身体像你所说的那么健健康康吗?” 叹了口气,向前一步,和他并肩看着外面的景色。“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一天,我都会让自己活的更开心。” “即使不见他?”口气里带着疑问。 “起码在他过的好的时候不会。”我一耸肩,淡淡的回道。 九阿哥淡扯笑容,道:“这话传十三弟耳朵里,岂非要折磨自己?” 我笑笑,不赞同的摇头。“他不会,他知道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若是轻易的折磨自己,我更不敢见他了。” 九阿哥也了然的一笑。“其实,我们有些羡慕你和十三。” 我讶然的看他,他的脸沐浴在阳光下,却半明半暗,一丝淡淡的怅然刻下,淡进骨子里,片刻就搜寻不到。 拒绝了九阿哥以马车送行,想独自一个人慢慢的散步。走在街上,曾经和他一起漫步街头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在脑海回放。 那天恐怕是这些年最开心的一天。 阳光不似这般刺眼,带着融融的暖意。每个人的笑容都如此灿烂,仿佛在见证我们的幸福。只是,幸福终究如泡沫般转瞬即逝。 眼前恍恍惚惚看不真切,只一味向前走,耳畔似乎传来很多人的惊叫声,可是嗡嗡的,我什么都听不清,我凝神想听个仔细,下一刻已经发现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围,其间还夹杂着浓浓的惶恐与惊惧。 “你吓死我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这才缓缓回神,僵硬的转头,望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里。他的眉头纠的紧紧的,眼底是劫后余生的释然。 我情不自禁的想伸出手抚平他眉头的纠结,才做了一半,惊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妥,就这般停在了半空。 和他的眸子对视,只觉得心也跟着视线而去,再不知道转移开去。仿佛遥遥岁月里,就只这双眼,温柔的、执着的,攫住了我所有的心神。 两年了,有时我会觉得北京城很大,大到似乎永远都与他只能擦肩而过。心里无数次的祈祷,能让我再见到他,不需要太过靠近,只要躲着远远的贪恋那挺拔的背影便好。可如今,温暖触手可及,我却只能决然的推开。 他似乎怔愣的看着我推开他,眼睛微微眯起,几分不解、几分隐怒。我别过脸,他却不容许我逃避似的抓住我,把我塞入了一边的马车里。他在生气,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始终带着笑容。大笑的、微笑的、窃笑的、浅笑的、似笑非笑的;捉狭的笑、淡然的笑、会心的笑、漫不经心的笑。 只是没有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样子,可我明白,他在生气。他的掌心熨烫的吓人,丝丝灼热自其间传来,有种焚烧一切的疼痛与愤怒。 “究竟为什么躲着我?”他沉沉的声音响起,我紊乱的思绪得以终结,抬头看他,想把两年的想念统统补回来。 “没有刻意的躲避,只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甩了甩头,把一些非理智的东西抛开,用最冷静的口吻回答。 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我不得不对视着他。“你骗不过我的眼睛。”他沉默许久,肯定的道。 我挣脱他的手,力持淡然的道:“用过去的了解来看待变化的人是一种自欺欺人。十三,是你在害怕。” 他的手一抖动,我心底暗暗叹息。我们都是了解对方的,因着了解,有一天若变成两只刺猬,必然能把对方伤到最深。 他一使劲,把我带到他怀里,马车里寂静无声,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一样的狂乱而没有节奏。 “究竟是我自欺欺人,还是你不敢去承认?”他捧着我的脸,表情严肃而锐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爹去世以后为什么躲起来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我不再和他纠缠适才的问题,顺着他的话题转移,“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个不能相见的圣旨。” 他一怔,手上忽然僵硬。“你从前何曾在意过这些?” “你既也说那是从前,你我三年不见,如今的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又知道多少?”我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里的笃定变作深邃的疼痛,无声无息,却叫我心口急剧的收缩。 “我不介意现在的你告诉我此刻你心里在想什么。”他着重强调现在两字,咬字极慢,是一种克制怒意的缓慢。 “我只是想给自己自由罢了。”我同样回的缓慢,那是生怕自己脱口而出心里话的缓慢。 “倘若你要的是自由,何必舍近求远回到京城?”他一针见血,不给我躲闪的余地。 “姐姐是我牵挂的亲人。”我如今似乎只剩下这一个挡箭牌,而他却要把所有的挡箭牌统统掀开。“倘若你记挂你姐姐,又何必等到今天?九嫂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什么你没有早早的来看她?为什么你一直抗拒你所关心的一切?”他眸子里有害怕有忿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不给我丝毫躲避的机会。 “因为——我不想见到你。”心一横,给了他最决断的理由。 他眼睛一闭,再度张开时有种焚烧我心窝的力量。“我不信。”他沉沉的摇头,“颖然,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你把我摒弃在心门之外,就是对我的不公平。我说过,你躲不开我的眼睛。因为,这里,装着你的心。”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变得缓慢柔和,带着蛊惑的力量,我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却在临出口时找回了残余的理智。 “十三,八福晋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教训。尊贵如她尚且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在你的府里过的平平安安?更何况,我先已指婚给八阿哥,纵然指婚取消,还能再嫁给你吗?与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倒不如做我自己,不做任何人的负累,也不做任何人的附属。你,请放过我吧。”一口气说完,明知道内容经不起推敲,却也再没有别的理由。 他果然神情一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我回他坚定的点头,却再也不敢抬头。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是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信心,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走在你后面,宁愿让生的痛苦由自己背负,只是,生命终究不能由自己选择。 他久久没有开口,执拗的眼神停留在我的脸上,眼里决绝的光芒不顾一切的焚烧着,“不管有没有信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固执的把我揽进怀里,“就当是霸道,我也该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霸道。” 紧靠着他,似乎能感受到心里的渴望与恐惧。我忽然对自己的选择前所未有的否定。他不是别人,是我心心念念的人。他了解我、包容我甚于所有的人,我又凭什么私自代他做决定,一如他所说,对他不公。 “十三……”叹了口气,决定祸福与共。自私便自私吧,我是一个普通人,我无法做到像完美的天使一般,一个人独自承受所有的寂寞。我只想要抓紧可以抓紧的幸福。 他挑眉,等待下文。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十三跳下车,有人低声说了几句,他随即掀开帘子,一脸凝重的道:“宫中出事了,你先回去。等事情平息了,我自然来找你。这一次,不许再平白无故的消失。” 心里没来由的害怕,我强自镇定的回道:“好。” 也许,天蹋下来也该一起承担。心头的顾虑消失,我握了握他的手,道:“我在家等你。” to九袋:我认同你所说的前几章的确文笔很生涩,不顺畅。自己也不止一次对人说,前八章写的很不好。毕竟第一人称并不好把握,但请问,上帝视角明显在哪?也许我是第一次,但我始终很回避上帝视角的问题,这点,我不会接受。 其次,我认为你并不是一个心理学专业的人,你对这个专业的认识也许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这个专业的人就该理智冷静。可惜这不对,真正这个专业的人是敏感感性的,倘若对周遭的人事没有感性的印象如何做理性的分析?不能触到别人最深处与人产生共鸣如何让人乐意亲近?再者,她此刻是在生活,生活中的人没有必要对一切人事都冷冰冰的心理分析,如果她这么做,只会让身边的人反感。她不是学者,但就算是学者,心理学者也是活不是冰,是人不是神。请你不要用冷冰冰的神去要求她,也许你接触甚至了解心理学,但你绝对不是学习者,所以才会误解这个专业的真正内涵。 至于情节,见仁见智。 48 等待 三生三世 冷风吹散了一季的梦 来来去去的我 红尘中浮浮沉沉的爱 而我在原处停留 寒风吹落了一地的秋 隐隐约约的痛 人群中起起落落的梦 有你在远处等我 任凭我的心走走又停停 你却从不曾放弃 用尽三生三世的真情 换来一世的美丽 任凭你的情从不曾忘记 而等待却是无期 用尽三生三世的真心 换来一世的回忆 月色如霜,微微沁出一丝寒凉,我抬头看着天空,思绪却飘散于外。竭力让自己冷静,如今不比多年前,即便死亡就横亘在前,我也该做到镇定如常。就算骗不了自己,也可以骗过他人。 可十三,他是我唯一的不可控制。 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石桌,一下又一下。一阵风夹杂着冷冽袭来,我蓦然震颤。 天明,却没有等到他半点消息。正欲出门探听,却被迎面而来的小厮撞上。那小厮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可是颖然姑娘?” 我微一点头,一个激灵,欺前一步,问道:“你是哪个府的人?” 他从袖口掏出一张字笺,轻道:“十三爷嘱咐小人务必要让姑娘安心,烦请姑娘一定不要冲动,倘若他有事,请姑娘去四爷府上寻求庇佑。” 他恭了恭身子,转身离去。我展开纸笺,是他的字迹。“安好,勿念。”字迹潦草,看来是形势紧急时为了不让我担心匆忙间写下的。我忙叠好,放进怀里,进院子吩咐方叔备好马车,驱车赶往雍亲王府。 至门口,却被告知四爷也是一夜未归。想探知宫中何等变故,却又问不出个究竟。眼看太阳升起,阳光炽烈,我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床头坐了一个清雅文秀的女子。虽已过三旬,岁月的历练却给她平添一份从容自若的气韵,我眨了眨眼睛,辨认清楚正是四福晋那拉氏。 我正欲下床行礼,被她按住,淡笑道:“姑娘身子要紧,我们爷尚滞留宫中,姑娘且先静养,待爷回府,姑娘若有疑问,尽可向爷询问。” “福晋知道我的来意?”我静静的看她,这个女子气度沉静高华,极聪明,是极有分寸的聪明。 “我不知道,也未必需要知道,能帮助姑娘达成心愿就够了。”她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什么,秀眉微蹙,“姑娘这晕厥的病症有多久了?” “四福晋不必掩饰,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四福晋有话旦说无妨。”我嘴角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基本的医理是相通的,更何况这两年里我一直在学习中医,自然了解自己的病症。 “原来如此。”她恍然,随即安抚的笑道,“姑娘也不必多虑,安心静养,未必没有解决的法子。” “我不担心自己。”我淡淡一笑,我只关心昨日宫中究竟发生何事,会不会牵连到他,“四福晋也请宽心。” 她微笑着赞同的点头,眉宇间的忧虑淡去几分,我亦微笑,只是笑意难以到达眼底。跟聪明女子说话不费力,却不易交心。我现在所能做的惟有等待。 头很疼,欲炸裂开来的疼痛。隐隐约约有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伫立床前,我似乎听到一沉稳的男声问道:“她的病情很严重吗?” 一个温雅的女声回道:“大夫说了,怕是很难痊愈。这日子有一天没一天的,不确定哪天就……”声音忽然停了下来,长长的叹气,“还正年轻,又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 四周一下静默,良久,那男声才道:“你先着人照看她,尽量调养她的身子。总之,拖延她犯病的时间。” “我明白。”那女子轻柔的回答,“爷昨日也累了,还是先歇息。盈雷姑娘自由我来照顾,定会妥帖。” 再次恢复了沉寂,我再度陷入漆黑的世界。至夜醒来,踱步走向外边,身体时好时坏,但来自三百年后的医学知识能让我多少明白自己的病果真无药可救。心中不是不怨恨的,既然来到了这里,既然下决心要把自己的一切和他紧紧相连,又为何要用这人力不可违之因素生生的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手掌不由紧握成拳,我已经逃避了两年,这一次,即便只有一天的性命,我都不许自己逃避,更不许自己倒下。 即使,被判了死刑。 夜似一泓深潭,幽暗寂寥。如水的风划过寂寞的心,缠绕成挥之不去的思绪,由远及近,由模糊至清晰。 远处一阵脚步声,我惘然的转头,果见四爷淡漠的脸正对着我,眼底深不可测。“看来,你的病完全是自己作践来的。” 他语气里透着不悦,不是平日里常见的青衫,反是一袭黑袍,如此轻易的与夜色相融。如山岳般巍峨的身躯却也种下如山岳般的寂寥。 “四爷说话定要如此刻薄么?”这个人,永远都把自己隔离在正常人之外,好似别人一点出格的举动便会遭来他的讽刺,可他又岂是一常人? 他微微转过身子,没有再正对我,眼光远远的注视前方,我正欲开口询问,他却抢先道:“太子再度被废黜,十三弟因此而受牵连,已经被送往养蜂夹道了。”语声镇定,再不是记忆里多年前会慌乱的他了。 我后退一步,眼前刹那间漆黑,我定了定神,忙抓住关键问道:“皇上曾答应我,对十三,永不圈禁。一国之君,岂能言而无信?” “永不圈禁?”他目光微微闪烁,“这个条件早就拿来换取你的平安了!十三弟答应皇阿玛,一旦太子出事,他责无旁贷,将一同领罪。两个条件才向皇阿玛换取了你的自由,偏偏你却整整消失两年来做报答!废太子的病在两年前出现反复,皇阿玛也着人四处秘密寻找你,望你能缓解他的病情。只可惜,你下落不明。说到底,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与你脱不得干系。”他嘴角微微带讽,那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霎时让我清醒万分。 心里似乎有许多虫子在啃蚀,我咬住下唇,直到压下心头的疼痛。“四爷可否帮盈雷一个忙?”已经发生的事我无力扭转,亦无力与他争论孰是孰非。我只知道,此刻的他需要我,不论是健康的还是抱病的我,我都不容许自己让他一个人对抗寂寞,这般蚀骨的寂寞,这三年,我与他都尝够了。 他转过身,眼中射出一丝冷冽的光。“可以,就拿你的棋子来换。” 忽然间意识到他不再是曾经在乾清宫为十三整夜下跪的四阿哥,他冷静的让我害怕。这种冷静是对未来走势金石般笃定的冷静,即使他的心里未尝没有痛心,我却已然无法从外表窥探一二。 “四爷在说笑,四爷应该比谁都明白那颗棋子的下落。”因他的冷静,我似乎也格外冷静,还不甚明白他的意思,我绝对不能让自己乱了方寸。 “那姑娘也应该明白我给你的答案。”他甩一甩袖袍,“你应该很清楚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与其让十三弟一时快乐后再度失去,我宁愿让他就此和你永不相见!” “你没有权利这么做。”我上前拦住他,“这是我和十三的事情,要如何选择是我和十三的事。” “可你似乎正在求我。”他不咸不淡的抛过来这句,倒让我面色一沉,“之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躲着十三弟三年,现在我却希望你坚持你最初的做法。你不能给他一生,就到此为止吧。” “四爷!”我咽下心头的疼痛,定定的看他,“我和四爷一样,一直认为这么做对他才是公平,以为这样可以把伤害减轻。可现在,我很清楚的明白一点,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有权利做出他自己想做的选择,而不是由我来代替他做所谓最好的决定。” 我和他隔着浓重的夜色互相盯凝,我明白,他待十三的心,明白他是不愿那注定的结局伤到十三的心。只是我们都不是十三。 一心一意跑远,自以为待他最是公平,却忘记设身处地的想,倘若今日我是他,决不愿意他就此隐瞒,倘若真相大白那刻,情何以堪? 将心比心,又何必因此而疏远? 更勿论此刻的他前途未卜,我决不能容许自己就此放开他的手,决不! 对峙良久,四爷淡淡扯了扯唇角,不是淡讽却也不是安心,倒像是几分遗恨几分苦涩。“说的很动人,只是,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你——死心吧。”他竟将我扯开,兀自往前。 我在背后唤道:“四爷!”眼前却一黑,栽倒在地。 醒转,床头是一位面容清丽、体态袅娜的女子。纤巧的瓜子脸近似苍白的白皙,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清澈,好似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是?”我端详她的装扮,必然是四爷的哪位福晋或格格。 她恬静的笑笑,回道:“我姓年,年茉瑶。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昨晚你晕倒后,爷把你送往我这,我已为你针灸,希望能暂时减轻你的症状。” 我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你会针灸?” 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答道:“久病成医。” 从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无奈,直到这两年,才真正体会得到。“多谢。”我微笑着道谢,却突然意识到她姓年,年茉瑶,那跟年羹尧不知是何关联。 犹豫着想问,却仍是停住了。年羹尧的下场连我这个不甚懂历史的人都有所耳闻,眼前清丽柔婉的女子若真与他有血脉之缘,我怕自己又是一阵怜惜。可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神为他人叹息。 “无妨。你是爷的客人,更何况,多少知道一些你的故事,也钦佩你的为人,举手之劳而已。”她温雅的一笑,眼中有了解的温柔。 心里陡然对她生出好感,看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着淡淡的书卷气,只是苍白的面孔少了几分生气勃勃,多了几分清幽娇弱。 “四爷如今在哪?”我想起为何昏倒,连忙问道。 她眼底笼上一层无奈,答道:“爷是个一门心思到头的人,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姑娘也不必费心执着,既来之则安之,爷虽然不愿答应姑娘的请求,却吩咐一定要将姑娘的身子调养好,姑娘眼下还是身子要紧。”她软语相劝,却是娓娓动听。 我低头沉思,半晌,淡笑道:“谢过年福晋,只是,我决定的事情同样也不会改变,不管,是谁在前面阻拦,总有办法帮助我实现心愿的。” 她却是愉悦的浮上笑容,道:“如今我可明白,你的确有你的特别。难怪昨夜与爷僵持不下。其实,我倒觉得爷并非顽固不化,只是与你我考虑有所不同而已。姑娘是聪明人,终是会明白的。” “四福晋通情达理,年福晋秀外慧中,四爷果然好福气。”心里忽然堵的慌,他既然此刻有如此平静融洽的幸福,又为何不能成全我的心愿? 她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潮红,使得她清弱的面孔上浮现令人心动的美丽。“这个府里,谁又比谁逊色呢?”她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落寞,不经意间洒落几许忧愁。 忽然间有些明白她的哀愁何来,与病痛无关,只是,淡淡的一颗心而已。 夏末午后的时光,简单静谧。我倚在窗前听重复的蝉鸣,填补心中的空洞。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我头也没回,淡淡的道:“请进。” 年茉瑶一身淡绿的衫子,夏日的明媚给她苍白的面孔平添几许潮红,手上捧着折来的栀子花,进门后,随意的插入花瓶内,俯首深嗅,浅笑道:“很适合你的味道,顺路便给你折了来。” “多谢。”我起身给她沏茶,她浅酌一口,放下杯子,视线掠过桌上未动的饭菜,无奈的摇头,道:“还是倔着不肯吃吗?似乎,这只是在跟你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我也抬眼看了看早已凉透的东西,道:“不是倔,只是实在没有心情。一天没有消息,我如何安的下心。更何况,现在的我,如同犯人,连出四爷府的自由都没有。” 她走到我身边,按了按我的肩膀,道:“爷有心留你,你便安心留下。我知你是担心十三阿哥,但眼下,似乎,惟独这里最适合你。” 我揣摩她的话,半晌,苦笑道:“看来,我离开这里太久了,竟然忘记一件事情的发生往往与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是关心则乱。”她抚慰的一笑,“我相信爷做事有他的道理,他和你一样关心十三阿哥。” 我出神的注视地面,将事情可能的发展猜测几分,心里叹了口气。将面前的琴推开,心里闷闷的,喉咙口有几分堵塞。“四爷的事情,你似乎知道很多。” 她微一摇头,答道:“这个府里,没有人会去探知爷的心思,因为明白安分守己比较能够保护自己。” 四爷府里的女人果然都不是简单的人,不同的聪明,相同的是生存的能力。换作是我,又有几分心思与之周旋呢? 霎时,陷入了空洞的沉默。 我静静的喝茶,将自己紊乱的思绪沉淀在明媚的阳光里,沉淀再沉淀,淡淡袅袅,只余一个或远或近的身影。 一不留神,茶水中泛起一丝涟漪,我忙定了定神,抬头见年茉瑶眼中那一丝疼惜的了解。果然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其实我是有些羡慕你的。”年茉瑶执杯的手微微发白,“爷是个让人看不到底的人,因为看不到,所以也永远触不到。” “可是他也是个不需要触到的人,靠的太近、知道的太多,反倒离他更远。”心底忽生几许重重的无奈,四爷心里恐怕有一处地方是别人永远都碰不得的吧。 流光容易把人抛。 事过境迁,曾经青涩冲动的少年蜕变成了做事果断且不容许反抗的强硬男子,可他的心里究竟还剩几分柔软? 年茉瑶一声轻唤把我从沉思中唤醒。“盈雷姑娘,总闷在屋里也不好,若得空,与我一同看望叶儿妹妹吧,元寿那孩子爷也是疼的紧。” 我微一沉吟,道:“好。” 和她一同在园子里漫步,她解释道:“这个时候,叶儿妹妹通常会带着元寿来园子里散步。叶儿妹妹最是个享受生活的人,同样是散步,没有谁会比她更悠闲。” 我听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妒意,却是羡慕,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羡慕。“你——不在意?”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道:“我也羡慕鸟儿能在天上飞,但我一定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飞不起来的。” 我深以为异,这恬静知足的女子如一朵静静开放的幽兰,虽不是国色天香,却叫人移不开眼。有这般女子在,四爷心事该了。 “你看,那不正是叶儿妹妹和她的四阿哥吗?”她指着前面那紫衫女子笑说道。 四阿哥,我心一动。雍正的四阿哥,岂非就是乾隆?难道她便是乾隆的生母?我倒是多了几分好奇,随着脚步越近,我逐渐能看的清晰。分明懒散而悠闲的漫步,由她走来,却不自觉的流露一股雍容自如。 “馨叶见过年姐姐。”她福一福身子,音色慵懒中透着清冷,很奇怪却很协调的味道。 年茉瑶却是由衷的欣喜,接过嬷嬷手中的孩子,轻微的晃动,眉里眼里全是无尽的疼爱。馨叶偏首打量我,嘴角带着一丝深意的笑。“这位便是盈雷姑娘?” 我点头,福身道:“民女见过格格。” 她悠然的踏前一步,握住我的手,微笑道:“一直想去见见姑娘,奈何元寿离不开我,便不得空。姑娘身体可好些了?” 年茉瑶把孩子交还给嬷嬷,加入我们的谈话。“从昨日起便没有吃下半点东西,你说这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馨叶似乎不经意的道:“元寿这两日似乎也不肯吃东西,昨日跟爷说,爷还责怪我没有照看好。” 年茉瑶轻笑道:“爷是关心元寿,几个阿哥中,爷可是最疼四阿哥。” 馨叶嘴角笑容加深。“现下还只是个孩子,等长大了些,指不定爷有多严格呢。说来好笑,这孩子每回闹别扭哭的时候,只要一看到爷,立马就不敢出声。这孩子到底是孩子,总是怕阿玛的。”她漫不经心的瞥我一眼,原本懒懒的目光刹那间有种透亮的光彩。 我心中几分疑惑,她最后话中有话,似乎在向我传达某种讯息。我低头沉思,不觉她已走远。年茉瑶轻推了我一把,问道:“在想什么?” 我嘴角牵起一丝淡笑。“我现在有些明白你的话了。”这个府里果然各个都是聪明绝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入了秋,气温柔和中微带寒意。来到这里两个月,四爷虽没有嘱咐,却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直到今日,康熙正式诏告天下复废太子,我明白,他终于可以安了心。 将园子里的菊花采摘,泡成了菊花茶。我着人给几位福晋格格送去,也给自己沏了壶茶,闻着那淡淡的清香,初品那淡淡的苦涩,轻轻的告诉自己,人生如同沸水冲下的茶叶,几许沉浮,或上或下,却终究会归于平静。 而苦涩,也会等来甘甜。 所以,即使失去自由、失去健康,我也要让自己活下去,尽自己的努力去等待机会和他重逢。 外面传来一声轻笑,我抬眼望去,是一袭藕衫的那拉福晋,款款而来,浅笑道:“姑娘也是个能静下心的人。” 我迎了她,安她坐下,缓缓道:“在四爷的府里恐怕想不沉下心来都很难。” 那拉何等聪敏沉着的人,脸色稍暗,随即牵起一丝笑容,柔声问道:“姑娘心里可是在怨爷?” “盈雷不敢,只盼着四爷心事既了,也能放心成全小女子的心愿而已。纵不愿成全,也请容盈雷自己出门寻找办法。”他最担心的恐怕就是我的出现或许会给二阿哥带来一线翻身的机会,缜密如他,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怕也是不会冒险。如今二废太子已成定局,他当无后顾之忧。 那拉轻叹一声,道:“姑娘兰心慧质,还记得我第一次和姑娘见面便很是喜欢姑娘,爷或许做事不合姑娘的心意,但在心底,爷和我都是敬重姑娘的。同样的话,年妹妹说过,我也无须重复,只这一句,爷也是真心为姑娘好。” 我冷笑一声,道:“或许四爷真真认为自己为全局考虑,可他的全局是什么?他的全局是否也同样是旁人的全局?说到底,他为的是什么福晋心里明白,十三重他,我也重他,但要我接受他强加给我的意志,我办不到。” “姑娘既然有这般眼力,就该明白爷的苦心。外人多道他冷面冷心,可有几个人真正明白这冷面下的人或许比谁都柔软。”她话尾加重声音,语声恳切。 “冷面也好,柔软也罢,四爷行事太过让人心寒。他总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别人无从辩驳,他也不须理会。他这性子,怕迟早有一天身受其害。”这恐怕是他性格里最大的缺陷,此刻或还能勉强压抑,倘若有一天他走上那最高位置,无须压抑时,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心中对良妃的忧虑体会更深了一层。 她听了我的话,半晌没答话。一缕无奈的苦笑爬上她的嘴角。“姑娘,我跟随爷十多年,我敢说,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比我更了解爷的人。爷做事的确从不喜欢解释,素来按自己的意愿去做,你可以说他自私,我却心疼的紧。他但凡有任着性子来的一天,我便安了心,反倒希望他能挥霍着他的性子,即便是逆天行事,有因果报应,我和他一同扛着便是,决没有一句怨言。” 我心口一阵激荡,未曾料到那拉对四爷感情如此深厚,心下叹息,却也没有多言。她有她坚持的信仰,只是这份信仰我只能尊重却无法接受。 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远处却有萧声破空而出,悠远绵长,带着一股警醒与沉静的力量。我徇着萧声过去,却看到一脸静穆的四爷。 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夜晚幽深朦胧,夜色下的四爷似乎也笼罩了一层迷离。也许,我早该明白,他不是完全冷漠无心的人,只是久而久之,那副面具无从解开。 他是个强势的人,依着自己的意志在做事。他也在尽力对他所看重的人尽心,只是,他太孤高、太自我,无法了解有些幸福生来就带着疼痛。 也或许,他已然无法从疼痛里感知幸福。 “原来,四爷也是精通音律之人。”走到他背后,轻声说道,看那背影洒落下的淡淡怅然。 “佛家说,人在一年□□有一百零八个烦恼,可见人一生中注定要面对很多挫折和坎坷。能否跨越,端看一个人的悟性和韧性。”他停了萧,负手而立,淡淡的声音传来,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如果一个人只能洗尽表面的尘垢,却无法从本质上根除,留在心里的东西就会随时折磨人心,不仅是自己,也包括身边的人。”他的真实情绪的表露往往需要天时地利的刺激,他的刻薄却是一种刺,生生的阻断旁人对他的探究。 “你仍然不肯放弃?”他转过身问我,“你可曾想过后果?你的身子如今还能支持多久?你可知道,养蜂夹道那是什么地方?十三弟只不过在那几个月就染了腿疾至今身受其害,若是你进去,陪他一两年却走了,你让他如何支撑下去?倒不如,让你留下,见不到,却会给他无尽的希望。” 我一时愣怔,我也曾经怀疑过他的动机,亲耳听到真相却只剩唏嘘。“是盈雷不曾明白四阿哥的苦心,对不起。” 他幽深的眸子夹杂着一抹了解,向我平平的射来。“即便你懂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对。”我的声音里在幽静的夜晚里添了几分悲怆,“因为,我怕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待,我怕自己终究斗不过天。” 居然停电,现在才能爬上来,汗死。估计老天不给四四申诉的机会呀,其实偶家四四也是用心良苦的典范。 49 回归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风徐徐,满地金黄的叶子被拂至一边,暮色将启,倚在窗边看庭院的风景,看夕阳的余晖将天边尽染。 四爷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为我医治,身体不似之前那么虚弱。休养生息后,他也不再限制我的自由。仿佛那天晚上后,我们之间便达成了某种共识,他没有阻拦我想做的,而出于公平,我也选择了相信他。 正在发怔,却见到四爷贴身的小厮跑来对我打了个千儿道:“盈雷姑娘,爷想请你去一个地方。” 我困惑的问道:“去哪儿?” “爷吩咐说,姑娘去了,自然会明白。”他做出邀请的姿势,我便跟随出门。上了轿,一路往郊外走。等落轿后,却发现是一片麦田。 左边一片麦田大片大片的趴在地上,有如石头碾过,满地凄凉;右边却颗颗饱满,一片丰收的景象。四爷便站在了中间,神情平和悠然,平静的似乎将这一片天地包容其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象远在天涯。 看到我走近,他微微颔首,淡然道:“可看到这两边截然不同的模样?” 我轻点头,不解的问道:“四爷找我,便是让我来看这些?” 他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哪一片麦田曾经受过践踏?”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那片狼籍的麦地,用眼神示意询问,他嘴角微微牵起淡笑,摇头道:“是那一片。” 我有些羞赧的低头,出生在城市的我的确对此一窍不通。可转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他淡静的声音缓缓传来。“返青前的麦子倘若被践踏,会将所有的养分用在根的生长上,而这样的麦子长势会更好。” “四爷是一个有心人。”知道这些日子他深居简出,修佛理、种蔬菜,我本把这一切视为他向康熙表明态度的一种手段而已,如今看来,倒是我的误会。 “这些和佛理一样,教会给人道理。在受到打击伤害时,只要自己不肯放弃,积蓄全部力量扎根土壤,终究会丰收。”金色的麦田倒映在他眼底,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如此倨傲的站着,有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也许命运只会偏爱受过打击却不曾放弃的人。”我淡淡一笑,和他一同将这美好的场景尽收眼底,凝成画卷,印在脑海中。 他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我,道:“你既明白这个道理,我便放心你去看十三弟。我相信你,该明白怎么做才是对他最好。” 我心口大石终于放下,不由感激道:“多谢四爷。” 他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谢我,只是这事还要再斟酌。我会寻着机会再行事,务必稳妥。” 我突然想起那天馨叶的话,某些不甚明朗的东西逐渐清晰,在脑海中汇集成分明的脉络。 回到圆明园,天色已暗。四爷府不似他表面那么的冰冷,反倒处处都有灯光的温暖。我和他走在园子里,只觉灯火似萤火虫一般飞进心田,将秋夜的冷寂驱散,点燃心中的温情。 “四爷很喜欢点灯。”我有些好奇的陈述。 他似乎脚步停滞了下,转眼又坚定的向前走,边走边道:“我小的时候,跟随在皇额娘身边。她总喜欢在宫里点很多盏灯,她总是说,灯光能让人对所处的地方充满信任和依赖,能够忘记孤单。” 心头慨然万分。宫里的女子有不同选择自己对抗寂寞的方式,即使贵为皇贵妃,佟皇后也无力改变既定的宿命,我不禁幽幽叹息。“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怕黑,好象黑暗能够吞噬人的勇气,徒留下无依无靠的感觉。”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久久没有做声。“现在,对于十三弟,何尝不是一种难以摆脱的黑暗?”他语气虽平和,却不能掩饰自然流露的担忧。 “我相信他,会有力量摆脱这段黑暗。”我用最坚定的语气回答他,宽慰他的同时给自己信心。 他似是淡淡一笑,道:“十三弟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也莞尔一笑,宫里宫外八年,似乎只在这一刻,我和他才算真正放下彼此可能存在的成见。“谢谢你,四爷。” “谢我什么?”他笑意清淡,神情却是放松。 “谢你的冷静给我的提点,也谢你暗处的维护。很多当初我不能理解或是不曾知道的事,回过头来,会明白四爷的苦心。”他或许自我、或许不近人情,但私底下所做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少。 他沉沉看天。“我不是为你。” “我明白,所以才会更加感谢。只是……”我顿了下,仍决意开口,“请四爷对十三不要太好。” 他视线转来,略带疑问的看我,我续道:“你对他好一分,他会回报你十分。到最后,怕会变作了循环,无止无休。”我无奈的摇头,“他终究不再是过去的十三了,他会变的谨言慎行,会小心翼翼,永远都无法做到他向往的那样无拘无束、自在倜傥。” “倘若他有机会从养蜂夹道里出来,我会尽力让他有一个自在的天地任他驰骋。”四爷幽幽的道。 我不赞同的摇头,道:“有你在的一天,他都放不下牵挂的。而这样的他,才真实。因为他明白,在自己之上,还有更重要的家国社稷。” 他出神的凝视前方那一盏明灯,犹带一抹天生的孤寂。 却道天凉好个秋。 天高云淡,四福晋兴致高扬,见我神清气爽便着我陪同几位福晋格格一起在园子里逛着。这万园之园此刻自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但在四福晋的打理下却也是情意盎然、处处生机。 待坐定后,四福晋笑容可鞠的道:“这几日,园子里的瓜果正是新鲜的时候,待我吩咐下去,给你们每人房里送几样过去尝个鲜。” “谢过姐姐。”年茉瑶和馨叶俱都粲然一笑,我忙躬身道:“谢福晋体恤。” 她似是轻叹,转眼又眉开眼笑道:“你是客人,我们自然要招待周全,就怕以后这样机会不多了。” 我被她勾起离别的愁绪,也有几分黯然。这些日子她的照拂看在眼里,知道她是真心待我好。“福晋若不嫌弃,盈雷往后自是要多叨扰的。” 她微笑颔首,道:“好。过几日,皇阿玛要来这园子逛逛,到时恼不得让大家多费点心。叶儿妹妹素日点子最多,我便把这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你了。” 馨叶闻听她的话,用眼角余光微微扫视我,再道:“姐姐如此看重,馨叶自当尽心尽力。听说皇阿玛喜爱菊花,正值秋日,怕要在这菊花上多费些功夫。” 我低头沉思,再抬头,与馨叶视线交汇,她别有深意的淡扯嘴角。心中计划慢慢明朗,身旁年茉瑶拍手笑道:“盈雷的点心连爷也是赞不绝口,不妨教盈雷依皇阿玛的心意做几样小点心,姐姐意下如何?” 四福晋一怔,并未作答,只是用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我不动声色的微笑以对。她慢慢收回视线,淡笑道:“年妹妹的提议很好,我会跟爷商量下,到时再议。” 我的手慢慢紧握。这个机会,我不会错过的。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日明中。 至夜,心里仍是忐忑。明白,明日将是自己与十三的转机,倘若一着不慎却会连累四爷,翻来覆去,却总也无法安心。 门外,传来轻叩声,在极静的夜里分外的响亮。我整了整衣裳,起身迎接客人,却是馨叶。明眸皓齿,盈盈一笑。“我猜你必然是睡不着。” 我侧身让她进来。“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声谢。” 她轻摆手,淡笑道:“无妨。我来是看你明日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看你是否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这还得谢谢你的提点。”我不觉蹙眉,“不管怎样,着实是有风险的,你敢冒这个险帮我,我反倒心里不能踏实。” 她笑的清浅。“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赔进去,自然是有把握的。皇阿玛贵为天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而你的真情恰恰是能打动他的最佳武器。” 我深以为异,这个女子心计智慧都不简单,也难怪会培养出乾隆那样的儿子。“你虽说的如此笃定,我却还是要谢谢你的。” 她停顿半晌,道:“若真是谢我,将来烦请十三爷多多关照元寿。你该明白,对这里的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了。” “这点你不必担心,四阿哥一看便是个有福之人。”我也是难得遇上能用到自己可怜的历史知识的时候。 她莞尔一笑,道:“倒是做起相士算起命来,好了,我来这为的就是安你的心。明天,就全看你了。” 我重重点头,目送她离去。 我在小厨房为康熙准备今日的午宴。得到馨叶的提示,便决心做一菊花宴来博康熙的欢喜。 将各色菜肴准备齐全后,我扮作寻常丫鬟跟随在馨叶身后。三年未见康熙,许是经过二废太子的打击,他明显苍老憔悴了许多。李德全步步跟随,小心服侍,却不能掩饰他偶尔的失神与惘然。 忍住欲翻涌而上的叹息,我小心站在后面,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果然,摆放整齐后,他略显浑浊的眼神里刹时有了一丝光亮。“这倒是新奇,老四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四爷躬身道:“皇阿玛来儿臣这,儿臣自当尽心。”他的眼神不经意的瞥向馨叶身后,与我的目光碰到一起,身子微微绷紧,脸上却不动声色。 康熙却是被几色菜肴勾起兴趣,指着中间的火锅问道:“这是什么?” 馨叶站出来,躬身道:“皇阿玛请容臣媳一一道来。”她顺着次序解释道,“这是菊花豆腐,这鲜嫩的豆腐与海鲜味及菊花香融合,口感十分清淡;这是菊花虾仁,虾仁嫩滑、菊花香美,口感殊佳;这是菊花鲈鱼,口味鲜咸、口感清爽;这是菊花火锅……” 她每说一样,康熙便兴致勃勃的浅尝一口,至这火锅,他好奇的问道:“这菊花火锅倒是新鲜,你给朕仔细说来听听呢。” 馨叶微笑道:“臣媳遵旨。这菊花火锅是将菊花撕瓣清洗干净,晾干,然后将生鸡肉刀切成薄片;用暖锅盛着预先清炖的鸡肉(骨)汤,,再加上佐料,加热汤沸之时,投下鸡肉片滚烫熟后酌量投入一撮菊花瓣于汤中,拌匀即成。皇阿玛可要好好尝尝。”她的声音本就极有磁性,娓娓道来更是引人入胜。 我在她身后微微一笑,这道颇负盛名的菊花火锅本是慈禧年间的发明,被我此刻用来,对康熙而言自然是极其新鲜。 康熙果然细细品尝了几口,我的心揪的紧紧的,随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慢慢放松身体。“好,朕还是第一次尝到如此的美味。做出这道菜的人朕一定要见见。” 我看到四爷蓦然转头,却在中途生生的停住。 馨叶却是甜甜一笑,道:“皇阿玛,这人就在这里,而且,还是皇阿玛的故人。” 她一席话却教四福晋变了脸色,看清是我后,似是一怔,随即细微的摇头。康熙来了兴致,问道:“是谁?” “就是她。”馨叶手一指,我慢慢对上康熙的眸子,他的手一僵,慢慢放下手中的筷,神情不复适才的轻松,而是尖锐犀利。 我跨前一步,跪下道:“民女柯盈雷参见皇上。” “原来是你。”康熙慢条斯理的道,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 四福晋连忙起身,站到我旁边,躬身道:“回皇阿玛,因盈雷姑娘身体不适,一直滞留府中静养,且自告奋勇为皇阿玛摆下这菊花宴,其心可鉴,望皇阿玛体恤。” 康熙目光转向四爷,沉声道:“雍亲王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只清浅的一句却让四爷身体一紧,随即躬身道:“皇阿玛教诲的是。” 康熙哼了一声,道:“你们几个留下,其余的人暂且退下。” 我仍然跪着,膝盖微微发酸,眼前有些模糊,匆忙间,将随身携带的针暗暗刺进手心。一阵尖锐的疼痛自掌心袭来,这个时候,我决不许自己倒下。 “这次的事,谁是策划的人?”康熙视线一一掠过我们,我无法看清他们各自的神情,正想回答,却被四福晋抢先一步道:“回皇阿玛,臣媳感念盈雷姑娘一片真心,有心成全,所以瞒着四爷行事,还请皇阿玛发落。” 康熙挂着似笑非笑的淡笑,缓道:“发落?你们既然有胆量合计着算计朕,难道还担心朕的发落?” 我心中叹口气,康熙岂是如此轻易糊弄之人,但四福晋上前为我们开脱的情分却仍然让我动容。只听她回道:“臣媳决计不敢算计皇阿玛,念的是一颗感天动地的心,臣媳怜惜盈雷姑娘,不忍看到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就此郁郁而终。” “郁郁而终?”康熙抓到了关键词,目中精光暴长,“你们都退下,柯丫头一个人留下便是。” 四福晋担忧的看向我,我勉力一笑。年茉瑶似是叹了口气,也对我淡淡微笑。馨叶却以几不可察的速度向我摇动右手食指,示意我不必担心。 只有四爷,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我。 “告诉朕,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康熙声音放轻,却蕴涵着不容轻忽的压迫。我抬头,与他遥遥相对,平静的答道:“如四福晋所说,民女身染恶疾,恐不久于人世。临前,惟有一心愿,请皇上准许民女以奴婢的身份进养蜂夹道陪伴十三阿哥,恳请皇上成全。” 他眉头微蹙,半晌,带丝疲倦的问道:“转了一大圈,你终究还是要绕回原路?” 我微微的摇头,轻道:“其实皇上比谁都了解民女的心意。当年的事,或许皇上一时会误会民女,但过了这么些年,皇上早该明白当年我做出的选择。” “你可知道,当年朕为什么答应十三阿哥的交换?” 我本能的摇头,这么多年我何尝真正看透过谁。但有一点,我始终相信,康熙对十三并非表面看到的无情。当年一废太子时他对我所说的话便是最好的证明。 “朕曾经说过,他太感情用事。当年之事,包括今次之事,原本与他无关,偏要一力承担。”康熙闷哼道,“不是他承担了,就可以天下太平,朕也该给他点教训了。” 我却从康熙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心疼,稍稍安了心。“皇上,这点其实是您最欣赏他的地方。正因为您明白他这一点,您才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与他相处,而非仅仅是君臣之道。只是,你不仅是父亲,也是君王,您的惩罚注定不是普通的家法。您虽一心为他着想,希望他能够改变能够保护自己,可是,您也同样在伤害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伤害他!” 沉默许久,康熙缓缓道:“朕这么多儿子中,惟有他最肖似朕,却也惟有他,最不似朕。”他嘴角淡笑,一闪即逝。“也幸好,你是真明白他的。朕只问你,三年前,你不愿意隐姓埋名的苟活,如今,却愿意以婢女的身份去陪伴他吗?” 我无奈的苦笑一声,道:“皇上,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曾经我希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现在我却明白,我只能在最可以的范围内尽力达成自己的心愿。” “你,怨不怨朕?”此刻的他给我的感觉远远不是一个君王,像是一个父亲,一个做着自以为对孩子好却伤害了孩子事情的父亲,真诚坦率的一如所有的父亲。 “皇上,民女不怨,相信十三阿哥也不会怨。我们都明白,您是全天下最身不由己的人。也许,您做不了最好的父亲,但您却是个称职的君王。”我诚恳的回答。 他朗朗一笑,道:“这决不是朕听过的最美好的赞美,却是朕听到的最真心的溢美。朕希望有一天,朕能听到你叫朕一声皇阿玛。”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震的全身怔愣,一时间感激、激动、欣喜不由自主的淹没我的胸口。我忍住欲掉落的眼泪,哽咽道:“谢皇上。” “你不用以婢女的身份去养蜂夹道陪十三阿哥,你不是奴婢,永远都不是。你只是朕不小心遗落在外的十三媳妇。朕虽然不能把你记在玉碟上,却会把你记在心里。”他微微笑着,将我扶起来,道,“傻丫头,好好陪胤祥散散心,游山历水。朕希望,回来时,朕有一个健康的十三媳妇。” 我早已泣不成声,无力的身体却涌起无数的期待。几滴眼泪顺势流进嘴角,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眼泪可以有如此幸福的味道。 这章结束,下章进入温馨浪漫的流浪片段。 顺便ps下:这章最后写的我貌似哭了,居然写作过程中被老康的态度给感动了,泪奔至我温暖的床。 50 幸福 无比感慨,这年头贴心的人真多,某云热泪盈眶中... ps:竹屋的创意来源于p1./,某云想象力极度缺乏,在此无比羞愧无比诚恳的感谢这位未名人士。 今冬的第一场雪来的格外早。 我推开门,莹白的雪花自在的飘落,给园子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冬衣。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几树红梅分外鲜艳,犹如染过的胭脂,晕染成醉人的景致。 庭院的门被推开,我仿佛被击中一般动弹不得,直直的盯着那缓缓移开的门,明明白白的知道,它将会为我打开另一个世界。 白色身影自另一方世界而来,虽步履有些僵硬,却无法遮盖那与生俱来的与天地融合的清透之气。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两个人的脚步都出奇的缓慢,好似想走尽这一世的分离。雪珠儿被北风卷起,一圈一圈,在我们周身像设了一层结界一般,恍若莹白的琉璃世界。 一双长长的手臂将我紧紧的锁入他的天地,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酸涩之意蓦然涌起,泪水难以抵挡的滑落,浸湿他的衣领。 声音不可抑制的扩大,一阵温热的触感在我脸上唇瓣辗转成了永世不变的缱绻。我紧紧的攀着他,不愿再分开一分一秒。 暖融融的里屋,十三指着角落里几口箱子,打趣我道:“该不是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吧?可别沉的我扛不下。” 我不客气的顶了他一下,牵着他的手,打开其中一口箱子,满满的铜钱。他似是一愣,若有所思的将随身的铜钱取了出来,抚了抚我的头,问道:“一直问你这枚铜钱有何意义,总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今天终于肯告诉我了吗?” 他轻柔的问话里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合上箱子,和他一起坐下,答道:“自从那年你南巡,也就是给我寄很多画的那年开始,每一次想你,我都会放进去一枚铜钱。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便积累下了这么多。” 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倒映着我自己浓浓的眷恋。“我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我微微一笑,攀上他的肩膀,柔声回答:“好象是哦,可是我记性似乎不大好,好象都忘记了。” 他喉咙口逸出一丝轻笑,将怀抱收紧,他温暖的气息紊绕鼻息。我喃喃自语,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三年的想念,把头埋在他心口。此刻我只想要一个怀抱来证明他的存在,仿佛只有这样的相依相偎才能平复多年来潜藏内心的焦灼不安,仿佛这样的紧紧相拥便会永不分离。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有多久,似乎只有一个念头,将所有离别的疼痛在这一刻全部耗尽。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带着安抚的力量,一下、又一下。 “累不累?”他把下巴搁在我头上,暗哑着声音问道。 “不累。”我沉沉的笑,“你是不是嫌我罗嗦?”我重重的捏他。 他轻轻一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听下去,想你永远不要停。” 感觉到他的话里有竭力隐藏的失落与恐慌,我慢慢抬起头,将他的不安望进眼里。“十三,你知道吗?我和这里的很多人所要求的都不一样。我一直都很明白,在这里,我不可能等到我所想要的那种生活。加上在你之前,的确有一个人,曾经进驻在我心里,因他的缘故,我不敢也不确定是否该让你来到我的世界。后来,我又知道了自己的病,就想躲着你,不想让你看到,以为这样,对我们都好。可现在,我很后悔,很后悔因着一些愚蠢的坚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错过。所以,现在,我一刻都不想浪费。”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他漾开一抹春风般的笑,“我们都或多或少的因为相同的原因踌躇过,可不管怎样,现在你在我身边,我也在你身边。我们还能有很多共同的时间一起看日出、一起赏雪景、一起登高山、一起游画舫。我要让今后的每一天,你都是快乐的过。” “好。”我甜甜的一笑。生死由天,可生活的方式却是由己。 他忽然一本正经的抬起我的下颌,注视着我的眼睛道:“颖然姑娘,我现在有一句很严肃的话要对你说,在我开口之前,你不许笑。” 他故作认真的表情看在我眼里却是格外的可爱,我忍俊不禁,被他轻轻拍打额头。“都说了,不许笑。” 我忙不迭点头,一副要上刑场般大义凛然的神情。他挫败的看着我,我再度笑场。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极度飞扬。 他佯怒。“再笑,我可不说了。“ “好,我听你说。” “我爱你。”极温柔极心醉的声音。 “我也是。”我最后的呢喃化入他口中,变作冬日里最炽热的烈焰,生生的驱散周身的冷寂。 你冷吗? 不冷,有你在,我永远都不会冷。 《诗经》有云“泰山岩岩、鲁邦所瞻”。 马车一路颠簸,我便也迷糊了一路。间或被他揽至身前,却在迷糊中触到他僵硬的身体,便怎么都不肯再继续昏迷着。 “就这么想登泰山?”他在我耳畔低低的问,温热的气息吹拂,我怕痒嗔笑着躲开,被他轻轻拽了回来,“你乖乖的,除了这儿,哪儿都别想去。”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笑嘻嘻的道。 我呆呆的伸出手,抚上他的笑脸,不觉微笑道:“想去一些你去过的地方,走一走你曾经走的路,然后我就知足了。” 他咧嘴笑道:“不许,还有很多地方要我们两一起走,走一些我和你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那才能准你知足。” 我皱了皱鼻子,撇嘴道:“准我知足,好个霸道的十三爷。” 他哈哈一笑道:“你识人不清,现在才发现,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见我瞪他,他乐呵呵的掀开帘子,道:“我们到泰山了。” 马车停在山下,我和他各背了一个轻便的包袱以备不时之需,携手往上走去。冬日登山确实举步维艰。虽没有下雨,却阴沉沉的,站在山下仰望高峰,却除去感叹再无他想。 云海坐拥山峦,翩翩起舞,青山连绵不断,班驳的文字略隐略现于苍拙灰暗的峰骨之间,浓缩了千百年来历史的苍穹。 不时的回头看来时的路,极目远眺,天地苍茫。心中略微能够感受到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也能明白为何古往今来的君王都极其喜爱登顶泰山。 入南天门,心中惶恐愈甚,紧紧抓住他,生怕自己不留神便尸骨无存。大片的云朵飞身而来,将我们包围其中簇拥着上山,一袭白衣的他更加飘然若仙。他紧握我的手,我亦步亦趋跟随,只觉前路越是艰难,和他越是贴近,再难分离。 至泰山顶,天边忽然出现一抹亮色,近旁的乌云渐渐被染成白色。“天晴了。”我不由欢呼。他做了噤声的手势,轻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我扑哧一笑,和他并肩而立,抬首望天。天边犹如掺了银粉的蓝,一圈一圈,慢慢扩张。越接近头顶,颜色越是清透。我屏住呼吸,遥望天边云海,心情舒畅至极。 “当年,你代皇上祭天时是什么心情?”我转了转眼珠,好奇的问。 他偏首沉思,半晌,微笑道:“年代久远,无从考证。”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他呵呵一笑,把我拥进怀里。“当时的心情或许很深刻,但经过这么多事情的确早已淡忘。现在我只明白,若非有博大的胸襟、澹泊的心态,断无法领略这里的美好。” 我依着他,看天空云卷云舒,惊叹大自然的奇妙,数笔间为我们打开另一个世界。太阳破云而出,撒下万点光芒。 一路颠簸,却在这一天,在泰山顶上,看尽阴沉到蓝天,有时,只此一步。 出了山东,取道浙江。 浙江双溪,本就是长三角地区旅游的后花园。坐在湖边,仰脸看天。暖云朵朵,分外明亮。阳光投射至清澈的湖面上,将透明的湖水调成七彩斑斓的颜色。 趁着竹筏顺流而下,天高云淡、阳光明媚,清流潺潺、竹回路转。我依偎着十三半眯着眼,感受着风徐徐的吹过,感受着潺潺溪流引领我们进入这如诗如画的仙境。 “累不累?”顺势将我拥入怀里,他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笑道:“有些晕。” 他忙抽身,专注的端详过来,手捧着我的脸,严肃的问道:“要不要上岸休息?” 我不迭摇头,咧开笑容,道:“此晕非彼晕也。” 他无奈的捏了捏我的脸,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道:“下不为例。” 我窝在他怀里吃吃的笑,忽而抬头问道:“我唱个曲子给你听可好?”见他挑眉,眉开眼笑的点头。我清清嗓子,唱道:“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云在转,云不转那人也转。” 他捧着脑袋,哭笑不得的看我,讨饶道:“我的大小姐,这竹筏本就在转了,你再唱下去,我就该真晕了。到时,我看你如何背得我上岸。” 我忍俊不禁道:“堂堂的十三爷,号称精通音律,却不懂得欣赏我的曲子。下次,你求我唱也是再没有的。”我扬起头,侧过脸装作不理他,脸上却是控制不住的笑。 他从身后环住我,道:“要听、要听。我还没听你唱过曲子,却听说当年你因为给八哥唱曲子被良主子关禁闭的事。”语气倒是有些闷闷不乐似的。 我心一恸,回头却见他灿烂的笑容,一跺脚,他身子轻轻晃悠,我忙抓住他,他轻轻一带,在我耳边轻声道:“看你这个捉狭鬼还敢不敢捉弄我。” 我瞪他。“明明是你捉弄我么。” 他握住我的手,有片刻的黯淡。“颖然,我不是神,我也会嫉妒而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样满不在乎。不过……”他恢复那自信卓然的神情道,“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心里还能放下别人。” 我嗔道:“好自大的十三爷哦。” 他故作讶然的道:“难道这不是你喜欢的么?我一直以为,你就喜欢我这点呢。” 我不觉咧开笑容,道:“喜欢,只要是你,都喜欢。” “颖然,唱个曲子给我听。”他下巴摩挲着我的头发,清新温暖的气息自上方袭来。 我点点头,偏首思索了下,唱道: “梅花看似雪, 红尘如一梦, 枕边泪共阶前雨, 点点滴滴成心疼, 忆当时初相见, 万般柔情都深重, 但愿同展鸳鸯锦, 挽住时光不许动。 情如火何时灭, 海誓山盟空对, 但愿同展鸳鸯锦, 挽住梅花不许谢。 去年圆月时, 花市灯如昼, 旧时天气旧时忆, 点点滴滴成追忆, 忆当时初相见, 万般柔情都深重, 但愿同展鸳鸯锦, 挽住时光不许动。 情如火何时灭, 海誓山盟空对月, 但愿同展鸳鸯锦, 挽住梅花不许谢。” 歌声中,他的怀抱渐渐收拢,这一刻,只愿时光就此驻足停留,不再向前。 姑苏。 暮色苍茫,水汽朦胧。 待十三打发完船工后,我狐疑的看向他,问道:“你别告诉我,你还会撑船?” 他一挑眉,神气的道:“你真以为我身无所长呀。” 我心虚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站在他身边。他把船头拖上岸,示意我上船。我不疑有他的踏上船,他却嘿嘿一笑,把船使劲推进水里。 看着船缓缓离开岸边,他却仍旧在岸上笑眯眯的看我,我一下愣怔,“十三!”我颤颤的叫道。他这才退后几步,竹竿放进水里,用力一撑便稳稳的落在船头。白衣卓然,微微一笑。 我傻傻的看着他惊若翩鸿的动作,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取笑道:“回魂了,回魂了。” 我跺了跺脚,扑到他怀里,捶着他胸口,道:“你吓死我了。”语气幽幽的半是撒娇半是惊恐。 他哈哈笑着把我的手握住,放到胸口道:“谁让你小看我呢,小以大戒。”不等我反击,便拉我坐下,任晚风吹拂船只。“别乱动,我可是旱鸭子,掉进水里可再也上不来了。” 我只得作罢,和他并肩坐在船头看夜空繁星点点。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不自觉的念道,转而看向他,笑道,“很小的时候读诗,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这首诗太平,后来,才明白这首诗的应景,所谓平淡中蕴涵深意,自然中积聚诗情。” 那时安史之乱爆发,张继为了躲避战乱侵袭,乘一叶扁舟浪迹天涯,曾在霜凝大地的冬夜停泊枫桥,多年的漂泊使得诗人对水乡安详幽静的生活生出几分感慨,遂成就这首千年绝唱。 他揽过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胸前,笑道:“张继很幸运,能来到这里,满腹愁绪也当能洗尽铅华。不过我比他更幸运,如此良辰美景却不是一个人对景独饮。”言毕,向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我嘟着嘴,去拍他的手,不依道:“你好过分,欺负我不能喝酒。” 他的手划过一道弧线,将酒壶远远的抛向江心,粲然道:“这下,可不再算是欺负你了。我们同心同命。” 我不觉微笑,靠在他身上,说道:“别说,自你身上少了酒味,我还真不习惯呢。” “啊?”他一副懊恼的神情,“那我马上把它捞回来。”作势便要纵身跳湖。我哭笑不得的将他拉住,嗔道:“总是捉弄我。” 他哈哈大笑,宠溺似的轻拍我的头。 钟声破空而出,悠远绵长,发人警醒。我依着他,道:“除夕夜,寺里会敲一百零八下钟声,意味着人一年里所有的烦恼都可抛到九霄云外。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颖然。”他轻声唤我,我抬头看他,他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道:“只要你在,每一刻都正静好。” 我静静的微笑,直直的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望进永恒的岁月。 青山环绕,密林葱郁。凉风习习,偶有阵阵清香弥漫开来。我闭上眼睛,专注的听小溪缓缓流淌的潺潺水声。 草地尽头,矗立着一幢竹楼,楼顶却还有茂密的竹叶子,仔细辨认,便看到次楼是用未砍断的翠竹弯搭而成,十三惊叹道:“果然别出心裁。” 我淡淡一笑,指了指前面的石桌,上方一具古琴。“三年前回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有时烦闷之时就会来这里,弹琴。也就从那时,才真正爱上了古琴而非古筝。” 他闻言,上前弹拨,音色浑厚古朴,意境清幽雅致。“有云:古琴悦心、古筝悦耳。我能够明白,那时侯的你,心底的害怕和孤单。”他停下,过来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渗出丝丝暖意,“我知道,我做不到你心里真正想要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尽力的忘记一些你介意的。你所有的委屈,我都知道。” 我凝神望他,那般清朗的眉目,那般温柔的神情。心底融融的暖意,化作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 我凝神微笑,指尖轻挑。 他一跃而起,剑在腕间翻飞舞动,挑起几朵剑花。我陡然发力,琴音震震。一时长剑如虹,十三衣袂飘飘,矫若游龙。口中振振有辞。“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心头一颤,他的声音里铿锵中略带无限悲凉。如此,便再跟不上他节奏,生生停住。他剑未收,踉跄几步,剑尖插入草地,漫天落叶飞舞。他怔怔的看我,不语,眼底却是再也遮盖不住的悲哀。 龙困池中踌躇满志却壮志难酬的悲哀。 我心一痛,抛下琴,将手臂环在他腰间。“十三,你,想念京城了吗?” 他微微阂了眼,沉沉道:“什么事都是瞒不过你的眼睛。” 我倚在他胸口,字斟句酌的道:“皇上至今未再立储,我知你心里必然放心不下。” 适才他字字铮铮,道尽金戈之声。辛弃疾本意要以身殉国、马革裹尸,却无奈离开战场,他临江水,望长安,登危楼,拍栏杆,却无语问苍天。 这样的辛弃疾,焉知不是此刻的十三。 我可以把他留在这里,每天吹笛弹琴,让他陪我平静的过这最后的相濡以沫。可是,我却明白,在他心里,有一块地方属于紫禁城,是一个皇子天性的沸腾热血。在他离开京城越来越远时,渴望便越加强烈。 曾经的他或许向往自由天地,向往驰骋纵横。 但如今的他,却是空有一身抱负、一腔热血无从诉说。 他身躯一震,缓缓的将我推至身前,和我四目相对,半晌,答道:“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其实道理四哥多年前便明白了,我不担心他。” 我无奈的摇头。“你不想骗我,便避重就轻的答我的话。”牵起他的手,向纵深走去,他既不愿面对,我也不强求,总会有我的法子。 江南的春天多是雨水,细雨无声的白天与黑夜似流淌的琴曲,极低极细的扣动悠然的时光。我向里屋挥挥手,示意十三过来。他挑了挑眉,笑问道:“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来?” 我指了指屋里的水缸,道:“我早备下了呢,就等着下雨。你去帮我搬出来。” 他好笑的拍我的头,问道:“搬那水缸出来做什么?盛这雨水?” 我睨他一眼,扬起头道:“你不明白的,北方的人永远不明白江南的人对雨水近乎偏执的喜爱。它是我们记忆深处的根。” 他摸了摸鼻子,默不做声的进屋把水缸搬了出来。我和他一起放在屋檐下,看雨水在瓦上汇集成河,似瀑布一般流泻至水缸里。 我拍手笑道:“这便好了,待晚上,你可有好景色看了。” 他轻柔的微笑。“当年,我该带些雨水回来的,看你此刻开心的模样,是紫禁城里再没有的。” 我不以为然道:“你总不能带一缸水回来送我吧。”音落,自己也忍俊不禁。 他笑着摇头,和我一同坐在门框处看雨水溅落。渐渐的,水滴慢慢溢出,似一尾尾俏皮的鱼儿,展示着它们的美好身姿。 渐渐的雨停了,只留瓦上的水珠似断线的珠子慢悠悠的滴落进缸里,溅起一声清浅细碎的声音,渐渐沉寂,只余涟漪点点泛开,由近及远。还未完全散开,便又是一滴垂落,如此循环反复。心仿佛格外的明澈静谧。不知何时,他的大掌盖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更紧的拥揽。 夜幕降临,缸中的水平静的如同一面镜子,生生的照出天幕的清透。我微微一笑,解下头上的发簪,丢进水缸,水波颤动,犹如满天的星光。 “果然很美,是京城没有的美。”他沉沉的叹息。 “我从小到大都很喜欢水,因为它们来世间一遭,便是一场轮回,是世间最温暖最明亮的轮回。”我偎着他,“也许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一场轮回。”倘若有一天,会不会我和柯盈雷再度交换回来,倘若有那么一天,留下的是一副相似的躯壳却不等同的灵魂,他将……我身体没来由的震颤,无法控制的震颤。 他察觉我的颤抖,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向他更深的偎去。强迫自己将那样的念头散去,我不要任何的不快桎梏我前进的脚步。如今的我,只能向前,一步都不停息。 三月初二,草长莺飞。我躲在小厨房里做中式蛋糕——米蛋糕。将醋与白糖调匀拌入准备好的糯米饭中,将土豆泥与蛋黄打散混合制成土豆泥用来裱花,将火腿雕刻成花,再取过一只西红柿雕成玫瑰花型摆在中间。一层一层铺上糯米饭、土豆泥、火腿、蛋皮。最后的表面涂上一层土豆泥,撒上蛋黄粉,一片一片将火腿片摆放整齐,将西红柿摆在中间,一个漂亮的米蛋糕顺利完成。 十三循香而来,被我堵在门口,推到里屋,道:“不许偷看,你安心的坐着,我一会儿就来。” 我将一席菜置备好,一样一样摆放齐整,最后才将米蛋糕捧了出来。他眯了眼打量道:“这是什么?” “这叫做蛋糕,生日的寿星是一定要吃蛋糕才行的。”我欢笑着解释,见他发愣,心里暗暗有谱,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今儿个可是我生日,可没敢劳动十三爷大架,所有东西都置备齐全了。” 他纳闷的瞪大眼,问道:“你不是夏天的生日?这不还没到呢。” 我耍赖的道:“我说今天就今天么。” 他好笑的点头道:“依你,今天就今天。可我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该如何是好?” “你送我最好的礼物便是把这个蛋糕吃的干干净净。”我笑着把他按下,“这可是我第一次做,不管好不好吃,你都不许剩。” 他故作无奈的叹气,嘴里嘀咕道:“怎么越发的刁蛮霸道起来。”我忍俊不禁,在他身旁坐下。 他尝了一口,忽然停下,问道:“这蛋糕偏是生辰当日的吉祥物么?” 我重重的点头。“听说寿星吃了蛋糕,能长命百岁。”我眼角余光瞥向他若有所思的面孔,道,“今年是皇上六十大寿吧?宫里为这万寿节怕又要好生热闹一番了。当初,我们离开京城时,可听说,皇上身子不大好。” 他蓦然抓住我的手,神情复杂的唤道:“颖然。” 我微笑着反握他的手,坚定的道:“我知你记挂你的皇阿玛。回去吧,老人家一生只有一次六十寿宴,别让今次的错过成为你终生的遗憾。” 他平静的眼眸里透着丝惊喜、释然与欣慰,倏地将我带入怀里。“有你,真好。” 我觉得十三回京是某种他对仕途的牵绊。如果年少的他向往自由的话,现在的他应该更注重属于自己的承担。所以,雍正朝的他才会殚精竭虑。 至于参加老康六十寿辰是木樨香儿偶尔发现的史料,证明十三当年没有被圈禁。一来没有清宫文这么写到,二来,这点事实可供思考的很多。我不会正面去写这场寿宴,只是想借此表现十三的孝心及他的牵挂而已。 回去不意味着虐嘛,不用太敏感。而且回去还有事情要交代的说。困的胡言乱语的某云留... 51 归京 补充一句:由于某云是3月26的生日,故第3260个留言者为表诚心,满足一番外要求:)期待第3260个留言者 to13:你所问的问题可以在以下网址看到全部。。 □□荡漾、碧落如洗。 康熙六十大寿,全国普天同庆。我们日夜兼程,一路上俱是各地为他歌功颂德的行为。三月十七赶至京城,恰逢康熙从西郊畅春园回宫,在庞大的仪仗队护卫下,康熙一行人经由西直门返回紫禁城。一时间,结彩张灯、百戏列陈,千乐共奏。王公大臣、平民百姓皆夹道欢迎。 我和十三混在人群中,看到随扈的三阿哥、四阿哥以及十阿哥和十四。去年离京时匆匆忙忙,却也未及和他们告别。 沿途并没有戒严,因此我们得以见到了康熙。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六十的他看起来精神矍铄。看着他离我们越来越近,十三牵我的手也越来越湿润,沁出湿湿的紧张之意。 至我们跟前,我们未曾抬头,耳边却传来十三悠悠的叹息。我握他的手稍加用力,换来他更□□的相扣。 远送队伍的离去,我和他相视一笑,问道:“如今可放心了?你先去四爷那儿,我回铺子看看,明日老爷子的寿辰你是不得缺席的。” 他犹豫了几分,缓缓问道:“你不随我一同去?” 我和他慢慢走到人群疏散的地方,回道:“老爷子虽允了我们,到底与礼不合。我们若得寸进尺,岂不惹他老人家生气?我还想和你平平安安的过下去呢。再者……”我喉口堵塞,半晌,注视他的眼睛道,“你离开府里有些日子了,是该回去看看了。” 他身子一震,面露沉重,似要开口,却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尽量给他欢快的笑容,道:“我岂是那般不争气的人?只是,离了铺子许久,我也十分挂心。准你有牵挂的,难道还不准我为自己牵挂的事情忙个几天?”我嘟了嘴,故作生气的不看他,他被我的笑容感染,也露出愉悦的笑脸,道:“好。” “那我们说定了,我可小气的很,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是见不到你,我可一个人回苏州了。”我瞥撇嘴,一副骄傲的神情。 他揉揉我的发,笑道:“好。依你。” 他送我回铺子后,我忙着看了看收支,耗了些许精神后,才长舒了口气,停笔休息。适巧青儿送甜点进来。我忙笑着接过,道:“我的青儿最贴心了。” 她小脸笑的欢畅,说道:“姐姐现在可是娇贵,青儿自然要好生照顾,如若不然,十个青儿也不够担待。” 我捏了捏她,笑道:“越发的牙尖嘴利了,小心将来没人敢娶你。” 她小脸泛红,躲开我嗔道:“姐姐就会取笑人,对了,你走后,有人送来一个锦盒,托我等你回来时务必亲手交给你。我还说指不定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那人说你三月份必定会回来,还真被料中了。” 我心中思量,面上微笑道:“你把那锦盒拿来,我自会明白。” 待她把锦盒取来,我一打开,心头五味俱全,手一松开,任它滑落。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边勾起一丝似是而非的淡笑:原来如此。 回来的第三天,我和十三约定见面的时间。清早,便心情愉快的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赏花品茶。 忽听得一清冽的声音道:“你倒还是像以前那般自在。” 我转头,只见八福晋一袭紫衫倔强的挺直身姿,神情清冷高贵,注视着我,嘴边带着一丝未褪的冷笑。 我伸了个懒腰,放松下适才绷紧的身躯,笑了笑道:“才忙完皇上的寿宴,你该让自己好生休息才是。” 许是我的语气平常的一如多年没有分离的朋友,她微愣了愣,终于在我身边坐下。“东西收到了?” 我一惊,诧异的问道:“是你送来的?可那东西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她掸了掸身上的落花,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你认为是爷送来的?” 我不答,算是默认。仔细思量,却不是不可能。“这几年,你可好?其实,我该想到的,主子是个谨慎的人,即便离开,也会妥当安排。” 她冷笑道:“何为好?何为不好?你当年被关在宗人府时可曾想到过今日的自在?你被皇阿玛指婚给胤禩时可曾想到过今日与十三弟的双宿双飞?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谁能料想自己的结果?” 我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当年的事情,你仍然不能释怀吗?” “不能。”她答的干脆,“倘若换作是你,你便能释怀?”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抬头望天,答道:“也许你不知道,我和主子都很喜欢你。因为你活的很任性很自我,你敢去做一些我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这就是主子会出言提醒你却不是八阿哥的缘故。也许当年的事情对你而言永远是一根刺,倘若恨我你会好受些,那我不反对你拿我出气。”嘴角淡淡浮起一抹笑,生命无常,我已经无力计较太多的原谅与伤害。我不能要求别人的人生如何,只能让自己和十三尽量平静快乐的过,不去在意太多的旁支末节。 她却久久没出声,我诧异的望过去,却见她脸微微涨红。“当年的事,我不会后悔。”虽是决绝的话,语气却不比刚才。我无奈的笑笑,很多事情回不到当初。但她既来见我,即便心底存留芥蒂,却也代表她愿意接受我的存在。当年,她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我知道,你必然有一肚子的疑问,也罢,既然是主子的意思,我便给你们一个明白的说法。”我顿了顿,道,“请八阿哥一起来吧。有些事情,他终究要知道,终究要他自己做出决定。” 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丝卷起的一层烟雾把四周映衬着朦朦胧胧。淡淡沁香侵入,分外宁静安然。 直到眼前熟悉的蓝色身影越来越近,与我一步之遥,静静的站立。我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做出欢迎的姿势,道:“请。” 无须客套,无须多言。 隔着三年多的生疏,我依然能从他眼中寻找我所熟悉的温润,只不过,昔日的狡黠被今日的淡定取代,成为他身上扎根的气韵。 “福晋没有跟你一起来吗?”心下奇怪,便不自觉的问道。 他淡淡一笑,道:“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自己一个人解决。” 我摇摇头。“你知道你最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在哪儿吗?” 他清亮的眸子落下几分笑意,淡笑道:“从前不明白,现在——似乎明白了。”他眸子里有我再熟悉不过的狡黠,时间一下把距离拉近,他似乎依然是最初我见到的他。 “你,可好?”我停了停,却发现自己只能问这两个字。 他却不以为意的喝了口茶,带着漫不经心的淡然,回道:“还好。” 平静的字句却有着暗涌的力量。我低下头,清茶的香味却无法滞留,我起身把锦盒交给他。他取出里面密密麻麻字迹的绢纸,带着几分疑惑的看我。 “我想你应该能看懂里面的字,等你看完后,你所有的疑问,我都可以解答。”我平静的注视他,心头是难以言喻的无能为力。 他的视线在其中缓缓流淌,瞳孔越发缩紧,苍白的手指紧紧握住它,似要将它撕裂。“额娘为什么会写下这些?” “因为她不属于这里。”那里写下的是自康熙48年后他身上所会发生的事情,包括康熙停他的俸禄、包括明年的毙鹰事件、包括他的死。那本属于历史的东西一下变的刺目,是无力扭转还是就此改变历史的轨迹,我无从明了。但我知道,良妃是拼了自己的性命换取的希望,我无法坐视希望就此破灭,“她来自三百年后,她了解所有的人最终的结局,包括你、包括她自己。她留下这些,怕也是倾自己的力去赌一个万分之一。” 他闭上眼睛,身子却有不受控制的轻微颤动。“你呢?”他问的很轻,声音暗哑的仿佛经过了声嘶力竭的叫唤,疲倦的随时会倒下。 “我和她一样,只是,我是一个历史的无知者而已。”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他紧握的手忽然松开,仿佛松了一根紧绷的弦。 “不知道,也好。”他淡扯唇角,我却看不到他丝毫的笑意。“如今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我放弃此刻所有的经营?” “良妃最渴望的是你的平安而不是你向皇上证明你的能力你高贵的血统。”我轻叹口气,“在她的心里,你一直是她最骄傲的儿子。她掌握着你命运的钥匙,却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哪怕那些事是她所害怕的。她做了很多你看不见的事情,包括她的离开。”我一顿,他神情一凛,锁住我眼眸的目光里竟有几分无助和惊恐,似乎不想听到我的话,我心一横,下了最猛的药,“她原本还可以活到康熙五十年,却因为她想跟命运赌一次,她是想用她的死换取她孩子的生,所以,她选择了平静的离开。” 随后是长久的窒息。 久到我几乎以为他不想再说话。屋里却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如同一根针刺来。“你赢了,无论你所说的是事实还是虚构,你都赢了。只是……”他缓缓踱步至我跟前,“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活下去。” “只要这个身体能活着吗?”我玩起了文字游戏,带一丝怅然的问。 “连同你一起活着。”他并不上当,却再次强调坚持。 我无奈的轻叹。“有很多事不由自己决定,我何尝不想永永远远的和他厮守下去?我只能答应你,我永远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他是否是一个好皇帝?”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我没有犹豫的点头。“是,所以你请放心。不要让主子的牺牲成为你心头永远不能抹去的针。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上你的福晋,一个同样用生命爱你的福晋。” 他低垂的眸子里有一丝莹莹的光芒,以迅速的几不可见的速度滑落。 送八阿哥离开后,我虚弱无力的靠在墙头。生命里有某种力量在迅速的抽离,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却无能为力。十三啊十三,我能为你留下什么? 一点黑影遮住一丝光亮,我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又在胡思乱想了?”头顶上方是一声轻笑,却是小心翼翼的轻笑。 我环上他的腰,嗔笑道:“我在想,是不是要一个人回江南了。” “休想。”他霸道的封住我的口,我紧紧攀着他的肩,只三天,却让我觉得分外漫长。“这一次,不想再让你离开我半步了。” “那好。”我沉沉的笑,取出一根丝络把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缠上,“这样就分不开了。这一世分不开,下一世还是分不开。” 他大笑道:“好,一言为定!”他伸出左手与我的右手击掌,这一掌十分用力,我能感受到掌心火辣辣的疼。 怔仲的看他,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咳嗽。我忙掉转视线,见到康熙似笑非笑的神情。“丫头,朕尝你的米蛋糕来了。” 我暗暗瞪了十三一眼,竟不告诉我康熙会来,他笑着挑眉,摆出无辜的神情。我忙把丝络拆开,一边引他们去博雅阁,一边吩咐小厨房上几样康熙爱吃的小菜。回头看到自己苍白的脸,略微思索后给自己涂了些胭脂,令自己看来神清气爽些。 直到把米蛋糕呈上来,康熙试了一口后,赞不绝口道:“丫头的手艺果然精湛。看来,朕这么多儿子,还是老十三最与口福。” 我微赧的笑笑,在十三身旁坐下。“能得到皇上的赞许,是盈雷的福气。” 康熙故作沉下脸,道:“还不肯改口叫朕吗?” 我更是嗔笑的咬着嘴,直往十三身后躲。十三哈哈大笑道:“皇阿玛,她实在脸皮薄,您就别为难她了。”我手肘推了推他,他顺势牵住我的手。 康熙不由大笑。“看来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丫头倒是比当年在宫里头时还要俏丽几分,这几个月身子可好?要不要进宫,朕让太医帮你看看。” 看着康熙和颜悦色的模样,心中无限感慨,倘若没有这场病,恐怕这一关终究难过。也许,真的映证了祸福相倚。微微一笑,我回道:“不敢劳烦宫中太医,之前在京城,四爷也请了最好的大夫,如今,病情一直很稳定。想来,药方子还是很有效的。”自己的病终究自己最明白,即使是太医,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康熙抚须点头道:“如此朕也大可放心。胤祥身子骨也不大结实,丫头,你责任可重大呀。” 他看向十三的目光里有种无奈和疼惜,即便身在局外,也能清晰的感同身受。“皇上请放心,盈雷一定还皇上一个健康的十三阿哥。”我和十三交换眼神,不自觉的微笑,心头浮起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十三,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代我好好的生活下去。 刚回来京城,他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而我也只能先滞留京城。这里不比江南,很多时候,我们总在听琴轩喝茶吟诗、弹琴唱歌。 这般写意的日子是生命里不曾褪色的温暖。 他常会说一些过去发生的趣事,而我不能说却可以微笑的做最好的倾听者。那些过往岁月我从不曾参与的喜悦悲伤里,因他的叙述而有了真实的纠缠。仿佛,在遥远的岁月里,我曾静静的注视着这样一个有些调皮、有些优雅、有些机敏,有些张狂却又有些忧郁的少年在深宫里一步一步成长。 有种喜悦与心痛交织的复杂心绪。 这样的平静如同大海,一旦波涛汹涌便是彻底的颠覆。 我不是刻意的隐瞒自身的衰弱,只是不愿平静不再。 春的暖煦渐渐铺天盖地而来,这样的温暖极易让人倦怠。一个午觉醒来,身体冰凉的吓人。我忙为自己泡茶,任滚烫的水温暖我的四肢。 一瞬间的热流竟让我浑身颤栗。 下一刻,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寻找到了安心的位置。“很累?还很冷?”他沉沉的问。 我忙勉力笑着转头,道:“不是,才刚起,大概是些微冻着了。现在才来呀,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可怜兮兮的抱怨。 他板着脸,轻点下我的鼻尖。“哪敢?是谁说她能照顾好自己,也能把我照顾好的?” 我环着他的腰,笑道:“你看你,都胖了,还敢说不是被我照顾的很好么?” 他好气又好笑的摇头,把我搁置在一旁躺椅上,问道:“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你看最近你的脸色苍白了许多。” 我点头轻笑道:“好。” 他正欲抱我,却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他皱皱眉头,淡笑道:“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你且休息着。” 我微笑点头,目送他转身,一缕沉痛和忧伤缓缓自心底袭来,如一柄冷箭穿透。我抚着胸口,不明白因何而来。 外面忽然间声响大了起来,我隐隐约约听到十四的咆哮。“你让我进去。” 而后,似乎是打斗的声音。十三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似一头负伤的困兽,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直起上身,想听的真切却怎么都听不清。 我勉力撑起身子,手却使不上力,才刚起,便轰然倒下。我颓然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心头蓦然涌起酸涩的了然。一咬牙,用上最后的力气,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深吸一口气,使力打开门,阳光不是很明媚,却刺痛我的眼,疼的直流泪。 十三和十四正在过招,十四渐渐的应接不暇。十三的出拳里似乎带着浓重的悲哀,每一拳仿佛都是一种宣泄,痛到无力却痛到极致的宣泄。 我未曾见过他这样。 十四忙着拆招,却还是忍不住吼道:“你这样瞒着她有什么用?你不告诉她她将来会恨你一辈子的!” 十三身形一滞,收回了手,半晌站立着不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心里的疼痛却肆意的蔓延开来,如同刀柄在心底不断的挖深不断的翻绞。忽而听见他悲痛的声音。“你以为,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恨我么?” 我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摇摇欲坠之际,我只来得及握住门框,身体慢慢的下坠,直到坐在了地上。声响一下惊动他们。他们齐齐回头,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十四一脸乌青,而十三却褪去血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抓住门框,一字一句的问,声音颤抖的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十四迟疑了下,似要踏前一步,十三却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他衣领一把提起,往门外拖去。 十四挣扎了下,却在看了他一眼后没有再反抗,听任他把自己丢了出去。他转身,沉沉的看我,大步走来,把我一下拥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去知道,不要去管,你答应我!” 他似乎用了好大的力气,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伸出手盖住他的脸,他却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腕,手背青筋直露,他却只是看我,眼都不眨的看我。 我缓慢的摇头。“你告诉我,我要知道。不然,我会恨你,即使我只能活一天,我也会恨足你十二个时辰。” 他的眼底弥漫着浓浓的恐慌与悲哀,闭上眼,他拿起我的手腕送到嘴边,用力的咬了下去。直到,手腕上渗出丝丝血迹,他才慢慢睁开眼,暗哑着问道:“疼吗?” 小心翼翼的问话,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混合着恐惧与害怕。他的眼神溢满哀求,一种对已知绝望无可奈何的哀求。 我茫然的摇头。“不疼。”是真的不疼,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他怔怔的松开我的手,一点点凄然,一点点张慌。几度欲张口,却如吼口堵塞,说不出话来。片刻,他又狠狠的咬自己的手背,半晌,放下,凄楚的一笑,道:“可是,我疼。” 再醒转已是三天后。意识渐渐苏醒时,便感觉到有一双手固执的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我试图慢慢的抽动,不知道是因为手上无半分气力,或是他用力过紧,我抽了两下,无力的放弃。 他却沉沉不动。 我无力再伸出另一只手,隔着一点距离凝视他,他似乎很累很累,我这一点声响唤不醒沉睡中的他。 心不自觉的揪起,昏迷前他最后的眼神蓦然闪现脑海,握起手,长长的指甲陷入掌心里,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知。心里一片明澈,他恐怕早就知道我会有的症状,知道病入膏肓时我会失去所有的知觉。他不说只是与我一样的心思,不让任何事情打破我们此刻的平静。 当他绝望的咬着我的手臂,我一句“不疼”却生生的阻断了他最后的幻想。再也无法抑制的哽咽,直到一只手温柔的擦拭所有的泪。 “你看,你可答应了皇阿玛,要好好照顾我的,可不能再这样一病三天。我好不容易长胖了,又都给瘦了回去,你可要负责到底。”他将我的手贴近他的脸颊,那明显凹陷下去的脸让我一颤一颤的疼痛。 “好,我会把你养的很胖很胖。”我哽咽着靠在他胸口,泪水尽染他胸前大片衣衫。 “到时,我很胖很丑的话,你可不准嫌弃。” 我一下哭出声来,我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看着你变胖变老变丑,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 他把我拥入怀里,柔声道:“好好休息,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一步了。” 我慢慢止住哭泣,哀求的看他,问道:“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我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留给自己任何遗憾。你告诉我,不管多痛,我会忘记,一定会忘记。” 他眼底闪过挣扎,半晌,吐出几个字。“你姐姐,前日下葬。” 如五雷轰顶,我陡然要倒,紧紧攀住他的袖口,他叹口气,将我重新纳入怀中。“胤祥,我要去看姐姐。” “我陪你。” 四月天,连续下了三天雨,一路过去,竟觉满地泥泞坎坷。吟秋的墓静静的矗立在离我几丈远的地方,而我早已无力再向前踏进。 十三将我抱起,一步一步接近。我呆呆的注视,心里一片灰烬。我的姐姐,我世界里唯一剩下的亲人,她曾那么美丽、那么妩媚,却也终究凋落。 回到京城,我迟迟不敢再见她,不是不想念,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另一个自己。总以为不知道,她就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生活下去,可是,这挡不了的遗传终究毫不留情的夺走了她尚年轻的生命。 下一个,便会是我…… “放我下来,让我好好的,看看她……”我眼睛出乎意料的干涩,竟没有半点眼泪。十三把我放下,我抚摸着光洁的墓碑,无数个回忆的画面掠过。第一次见她时她的不友好和不确定;一同上路时她的照拂与不时的针锋相对;我割伤自己后她的震痛与自责;为我谋求后路时她自然的关心;告诉我庆幸我代替柯盈雷时她的了解与温柔。 我送走了可妍、送走了良妃,却没有赶上见吟秋最后一面,听她最后叫我的名字。我眼前昏暗,勉力撑住身子,十三见状,将我靠在他胸口。“我不该带你来的。” 我摇摇头,涕然道:“她是我所剩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是真正把我当作我来看待的人,我只恨自己竟自私到不肯去多看她,不肯多陪她。胤祥,我该受报应的。” “不许这么说自己。”他声音里满含恐惧,“你还有我,我一直都会是你最亲的人。有我在,不管什么事都会陪你一起扛。你和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愿望没有实现,我不许你先放下我。不然,就算追到黄泉我也会不会罢休!” “盈雷,就算当初你要见她,吟秋也不会见你。”九阿哥的声音忽然响起,十三抱着我转身,九阿哥清俊的面容里溢满深深的感伤,“她曾嘱咐过,倘若你回来要见她,她定当不见,她希望你能一直快乐下去,不要为她浪费任何一点宝贵的时间。” 我心里满是苦涩的疼痛。“她走的可好?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我由十三扶起,尽力与他平视,艰涩的问。 他肃然点头,回道:“她走的很平静,临走托我转告给你,她很感激这一世能与你姐妹一场,这是她今生最快乐的事情。” 我虚弱的靠在十三身上,早已泪流满面。九阿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定会来这里看她,总算,她托付于我的事,我做到了。” 他微一颔首,转身即要离开。我忍不住出声唤道:“姐夫!” 他驻足,静等我的问题。“姐姐在你心里可有位置?”我终究不能控制,问了或许姐姐一直想问却无法开口的问题。 他沉默半晌,道:“她或许不是最爱我的女子,也非我最爱的女子。但她,就是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重重点头,哽咽道:“姐夫,谢谢你。” 大结局初步定在周五结束,中间米意外的话... 52 清烟 北极星的眼泪——张栋梁 像斷了線消失人海裡面 我的眼終於失去你的臉 再等一會奢望流星會出現 願如果真的實現 愛能不能永遠 明天或許來不及變 但曾經走過的昨天越來越遠 北極星的眼淚說不出的想念 原來我們活在兩個世界 北極星的眼淚你哭紅的雙眼 被淋濕的諾言淹沒在心裡面 我抬頭看著愛不見 再等一會奢望流星會出現 願如果真的實現 愛能不能永遠 明天或許來不及變 但曾經走過的昨天越來越遠 北極星的眼淚說不出的想念 原來我們活在兩個世界 北極星的眼淚你哭紅的雙眼 被淋濕的諾言淹沒在心裡面 我抬頭看著愛不見 當對的人等不到對的時間 就在放開雙手的瞬間愛撕成兩邊 北極星的眼淚說不出的想念 原來我們活在兩個世界 北極星的眼淚你哭紅的雙眼 被淋濕的諾言淹沒在心裡面 我抬頭看著愛不見 整個宇宙都流眼淚 一路马车的颠簸。 我知道,十三正带着我回苏州,远远的离开京城,离开这里所有令我伤心的一切。一路上我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昏迷中,间或几次醒来,都会看到十三布满血丝的眼。他会抓住我的手贴着他自己的面孔,一遍一遍低声的问:“累不累?” 我摇头,微微的对他笑着,他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柔声道:“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家。 如此温暖又如此幸福的字。 我沉沉的一笑,然后意识逐渐的飘忽。 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看到妈妈,看到我回来,将我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哭泣。她的泪水咸咸的、苦苦的。我似乎尝到了那苦涩的味道。 不,不是梦。 我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化作无能为力的悲哀。我无法开口,听任泪水悄然涌起,与他的合二为一。 “再多休息会,一会儿便到了。”他一直在告诉我很快会到,每一次醒来都是同样的话。我知道他怕我觉得旅途如此漫长,只好一次一次不停的给我希望。 “我想跟你说话。”我没有再放任自己昏迷,使力向他更深的靠近。心里搁了好多好多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好,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他转眼抹去泪水,嘴角浮起一丝笑,却比眼泪更让我心碎。 “你笑起来好难看。”我皱着眉头,看他——这般忧伤的笑。 他伸手,抚平我的眉头,淡笑道:“那就换你笑,我喜欢看你笑。” 心里融融暖暖的热流刹那间覆盖,我重重的点头。“我会每时每刻的笑给你看,你要监督我,不能放松。” 他吸了口气,笑道:“好,一刻都不放松。” 我和他都快乐的笑着,忘却悲伤的笑着。“什么时辰了?”我低声问。 “子时了。”他俯身亲吻我的脸。 “你困不困?”我问道。 “不困。”他摇头,带一丝狡黠的笑,“你睡的时候我也睡着呢,我才不肯吃亏。” 我微笑,他总是能令我开心。“好想看星星。” “夜冷,不然让马车停下我抱你去看星星了。等回到苏州,我天天陪你看星星。”他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道,“江南的星星最好看。” 我笑他。“天上的星星都一样。其实,越是接近荒凉,越能接近纯粹的美。” 他握住我的手一颤。“繁华和荒凉都是美,可是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和你一起面对荒凉也不要独自面对繁华。”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好好的过么?”我注视着他,终于开口问道。 “如果我不会,你会原谅我吗?”他亦低头看我,表情隐忍。 我摇头。“除了我,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完成,未来你的四哥、整个大清还需要你,我不要你不负责任的过下去。” “所以我不会,因为你永远会在这里看着我,提醒着我。”他指一指自己的心口,“我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不负责任的一了百了?” 我眼里涌起雾气。“我是不是很自私?” 他辗转吸允着我脸颊的泪。“是啊,你不知道你有多残忍。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妥帖,却惟独对我残忍。” 我抓住他的衣襟,想抓住身体里所有能量的流逝。“十三,如果有来生,我的样子变得面目全非,你还会认得我吗?” 他浅笑。“会,即使你长的再漂亮,我都认得。” 我半哭半笑道:“也许很丑很丑呢?” 他挠头,做苦苦的思考状。“那我就要考虑考虑了。” 我作势要打他,他却趁势欺近,亲了我一下又一下。“生气?” “嗯。”我含混不清的道。 他轻笑。“那么,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就罚我变作很丑很丑,来让你考虑好不好?” “好。”我幸福的笑着。 来生,忽然发现这是最美好的字眼。 “如果,这时候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乌蓬船上,十三把我揽在胸前,我们一起看着满天的星光,璀璨的如同钻石。 “天上的星星。”我逸出一丝笑,道。 他宠溺的揉我的发。“好,等我造了一把能登天的梯子,我就帮你摘下来。” “胤祥,我很想我的妈妈。”靠着他,眼泪不自觉的掉落,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她放在最深的角落,即使是对十三也无法倾诉。 越是藏匿的深,一旦开启,便无法控制。 “如果问我最后还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只想再见她一次。”倒在他怀里,无力的哭,“胤祥,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是,我把自己弄丢了,她再也找不到我了。” 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把我圈的更紧。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她身子也弱,可是往往都是她一个人背着我送我去医院。我自小多病,很多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是她输血给我才使我顺利的长大。她从没有强迫过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不论她的希望是什么她都不会强加于我。胤祥,我跟你们都不一样。我不属于这里,我没有后悔来这里一遭认识你们,可是,我知道,我欠妈妈的,这一世都还不清……” 我说的断断续续,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只知道这一刻我对他毫无保留。我看着他,想把他的样子看的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可是,眼前越来越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胤祥,其实,我还有话想对你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晚上更新大结局。很抱歉,我无法给他们今生相聚的机会,只能给他们美好的来世。也许,结局很俗,但我相信,爱情永远不俗。 53 终点 夜幕四合,我茫然的向前走,耳边只觉呼啸而过的风声尖锐的刺痛,瑟瑟的寒冷侵蚀我原本冰冷的身体。 我茫然的向前,却在前方看到一个身影后生生的停了脚步。那张脸我万分熟悉,熟悉到这么多年来我早已当作了自己。 “你……”我们同时开口,却也同时明白了对方是谁。 我用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在那个时空生活了九年,而她,却也同样代替我在我熟悉的世界里生存。 却没想到,一切终究会回到原地。 莫非,这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原来,你终究放不下你曾经的一切。”她淡然的一笑,眼底却有一抹浓重的悲伤。我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却在她身上有了不同的气韵,“他们都很想你。” “你呢?”如果我有自己的意志,那她又是什么牵动她回来? “我寻了两世,才知道,我要寻的人——他在哪里。”她目光平静里透着坚定,“我要去寻他,哪怕他早已爱上了别人。” 那般坚定的神采,我也不觉为她动容。“祝福你。” 她微笑。“谢谢你。虽然第一次见你,我却觉得我们本该是同一人。” 我亦微笑点头。耳边似乎传来我熟悉的妈妈的叫唤。“颖然、颖然。”我一颤,她看穿我的心思,淡淡道:“去吧。” 我的身体骤然穿过这长长的道路,蓦地眼前一亮,消毒水的味道侵入鼻尖,是医院?我睁开眼,果然是妈妈焦急的面孔,焦急之外我却依稀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期盼。 她是在等我回来? 我心一恸,起身抱住她,道:“妈妈!”哽咽的泪水堵塞我的喉咙,再无法出声。她似是一震,继而捧起我的脸,端详半天,眼眶微微湿润。“然然,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哪儿也不去了。”再次投进她怀里痛哭。九年,我已无法再承受第二个九年。 我听妈妈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一年来所有发生在柯盈雷身边的事,直到化作一声长叹。“她寻了两世,终究寻到了,我想她无悔无怨。” “你呢,傻孩子?”妈妈疼惜的看着我,将我的散发拢到耳后,“这一年,有人也一直都在等你。” 我缓缓的摇头。“这一年,于我却是九年,很多东西不在了,就找不回来了。”我靠着妈妈,闷声道,“也许,我只想守着你,然后,我就满足了。” 妈妈却忽然抬头,看了看前方。我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外,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惊喜与——酸涩。 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给你买点你喜欢的粥。” 她走向门外,与祁琛擦肩而过时同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走进来,与我对视片刻,淡淡扯了扯唇角,道:“我们出去走一走。”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我乍然接触,眼前仍有片刻晕眩。他想伸手过来搀扶,我却本能的一侧,让他的手停在半空,他一怔,半天没有缩手。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他眼底掠过一丝疼痛。 我摇头。“没有原不原谅,你当初有你的苦衷,你是一个孝子,我最初就知道,是我自己不肯面对现实而已。” “我一直在等你,从看到盈雷那天起,我就知道,你终究会回来,你放不下这里你所牵挂的一切。”他目光里透着笃定。 我侧头看他,明明是两张那么相似的面孔,他却再也掀不起我心里丝毫的惊涛骇浪。“谢谢你的了解,只是——我爱上了别人。”平静的语气叙述这并不平静的话。 他直直的看我,眼睛里最初是震惊,然后是不信、犹疑,最后化作一丝自欺欺人的淡笑。“颖然,这个笑话不好笑。” “是不是笑话留给时间去证明。”我不去看他受伤的表情,终究我与他还是我先变心,是我负了他。 “为什么?”他问的平静,“我跟她……” “你对她不可能就此终止,我了解你,所以,曾经爱你让我感到绝望。可是爱上他,却是我生命所有希望的开始。”眼睛受不了长时间的阳光,我不由的闭上眼,他的微笑、他的大笑、他的忧伤、他的张狂全都一一浮现,刻骨铭心到无法忘记。 “可他已经死了,在这个时空,他是不存在的!你曾经可以把我忘记,就不能再一次把他忘记吗?”他使力晃着我的手臂,我轻轻挣脱,淡笑道:“即使,我和他在不同时空,我也知道,他会为了我好好的活着;而我,也会好好的等待。他会一直存在,存在在这里。”我指了指心口。 “琛,你对我终究是亏欠更多一些,对她责任更多一些。当我平平安安的回来,你的亏欠就不复存在了,你终究会回到属于你的轨道上,过你应该过的生活。”我意外于自己冷静的分析,而他不言不语,只是拿起了一根烟,狠命的吸着。 烟雾缭绕,我轻轻咳嗽两声,他淡淡的看我一眼,掐灭了烟头。“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把我完全看透。” 他的声音里弥漫着无可奈何的悲哀。有些感情,当你走岔了一步,就是走遍千山万水也再回不去了。 地球是圆的,爱情却不是。 寒山寺的新年钟声每年都会吸引很多中外游客。我漫步在人群中,心却仿佛游移在外。 “昨夜梦见自己,长了双翼飞向前去 在每一个你出现过的地方,徘徊不已 昨夜我梦见自己,竟然可以不必呼吸 穿过蓝蓝的冰冷的海洋,为了寻你 想转醒却无力,心痛无比清晰 若爱过必留痕迹,别问我为何舍不得你。” 我轻轻的低唱,满目的人群却无法填充空洞的内心,我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失去他的温度后,我似乎再也找不到温暖。 “十三,你会在那里,和我看同一片天么?”倚着那一边的栏杆,抬头望天,天上的星星幻化成了每一张他的笑脸,心强烈的收缩,痛到无力继续。 “一个人,一杯酒,一轮月,山水千里,故乡远在云那边。天涯漂泊日久,客居京城异地,忽忽已经年。今宵梦醒后,扶醉夜无眠。”身后传来低吟,我像触了电似的立在原地,不敢回头,两年了,我怕一切仍然是我的幻想。 “我和你在看同一片天,不过不在那里,而在——这里。”身后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带着戏谑的笑。 我蓦然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黝黑的皮肤、灿烂的笑容、闲适的姿态。很普通的一张脸,可是,站在人群里,却安宁的不被四周的喧闹所扰,轻轻浅浅的笑却生出月白风清的高洁。我本能的张大嘴,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镜片背后,不熟悉的面孔却有我万分熟悉的神情。“你……”我愣怔着不知如何开口。 他却踏前一步,将我揽在怀里,那熟悉的感觉和气味漫天而来,我呆呆的任由他的气息包围。“狠心的小东西,只是换了一副不那么好看的皮囊便认不得我了,我可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你。” 我如坠梦境,颤抖着想伸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问道:“疼吗?” 我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疼。” 他轻笑。“你让我好等。”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我拼命擦去眼泪,却越擦越多。 他眨了眨眼,道:“因为我知道。” 我锤打他的胸口,他凛了凛神情,深深的凝视。“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我是不是让你很辛苦?”这一次,却是我在问。 他学我狡黠的一笑,道:“好象是哦,可是我记性似乎不大好,好象都忘记了。”亮晶晶的眸子散落下几分疼惜。 我一下拥着他。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都记得。“可是你变丑了,我要好好考虑。”我头闷在他胸前,吃吃的笑。 “要考虑多久?”他也朗朗一笑,“一分钟?”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威胁与晶亮的笑意。 “一秒钟。”我展颜一笑,垫起脚尖,吻上他的唇,“我要用一秒钟的时间来告诉你——我爱你。” 新坑地址:http:///onebook.php?novelid=174398。欢迎亲们过去踩踩:) 一:十三系数灵魂穿越 二:柯盈雷的故事以后我定会写,还有些东西会放番外解释。她们彼此代替对方死了一次,所以两个人身体都会健康。 三:有疑问的可在文下指出,我自当回答 还有话在后记里叙述。 54 后记 敲完最后一个字,无法形容的心情,忽然间心里一下空荡了起来,几个月来支撑自己的一种力量不复存在,有片刻的茫然与无措。 我爱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因为爱,所以没有去丑化任何一个人。在我看来,人都是为自己的某种理想在生活,谁都不能用高姿态去看待别人。所以这里的人,不同的是生活态度和生活重心。 其实能耐心下来看我文的每一个人我都很感激。我写文很随性,我喜欢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放进文里,所以很多时候,大家会看到一群古人和一个女孩子在讨论人生哲学。其实,想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但这是我写文的烙印,抽掉它们等同于抽掉我文章的灵魂。所以,更感激看文的人,能容忍我自己的某种宣泄。 给这个结局一定会有人觉得俗,其实这个故事从开头就很雷(笑,因为我实在很懒散,不会去想很与众不同的故事)我一直固执的认为,人生中已经充满了太多的不完美太多的遗憾,而我,提笔的每一个动力就是想填平心里的每一个遗憾和自己不能达成的梦。所以,就让这个开头中间都很俗的故事有一个同样很俗的结尾吧。 其实,文章的结尾,十三也是灵魂的穿越,由古至今。当然,是在他死后。我始终认为,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某些责任,谁都不能不负责任的任性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当然,这个故事的女主任性过,她的任性换来了这个故事,但现实中,我赞同,哪怕这个世界没有人爱你,你也要是最爱自己的那一个。不管什么情况,死亡都是对别人对自己伤害最重的一种方式。 写完这个,中间大概会写一两个现代文,不长,都是十万字左右的。速度快,大概会写这个版本的现代版。六月份,会有个架空穿越文,人物的性格已经在我脑子里了,书中的每个人一如既往的有自己不同的坚持和信念,而矛盾便是由信念和坚持的不同而来。我会很用心的写这个故事,希望下次还能看到某些熟悉的名字。 最后,谢谢一路走来的许多人,歆、笑天、叶子、凛冽(经常打击我的家伙)还有之前满月那篇里提过的所有亲,还要感谢很多的月mm,月、三月、四月、真昼月、七月,幽然无痕、杨清、木樨香儿、圣圣、兜兜、柔、小米、风之羽衣、雾、雪候鸟、叮咚、青黎、风不平(尤其对你的三篇长评道声感谢)、橙色心情、懒咿呀、coco、尉迟、茼蒿王子、娃娃、绯、按树林、yu、bean、000、00、anan(谢谢你的“最”字,让我激动了半天)、朵朵、点点、123、宝宝、小喜、玉儿、风、zllzh、snow、xf、jasmine、jasmin、sky、阿修罗、mm、猫、水晶豆、舞月、yklhl111、兔子、cl……还有很多不一一道来,但每一条留言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会记得,还有一些潜水的亲们,我同样感激你们的一路相伴。 呵呵,越来越罗嗦了,我会修改前面几章,然后补上几个番外,只是最近工作会比较多,番外的更新可能不快,敬请大家见谅。谢谢所有的人,在此对大家深鞠躬。 55 番外——胤禩 雍正四年九月。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马车里郭络罗.翊翎翻转了个身,迷糊的抬眼,却见那海蓝色的身影入了定般沉思着,如海水般忽远忽近的气息。她心里微叹,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宽厚的背上,低低的问道:“在想什么?” 胤禩握住她的手,淡笑了下,道:“恍然如梦。” “我在想盈雷。”她顿了顿,似是不经意的提起这个名字,随即紧抿的唇泄露了些许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害怕。 他怔怔的看着马车外卷起的尘土飞扬,那个名字如针扎一般刹那间在他心头烙下无数看不见的针孔。 如果,十三弟得到的是她矢志不渝的心,十四弟有了补偿的爱情,那么,他呢?所余的不过是一段渐行渐远的回忆。他曾以为时间也带不远,却蓦然回首间发现,曾经刻骨铭心的明眸皓齿终究随着另一个灵魂的侵入而变的模糊不清。 “胤禩。”她低低的唤,声音在寂静中听来有些颤音。 他转过身,将她拥入怀里,柔声道:“我在想你嫁给我时的情景。” 她脸上浮起俏丽的红晕,随即抬头,第一次郑重的问:“其实,最初你是怨我,怨我对你的一意孤行对吗?” 当初是她一心要嫁他,她贪慕他身上温暖的气息,她心疼他眼底流淌的落寞,她心折他高贵的灵魂与坚定的意志。她自小与那些皇子一同长大,他们宠她、他们让她,却惟有他,让她愿意从骄傲的格格变作平凡的为爱而生的女子。 她从前不明白,后来还是听到盈雷说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原来,这便是她的感受。能与他一起,不论风雨不论贫富,她都是欢喜的。只要——他与她的心一样。 他微怔几分,继而微笑道:“说傻话了,因为你,我才做到了一些凭我一己之力无法做到的事情。我又怎会怨你?” 他耳边响起九弟当日劝说他的话。他何尝不明白,娶了她他在朝堂的地位,他额娘的地位,可他偏偏无法说服自己去答应。他曾立誓,这一生必将自己最完整的感情赋予他的妻子。从身份到心灵,完整的赋予同一个人。 她是美丽的、骄傲的、热烈的。可他知道,能懂他的人却不会是她。直到,他听到她与额娘的对话,听到额娘开怀的笑,听到额娘亲口对她说:“翎儿,我喜欢你的个性,你是独一无二的格格。” 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空,后来便不再坚持。也许,他想要的人不会出现在紫禁城,那么,额娘既然喜欢她,他也是开心的。 她摇了摇头,再度埋首于他怀中,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我带给你的远比剥夺你的要多许多。”她给他的他何尝不能自己去争取?即使过程艰难了些,可那属于他自己的胜利。一旦有了她,他所有的努力看在有心人的眼里变作了是她的存在带给他的荣耀。她知道不是,没有她他一样能做的很好。是她的自私让他一生笼罩在她的阴影下。 他前襟渐渐湿润,喉口一震:“翎儿!” 她一直都是那么骄傲,即使当年她以身涉险害盈雷入狱,却遭到张氏的陷害丢了他们唯一的孩子时她也不曾流泪,只是倔强的咬住下唇,把眼眶的泪全逼了回去。她的确一向一意孤行,认定的事情即使错了也不愿改变。 他不是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等待与寂寞,只是,他忘记该如何付出。 他的心遗落在了一个早亡的女子身上,她和他的额娘是同一个国度的人,他曾以为他是最了解她的人,而她亦是。却在似知己似亲人的相处中浑然不觉自己心意的转变。 如果他能更早的察觉自己的心意,而非将十三弟亲手送进养蜂夹道后才惊觉自己的痛心,才惊觉她在自己心里已然根深蒂固,是不是一切都有转变的机会? 只是,他永远无法让时间倒流,让一切重新开始。 “胤禩。”她停止抽泣,带几分凄然的神情看他。她怕极他怔仲的神情,怕极他心底最深处的想念。 他怔怔望她,清楚的望见她眼底的惶恐。 “我和你一样想念她。”她抚上他清瘦的脸,“我要你明白,我是你的妻子,你心里的每一分痛,我都感同身受。” 他不语,只是凝视她,任记忆里的片段潮水般涌来。她是他的妻子,他决心要给她唯一的人,他却始终将她拒之心门外。 但——她亦是懂他的,夫妻同命。 “她往后——终将只是想念罢了。”他允她,坚定的允。从此,将一切过往舍弃。 她惊讶的抬头,清亮的眸子里能清晰的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他一震,从今往后,如同两双眸子倒映出的一切。他与她,终究只剩下彼此。 最近生物钟调整中,胡言乱语有之,敬请见谅。 发现自己果真不是写番外的料,5555,泪奔。 八八的番外,我不想过多纠葛于曾经的爱恋,我更希望他与他的福晋能相濡以沫、相携到老。做此番外,虽拙劣,却系真心。 56 番外——胤禛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 夜间,大雨瓢泼、狂风肆虐。雍正自梦里忽然醒来,惊觉手掌额间密密匝匝的汗水。深吸口气,兀自平息心口不断涌起的不祥的预感。 “皇上,白天太医还曾传来消息说,怡亲王一切安好,皇上也请安心。”身旁那拉温柔抚慰的话语响起,他转过脸,撞进一双饱含安慰的眼里。 “朕没事。”淡淡的回答,再度合衣躺下,眼睛却无法闭上。好似一闭上,很多他想忘却的东西都会重复的在他脑海里上演,时刻的提醒自己。 允祥究竟好与不好,只有他自己最明白。自十七年前,他虽带着健康的柯盈雷回到京城,可明眼人却能一眼看到,他与她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很多人都知道。八弟出乎意料的放下了多年的部署与执着;十四弟出乎意料的带走了心甘情愿的柯盈雷;大行皇帝在震惊之初私下召见她却在一席深谈后默许了他们的行为。而最出乎意料的是十三弟,他不言不语的任她离开,从此在交辉园中深居简出。 直到他即位,他才蓦然发现这个他曾经最熟悉最了解的皇弟变得很陌生。从前的十三弟随性自由,可如今的他,严谨律己,处事方式雷厉风行,只是细节之处还能见到他的温情。 那种拼命的做事风范是以透支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的。他是完好无损的在活着,只是失去了鲜活的灵魂。所余,不过是一副空洞的躯壳。 也许别人不能体会,但雍正是明白的。只有一种力量能够彻底的改变一个人。 其实,很多人都改变了。他慢慢闭上眼睛,任一些镜头在脑海里渐渐清晰。 雍正四年正月。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允禟给盆里添了些碳火,微弱却温暖的火光刹那间刺痛他的眼。微微眯起眼,一道熟悉的身影坚决的定格在他脑海。 她或许不是最爱我的女子,也非我最爱的女子。但她,就是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年对盈雷说的话犹言在耳。可内心却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平静。自吟秋离开,他的生活仿佛缺了一块。她总是不起眼的存在,却在悄然间占据一个人最深的想念。 自她离开,再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的一个微笑而窃喜半日;再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他一个蹙眉而半日不知食滋味;再没有一个人固执的爱着他却从来没有对他吐露半个字。 有些感情是在看不见得地方扎根的。 他曾经极其的羡慕盈雷和十三弟。他们是真正去为自己的爱情去努力、去等待、去成全的人。他们清楚的能够照映到彼此。 但后来,他终于明白,其实,感情是用不同的外壳包裹起来的,用外壳来否定感情是极其愚蠢的。只是,他终究了解的太迟了。 火盆里滋滋的声音惊扰了他的思绪。他抬头,门口伫立着一个巍然不动的身影。深不可测的眸子平平的射来,和他的视线相撞,彼此都无法看清对方的心思。 允禟淡扯嘴角,没有起身、没有客套,平淡的语气一如他平淡的表情。“皇上亲临,允禟惶恐。” 雍正慢慢踱步至他身前坐下,与他平视,即使这里简陋的能听见外面肆虐的风声,却依然无法夺去他们身上淡然却夺目的气息。 其实,他的九弟和他未必不是相似的。九弟亲近八弟和十四弟,而他与十三弟一直都惺惺相惜,其实基于的是同一个理由。他们都是自身缺少温情的人,却谁都无法抗拒温情。 “你想用棋子换取什么?”雍正随手添了块碳,没有抬眼,只是专注的看着那盆火。其实允禟的答案他是知道的。 “我想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里。”允禟却是一眨不眨的看他。 他停下自己的动作,看了看天色,沉沉道:“你和他,留下一个人。”这是他的底线。虽然即位三年多,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大行皇帝留给他的是一个怎样的江山。即使他有十三弟这样得力的助手也无法拿自己的江山做赌注,去成全他们潜在的野心。 “我留下。”干脆的回答,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他自己都不免一怔,命,莫非自己竟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命? 雍正似是愣怔,半晌,叹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不必了。”允禟的脸上却是释然,“我知道我最想维护的是什么。” “为什么?”他问的很模糊,可允禟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倘若易地而处,四哥会选择自己还是十三弟?”他没有再称呼他为皇上,却是很简单的一句四哥,从前不曾有过的诚意今日却是诚恳无比。不是为了此刻的他能够放过他,而是因为此刻的他能够了解他的意愿。 雍正沉默不语。倘若易地而处,自己的选择必然和他一样。他欠十三弟的何其多,多到他如今拼命的想补偿,却发现越是补偿欠下的越是沉重。倘若生命是最后偿还的方式,大概他唯一能做的也是这些了。 只是,老八何其有幸,能让允禟如此尽心维护。 允禟像是看穿他的疑问,淡淡的回道:“惺惺相惜。”这么多的兄弟,惟独八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惟独八哥真正把他当作手足而非仅仅是兄弟。 手足,砍掉后是锥心刺骨的疼痛的那种。 “希望你不会后悔。”雍正站起身,绕过火堆,与他齐平。允禟也站起身,两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平行的站立,谁都没有看向谁。 “也希望皇上不会后悔。”允禟微微一笑,却是一语成谶。 他后悔了吗? 他也在问自己。从年羹尧到隆科多,从九弟到弘时,他手上沾染过太多的血。人人都道他是残忍的君主,可他始终都坚信一点:真正的仁慈是对整个天下而非某一个人。同样的,有些残酷是必要且由不得自己选择的。 那个身世奇异的女子一直对他心存芥蒂不知是否是出于她所知道的讯息。他曾经想除掉她,他曾经误解过她,可是,在他心底何曾没有把她当作知己?她可以玲珑剔透的看清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她可以同样看清他却不能理解他,终究是因为她根深蒂固的观念吗?他也曾负气的以《大义觉迷录》来为自己做苍白的辩解。只因他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在乎。 他也有他的无力感,他也有自己的渴望。如果他拼尽所有的力气换来的是后世所有人的不理解,那么他终究也会有怨怼。 十四弟在守陵前,曾经不无讽刺的对他说道:“我不恨你,四哥,一点都不恨。因为你是我们兄弟中最可怜的人。所谓为天下为苍生,说到底,是忘了如何为自己而已。” 原来,仍然是同胞的兄弟最能刺痛他的心。 手心不自觉的攥紧,身旁却有双温暖的小手覆盖。他转过头,那拉微微一笑,辗转的柔情立现。 “朕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人。”他看着上方,语气再平静不过。 “皇上是一个好皇上。”那拉目不转睛的看向他,眼底不曾掩饰的心疼。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究竟是一个多辛苦的皇帝,没有人比她更能感受他所背负的压力有多大。 太多人的质疑迫使他只有更殚精竭虑。她知道,他是一个多么要求完美的人,不仅要求自己,同样要求别人。 是因为这份对人对己的苛刻才使得他不被理解,可是,即使所有人都不理解他,她仍然是那个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背后的人。 不管前面是刀光剑影,或是千夫所指,她都会没有声响的一同承担下来。她唯一在乎的是她是否是他心底可以去分担一切的人。 “一个好皇上却未必不是一个失败的人。”他在心底说道。其实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也了解自己错失的是什么。但是,人只能向前走,一旦回头,便很难有当初的勇气与决心。 就这样,睁着眼,直到天明。 直到传来消息,怡亲王病危,他匆匆赶去,却看到昔日丰神俊朗的面容此刻只剩下单薄的身躯。他蓦然间疼痛无比。这八年来,正是这副越来越瘦的身躯一次一次在他身边分担他的忧虑,为他铺平前方的路。 如今他的理想尚未实现,而他的左臂右膀却要离开…… 雍正的手腕却被他无力的手握住,带着一丝淡然却满足的笑,道:“四哥,我没有遗憾了。” 他的确没有遗憾。对四哥,他做到了尽心;对云悠,他做到了尽力。他没有任着性子去挥霍他的生命,他唯一做的,是竭尽所能的去缩短他愿望实现的那天。 他不想让她等太久。 如果她能做到来这里,那么他必定也能去到她的世界。他相信他有着那么强烈的意志力,他相信,一切终会实现。 似是看到那般的温暖光明在一步步的靠近。他的眼睛慢慢阖上,笑容却永远的凝固——雍正所见过的最纯粹的笑容。 他竟没有预期中的流泪,只因他知道,那是十三弟真正渴望的天堂。他为他高兴,可前方的路,那不知终点的路,终究要他一个人不能停顿不能回头的走下去了。 他也会——很累很累。 ======= 其实,说来是四四的番外,倒不如说是一部分借用了他来概述下最后那十几年的历史。有些人猜对了,重回古代的柯盈雷爱上的是十四,所以,这一世的十四终究比十三幸运。 下一部会是个现代的坑,也是穿越。当然暂时不写清烟的现代版。我的穿越大概初定是三部曲。这部算是历史穿越,下本是现代穿越,六月会是一部架空穿越。呵呵,现在为这个穿越系列征集名字,我是最不会起名字的一个了。望聪明的亲们能提点一二。 另:大家情人节快乐,四四也算是晋江第一大众情人,将四四推出做礼物算是小小的一片心意。希望能喜欢这篇番外。估计这大概就是我写第三人称的水准了,貌似觉得没有第一人称顺手。希望有意见能提出,我下本新坑将是第三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