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月流光》 第一章 天下第一寡妇 三月。 江南烟雨。 位于碧罗江南岸的南江城之西,城中最繁华地段有一座号称江南第一酒楼的陌月楼。陌月楼原本叫碧江楼,七年前突然改名为陌月楼,但凡这南江城无人不知道是为了七年前江湖中发生的一桩大事。 提到这桩大事,便是江南的普通百姓至今还会心惊胆寒。那一天的血染红了碧罗江,如果不是那两个人,江湖这个两个字,怕是此后五十年再不会有人提起,只因那一役代表武林正统的九大门派险些便覆灭于这碧罗江岸。那一役成就了一座山庄在江湖中的领袖地位,也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冠上了“天下第一寡妇”的名头,年纪轻轻便成了武林中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便是九大派的白发苍苍的长者见了她也要称一声秦夫人。 不明就里的人只道是这些长者是摄于七闲山庄的势力,不得以才要对一个女娃娃如此敬重,他们哪里知道,这个小女子虽然年纪不大,辈分却在江湖中极高。更因为当年她与五柳公子七年前在这南江城挽救了整个武林,得以不致步入覆灭的命运,那一声秦夫人叫得可是心甘情愿。只可惜五柳公子在那一役中丧了命,只留下一个未婚妻秦峥也身负重伤,险些香消玉殒。 号称天下第一神针的洛羽洛大夫不眠不休足足抢救了她三天三夜,才抢回了她一命。那三天九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俱也守在门外不眠不休三日,一群白头翁聚在一块那情景蔚为壮观。 “原本以为这秦姑娘醒来,若是知晓自己情郎已与自己天人永隔,必定会悲恸不已。这些武林前辈们都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只待她伤好了再慢慢劝导。哪知道秦姑娘一睁开眼睛,顾不得自己伤势严重,便唤了身边的丫鬟为自己准备了一套白衣,不哭也不叫,就这么默默地穿好衣裳。强撑着重伤的身子,走到九大派众人前说道:诸位前辈关怀,小女秦峥在此拜谢,只希望诸位为秦峥做个见证,小女与小女夫君虽然没来得及拜堂成亲,夫君却已经先小女一步离去,但在秦峥心里早已经是秦家的人。所以秦峥在此,请天地为证,请诸位前辈为证,小女与夫君结为夫妻。从此秦峥便姓秦名峥,从前的名字再不提起。秦峥说完便对这天地拜了三拜,刚拜完天地便在众人前倒地不起。从此,这天下第一寡妇的名号便传开了,但除了这夫妻二人是平湖竹老的弟子之外,关于他们的真实姓名来历却没人能说得出来。只隐约有人提起,这男子姓秦人称五柳公子,二人与一些好友就住在这南江城的七闲山庄里。” 这说书嘛!不免就说得有些夸张,陌月楼二楼说书的先生正说的是热烈激昂,众人听得也心情激动,说到现在每日里还有很多年轻少侠小侠守在七闲山庄门口,只希望能亲眼目睹五柳夫人的风姿,若是运气好能得五柳夫人指点一下武功,那他们在江湖中地位可立刻就高人一等。只可惜五柳夫人,平日足不出户,就是出来也轻纱遮面,更不会与人多说话,真正得过五柳夫人指点的人十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但这几人如今无一不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这么一来七闲山庄的大门更是每日都围得水泄不通,五柳夫人露面的次数反而更少了。 说到这里,一声讥笑从听书的人中发出,顿时吸引了许多人注意。那说书的先生面色微变、心中不悦,但好在吃这行饭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只当不知,继续说自己的书。 可酒楼内其他酒客就没那么好涵养了,有人立马就大声呵斥:“什么人那么大胆居然敢嘲笑五柳夫人,有胆的站出来!”陌月楼中刹那间一片寂静,就连一楼的客人听到这句话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向楼上看去。 陌月楼的杨老板眯着个眼坐在柜台后面,连连摇头,做酒楼生意的最怕客人间起争执,偏偏这南江城里类似的争执每日都有,拦也拦不住,他也只好在酒楼的桌椅板凳上都标了个价码,事先言明弄坏了要照价赔偿。好在这杨老板也是个白道黑道都吃得开的人物,官府里武林中都有那么点后台,倒也不怕别人赖账。但这隔三差五地要修房子也不是个事,所以他现在已经在念“阿弥陀佛”,最好那个敢嘲笑五柳夫人的傻子可千万别搭腔。 可惜天总不遂人愿,杨老板刚许完愿就有人冷笑道:“是本公子笑的又怎么样,这酒楼里何时有了规矩倒不许人笑了。”这人衣着华丽,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书生相,相貌倒也还不错,可惜那眉眼间的神情着实是嚣张了点,身旁还带着几个随从,一看就是官宦子弟、大户的公子哥。 他这话一出口,酒楼里立刻就群情激奋了,九成的客人都开始面色不善。有心肠好的怕他一个年轻人不懂事要吃亏,便好心提醒他:“酒楼是公共场所,笑笑大家当然不介意,不过若是让人误会是在嘲笑五柳夫人就不好了,若是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 可这公子哥压根就不把人家的好心当一回事,反而说得更难听:“什么误会!我笑的就是这个什么夫人,一个年轻小寡妇不好好待在家里,天天在外面卖弄风骚,引得一大群无知青年天天在外面围观不说,还要那么多年龄比她大上几倍的老人听她号令,这不是笑话嘛!居然还有人把这等不堪之事拿来说书,真是世风日下,我看这南江城的风气也快到头了。” 好家伙,这话一说出口不止得罪了五柳夫人的粉丝们,更把整个南江城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杨老板摇了摇头,回头吩咐了几个伙计到楼下安排安排,这个公子哥怕是要倒大霉了。当今圣上刚登基两年,年轻气盛,许多治国的方案举措虽然可称得上才华出众,但却也显得浮躁,在这样一个皇帝的治下,那些文人学子纷纷仿效,年轻人大多偏执激进,这两年几乎各地天天都秀才骂街的事发生,这公子哥一看就是读书人,八成是外地人或者是不常出门,否则这南江城本地人哪里还又人敢对五柳夫人不敬的,过去那些例子还不够他们引以为戒的吗? 果然他话音一落,只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筷子闪电一般打进他的嘴里,使他话音一顿,嘴角立刻就流出血来,也不知道牙齿掉了没。那公子哥的随从立刻跃起拔刀,围住自己的主人四面警惕,可四周寻找了一圈却不知道到底是谁丢的筷子,酒楼中的酒客多发出讥笑声。 那公子哥又疼又气,捂着嘴含含糊糊地骂道:“完了(反了)完了(反了)!”众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惜他什么也来不及做,“哗啦”一声他屁股下的实木椅子就这么无缘无故得散了架,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坐在地上。这么一来他的几个随从更加惊慌,可还是没有找到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公子哥在众人哄笑中爬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的已经不是气恼而是怨毒了,可惜的是他连发泄怨愤的对象都找不到。原以为那个消息公布之后,天下的高手都聚集在京师,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南江城居然还卧虎藏龙了。 “总有一天我要你们一个都笑不出来!”他恶狠狠地在心里诅咒,可惜还没诅咒完,双脚还没站稳,身子又不由自主地一歪朝二楼的栏杆撞了过去。他身板不够强壮,完全没有出现众酒客们缩期盼地撞倒栏杆飞出去的景象,而是撞到栏杆因为力量太大直接从栏杆上翻了下去,他的那群草包随从竟连拉都来不及拉一下。待他们吓得魂都飞了,大喊着“公子”冲下楼后,却看到他们的公子整个人落在一副巨大的软垫上,正有几个酒楼伙计把他从软垫上拉起来,不用说这是杨老板事先安排下的。南江这几年年年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止是软垫,就连大夫杨老板都特意安排了一位在自家酒楼的对面,别人打打闹闹他管不着,这万一要是出了人命他可就头疼了。 不过今日这个出手教训到底是谁他却没看出来,虽说他坐的这位置不太好,但凭他的眼力,要瞒过他也必定是个一流高手,而最后拖这那个公子掉下楼的那一招他连想都想不出到底用的是什么招数,这么一来这个高手在他看就有点高深莫测了。 他四下里一个一个酒客看过去,突然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在轻轻抚mo自己手指关节,心中一动,不由得笑了。原来如此,感情还是同门呢!只是不知道这小丫头是自己哪个师弟妹的门下,一手悬丝术居然使得连自己都没看出来,火候怕是不比自己差了。只见那小丫头回过头来见自己在看他,便对自己甜甜一笑,可爱得让人想去捏她一把,杨老板也回了个笑容,自己的师侄辈来的南江自己能不照应吗?看来只好说找不到动手的人,让那个公子单方面照价赔偿了。 正想着,那小丫头顶着一张可爱的苹果脸走了过来要结账,一边结账一边对杨老板说道:“杨老板,今晚月色正浓,我们家主人还想着请几个好友来家里赏月,过会能不能劳您给我们家送些好酒过去。” 杨老板一听觉得奇怪,今个又不是十五,哪里的月色正浓。 那小丫头也不等杨老板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今日月亮怕是要从西面升起呢……” 杨老板顿时恍然大悟,顿时欣喜若狂,连声说道:“你家主人可真是个雅人,小姐放心吧!过会我就把酒给你家送过去。” 小丫头调皮的眨眨眼睛,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开了。而杨老板则是乐得合不拢嘴,心想着要赶快把十年前埋在后院里头的梨花月给挖出来,这可是个大喜事啊!想起七年前的分别,杨老板不由得看了看悬在门外的牌匾。那两个孩子自己儿女一般的孩子啊!人都知道五柳夫人名叫秦峥,又有谁知道秦峥其实是她已经过世的夫君的名字,而她真正的名字就挂在自己的酒楼上——秦陌月。 许是心情大好之故,杨老板居然没在意那苹果脸的丫头走后,有一个人立刻也跟着结账跟了上去,若是平日他自然会发觉,那人是冲着那丫头去的。 第二章 天下第一庄 苹果脸的丫头一出门便将手中的包袱仔仔细细得背在身上,那里面装的东西可比她的命更重要呢?刚走出两步,她就发现背后有人一闪,多年的经验让她立刻就发觉有人在跟踪自己,不由叹息。本以为除了同门没人能看出是自己动的手,却还是被人发现了,看来自己的悬丝术还学得不到家。却不知道,她是真的误会了那人,他跟踪她完全不是因为发现她动手,而是因为她和杨老板的那番话。 丫头也不急,只装作不经意地找了个首饰摊子上看了看,一扭头便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蓝衣、背剑、个子竟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要知道她的个子已经算是高挑了,这个模样的男子江湖上她能想到的还真没几个人,可惜不能靠近他瞧一瞧,不然任他是哪个山坳里出来的,只要在江湖上露过面大都能叫出他的名字。 她微笑着把随手挑来的玉簪插在自己头上,丢下钱便走。那玉簪虽然玉质不怎么样,好在还算通透,插在头上十分耀眼。她仗着自己身材纤细,在人群中钻来钻去。道路繁华,人来人往、虽然跟踪不易但要逃走也不易,蓝衣人总能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前面是个岔路,丫头转了个弯。蓝衣人立刻追了上去,发现不见了她的踪影,四处搜寻片刻,很快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急忙追了上去。 丫头站在转角处看着蓝衣人追着那个和自己衣色相同女子走了,她才乐不可支地转身从另一条路离开了。没想到耍别人玩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只是可惜了那只玉簪,刚才随手就把插在那个女子的头上。不过若不是那玉簪耀眼,蓝衣人又怎么会只盯着玉簪而没注意到其他细节。 通向七闲山庄的小路沿路两侧绿柳成荫,直线距离用走的用不了一刻钟,道路右侧靠碧罗江沿岸,今天的碧罗江水是碧绿碧绿的。记得七年前那一天江心和两岸都是血红的,浓稠的血浆久久散不掉,连风里都弥漫着血腥味。时隔七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那场浩劫。 听说如今的七闲山庄现在每日被围得水泻不通,每日里热闹非凡,却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想必山庄被经营得极好。 七年岁月,历史的脚步早被黄土掩埋,无数如同被雕刻般记载在人们心中的名字已经变换了色彩。 一路走去,陌生的繁华,丫头只觉得心中沉闷,好像压着一块重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仿佛走了整整七年…… 不知,山庄和七年前有没有什么变化,想必他们都该老了几分罢。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他们,她的心情又开朗了几分。 但是当丫头站在庄园大门前的时候,脸上冒出了数根黑线。这样的场景……似乎和想象中有些不同,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门前挤了不下数十人,因为现在还没过午餐时间,有很多人甚至还捧着餐盒三三两两蹲在一处说话的,也有些人独自一人待在某个角落沉默不语,更有甚者抱着双臂立在庄园大门扮演门神的。他们之中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无一不是打扮考究,其神情姿势尽显潇洒飘逸,个个都像是只高傲的天鹅。瞧这边这位昂首站立在庄园门口,不与人说话也不动,眼睛看着天空,傲气得像只鹅群里的丹顶鹤;还有这位,宽大的长衫随风扬起,衣襟敞开,倒是有几分狂士风采,只是那双眼睛总瞪着脚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位手持长剑、英姿飒爽的,看起来倒还正常,只是他每隔一会就把剑抽出来念念有词到底是耍酷呢还是他的剑能当镜子用。 丫头哭笑不得起来,什么时候七闲山庄变成了选美的地方了。如果他们都是为了五柳夫人而来,看来过了七年,这位夫人的魅力名头还不减当年啊!只不知道这其中,有几个是真心来求教武功的。 她小心翼翼得避过地上左一撮右一堆的人堆,直奔庄门而去。七年了……丫头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七年来只要是清醒的时候,她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着这里的一景一物,和这里的人。 在她离大门不到五步远时,突然一柄长剑出现在她眼前三寸处。丫头一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刚才那个对剑说话的怪人,举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干嘛?”丫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此路不通!”那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额……”丫头不解,但还是乖乖地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看四周,周围的人都没有半点反应,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丫头只好绕开那柄剑从另一边走过去。 才走两步,眼前又突然出现了一条腿,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险些将她绊倒。 “这里也不能走?”丫头又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 “此路也不通……”那个“狂士”懒洋洋地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啊?”丫头傻了眼,感情这些人都是疯子? 她心里如此想着,也就这么说出了口。待她反应过来,猛得捂住嘴,却已经来不及了。她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周围,生怕这群人会冲上来把自己剁了。还好,居然没有一个人生气,只是有很多人露出嘲讽不屑的表情。 丫头不由有些气愤,也顾不得他们到底是疯子还是有什么目的,干脆视而不见,径直走向大门。果不其然,那几十个人都很默契地站起,挡在了庄门前。 有人冷冷道:“夫人说了她喜欢清净,闲杂人等不得打扰夫人。” 丫头一听马上柳眉倒竖,冲他们喊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我是这庄里的人,什么闲杂人等,你们才是闲杂人等吧!” “庄里的人?”那只丹顶鹤冷笑道,“我们在这庄外守了快半年,庄里的人我们哪个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你,我看是冒充的吧!” “是不是冒充的!你们把庄中的人叫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丫头毫不示弱大叫。 “管她是谁!把她赶走,这七闲山庄是你这种人能来玩的吗?” “喂喂!有你们这么不讲理的吗?我说了我是庄里的人!” “快把她赶走,免得她打扰夫人清净……” “我……” 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把丫头硬是逼到了角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人还故意踩了她几脚,更有夸张的泼了一杯水在她头上。那一杯水泼上来,立刻把丫头的怒火给点燃了。丫头牙一咬,缠在手腕上的丝线便持在了指尖,准备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我这种人”。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快看,是秦夫人出来了。” 这句喊得及时,那些疯子们几乎是同时放开丫头,争先恐后奔回大门向里张望。丫头被这阵势给吓呆了,突然间一只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抓住了丫头的手腕,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说道:“还不快走!”丫头瞬间清醒,跟着那只手挤出了人群远远逃回了柳林道上。 二人气喘吁吁跑了一阵,一直跑到了碧罗江岸边,才停下来休息。 “呼……”丫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很久都没有做过这样剧烈运动了,跑了那么长一段路,还真是有点受不住。 “你还好吧!”那个声音很关切问丫头。 丫头抬起头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眉清目秀还有点娃娃脸,应该还是个少年,一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看起来十分阳光可爱。 这样一张脸却长了一双十分明亮清澈的眼睛,明亮得感觉像是一个中年人,清澈得却像是个孩子,真是一双十分矛盾的眼睛,但那眼中的关切却十分真诚。 他见丫头一直这样盯这自己,感觉脸上一热,立刻避开了丫头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丫头急忙移开目光,笑道:“你瞧我全身上下哪点像有事的样子?多亏你救了我呢!要不我可惨了,那些人是不是都疯了,居然泼了我一身的水!” “你别怪他们,他们只是太过仰慕秦夫人,所以才担心有人会打扰了秦夫人。几个月前秦夫人曾说过喜欢清净,据说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出过门了。”少年人那双明亮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丫头,丫头立刻知道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丫头瞪大眼睛,问道:“我怎么觉得打扰夫人清净的就是他们!” 少年急忙摇头道:“不会的,我们从来不在门口吵闹,更不许别人吵闹。” 丫头一怔,这才知道,他也是那些疯子其中之一。 丫头的语气变得稍微有些不善了:“既然如此,秦夫人出来你为什么不留在那瞻仰一番呢……” 他一听倒笑了起来:“哪里有什么秦夫人,只不过是我叫了一声……” 丫头一听,这才恍然,忍不住笑道:“啊!原来那一声是你叫的!是为了为我解围才这么做的,原来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冤枉你的,真是对不住。”她一边说,脸上透着笑意,倒是看不出半点歉意。 少年似乎挺单纯,对于丫头不带半点诚意的道歉,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傻傻地笑了笑。倒是丫头满头满脸的水让他有些看不下去,他指指丫头的头发。 丫头有些赧然,转身想找出怀中的帕子把脸上的水清理干净,可是翻遍全身也没找到。 她小声嘀咕道:“明明刚才就放在怀里的……” 话没说完立刻就有一条帕子就递了过来,丫头接过来笑道:“谢谢!” 擦干净整理完毕后,丫头把手帕还给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一个男子身上居然带着手绢让他觉得难堪,他看也没看一眼便接了过去。倒是丫头大大方方地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对丫头说道:“我姓秦,叫……咦!”他的语气突然一顿,“你的脸怎么了?” 丫头没想到他也姓秦,倒有几分惊讶,一不留神竟没留意他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脸上,“嘶啦”一声,一层皮就被揭了一半下来。 丫头见自己的易容被人发现,大吃一惊,急忙倒退躲避,随即一声惊呼。 这秦少侠也想不到,只是见丫头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便伸手想把拿掉,哪知道丫头的脸上居然带着面具,面具被水一泡便没有原来那么服帖所以有些变形。他这一拉,险些把丫头的面具给整个揭下来,便是只揭下来一半也险些把他的魂给吓飞了。 “对……不起!”他急忙转身,生怕自己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也做好要承受丫头的责怪的准备。哪知道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回头望去,才发现身后早就没有人。 他微怔片刻,不由轻轻摩挲着刚才碰到她的脸的手指,那奇异的触感仿佛还萦绕不去,那一刻他的心里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慢慢生出,虽然只看见半张脸,但是那一瞬却是他一生都没有过的惊心动魄。 第三章 荷塘听雪 丫头早就沿着原来的路重新绕回了七闲山庄,想找个机会溜进山庄,她倒不是存心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掉,她只不过是懒得再和他说下去,她一向觉得嘴巴是用来吃东西的,话说到份上就够了,说太多就耽误吃东西的力气。而且丫头的性格一向随性,等她到了庄前就已经把方才的事情忘了干净。 当丫头再转回原地的时候却发现山庄门前居然比她刚才离开的时候更加热闹了,除了那几十个守在门口的“疯子”,居然还多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中,单是随行者就有几十人,衣饰整齐,神情肃穆,一看便知是哪家的王公贵胄的车驾。只不知这六匹马拉的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远远地只听见有人再说:“我家……请五柳夫人……烦请通传……”此人言辞虽然客气,但语气中却十分倨傲。 庄内立刻传出洪亮的声音:“我家庄主不见外客,请回吧!” 丫头远远看到,那门口传话之人,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看,但似乎还不肯放弃,努力地说着什么。丫头摇摇头,又是个不知道哪来的王公贵族,不知死活跑来七闲山庄显摆。可惜看起来,这位贵人怕是连门口那几十个疯子这一关都过不去,更不要说进庄了。从这个角度来看,那几十个疯子也是有点用处的。只可惜他们若想拦住她进庄的路,却是休想了。 丫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径直走到了庄后,停在某个位置,然后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啪”,一块青砖微微一晃,一个隐蔽的门便打开了。丫头得意地笑了,怕是连这生活在庄中的人也没几个知道这个密门的存在吧! 穿过密门,丫头终于跨进了阔别许久了七闲山庄。庄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看不到大户人家该有的人来人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半点变化。这里曾经倾注了她的回忆、她最美好的梦,只是再不能回到从前了……丫头凝视着后院的荷塘,久久不愿离去。真是好长的一个梦啊!梦里,自己好像身在地狱被烈火焚烧,痛彻心扉。如今梦醒了,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那个阳光般的笑容再也不会站在荷塘的另一侧对她微笑。如果可以选择,她是否还是希望自己永远留在地狱! “谁在那里!!”一个轻柔若仙乐的声音突然响起,似真似幻,动人心魄,打断了丫头的回忆。 丫头抬头望去,荷塘对岸站这一个白衣女子,白衣若雪、身形窈窕,一张本该恬静若秋水的脸庞现在被面纱遮住大半,只留下一双深若幽潭的眸子,和几分难寻的哀伤之色。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如同被两颗璀璨的明珠照耀,让人一不小心就被深深吸引进去。难怪这些年会有这么多人为她疯狂,在这深深庄园外一守就是大半年,只为了见她一面,这样一个女子,便是身为女子也不免要在她身上流连许久不愿离开。她真的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好。 丫头身若鸿雁,轻轻一掠便越过了荷塘落在白衣女子身旁,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看着她戒备的动作,然后微微一笑,上前几步,一边揭下脸上的面具,一边温柔地对她说道:“你也憔悴了……这七年,真是辛苦你了……” 白衣女子的双眼随着丫头的面具被揭开,由戒备转为不解,由不解转为震惊。终于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具后的脸,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在与对面的那双清澈的双眼凝视了许久之后眼泪无法抑制地滑落下来,然后猛然扯下脸上的面纱,“啪”地一声跪在丫头面前,深深地低下头,颤抖着说道:“婢子听雪,拜见小姐。小姐……听雪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您,听雪死而无憾了……” 有些人永远只能成为别人的绿叶,有些人明明是娇艳的花,但在某些时候又变成了绿叶。那面纱下的脸,天姿国色,那一刻,更因为高兴而激动得光彩照人。但这一切的美好,在面前的人揭下面具之后,便成了绿叶。 但有些时候,无论是绿叶还花朵都可以美得耀眼如斯。 §§§ 三月晴空万里,星光璀璨,唯独没有月亮。不过有些人不喜欢月光,只爱满天的星斗。 南江临天阁的花园里,正有一个人独自坐在凉亭中赏星。月是如此得高傲,只要它一出现,顿时月明星稀,就像现在身在京师的那位。而他就像是满天星辰中的一颗,只有月没有现身的夜晚才能够吸引众人的目光,但这一切又难说是不是星星故意收敛光芒,隐忍低调之故呢? 远处传来急躁的脚步声,他叹了一口气,想得片刻的清净也这么困难。一身织银线紫色锦缎的华服男子,踏着浮躁的步伐蹬上凉亭,一见亭中之人立刻大声吼道:“六殿下,你表弟给人欺负成这样,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赏月。” 六王扬昊借着月光看了看来人,贵胄子弟多半长得还不错,因为至少他们都有一个美丽的母亲,面前的这位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从头到脚都让人厌恶,要不是他的父亲……有洁癖的六王爷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他慢悠悠地回答:“我是在赏星……没出息的东西,一个江湖女子都能欺负你,舅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你说什么!”来人暴怒起来,可突然又想起面前人的身份,不由得又低了几分气势,“王爷今日不是也被那贱女人拒之门外,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吗?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胸襟岂是我们这种没出息的东西可比,你能忍得下这口气我可忍不了,你要不肯帮我出头,我自己去就是了,只求您把你身边几个高手借我用用。” 六王爷冷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是在酒楼胡言乱语被人教训了,就把帐算在那小寡妇的头上,有本事你倒是找出暗算你的人出这口气。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知道这小寡妇在江湖中的地位,若是她当年肯做武林至尊怕是也没几个人会反对。若是你真找上门去,失败了便罢,若是成功了,一旦让人知道是你下的手,恐怕从此舅父的府上便再也不得安宁。就算舅父是大将军府中有重兵把守,又怎么能敌得过九大门派的高手轮番偷袭。” 对于六王爷屡次冷嘲热讽,对面这位始终不太在意,似是对他十分信服,见六王爷对他陈述利害,他心中也是一凛,今日白天自己只是在酒楼说了那小寡妇几句不中听的话便被人整得险些落下残废,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寻仇寻到人家府上,自己还不被一群江湖人扒皮抽筋不可。可要他就这放弃,他又实在心有不甘,他恨恨地跺着脚在凉亭里转来转去。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咱们这口气就这么生生咽了,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他故意用了“咱们”两个字,目的就是要激起六王同仇敌忾之心,让他出手替自己出气,算得上是用心险恶。 可他那点小伎俩又怎么瞒得了一出生便住在养了无数阴谋家的皇宫之中的王爷,六王冷笑着微微翘了翘嘴角说道:“你放心好了,过了今夜,七闲山庄便会化为一堆灰烬,明天一早那小寡妇便会变成我的阶下囚,我们想这么处置就这么处置。” 六王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向嚣张跋扈惯的将军公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小贱人被抓之后将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心中居然还有几分不忍。那一刻面前这个有着星辰一般俊美容貌的六王在他的眼里,似乎变成了一个地狱中的恶魔,正朝这某个方向伸出他的利爪。 第四章 梨花月 七闲山庄。 听雪换下了七年未变过的白衣,绝美的容颜上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正用玉梳为镜前的主人慢慢梳理着满头青丝。那如丝绸般顺滑的发丝握在手上手感极好,让她握着便舍不得放手,忍不住感叹道:“七年未见小姐,听雪都是二十多岁的样貌了,可小姐却还和七年前十六、七花一般的年华似的,一点也未变。” “长得年轻还是老有什么区别,又没人看……头发随便扎起来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陌月笑着看着镜中的自己和好姐妹听雪。 听雪立刻反对道:“那怎么可以,您现在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这么能还像以前那样随便。在外人的眼里,您可再也不是孩子了。” 陌月一听,有些怏怏地说道:“其实这七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 “哎……当初那洛神针只说可以让小姐时间静止,好等到他寻到了解救之法再行医治,哪里知道这时间静止之法居然要小姐受那么多的罪,若不是看在他真的把小姐给医治好的份上,我定要上门去骂他这个庸医一番。” 陌月“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若不是他这个庸医,你家小姐我可早就做了七年的枯骨了,你想见我也只能隔着一层土。你不谢他,倒要先骂他。若让他听见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可。” 听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说道:“那看起来我倒真的要去竹溪登门感谢他一番了,感谢他带走了我一个姐姐,又给我送来一个妹妹!哈哈!” 陌月一听,立刻转过身去搔她的痒:“好你个听雪,七年没教训你,这张嘴可长进了。想当姐姐,你想都别想,这辈子你当定我妹妹了。” 两人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又弄得一团糟,倒真的像是回到了七年前两人都还是平凡少女的时候。可两个拥有不平凡人生的女子,一个几乎便成了武林至尊的天下第一的寡妇,一个代替主人坐镇天下第一庄七年,这样两个女子又这么可能平凡地度过一生,即便她们不愿不想,世事又岂遂人意。 这厢里她们闹得正欢,突然外间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敲击声,听雪急忙告饶道:“三哥回来了,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咱们快收拾好去给他一个惊喜。” 陌月急忙坐正,整理好衣服,把头发重新挽好,谁知道还没有打理好,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问道:“庄主,今日庄中没什么大事吧!” 陌月见自己许久不见的三师兄居然这么不知礼,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正有些疑惑,突然想到刚才听雪称他为三哥而不是以前的三爷,就知道其中必定有问题。于是偷偷暗笑,说道:“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一桩,七妹今日特地远道赶回来,庆贺三哥要自降一级变成七妹的妹夫了,哈哈!!” 听雪一听陌月的胡言乱语脸“唰”得一下红了。秦秋见听雪的房中还有一个人,先是一楞,猛然一见这人居然是自己七年未归的小师妹,不由大喜过望,也不管她说了什么话。冲过来在她的脸上捏了几下,然后大笑道:“真的是七丫头回来了,看来这洛神针还真有两下子。” 陌月一门七个师兄妹,拜在平湖竹老的门下,平湖竹老住在竹溪,入门弟子皆是孤儿,进门后一律改姓秦。平湖竹老在武林中辈分威望甚高,却没有分门立派的想法,于是门下弟子出门在外都开玩笑得称自己是竹溪派,时间久了,江湖中人还真以为有这么个竹溪派。而当年七闲庄建庄时,陌月也是抱着玩笑的意思,说古有竹林七贤,如今又有竹溪七闲。当时这七兄妹的确都是闲人不错,可惜却让陌月一语成空,如今除了她已经不在的五师兄五柳公子,其他的师兄师姐统统都是大忙人,想闲都闲不下来。 听雪是七闲庄的代理庄主,自然是离不开庄,但秦秋一有空还是会回竹溪看望师傅和被冻在冰室里的小师妹,所以倒没有听雪那种久别重逢的狂喜,只是很为她身体能恢复感到高兴。他想到同在南江的大师兄秦杨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便急忙提议:“我叫人通知大哥也过来聚聚,今天这日子值得庆贺。” 陌月见他直接歪曲了自己说要庆贺的意思,便不依不饶起来道:“不用了,小妹来的时候就先去见了大哥,已经通知大哥要带点好酒过来了,嘻嘻!不过小妹刚才说的庆贺为了别的事,三哥这么快就忘了?” 秦秋一听,楞了片刻,随即想到她刚才好像开了自己个听雪一句玩笑,当下也不否认,笑着说道:“咱们七个里永远都是七丫头最会占便宜,你怎么不说听雪要变成你嫂子,偏说我要成你妹夫,看起来这七年师傅对你可是缺了管教。”随后便是一副要代师傅管教她的表情。 陌月的武功不在秦秋之下,自然是不怕他管教。她看了看听雪微红的脸颊,又看看秦秋相貌堂堂的样子,觉得虽然三哥说不上俊美不凡,倒也挺相配,对于自己让听雪代替了自己七年,连想过平凡女子相夫教子的生活都不能,那种愧疚感也减轻了许多。自己这么多师兄中就数这个三哥脾性最和,责任心最强,自己回来后听雪就可以放下重任,有了三哥的陪伴她将来的日子必定会十分幸福。只要听雪幸福了,即便自己……想到这里陌月忍不住失神片刻,这样的幸福,她怕是一生都不会有了。自她在天下英雄面前与五哥结冥婚,宣布自己姓秦名峥之后,这样的生活便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她本名为秦陌月,如今会叫她本名的也只有这几个亲人了。 听雪和秦秋见陌月不说话,还以为她真的怕秦秋要管教她,秦秋便急忙换个话题道:“哎呀!本来还想给大哥一个惊喜,结果你倒先通知了大哥,这可不就没趣了。仔细想想,今天的庆贺可不能光喝酒聊天那么简单,一定要换换花样,玩点有趣的。” 秦秋其实只是为了换换气氛才这么随口说说,谁知道听到这句话,陌月居然眼前一亮,提议道:“小妹今日来的时候,是易过容的,想来大哥不会知道那个通知他的人便是小妹本人,不如小妹今天还是易容出现在大哥面前,到时候再吓他一跳。” 秦秋听了大笑道:“这果然是只有七丫头才能想出来的花样,虽然不算什么好点子,不过也挺有趣。哈哈哈!” 陌月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算什么好点子你倒是自己想啊! §§§ 虽然秦秋觉得不算什么好点子,不过还是花了点时间给陌月易容了,陌月的容貌虽然极美,但因为在师门里最小一直很受大家宠爱,个性一向有些顽皮,这七年来她只是偶尔有意识,现在的心性和七年前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她少女的脸孔,任谁也不会以为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这么一打扮,就更像个小丫头了。当她恭恭敬敬地站在听雪和秦秋身后,看着秦杨,也就是陌月楼的杨老板跨进大门的时候,果然没有引起他半点怀疑。 而这陌月楼的名字,不用说,也是当年在这个无敌可爱小师妹的软磨硬泡下,才采用的,虽然秦杨一直觉得这两个字不够喜庆。 “大哥来晚了,天都快黑了。”秦秋笑着迎了上去,天知道是因为门外的五柳夫人的粉丝“少侠们”一直守到了天黑才离开,不然他带着那么多酒还真没办法从暗门进来。 “嘿嘿,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把我家后院里头藏的那点子梨花月挖了出来,今天小月儿要回来,我这个当大哥的当然要以月相迎了。小月儿人呢?这么不见她出来。”秦杨长着一张天生的商人脸,和气富贵,平日里也总是笑呵呵的,今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听雪和秦秋对望了一眼,才笑道:“她还没到呢!十天前她就通知说要今天回来,没想到现在还没到,估计是路上耽搁了。大哥,我看不如我们把酒摆出来吧!咱们边等别喝,说不定等等就到了。” 假装丫头的陌月急忙笑眯眯地插嘴道:“没错没错,师傅说她今夜必定到的,各位师伯先就座吧!先把酒摆出来边喝边等好了。” 听她这么这么说,听雪和秦秋就知道陌月准备冒充自己的徒弟,心里面真是狂笑不已,而秦杨倒也深信不疑,招呼听雪把送到厨房的酒给拿出来,还一个劲地赞陌月收了个好徒弟资质不错,逗得几个阴谋家心里笑翻了天。 荷塘边酒菜摆好,四个人就座,陌月也以晚辈的身份陪坐在一旁。那封存多年的梨花月一打开,梨花的香气四溢,顿时把几个人都给吸引了。 秦杨捧起酒杯说:“这梨花月要在满月的夜晚喝才更有味道,可惜今夜无月,就连那个小月儿到现在也还没到。我秦杨也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也就不循那个道道了,咱们就这么喝,喝得开心就好,哈哈!”说完一杯酒先下了肚,喝完还咂咂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听雪举起酒杯,有些疑惑道:“咱们先喝吗?不用等等小姐?”她用眼睛看了眼陌月,想问问本尊是不是还要玩下去。 陌月笑笑说:“这梨花月,师侄早有耳闻,没想到今夜占了师傅的光,先她一步尝到美酒的滋味。虽说按礼数师侄是不该先动杯的,不过这馋虫不等人,想来师傅应该不会怪我吧……” 陌月长这么大,除了吃喝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热情,秦秋和听雪一听就知道她老毛病犯了,也都笑了起来,纷纷举起酒杯,一行人说说笑笑一直快到半夜。秦杨见陌月这个时候还没到,就有些急了,便问陌月道:“你师傅到底什么时候到?不会是今儿来不了了吧?”陌月噗嗤一声笑了,正想和秦杨就说出真相,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山庄前院突然火光冲天。只听有人大喊:“来人啊!前院失火了!” 第五章 一眼天涯 秦秋一听,眉头一皱对众人说道:“我过去看看。”随后对二女做了个安心的表情,便离开座位去了前院。 火光一起,大家心里都不安起来。七闲山庄是陌月和秦峥当年的心血,有任何一点损伤陌月都心痛如绞,虽然秦秋办事她很放心,但是让她在这里等实在有些坐立难安。听雪看出她的心思,便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心。可过了一会,前院的火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大,而秦秋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就连听雪都有些坐不住了。她犹豫了半晌,才对秦杨和陌月说:“我过去看看,毕竟我现在还是庄主,庄中有事我总不能不管不问。” “哦……”陌月一听便说道:“那我也去,万一有什么麻烦我帮得上忙。”陌月意思是在提醒听雪,如果出了什么状况,自己的武功比听雪要好。 听雪点点头,便向秦杨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前院看看。二人刚要离开,突然看见迎面有人走来,只听一个低沉阴翳的声音朝这边传来道:“不用了,你们谁也走不掉!” 三个人都大吃一惊,要知七闲庄中机关密布,暗道丛生,外人要想进庄,没有人引路的话,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进来后完全没有人发觉,可这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后院居然都没有人来通知一声,看样子这前院的人不是已经全遭毒手,就是都被控制住了。陌月觉得听雪的手一紧,心中也跟着一凛。 陌月仔细一看,来者正中间的人穿着滚龙绣金线黑色锦袍,面容俊朗,气势不俗,看那服装的品阶,居然是皇族才能用的样式,三人不由更加惊疑,七闲山庄除了旗下产业需要和官府打打交道,平日一向与官府没什么交集,更没有得罪过皇族,为什么来者居然穿着这种锦袍。三人虽然惊疑不定,但看到他们的同时,三人反而安心几分,此人武功根本连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不上,而他身后的四人,虽然看起来也是好手,但也不可能与平湖竹老的弟子相提并论,当年陌月可是和秦峥在碧罗江力战百人以上才会落得一死一重伤的结果,区区四人高手又怎么会放在他们眼里。 秦杨冷笑道:“小小的南江城,居然会有皇族驾临,倒让我们荣幸之至啊……” 对方微微一笑,明知秦杨说的是反话,居然脸上一点怒色也没有,那份淡定倒像他是来看景赏月,不像是来杀人放火的。如果说这人只是一个张扬跋扈的贵族,陌月等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可像他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倒让三人心中多了一分警惕。 对方朗声说道:“小王久慕七闲庄主五柳夫人大名,特来拜会,不知道哪位是五柳夫人?”虽然他问的是哪位,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这听雪,这里最像五柳夫人的自然就是听雪。 听雪冷笑道:“既然是位王爷就该知礼数,不请自来,放火烧庄这便是皇家的礼仪?还厚颜无耻称是拜会。” 那小王爷对听雪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上下打量着听雪,时不时还点头赞叹,这样无礼的举动把听雪给气得浑身发抖起来。见听雪发怒,那小王爷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笑道:“不管拜会也好,闯庄也罢,今日夫人是一定要跟小王走一趟了,还请夫人不要反抗比较好。” 秦杨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就凭你们几个!” 小王爷含笑点头:“就凭我们几个……” “哼!”秦杨手一挥,说道,“看来我们七闲还是给小看了,几只小狗就敢来我们七闲庄乱吠。丫头,左边两个交给你们,右边两个交给我。” 陌月皱皱眉,大哥秦杨一向沉稳,今日被激了几句,就忍不住了,这几个人能闯进庄还能走到他们面前必定有所倚仗,怎么能就这样贸然动手。她刚想劝大哥冷静,却见秦杨已经摆出了架势,陌月无奈只好也运气于掌上,准备动手。 却不想,陌月刚一运气,身上突然一软,顿时四肢无力,已经遍布全身的真气立刻烟消云散,再无法凝聚,便是想站住都难。几乎是同时,身旁的听雪身子也是一软,靠在了她的身上,而身后的秦杨更是一屁股坐回了石凳上。 “你们……酒里有毒?”陌月惊呼,因为陌月见了好酒便欣喜异常,所以到现在一口菜也没入口,所以必定是酒里下了毒。可这梨花月是当着大家的面拆封的,这些人哪来的机会下毒。 小王爷依旧是风轻云淡地笑道:“小王深知自己不是夫人的对手,若是不用点手段怎么请夫人出庄呢!” 听雪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陌月此时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四人都称得上是老江湖,居然着了他们平日最看不起的贵胄子弟一个毛头小子的道,这种挫败感恐怕比杀了他们还可怕。但她毕竟不是一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她是五柳夫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不仅是武功卓绝,头脑更是一流。那一瞬间她已经想出几种摆脱困境的方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里只要一个人可以出去,等散功的药效散了,就算是皇宫大内也别想阻止她救人,当下她便偷偷摸向手腕的手环,那里面是比任何神兵利器都锋利的天罗丝,有这个在应该还能抵挡一阵,趁这个机会听雪和秦杨应该可以逃出去。 她转身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听雪和秦杨,秦杨却抢先一步上前,对她们说:“你们两个从后门先撤,我来抵挡他们一阵,等你们药效解除了再来救我们。” 陌月一楞,但想到他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她也懒得与他在这种事情上争执,无异于浪费时间,当下便点了点头。 一声长啸,秦杨便先一步冲了上去,立刻便与那小王爷身边的四人缠斗在一起,即便是内力尽失,竹溪七闲的武功招式也足够他撑一段时间了,有了这段时间,她和听雪立刻开启密门离开,此处是他们的地盘谁还能追得上。于是当下她便毫不犹豫拉着听雪就走。可谁知听雪的手十分僵硬,自己一拉她居然动也不动,陌月焦急万分,抬头看听雪想催她快走,却看到听雪有些呆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咱们快走罢!”陌月急忙催促道。 可听雪仍然只是默默得看着她,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机会转瞬即逝,不远处秦杨已经被打倒在地,可是她们却连动也没挪动一步,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陌月的心中。 璀璨的星光、耀眼的火焰、听雪冰雪般的容颜,那是陌月记忆中最后的一段深刻的画面。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一章 被俘 忽明忽暗的光透过四面的缝隙颤抖着钻进漆黑如墨的发丝,身下传来的是不急不缓的震动,耳边响起的是大队人马移动的马蹄声。 陌月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借着微光看见眼前的一幕,似乎是一驾华丽到让人看不下去的马车,虽然华丽得有些恶心,但是如果坐在里面想必还是会很过瘾。可惜陌月是像虾子一样被捆住四肢,侧卧在车厢的地板上。 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被捆着?无数的问题瞬间占据了陌月的脑海。 那一天的一幕,慢慢回到了她的脑海中。那一天她好像在七闲山庄的后院和大哥、三哥和听雪饮酒,后来前院着火,再后来…… 原来如此,陌月有些刺痛地动了动手脚,看起来她是被人出卖了……绳索捆绑的十分紧陌月挣扎动了动,手脚处立刻传来一阵阵痛楚,可这又这么比得上她心中撕心裂肺的痛。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视若生命的七闲庄被毁,不仅仅因为是背叛,更重要的是背叛自己的人是自己最信任、这些年来最思念的人。她昏迷前的一幕,听雪那时冷漠的目光让她的心痛如绞。 听雪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做了七年的庄主不愿意再拱手让人,还是有其他苦衷。那三哥呢?他是不是也是同党,如果没有人带路,若有人想闯进七闲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当时唯一有机会为那个小王爷带路只有他。 这一定不是真的!陌月的心中在呼喊,三哥几个月前还去竹溪看过自己,她隐约记得他跟自己说过的话,希望她早日醒来,那么情真意切,不到半年的时间,难道一切都变了吗?权利真的能让人变化这么大? “似乎你还很冷静!真不亏是五柳夫人的弟子……”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听不出感情的的声音,陌月才猛然发现车里居然坐着一个人。 她勉强抬头一看,发现坐在车中的正是那个自称小王爷的家伙,为什么自己会和他在一个车厢里?不对,他刚才说什么?五柳夫人的弟子?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五柳夫人本人? 陌月的心中顿时亮了几分,这是不是证明听雪和三哥并没有出卖自己了?但是酒菜里分明下了毒,难道说出卖自己的人是大哥秦杨?当然也有可能是听雪他们良心发现没有揭发自己就是五柳夫人的真实身份,但是无论怎么解释好像都有些不对,一时间陌月脑子里乱哄哄的,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只是在混乱中发现自己脸上的易容好像还没有除去。 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的小王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呆呆的表情,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这个丫头容貌虽然比不上那个听雪,可是很有趣,真的很有趣,恐怕那个真正的五柳夫人也不会让他觉得那么有趣。她看清自己的处境后,自己和她说话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在只顾着自己发呆,真不知道她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里缺根筋。 不过是个傻丫头!想到这里,他便懒得再吓唬她,这样的傻丫头不必用什么太重的手段对待她,只要稍微哄骗她一番八成都会乖乖的听话了,于是小王爷稍微地放缓了一点口气对她说道:“你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这么年轻的女孩,娇嫩的皮肤上要是多出几道伤疤可就难看得紧了。” 陌月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居然有些心惊,这样一个普通的小丫头,居然有这么一双深邃的眼眸,好像蕴藏了无数的世界一般,这可不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会有的眼睛。可是出于自负,小王爷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惊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女孩,而把归结为竹溪派的武功心法有其独到之处,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他不着痕迹地避开陌月的目光,问道:“你师傅在什么地方你总该知道吧。” 陌月当然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就在他的面前啊。她很想咬紧牙关装宁死不屈,可是她很了解自己,她怕疼、怕饿、还怕死,好汉不吃眼前亏是她宗旨之一,遇到这种情况不用别人吓唬她,她会先要求对方对自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于是她想也没有想就顺溜地编出了一套谎话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对小王爷说道:“我和师傅在竹溪就分手了,我自己先行回南江报信,师傅说她随后就到,本来那天晚上她就应该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半夜都还没出现。你要找我师傅啊,要不你再等等,说不定她一会就到了……” “嗯……”小王爷点点头,对于这傻丫头这番话,他是没有半点怀疑的,一来陌月说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二来她说的内容与他所了解到的基本相同,三来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呆头呆脑黄毛丫头能骗得了自己。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陌月的谎话,既然真正的五柳夫人还没回来,如今七闲庄已经烧毁,自己恐怕也不容易抓住她了,对于陌月后面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他直接忽略不计。他心想幸亏自己做事滴水不漏,全庄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所有的痕迹都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否则若是让人知道这场大火是他放了,恐怕他根本没有命看到明天的太阳。就连这个丫头,他也是把藏在自己的马车里才躲过南江城门口的盘查,这场大火把整个南江城,甚至整个武林都烧疼了,恐怕暂时江湖上要闹腾上一段时间。 但是这个五柳夫人,他却是势在必得,他那个草包表弟八成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沉不住气,烧庄抓人报复而已,又有谁知道他的想法。他的远见,他的宏才大略,他的壮志雄心,没有人能了解。他早已经不想再隐忍,这些年他忍够了也忍累了……按照他的计划,这个小寡妇将会成为他的一个棋子,一个很好的棋子。 但是首先要让她落入自己的手中。 要想抓住五柳夫人,说不定还是要从这个小丫头下手,自己的徒弟她总不会不来救吧!不过他连这个小寡妇的的样子都不知道,倒是个大问题。想到这,他又看了一眼像虾子一样倒在地上的小丫头,发现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于是他问道:“你师傅的样子你总该知道吧!我要你口述,让画师画下来能做到吗?” 陌月一楞,这个小王爷倒还真是不死心,但是若听雪、三哥、大哥中有人出卖了自己,必定是投靠了这个小王爷,他们哪个不知道自己的容貌,为什么一定要她来描述,难道他不怕她胡乱编一个糊弄他去。 大概是看出陌月有些犹豫,他的脸顿时一暗,沉声说道:“乖乖地照我说的去做,我既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师傅,如果你敢弄虚作假,我会让你师傅见到你的时候都认不出你是谁!”说完他立刻想到自己最后一句话这个傻丫头不一定听得懂,还特意解释了一遍,“我会折磨得你不成人形,谁见了都认不出你来。” “哦……”陌月呆呆地答应了一句。 陌月一早就偷偷试着运过气,全身经脉一点反应也没有,散功的药效还没过去,想逃跑恐怕是不太容易。让他觉得自己很配合也是有好处的,顺便说不定也可以探听到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不过,他毁我七闲庄,不管是什么理由,我都会让他以后的日子很难过!!陌月心中狠狠地发誓。 第二章 栎山披霞 可是事情似乎与陌月想的不同,原本以为要让她描述五柳夫人的容貌,一定会先进城再找一个画师,谁知道这个小王爷也不知有什么爱好,居然随身带着一个画师。第二日中午,休息的时候陌月便被带去见那位画师,而那个不知名的小王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实际上自那天晚上陌月答应协助画师给五柳夫人画像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陌月正觉得头痛欲裂,以她一贯有任何麻烦丢给别人去烦恼的个性,最近几天她已经想了实在太多的事,比她以往二十多年的时间想的加在一起都要多,偏偏她不停地想,还是什么也想不通。所以她头疼,她一头疼就想欺负人。 面前的画师姓孙,下巴地下长着一撮山羊胡子很是有趣,不知道是不是事先被人提醒过,孙画师来画像的时候,无论陌月怎么和他说话,他就是不理不睬。只是默默地按照陌月的描述动笔,陌月是倔脾气,大约是被他的态度给激怒了,从一开始就屡次三番挑他的毛病,每画好一幅她就故意说画得一点都不像,害得他不得不重新画过。陌月的描述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真实样貌所述,原因很简单,别说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人出卖了自己,当年江湖上见过自己的人很多,若是说得不像反倒会害了自己,反正真正的五柳夫人就是陌月自己,任他找翻了天去也不会想到自己就在他眼皮底下。 大概也是陌月的容貌难画了一点,孙画师被陌月故意欺负成这样他也毫无怨言,只顾着自己低头一笔一划修改画像。 “还没好吗……”陌月无聊得蹭着手腕上的银环,懒洋洋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孙画师。 孙画师依旧沉默不语。 “孙先生是京城人吗?”陌月故意问道,他不愿意说话,自己就偏要让他说话。 孙画师抬头看看她,还是没有说话。 “孙先生姓孙,不知道和皇家御用的画师孙亭华是什么关系?” 孙画师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陌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进去。 陌月叹了口气,说道:“记得先皇好像曾赐过一幅前朝的名画叫什么山什么霞的,那才叫神乎其技,本朝的画师可没一个比得上它。不知道孙先生是否见过,几年不见,不知道那幅画还安好乎?”陌月摇头晃脑,故意说得咬文嚼字,闭着眼睛似乎真的再回味画中的情景,殊不知陌月根本不懂赏画。 听了陌月话,孙画师大惊失色,一个忍不住便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孙画师便是御用画师孙亭华,先帝曾经对他的画技十分赞赏,赐了一幅前朝的名画栎山披霞图给他。某一日孙亭华拿出来欣赏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幅画变成了一幅赝品,这可把孙画师的三魂七魄都给吓没了,皇帝御赐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掉包,他还曾一度以为是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干的好事,后来又确认与儿子无关。丢了御赐之物可是杀头的大罪,孙画师也只好装糊涂把那假画当成真画供在那。但是他心里可是个苦啊!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这件事一直如芒在背搅得他日日寝食难安。 “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我见过的呀!”陌月用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孙画师。 孙画师暗想,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七八年前还不到十岁,必定不会是被盗之前见过,而她的话中似乎又有意提醒自己,那幅画现在并不“安好”,说不定她真的见过被盗的栎山披霞图。一时心情激动,便也顾不得王爷曾经提醒过自己不要与这丫头多话,只管画画就行,冲到陌月面前问到:“你在哪见过这幅画,那画现在何处?” 陌月见他终于上钩,心中暗笑,故意眯起眼睛装模作样不愿理睬他,孙亭华见状急忙作揖恳求:“姑娘,那画是老朽一家的命根子,若是姑娘知道下落,还望不吝告知。” 陌月心中可乐了,那画当年被盗之事便是她六师姐的杰作,若是七闲庄没被烧,八成画还藏在那里,可如今怕是已经尸骨无存了。她向孙老头努了努嘴说道:“画了半天也累了,口渴得厉害!” 孙亭华急忙倒了杯茶捧过来。 陌月又说:“我手都给捆起来了,怎么喝啊!” 孙亭华一楞,便说道:“老朽捧给姑娘喝便是。” “那怎么可以!”陌月眼露怒色,“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亏你还是读书人!” 孙亭华可是有点冤枉,他虽然是名声极响的画师,却没读过多少书,可他总不能说我不是读书人所以没关系,只好捧着杯茶可怜兮兮地问道:“那姑娘说该怎么办?” 陌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看他道:“你不会把我手上的绳子松开来,这周围那么多人把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孙亭华原先有些犹豫,可她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想到他的命根子便咬了咬牙,心想只松手上的绳子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便点头答应,伸手去为陌月解绳。 陌月笑呵呵地伸出手去,这个时候她倒不计较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可刚解到一半,突然车门被人打开了,身着黑色锦袍的小王爷突然钻了进来,把孙亭华吓得双手一抖,急忙躲得远远的。 小王爷见到这种情景,立时用鼻子一“哼”,楞是把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的孙老头的另一半头发几乎要给吓白了。小王爷阴着个脸问道:“还没画好吗?” 孙亭华急忙点头弯腰回答道:“好了!好了!”然后把一幅被陌月批得一无是处的肖像画递给他。 小王爷手一挥道:“出去吧!”孙亭华如蒙大赦,急忙逃离了车厢,连他的命根子都不想问了,留下陌月一人面对某人阴翳的脸。 “想跑?”某人阴沉沉地看着陌月手上已经解开了一半的绳结说道:“你以为没有绳子捆着你就能跑得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孙亭华留下的画举至面前看了看。这一看,把个一向以冷静傲慢的小王爷惊得如遭雷击一般,他缓缓用手指点上画中的人问道:“这个……就是你师傅……” 这是孙亭华的最后一幅画,所以陌月也没看仔细,她凑过去看了看,画得算是很像了,但挑剔的陌月还是不甚满意,总觉得他把自己画丑了,于是摇了摇头。小王爷一见皱了眉头道:“画得不像?” “挺像的,就是丑了点!”陌月一边感慨一边挑剔着。 某人眼睛光芒一闪,缓声问道:“是吗?” 陌月眼眸一转,心道自己八成是说错话了,于是她便立刻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已经画的很像了,若是要找人,这幅画完全足够了。”然后偷偷观察着某人的表情。 小王爷有一张俊朗霸气的脸,但他如鹰一样的眼神直直地盯在画像上,一幅势在必得的架势让陌月心中一阵不快。 “嗯!你干得好!”说完他头也不抬带着画像离开,刚走出了车门他又扭头说道,“你给我老实点,别再让我看见你试图逃跑!” 陌月乖乖地答应上了:“哦……” 第三章 荒山 一队人马又咯噔咯噔上了路,陌月也不明白为什么小王爷下令昼夜兼程,途径城镇也不停下来休息,但却给陌月提供了一个非常好了逃跑机会。此时她正费力用藏在手环里的天罗丝割断脚上的绳子,至于手上的,早已经断了七八截。 她之所以要利用孙亭华演那场戏,不过是在安小王爷的心,让他认为如果没有人帮她把绳子解开就没办法逃跑。结果她也成功了,白天再没有人来查看她,而到了夜晚,由于连续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人、马都疲惫不堪,能保持清醒行路的都已经很不容易,更不要说随时查看她有没有什么小动作。于是陌月光明正大的割断绳子后,又在车内的地板上割了一个大洞。天罗丝比一般利器更加锋利,尽管陌月万分小心还是不免在手上留下了道道伤痕。 “吱——”一块木板被陌月从内侧翻开,下面就是坎坷不平的道路,也是她逃离升天的通道。可是真的那么容易就能离开吗?陌月悄悄揭开帷幕,看到道路两旁昏暗的从林,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后面的人离这辆马车还有一段距离。要想逃走就要跳下车,可跳下去很容易被人发现。跳?还是不跳呢? 正在陌月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很难听的摩擦声,那声音听得人直牙酸。“出了什么事?”后方有人大叫。 随后便有人大喊:“来人!快来人!” 陌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她身子一跃就跳进了车底,随即敏捷地趴在地上,待马车向前滑了两步之后,她一个懒驴打滚就掉进了路旁的草丛里。由于是野外,枯草还算繁茂,天又很黑恰好遮住了她的身子,竟没有人发现她逃跑,就算有人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刚才一阵忙乱也给忽略掉了。这么一来陌月总算是摆脱了监视,但若是再不离开这里,很快自己不在车中的事情就会被人发现,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要内力没有内力,要武器没有武器,跑又跑不快,很快就会被抓回去,到时候再想逃可就难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在草丛中缓缓移动身体爬向树丛深处,大约爬到了可以被他们忽略的地方,才猛然跳起来疯跑向黑暗的最深处…… 陌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逃跑的时候还是半夜,而现在天边似乎已经有些发白,这么剧烈的运动早已经超出了她体能的承受力,她一头栽倒在乱石中,尖锐的石头硌得她生疼,可她却再也不想挪动半步! 到底有没有逃脱他们的追捕,陌月不知道,她只知道只要能逃出去,天下又有谁还能掌控地了她,这真是令人高兴的感觉,陌月突然想狂笑,于是疯狂的笑声从喉间溢出,到了喉头却突然变成了嘶哑的哭声。陌月猛然用手捂住了嘴,想堵住自己泪水和哽咽声,可似乎满是伤痕的双手自顾也不暇,堵得了上面就堵不了下面,委屈的眼泪如决堤之水滚滚而下,陌月干脆放下手放声大哭起来,似乎要哭尽这些日子的痛,这些年的苦! 七年前,碧罗江一役自己身受重伤立刻就被送至竹溪的冰室就医,七年来意识时有时无。七年后好不容易恢复,刚回到七闲庄就被至亲之人出卖。有人说被出卖的人也需要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被出卖,可是如果她有错的话,谁来告诉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错在哪里!谁来告诉她。挚爱之人惨死自己还未来得及为他哭一场,却要在这里为一个不知道理由的背叛而痛苦。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也好,武林中最有威望最有权势的女人也罢,又有谁知道,闻名天下的秦峥只是一个心性不过十六、七岁的孩子一般,她也想要依赖、想叫人哄、想对人撒娇,可是那个一直让自己依赖的人已经不在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越是想到这些,陌月越是悲从中来,更加哭得不可抑制,惊得林中的鸟纷纷逃散,一向聪敏细致的她居然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突然间,林间传来了“沙沙”声,陌月哭声一顿,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么快自己的踪迹就被他们找到。她暗暗抽出银环中的天罗丝,跑她实在是跑不动了,但若是拼下几个人的命还是可以的,但愿来的人不要太多,否则自己恐怕又只能束手就擒了。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丛林中行动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高手,陌月静静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心情越紧张。果然,片刻之后一个灰影从不远处钻了过来,陌月自己一瞧,恰恰对上一双诧异的眼睛。不是王府的武士!陌月的心立刻放松下来,蹲坐在地上。可来人身着紧身便装,看起来也是会武功的人,这么会平白出现在这荒郊野地里,陌月不由地又紧了紧手中的天罗丝。 那人在远处观察了陌月一会,才又向她走近了几步,黑暗中陌月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笑嘻嘻地说道:“我道是什么野兽在吼,搞了半天是只受惊的小猫咪在这里哭呢?小猫咪,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陌月现在浑身都是泥土枯叶,再加上哭得一脸痕迹,易容后的她又是一张可爱的苹果脸,的确有些像只野猫。但像归像,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会事了,她立刻脸色一沉扭头不理他。 那人见陌月不甩他,反倒来了劲,走近陌月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这荒山之中还能让我碰到一只这么可爱的小猫。小猫,我叫卫云琛,你叫什么名字?”见陌月依旧不理他,他便自个说了下去,“你若不说话我可就叫你小猫了。小猫,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要我带你出去?” 陌月黑起脸对他说道:“我没迷路,不劳你费心了!” “哦……这样啊!”卫云琛有些失望的低下头,但立刻就笑着问道,“我正要去麓州,你要去哪?要是顺路我可以带你一截。” 陌月本想把他骂走,突然听了他的口音心中一动,便问道:“你莫非是京城人?” 卫云琛笑道:“在下正是,姑娘想去京城?” 陌月想想道:“敢问麓州泰县离这里有多远?” 卫云琛一听倒奇了,他问道:“既然姑娘没迷路,又怎么会不知道,再往北走五里地便到泰县了,泰县是去京师的必经之路,我们倒也算顺路,我载你一截好了。” 陌月看这人见自己一个人在荒郊野外也一直和自己保持一段距离,虽然有点口花花的,但也没动手动脚,便信了他几分。再看他脚步虚浮的样子,武功想必也不这么高,若有什么举动自己应该对付得了他,便点头答应了。果然见他笑眯眯地走在她前头引路。 陌月糊里糊涂整整跑了半夜,早已经远离官道。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回到官道竟走了很长时间,一路上卫云琛既没问陌月为什么一个人在那种地方,也没问她为什么独自哭泣倒让她放心了不少,但一想到那阴魂不散的小王爷此时必定在泰县,心中又有些烦闷。陌月要去泰县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心想七闲山庄既然有人背叛,那七闲庄旗下的产业想必也都已经易主,自己想去这些地方求助想必是不行了,但她却还记得七闲庄在泰县的产业云翔赌坊的老板罗老是师傅的老朋友,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自己,因此她决定进泰县找罗老碰碰运气。自己现在身无分文又内力全失,连想回竹溪都不可能,而以她的个性事情不搞清楚前绝不会回竹溪求助的,此时此刻她宁愿是自己冤枉了他们三人。 第四章 云翔赌坊 行至泰县城门外,两人惊奇地见到门外不知道为何围满百姓,二人皆有些心思的,卫云琛说道:“我已经送你到了门口,你自己进去吧!” 陌月不解,说起来该害怕的应该是她才对,虽然现在天色还早,但也很难说那小王爷是不是已经进城向各州县发通告全国通缉自己,不敢进城也该是她,他好好一个行路人,怎么看见城外有人围观却不敢进城了。正奇怪着,突然卫云琛的身子软软地架在了陌月的肩上,把陌月吓了一跳,心想这人一路上坐在马上都和自己保持距离,想来应该是个知礼之人,这么突然间便动手动脚起来。 陌月心中恼怒,刚想回头给他一拳,却发现卫云琛呼吸微弱,全身无力的样子,全凭自己的肩膀架着才不至于倒下,这才明白,他居然是受了伤的,亏他还装做没事人的样子撑到现在。陌月无奈,只好纵马到稍远一点的地方下了马,把他也扶下马来。仔细一检查,发现他前胸肋骨处有一处很深的刀伤,很明显是才受的伤,虽然做过简单的处理,但此时似乎又在流血不止。陌月此刻突然想起,昨夜王府人马的那场骚动,不知道为何她居然感觉可能与他有关。 难怪他不敢进城,搞了半天他们两个躲得竟是同一个人。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还非要送自己到泰县来不可,陌月百思不得其解。陌月在他身上翻了翻果然找到伤药和绷带,也不避讳什么男女之防,换下他身上的绷带给他重新上药包扎好,这才让他平躺在地上,擦去满头的大汗。 此时天已经大亮,陌月这才第一次看清这个怪人的样貌。陌月仔细一瞧,便忍不住大笑起来,看他昨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还以为他多大,现在一瞧居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青涩的面庞,恐怕还不到十八。想到自己居然被他的身高给唬住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陌月在他的行囊里翻了翻,翻出一点干粮和水,便倒了一点水喂给他。又想到自己一会要进城,便又取了一点水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想把脸上的易容给揭掉,虽然她原本的容貌太过显眼,但这样反而不会引起守城卫兵的怀疑,想那小王爷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通缉五柳夫人吧!这不摆明告诉全天下七闲庄的火就是他放的。 但她擦了半天,那人皮面具还是牢牢地贴在脸上连一丝缝也找不到,这下陌月心中有些慌了,急忙四处找了找,在远处寻了个小水塘拼命地擦洗起来。洗了许久,这才肯定这个面具居然不知道是用什么药水粘在脸上,怎么洗也洗不掉,恐怕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化开来。陌月无力地坐在塘边,是满心的不解,这个面具分明是听雪和三哥帮她戴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是他们提前知道会有危险降临,直接提醒她逃走就是,为什么后来又故意拖住她不让她逃走,他们的这些举动到底有什么含义。 陌月只好将就着用黄泥擦在脸上,做了个小小的修饰,虽然只是在眼睛边鼻子边做了少许改动,比如眼睛的距离,鼻子的宽度,嘴角的弧度,但整个人看起来都像不一样了。做完这些工作她回到卫云琛那里,发现卫云琛居然自己醒了过来,正在整理自己的行囊。 卫云琛远远地看见陌月向自己打招呼,先是一愣,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陌月,顿时笑开了花,说道:“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呢?就知道小猫舍不得丢下我的。” 陌月的确是很想丢下他不管,只是怕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罢了,她早习惯了他口无遮拦,便拿他的年龄来笑话他:“你老人家多大的魅力啊!小女子可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 卫云琛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再小也比你大一点,自然有资格当你的老人家。” 陌月翻了白眼,也懒得和他解释,把他拖到那边水塘,强迫他乖乖站这不动,帮他也抹了个大黄脸对他说:“你的伤可不能再拖了,现在必须进城帮你医治,这样稍稍改变样貌,守城的未必能认出我们。” 卫云琛明白陌月是猜出了一些端倪,当下也不反对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折腾。完后他对着水照了照,不由啧啧称赞起来:“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哭猫还有这个本事,就是我师傅来了一下子也未必认得出我。” 陌月得意一笑,也不客气就先上了马准备进城,自从她发现卫云琛不过是个孩子,想来也只是心性天真罢了,便对他再没有什么疑心。至于他一些奇怪的举动,既然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她,陌月自然也不会问他。反正进了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还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来历。 果然他们二人进城的时候,根本连问都没有人问他们一句,经过那群众围观的地方,他们也用余光扫了扫,陌月见的确是通缉犯的告示,但却不是自己,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卫云琛,她也不知道,因为那画像画得实在是太“逼真”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看谁就像谁,倒让陌月觉得自己白白花了那么多功夫为自己二人易容实在是浪费了。 进城后,先为卫云琛寻了个医馆,陪着他上药包扎。完了后,陌月便要告辞离开,卫云琛一楞便问道:“你不和我一起上路了吗?我还以为你也是要去京城的呢!” 陌月奇道:“我从来也没说过要去京城,为何你会这么想。” 卫云琛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那件事,如今天下的的英雄都在往京城赶,我看你也像是会武功的,还以为也是要去京城赶那场盛会。既然不是,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看来咱们真的要道别了。” 陌月见他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倒想是认识了多久的老朋友,于是微微一笑,便要与他道别,突然想到,他口中的天下英雄齐聚的盛会会不会与七闲庄被烧有关,刚想开口询问。突然路上一阵骚乱,只听有人大喊:“抓住他,快抓住他,云翔赌坊的老板重重有赏!”听到云翔赌坊四字,陌月脸色微变,也不再管什么盛会的事,向卫云琛告别后便匆匆离去。卫云琛见她走得毫不留恋,当下也是苦笑,牵着马便准备往京城赶。 陌月急忙追了过去,见那被追的人东躲西藏,眼见便要被人抓住,心想既是罗老要抓的人,想必一定有什么原因。便准备袖手不管,谁知道那人逃到陌月的面前她才看清,这人居然是她认识的人,原云翔赌坊的伙计,虽然时隔七年自己却还是记得的,云翔赌坊的伙计怎么会被赌坊的人追赶,莫非赌坊现在真的已经易主,想到这里陌月脸色大变,便准备出手帮忙,可转念一想,万一是这个伙计有什么问题,自己会不会坏了罗老的事。 这时那伙计已经冲到陌月的身旁,见到陌月突然眼睛一亮,跌跌撞撞地靠近陌月,从陌月身边擦过时,陌月听到耳边有人对他说:“夫人,云翔赌坊有人在等您,您可千万……”最后几个自己陌月还没听清,便有人追了上来,伙计只好逃走。听到这句话,陌月便再不怀疑,伸手挥出天罗丝,那追赶的人立刻倒了一半,身上都多出了几道大大小小的血丝。那些人立刻停止追赶在人群中大骂叫喊起来,可这天罗丝细而透明,用完就立刻收回,他们哪里知道是谁搞得鬼,乘着混乱陌月已经离开了人群。 云翔赌坊就在城中最热闹之处,离陌月所在的地方不远,但那个小伙计的话陌月却没听明白,他是叫她千万要去,还是千万别去?看他那被追赶的情景却是千万别去的可能性大点,先不说那伙计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单是现在该何去何从陌月就有些头晕。不去也许自己会很安全,可要是真的不去,她永远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陌月咬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歹先去看看,大不了发现有什么不对跑便是了,城中人那么多,难道还怕自己找不到地方藏身,于是她下定决心,向云翔赌坊走去。 第五章 自投罗网 刚踏进云翔赌坊的大门,陌月便感觉到有些不对,赌坊还是原来的赌坊,赌桌前吆五喝六的赌客和伙计都没有半点异样,进门的时候陌月还特意确认了赌坊的招牌。七闲庄旗下的产业没有什么共同的名字,每个城镇的产业名字都不一样,唯一一样的就是它们的招牌上四边的花纹,这样既不会太显眼也很容易辨认。所以她确定这里就是原来的云翔赌坊,可到底哪里和原来不一样呢? 陌月的目光流动间,已经把整个赌坊每个角落的场景都收入眼底,突然间一道紫色的影子落入她的眼中。那是一个站在赌桌前身穿紫衣的人,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和普通的赌徒没什么不同,除了身材高大些、样貌冷峻些,还有就是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不过这一切都不能引起陌月的注意,最重要的一点是陌月一进门的时候,他似乎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和其他见到一个女子跑进赌坊感到惊奇的目光不一样,这一眼似乎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陌月不急着找罗老,而是先四处看了看,赌坊虽然鲜少有女人出入,但这时公共的地方也不能拦着人家找人不是,她装做找人的样子转了一圈,才走到掌柜那问道:“掌柜的,你们老板在吗?” 那掌柜的小眼睛一眯,问道:“姑娘是?” 陌月的苹果脸上立刻出现两个小酒涡,甜甜地笑道:“掌柜的,我是你家老板的远方亲戚,麻烦通传一下,就说是老家的七姑娘来了。” 掌柜听了也不敢怠慢,吩咐一个伙计帮忙看着,便向后院走去。 陌月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心中已经有些焦急。又等了一会,一个伙计走了出来说道:“老板请姑娘进去!” 陌月一听便已经知道有问题,自己好歹也是七闲庄的庄主,到自己的旗下赌坊来,自己的下属居然不出来迎接还叫她进去见他,这不是岂有此理嘛!唯一的可能就是现在云翔赌坊的老板已经换人了,怕自己一出去就被陌月认出,赌坊里人多陌月可以立刻趁乱逃走,但若是进了后院陌月可就插翅也难飞了。想到这里陌月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出了赌坊,任凭身后的人大喊:“拦住那个丫头!” 陌月一跑出赌坊就往人群里钻,趁着路上人多,追赶的人行动不利索,倒也拉开了一段距离。可跑出了闹市区陌月就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她身手敏捷不错,可毕竟内力全失,又不能用轻功,这泰县是别人的地盘自己人生地不熟哪里能逃得过他们。眼见追赶的人声越来越近,自己却面对无数的岔路上不知何去何从,她咬咬牙随便选了一条路。 可刚跑了没几步,她就发现自己选错了路,这条路迎面过来一行车马,那一行车马看在陌月的眼里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分明就是自己刚刚才逃开的小王爷的人马.而此时她再想要逃跑,却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吧。后面喊打喊杀的人在步步逼近,前面还又一个更可怕的小王爷,陌月垂手站在马路的中央苦笑起来。江湖谁能知晓,鼎鼎大名的五柳夫人也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陌月的心里一阵冰凉,她一向自负聪明绝顶,谁知道今天才知道自己离了五哥根本什么都做不好,就连找个人都找得如此狼狈。这事若是让五哥知道,怕是在地下都要大笑出来了吧,谁叫他以前总是说她自以为是,这会可让他说着了。但是说归说、玩归玩,自己真遇到麻烦他还是会第一个跑来救她,就这样玩着玩着,自己都习惯了,如今一离了他,自己就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陌月心中万分焦急,别说这两批人马说不定就一伙的,就算不是落到哪一方自己的下场都不会太好。陌月怕麻烦,怕动脑子,除了好酒美食她没什么爱好,一遇到问题她就本能地丢给别人去烦恼,自己能躲就躲能逃就逃。现在她终于要独自面对一个大麻烦,她发觉自己实在是懒得再伤脑筋考虑这些问题,于是很干脆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至于以后的事,只好听天由命了! §§§ 身下传来的是熟悉的摇晃,只是手脚没有再被捆起。当陌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感觉便是她又回到了那辆马车里。她借着两侧透进来的微光看见自己身处的环境。果然是又回到了马车里,这次车中只有她一个人,偷偷向外张望一下,陌月忍不住苦笑。别人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自己是在虎穴狼窝绕了一圈,又自己走回了虎穴。 她并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懦弱,除了懒得动脑子之外,她也知道自己无论落在哪一方的手中都不会死。对他们来说,她是找出五柳夫人的重要线索,暂时还死不得。 除非他们发现了她脸上的秘密,并且揭开来看过! 坐起身探头看看车的周围围了一圈护卫,数量是原来的两倍还多,再看看车底已经不是上次的木板,而是换成了钢板。这会就是她武功还在,恐怕也逃不出去了。仔细想想,云翔赌坊现在已经易主,就算逃出去她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还不如不逃。想到这里,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缩了缩身子,继续埋头大睡。刚才昏迷中睡得很不舒服,现在她浑身又酸又疼,自然要好好睡个回笼觉。 还没睡着,她就被一阵巨大的隆隆声给阵醒了,她气愤地坐了起来,正想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扰姑奶奶的美梦,却发现这声音是从自己的肚子里发出来了。她惊得脸都绿了,陌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饿肚子,对她来说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饿肚子就是比世界末日更可怕的事情。她急忙把头探出车外,问左旁的侍卫:“我饿了,有吃的吗?” 左边的侍卫有的扭头瞧了她一眼,不说话,有的干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陌月只好又转到右边问道:“有吃的吗?我饿了……”结果还是没人理她。 陌月失望极了,心想这些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让这么个无敌可爱的美少女饿着肚子都不管不问。她怏怏地想回车里继续睡,想着睡着了想必就不饿了,却突然发现一件怪事。 陌月原本一直以为他们是要回京师的,从泰县回到京师应该是一直向北走,可现在大约是上午,可太阳却是在他们的脑后,也就是说他们正在向西走。更奇怪的是,这一行人的人数似乎少了大半,原本百来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三四十人。 她伸头前后望了望,肯定自己没有看错才缩回了脑袋。 难不成自己逃跑不成,那个小王爷火了准备把自己发配边疆?那也不至于叫这么多人护送一个囚犯,还特意为自己准备一辆钢板马车这么夸张吧! 这时车身猛然一晃,停了下来。陌月急忙再次探出头去,发现一队人都停了下来,原地休息,还有人在准备生火做饭。既然是午饭时间,那总该有饭给她吃了吧。 第六章 西行 陌月心情紧张地闻着不远处的灶上散发出了阵阵香味,感觉腹中“轰隆隆”打雷一般的声音越来越响,她早已经忘记自己究竟多少天没正经吃过一餐了。 突然间,她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由于一直没人愿意与她说话,她十分兴奋地挥着手喊道:“孙先生,孙先生!” 孙亭华诧异地四处找了找,刚好看见了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的陌月,便越过一众正忙着生火做饭的人来到她的面前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陌月笑眯眯地问道:“孙先生,你头发怎么好像比原来少了?” 孙亭华面上一僵,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与你有什么相干,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在下可先走了。” “别呀!”陌月急忙拦住他问道,“孙先生,我们这是去哪啊?我这么觉得咱们正往西面走呢?” 孙亭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说道:“是在向西行呢,再过六日便到陵州城了。这一路都是荒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姑娘可别想着逃跑了。你就是逃出去,也回不了城里。” 陌月见他关心自己的安危,心中有些感动,与他说话也客气了许多,她有些不解地问道:“陵州?那不是到边疆了吗?小……咱们到边疆去做什么?” 孙亭华叹了口气道:“哪里是我们要去边疆,是王……是那位大人要去,我们不过是捎带着罢了。若是把我们单独放回京师,那位大人怕我们泄露了他的行踪。这话我可是偷偷跟姑娘说的,你可别到处说去,原本大人是想把你直接给押解到京师的,谁叫你要逃呢?逃了也就罢了,还偏偏又在泰县给逮了回来,这会也不得不带着你一起去那鬼地方。”他说着话,那胡子一翘一翘的,显然是对自己的老身子骨还要遭这种罪感到不满。 说着他又小心地四处看看,对陌月道:“可不能再说了,我先走了,一会我让人给姑娘送点饭菜来,姑娘饿了好久了吧?” 陌月无奈地听着自己的肚子叫得震天响,连站在车外的孙亭华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是再三谢了他的好意。 孙亭华苦着张脸道:“姑娘要是真谢我,不如把那画的下落告诉我了罢,这几****吃不好睡不安,满脑子都是那画。这不,连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姑娘就当可怜我也罢,我这年纪可受不了这罪了。” 陌月失笑道:“闹了半天还是为了这画,等回了京我自然会告诉您,只是这画还在不在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孙亭华心中一喜,急忙作揖道:“不管在不在,我都多谢姑娘了。姑娘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咱们还要在这鬼地方行数日的路。我老了,经不起折腾,有时间多歇会是一会。” 陌月刚想点头答应,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急忙再次拦住孙亭华问道:“孙先生,还有个事要请教您。您说我明明逃跑了,现在又给抓了回来,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来处罚我呢?” 孙亭华被她问的纳闷,他眼神古怪的问道:“难道……姑娘希望有人来处罚你吗?” 陌月急忙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一顿处罚无法避免,晚来不如早来,不然我心里总是吊着,觉也睡不好,不管要打要杀还不如趁早的好,我也好安心睡觉。” 孙亭华无言地看着陌月一脸的认真外加天真,过了许久后一言不发地便扭头离开,离开的时候陌月听见风中隐约飘来一句话:“要不是……还怕没人教训你……” 陌月奇怪地看着孙亭华莫名其妙的举动,不解地自语道:“我说错什么了?” §§§ 自从听了孙亭华的警告,陌月再也兴不起逃跑的念头,即便要逃也要等到回江南以后,从江南到陵州一路都是荒山小道,通向边城的官道两旁延绵几千里的大山,几乎没有人迹。陌月只盼着他们去陵州没什么大事,早去早回。可惜偏偏天不遂人愿,这一次原地休息居然一直歇到天黑还没有上路。陌月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路旁的平地上扎营搭帐篷,只能百无聊赖数着手指,一直数到晚饭的炊烟升起。 夜幕降临,三十多个侍卫围坐在篝火旁小声地聊着天,陌月依旧老实地坐在钢板马车里不敢出来。其实此时已经没有人怀疑陌月还有逃跑的念头,马车四周早就没有人看守,她发现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那个小王爷,只不过看见数个小帐篷中间有一个特别大、灯火特别亮的帐篷,想必应该是他住的。 夜,十分宁静,除了篝火的噼啪声,就只剩下众人压低了嗓音谈话的声音。陌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话那么小声,好像只要声音大些就会惊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们聊得却很开心,看到他们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大概在聊什么很有意思的话题。陌月的心里痒痒的,八卦,谁都爱听。 所以,不知不觉中她离开了马车,不知不觉坐进了他们中间,不知不觉的她像其他人一样听得兴奋异常。 “只见慕容先生把前襟这么一撩,把剑一扬飞身而上,就看见漫天的银光向泼了水一样蔓延开来,和那绿色的人影交错在一起。不多一会,那绿色的人影移动的范围就越来越小,银光则越来越亮,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哪!”一个皮色微黑的年轻侍卫,唾沫横飞的和众人说着他亲眼所见的一场大战。 “这怎么可能!!”陌月忍不住插嘴道,一柄剑就能照亮半边天,那还要灯火做什么。 众人一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对她低声呵斥道:“你别打岔,听他说完。” 陌月只好怏怏地闭上嘴,那个侍卫继续说道:“那绿光被逼得无法自由移动,突然间天上像下了场雨一般,点点绿色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地上,登时响起一阵哗哗声,落在地上还一动一动的。我一个兄弟好奇,靠近想瞧瞧那绿的是什么东西,见它居然还会动弹,忍不住用手这么一捏。当时我离得最近,只有我看见那一幕,我那兄弟这么一捏不要紧,就见那个绿色的玩意一碰到我兄弟的手,就像找着了家似的,拼了命往他手心里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我兄弟的手心了,这可把我兄弟吓地连连尖叫,抓着手不敢动弹。刚好慕容先生已经赶走了怪人回到原地看到这一幕,他丝毫没有犹豫当即砍下我兄弟的那只手。那只手落地以后,一会功夫就变成了绿色,干瘪地像只鸡爪。哎……可怜我那兄弟啊!好不容易混到了王府的侍卫,现在不但手没了,连饭碗也砸了。” 有人急忙问道:“那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那个侍卫说道:“别急啊!听我慢慢跟你说。当时就我离得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那小东西,浑身都绿莹莹的,长得就像那菜地里的青虫,可那身子会发亮,头上还长了个独角,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普通的虫。” 陌月一听,不由一声惊叫道:“呀!那是蛊虫,那东西可厉害得紧。” 那三十多个侍卫几乎是同时把脸转向陌月,异口同声恶狠狠地骂道:“你给我闭嘴,别打岔!” 第七章 摄魂术 陌月被他们凶巴巴的样子,吓了一跳,委屈地缩着脖子嘀咕:“谁叫你们问的……问了又不让人说!” 那个侍卫见大家又安静下来,专心等着他解释,便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玩意,就在这个时候王爷的马车里突然传出奇怪的声音,慕容先生一听大叫‘不好’,立刻转身冲进王爷了车里,我才断断续续听见车中有人说道什么鼓,什么心的,我才知道原来王爷也被那小东西咬了一口……” “啊!难怪……”陌月一听立刻明白为什么小王爷要千里迢迢跑去陵州城,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这一叫终于把一群人惹恼了,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陌月,面色不善地叫道:“你闭嘴!” “你们才要闭嘴!”突然间陌月听见身后有人厉声喝骂道,回头一看,居然是可怜的御用画师孙亭华孙老头。只见孙老头风风火火地走到他们面前,严肃地说道:“你们还要不要脑袋了,敢私下里议论王爷,若是让王爷和慕容先生听见不打烂你们的嘴。” 也不知为何,众侍卫似乎对这个老画师有几分畏惧,居然十分听话,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统统闭上了嘴。 见他们都不再胡说,孙亭华的脸色才稍微缓了缓,然后对陌月说道:“姑娘,王爷请你进去问话。” 陌月吐了吐舌头,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真的要面对那个冷面王爷的怒火还是觉得有些吃不消。她抬头看看孙亭华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却意外地看到他满脸的怜悯,再看看周围的侍卫居然也是同情的表情居多,刚才那个讲故事的侍卫还握着拳头向陌月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差点让她一头栽倒在地上。陌月心中叫苦,暗自狂呼道难道这个冷面王爷的帐篷是龙潭虎穴吗! §§§ 王爷的帐篷是不是龙潭虎穴陌月现在还看不出来,像是无间地狱她倒是看出来了,里面深藏着青面恶鬼两只…… 陌月猛一跨进帐篷,刚巧与一个青面鬼面对面,她张着嘴和那个青面鬼对视了半天才听到他说:“进来吧……”陌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人脸上带着一个古怪的青色面具,因为面具做得和人脸极其相似,乍一看就像是个青面鬼。 这个人陌月从未见过,当然实际上她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人。于是陌月默默地跟着青面鬼走进帐篷,随即便看见了另外一只青面鬼。铁青铁青的脸,看起来死气沉沉,正是那个冷面小王爷。陌月心中叹息,果真让她猜中了。 记得那****逃跑的时候,是因为队伍前方突然大乱,以她逃跑的速度如果刚发现她不见了就去追赶,还是很容易追上的,结果根本就没人寻找她。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中了心蛊。心蛊入体后会昼夜心痛不止,直至心痛而死,中原的大夫绝大多数对蛊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想必他们已经尝试过普通中医的治疗方式,才会决定转道去陵州城。只因为世人皆传说神针洛羽向往川西连绵万里的大山中无数奇花异草,其中有很多是中原连图样都没有的珍奇药材。看他现在的样子,显然心蛊是被人用什么方式暂时压制了,但要彻底拔除除了抓紧一切时间赶到陵州寻找传说中精研过蛊术的洛神针之外别无它法。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留在陵州的神医不过是洛神针的一个入室弟子而已,真正的洛羽早在七年前就为了给陌月疗伤而迁居竹溪,而现在更是准备定居在竹溪与竹林溪石为伴了。 他们注定是要白跑一趟了。 现在冷面小王爷要改叫青面小王爷了,陌月看出他脸上青得十分诡异,由于这异样的青色从她的角度看感觉他周身都环绕着一片阴影,重重烛火也照不进他的四周。他就这样闭着眼睛、眉头紧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那个引陌月进来的面具人也同样一言不发。陌月也只好闭紧了嘴站在靠近帐篷大门的地方,一动也不动,目光却从两张鬼脸上转来转去,似乎观察他们的脸十分有趣。 她发现,小王爷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那阴毒的心蛊把他折腾的够呛。陌月突然发现自己十分佩服他,甚至有些崇拜他,陌月自己是十分怕疼的,以前学做菜的时候不小心在手上切了个小口,她都会哭闹个不停,知道众师兄们无奈连夜跑了十几里地去城里买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回来哄她,她才破涕为笑。只不过从此后,众师兄们叫她的时候偶尔会在她的名字前加一个“饿死鬼投胎的”。 陌月才不管自己前生是怎么死的,她只要有的吃什么都好办,说起来她其实很好哄,万事只要有吃的堵住她的嘴就行了。但就算有好吃的堵了她的嘴,她还是怕疼的,有时候在外面闯祸受了伤,还常常是一边吃一边哭着让人给疗伤,唯一一次受伤没哭大概就是碧罗江一役那次吧!那一次,她发现自己居然奇迹般的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所以她现在有那么点佩服这个不怕疼的小王爷,但心里却是在不停地骂他活该。 目光又从小王爷的脸上溜到了面具人的脸上,面具人整张脸除了眼睛都被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住,陌月看清他的眼睛,不由心中一惊。这时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好像万年不化的寒冰,平静而冷漠,在烛光下折射着幽暗奇异的光彩,这又让他整个人透着几分神秘。 这大概就是侍卫们口中的慕容先生,听他们谈及时钦佩的语气想必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陌月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他身着朴素的青衣,身材修长挺拔,若是忽略他可怖的面具会发现他的举止优雅闲适,举手投足间都泛着柔和高贵的光泽,在小王爷面前不卑不亢的样子,绝对不是个普通人。陌月尤其注意到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手,这样一双手持剑想必是十分潇洒,但若是能偶尔拨动琴弦或执一管长箫必定更加和谐。只可惜了他那双眼睛……陌月的目光转回到他的脸上,瞥见那冰寒的目光,周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竖了起来。 谁知一不小心就和他的目光对视上了,陌月吃了一惊,想立刻收回目光却已经来不及了,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就被那双泛着奇异光彩的眼神给吸引住了,不知不觉就这么一步一步给拖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很深,很深。 黑暗中似乎有人问了她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秦陌月……”几乎是毫无抵触地,陌月就深深陷进了一个如风如云一般柔和的陷阱,不暇思索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可话刚出口陌月就清醒了过来,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难道是……摄魂术?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异术,没想到她居然亲身体验了一次! 不过幸好这个慕容先生的摄魂术似乎还不太精湛,她居然这么快就清醒了。陌月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已经保持着刚才呆滞的样子,大脑却已经转了数转,他们在怀疑她、试探她!陌月并不知道,其实并不是慕容先生的摄魂术学得不到家,而是由于陌月在寒冷的冰室中待了七年之久,七年中她无时无刻不在和寒冷相抗,不但功力大有进展,连精神力也在飞速提高,慕容先生的摄魂术已经不能完全控制住她的精神了。 第八章 心蛊 慕容并不知道陌月已经摆脱了他的控制,继续问了下去:“你的师傅是谁?” 陌月表情纹丝不变,连眼珠都不敢有少许转动,不带感情地回答道:“秦峥……”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路上……,不……不对,我不知道……我们失散了。” 慕容听力陌月的回答,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咦”了一声。陌月心中大骇,不知道刚才自己的回答哪里错了,生怕自己作假被发现了,登时急得满头大汗,偏偏脸上隔了一层人皮面具,在别人看来,仍旧是一副痴傻的呆样。 帐篷里突然沉寂了下来,这样气氛过了很长时间,陌月感觉身上的汗就要顺着额角流下来的时候,慕容突然又开口问道:“你那天让孙先生画的画像真的是你的师傅吗?” 陌月勉强克制住语气中的僵硬,回答道:“是真的……” “嗯!”慕容点点头,大约他观察了许久没发现陌月表情有什么异样,也就不再怀疑了,他对陌月说道,“听我数一、二、三,数完后你就会清醒过来并把刚才的事情统统忘记!听着!一——二——三——” 陌月装模作样地身子微微一震,然后满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两只青面鬼,然后奇怪地摸摸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好像做了个梦似的。” “哦?”慕容眼睛一眯,问道,“你觉得像做了场梦?” 陌月又是一惊,她对摄魂术并不了解,根本不知道摄魂术解开后会有什么反应,只是随便做个样子罢了,哪知道这个样子没做好,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道:“好像……额……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跟刚才感觉不一样。” 慕容听后,倒没起疑点点头道:“嗯……看来竹溪的内功心法果然与众不同,连精神力都比普通人强些。”说罢他又回头问小王爷道,“您觉得怎么样?” 陌月听他这样说心知自己是蒙混弄过去了,心下一松,才发现自己的背后都是冷汗,不由惊骇莫名,这个慕容先生给人的压力比小王爷更甚几分,和他一比小王爷简直就是个小孩。 小王爷慢慢坐直身体,看了陌月片刻,然后冷冷地说道:“给我倒杯茶!” 陌月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小王爷并不动作,倒是慕容先生立刻转身到桌旁拿起茶壶,刚要倒茶,只听小王爷又冷哼道:“不是叫你,叫她!” 陌月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在对自己说话,她满心的不满,一边暗咒他最好被心蛊折磨死算了,一边还是乖乖地走到桌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澄碧的茶水刚倒进杯中,陌月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几乎掩盖了茶香。陌月心中疑惑,仔细闻了闻药茶的味道,却分辨不出里面到底放了什么药材。猜想大约是用来抑制心蛊肆虐的药材,难怪小王爷看起来除了脸色发青之外并没有其他应有的症状。 陌月低眉顺眼地端着药茶送到小王爷面前,随后就低头退后不语。 小王爷并不端那杯茶,反而是把目光落在陌月身上,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来回几次看得陌月心里直发毛。突然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喝了它!” 陌月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用眼神不解地看了看小王爷又看了看那杯碧绿的茶。 “叫你把它喝了听不见吗!”小王爷加重语气又说了一句,眼神中有些不耐。 “哦!好!”陌月急忙端起那杯茶,依旧是满心的不解,犹豫了起来。这杯茶……不会是有毒的吧! 可转念一想,他要想杀死现在的自己就像捏死只蚂蚁,何必要这么麻烦,这杯茶中的药味苦涩清香,和陌月记忆中的任何毒药味道都不一样。反正他要她死,她也躲不过,不如豁出去拼一下好了。陌月咬了咬嘴唇,举起茶杯一仰头,就把茶喝了个底朝天,临了还很回味的咂了咂嘴。 “好喝吗?”小王爷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狡黠地笑了一下,问陌月道。 “嗯!好喝……虽然怪怪的,不过很香的味道,这时什么茶呀?”陌月幸福地回味着刚才苦涩中的清香,那副表情显然是想问能不能再喝一杯。 话未说完,两只青面鬼都呆住了。小王爷自从被心蛊附体以后,为了抑制心蛊带来的剧烈疼痛,慕容便为他配了一副药茶,药茶有麻醉作用,喝了药茶心蛊在他体内便不会随意动弹。这样以来疼痛虽然缓解了,可药茶却一天也断不了,这药茶苦涩难当,每喝一次就像做了一次剧烈的运动,不喝得满头大汗是咽不下去的。这几****日日受这种折磨,心情烦躁不已,火气更是越来越大,现在除了慕容谁都不敢接近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出气筒。也正因为如此,刚才孙亭华喝众侍卫见陌月被他叫去问话,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他让陌月喝药茶原本就是因为心情烦躁,故意要整她一整,谁知道陌月不但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好像十分享受,一时间他几乎以为陌月喝的与他喝的根本不是一种茶。他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慕容先生,慕容淡淡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陌月见二人眉来眼去的不说话,自己站在一旁也是多余,便壮着胆子问道:“那个……还有事吗?若是没事,我能不能离开了。” 慕容一听,眼中寒光一闪,对陌月喝道:“大胆,在王爷面前居然自称我,你师傅没教过你礼仪吗?” 陌月的师傅平湖竹老本人就是个最不守礼的人,他的弟子哪会是知礼之人,陌月确实不知道在这个小王爷面前该自称什么,更不知道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立刻跪下请求他的饶恕。她只是被慕容吼得糊里糊涂的,不知所措地在他们两个人脸上来回看地看,嘴里却是喃喃自语道:“不称我,该称什么?难道我不是我,是别人?” 小王爷失笑地抬了抬手,示意慕容算了。他轻声问道:“听说你很希望我惩罚你?” 感情是孙老头把她给出卖了,难怪他刚才都不敢抬头看自己,陌月忍不住把孙老头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嘴里却恭顺地回答道:“我……那个……” “我就我吧!”小王爷不耐烦地说道。 听了这句话,陌月才敢继续说下去:“我不是希望王爷惩罚我,只是觉得反正一顿罚是少不了的,晚罚不如早罚,也省的心里总惦记着。但若是能不罚我,那自然最好了。” 慕容忍不住“哼”一声,显然是对陌月巧言令色十分不满。陌月注意到,这个慕容先生的确是个比冷面小王爷更冷的人,但他只要遇到与他主子有关的事情,就会与平常大不一样。他几次动容都是因为他认为陌月对小王爷不敬,这是一个很大的弱点,至少现在在陌月看来,这个慕容先生已经不是刚开始那么神秘莫测。 “我只是实话实说!”陌月大着胆子与他争辩起来。 “你……大胆!” “行了……”小王爷懒洋洋地打断他们的争执,对陌月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不听我的话。逃就逃了罢,还自己又送上门来,真不知道那个贱女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笨蛋徒弟。原本我也没心思管你,既然你那么希望我罚你,那我就罚你好了。这样吧!我这几天没什么胃口,药……那茶实在喝不下去,你就负责每天哄我喝茶好了。” 第九章 异梦 陌月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没问题。” “答应得那么爽快小心将来后悔。”小王爷眯着眼睛看着陌月。 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道:“难道我可以不答应吗?” “看来还不是个笨蛋!”小王爷铁青的脸挤了一个大约是冷笑的表情,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陡然间好像有火焰在跳跃,那火焰里面的感情是陌月很熟悉,是本应该出现在陌月眼中的。火焰只跳动了几下就消失了,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陌月很知趣地先行离开帐篷。她知道从明天的开始自己就不得不伺候他,这个应该是她仇人的人。 看这陌月消失在眼前,小王爷勉强坐直身体,尽量使自己的表情保持和平时一样淡定,然后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慕容的双眼不并不看他,平静地回答道:“她很冷静,根本她的表现不像个普通的女孩该有的平静,虽然她故意表现得很慌张。若不是在下的摄魂术从未失败过,在下几乎以为她是装的。还有她的脸……分明是假的,她昏迷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次,那人皮面具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式贴在她脸上,根本揭不掉。她的真实容貌、身份,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小王爷冷笑道:“有什么放心不下,费那么大功夫把脸遮住,不是个绝世美人就是个奇丑的怪物,只要她的身份不是假的就行了。” 慕容很不以为然地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一点好。” §§§ 夜,如斯宁静。 黑如她的眼眸,柔滑地好似丝缎的夜,是无孔不入的空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她的肌肤,冰凉的,无边无际的,好像大海的波涛向地平线无尽地蔓延……美丽的海妖泣诉着悠长的故事,一波一波包围着她的周身。突然间,海上冒出了一朵朵凄艳的黑莲,慢慢地、慢慢地张开了比夜更漆黑的花瓣…… 她从没有见过海,只是觉着,海,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神秘的,幽深的…… “丫头!王爷叫你……啊!怎么还在睡,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动物转世……”安敏源一把掀开陌月“栖身”的马车,直到现在她每天也只能睡在马车里,连个帐篷也没有。刚开始众人还挺同情她,后来发现她睡马车比他们睡帐篷还要舒服,每日倒头就睡,睡到王爷开始催她才起身,便再没人同情她了。 “嗯……”某种生物“哼”了一声。 慕容迎着晨光走了出来,衣袂在晨风中飞舞,宛如谪仙……如果没有那个面具的话。安敏源自觉地让开了路,他知道除了慕容先生没人能叫醒这个生物,自从陌月莫名其妙成了专司王爷喝药的侍女后,每天早上众人都能看见以下一幕。 “还没醒……”慕容探头看了看马车里睡得像大虾一样的陌月,皱了皱眉,钻进去用剑鞘敲了敲她的头,冷冰冰地说道:“快起来,不然你今天别想吃早饭。” 陌月眼皮抖了抖,翻了个身,“嗯”了一声继续蒙头大睡。 慕容的手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的身份即便是王爷对他也是十分恭敬,这几天居然不得不每天叫这个丑丫头起床,怎么能让他不火大。他刚要发飙,突然见陌月的嘴动了动,说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海……黑莲……”慕容手一抖,整个人便呆住了,她为什么会知道……黑莲?? 陌月又喃喃喊道:“师傅……” 慕容紧握剑的手一松,叹了口气,平静地对她说道:“再不起来,今天一天都没饭吃了。” “啊!”陌月一声惊叫,猛然坐起,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饿肚子,慕容看准了她这一点,每天她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只要说一句:再不起来,罚你不准吃饭。她立刻会乖乖地爬起来。然后…… 安敏源对着简易的炉灶吹了吹气,原本有些黑的脸就更黑了,他今天意外地没有听见平时该响起了的声音正觉得奇怪,突然一声像活见鬼一样的尖叫在陌月的马车里响起。他摇了摇头,继续生他的火。 陌月每次刚醒都会有一阵发昏,当她正昏昏沉沉的时候猛然看见慕容那张可怕青面鬼的脸,必定会给吓得连声尖叫。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众人除了每天像看好戏一样等着这一幕之外,几乎快要习惯了这种模式,他们心里都暗自好笑,想必慕容那张青色的面具下面的脸也是铁青铁青的吧! 谁叫王爷现在每天喝药都非要她陪着不可呢?陌月冲着慕容比平时更寒了几分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很不给面子地走出马车直接向王爷的帐篷走去。原本陌月以为王爷叫她哄他喝药是故意在整他,必定会想着点子刁难她,谁知道第二天她“全副武装”地走进他的帐篷,恭恭敬敬地把药茶端到他面前时,他居然叫她陪着他喝。陌月喝一杯,他就喝一杯,既没有什么花样等着他,连一句刁难的话都没有。一天三次,连续三天都是如此,陌月几乎以为他是不是变了性,怎么突然那么好说话起来,还请她喝茶。 陌月哪知道,这种茶在普通人来说简直比毒药还难以下咽,心志不坚的人单是这样连续喝恐怕都要发疯,小王爷天天都要受这种罪,早就忍无可忍了。那天看到陌月将一杯茶喝下去,不但不觉得难喝,还很享受地回味,单是看她的表情就觉得十分有胃口,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每次喝药的时候叫陌月在一旁陪喝,看到她幸福的样子,多多少少他就有喝下去的动力。 “王爷!”被慕容冰冷的眼睛看了两天,陌月总算能行一个标准的礼。 “倒茶!”小王爷倒也不废话,这几日都是让陌月做完自己的工作就让她离开,并不为难她。 陌月抬了抬眼睛,看见他桌上已经空空如也但尚未收走的餐盘,她静静地站在他身旁说道:“王爷,餐后半个时辰内最好不要饮茶,既伤肝又伤胃,王爷还是多保重身体的好。”她故意将保重两个字说得重些,却是在提醒自己总有一天定会找他算总账。 第十章 冲突 他的嘴角微微一斜,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这算是关心本王吗?” 陌月低眉顺眼地回答道:“我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一丝破绽,却一无所获。自从她发觉自己的伪装被他们看破之后,干脆不再伪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卑不亢,无论他怎么刁难她,她都不露半分喜怒之色。他并不知道,在陌月看来他的冷嘲热讽外加一大堆杂活根本就算不得刁难,反而当他已经放过她了,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满。 “除了吃,那个贱女人还教过你什么?”小王爷冷笑着讽刺了她一句。 “可多了……”突然她眉头一挑,说道,“王爷请自重,请不要侮辱我……师傅。” “怎么?我说错了!!”他突然提高了嗓音,冷笑道,“她不够贱吗!呵呵……打着死人的幌子沽名钓誉,整日在全天下人面前卖弄风骚,勾引地一大堆男人终日守在她家门口,还不够贱?明明就是个****下流到骨子里的女人,偏偏还要装得像圣女一样,她怎么不让天下人都对她顶礼膜拜!这样女人就该一刀一刀割下她的肉喂狗!不,她的肉喂狗还是侮辱了狗,哈哈!你还说她不够贱!” “你闭嘴!”陌月气得全身都在发抖,她怒吼起来眼睛像着了火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烧成灰。 他冷笑:“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本王说的又不是你。哦……对了,我倒忘了,你是她徒弟,她教出来的徒弟必定与她是一路货色,难怪要这么生气,可以理解。哈哈!可以理解……” 他在陌月的怒火中狂笑着,笑得像哭一样难听,陌月何曾听过别人对她这样羞辱,她双手的青筋几乎都要爆起,紧紧地握住手中的茶杯,毫不客气地砸过去,“啪”一声重响,刚好砸中了小王爷的额头。鲜红的血像新挖的泉一样喷涌而出,那血红得鲜亮,像宝石一样晶莹。他的笑声突然停顿了。 在外面的慕容听见里面动静不对,钻进来看见里面的情形,当场楞住了。 “这是在做什么?殿下您的额头受伤了!!”他急忙走过去,检查小王爷的伤口。 小王爷呆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陌月敢砸他,而且砸得毫不含糊,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陌月的内力未恢复,这一下几乎可以把他砸死。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东西都变成淡淡的红色,一阵眩晕,好像是在做梦。 “她……砸我?”他还是不太相信地睁大眼睛瞪这陌月问了一句。 慕容冷冷地看了陌月一眼说道:“属下一会自会要她好看。”他的语气淡淡地,但掩藏不住彻骨的冰寒,陌月的怒火已经连那个杯子一起砸了出现,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打了个哆嗦。 “她居然敢砸我!居然敢砸我!她居然敢砸我!!”小王爷突然喃喃自语起来,俊美的脸因为发青和奇怪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些神经质一样。陌月知道他随时都会爆发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两人一直拼命维持着一种平衡,小王爷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暴躁情绪表现在下属的面前,而陌月是为了自保。虽然他们一个表现得毕恭毕敬,一个尽量克制没有过分刁难她,但他们对对方的努力维持的和平下隐藏的风暴都心知肚明,对对方的憎恨和厌恶都看得清清楚楚。虽然陌月一直都觉得他的恨来的莫名其妙。 突然间,这个平衡就这么打破了。谁都没有陌月自己更清楚,平衡打破之后吃亏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他是不会有任何损失的。她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忍耐,或者干脆直接砸死他算了,反正这会是死定了,死也总要拉个垫背的吧……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先一步爆发了:“是我砸了又怎么样,你把我杀了啊!只可惜我手上为什么是个杯子不是块石头,只可惜我的没有内力,像你这种人,砸死算了!你杀了我那么多朋友,我却只能砸你一下,我真后悔,后悔我怎么不多忍几天,忍到合适的机会再把你杀了!!我真后悔……” 小王爷突然大吼起来:“把她给我丢到山里喂狼!不,把她吊起来我要亲自用鞭子抽死她。不不,把她凌迟,把她的肉一块块割下来,让她慢慢的死!” 陌月冷笑道:“果然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也只能想出这几种死法。” “你!——还不快来人,你们都是聋子吗!!”小王爷猛然站起来,正在给他包扎的慕容手一晃,染满鲜血的绷带就掉了下来。 他皱了皱眉头,对小王爷说道:“殿下何必动那么大的气,这点小事就不用王爷操心了,属下替您解决了就是。”他径直走到陌月面前,冰寒的双眼似乎要看穿陌月的五脏六腑。突然间,他那只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手像闪电一样出现在陌月的眼皮地下,然后她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了帐篷。 那一刻,好像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粉碎。 然后……夜幕降临。 §§§ 黑的海依旧在翻涌,只是今天的海里泛着一股腥气,令人作呕。 陌月睁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乌压压的山,胸口一阵发闷,然后心中作呕,她猛然坐起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接二连三的吐着血,直到再也吐不东西来。 “你醒啦!你命可真大。”身旁有人在小声的说。 陌月偏了偏脖子,看见蹲在一旁的安敏源,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十分有趣,只是陌月现在笑不出来。 见陌月不说话,安敏源还以为她还没清醒,便对她说:“你得罪了殿下,被慕容先生打了一掌居然还没死。刚才王爷吩咐,如果你还没死,就叫你去干活,以后我们所有的活都叫你一个人干,你还是再躺会,装做没醒的样子也能多歇会。你放心吧!咱们也都算是认识了,绝对不会看着你受罪的,我们商量好,会偷偷帮你忙的,孙先生还帮你偷拿了点伤药,你赶快敷上吧!” “谢谢你……” “别那么客气,虽然没认识几天,但大家都算是朋友,应该的。你快敷药吧!我先出去了。”安敏源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十分真诚。 看着安敏源离开,陌月才发现自己在一顶没有光线的帐篷里。手边是一盒药膏,可惜她知道没什么用,她根本没受外伤,要外敷的药效果不大,慕容的那一掌几乎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打碎了,但他还是手下留情了……这个人是个一心只为主子考虑的人,他会放过自己必定有什么原因,可以陌月不知道,也不想去想。 真正令她意外的是安敏源和其他人的态度,自从那天晚上听安敏源讲故事,自己插了几句嘴之后,每次见到他们都要吵上几句,除此之外说不上有什么交情,没想到他们肯这样帮自己。不过八成也是看在自己是个女人的份上吧!无论什么原因,他们的心意陌月还是感激的。 她默默地检查了伤处,并抹上了伤药。没有明显的外伤,骨头也没有受伤,只是内脏几乎都受了轻伤,所以自己才不停地吐血,这样一来反倒显得她伤得特别重。若非如此恐怕也无法消除小王爷的怒火,一想到小王爷陌月就气得又吐了几口血去,把自己打了半死居然还说,若是没死就去干活,不是存心要自己干到死为止。好吧!她倒也看看,这点活是不是整得死她。 整理好衣服,她静静地钻出帐篷,在众侍卫们惊讶的目光下走到他们面前,问道:“有什么活要做的,统统拿来吧!” 第十一章 人情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她不肯乖乖地“装死”,反而跑了出来找罪受。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活可干,该干的他们早该做完了。一群大男人楞了半天,才有人说道:“要不,这里还有几个锅没刷,你帮我们刷了罢。” 陌月二话没说,端着被烧得滚烫的锅,就往河边走。每次他们扎营都选附近有水的地方,陌月自然是知道的。奇怪的是,她发现他们居然还留在原来的地方,今天一整天完全没有赶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混蛋王爷蛊毒发作移动不得。 把锅往水里一丢,水中登时“刺啦”一声,冒了阵白烟,陌月才发现自己光抱锅了,没带刷锅的东西。她也胸口正隐隐作痛,也懒得跑来跑去,就地拔一大把的枯草,权当丝瓜了。然后恶狠狠地去刷锅,一副咬牙切齿的样,楞是吓跑了水里的鱼。 “你是在刷锅?还是要吃锅?”一个淡得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陌月不用猜都知道是那只青面鬼慕容,她翻着白眼硬是不理他。 慕容见她没反应,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你的表情好像要生生把锅给吃了。” 陌月没好气地回头道:“我一天没吃饭,还说风凉话。” 慕容淡淡看了她一样,道:“看起来还很精神,应该死不了。” 陌月扭头,继续刷她的锅,嘴上却说:“托你的福,死不了。” “不用感谢我。” “谢是一定要谢的,等你死了我一定去你坟上多烧点纸。” “多谢好意,无亲无故的,这种事就不劳烦姑娘了。” 陌月突然闭嘴,再次回头,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才面色古怪地问道:“你是那个青面鬼慕容,不会是冒充的吧!” “如假包换!”那种不带感情的说话方式,的确是慕容。 陌月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也会开玩笑!我倒看走眼了,你来做什么,不会只是想听我说声谢谢吧!还是想看我死了没。” “在下对自己掌力很有把握,料定姑娘是死不了的,也不想听姑娘说谢谢。在下平生最讨厌欠人情,也讨厌别人欠在下的情,所以姑娘可以忘了这件事。而且在下要姑娘活着也是有原因的。” “那可不行。”陌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平淡的眼神中也露出了些许不解,陌月“咳”了几声,按住胸口喘了口气道,“我平生也最讨厌别人欠我人情,但更讨厌我欠别人的情,虽然你这一掌打得我很疼,我也很生气,但相对怕疼我更怕死。所以我必须要还你这个人情。” 慕容皱眉沉吟道:“在下说了……” “你先听我说!”陌月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奸猾的笑意道,“所以呢……我决定回报给你一个情报,这个情报你一定很想知道,而且非知道不可,因为事关你主子的小命……” 慕容不语,陌月却知道他是在默认让她继续说下去,陌月忍不住感叹,果然牵扯到他的主子他一定会有所让步,即便是涉及他的原则。 陌月说道:“我知道你们赶路前往陵州是为了寻找神医洛羽为你主子解蛊毒,不过我想你们是要白跑一趟了,洛神医七年前就离开了陵州,你们去也是白去。” 慕容目光中没有流露出半点吃惊,十分平静地说道:“不可能,我们的消息来源绝不会出错,洛先生现在就在陵州。” “呵呵!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全天下的人都被他骗了,在陵州的不过是他的两个弟子,而他本人和我们一起在竹溪住了七年,直到我离开竹溪的前一天他还在那里。你若是不信,就亲自到陵州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不过那个时候你的药茶恐怕也压制不住你主子的蛊毒,到时就算是大罗神仙怕也救不活他咯!”陌月笑得很开心,显然很高兴见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慕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计较她的态度,对于陌月的话他已经信了几分,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在下凭什么相信你。” 陌月道:“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不过我也可以提醒你一下,如果洛先生没有在竹溪待上这七年,我……我师傅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既然你消息那么灵通,不会不知道家师当年的伤势到底如何吧?” 慕容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内心挣扎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道:“这个消息在下一定会去查清楚,若你说的是真的,在下定当重谢姑娘,但若是……” “知道!知道!”陌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大不了就是一死,你还是快去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多拖得一天你主子可就离死近一天。” 慕容转身便走,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右手一扬说道:“接住!” 陌月伸手一接,却是一个纸包,仔细一闻,陌月立刻就知道这时上好的内伤药,她笑着说道:“多谢了。” 慕容淡淡道:“不必,不过在下还是想提醒姑娘一句,有时,死并不是最可怕的。还有,姑娘也别怪殿下说话难听,令师确实是亏欠殿下,虽然那不一定是令师存心所为,但也确实是因她而起。一个孩子,母亲冤死,自己又受尽旁人欺凌,父亲的漠视,这种滋味想必姑娘是不会明白的。”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待他走远,陌月疑惑想道:该不会是他为自己的主子神经质的行为找的借口。任她想破了脑袋她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皇室成员,更不要说是住在深宫的妃嫔和皇子。”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便把它丢在一边。 转头想了想,她又浅笑不已,心道:“还要你来提醒,我何尝不知,有时候,可以死是何等的幸运。” 当陌月抱着锅回到营地,发现慕容已经不在,听侍卫们说,他独自一人骑了匹马,向着江南的方向去了。为了这件事,众人议论纷纷,陌月知道原因却懒得再提,她现在浑身乏力又胸闷难受,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服下慕容赠的伤药,又随便找了点干粮填填肚子,她拒绝他们让一顶帐篷给她的提议,钻回马车倒头就睡了。心想明天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折磨,自然是要好好储存体力才行…… 夜半。 原本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陌月却被一阵不明的骚动给惊醒的,那时还只是半夜时分。 第十二章 遥远的梦 尖叫声响起的时候正是所有人睡得正香的午夜,叫声划破了天空,也惊醒了睡梦中的魍魉。陌月猛然睁眼,一种奇异的危机感让她心绪不安,她慢慢走出了马车,看见了眼前一幕。 夜空中漂浮着淡青的火焰,舞动着婀娜的身姿,吞噬着被它吸引而来的目光。美丽的青色火焰啊!轻盈地摇曳,一如梦中的黑莲,舒展着光洁的手臂。 如果它正在燃烧的,不是一个人的话。 这世上有无数的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慕容的一句话,或许陌月的命运会完全不一样。这样一来,就有了更多的如果。如果她当初不离开竹溪……如果她当年没有去京师……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这青色的火焰没有烧死人的话,无疑是一道神秘而绝美的奇景。可是它烧死人了。 陆续有人被尖叫声惊醒了。“这是……鬼火啊————”更疯狂的尖叫充斥着狭小的空间,众人一个接一个醒来,不解地、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出了什么事?”孙先生揉着眼睛钻出帐篷,看到眼前的鬼火忍不住惊呼起来,“天哪!是他们追来了,殿下——殿下——” 陌月呆呆地看着即将熄灭的青焰,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它好美。为什么要恐惧它,它是如此的美丽不是吗?直到安敏源在她的耳边连吼了数声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还不快逃!”她看见他脸,焦急,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为什么要逃?”她不明白。 “你看不见四周吗!到处都是这种鬼火,他们追上来了。这鬼火我见过,只要沾上一点就会全身燃烧直到烧得连灰都不剩。”夸张了,灰还是会剩一点的。 “不会的,你看它们多漂亮!”她微笑地看着四周逐渐向他们聚拢的青色,好像在梦中一样,“我以前见过的,这不是鬼火,这是萤蛊。” 安敏源一把拉了她,在她的马车上解下一匹马,塞了一个袋子给她:“管它是什么,你快点跑吧!乘这个机会快跑,我们离开县城还不到四天,有这些干粮你省着点,够回去了。” 马被安敏源拍了一下,向前跑了几步,陌月扯住缰绳问道:“你不跑吗?” 他笑笑:“我不能走。” 陌月点点头,驾马飞奔而去,就和她看到一样,那些奇异的萤蛊对陌月来说只是一团团美丽的火焰,任由她离开了包围。而见到其他人就像是饥饿者见到美味的食物,争先恐后地冲上去,不一会混乱的营帐里又添了几具亡魂。然后她听见了小王爷的声音:“你们别管我了,各自逃命去吧!” 他居然会关心别人的命。陌月想。 想着,她已经纵飞奔出去很远…… 马蹄铁有节奏敲击着路面,陌月受了伤又没有睡好,几乎就要从马上摔下来。月隐藏在云层后面已经不甚明亮,如果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她早就已经迷路了。黑暗中看不清路面,只有靠马天生的识路本能才让她不至于拐进某个深山里做一辈子野人,四周太安静了。看不见、也听不见,这真是做梦的好地方。 她又在做梦了,每当寂寞的时候她就会做梦,梦过去的人和事,还会梦未来,她想象中的未来。那真是一个漫长的梦,整整梦了七年,七年中有许多场景在梦中反复的出现。比如那个春天,蚕宝宝们快要吐丝化蛹的日子,她一边哭一边采着桑叶,因为要不了几天她就要把亲手养大的蚕宝宝送进开水,活生生地煮死。她心疼,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连哭好几天。坊主会把死掉的蚕蛹拿来做菜,分给她们吃,可她从来没吃过一口,她那么喜欢吃而且怕挨饿的一个人,那段日子却总是吃不好。 “小月儿,你怎么不吃?” 她又想起了那个宠溺的声音。那次在京师,某个据说是闻名天下的饭馆里,她和几个师兄坐在一起想尝尝那里的美食,叫了几个特色菜,其中有一道居然是一盘蜂蛹。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的被炸得脆脆的蚕蛹,她吃不下去。师兄们以为她没胃口,哄着她,知道她喜欢吃各种美食还特意给她夹了几个。结果她把整只碗都丢到了地上,把几个师兄气得够呛,后来她赌气一个人跑到金缕泉看景,还差点和人吵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她的印象模模糊糊的。 马突然长嘶一声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但立刻就看到了原因。 路中间横躺着一把剑鞘,在微弱的月光下发出了幽幽的光,陌月认得那是慕容的剑鞘。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连从不离身的剑的鞘都给弄丢了。 “看来他们真的遇到强敌了……”她叹息,又说,“活该……” 不过除了那个可恶的小王爷之外,其他人对陌月都还不错,她不希望他们有事。但愿他们都能逃出来……只可惜被萤蛊盯上了还能逃出来的机会微乎其微了吧!陌月心中不由一痛。他们都把她当朋友……除了那个混蛋。 想到小王爷陌月又想起慕容最后对她说的那番奇怪的话:“姑娘也别怪殿下说话难听,令师确实是亏欠殿下,虽然那不一定是令师存心所为,但也确实是因她而起。一个孩子,母亲冤死,自己又受尽旁人欺凌,父亲的漠视,这种滋味想必姑娘是不会明白的。”他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陌月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和皇室子弟打过交道,更不要说得罪他们。可听他的语气,她倒成了害死小王爷母亲的凶手,还害得他受人白眼。 她只去过一次京师,是因为京中发生了大事要全城戒严他们才早早离开了,至于那件大事……陌月心中突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想起一桩往事。陌月吃了一惊,该不会是他吧…… 第十三章 往事如尘 当年正是大旱之年。 那****带着满腹的委屈一个人跑到金缕泉边,看见泉边竟用黄金装饰,想到一路走来多少百姓因当地连年旱灾饿死在路边,尸骨无处埋葬只能推进康江底,当地的官员只说是当地百姓得罪上苍,所以降下天火,百姓苦不堪言。一时气愤便当这众多游人的面骂道:“八千里康水骨做了床,还口口道是天火降。”说的是八千里康江河床被尸骨铺满,上面不怜惜还责怪百姓得罪上天,这本来只是当地百姓的一句愤慨之言。 这句话在遭受旱灾的地区是人尽皆知,但在歌舞升平的京师之地,根本没人听得懂。有人好奇想问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在这时突然间天昏地暗起来,一时间满城恐慌,城中百姓奔走惊叫,乱做一团。有人举着锅盆乱敲,意图吓走食日的天狗。也有人跪地求告苍天,饶恕众生罪过。更有人乘机大骂说什么昏君无道才会遭来天谴。总而言之,待天狗食日过后,京城中已经是满目狼藉。 刚好此时三师兄找到了陌月,一边哄着她一边要带她离开,因为城中混乱他们也顾不得惊世骇俗,趁乱施展轻功回到暂住的客栈。结果第二天城中就传出了,天谴之日有神仙降临的可笑传言,更有人说神仙当时还说了一句预言。 历代帝王日食之后都要下罪己诏,昭告天下陈述自己的罪状。当时还是先帝在位,天朝第五代君主东定元算不得明君,但也说不上是昏君,不过有些爱面子,明知是做做样子也不愿意下这罪己诏。宫中是非多,小人更多,有人看出先帝的想法,便乘机进言说天谴降临不一定就是皇帝的责任,说不定是宫中有妖人作祟。于是先帝也乘机免了这个罪己诏,反而在宫中大肆搜查所谓妖人。这时有心人便将那句所谓的神谕编出一套说辞,有意无意地传到先帝耳朵里。先帝大怒,当即令人处死了神谕中影射的一名后宫妃嫔。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陌月只晓得因自己的一句气话,京师里闹得沸沸扬扬,宫中还有一个嫔妃因此获罪。后来当她知道事情经过后,虽然也有些后悔,但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她却不知,当时在金缕泉边竟有一个画师,凭着记忆将神仙的样貌画了下来。后来陌月在碧罗江又和无数的江湖豪杰见了面,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了神仙其实是五柳夫人的传说。这个传言让一个少年整整恨了她七年。而这一切陌月根本一无所知。 原来陌月一句话中的三个字“八千”、“火”合在一起刚好是一个秋字,先帝后宫中刚好有一位秋嫔,无巧不成书,这个秋嫔的娘家姓吕,又刚好应了“口口”二字。这么一来,再被有心人一宣扬,便是无中生有也成确有其事了。 秋嫔被平白无故地赐死,又因为这件事,连这位秋嫔的膝下原本有一位六皇子也就不受先帝的待见了。天朝的皇子一般十六岁就要受封离宫独居,而这位六皇子却是直到先帝过世已经十九岁还没有受封出宫,就连朝中百官也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今上即位后,念在兄弟之情便为这个六弟建府令其独居,却因为国丧而始终没有受封为王。但一般来说出宫独居就已经是王爷,即便没有受封,他身边的下人也很自觉的改口称他为王爷了。 这个皇子的名字叫扬昊。 陌月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震惊了,若他就是六王爷扬昊,那么就真的是她先欠了他。但是他杀死了七闲山庄中那么多人,就算一命抵一命他现在应该反而欠了陌月的才是,当然他是不会这么想的。 陌月的内心开始挣扎了。 记得前日她伺候他喝药的时候,他说:原本是想抓住你的师傅让她来做他的下人伺候她,羞辱她,不过现在是她的徒弟,也勉勉强强。那时他说得虽然平淡,但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恨意太明显了,当时陌月还十分不解他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现在想来他虽然杀了那么多人,但不抓住陌月本人是不会罢休的,他根本就不曾放弃过报复。 陌月摇摇头,驾马继续前进。无论他是怎么想,他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是扯平了,大不了以后她不再去找他的麻烦,待查清听雪等人的事情这件事便算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害死了他的母妃,也该有个交代。 月亮慢慢从云层中探出了头,她闷闷地指挥着马缓步前进,心中却总有几分不舒畅的感觉。 不该这样的,自己已经什么都不欠他,不找他算账已经是自己宽宏大量了,为什么心里那份沉重始终挥之不去呢? 马儿轻声嘶叫,似乎在告诉陌月它还有体力可以继续跑。陌月拍拍马儿的头,拉了拉缰绳准备忘记身后的一切,远远地离开,胸口的伤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那种异样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陌月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突然想起了那日火烧七闲山庄的夜晚,扬昊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只带了四个高手却满脸的自信,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那四个高手,她却再也没见过。 不对!!陌月心中突然惊叫起来,不对!绝对有问题,她终于想通那种异样的别扭感出自何处!扬昊是个不受百官和自家兄弟待见的王爷,无权无势,才搬出皇宫两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势力,不但一举倒平了应该是固若金汤的七闲山庄,更把七闲山庄遍布全国的产业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怎么可能!除非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主谋! 不知道六王的真正身份之前陌月并没有这种感觉,而现在陡然想通了这一点,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陌月猛然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回去。 没告诉我主谋是谁之前,六王扬昊你不能死!那个人就算是皇帝,我也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马儿欢快的嘶叫了一声,一路向营地飞奔而去,带起了一道滚滚的尘烟。 第十四章 阴火 “个没良心的马,说要回去居然这么高兴……” 想狠狠地抽它一鞭,却发现没有鞭子,只好发狠似的锤了两下马头,那点力气无疑就像是在给马搔痒。 她伤重未愈,力气一时用大了,气血翻涌不已,身子一软就从马上翻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未落地时,她心中叫苦,莫名其妙地伤上加伤,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呢? 不回来可以吗?恍惚中,好像有个女人在笑着对她说,陌月不认识她。 她摇摇头,把幻觉晃走。用手按了按地面,发现自己没有落在坚硬的地上,而是掉在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她坐起身向四周看去,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回到了营地,不得不说那匹没良心的马在回头的路上要卖力的多。 地上一摊一摊的,是帐篷的残骸,因为火堆早就已经熄灭,所以陌月一时间没有在意。 可是一个人都不在,都跑了吗? 她摸了摸身下柔软的东西,手感细腻均匀,低头一看,登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那是灰,雪白的细灰,白如初雪,细得像女子用来为自己增添几分颜色的脂粉,柔滑地像天锦的雪纺绸缎,在地上铺成了一个人的形状……陌月的心凉了。这是萤蛊的阴火燃烧过后流下的灰烬,只有那纯青的阴火才能留下如此纤细的灰烬。无论是死的东西,还是活的东西。 原来,他们都死了吗?她默默地站起来,挨个数着一堆堆人形的灰烬的数量。一个、两个、三个……十六个、十七个,才十七个,至少还有一半人逃走了吧!但也不敢保证就没有逃到一半才被追上烧死的。 不知道他们在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会不会像做梦一样?她莫名其妙的冒出了这个念头。说来也怪,自从陌月见到萤蛊出现后,脑子里总会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好像很早以前和它们有过一段交集。不过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过蛊虫,只是经常听某个人说起而已。 因为有风,所以雪白的灰烬很多已经被吹散,在地上铺了细细的一层,上面布满凌乱的脚印,也有马蹄印和车辙印。就连崎岖的官道上也一路留下了浅浅的白印,切,居然还有空套车牵马,想必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陌月伸手拉住马的缰绳,就要上马,忽然看见那一地的雪白中有一点不一样的颜色,她走过去蹲下查看,却是一截绣着绿色鸟头花纹的的黑色的丝绦。 陌月小时候是在纺织作坊做过养蚕女兼绣工,普通布料绣纹样式只要看看,一般都能看出个四五六。她仔细观看这样式少见的丝绦,黑色缎面,除了王爷和慕容是没有人用这么贵重的布料。但慕容一向只穿青衣,王爷也不可以使用这么古怪的花纹,那么这古怪的丝绦是从何而来。 她扬起眉,眼见天边已经开始泛白,这一来来回回居然折腾了半夜,若是再不追赶怕是连他们的骨头渣滓都找不到了。她忙将那丝绦随手揣在怀里,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循着沿路的白灰追了上去。 追出去不到两里地,陌月在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回来的路上没有撞见他们,地上的白灰到了某处就四散到了各个方向,应该是为了分散紧追其后的敌人注意力而选择了分批逃跑,沿路上也留下了数堆的人形白灰。这个控制萤蛊的人是倒是厉害,生生地夺走了几十条人命却连面都没有露一下。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怎么会得罪了这么个厉害人物,看来自己倒是小看他了。 她毫不犹豫选了一条路追了下去,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条路上留有一道明显的车辙印。或许这是个幌子,为了保护他们的主子而故意放了烟雾弹,但陌月就是觉得这条路是正确,她知道萤蛊一旦放出去是不会再接受主人的命令,它们只会按照最初的命令行事,看营地的情形,这最初的命令必然是杀死所有的人。对着一群根本没有判断力的萤蛊放烟雾弹根本毫无含义。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总之她就是知道,好像人一出生就会哭,她天生就该知道这些一样。 这一追就追进了深山,为什么这鬼地方会有这连绵数千里的深山呢?令人头疼。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地上的白色细灰已经没有了,但是陌月绝不会追错路,因为一路上被马车撞得一片狼藉的树丛,和已经撞得快散架的马车残骸为她指明了方向。近了……更近了,陌月已经看见丢在一旁废弃的马车,和几只漂浮在半空的萤蛊。待太阳升起的时候,它们就会燃烧尽它们最后的生命。真是可悲的生物,但现在正被它们追杀的几位大概更可悲。 拨开丛林中如迷障般的青烟缭绕,初升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好像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在舞动。又好像入墨汁滴落清泉一般的长发在水中飘扬,然后洒满碎钻的泉水晶莹剔透,突然间染上了一层圣洁的血红。她下马走了过去,然后看见了一个人。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互相凝望,也互相观察。陌月满身的狼藉,凌乱的头发,更显得那个人是如斯的圣洁,那是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圣洁和凄艳。可是他们的凝望那么自然,好像几千年几万年前就曾经这样看着对方,仅仅是看着,因为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远太远。 突然间,那个人就消失在她的眼前。陌月呆住了,她几乎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个梦境,因为她连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都没看清。那一瞬间太恍惚了,恍惚得根本不真实。她走过去看了看,地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才会出现幻觉,只是这个幻觉感觉太熟悉了,好像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她的背后突然一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她心脏的位置,一个人喘着粗气嘶吼着:“我要杀了你!” “安敏源!!”陌月惊呼。 背后的冰凉的感觉一松,回头看见了一张比她更狼狈的脸,和惊愕的表情。 “你……”他的脸上惊现出喜色,但随后又皱成了一团,他有些凶巴巴地骂道,“你跑回来做什么!找死吗!还不快滚!” 陌月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王爷呢?死了吗?” ……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 草丛里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陌月又听见了那个十分欠扁的声音。然后草丛中钻出一个头,她从没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地胸口又一阵一阵地疼。 第十五章 惊艳 安敏源见主子的面上有勃然大怒的迹象,惊跳过去,扶住主子的肩劝慰道:“路不平,殿下仔细脚下。” 扬昊果然停住向前冲的势头,他满身都泥浆枯草,头脸都黑了,一双眼唯一还能看出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陌月,嘴里吼着:“不许笑!” 陌月笑得更响亮了,一边按住伤处疼地直“哎呦”,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他那个样子想叫人不笑都难。见她笑成这副摸样,连安敏源都忍不住想笑,憋得十分辛苦。 “就是你让我别笑,我也忍不住啊!喂……你怎么了……”终于缓了一口气的陌月才勉强说了两句话。 原以为他一定会大怒,冲上来和自己拼命,却不想他居然两眼发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方向发愣。 “他怎么了?”见他半晌不说话,陌月又问安敏源道。 哪知安敏源的眼也直了,他激动地指着陌月的脑后道:“你后面!” 陌月回头看去,一团青绿的火光正无声地浮动在她身后三尺处,绕来绕去,似乎想靠近陌月却又无法接近。 “快跑!”安敏源用手用力拉住扬昊,却是对陌月喊道。谁知一拉,才发现扬昊脸色发青,已经晕了过去,他拖又不是,走又不是。 陌月一早已经飞奔出去数公尺,见此状况对他叫道:“背着他跑!” 安敏源急忙背起扬昊,跟着陌月后头迈开步子狂奔,一边跑一边问道:“往哪跑?这鬼地方它飞得比我们跑的快。” 陌月头也不回地喊道:“这东西怕水!我来的时候看见有河流经过,跑道河边跳下去,熬到天一亮它就死了。” 安敏源立刻露出钦佩的表情,说道:“对啊!哪有火不怕水的,这东西绿森森的我倒忘了它也是火!可是殿下晕了怎么办,跳到水里不是要淹死?” “怎么办?”陌月鬼气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他敲醒!!” “啊!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没时间了快点敲!” 前面就是一条不过两公尺宽的河,与其说是河还不如说是溪流。陌月第一个跳了下去,把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安敏源为难了半天也没敢真的用敲的把他的主子弄醒,最后也只能把他的脑袋露在水面之上,盼着那东西会惧水而不敢靠近。说来也奇怪,那只萤蛊在水面绕了数圈,似乎是真的不敢靠近,而很快,东方露出了日头的一角,那只仅存的萤蛊如初春的积雪般消融,化作点点荧光落在水面,连一丝残骸都没有留下。 阳光折射进水面,从水底看上去,这一幕异常悲凉。安敏源站在水中看到这等奇景都惊呆了,他伸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从水中钻了出来,呆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就没了?那东西死了吗?还是……”他回头问陌月,突然间他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中一样,表情惊愕得近乎痴呆了。 涓涓地流水刚过她的腰间,早已经散乱的发髻现在已经不存在,滑落腰际的长发随着水得流动轻轻摇摆。如月光被打地粉碎,星星点点的珠玉散在她的发际、她的雪一般的皓腕、指尖。这一切,就好像一副用淡漠勾勒的水墨画,如仙子跌落凡尘,即使满身尘埃也觉得纤尘不染,即使粗布破衣也清雅傲然。初升的阳光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淡得几乎看不出有颜色,使得她的侧影像站在云雾中朦胧,长长的睫毛被染成了金色,有金色的水滴缓缓滑落。 她正怔怔地看着远处某个方向,听见安敏源的问话,她才失神的回头看着他,问道:“你觉不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大梦初醒。 如此美妙的侧影,却长着一张稚嫩的面孔,真是有点……可惜!但是,若是再过几年的话…… “问你话呢!!”一捧溪水泼了他一头,那张稚嫩的脸的主人正气鼓鼓地看着他。安敏源急忙连声说道:“没有!没有!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笑道:“说的也是!好吧!天都亮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你背着你主子,我们出去罢。” 安敏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背起自己的主子,准备走回去。可他们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发现了一个重大的麻烦。 他们不知道该往哪走…… 安敏源和六王爷扬昊是一路狂奔进的森林,根本就没记方向,陌月是沿着车辙印进来的。后来他们丢下了马和马车狂奔了一阵之后,便再也不记得回去的方向了。此处深山连绵几千里,万一走错了方向,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待他们四处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脚印的时候,他们终于确定,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无奈之下,陌月只好全权充当总指挥。“你!”陌月看了看天色,伸手一指安敏源说道,“好像要变天,快去找个地方我们躲躲,这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死了,还要生堆火烤铐。” 安敏源也抬头看了看天,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便有些犹豫地看了看主子。 陌月翻着白眼说道:“看什么!怕我把他吃了不成,你放心好了,我还有话要问他,不会把他折磨死的。” “你会把殿下折磨个半死……”相处了数日,安敏源多少有些了解陌月的性格。 一块鹅卵石砸在他的头上。 凶巴巴地吼道:“别忘了我现在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叫你去你就去,我保证不动他就是了。” 安敏源还是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我娘说女人都是善变的,你虽然还不是女人,但也一定是善变的,我不相信你的保证!” “你说谁不是女人!!”石头、树枝、带着泥块的草根、甚至还带着一两条蚯蚓统统砸了安敏源满头满脸。 安敏源一边费力的躲让,一边狼狈地逃走喊道:“我去……去就是了,你发誓不动殿下一根头发,我就去!” “发你个头!”一根还挂着蘑菇的腐朽木桩连根举起,他早已经逃得远远的。恼火把木桩丢掉,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自己还不是个小鬼,敢说我不是女人。平常见他伶牙俐齿的,怎么今天这么欠扁!!” “说得好啊!你本来就算不上女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可恶的声音。 陌月回头,看见一张惨绿的脸,正摆出一副更可恶的笑容,正是小王爷。 “命真大,居然还不死!真是祸害遗千年。”陌月冷笑道。 “彼此彼此!”他也冷笑起来。 两个人相对冷笑…… “啪!”那个刚才被陌月丢掉的木桩飞了过去。 第十六章 熊穴 四肢好像被荆棘缠住,很僵硬,也很痛。旁边分明有人在说话,却动不了,好像还在梦里。她拼命想挣扎,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无法用上力,又很努力地想听清楚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听到耳中的却是一串串没有含义的声音。总不至于是传说中的鬼压床吧…… 一只冰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一直滑到她的锁骨,那只手突然间消失了。 意识的海洋出奇的平静,隐隐响起一个亦真亦幻的声音:“累了吧……” “累了……?” 突然有人痛苦地大喊:“为什么不死!”她心中一震,好像被无数根冰冷的针穿心而过。 痛。 然后又是一阵狂乱的喧闹,那如呓语般的对话被嘈杂声掩盖了压了下去,真是吵死了!她拼命想听清那个声音,忍不住大喊,别再吵了,别再吵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醒来,快点让我醒来吧! “放弃吧!别过去!”另一个声音突然压过一切声音,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响起,很温柔的声音,让人十分安心,可这个声音中掩藏着一丝哀痛。 为什么要痛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她不解地问。但是她已经听不清了,那声音依旧温柔,却逐渐低沉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 无论你希望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因为是你的希望……你希望什么呢? “啪!”她的唇一凉,是一滴水落在她的脸上,又迅速滑到她的唇间,把她从梦寐中惊醒。 她猛然坐起,看见潮湿冰冷的四壁,除了偶尔的水滴声,没有半点声音,更没有很多人在周围大吵大闹。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但梦中的情形却十分模糊,连一丝一毫也记不清了。算了,记不清就记不清罢,不过是个梦。 不过是个梦……想到这句话,她的心里无来由的一痛。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突然觉得身体好冷,才发现洞口的火堆早已经熄灭,她叹了口气。只不过睡了一会而已,这两个大少爷就又把火给看熄了,身上连一点火石都没有,生一次火有多困难难道他们不知道吗?尤其刚下过雨,要找一点干燥的柴实在是太难。有些人,天生富贵命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珍惜。 她看看一旁,扬昊正歪在一旁,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了,小安一定是出去找食物找干柴去了。 这是他们在这个熊窝里待的第二天。原本陌月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等过了这场雨再出去探路,原想顺着河流的方向找出去,很快就能回到官道上。谁知道那个该死的王爷被自己用烂木头一砸,居然又晕了过去。结果她除了要忍受小安的严厉指控,还不得不负起了安排三人过夜、吃饭等等问题。她惊讶的发现,扬昊是个王爷,什么都不会也就算了,小安作为一个王府的侍卫居然也毫无野外生活的经验,她几乎是一肩挑起了所有的担子……当然体力活她还是会指挥小安去做的,他倒是很听话,只不过…… “你别在欺负殿下了!”这是他第一次出去的时候说的话。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陌月气得牙痒痒,她在营地的时候被他折磨成什么样他还不知道吗。 “殿下一天多都没有喝慕容先生配的药,毒性无法压制,好几次刚刚醒来就会疼得晕过去,你就放过他吧!” 陌月默然……他喝不喝药关她什么事,说得好像是她的错。不过仔细算算,他是从自己被慕容打晕之后就没再喝过药,他又不是小孩,当真没人哄就不吃药,在她没来之前他难道天天要慕容哄着他不成。想到慕容哄着扬昊喝药这一幕,陌月又忍不住狂笑起来。火已经重新生了起来,她搭上一条刚打死的蛇烤了起来,没有调料也没有道具,不过有的吃就好,她并不在乎,她的烹调技术一向是不错的。就算什么都没有,她也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来,当然是相对没有食物的野外。 从小安的话中,陌月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在她独自逃走之后,数十只的萤蛊便围了上来,当场就有十几个侍卫被烧死,其余的侍卫护送着孙先生和殿下逃走。在逃跑的路上他们发现每几只萤蛊都固定追赶一个人,为了增加众人逃跑的机会,他们决定分向逃走,小安就负责保护殿下离开。一路上小安借助森林道路复杂,砍掉了好几只的萤蛊,后来他奇怪的发现紧追着殿下的萤蛊似乎只敢在他周围转来转去,却不敢冲上来,于是他让殿下藏在草丛中,自己则到处乱转吸引萤蛊的注意,想把它们全部除掉。谁知道这么一转才发现,这种怪物在森林中比他更敏捷,一旦他不是处在高速移动状态就很难逃过。也多亏了他功夫在众侍卫中算是拔尖的,不然陌月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一堆灰了。 至于扬昊,一路上都处在半昏迷状态,在河水里被凉水一激醒了一会,却又被陌月的木头给砸晕了。直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也只醒了一会,和她吵了几句嘴就又晕了,陌月很怀疑他是故意和她吵架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以暂时忘记痛苦,心蛊毒发的样子陌月是见过的,简直可以是惨不忍睹,相比之下他的忍耐力倒是不错。 “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不难为你。瞧我多么宽宏大量!”陌月心道。手中的蛇肉香气已经溢出,飘满了整个洞穴。也不知道小安是怎么找到这么个洞穴的,陌月一进来就发现这是个熊洞,险些吓得掉头就跑,不过这里的熊似乎早就不在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挪窝了。 “什么香味……”身旁突然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要吃吗?”把手中串成一串的焦黄喷香的蛇在他眼前摇了摇。 他坐起来一看,似乎被吓了一跳,惊慌地说道:“什么鬼东西,本王才不吃!” 第十七章 饥荒 “那倒是!王爷身份尊贵,这么能吃这种鬼玩意。那么尊贵的王爷,看来您只能饿到我们走出这个鬼地方了。不对!不对!!看来您只能饿到我们回到城里了,也没多长时间,不过十多天而已啦。”陌月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上的烤蛇串,在上面不知道涂抹着一层不知名的药草,使得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更加香气四溢。 眼见着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陌月忍不住想再一次狂笑出声。终究还是忍住了,若是再把他气晕过去,小安定要嘀咕自己欺负他了。天地良心,他大部分时候都是昏迷的,自己更是连他一根头发都没碰过,怎么欺负他。不过自己现在……好像……,对了,不过发泄一下罢了,他害得自己那么惨,难道连发泄一下情绪也不行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暗叹,口气便缓和了些,抬头看着他昏暗模糊的脸低声说道:“这种时候到哪给你弄那些个山珍海味的,你昏迷了一天多了,就将就点吧!要不然不被那鬼火烧死,也要被白白饿死,多划不来。” “是两天。”扬昊冷冷地纠正道。 “好好!两天就两天。” 扬昊也是饿得够呛,微一沉吟,似乎有些意动,但一抬眼便看到那条被陌月扭曲得古里古怪的蛇,眼里又是一阵厌恶,固执地说道:“不吃!饿死也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管。” 陌月先是一楞,待理解了他的意思,脸色一阴,便冷冷地道:“是!我不管,您老人家的事我哪里有资格管,您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饿死罢,也省的百姓们还要养着你这种米虫,受苦受累的,像你们这样的光吃不做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扬昊气得脸都变了,冷冷扫了她一眼道:“本王是米虫?笑话!你们竹溪派的弟子,没一个正经的江湖人,不是经商就是做官,还有入宫做皇帝的小老婆的,你们哪个不是米虫!你有什么立场说本王,一个个表面上正气凛然的,骨子里哪个不是贱人。本王大不了就是一死,中了这毒本来也没指望活着回去,是饿死还是毒死又有什么分别。” 陌月只是冷冷的一句:“你看不起追求名利的人,没有这些追求名利的人,你们这些米虫一天都活不下去!最起码,我们是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我们才不是米虫。” 扬昊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陌月丢下手中的食物,转身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没有死过的人,怎么会知道活着的艰辛,蔑视生死的人的确没资格活下去!” “哼!说得好像经历过多少生死一样,小丫头!恐怕连人都没杀过吧!”他嘲笑道。 “杀人对你来说是那么有趣的事吗!”陌月一听突然大怒,冲着他大吼起来。 扬昊被他一吼,一时间呆住了。 “你真的挨过饿吗?你见过饿死的人是什么样吗?你见过人死了以后,剖开肚子胃里全是泥沙的人的死状吗?你见过一边哭着,一边和一大群人抢一锅用一些泥浆水煮过的肉,那些锅里很有可能就是这里面某个人的儿子或女儿!!!你见过吗?见过吗!你见过这些只是想拼命活下去的人吗!……你没见过,所以才连死都不怕,才会在这种时候还对食物的挑三拣四……” “笑话!难道你见……” “我见过!” 扬昊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陌月的眼神既坚定,又冷漠,她突然颤抖起来,抱起双臂痛苦地说道:“……而且还差点成为锅里的肉,被人分吃了……” 她突然沉默了,扬昊也说不出话来,山洞里的时间突然凝固了一样,无尽的黑暗慢慢地蔓延开,似乎能勾起人们最心底的痛苦和寂寞。被遗忘的记忆,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失落的温暖,包含着绝望的旅程……这一刹那都在眼角凝结,在还没有滑落的时候,就消失在另一个时间和空间。 “不久前还和我手牵着手在一起玩的女孩子,变成一堆半生不熟的骨头,即使如此也没能延续下几个人的生命。幸存下来的人,还要一辈子忍受良心的折磨。但是,他们更需要好好活着,否则就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我也活了下来,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拼命地活着,就算在有些人眼里我罪该万死!” 扬昊轻轻地说道:“那年你多大?” “穷人家的孩子,谁还记得生辰,大约三岁吧!” “三岁?近二十年来,本王不记得全国有什么地方发生过这样大规模的饥荒,你到底多大?”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脸上唯一真实的地方看出一点端倪。 陌月楞住了,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笑了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着:“算了,现在追究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你好像脸色恢复正常了?好像也没有再疼得晕过去了?”陌月突然问道。 扬昊诧异地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摸自己的脸,但突然诡异地一笑,说道:“会脸色发青是因为吃了慕容配的药,本王已经两天没吃了。至于蛊毒……好像不是每天十二个时辰都会发作,不知道是不是药的缘故。” 陌月吃了一惊,忍不住就想找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见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扬昊大笑起来道:“现在才知道紧张,不用看了,我们一早就知道你那张脸是假的,只是不知道你那张假脸是用什么方法粘上去,居然拿不下来。” “我长什么样对你们根本不重要,你们只是需要通过我找到家师罢了。”陌月有些尴尬地说。 扬昊点点头道:“原本本王也是这样对慕容说的,不过现在……倒真的想看看你长得什么样……” 陌月一听,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为……为什么,我长得很难看才终日带这面具,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脸!” 要难看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人宁可终日在脸上粘着一层拿都拿不下来的面具,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陌月原本说的就是气话,根本没指望他会相信,谁知她居然十分吃惊地看到扬昊用一副很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安慰她道:“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不过再难看也是自己的脸,你应该自信一点。”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的脸。”陌月没好气地说道,“您老人家怎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 扬昊板着脸看着她:“本王被你的一番话感动了,不行吗?别再叫本王老人家,本王还没老到那个地步!” 陌月淡淡道:“你想怎么说自然都可以,不过我是不会相信的。” 扬昊嘴角一扬然后认真地说道:“看来竹溪派果然没一个是笨蛋,被你看穿了。不过本王也没有完全是开玩笑,本王只是觉得,让百姓受这样的灾难,作为统治者的皇帝难辞其咎,父皇已经死了,本王是他的儿子。不是有一个说法,叫父债子还吗?” 陌月摇头道:“你还不清的。” “所以本王只能尽自己所能让百姓过得更好,就当补偿父皇执政时的过失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他正色道。 “有志气。”陌月不置可否地一笑,“只可惜你不是皇帝。” 第十八章 蛇 他的话虽然大逆不道,但在陌月听来也算不得什么。 扬昊面上表情一敛,陌月以为他又要发作,正想讥笑他连情绪都控制不了,还想为帝王之举,却见他面容淡淡的,竟然好像看不透他的心思。陌月心中惊疑不定,难不成他真的想做皇帝?不过也要他能活着回去才行。 见她双眸中闪动的思虑的光芒,扬昊突然目光一黯,随即转为调侃的笑问道:“本王饿了,有吃的吗?” 陌月回过神来,挥了挥已经有些焦的蛇肉串道:“只有这个,你爱吃不吃。” 扬昊眉头一皱,勉强克制住厌恶的神色道:“就没点别的,记得逃出来的时候带了干粮的。” 陌月懒洋洋地说道:“连马车都找不到了,到哪弄干粮?再说那些干粮是最难吃的粗粮做的,又硬又没味,怎么能和这些野味比,你的口味倒是独特。”突然她的眸中闪出奇异的光芒,似乎明白了什么,浅浅一笑道,“莫非尊贵的殿下是怕蛇?” 扬昊没好气地说道:“你也太会想象了,蛇有什么好怕的,本王从小不知道打死过多少蛇,本王只是讨厌蛇罢了。” “连这么难吃的干粮都无所谓,却独独厌恶蛇,莫非殿下被蛇咬过?”陌月好奇的的性子一被勾起,便非追根究底不可。 “什么蛇能咬到本王?”他傲慢地扬了扬眉。 陌月怀疑他根本没见过真正的毒蛇,真正的山野中的蛇只要没有妨碍动辄如闪电一般,不是捕蛇的行家根本难以掌握,他的自信来的未免太没道理。见她一脸的怀疑,扬昊又忍不住说道:“本王从小杀死过的蛇无数,如今皇家的狩猎场几乎都找不到蛇的踪迹。” 陌月还是不相信,她笑道:“吹吧?你闲着无聊杀那么多蛇做什么?” “复仇……不,发泄而已……”他垂首淡淡道。 陌月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本王的母妃是被人放毒蛇咬死的。”他平淡地诉说着,面色看似平静,陌月却感觉得到他的眼睛里隐含着闪电暴风一般。 “不是被你父亲下令处死的吗?”陌月吃惊地问,刚说完就后悔了。 果见扬昊的目光突然像箭一样冷冷射进她的双眼,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并没有对外公开才是。”没等陌月回答,他自己便略一沉吟又嘲讽地笑道,“是了,一定是你师傅告诉你的,她是罪魁祸首又怎么会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陌月很想为自己辩白,但终究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直到良久的沉默被扬昊的肠胃里打雷似的轰鸣给打断了,陌月哭笑不得,憋着笑说道:“要不王爷再等等吧,安侍卫已经去外头找吃的了。”又眉头轻蹙,疑惑道,“只是这去的也太久了点,一个王府侍卫倒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似的,一点野外生活的技能也没有。若是只有你们两个落在外头可怎么活。” 扬昊直接忽略了陌月最后一句话道:“哪里是像,根本就是。他父亲是户部侍郎,说他是大少爷倒也没错,不过他功夫着实不错,平常脑子也活,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的,总觉着有些呆头呆脑了。” “哎——”陌月奇道,“我还以为他一直都这么呆的,竟是最近才变傻的吗?” “你们说谁呆呢?你们……咦——”洞口处突然冒出个头来,正是失踪了许久了小安,他傻傻地看着洞中的两个人,见他们居然满脸堆笑的在聊天,竟像是好友一般,差点惊掉了下巴。 陌月与扬昊相视一笑,都看出对方想说的话:“可见是不能背后议论人是非的,这不……” 见他们二人挤眉弄眼的,也不说话,小安更奇怪了,看了看陌月又看了看扬昊。陌月丢了一颗石子过去笑道:“你家殿下饿着呢?找到什么好吃的了还不拿进来。” 安敏源一听,立刻忘了刚才的事,满眼的兴奋,钻进洞中开心地说道:“虽然没找到什么好吃的,可找着我们的马车了,那马还有一匹就在附近没走呢。一会我们在顺路找找,说不定就可以出去了。” 原本听他说没找着吃的,二人都有些失望,但当他说找着马了,两人也不由喜上眉梢。 安敏源又问:“殿下身体没事吗?怎么脸色不青了倒有些发白?” 陌月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扬昊惨白的脸又是青一阵白一阵的,才说道:“你家殿下没什么事,就是得了病,盼着你带药来可偏偏你又什么都没带回来,他的脸可不要白吗。” 安敏源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只要用眼神询问他的主子。扬昊佯装咳了两声,扭头不理他,陌月笑得更是开怀了。 笑够了,陌月才收回笑意对扬昊说道:“要不这么着,我把这蛇弄碎了,管叫你看不出是蛇的样子就是,这样可以吗?” “不要!”扬昊赌气道。 陌月无奈,摇头道:“你也真是,若是你真讨厌蛇,就把它想成敌人,想着你要把它生吞活剥的,不就行了。再赌气也犯不着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啊!像我呀!就算气死也不会折腾自己的胃,有东西吃多幸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扬昊眼珠转了转,笑道:“若是把它想成你师傅呢?你也不介意?” 陌月一怔,稍作迟疑,便摇头道:“不介意。” 扬昊全身一震,满脸的不解,吃惊地问道“为什么?本王抓了你,还伤了你,你不是该恨本王。那****明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又要……现在又……” 陌月见他如此激动,不禁莞尔,她稍做沉吟,便微微叹息道:“我……家师欠了你的,就当……我替她还你。” 扬昊一听,不禁冷笑:“她还不清的。” 陌月见他居然借用她的话来讽刺她,也不生气,笑盈盈道:“这世上没有还不清的债,一年还不清便还两年,一代还不清便还两代,何况你欠我们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扬昊一楞,才反应过来陌月指的是什么,冷然道:“你是说七闲山庄的事,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你也别急着反驳,本王知道你想说什么众生平等的大道理。众生或者是平等的,但众生也永世不能平等!” 陌月被他那句绕口令似的话弄蒙了,等她弄懂了他的意思,登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也不说话了。 第十九章 归途 安敏源见原本气氛还缓和,突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偏偏他们你来我往的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平常他伶牙俐齿的,此时想打个圆场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急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哪知他急得火烧火燎的一刻,陌月又怒气冲冲地把一团东西向扬昊砸了过去,这不是火上浇油嘛!安敏源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跳个不停,一副小心肝险些都蹦了出来,只盼着那个绿不拉几的东西千万别不长眼砸到主子的头上。大约是他的诚心祈求被过路的神仙听见了,那个东西果然没砸到主子的身上,而是稳稳地落在扬昊的面前。然后像一朵盛开的莲花舒展开,露出碧绿的莲瓣中的莲心。 是一包烤的焦黄的烤肉,焦黄中略带熏黑,抹了不知名药草的汁,使得烤肉看起来油光闪闪,好像咬一口就能滴出油来,只看一眼就让人胃口大开。只是那烤肉一丝一缕,全是散碎的,只是如此也足够让饿了两天的人眼睛发绿了。扬昊还没伸手,便看见陌月面前被剔得干干净净的蛇骨。见到蛇骨,连安敏源都不由大吃一惊。 要知道蛇肉一般都是做蛇羹,是因为蛇全身几乎没什么肉,就算啃也只能啃出大堆的骨头来,要靠蛇来填肚子怕是费了好大功夫也只能落个郁闷。蛇肉也不可能像其他野味那样烤烤便滴出油来,看着都觉着香。扬昊与安敏源也没看见陌月什么时候就把整条蛇身上的肉给剔了下来,蛇骨上干干净净,单是这一手功夫就足够让宫中的御厨惭愧得溜回老家,更何况在野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情况下,把蛇肉烤出这种效果。 不过也只是卖相好看罢了,陌月自己是知道了,这里连盐都没有,烤出来的东西淡而无味不说,口感也是差的,何况蛇肉本来就嚼着没什么滋味,他们二人争吵了许久,烤好的肉早就凉了,那滋味也就比杂粮干粮要好那么一点点。 她摆出一副爱吃不吃的冷脸,瞪了扬昊一眼,便扭头再不看他。 然后是许久的静。 静得时间太长了一点。 有些坐不住了。 她猛然回头,眼前的一幕让她睁大了眼睛。 那张包着烤肉的很大的叶子已经空空如也,而扬昊和安敏源两个人正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偶尔还狠狠瞪着对方一眼。 见陌月在望着他们,扬昊展颜一笑,道:“好味道!” 扑!陌月忍不住抿嘴失笑。 幽暗的洞穴为之一亮,安敏源不由呆了,河中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再看一旁的王爷主子,尽管落魄至此依旧丰神俊朗、清俊如斯,展颜一笑的光芒竟不比陌月逊色半分,幽若深潭的双眸一向看不清潭底,今日却隐隐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稚气。 狠狠咬了一下手指,浑没在意鲜血已经顺着食指流了下来,只觉得刚才还回味无穷的滋味竟然变得苦涩无比…… 王爷总有一天会坐上皇帝的宝座,而自己必定是他最忠心的臣子,不是早就决定好的……为什么?只是……如果那天逃出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 §§§ 面对两个连铁钉都没见过的大少爷,陌月郁闷且凶恶地指挥他们修好了马车,当三人终于决定离开森林的时候,她不得不为他们满手的伤口撕破了……他们的衣服,直到她恶劣地把两个大少爷的手裹成了粽子,才满意地赶起了马车,大少爷们赶马车也赶得一塌糊涂…… 扬昊的蛊毒还是时而会发作,不发作的时候还是会和陌月吵得不可开交,虽然实际上他们的关系是缓和了不少,但吵却是真吵,生活方式和环境的差异、一些难言的未结的心结总会让他们言语上有很多冲突。只不过他们虽然的确是在吵架,但看在第三个人眼里,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不知不觉中,陌月发现安敏源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客气、越来越疏离了,只是旅途艰难,她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唯独每日的三餐,是三个人可以完全和平相处的时候。无论陌月做的东西无论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他们都会赞个不停,哪怕是一锅清水煮野菜都能给他们赞出花来。 吃完仅仅是用火加热的干粮,还是从马车里翻出来的,头两天都给水泡得不成形了,如今用火烤了烤三人也勉强凑合了一顿,扬昊好像刚吃过什么珍馐美味,满意得眯着眼,晒着太阳说道:“你也别混江湖了,干脆做我家的专职厨师算了,我付你高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连自称本王都省了。 “异想天开!”被他那满足的样子弄得没火气,翻翻眼皮权当表示反对了。 “要不我资助你在王府对面开家饭店得了,我保证天天去捧场。” “懒得理你。” “对了,说起来,好像你也算救了我一命啊!好吧!要是我们能活着回到江南,我就……” “你就怎么样?你和我……家师的事就一笔勾销怎么样?”陌月的眼睛闪闪发亮。 “想得到美!” “切——” “就给你化功散的解药好了。” 陌月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中了毒的…… “那我太亏了,再加一个条件,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得寸进尺!” “少废话,快点答应!” “不会是朝廷机密或我的个人隐私什么的吧!” “谁要知道你的个人隐私,朝廷机密我更没兴趣了。” “那……好吧!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啊!你又耍什么花样?” “我现在还没想好,想好再告诉你。就这么说定了~!是兄弟的不许耍赖!”扬昊自作主张地决定下来,不等她反对便得意洋洋地跳了起来,远远地走开。 后来陌月也没有想起来反对,大概是忘了。或者也默认了他的最后一句话,算是朋友了吧!只不过她也忘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他们还能这样说话吵架吗?说不定两个人会不死不休…… 然而失去了药的支持,扬昊每日毒发的时间越来越长,在陌月第三次用力掰开他掐进手掌的指甲,满手的伤痕让她不忍再看时,救星终于出现了…… 他依旧是那张青面鬼似的面具,身上跨着一把无鞘的剑,剑如一潭清泓,冷冽无波。陌月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这么英俊潇洒、威武不凡过,尤其当他身后的车里有软软的羊毛垫子,摆满食物美酒的时候。 第二十章 月若长歌 再一次踏足麓州泰县,陌月依旧是犯人的身份,只不过上次是逃犯,一个不成功的逃犯。 只是,似乎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 长廊红檐,青砖铺地,外面是一池红莲,只是如今仅剩下半池败叶。月若长歌,倾洒在粼粼池水中,透着几分寂寥萧索,大约是天要转凉了。 自从在半道上与慕容带来的人马汇合,一切就恢复了原状。陌月依旧被关在铁板制的马车内,只不过车中应有尽有,尤其是吃的东西,各种各样,伸手可及,据说是扬昊特意吩咐的。明明应该是很奇怪的不是吗?她居然没有乘机逃走。可是完全没有人表示奇怪,连慕容也没有,他看她的眼神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一切还与原来一样,根本没变过。而小安和扬昊也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比原先还要冷漠了几分。 事实上还是变了吧! 她站在看不见一星绿色的荷塘边,凝望着水面摇晃的倒影,那本该是她的名字,只是加了一个字,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这里是泰县某处的庄园,据说是某个大将军为他金屋藏娇的一个妾室在外头置的宅院,规模档次竟不输给京师大部分官员的府邸,可见这位将军对这个妾室的宠爱。现在却是六王爷暂住的地方。既然他们选择了回麓州,就是说明他们已经相信了陌月提供的关于洛神医的消息。所以陌月几乎一度以为她快要自由了,因为扬昊答应过,若是他们能安全回来,就给她化功散的解药,只要恢复了武功,这个小小的宅院无论如何也困不住她的。 但是今天已经是回到麓州的第七天,别说是扬昊,除了每日给她送饭的丫鬟,她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而且除了这个有一个连半朵莲花也看不见的水塘的院子外,她哪也不能去,就好像被软禁了一样。 因为没有人说话,寂寞逼得她快要发疯。 “咚!”一块石头被狠狠砸进了水塘,激起层层涟漪,那个弯弯的月影被砸得粉碎,情绪有了少许的发泄,让她沉闷的心情稍微松快了些。但很快,水面又恢复了原状。还是一样的清冷,没有半点变化。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的约定他准备反悔了吗? 陌月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现在唯一可以问的人却见不到面。迟一天便很有可能多一分变故,因此她心急如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没想过自己想办法去找扬昊,她下意识地逃避这个方式,或者她是在害怕什么,害怕事情的真相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 一丝凉风掠过,扬起她额角的发丝,并伴随着一阵“啪啪”声,让她烦躁的心情缓和了少许。迎着月光望去,居然是一只鹞子,正落在自己身前一公尺处。这只鹞子眼神锐利、十三根尾羽看起来坚硬有力,竟是一只猎鹞。陌月讶异地稍微走近一点,它似乎并不怕人,反而好奇地盯着陌月,奇怪的是,鹞子的脚上还绑着一根月白的丝带。 伸手轻轻解下丝带,唇线微微弯起一个弧度。他们……看到了她留下的记号。 那日他们刚回到泰县,她下车的时候装作鞋掉了,趁着穿鞋的机会用地上的泥灰在某处民宅的墙角画了个七叶草,若是城中有七闲山庄的下属逃过一劫,看见记号就知道是她到了,只是她画记号的位置太过隐蔽,在消失之前很难保证会被他们看见。如今过了已经七天,陌月已经一度以为这个方法失败了,如今却见到了紫鹞传信,怎么能让她不欣喜。 月白……代表的是十五,是不是月圆的日子他们准备来救她。陌月又皱了皱眉头,她早已经忘了日子,但看月圆的日子也该不远了,至多再过四五日的样子,可是她想知道的还没有搞清楚,而且也不知道他们还剩多少人可以行动,若是冒险救人难以成功不说,说不定还会暴露了他们。 她刚想该怎么传信回去通知他们,待迟些日子可以确保安全了再说,偏偏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陌月心中一惊,手一颤丝带便落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那只紫鹞突然拍着翅膀,展翅飞出了院子。 陌月懊恼地回头看去,发现只是平日给自己送饭的丫鬟,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郁闷,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胆小了。 那个青衣双髻的丫鬟自陌月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没见她说过一句话,大约是已经有人提醒过她不要和陌月说话。所以每日送饭时她几乎连头都不抬一下,可今日她却是径直走到陌月面前的。陌月正在郁闷中,见她迎面走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做什么,今天难道还有宵夜不成?” 青衣丫鬟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主子请姑娘到后院一叙。” 到后院一叙?陌月骤然听到这句话,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关了自己七日不管不问,怎么突然要见自己。待她把丫鬟的话彻底消化清了,就这么莫名地感觉气不打一处来,他要关就关,要见就见,凭什么!想到这,陌月冷笑起来,对着丫鬟道:“不去,他要见我叫他自己来见,当我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我不去!” 丫鬟面色一滞,几乎不敢相信陌月的话,她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小院。 本来该是个问明真相的极好机会,就这么给自己浪费了,陌月苦笑不已。这话传到他的耳中,八成他又要大发雷霆了吧!不知道一会是会叫人把自己绑了去,还是干脆再把自己再关上个几个月。早知道……那个时候逃了就好了,陌月心中感叹。 但若是逃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这个想法,还是想把脑海中繁杂的思绪甩走。在池边发了一会呆,便转身回屋了,这个宅院的房屋设计得都极好,便是这个偏僻的小屋也十分雅致,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吃住上自己没受到半点亏待。 刚要推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姑娘好大的架子,要见你一面还要我亲自过来一趟。” 陌月一扭头,便看见了站在黑暗中的身影,吃了一惊,但立刻眉头轻蹙。 那个低沉的声音在此响起:“看样子姑娘是在发脾气。” “怎么是你?”陌月没好气地问道。 第二十一章 年华虚妄 “姑娘希望是谁?”来人缓步走出黑暗,黯淡的月光下,那张惨青的鬼脸异常可怖。 “谁也没有希望,只是没想到先生会大驾光临这么偏僻的角落,感到奇怪罢了。”陌月把打开的门关上,就这么站在门口和他说话,显然是在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他。 可惜她的态度并没有如愿地把慕容激怒,她积累了数日的怨愤自然也就没有成功地发泄出去。他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她,也许是有表情的,只是她看不见。于是她又挑衅地抬扬了扬眉毛,随后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是在下的属下照顾不周?还是对这个地方不满?”他突然问。 陌月一怔,回神急忙摇了摇头。 “那姑娘为什么发脾气?” “把你关在一个地方七天,没说过一句话你也会发脾气。”陌月扭头望着池塘,淡淡道。 慕容并不回答,只是微微颔首。 陌月怨气无处发作,心情不快,又恶毒地说道:“还有看你那张鬼脸不顺眼!!” 慕容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过了片刻才说道:“彼此……彼此!”说罢,也扭头望着池塘。 扑!终于,陌月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眼睛里透的都是笑。隐约间,望向慕容的目光,无意地发现,他好像也在笑,脸上是否有笑容是看不到的,但他的眼睛似乎是在笑的。只那一瞬间,似乎是在笑的。他的眼睛总是透着惯常的冷峻甚至是冰寒,配上一副恍若地府勾魂厉鬼的面具,这一若有若无的笑,就像一阵暖风吹融了寒冰,尽是温柔。 只一瞬间而已,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又正色道:“在下又为殿下寻了个偏方,似乎能压制殿下体内的蛊毒,殿下暂时没有危险。” 陌月微蹙起眉道:“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慕容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问道:“在姑娘眼里,把殿下看成什么样的人呢?” 他的眼神很奇异,好像在探究,又好像在自言自语。陌月被他骤然冒出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竟呆了一时,不解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扬昊看成什么人,被自己间接害死的女人的儿子,有可能是害自己失去一切的仇人,虽然她并不希望是如此。还有的话……从他们一起流落山林那几日来看的话,勉强算半个朋友吧!不过只是她自己曾经这么想而已,仔细想来,在他们那种人看来,她是没那个资格的。原本她张口想回答“朋友”,却硬生生地把这两个字收了回来。从他们结怨的角度来看,在陌月眼中他不过是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不过是个孩子,似乎这两个字从陌月娃娃脸的嘴里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 想了半天,她才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道:“弟弟那样的吧……”见慕容随即扬起了眉,似乎想要说什么,她立刻制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我不配说这种话嘛!可是我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我知道我……师傅亏欠了他,但他做得也太过分了,我已经不恨他了,反而多少觉得他有些可怜,但也没办法原谅他。总之就是那种,又想补偿他,又想找他算账的那种感觉,总之……” 慕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她说,一直到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才缓缓道:“我刚才想说的是……姑娘的年龄似乎小了点……” 陌月怔了怔,嘴角微微弯起,挤出一丝苦笑,缓缓道:“我老了……”那一瞬间,明亮的双眸突然就黯淡了下来,似乎刹那间便过了百年。 见此情景,慕容莫名地失一下神:“是吗?”他露出一丝惊异,只是惊异。 “你不嘲笑我吗?”陌月问。 “为什么要嘲笑?”慕容不解。 “我说这种话不可笑吗?” “嗯……”他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惘,然后缓缓道,“别人说这种话,很可笑,从你口中说出这种话,在下只好信了!” “为什么?”轮到陌月不明白,她疑惑。 慕容颔首,似乎笑了一下,仅仅是似乎,然后转身没入黑暗。他的身影瞬间便消失在陌月眼前,那么自然,似乎从未出现过。陌月也只是呆呆地望着某个方向,并不觉得惊奇,似乎刚才她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 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很莫名其妙地就冒出这么个感觉,仅仅是一瞬间而已,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似乎见过、经历过很多很多。因为感觉消失地太快,她来不及抓住,所以又好像只是错觉。应该只是错觉,不然她怎么会说出这么酸的话,平常有人跟她说这种话她一定会嘲笑对方的。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推门走进房间。 她发现,原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过还有一件她不知道的事情是,刚才她无意中自己救了自己的命。 §§§ 第二日上午,陌月是被外面喧闹声吵醒的,因为没事做,所以陌月这些天一直起得很晚,再加上昨天睡得晚了点,所以她醒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她一向讨厌别人打扰她睡觉,因为她刚起床的时候有点脾气不好。 所以她怒气冲冲地坐起来的时候,是很想冲着外面破口大骂的,可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让她最终还是没有骂出口。外面叫嚣的那个声音,是她曾经听过的。 “本公子才是这个宅院的主人,你们凭什么拦着本公子,给我滚开!”叫嚣声再度响起。陌月心中一惊,居然立刻清醒了几分,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她刚回南江的那日,在陌月楼教训过的那个公子哥的声音。因为那****实在是嚣张得可笑,所以陌月居然记住了他的声音。该不会是找自己来算账的吧?陌月暗自心惊,现在自己只是个阶下囚,他要找她麻烦,她还真没办法可想。不过那日就连大师兄都没看出是自己出的手,他应该不知道是她做的,这点陌月还是有点自信的,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王爷下榻的宅院中,还十分嚣张的样子。 而那位“公子”叫嚣的第二句话,立刻让陌月的心安了一半:“表兄在这破院子里藏了个女人当本公子不知道,本公子今天偏要看看表兄带了个什么国色天香回来,居然藏在这里不让人看!” 陌月的脸“忽”得黑了,这个大少爷,嚣张跋扈的毛病怎么一点也没变。看样子外面的人是拦不住他了,陌月开始烦恼这个大麻烦该怎么解决,早知道那天应该教训得狠一点,让他几个月下不了床就好了。 “不让本公子,本公子偏要看!” “咚!”陌月的房门被撞开了。陌月面色微变,刚想跳下床,发觉自己只穿着一身中衣,只好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无奈地看着他闯了进来。 那公子哥眯着眼,盯着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的陌月,一步步走近。那双眼就像有特异功能一样,似乎能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看个透彻,看得陌月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她不敢动,也不敢瞪他,怕引起了他怒气这件事不好收场,只好忍耐着他鹰鹫一样的目光。突然间,她听见他喃喃道:“什么嘛!只是个黄毛丫头。” 一阵叹息。是陌月的心里发出的。 第二十二章 只是朱颜改 “表兄的眼光真是越来越落了下乘,这种货色也值得这样藏着掖着。”吕思彦摸着下巴把陌月从头到脚(当然是看不见脚)看了个遍,觉得她无论哪里也没有半点吸引人的地方。 “莫非……”他突然眼睛一亮,心道:莫非是表兄开了窍,这丫头虽然长得一般,说不定身材够火爆。女人嘛!就是要身材,脸长得稍微逊色点倒也无妨。于是他眯着眼说道:“下来,让本公子看看!” 陌月还没完全醒,对他的话没有完全理解,只是睡眼惺忪地看着他,眼神呆呆的。 吕思彦给弄得一头燥,他不耐烦道:“怎么像个傻瓜一样,叫你下床听见没。”说着,他便毫无顾及地伸手掀了被子,把她拖了下来。 陌月被一股大力拖了下来,就这么光着脚站在地上,顿时目光一沉,隐隐含着怒气。她刚醒的时候本来就容易生气,还被人这样对待,若不是还有几分清醒,恐怕早就朝吕思彦一脚踹过去了。此时她只盼着吕思彦快点看,看过对她失去兴趣走人,那她就可以继续睡回笼觉了,她知道自己的身量犹如孩童一般,不会引起他的兴趣。 哪知她直直地站在吕思彦的面前,竟让他眼前一亮。此时的陌月身材高挑,竟不比吕思彦矮多少,肢体纤细柔软犹若柳枝,虽然谈不上火爆,但也是多一分则长少一分则短的身姿。再加上她朦胧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其实是濒临暴走的边缘),满头的青丝只是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倒像是一抹清风飘渺梦幻,风过烟云散。一双白玉也似的脚,耀得人眼发昏。 “你……”吕思彦半晌说不出话来,伸手想摸一摸她的脸,竟不知怎么又收了回来。 陌月又呆呆地看了看他,好像在思考他到底想说什么。眼见他的目光越来越热,竟有几分恐惧起来。她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记忆中的自己七年前还是少女的身量,身材不够高,腰肢不够纤细,胸部也不够丰满,可如今的自己似乎和七年前有了很大的区别。自己离开冰室还不到一个月,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停歇过,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材如何了,陡然间发现了自己的变化,震惊是难免的。不是说在冰室的七年时间相当于静止吗?为什么自己还是长高了些,莫非那位神医技术不到家,还是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做实验?陌月头上冒出了黑线。 就在陌月为自己的发现打个寒噤的时候,突然下巴一疼,就被硬生生地扳正抬起了头,对上了一双野兽般的眼睛,那双眼睛中点着疯狂的火焰。 “就这么决定了,你是我的了,回头我叫表兄把你让给我!呵呵……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好主意。”吕二公子得意洋洋地说道。 陌月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然后默默地摇头,觉得他一定是疯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当他是个白痴,没想到他还是个疯子。可是只摇了两下,自己的头就被他的手狠狠地固定住,没办法再摇下去。 “点头!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摇头,给我点头!还是说……你觉得待在一个王爷的身边比待在我身边好……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的六王爷不过是个空架子,无权无势,没有我父亲、没有我们一家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只要我说一声,他还不是要乖乖把你送给我。这会你该清楚了吧!待在谁身边比较好,来,乖乖地给笑一个,说你愿意……”他兴奋地说个不停,几乎能看出他兴奋得在颤抖。 他的脸离得那么近,他的身体与陌月的身体之间的缝隙在逐渐变小,她几乎能感觉到疯狂的火焰在自己的身周点燃。 他疯了—— 吕思彦突如其来的变化,几乎令陌月惊呆了。陌月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顶多就是不讲理些、白痴些,谁知道他居然会有这样让人意外的一面,陌月当然不会那么自恋地认为他真的是看上自己,非要得到自己不可。他眼中的疯狂,没有半点****或zhan有欲,反而是一种极古怪的狂乱的快乐。这人……太奇怪了。 刚才还有人拦着他不让他进来,可现在外面却已经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看来他说的话有八成的可能是真的,扬昊……根本不敢得罪他,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失去了他的亲舅舅的支持,就什么也不是了。陌月看得出来扬昊是个有野心的王爷,单是慕容这样一个人愿意待在他的身边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他想要得到失去了一切,军队的支持是必须的。 如果现在她摇头的话,她的下场会怎么样…… 陌月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他的的眼睛,目光几乎能射进他的内心深处,让他疯狂的火焰几乎一滞。 “快点说……” “我不愿意!”陌月毫不迟疑地回答。 吕思彦微怔,随即笑道:“对了,我忘了,他好像给你下毒散了你的武功是吧,没关系,那种毒药的解药我也有,只要你说一声你愿意,我立刻就给你。本公子说话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陌月微微叹息,推开他手,摇了摇头。 吕思彦皱眉道:“你为什么还摇头!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是不是你还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还是你的亲人在他手上,这都是小事,只要本公子说一声,他不敢不交出来。听见了吗?快!快说愿意!” 他的目光是那么自信,好像陌月一定会照他的话去做,又十分的兴奋,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强调自己对扬昊的影响力。 陌月突然明白了……吕思彦想要的,不是她,而是他的东西。难怪他一听说扬昊在这里藏了一个人,就不顾一切地要进来看,见自己稍微有几分特别,就发了疯一样要把自己要走,最奇怪的就是他一定要陌月自己亲口说愿意。他大概是觉得夺走扬昊的东西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这种快乐几乎让他疯狂。 “你真无聊……”陌月眉头微蹙,将头扭向一边,仿佛在看一眼他疯狂的脸都是一种折磨。 “你说什么!”吕思彦突然暴怒起来,他伸手狠狠地掐住陌月的脖子,抓得她几乎无法呼吸,“贱丫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本公子无聊,你想找死!”他一边手中逐渐用力,一边大骂,只可惜他骂来骂去都是那几句,听着十分乏味。 陌月只是艰难地冷笑看着他,几乎没有挣扎,她曾经在冰室中生存了七年,吕思彦若想用窒息的方式让她死恐怕还要费不少力气,但即使如此她也十分难受,如果不是她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一定会看到她的脸涨得通红,虽然看不见脸色,但是痛苦的表情还是看得到的。而她越是痛苦,对方就越是兴奋,陌月看到他兴奋地眼中布满了血丝,就像是火焰一样滚烫。 突然间掐住陌月脖子的手松开了,陌月靠在床边连声咳嗽了起来,胸口处又开始隐隐作痛,慕容的那一掌实在太狠,到现在她的伤还没有痊愈。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放过了他,抬头看了看他,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然后她看见了一张吃惊的脸。 “你的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他什么时候对这种黄毛丫头有兴趣了,这张脸居然是假的!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眼中疯狂的火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颇有兴味表情,“让本公子来瞧瞧你的真实面目。”说罢,他就伸手在陌月脸上摸索起来。 陌月顿时大惊,急忙向后缩了缩道:“这个揭不下来的,要用特殊的药水才能取下来。” 吕思彦对她的话毫不在意,伸手到自己的腰间摸了摸道:“揭不下来,就用刀划开来!”说罢掏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精光的匕身就已经出鞘,划向陌月的脸。 “什么!!”女人往往把自己的脸视若生命,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这一刀若是真的划了下来,她的脸不是等于被毁了!陌月大惊失色,第一次决定反抗,她伸手一把抓住匕首的柄,和吕思彦争夺起匕首,但是她毕竟内力尽失,力气上比起吕思彦还有略有不及,匕首的锋芒还是很快靠近她的脸,一丝寒意已经透过面具触到陌月的脸颊。 “思彦!住手!”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惊叫,二人俱是一惊,手一颤,陌月的脸上顿时一凉,冰寒的触感立刻从她的左眉处一直划到了左颊下,左眼所看到的世界顿时笼罩上了一层嫣红。陌月尖叫起来,一把推开吕思彦,闭起眼睛双手捂脸疯狂地向后倒退着,接连撞倒了几张椅子和一个摆满饰品的架子,地上立刻落满了一地的碎瓷,像一朵朵怒放的花,鲜红血一滴滴落在洁白的碎瓷上。 艳丽。刺痛。 第二十三章 秋色若羽 最后的记忆是重物落地之声、打斗声、愤怒的呼喝声,以及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尖叫声,那声音明明就是自己发出的……可怎么听都好像是从幽冥中诞生的女妖的尖啸,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发出这么恐怖的叫声。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 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似乎想把她的手拉开,但也只是稍稍用力便放弃了。随后她的手臂被轻轻的一拉,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身体被轻柔地环住,耳边响起的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没事了……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那声音如此的温暖,几乎要把人的心给融化掉,像暖暖的风,吹进她的心里,连日来的绷紧的神经和毁容的恐惧突然间放松了。 “没事了,没事了……”呓语般的话语在耳边缭绕,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日,紫色的人影在梦中只留下一个人形轮廓,那个轮廓高高坐在桑园矮墙外的马上,向自己伸出手问道:“想学武功吗?” 不对,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陌月咬紧牙关,努力去回忆,那一日……那一日……一切都是那么模糊,好像笼罩了一层雾气,看不清听不见。头好痛,心也好痛。唯有那一声轻唤是清晰的:师……五哥…… 于是她张开嘴,喉头溢出一丝轻吟,只是此时听来,好像是哭泣。 大约是终于可以放松了吧,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黑暗被一道银色的光晕缓缓穿透,眼前的薄雾仿佛被一层一层拉开,虽然艰难,却坚定,然后眼前的一切慢慢得清晰了,明亮了。陌月张开眼睛,头顶是桃花木雕刻支架,银红的纱帐,透着阳光的香味的枕头,以及床边温暖和煦的笑容。 陌月坐起身,怔怔地望着坐在床边的人,淡泊从容的态度,清逸如尘的气质,一身白衫不沾点尘,宛如谪仙。他的笑容是举世无双的,因为他俊逸绝俗的容貌,更因为他几乎没有对其他人笑过,记忆中,只有在她吃得像猪一样的时候他才偶尔会露出淡淡的笑,虽然淡得几乎无法察觉,但是她知道他的笑,也知道他的笑总是暖暖的。但是相对他的笑容,陌月更喜欢听他的声音,因为在那寒冷寂寞的七年里,只有他每日都会到冰室中看望自己,无论她是否有意识,他总是不停地和她说话,从未间断过,尽管只是随便说些什么,但他的知识面广博也令陌月惊叹过。 其实他跟她根本不熟,初次认识他的时候她已经几乎快要死了,加在一起也没说过多少话。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全身的力气就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遭背叛的恨、失去亲人失去伙伴的痛、被俘虏、被追捕、被软禁、被欺辱,甚至被毁容……一切都不重要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因为有他在! 好像只要有他在,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突然间她扑进他的怀里,“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就像倾泻的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似乎是要哭尽长久以来的悲伤。原来眼泪只是藏了起来,原来时间并不是能治疗一切伤痛。 而他只是静静地安抚她,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陌月一边大哭,还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些没头没尾的话:“玄若,好多人都欺负我……玄若,五哥死了……呜呜呜……玄若,他们烧了庄子还抓我……玄若,死了好多人……我想回家……我的脸被那个变态给毁了……”她就这样不停地哭诉着,玄若就不停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完全把门口那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六殿下当空气。 玄华谷第三代谷主,江湖人称天下第一神针,医仙洛羽,本名裴玄若。医仙成名江湖已近五十年,江湖人都以为医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神仙似的人物,却不知道其实洛羽这个名字指的是玄华谷每一代的谷主的称号,每个继承了谷主之位的继承人,同时也要继承洛羽这个名字。七年前,陌月受伤濒危之际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的还是上一代谷主,而今上一代医仙已经隐退,现在的医仙已经是上一代医仙的大弟子裴玄若。 陌月哭了好久,哭得累了,才发现裴玄若的衣服都被自己哭得湿了一大片,她红着脸离开他的怀中,看着他望着自己浅笑的样子。 为了掩饰尴尬,她急忙问道:“玄若怎么会出现在这?” 裴玄若淡淡侧目看了一眼门外的两个人道:“有人请我来看病。” 虽然他并没说清楚,但陌月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她完全没想到扬昊居然有办法找到竹溪。虽然同样是住在竹溪,和教出了七个名震江湖的平湖竹老不同,裴玄若师徒住的地方是极其隐秘的,陌月到现在没有人带领也无法进出自如。单是能找到住处也就罢了,他居然有办法让裴玄若离开竹溪,亲自到泰县为他治疗,倒真是奇了。想到这里,陌月脸色一变,问道:“是不是他们要挟你,逼你到这里来的?” 玄若面色沉静,微微摇头道:“不,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听说有人同时操纵几十只萤蛊袭击人,对这个人的来历很有兴趣罢了。” 陌月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震,她不过是以为裴玄若有什么把柄掌握在扬昊等人手中,才不得不离开竹溪,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在这”,难道在他的心里她已经重要到可以用来要挟他的地步了吗?玄华谷传人在外人眼中只是医术高明,陌月知道其实玄华谷的神秘完全不仅仅与此,但是这七年间裴玄若跟她说的话中就能看出,以裴玄若之才,就是去当宰相或领兵千万的大将军也绰绰有余。第一代医仙在江湖中闯下了名声,第二代、第三代除了七年前看在与平湖竹老的交情份上出手救自己,便再没有出过山,若要求医,只能自己亲自登门,从不例外。这样的人,会因为自己而甘愿破例? 陌月偷偷抬头观察他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眼神中看不出半点异常的波动。大约是自己误会了,陌月心道,他们以那种奇怪的相处方式相处了七年,自己都已经把他当亲人一样看待,或许他也是这么想。 于是陌月笑道:“你来得真是时候,不然那时候我可就惨了。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嗯……是吗?你只昏迷了半天,现在是傍晚。”突然间,裴玄若的表情古怪起来,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第二十四章 夜霜华(一) 注意到他的变化,陌月奇怪地问道:“玄若,你今天好像怪怪。” “嗯……水土不服吧!”裴玄若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这里有很多让我讨厌的人。” 感觉到他的话上句不接下句,陌月不由莫名其妙起来,突然间好像有种接不上话的感觉,气氛变得怪异起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楞了片刻,突闻门外“咯噔”一声,刚好可以乘机打破尴尬,陌月勉强笑道:“刚才门外好像有人。” “的确……是人。”裴玄若又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猛然抬头,看见一脸目瞪口呆的陌月,不由笑道,“怎么了?” 陌月连忙低头,低声道:“没,大约是弄错了。”突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轻瞥了他一眼道,“刚好,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我。” 裴玄若默然,眉头轻蹙,陌月只当他同意了,便接着问道:“我出了冰室后,脑子里便一直乱得很,有时会莫名地冒出些奇怪的念头,有时候还总觉得忘了些什么,还常常糊里糊涂的,倒像是脑子出了问题似的。喂——是不是你医术不到家,把我的脑子给医坏了!” 敢说医仙医术不到家的,怕是天下仅陌月一人了。裴玄若也不以为意,只是越听,一颗心越是沉了下去。他脸上不露声色,也不急着回答,只是悠然起身缓步行至室内的中央,举起室中央桌上的一茶壶,倒了两杯茶,又端茶回到原处,将其中一杯递与陌月。见陌月接过茶并不喝,依旧看着自己似在等着他回答,才缓缓道:“冰藏之法,是师傅与我初次实践,说句不中听的,原本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了试,却不想居然成功了。这其中若有什么缺陷,也不奇怪,你如此昏昏沉沉过了七年,若是精神上受到少许损伤,也在意料之中,日子久了慢慢便能恢复。” 随后他又用柔和的目光注视她道:“不过月儿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点月儿可以放心,现在的月儿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原本还对他的回答不够满意,还想与之争辩,陡然听见他居然用这样亲密的称呼称自己,再加上在他柔软的眼神注视下,竟兴不起争执的念头,她有些无力地说道:“好吧,就算是如此罢。不过,关于七闲山庄被烧,那****经过云翔赌坊发现赌坊已经易主,其他城镇的店铺怕是也落得如此下场,这些事江湖中早该传得沸沸扬扬了,你一路过来可曾听说过什么传闻?” 裴玄若淡淡地摇了摇头。 陌月并没有失望,一双明澈的双瞳依旧定定地望着裴玄若的双眼,看得他几乎有些心虚时,才缓声说道:“其实玄若是知道的对不对,其实玄若知道很多事,只是不愿意告诉我。我记得,我离开竹溪那日,玄若分明是有话想对我说的,但是却没有说。” 裴玄若默然不语,一脸的为难。 陌月见他如此,倒有些不忍了,歉意地笑道:“我知道玄若不愿意告诉我,必定是为我好,既然如此,月儿便不问了。” 裴玄若何曾听过陌月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又听她这样说,以为她已经想通,他脸上虽然没有笑意,陌月却看出他是高兴的,更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陌月心中一暗,不由生出几分歉意,陌月只说不再问了,却没说不去调查。她暗暗咬了咬唇,心道:抱歉了,虽然不让月儿知道真相真的是为月儿好,但月儿却不想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如今裴玄若出现,陌月等于是已经自由了,她暗下决心,等此处的事一了,她就偷偷离开,就算是一个人也定要把事情弄清楚不可。 不知道陌月想法的裴玄若,心中放下了大石,脸上随即又恢复了往常的淡然,低头轻轻拨了拨杯中的茶末。陌月见了,才想起手中还端着一杯茶,便低头抿了一口,突然发现,杯中每片茶叶上都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银色,好似秋霜,顿时眼前一亮,惊喜地说道:“这是……夜霜华?” 裴玄若微微点头道:“是啊!外面的茶我喝不惯。我只说过一次,没想到,月儿还能记得。” “怎么不记得!”陌月装作无奈道,“托你的福,如今我的学问见识可是大有长进,独自开个医馆都不成问题。还多亏了玄若那些日子总和我说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然我早已经被萤蛊烧成灰了。” 裴玄若目光闪烁了一下,低声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其实你们喝的药中含有紫石草,有驱蛊的功效,就算你们不逃,蛊虫也不敢靠近你们。” “这些事……你都知道了?”陌月听了他的话一惊,脸上顿时发烧,自己像奴才一样哄着人伺候人喝药的日子她实在让别人知道,尤其还是身边比较亲近的人。想到这,她不由得又把某位王爷给恨上了,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他只是闻到陌月和扬昊身上残留的药味,对于陌月也喝了这种药,觉得奇怪罢了。 见她面色古怪,裴玄若眉头一皱,刚想说话,突见陌月全身一震,然后大呼起来:“对了!我的脸!!!”叫罢,她手忙脚乱地又是摸脸,又是找镜子。 裴玄若愕然,淡淡叹息,随手拿过身侧梳妆台上的铜镜递给她。陌月看了半晌,才哭丧着脸问道:“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裴玄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陌月一楞,才大喜过望,说道:“对了,我怎么忘了有神医就在我身边,可算放心了。” 裴玄若表情毫无变化,说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脸上的面具,不知是用什么方式戴上,居然揭不下来。面具揭不下来,就不能上药,在我找到揭下面具的方式前,伤口估计就会痊愈,留疤是肯定的,只有等以后再慢慢消除,这样一来花的时间就长了。” 陌月无所谓地说道:“那又如何……”话未说玩,突闻外面一阵哭叫,哭声震天,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有人想闯进院子,却被拦住,只能在门外拼命哭喊。因为人声杂乱,陌月听不清那人在哭叫什么,只能用眼神询问裴玄若,却发现裴玄若的脸上似乎隐隐带着怒气,好像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声音。陌月有些不解,只好奇怪的望着他。 “都叫了一天了,不用管他。”好在他看见了她的眼神,还是立刻解释了一声,刚才的表情似乎只是错觉。 “他是谁,为什么要叫?” “是这个宅子的管家。他的主子划伤了你的脸,我小小地惩罚了他一下,估计是想为他主子求情吧。” 裴玄若虽然说得很简单,但陌月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小小的惩罚……会是多可怕一种情形? 大约是看出陌月眼中的惊恐,玄若只是笑着伸手为陌月将一缕散乱的青丝理到脑后,柔声道:“别怕!”再没有其他的安抚,那声音若轻柔的云,陌月的心瞬间就融化成一潭碧水了,居然真的不怕了。 她垂首不语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和涩意,她突然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了,或者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第二十五章 夜霜华(二) 而这时,房间的门却被悄悄地推开了,推门的人过来的时候并未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所以房间里的二人都听见了。只是此时他们都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门外,一个根本充耳不闻,一个心思早已经不知道飘到哪个时空去了。 而当门被推开一道缝隙的时候,陌月的心思还是被那微微露出的指尖给拉回了现实。 门推得很慢很慢,如同一只装满洁白晶莹细沙的沙漏在无声地倾泻,那只手指上的光晕让人不由得停止了呼吸。注意到陌月的变化,玄若也不由转身,刚好看见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 外面明明是白天。 夜色如水,覆盖着珍珠光华的巨大却纤细的白花无声地浮出水面,在雾气中、月华下舒展她的花瓣,当最后一瓣花瓣舒展开的瞬间,魅人的幽蓝如海的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浮动在水面,又好像浮动在水底。液体的水晶浇铸一般的花朵,在脆弱地剧烈地颤动着。是脆弱的,但又无比坚定,势不可挡。然后——数颗光华万丈地明珠突然从花蕊中央出现,倾泻而下,落入水面,团团光晕从璀璨耀目到落入最幽深的湖底,消失无踪,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唯有努力睁大眼睛片刻不离,才不会错过这昙花一现的幻境。 这是一般人眼中所见的一切。 在陌月的眼中,她还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一幕,当她的眼睛与来人对上的瞬间,清冷幽绝的画面突然间出现一张赤红的仿佛火焰编织一般的网,将所有的一切狠狠地束缚,几乎要将所有燃烧殆尽。 陌月的心里像被重锤狠狠击中一样,震撼莫名,这样的气质,这样的一双眼睛,好熟悉,实在太熟悉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总有那样的目光用温柔包裹着自己…… 沉重地喘不过气来。 突然间手中一动,杯子被人抽走,陌月抬头看见玄若淡然的脸,并对她说:“凉了,给你换一杯。” “嗯……好!”陌月不知所措地点点头,那种压抑的感觉已经消失。他是故意的吗? “妾身拜见洛先生……秦姑娘,在寒舍多日妾身都未曾前来相见,多有失礼。”虽然没有人理她,来人还是不失礼数地向陌月和玄若打招呼。 既然她自称妾身,又说此间是寒舍,那么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倒也的确是个美人,吕之渊大将军的不知第几房妾室,她一身七成新的家常堆云红纹裙装,简单大方,只是此时已经没有方才惊鸿一瞥时梦幻般的美。似乎她偏爱红和白,全身上下找不出其他颜色,约二十四五年纪,行礼后便始终没有再抬起过眼睛。 陌月心中一颤,本能地举起手遮住脸上的伤痕,在这样一个雪堆出的美人面前,任何一丝不完美似乎都是一种亵du。若是往常的陌月只会觉得惊叹,此时她却觉得有些自卑。她脸上的伤痕方才照镜子时都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因为吕二公子的匕首锋利,若是没有那层人皮面具,或许只是一道细细的伤痕,但由于面具被划破张开,使得伤口看起来扭曲得异常狰狞,甚至有种一张脸被分成两半的感觉。也亏得裴玄若性子如此淡然,如此近距离面对这样一张脸,居然面上毫无异色,也不知道他是根本不在意还是怕刺激到陌月装做毫不在意。 玄若见此情景,一张脸更平静了几分,陌月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这幅样子,也不介意。而这位吕夫人自进来到现在,就没有人理睬过她,居然也面色平静,倒是奇了。反而让捂着脸的陌月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声对玄若说:“人家拜见的可是你,你也不应一声。” 玄若看了陌月一眼,才对吕夫人说道:“夫人此来是为二公子求情?” 吕夫人脸上露出微笑,笑容既不热络也不冷清了,她轻声道:“先生错了,彦儿受此责罚原是自找的,他仗着父兄的宠爱,失了管教一向跋扈,快二十的人了还不懂事,妾身身份低微,见他这脾气像是总是也长不大似的,心中焦急,却又对他管教不得。先生此举当真是合了妾身的心意,还觉得罚得轻了。” 吕夫人一口一个该罚,语气神色俱是痛心疾首,可句句都把吕二公子的行为归结为心智不成熟,不懂事的孩子的行为,分明还是在为他求情。陌月听不出来,但裴玄若却不是傻瓜,若是其他人,怕是不会给好脸色,当场就要揭穿了她。可玄若却面上露出一丝同情,柔声言道:“真是难为夫人了……” 吕夫人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灿烂一笑了,原本她就没指望自己的花招能瞒得过玄若,甚至还准备许多说辞应对玄若的冷言冷语,谁知道他居然对她如此温文,反而令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第一回合的交锋就挫败,却让她笑了,笑得万分妩媚。她看了看玄若,从他微微透着关切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又把眼神转向缩在玄若背后的陌月。 虽然裴玄若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吕夫人知道自己的全部准备都白费,她是个聪明人,立刻闭口再不谈吕思彦的事。于是她十分热情又不失客套地对陌月嘘寒问暖起来。而陌月也不知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她就对她十分有好感,两个女人就这样天南海北地一聊上,很快就熟络起来,聊得热火朝天,反而把玄若给丢在了一边。玄若完全不在意,只平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品着茶,时不时望她们一眼。 当玄若第十一次听见门外焦急地踱步声时,连他也不得不开始有些佩服起这位吕夫人了。又或者,她是真的不在意吕二公子的死活吧! 突然间,他听见吕夫人发出一声轻“咦”,于是他望去…… 第二十六章 夜霜华(三) uu今天翻了一下前面,发现好多错字……只是换了个输入法居然就发生这种情况,大家表砸我,u还在努力适应新输入法中。 §§§ “此茶莫非是夜霜华?”只见吕夫人面露异色,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陌月的茶杯。杯中漂浮着两、三叶片,光影浮动,映在她的眸中是一片霜银色。杯上热气缭绕,隐隐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雾气。 陌月难掩脸上的讶异,问道:“姐姐也识得此茶?” 对于这两个女人这么快就姐姐妹妹叫上了,玄若是很有些无语的。 吕夫人微笑,流露出一丝温情,缓缓道:“幼时曾听友人说起过此茶,因为此茶名字与妾身的名字相同,所以就记住了,今日才是第一见到实物。” 玄若饶有兴趣地问道:“夫人的名字叫夜霜华?果然是与夫人的气质相得益彰……” “先生过奖了……”吕夫人浅笑颔首,这一个动作又让陌月自卑不已,她无论如何也学不出这种气质。 因为自卑的缘故,陌月始终都没有抬头正视吕夫人,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赞道:“姐姐的名字真好听,人长得也美……” 吕夫人……不,该说是夜霜华与她刚一对视上,略一失神,然后妩媚地一笑,她的美是那种最清澈纯美的妩媚,不带半点妖娆,乍一看似乎有些矛盾。但偏偏陌月就是十分喜欢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厌似的。 但夜霜华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片刻间便把她的魂拉回来了:“听说妹妹是竹溪派弟子,据说竹溪派的弟子无论之前姓什么,拜入竹溪门下后都要改姓秦可是真的?” 陌月想了想,点了点头。其实竹溪的弟子大多是孤儿,大部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所以拜师后会另外起了名字,以至于门下所有弟子都姓秦,倒是不强迫的。但是因为解释起来麻烦,所以陌月干脆默认了。 夜霜华眼睛一亮,脱口问道:“那秦姑娘原先是不是姓巫?” 陌月睁大眼睛,对她的话正有些惊疑不定。 突然裴玄若貌似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算起来,吕二公子也受了一天的罪了,在下也是时候去看看了,夫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夜霜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即释然一笑道:“先生既有此心意,妾身岂敢不从,妾身先行一步,稍做准备,恭候先生。”说罢,她便起身向陌月告辞,步若踏云,走出了房间。 陌月长大了嘴,看着夜霜华离去的背影,顿时无名火起,愤愤地瞪了裴玄若一眼。裴玄若没有躲开她的目光,反而直视她的双眼,近前几步,坐在她的身边,望着她。沉默了片刻,他才似自言自语地言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只是凭着本心行事罢了。而有的时候,却是非做不可……” 见陌月依旧对他怒目而视,他不由叹息,然后对她柔声道:“你今日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精神太紧张的缘故,如非必要,还多休息几天吧!一会我叫人给你送些吃的和药过来,喝过药就好好睡一觉吧!”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起身推门走出了房间。 好个非做不可,如果目光可以成为实体,裴玄若八成已经被烧成灰。分明就是故意的! 陌月原先自然是不姓巫,可是有一个人姓巫。原本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但裴玄若刻意地阻拦反而让陌月有预感,如果不出意外,这位神秘的吕夫人一定知道一些陌月想知道的东西,可她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裴玄若给打断了。如今夜霜华已经知道裴玄若并不希望自己再提及这件事,想必她现在就算去问,吕夫人也不会再提半个字了。 陌月顿感无力,一路走来,她至始至终都像被一直无形的手,抓在手心里耍,先不谈她是不是有能力反抗,就算她想反抗却完全无从着手!而裴玄若,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却不愿意告诉她。这一个月来,她已经不止一次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 用被子紧紧地蒙住头,咫尺的范围内一点微小的温暖让她多多少少有一点点安全感,见到玄若的一瞬间她几乎本能地想把一切烦恼全丢给他,就像以前一样。这样她又可以每天睡到中午,各地美食吃个够,过着像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其实她也完全可以这么做的。如果她愿意按照他的意思,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 可是她做不到,她知道她做不到了。 七年……什么都变了…… 终于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不过再下决心之前,先让我什么都不想,好好睡一觉吧!她这样想着,也就真的睡着了。在睡着之前,她最后冒出的念头是:怪了,怎么一直没见到扬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面都不露一下。 无尽的黑暗,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 夜降临了,混乱的一天结束了。 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房间,离满月之日已经没有几天。 突然间房间里亮了,然后又暗了。一阵药香从房间门口,慢慢移动到床边,缓缓靠近还在睡梦中的陌月。微凉的触感划过覆盖着青丝颈项,微颤,仿佛触到电一般立刻缩回。 半晌,又掠过黯淡的侧脸,划过狰狞的伤口。触及伤口的陌月吃痛,在睡梦中浑身一颤。 散发药香的身影颤抖。 “他……居然敢伤了你……” 咯……陌月翻了个身,让那一丝微凉堪堪贴着她的鬓角一掠而过。 指尖冰凉。 徒留无尽的失落。 “啪!”风敲击着窗棂,啪啪作响。光影摇曳,忽长忽短,映在侧卧在床上的陌月脸上一明一灭。 忽然陌月睁眼坐起,黑暗中的眼睛像两颗宝石,闪闪发光。望着半开的房门,和空无一人的房间…… §§§ 推荐一首歌:十二国记——月迷风影(什么感觉的大家自己想啦) http://cartoonbbs./cartoon/down/music/12ge/track15.mp3 所有推荐均属uu的个人喜好哈,不喜欢日文的表骂偶 第二十七章 隔世之镜 夏末秋初,清晨已经来的比往日要晚一些。 从窗口向外望去,已经不见平日门外的守卫,这么一来,视线倒少了许多阻碍。果然是裴玄若的功劳吧!她真的自由了。 现在她想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阻拦,当然也要她愿意走才行。解药没有到手倒是小问题,有医仙在,什么毒是他解不了的。更重要的是…… 该下决心了!隐约中她知道一个月前,师傅和裴玄若师徒三个人合谋瞒了自己一些事,从玄若的态度上看这些事分明与七闲山庄有关。因此她注定是找不到任何外援,在不能依靠任何人的情况下,她要让一切真相大白!这注定是一个艰难的旅程! 不过艰难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没有半点线索。 “咕——”肚子很不给情面的大声抗议起来,陌月无力地趴在窗台上,望眼欲穿地盯着院门。平日里,她想睡个懒觉却总是被送饭的丫鬟给吵醒,今天她大半夜就醒了,早就饿得头昏眼花,却一直没见送饭的人出现。难不成,这个府上的人默认她已经离开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她的眼皮又开始狂跳。那个……应该不是做梦吧……真是烦人。一想到麻烦的事她就本能地要去想一些开心的事,可是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美食,现在这种状况一想到吃她就愈发的饿。 也罢……既然没有人送,那她就自己到厨房去找。 刚走出院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来人惊叫了一声,险些坐到地上。陌月定睛一看,是一个梳着双髻的绿荷衣婢女,却不是陌月这些日子见到的那个,她愁眉苦脸地按着被撞痛的地方,对陌月说道:“秦姑娘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啊,平常不都是睡到中午的吗?”声音居然出奇得好听,像出谷黄莺一般,脆生生的。 “你认得我?”陌月有些惊奇地问。 “秦姑娘怎么忘了,昨个夫人来的时候小别就在门外头侯着呢,夫人不许小别进去。” “小别??” 那丫鬟脸一红,满脸无奈说道:“怎么谁听了奴婢的名字都这种反应,虽然小别这个名字是怪的点,可也是奴婢的爹翻了几十本书翻出来的,也不能换了去。” 陌月忍不住笑了起来:“换它做什么,小别胜新婚,这可是个好名字,以后你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大约是被人嘲笑惯了,小别也只是叹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举起手中抱着一大团东西道:“夫人让小别给秦姑娘送几套衣服过来,一会小别伺候姑娘梳妆好后,夫人还要请姑娘一起去用早膳。” “伺……候?”陌月心中暗暗叫苦,她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如今还非要梳妆打扮才能吃到早餐。平常她都是把头发随意一挽,穿着不男不女的轻便衣服,还不知道一会小别会怎么折腾她。可她又不好意思说,不用梳妆了,昨日她见到那个吕夫人夜霜华,惊为天人,实在不想拂了她的好意。只好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小别点了点头,让她进屋。 小别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的丫头,也不多话,将拿来的衣服一套套展开让陌月先挑一套,自己就先里里外外忙活起来,整理床铺家具,清扫房间,感情她不止是奉吕夫人的命来伺候陌月梳妆,还管这院子里其他的事。陌月房间里东西本来就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会功夫她就忙完了。等她擦干净手,转回房间时,发现陌月还在对着几套衣服发呆。 小别有些呆了,她讶异地问道:“姑娘难道对这些衣服都不满意吗?” 陌月禁不住一惊,呆呆地看了小别一眼,踌躇了半天才冲牙缝了挤出几个字道:“这些都是什么衣服?” 小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些都是夫人家常穿的,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为姑娘做新的,所以夫人找了几逃她平日不怎么穿的,姑娘放心吧!都还是新的呢!” 陌月连忙摇头,憋足了劲才把话说清楚:“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衣服的样式……这个……我没穿过这种衣服,所以……” 结果小别更加不明白了,她瞪大眼睛道:“这些都只是最普通的襦裙,姑娘没穿过?” 陌月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说道:“我没穿过裙子!” “哎?” 或许陌月小时候是穿过的,那只是三岁以前的记忆,三岁以后她再没有过过一天一个普通的少女该有的幸福生活,穿着漂亮的衣服,戴着闪闪发亮的首饰,有一天会为自己心爱的人梳妆打扮。她永远只是穿着中性的衣服,随意挽着头发,那些复杂的华服她从来都能看,不能穿。即使曾经有几个宠着她、爱护着她的师傅、师兄,毕竟都是男人,没有那么细心。所以她看到这几套看似最普通的襦裙,只能相对无言了,她不会穿…… 小别“咯咯”一笑,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好在她还算乖觉,也不多问,只帮陌月挑了一套素雅的,帮她换上。换好衣服,又请陌月坐在梳妆台前,要帮她梳头。 “姑娘想梳什么样的发髻,小别看姑娘这套衣服素淡,不适宜太复杂的,就梳个流云髻吧?” 陌月只好点了点头,她哪里知道什么是简单的,什么是复杂的。 片刻的功夫,一个简单的发髻便梳好,小别刻意地多留了一绺头发在陌月的左脸处,挡住了左侧突兀的伤口,虽然不能完全遮住,也至少不会看着那么刺眼。全部打理完毕,铜镜不甚清晰,陌月本人还不觉的什么。倒是小别满意极了,她忍不住叹道:“姑娘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除了夫人,我就没见过比姑娘更好看的人了。” 陌月禁不住浅笑,这丫头也太会说好听的了,她现在的样子不说恐怖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到哪找那么丑的神仙去。侧目一瞥却发现小别在盯着她的侧影发呆,陌月微微转了转身,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由呼吸一滞。 变了……真的变了。 镜中的她让她想到四个字——恍若隔世。 §§§ 疯狂推荐之二——[怪-化猫]舞风 http:///programs/view/wbcxsr63-hm/ 第二十八章 一罗轻烟笑无痕 陌月瞬也不瞬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任由小别为自己理齐鬓角的碎发。 不是镜子坏了,就是她的脑子出问题了!!因为受伤的缘故她居然忘了这件事!虽然她很少照镜子,但也知道镜中的自己一点都不像她,她记忆中的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现在,陌月从未有过的强烈希望揭下脸上的面具,确定一下面具后的脸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脸。可是……如果揭开面具后,看到的真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姑娘在隽荷苑住了几天,对这里还满意吗?”小别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卷荷苑?”陌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是隽荷苑,隽永之隽,汐莲庄中所有院子的名字都与莲花有关,听说是因为夫人特别喜欢莲花的缘故。姑娘住得还满意吗?” “满意不满意……说不上讨厌还是喜欢,这里的人既复杂,又很简单,就那样吧!” “怎么说?”似乎不问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小别就不肯罢休。 “复杂,是因为他们必须复杂……简单是因为我不需要总是猜他们的心思,他们的心思都很明了,至少我看的是如此。” 小别微微翘起了淡淡的眉角:“姑娘说的是谁?” “所有的人……”除了……陌月突然想到昨天夜里的一幕,心中抽筋似的煎熬。 “好了!”小别放下梳子,“姑娘看看还满意吗!” 镜中之人,姿容若莲。同样是看似随意挽起的发,小别挽的与她自己挽得有天壤之别,一支白玉的簪子斜斜地插在发间。紫纹镶边的水云色家常对襟襦裙竟出奇得合身,乌发垂肩,双眸晶莹有神,这样的她竟奇异得并不感觉陌生。 要是能把面具而揭下来就好了,她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姑娘的身材果然与夫人差不多呢!”小别拍着手笑道,仔细得端详一番,又奇道,“姑娘的眼睛也和夫人十分相似呢,似乎黑色里头还透着其他的颜色……” “这样真的好看吗?”陌月别扭地拉了拉裙角,觉得简直迈不开步子,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好看!清霜溅玉、云水之姿,若是眉间能少几分忧虑,我可以打个满分。”裴玄若缓言漫步,如踏云端。他总是不笑的,几乎没人见过他笑,现在也同样没有笑,只是了解他的人知道,他一向是用眼睛在笑,有时候用眼睛笑的会更加粘走别人的几分目光。 所以陌月笑了。她对小别说:“能不能在外面等我片刻,一会我们一起去夫人那里。” 小别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于是她退出了房间,退出了隽荷苑。 “有话要问我?”裴玄若眉头轻扬,他一直认为他很了解陌月。 “嗯……”陌月点点头,“几个问题,如果是不能告诉我的,就不要说,无论如何别骗我。” “最后一句是多余的。”玄若摇头,目光幽暗难明。 陌月无语:“……那我可问了。” “对你很重要吗?”他突然问道,“这些问题。” 陌月点头道:“我将会根据你的回答做出决定。” 玄若了然,他没有问是什么决定,只是示意她可以问了。 “我在冰室的七年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是否与我这一个月缩遭遇的事有关?这件事是否与我有关?向我隐瞒真相是否也是师傅的意思?如今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你们还准备隐瞒到什么时候?”陌月气也不喘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却只得到一个字的回答:“是。” 停了片刻,陌月苦笑道:“我明白了。”一个“是”字已经将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而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能说”,“谢谢你玄若,我已经有答案了。”说罢她灿烂地一笑,挥了挥手,追着小别的路线跑出了院子。 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不小心踩到了裙子险些摔倒大呼小叫的样子,裴玄若的脸淡得不见丝毫喜怒。他无论生气时还是高兴时都是宁静优雅的,自小上代玄华谷主他的师傅舒鹤峰总是说他太静了,静得几乎忘了怎么与人交流。或许,他的一切淡然、高傲、优雅都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他自闭的个性而带上的面具。 想到这个他略皱了皱眉,伸手按住左肩附近,那里还残留着仿佛是上辈子留下的伤痛。那一次,锁骨被人狠狠洞穿的那一次,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摘下虚伪的面具的那一次,冰冷沉重的铁链几乎将他吊起的感觉记忆犹新。他第一次毫无优雅可言地咒骂、不顾剧痛发疯似的挣扎,尽管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具尸体。明明痛得几欲晕倒,却清醒无比……然后,轻轻一笑,所有的事情都消失在记忆的尘埃中,再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他们都忘了,他自己也快忘了。 哎……他微微叹息,会问他这些问题看样子她并没有真的释然,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开解开解她吧?如此想着,他步出院门,离开了隽荷苑。他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在很久以后…… §§§ 陌月十分不雅地提着裙角,皱着眉跟在小别的身后,第一次如此自由地走在汐莲庄中,才发现这个庄子居然大得离谱。一路上小别已经叽叽喳喳地把庄子里所有人的八卦都说了一遍,她还是没有走到吕夫人住的濯荷居,倒是对这汐莲庄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汐莲庄是吕之渊大将军专门为夜霜华夜夫人所建的庄园,因为麓州是京师到边塞必经的最后一个江南州府,是吕大将军为了能在每次回京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夜夫人而特意建造的。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因为夜夫人气恼吕大将军有了她之后,还另娶了正室,所以自己搬了出来。据说这个夜夫人是位精明能干的女性,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早前吕大将军还只是小小的武将的时候,她就男扮女装和他一起上战场,据说若不是夜夫人为他出谋划策,吕之渊也做不了大将军。而夜夫人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到最后却只落得个妾室的名分,汐莲庄的人都十分为夜夫人不值。如今夜夫人独居于此,也不是整天无所事事,她在泰县南边的一座大城市天锦城中还有一份绸缎庄的产业,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看起来就算没有吕大将军,她也照样能维持这个庄园。 陌月脑子一转,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算,夜夫人的年龄都该有四十多岁了,可那****看到的夜夫人分明还是二十多岁的少妇模样。 正在她疑惑之际,迎面走来了两个人,陌月脸色一变,几乎就想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 §§§ 疯狂推荐之三——[tsubasa翼]italktotherain http://denise./music/tsubasaost.mp3 第二十九章 两袖乾坤动九宸 这个念头来的莫名其妙,可以说毫无道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该当场逃走的都不应该是她才对。 陌月略有些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小别见如此急忙行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细细算来,她居然已经有十天没见过扬昊了。慕容与扬昊迎面过来,开始是对陌月与小别视若无睹,待他们发现眼前这个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居然是陌月,二人俱是一怔。陌月笑了笑,心中一阵的不痛快。二人见她如此,慕容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扬昊则是憋着嗓子咳了几声。 慕容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但神色略带无礼地解释一番:“昨日洛先生也不知道给我家公子吃了什么药,伤倒是缓了几分,可嗓子却倒了,现在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请秦姑娘见谅。”他嘴上说见谅,却分明是在表示他的不满。陌月一直都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好像对别人很好,有时候又好像根本不屑与人打交道,说白了他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 但无论如何他的一番话,倒是让陌月安心了许多。扬昊脸上有少许歉意,对陌月无奈地笑了笑,随后上下打量了陌月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他的神态十分正常,和十天前的那段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 那一定是错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心中如此暗道。于是她咯咯一笑,说道:“洛神医行事一向出人意表,给人看个病总让人不得消停,当初我被他整得才惨呢,整整七——啊!”差点说露了嘴,陌月心中一惊,口中一顿便说不出话来了。见他们并未露出疑惑之色,才急转话题道:“夜夫人邀我一起用早膳,我先走了。” “姑娘走好……”鬼脸慕容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 说得好像给人送终一样,陌月心中一阵不快,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故作大方地对扬昊笑道:“乖乖地听大夫的话,把身体养好,回头我再做好吃的给你们尝尝。”口气倒像是在哄小孩一样。扬昊抬了抬眼睛,看了看她的脸,即刻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垂下眼睑。 她说“你们”,是在提醒他那几天的事,也在提醒他别忘了约定。 然后她笑吟吟地离开了,笑的时候,她脸上隐约可见的伤痕分外刺眼。 小别一句话也没问,只是她黄莺一样叽叽喳喳的嘴突然安静了下来,直到她们站在了濯荷居的门口,她也只是静静地送陌月进了房门,就悄悄离开了。 濯荷居,作为汐莲庄的主房之一,陈设摆设居然和陌月所住的隽荷苑一般无二,只是房舍略微大些,家具饰品稍微多些。这个在小别的口中传奇一般的女子夜夫人正笑盈盈地坐在正堂等着陌月的到来。 “为了妾身的小小私心,还要劳烦姑娘跑一趟,妾身万分歉意。”夜夫人微微福身,仪态万方。 陌月神色一凛,正色道:“不敢,也正想与夫人好好聊聊。” 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认识了许久了老朋友一般…… §§§ 是夜。 陌月坐在隽荷苑自己的房中,面前是装着擦得明亮的铜镜的梳妆台,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瓶子盒子,陌月细心地修饰着脸上的伤口,贴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红色的膜,使得她狰狞张开的伤口看起来像是一块天生的红色胎记,若不是易容高手,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绽。 流水似的发依旧随意地挽起,缀满许多小小玉色石莲花的发带曾经用了多年,只是这一条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条,原来的那一条已经在七闲山庄的包袱里化为灰烬了吧!这个是白天夜夫人亲手送给陌月的。 想到白天的一幕,她的心中再度涌现说不出的滋味。 …… “天锦城皓雪斋夜霜华,拜见七姑娘。”她人虽然没有拜下,但眉眼含笑,却是一副长辈看晚辈的神色,眼中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 …… 陌月对着镜子,她的眼中也同样泛着金色的光,几乎微不可见。这时她天生的眸色,据夜夫人说,陌月的先祖中必定有人与夜夫人出自同族,眸中才会有此异色。但陌月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原人,绝不是什么异族人,除了眸色有异之外,她身上也完全没有其他与众不同之处。这段对话,是将近十年前发生的事,那时陌月还是个挽双髻的女娃娃,而夜霜华那时的容貌与现在一般无异。 那时陌月只知道,夜霜华是朝中大员的妾室,只知道她的坚强温柔,只知道她的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在陌月眼中她几乎是完美女性的典范。她一旦爱了,便眼中心中只有那一个人,但对方一旦让她失望了,她也异常决绝,再不回头。虽然与她的丈夫再无往来,但她依旧挂着妾室的名分,吕大将军以及全家都对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十分敬重,有时候吕家正室所生的二子一女遇到什么问题,不与自己的父母商议,常常会千里迢迢跑到泰县来与这个霜姨讨教。 却没有人知道夜夫人居然会是七闲山庄下属店铺之一的老板。没有人知道夜夫人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多年前她的武功在江湖上曾有一个说法……九宸乾坤袖。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来历,包括她的夫君。 陌月很喜欢她,也信任她。 所以当夜夫人对她说出一件事的时候,她想也没有想就相信了,也震惊了…… 梳理好头发,换好平常穿的衣服,整理好夜夫人给自己准备的行装,陌月轻轻推开房门,走出隽荷苑。是的……她准备离开了,如果听到了这个消息还能安坐房中,就不是陌月了。 踏着迷离夜色,月华倾泻如练,汐莲庄枝影扶疏,重重叠叠,好似张牙舞爪的怪兽。寒意倾体,陌月缩了缩脖子,想起自己的毒还没解,可是顾不了许多了,此刻她已心急如焚。她承认她有时候很冲动,根本就是任性妄为,也许她前脚离开汐莲庄后脚就会后悔,可此时却是谁也拦不住她的脚步。 “你去哪?”身后突然有人冷冷问道,声音低沉迷离,十分好听,而此时听来,却觉得有几分鬼气森森的。 陌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她暗暗叹息,果然……不会那么顺利。 §§§ 疯狂推荐之四——英雄伝説空の軌跡the3rd (小寺可南子)cryforme,cryforyou http:///music/3rd.mp3 第三十章 别时易 初次认识夜霜华是在大约十年前的一个边境小镇,那时也是初秋的傍晚,小镇靠近沙漠,风沙弥漫,明明是傍晚却已经像是入夜,天暗黄暗黄的。那天的,陌月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和她一起的,一直都只是他而已,虽然现在想起来,他就像是一张黑白分明的剪影,看不清容貌。 身周的人和物,都与陌月隔着一层空气,听不清、看不明。直到她走进陌月所在的酒馆,淡淡的莲香蔓延,香气所至之处,都被染上了一层鲜亮的色彩。 那一次相识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好像他们上辈子就应该认识的,冥冥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线牵引而至。现在想起来,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当时他们三人何其相似…… “冒昧问一句,两位是否姓巫?”那是夜霜华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为何这个情景又发生在十年后的汐莲庄。 那一日,在得到陌月与五柳公子否定的答案后,她也只是淡淡地笑,看不出是不是在失望。后来也没有解释为何有此一问,因为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天南海北无所不谈,独独忘了这个古怪的问题。十年后再次听到这个问题,陌月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如果不是裴玄若插手,不知道她是否能乘机弄清楚这个问题的原委,当然,如果他不插手阻拦,陌月也不会知道这个奇怪的问题竟真的与她有关。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陌月很了解她的霜姐姐,那时她闭口不言,必定再不会提起。 十年前,就发生过一些事,让陌月很清楚她的个性。那时,在那个边塞小城中,常常有两个男子分别来找夜霜华,谈话总是背着他人。那两个人看起来与夜霜华年岁相仿,每次来都神情激动地来、神色黯然地离去,有时候还会吵得天翻地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听出是感情纠葛。五柳公子虽然从不问夜霜华的这些私事,但陌月当时还小,终于有一日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天夜霜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是我的哥哥……” “那另外一个呢?” “那是我父亲……”说着话的时候,她眼中是压抑的苦涩,其中分明包含了许多许多,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几乎都深藏在其中,只是那一瞬间,泄露了少许真意。 一直到很久以后,陌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哥哥,五哥却告诉她那是感情纠葛,叫她别再问了,那三人的年纪明明差不多。她不明白,后来她看到吕大将军的时候,明白了……只是那时已经自顾不暇。现在想来,这淡若浮云的两句话中究竟隐含了多少深意。 那时候,她就知道,若是她的霜姐姐不想说的事,无论如何她也是问不出来的。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早晨的时候曾经轻描淡写的提了提,结果被夜夫人三言两语带过,然后向她提及一件事,一件令陌月不得不痛下决心立刻离开的大事。 “你去哪?”身后突然有人问道。 陌月的脚步顿住,或者说是僵住了。 “你去哪……”如果说问第一遍时是尖锐的,第二便就是不带感情的。 陌月轻笑欲转身,口中却道:“我现在要去哪,还要通过您老人家的允许吗?”是任性的语气,明明是知道他的,却偏要任性地对他说话。 “别回头!”他突然叫道。 陌月果真就不敢回头了。 寂寥的夜,时光在黑夜中流淌,过了许久。 “我留不住你……吗?”他的话如同呓语,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她。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开始滔滔不绝:“我想了好多方法。我知道你留下来是为了解药……和那个问题,所以不给你解药,也不给你见我的机会,即便见到也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可我还是害怕。我一直很紧张,陌月。” 陌月僵硬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就一直听他说下去。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瞬间软弱了下来,心和身体都是……我一直很紧张,陌月。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好像小孩在对娘亲撒娇,软软的,又让人觉得挺痛心。 “殿下……” 身后突然有了温度,什么东西靠近了。那个声音也贴近了,在耳边响起:“别走……”声音好像在颤抖,让陌月想起垂死挣扎四个字,刚缓下来的身体瞬间僵硬。 然后,有什么东西试探着碰触她的肩,然后慢慢环了上去,那个温度靠得更紧了。 “不管你长的什么样,究竟是谁……跟我走……” 不管你长的什么样,究竟是谁…… 有东西在陌月的脑中轰然炸开了,她拼命捏紧一处衣角,直到把衣服捏得皱皱的。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这个感觉,分明是……原来那天在隽荷苑她受伤的时候,拼命抱着她想要安抚她情绪的人是他,那一次她真的因为他的几句话而安心,所以才会昏倒。那天晚上的人也是他,那冰凉的触感和痛苦的忏悔和寂寞!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可是他还是……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挣脱开来,怎么逃离那个地方,她只知道一路上她都不敢回头,生怕看见了那一幕,她会心软,她只记得一路上毫无阻碍,直到眼前出现了汐莲庄的大门。真的是落荒而逃,就像是小时候偷了吃的东西之后。 门口没有一丝光线,阴暗处一袭青衣,似在等候她的到来。 还没等他说话,陌月就冲上去,右手抓住他的衣襟问道:“你是想杀了我对不对,那天你突然跑到我的院子里是来杀我的,对不对?” 慕容毫不心虚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又不杀我!”炸开了,她的心炸开了。 “秦姑娘……”慕容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流血了。”说罢,他塞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到她的左手手心,用力握紧,然后拉下陌月抓住他衣襟的的右手,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她流血了,她一直死命地咬着唇,怎么会不流血,只是流血的地方不止是唇。 握着那个瓶子,她恍恍惚惚,步出了汐莲庄。夜晚的街道,更是静得可怕,脱离他的怀抱的那一刻,竟是刺骨的寒,仅仅是那一刻而已。 突然有人出现在她的身侧,恭敬地说道:“七姑娘,属下奉命来迎接您。”这时她早就约好的,她默默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来人刚要迈开步子,突然一怔,说道:“姑娘,您怎么哭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说道:“眼睛迷了。”说罢,催促他快些带路。她哭了,居然为另外一个人哭了,这件事永远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将成为她心底一个永久的秘密。 远远遥望汐莲庄的方向,隔着无数层的围墙房屋,她似乎还能看得见那个紫色的身影,寂寞而萧索,阑珊夜色中木然而立。她一跑,便把他们的距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这本身就是个错误……只是她永远都记得,在听到那句话的那一瞬间,她居然真的有一丝动容。 恍然中,十三年前桑园中的定格的瞬间,那万年不变的一幕,如同平静的湖水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水纹。 何其相似,何其……罪不可恕! (第二卷完结) u要做少许修整,小请两天假。 番外 天苍青(上) “嘣!嘣嘣!——”弓弦声接连响起,路边洒落一连串的的血迹。 没射死?手劲还是太轻了点,我没好气的丢下弓,眼睁睁地看着连中了三箭的猎物居然还跑地飞快,瞬间消失在眼前。不加强练习不行呢…… “六皇子!殿下!!”有人飞奔而来,喘着粗气,顾不得行礼就冲了上来,“您快回去看看,娘娘她……娘娘她……” 她怎么了?我来不及问,因为我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操纵的着马奔了回去,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六殿下,别看!”我的奶娘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不让我见母妃最后一面。 我一把推开她,吼道:“走开!”却又被一群尽忠职守的侍卫给挡了回来,我拼命挣扎,拼命咒骂也只隐隐约约透过缝隙看了一眼。那个全身青紫肿胀,身上的皮肤没有半分完好的人真的是母妃吗?我不相信!我大喊着,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人打晕了。 那天起,一切都变了,我再也没见过母妃,也没有见过父皇。我发现无论去哪,所有人都会绕道而行,远远避开我,每个人都不敢看我,却喜欢背地里议论我。其实也没什么变化,我这样安慰自己,只不过是再也没有人耐心地哄着我吃不爱吃的东西,没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掉眼泪罢了,我一直这样努力的安慰自己。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皇家狩猎场的蛇越来越少,以至于皇宫中犯下重罪人判处极刑的万蛇坛经常找不到蛇补充。除了关于那面目全非的身躯的噩梦纠缠了我许多年…… 直到有一天,有人指着两张有平民私下里供奉的画像告诉我,这是害死母妃的仇人。这两个像神仙一样的人…… “想报仇吗?”那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比画中人更像神仙。想!我心里面是如此狂呼,可是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可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想报仇就去取得至高无上的权利吧!只有如此,你才有一线希望与神对抗。” 神!我的心中震撼着,我的敌人是神…… 那一天起,我开始拼命在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因为我在宫中不受人注目,反而利于我行事,而第一个帮助我的人,就是他!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助我这样一个不受器重的皇子,他的能力和号召力,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不知不觉间我竟取得了多数军方的支持。而他,成了我最倚重、最值得信任的人。 在我离宫开府的那一天,他突然笑着来向我道别,并留下了一个人:“他姓慕容,就让他留下来帮你吧!”将近十年间,我的目光还是会不知不觉被他吸引,其实说不定他才是真正的仙人,我常常这么想。后来无论我如何挽留,他还是毅然离开了,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记得那一日的天,苍蓝苍蓝的。 慕容是他的弟子,无论从气质上,还是行事方式上都与他很像。因为他的缘故,我无条件地信任慕容,而慕容果然也从来没让我失望过。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在外人眼中,我依旧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而我却知道时机已近成熟,我很快可以从暗处转入阳光下。却在这时,某一天,一个神秘的组织找上了我,给我带来一个消息,让我不得不暂时中断计划,放下一切赶往江南。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与慕容争执,虽然争执的结果是慕容无奈的妥协。我从没有如此坚持过,只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最初的动机就是为了报仇,如今仇人可能就在眼前,我怎么可能放过。我留下替身,与几十个亲信,混在表弟吕思彦离京探视庶母的队伍中离开京师,这是我第一次离京这么长时间。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次离京的旅程是如此漫长和痛苦,我还会不会如此坚持。 慕容独自离开,说是要去查清这个神秘组织的来历,我满不在乎,一个江湖组织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忌讳,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其实那时,我若是花时间仔细的想想,应该就会察觉到异样,说不定就不会被利用。只是那一路我实在没有心思思考这些,因为从我离京的那一天起,我就在不断被人追杀,一开始他只是跟踪,后来发展到多次暗杀,若不是那个神秘组织还派了几个高手跟着我,那一路实在会很麻烦。我身边的高手,除了慕容一个都没有带出来,而慕容现在又不在,不得不承认在学武这方面我实在是懒了点。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南江城,那个杀手就销声匿迹了。而那一日,也是噩梦的开始。 赤红的浪潮淹没的整个七闲山庄,所有的一切化为烟尘,原本我认为极美的山庄就这样消失在梦境一般的鲜红中,那奇异的红,映在那三个人身上是如此耀眼,几乎让我惊叹。也是在那一刻,我知道我被利用了。神秘组织派来跟在我身边的几个高手突然动手,带走了庄中仅剩的几个活人,只留下一个昏倒的小丫头,资料中说这个丫头可能是我仇人的弟子。此时庄外已经是一片沸沸扬扬。 我带来的人都守在庄外,他们都很机警,此时应该见机逃走或混入来救援的人群中,而庄中的外人只剩下我一个,如果现在他们闯进来我就百口莫辩了,再加上这个小丫头可以作证,我就是烧庄之人,我的下场如何已经不敢想象了。就算我现在杀了这个小丫头,我也无法说明我是什么人,而以七闲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若有人存心想要查出我的来历简直易如反掌。平生第一次,感到惊恐……我还不想死。 如果不是慕容突然奇迹般地赶回来,并出现在我面前,我撞墙的心都有了。 如果不是慕容像变魔术一样,打开了七闲山庄的暗道带着我们离开,那么第二天江湖上的头条新闻必定是我! 番外 天苍青(下) 那一天,慕容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三个字——“你疯了?”,不过他是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我不会给他机会。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偶尔他会突然冒出几句话,让人哭笑不得,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其实一个幽默的人,不过这种念头通常只是一闪而逝。 “先生好吗?”这次他带回了很多机密消息,我认定他是回去见了先生。 可是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师傅?我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了!” 那个时候我和他一样顶着张惨青的鬼脸,如果不是这几****被蛊毒折磨得没有半点精神,我会忍不住大笑。 “殿下,喝药的时间到了。”一个脑袋探进来,把我和慕容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一个顶帐篷,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脸是本来的面目。慕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离开了我的视线,而她手中捧着让我恶心得几乎只要看见就会反胃的药,来到我面前。我掩饰不住眼中的憎恶,而她几乎没有掩饰她的不情愿,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深宫中是不会有这样的女人,就算我盯着她的脸她也反瞪回来。 这就是慕容始终不解之处,他曾用摄心术确认过,在她身上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便提议将她杀了。虽然不知道他后来又因何缘故,同意暂时留下她的命,但仍然对我的这个举动十分不解。他怎么会明白,即便是与仇人有关的人,那一丝丝的哪怕是虚假的温情也总让我眷恋不舍。大概是因为慕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母亲,所以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也无法向他解释,因为好像是在向他炫耀,尽管我早已经没什么好炫耀的了。 母妃为了哄我吃不爱吃的东西,往往会自己先吃一口。这个在我十二岁前让我最不耐烦的举动,却是十二岁后我最怀念却永远不可得的美梦!或者是噩梦。仅仅是相似的一幕而已,已经让我欲罢不能。尽管我们每天只会像个孩子一样耍性子,互相冷嘲热讽,那种感觉对我而言,很新鲜…… 对于她……我是嫉妒的。我知道这一路上她几乎与除了我和慕容之外所有的人交好,就连孙先生也有意无意地帮她说几句好话。朋友?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了,她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嫉妒之心让我无法对她和颜悦色。 那一日,我没能控制住情绪,结果她险些丧命在慕容掌下。或许我早知会有这么一日,所以我只是沉默,只是那一天我无论如何也喝不下那难喝的药,每每想到她喝下味道如此古怪的药茶还十分享受的样子,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气恼我居然会如此不争气,于是我又赌气地继续折磨死里逃生的她,我想,反正我们注定是要不死不休了,可是我却又在生死关头放任侍卫们偷偷放她离开。 我以为我们互相憎恨着对方,可我做梦也想不到,她也有一天会把我当成朋友。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彻夜地逃亡,已经筋疲力尽,几乎已经放弃逃生的瞬间,突然看见她又回来时,为什么会有几分欣喜。也不明白,朝阳初升,金霞自流水与指尖缓缓流溢时,陡然看见她与众不同的一面,会感觉惊艳。更不明白,看到她因为安侍卫说她不是女人时,发怒的嗔颜会觉得可爱得有趣。 我想真的被慕容说中了,我一定是疯了,因为我发现在她面前竟完全无法生出恨意。 秋雨如丝,残枝败叶,铺地如金,只是稍不留神,一泓冷韵便会冲散一丝微弱的温暖。只是我感觉不到罢了,因为每次清醒,都是伴随着一阵单调的生火声音,睁开眼来,温暖依旧。 火焰噼啪作响,燃烧得艰难,空气中泛着一股湿气和淡淡的香味。依旧是好似无止境的争吵,但争吵的话题似乎在慢慢地变化,态度也逐渐缓和起来,无意间我发现,我们居然互相谈起了自己的往事。坚强的、悲伤的、无奈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天朝治下还有那等惨绝人寰的事发生。渐渐的,我竟对她产生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于是我开始迷惑。 直到那一刻,我一直都是迷惘的,只知道想着点子让那段艰难的日子过得开心点,通常来说只要她开心了,大家都会开心。我发现我很喜欢看她笑。 那一天,又是一个苍蓝的天。我再次从地狱般的疼痛中醒来,看见她拼命掰开我血肉模糊的手掌,我看见……一滴晶莹的液体划过我的手腕。 那一天,我明白了,原来我…… 那次是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审视自己的内心。苍蓝的晴空下,充斥胸腔的不知道是淡淡的喜悦,还是纠结的矛盾。 也许她的面具下真的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不过我是不会在乎的,像她这样的女子或许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或许她是我仇人的弟子,但大可以用冤有头债有主的安慰自己。似乎一切问题都不算什么问题,那一刻的我充满了自信,感觉任何困扰都是可以解决的。只是我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什么,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一直在心里萦绕不去,直到与慕容再会时,他提醒了我。 “我们查过了,五柳夫人这七年来,一直在洛神医处疗伤,从没离开过竹溪半步,更没有收过什么徒弟!”他的语气淡淡的,可是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震动一次。 “胡言乱语!查清楚再来回报!”我固执地选择不相信。 慕容无言,后来我才知道,当天晚上慕容就去她的住处杀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成功。其中的缘故,我多少还是可以猜到一些的。不敢见她,是因为不敢和她说话,更是因为不敢提起我们的约定。因为完成约定之后,我们就留不住她了。 满园残荷,刺眼的血红。第一次看到她脆弱的样子,第一次拥住她颤抖的身体,第一次碰触她虚假的容颜,第一次看到她在别人怀里痛哭,也是最后一次……我知道,这一次我真的留不住她的了。 那一夜,天苍青,朗月无星。 第一章 软红三千 蓉州天锦城,据说早年是因天锦桥附近盛产雪纺细绸而得名,再加上那里的姑娘占尽了江南水乡的灵秀,个个如锦绣一般娇艳多姿。如今制作雪纺细绸和刺绣的技术已经全国普及,不再是天锦城独占,但天锦一名却流传了下来,天锦城仍然是出产纺织刺绣的第一城。据说天锦城的女子多以“锦”字为名,夜霜华所主事的皓雪斋中就有数个以“锦”为名的绣女。 南有碧江楼,北有九洞仙。碧江楼说的就是南江城现已经易名为陌月楼的江南第一酒楼,而九洞仙说的便是天锦城的洞仙酒楼。洞仙酒楼其实是一家客栈、酒楼连锁大客栈,老字号的主店东临琴烟湖、南望天锦桥、西观叠翠峰、北临三秀坊,是天锦城一等一的好地方。据说要在洞仙酒楼的主店坐上一坐,除了少数老顾客之外至少要提前三天预定位置,即便如此每逢节日盛会还不一定能预约到。 近日,便是天锦城第一等盛会九宝斋天下拍卖大会即将开幕的日子,天下拍卖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每次举办天锦城中百姓竟比过年还要热闹。按理说这样的日子洞仙酒楼该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才是。 郭三才郭大官人是洞仙酒楼的常客,传说洞仙酒楼的菜色堪比皇宫的御膳,御膳郭大官人是没尝过,单是这洞仙酒楼的菜便已经让他百吃不厌,每隔三五****总要来酒楼坐上半天享受一番。能在洞仙酒楼拥有一个固定的位置,那这个人的家世必定在天津城乃至全国都是数得着的,平日里郭大官人来的时候总是昂首挺胸、得意非凡。可是今日…… 郭三才在街角探了探头,确定附近没有熟人,才将明显不是他这个身份该穿的衣料制成的领口拉了拉,缩头缩脑地穿过大街,走进洞仙酒楼的大门。今日的洞仙楼出奇地安静,平日迎来送去的伙计也只是守在门口,见到郭三才也没了往日的热情熟络,只是近前几步,低声询问道:“公子是一楼还是二楼?” 郭大官人一怔,他来洞仙楼无数次,何时在一楼用过餐,即便是二楼他也从不在大厅用餐,但随即他又了然,不由心中苦笑,也只得低声言道:“二楼。” 伙计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有些惊异,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抬头对二楼楼梯的方向叫道:“二楼来客——” 郭大官人又无奈摇头,洞仙楼岂是一般酒楼可比,酒楼的伙计也从来不像其他酒楼那样整日里呼来喝去,即便是跑堂的都识得几个字,起码不会破坏了酒楼整体设计装饰的一个“雅”字。但看今日的样子,确实与往日不太一样。 在伙计的引领下,上了二楼,只见二楼大厅内已经坐着行色各异的五个人,这五人每人占据一张桌子,桌上没有半道菜,只是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坛酒,正是洞仙楼珍藏的极品好酒软红三千丈,据说这一坛酒的价格抵得上洞仙楼半月的收支。五坛酒,平常半年也卖不出去,这五个人至少有三个不是随便就能喝得了一坛这种酒的人。因为这五人中,郭大官人至少认识三个。 这五人东侧三人,西侧坐两人,东侧的三人郭大官人只认识一个,却是常与郭三才有生意上往来的东海绵雪洲天钧门的二门主楚越,另外两个看架势、装扮也该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楚越看见郭三才,只是略一点头就是算是打过招呼了,脸上的苦涩却是郭三才第一次见到的。郭三才也点头示意,想必他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再看西侧的两位,分明就是他的老熟人,生意场上的对手流霞坊的刘天夏刘老板、百福阁的杜子寂杜老板。这二人明显心不在焉,只一碗接一碗的喝着软红三千丈,心中的焦急一目了然。 领着郭大官人上楼的伙计又问道:“公子是红还是白?” “是红!”郭大官人不动声色地答道。 于是伙计将他领到西侧的一张空桌子上,过了一会又为他送来了一坛软红三千丈和一只大碗。郭大官人默默地为自己倒了碗酒,这种平常他也很少尝到的好酒,如今却摆了满满一坛在自己面前,只可惜这样的好酒如今喝到口中却只是一团火热,尝不出半点味道。 压抑的寂静延续着,洞仙酒楼的二楼陆续有一些人上楼,伙计会问每一个上楼的人:是红还是白?凡是说白的,都坐在酒楼东侧,凡是说红的都会坐在酒楼西侧,一会的工夫二楼几乎每张桌上都坐了一个人。郭三才默默得数着,已经来了三十六个人,每个人不是一方富绅大豪,就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差不多该来的都来齐了,只是正主却到现在还未现身。 这三十六人每个人都满怀心事,不言不语,有人只是坐着发呆,有人却已经喝空了一坛酒,好在大家心中都有分寸,没有酒量的也都没敢多喝,只是时间过得越久,众人就越是焦急,坐在观景栏旁边的人更是不时向楼下张望。 正在众人焦虑万分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咚咚”地上楼声,众人顿时精神一震,纷纷望着楼梯口处。只是上楼之声响没两声,大半人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那脚步声,凌乱无节奏,重重地砸在楼梯上,震得木制的楼梯都在晃动,其中还夹杂着几个慌乱的脚步声。片刻,果见一个身材高瘦的人被几个慌乱的伙计簇拥着出现在二楼。那人走起路来东摇西摆,破衣烂衫,一顶破毡帽几乎遮他半张脸,胡子拉碴的嘴角还挂着残酒,分明是个醉鬼,众人顿时都大失所望。而那几个伙计,拼了命得扶住这个人,看起来十分无奈,连声问道:“客官是红还是白?” “红——?白——?”那醉鬼摇晃着身子,醉眼朦胧地念叨,突然间怒道,“你家才红白呢,老子是来喝酒的!给老子上酒!” 伙计哭笑不得,又不能把客人赶走,只好低声又问了一遍道:“客官您到底是红是白,您若不说小的不好给您安排座位啊!” “这样啊……喝酒……啥时候有这规矩了?”醉鬼抓抓破烂的毡帽,舌头都大了,“红!当然是红,老子家里就老子一个,没丧事办!嗯?安排什么座位,这不全都是座位!老子就坐这了!” “啪!”一只空酒坛子重重地砸在一张靠观景栏的桌上,把坐在桌旁正愣神的郭三才吓了一跳。 第二章 山雨欲来 伙计慌道:“客……这位爷,这儿已经有人了,您瞧这儿还有空位,爷您坐这来罢。” “老子我就喜欢这个位置!”醉鬼一屁股坐在郭三才的对面,任凭伙计们怎么劝怎么拉,也不能让他挪动分毫。 伙计为难地看了一眼郭大官人,郭大官人抬头瞟了他一眼,向伙计摇了摇手,表示自己不介意,两伙计这才安心离开。过了一会,也给这个醉鬼送了一坛软红三千丈,醉鬼一见有酒,眼睛一亮,居然也不闹也不吵了,和众人一样安心地饮酒。这小小的插曲一过,整个二楼又恢复了沉闷的气氛。 半个时辰过去,一众人还仍旧坐在那闷头喝酒……又过了半个时辰,就连守在楼下的伙计都奇了。 “我说这群大爷们到底在等谁了,过了这么久连吭也不吭一声,一个个还鬼鬼祟祟的。这些人可个个都来头不小啊,就是皇帝来了他们也未必给这么大面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大人物?莫不是这些大爷们都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头。”一个年轻些的伙计小声问道。 另一个略略年长些的伙计听他说了最后一句,唬了一跳,急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才压低了嗓子道:“你小声点,那上面有几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让他们听见你小命就不保了。” 年轻伙计不以为然道:“我也没说啥啊?再说光天化日的,他们还真敢杀人不成。” “他们还真敢!!”年长伙计也是个八卦的主,他偷偷道,“你若是早来几年就知道了。看见最后那个扎灰头巾的大汉没,三年前也来过咱们酒楼,刚来的头几天倒还安分,拍卖会一结束最后那几天,一个酒客和他争座位起了冲突,他当场就把那酒客的脑袋都拧下来了。那场面,那脖子扭断的咔咔声,哎!现在想想还……” 年轻伙计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他怎么还好端端地坐在着,官府不来抓他吗?” “听说此人是统领景州响马盗的头头,杀了人就溜之大吉,官府也抓不住他。现在他就在咱们面前,咱们还不是只能当看不见。” 年轻伙计摇头,脸上流露出一副“真是没天理”的神情。 “还有那两个,虽然遮着脸,但分明是城门口上贴的那两个……” “江洋大盗……乖乖不得了。”年轻伙计吐吐舌头。 还有江南第一剑公冶侯、蓉州首富也是皇帝的小舅子连蔚轩大官人、江南十大镖局联盟总盟主杜霸山、北海船王古丰……这些用脚跺一跺,一方土地都要晃三晃的大人物,会同时出现在天锦城还可以说是受天下拍卖盛会的邀请,同时出现在洞仙酒楼还可以解释是巧合,但同时坐在洞仙楼的二楼做着同一件事,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十分震撼眼球。还有许多其他不知名的人物,今天的洞仙酒楼倒是比以往的拍卖会场还要热闹几分。 两伙计猛吸一口凉气,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似乎晃着一片金光。 咦?不对,眼前真的有一片金光在闪耀,是一尊金人?不不,是一个穿着金色华服的少年,正缓步出现在一楼大厅。 普通人穿金色,必定显得俗不可耐,而这个人全身金色却使得他贵气十足,再加上一脸倨傲的神情,让人感觉天下间便只有他才适合着金色。 “这……这是……”年轻伙计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楞了神。直到楼下的有人喊到:“二楼来客——”他才回过神来。 金衣的少年刚出现在二楼,顿时二楼一片哗然,满座的大人物们大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有与这个少年熟识的,纷纷起身迎上前来,口中称道:“魑明王!” 年轻伙计只觉身旁的年长伙计身子一颤,嘴里念念有辞:“居然是他,居然是他!这倒难怪了。” “这位爷到底是谁啊?”年轻伙计急忙问道。 年长伙计用颤抖的语气的答道:“是魑明王啊!号称九重天山的厄山之主,魑明王啊!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怎么也来到这里,难道他就是这些大爷们要等的人?可是魑明王不是已经超过三十岁了吗?怎得如此年轻,他这种人出门怎么连个随从也不带。” 然而眼前的一幕还是否定了他的猜测,待他们互相问候完后,年轻伙计迎上去问道:“大爷是红是白?”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显然大厅中的人也都想听一听他的答案是什么! 静了片刻,金衣少年微微叹息,说道:“是白……”语气中、目光里满是无奈。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待众人都坐定了,大厅再度恢复寂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两个伙计还想继续八卦,突然感觉好像被谁瞪了一眼,心中一颤便再不敢胡说八道半句。 “呼……”郭三才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发呆,洞仙酒楼的广老板与他交情匪浅,他实在不愿意给老朋友带来麻烦。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中已经不知道把现在的情况思索了多少遍,“连魑明王这样的人都来了,看来这次的拍卖会当真不简单。不过这样也好,天塌下来有这些大人物们顶着,他这样一个小小商人就不用做出头鸟。只是已经快傍晚时分了,不知道那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呢?” 这两个人,让这么多一方豪杰在这里等了半日,却没有一个人吐露半句怨言的,到底又是什么人呢? 郭大官人走了一会神,突然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猛然抬头,那道目光却已经消失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对面的醉汉,那人依旧抱着酒坛半梦半醒,看不出半点异样,左右查看一会,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哪有人有心思看别人的样子,只好收回目光。 突然听到“啪”一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外面飞了进来,刚巧落在大厅中央。什么人,居然在这么多高手云集的情况下,将东西掷到他们中间,众人一惊,突然有人激动地大喊:“来了。”大厅中所有人顿时精神一震,只觉空气都流动得欢快了几分。 凝固的时间开始缓缓流动。 天锦城,山雨欲来。 第三章 云台令 视角转到天锦某处的一座小楼,正当洞仙酒楼的一众江湖豪杰、富户商贾为拍卖会的事愁得掉了一地头发的时候,小楼里也有一个人为了这件事和满桌的卷宗斗争中。 “八月初八,第一枚云台令发至天疏剑宗的宗主鲁公严,鲁宗主于八月二十四出发,前往天锦,最后一次现身是在雪角江附近的客栈,从此不见踪迹。” …… “八月十三,第十九枚云台令在京师现身,接令人四海商会的老板林裕与当日失踪。” …… “九月初二,第一百零四枚云台令于清泠山现身,接令人不详,至今无任何相关消息。” …… 傍晚时分,沈孤眠坐在群山环绕的幽静小楼中,手边摆着的是岭玉泉的泉水泡的名茶雪峰青,桌上堆着的是满满的卷宗。小楼里透着淡淡的竹香,除了一幅云海孤岛的水晶绣屏之外,没有半件奢华的摆设。天锦城的水晶绣是以兰珠锦为底,以一种特殊的绣法绣成半透明状刺绣,据说一幅水晶绣的帕子的价值,便是蓉州知府大人十年的俸禄也买不起。这样一幅几乎遮了半堵墙的绣屏可以称得上价值连城。这样一件饰物摆在一间可以称之为简陋的房间里,着实有些怪异。 或许这里的环境与小楼相互映衬,已让此处不需要任何过多装饰。清风徐徐,穿透重重帷幕,清新喜人。只是其中突然透出的肃杀之意让他的眼皮不由地跳了几下,不知何时小楼中已经多了一个身着麻衣的人。 “如果那几个小偷知道你这间屋子里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个绣屏,他们一定宁愿去撞墙!”麻衣人指尖划过绣屏,懒洋洋道。 “看在他们那么努力帮我搬屏风的份上,我也只把他们送官了事。”沈孤眠头也不回地说道。 “如果这屋子不是你的,我一定把它抢过来。有谁知道,这个看似四面山野林间的小楼其实和天锦最繁华的三秀坊只有几步之遥。” “你若是想要,送给你也无妨。” 麻衣人一屁股坐在沈孤眠的对面,诡异地笑道:“我可不敢,你沈大盟主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这一点,整个蓉州的人都知道。” “啪!”沈孤眠合上卷宗,扬眉问道:“你小子今天难得来一趟,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的话吧?” “哎呀呀——”麻衣人听罢立刻眉飞色舞,“果然是还是沈兄了解我,其实呢,我今天来是因为昨天看见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想不想听?” “不想!”沈孤眠斩钉截铁地答道。 “别别……别呀!”麻衣人立刻急了,“每次都这般一副不紧不慢的,难道你就不能装作有兴趣一点的样子,哪怕只是安慰安慰我脆弱幼小的心灵!!” “恶……”沈孤眠做出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你爱说不说!别扯到我头上。” 麻衣人立刻笑眯眯道:“那在下就应我的好友——你的请求,勉为其难地说一遍好了。” 沈孤眠无语。 麻衣人道:“沈绿衣和孟蝶这两个名字你应该很熟吧!” 沈孤眠听到这两个名字,不由眨了眨眼睛,岂止是很熟,江湖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 沈绿衣穿的不是绿衣,而是红衣,因为红衣是他的“工作服”,他也庆幸他穿的不是绿衣,因为他的“工作服”中还包括一顶帽子……孟蝶的名字虽然像女人,但他绝对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的弟子倒统统都是女人,而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这两人一个是官一个是匪,除了这一层关系之外,他们两个可以说绝无任何联系。但是每当江湖中发生大事的时候,人们总是会不约而同的想起他们二人,江湖中的人可能不知道武林盟主的名字,却绝没有人不知道沈绿衣和孟蝶的名字。 两个名字似乎并没有成功地引起了沈大盟主的注意。 “你说的有意思的事就是他们?这种时候他们会出现在天锦没什么稀奇的。” 麻衣人眼睛一眯,似笑非笑的眼,道:“猜错了!我看到的那个人远比这两个人有趣得多。” 沈孤眠一笑置之,道:“你先别急着说,让我来猜猜看好了。” 麻衣人微怔,随后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请说。” 沈孤眠低头沉吟片刻,道:“你也知道,我们天下商会的九大商行共同举办的拍卖会,多年来从未出过差错。这一次,多年未现江湖的云台令突然现身,而且似乎只专门针对这届拍卖会而来,凡是收到我们天下商会送出的邀请函的客人也全部收到云台令。令言:举凡收到邀请函的人,一个月内皆不准离开家门半步。也就是不许参加拍卖盛会。至今为之,我们共发出四百三十三封邀请函,其中已经有五十九人在赶往天锦城的途中失踪,就连我们的情报网都查不出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是如何失踪。而其他人中,奉令没有离开家的和没有收到云台令的人都安然无恙,居住在天锦城本城中的客人和内定的不必发邀请函的贵客也都无恙,但却都无一例外收到了云台令。而且有一点奇怪的是,很多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往往都是在一觉醒来,发现云台令就在身旁,而他们却一点动静也没察觉。” 麻衣人道:“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人,江湖上几乎不存在。” 沈孤眠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现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缘故,距拍卖会开场不过五日,可现在已经赶到天锦城中的客人还不足二百人,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准备退出。” 麻衣人道:“云台令使既然能把云台令在他们完全无所觉察的情况下送到他们身边,自然也能在他们无所觉的情况下取走他们的性命。” 沈孤眠道:“有这么一个随时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存在,而且已经威胁到自己头上,可算是一件大事。” 麻衣人道:“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自然算一件大事。” 沈孤眠目光一闪,似乎有几分嘲讽:“江湖中人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往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沈绿衣和孟蝶,所以这些既怕死又要保全面子的大人物们必定都纷纷私下里请求沈绿衣和孟蝶出手查明真相。” 麻衣人道:“可惜这两个人是从来不顾及别人的面子。” “所以他们两个为了节省麻烦,一定会与这群大人物们约在同一个地方见面。而天锦城中有什么地方足够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又是适合像他们这样的人会面的地点呢?” “自然是只有洞仙楼了。” 沈孤眠微微一笑:“我想你看到的必定是一群平日里叱诧风云的大人物挤在一起愁眉苦脸,而沈绿衣和孟蝶又一次出尽风头的壮观场面吧!” 麻衣人突然拍桌大笑道:“沈兄消息灵通,这种小事自然瞒不了你。只是你终究也有消息不灵的时候,想必从昨天起,你就没踏出过这个门吧!” 沈孤眠一怔,问道:“哦?莫非事情又另有转机?” 麻衣人诡异一笑:“没错,因为沈绿衣和孟蝶根本就没现身!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第四章 禅意辞人 距离那天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大事之后已经是第三天了。 那天究竟有没有天翻地覆,郭三才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面前有人很头疼。十多天前洞仙酒楼的广老板就已经在头疼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笑岔了气,人家笑岔了气是胸口疼,他是头疼。现在广老板的头更疼了,正托着腮帮子望着自己的店子发愣,人家头疼是按脑门,他是托腮帮子。郭三才和广老板也算是老熟人了,所以他很是有几分同情他。 只是同情归同情……“你就是望穿了门板他们也不会走的,这些人的身家性命可都握在里面那位的手里呢。”郭三才满怀同情地对广老板道。 广老板把眼神移向郭三才,郭三才见他眼睛都直了,倒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别看我,我也不会走。倒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我太怕死了。明知道待在家里就不会有事,但心里还在总觉得不踏实,挤在这群高手们中间才有一点安全感。” 广老板近乎绝望地又把目光移回那群高手们身上。一旁的东海绵雪洲天钧门的二门主楚越似笑非笑地看了郭三才一眼道:“郭老板不是高手吗?” 郭三才呆了呆,哭笑不得地道:“楚门主说笑了。” 楚越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自然是说笑,郭老板又怎么会是高手,即便是生意场上郭老板也算不得什么高手。” 郭三才险些气歪了鼻子,若不是他早知道楚越就是这个德行,只怕已经冲上去大打出手了。只是若说到脾气古怪,在郭三才见过的人中又有谁会比对面院子里的那位更古怪。想到那一日发生的事,郭三才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叹的气怕是比他以前的加在一块还要多。 他清楚地记得三日前的下午…… 众人只听得“哐啷”一声,一个紫云锦镶边的布包落在酒楼大厅的正中间,布包装饰华丽,布包中的物件十分沉重,刚刚落地便自行松开,众人立刻看见了布包中的一角。银光闪动间,血色斑驳的纹路如同篆刻了千万年的泪痕遍布其上,红光黯然。 “这时……孟公子的辞人剑!终于来了!”有人惊喜的大喊,但随即又发现大部分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 孟蝶的辞人剑与沈绿衣的禅意刀,在场的人自然没有不认识的,可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知道,像孟蝶和沈绿衣这样的剑客、刀客除非是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怎么可能把视若生命武器离身,还这样像随意丢一堆垃圾一样丢来。最可怕的是,居然没有人看见是谁把这个布包丢进来的,这与在睡梦中送一个云台令到他们身旁几乎同样可怕。 年轻一辈的人或许对云台令的可怕还没有什么认识,但经历过二十六年前的那场浩劫的老辈收到云台令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二十六年前云台令第一次在江湖中出现,状如双翼的一枚石雕小牌,上面刻着几个可能是文字的花纹,只不过天朝上下最博学的儒者也不肯定这几个到底是不是文字。人们只知道,跟随云台令一同来的必定是一道语气强硬的命令,初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便丢在一旁。直到几乎所有拒不执行命令的人,全部死于非命,人们才如醍醐灌顶,彻底醒觉。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长达数年的血腥镇压与抗争……云台令使所使用的一种如同法术一般的武功,让抗争者措手不及,所有的反抗在强大的令使们面前似乎都是徒劳的。数年的抗争几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然后,这一切……突然结束了,结束的原因是令使们不知何故突然销声匿迹了,在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统一中原武林的时候,突然全部失踪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一段历史对老辈们来说太过屈辱,所以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忘记这段往事。 所以当辞人剑与禅意刀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很多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孟蝶和沈绿衣已经死在令使的手中!绝望的气氛顿时在大厅中蔓延开…… 有不知情的人伸手欲碰那个布包,忽闻有人尖声叫道:“有毒!”那人吓了一跳,接连倒退了几步,才听到一声尖锐的大笑,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那个古怪的醉汉正笑得前俯后仰。那人恶狠狠地瞪了醉汉一眼,却也没有勇气再碰那个布包一下。年龄最长的北海船王古丰古老爷子道:“辞人剑与禅意刀在此,那孟公子和沈大人现在何处?” 蓉州首富连国舅万分不满道:“哼!怕不是又在摆架子了,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辰!” 醉鬼突然又尖声大笑道:“来不了了!来不了了!” “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一个年轻人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来怒道。 古老爷子喝道:“都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孟公子和沈大人的去向!都在这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古老爷子年龄虽然大了,但常年跑船,身形高大健硕,声若洪钟,一下就把众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大约是觉得老爷子说的有理,原本还一直嘟囔个不停的国舅爷也闭了嘴。 古老爷子叹了口气,刚想再次开口,忽闻楼下传来一阵笑声,有人道:“来不了了,来不了了!” 虽然与那醉汉说的是同样的话,但这个声音却是出自一个年轻人之口,言辞清晰,明显不是醉后胡言,隐隐还意有所指。古老爷子眉头一皱,扬声道:“阁下何人!说这种话又是何用意!”他句句话都像是在提问,却不带半点询问的口吻。两句话下来,在场的功力稍弱的人立刻震得脸色发白。 楼下那人顿时哈哈大笑,似乎对古丰的示威丝毫不放在心上。 “你笑什么!”那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立刻喝道。 那人朗声道:“我笑你们白白在这等了一天,浪费了那许多好酒,却还是救不了你们的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分明是在向楼上走来,可在场所有人竟没有一个人听见他的脚步声。知晓其中门道的高手,刹那间脸色煞白。 第五章 魅灵子 庆祝青云榜推荐申请通过,嘎嘎! §§§ 天下轻功,无论如何使力如何轻巧皆脱不了一个“动”字,不动,又怎么算得是轻功。任何人、任何物只要有动作,必定会带动气息流动,绝无可能做到无声无息。功力高深者或可极大程度地隐藏自己的气息,但在比自己更强者或六感敏锐者的面前,一样会无处遁形。然而百多年前的一位武学奇才,曾说过:山中一草、风中一絮,其有形处,其无痕处。是说山中野草终日摇摆,风中的飘絮漂流不息,分明是有形之物,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察觉他们的存在呢,是因为草的摇摆是随着风的方向而动,风中的飘絮也是跟着空气的流转而变动方位。如果自然的气息往哪里流动,我们就如何移动,那么即便我们站在别人面前,别人也只会把我们当做风中的尘埃,视而不见。后来这位武学奇才,凭着这个思路自创了一套神鬼莫测的轻功,后人称之为御风步,随之延伸而来的还有一套无形剑和飘絮掌。这位武学奇才被后人称为魅灵子,魅灵子前辈并无传人,他死后这几套绝世武功便从此失传。 而百年后的今天,御风步法突然重现江湖,这一震撼让在场的人惊骇莫名,竟完全没有在意从他口中说出分明是讥笑众人的话语。懂行的看门道,外行的看热闹,自众人聚集在此处的那一刻起,便隐隐在众人中分出了个高低上下,几个明显是领袖人物的都不言语,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话。而其他不知其中详情的富绅商贾,无一不是人精,也乐得看热闹。却唯独有一个人不高兴了。 国舅爷连大官人,原本今日就是偷偷来到洞仙楼,却意外地发现和自己有同样目的的人竟有几十人之多,再加上憋着一肚子郁闷等了整整一下午,没等到救命的稻草,却等来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还对自己等人出言讽刺,连大官人心中的火就可想而知了。火气一上来,一向颐指气使惯了的国舅爷再顾不得风度了,那人刚在二楼露了个头,便破口大骂:“妈的,老子今天已经够倒霉,是哪个不想活的在放屁,有胆子站出来,看老子怎么整治你!!”连大官人好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一身道貌岸然说话却这么粗俗,就连做了半辈子粗人的古船王听了他的话都皱了皱眉。 “我已经站出来了,国舅爷准备怎么整治我?”一个微笑的年轻人出现在二楼楼梯口处。这个年轻人穿的是普普通通的青色粗布衣衫,在天锦城也算是少见的,只不过干净整洁。一张脸也只能算是普通,只是那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亮得出奇,竟有隐隐透出一种摄人的魅力,就像是深山里漫山遍野的荆棘,既不起眼又狂放张扬。看到他这双眼睛,竟让所有人对他恶感全消,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除了某个人之外。 国舅爷一看到他出现,双眼立刻喷火,拍桌站起,习惯地喝道:“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又意识到自己是偷偷来这,身边没带一个随从。他有些狼狈地左右看了看,想坐下来?又觉着尴尬。继续站着?在场根本没有半个人会听他的命令去抓住那小子,只会更丢人。他瞪着眼睛为难了许久,才下了下狠心,捋起袖子自个冲了上去,欲给这个穷酸小子一点教训。 可才踏出半步,那年轻人便微笑着开口说道:“国舅爷不想活命了吗?”连大官人的脚便硬生生地悬在半空中,僵住了。 “何出此言?”在场的人都有些奇怪,纷纷开始怀疑。 年轻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国舅爷若是想活命,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远处别动的好!”他语气顿了顿又道,“当然在场的诸位也都一样!” 此语一出,顿时大厅中一片喧哗。原本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沉默观察的人,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些人个个来历不凡,平日里谁不对他们恭恭敬敬,今日却被一个无名小卒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说话,心情可想而知。当即就有人对年轻人大声喝斥,其中几个更是愤然立起,就要动手打人。年轻人面对众怒,却只是默然而立,既不多言半句也不见半点惊慌。 眼见有人手持武器就要冲到自己面前,电光火石间,突然人们眼前青光一闪。似乎发生了什么,可竟没有半个人看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冲到他面前的人都是一楞,身形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众人正惊疑不定时,忽然听见有人大笑起来,四处寻找,居然是自从落座以后就再没说过一个字的金衣魑明王。只见他笑得毫无形象,疯狂已极,手中持杯,杯中残酒摇晃不停,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啪!”那杯残酒被重重放在桌上,魑明王已经笑意全无,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人,全身紧绷,似乎正在拼命忍耐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才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就清你解释一下,你说这句话的理由……”右手微微一扬,桌上的酒杯受风,立刻化为一摊雪白的粉末。 这样的功力令在场所有人震惊!然而最该震惊的人却毫无反应!魑明王分明是在提醒他,若是说不出令他们信服的理由,那他的下场必定比那只酒杯好不到哪去。他微微一笑,向前走了数步,道:“理由很简单!便是当今天下除我之外没有人能保住诸位的性命!诸位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离开此处,只是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命踏进家门!” “你是云台令使!!”有人惊恐大叫。 年轻人摇摇头笑道:“嘿嘿!诸位也太抬举在下了。” 魑明王喝道:“那你凭什么说这句话?” “就凭这个!”突然间,他脚下一扬,众人皆是一惊,许多人纷纷躲闪、甚至拔出武器便要抵挡。 片刻间,寒光闪动…… 第六章 谁有意见 寒光凛冽,满座皆惊,可还未等众人有所行动,人们看见,年轻人双手中突然多了一刀一剑,正是方才一直被众人忘却的辞人剑与禅意刀。众人方才醒悟,原来他不过是用脚动了一下地上的布包,只是动作实在太快,众皆汗颜不已。 金衣公子魑明王成名江湖十数年,江湖谣传他已年近四十,却貌若二十许人。江湖中人对他的了解,除了知道他坐镇厄山之外,其余一切皆是一团迷。常言说的好: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了解他的底细,所以人们才敬畏他,甚至怕他,却绝对不会有人想到这样一位迷样高人也有求人的一天。原本魑明王他老人家今天就够窝火了,却还有一个不长眼的小子如此大言不惭,连他老人家都无法解决的问题这小子居然说,当今天下只他一人可以解决。这么一来,便是佛也有火,别说是明王了。 只是在众人面前失态,魑明王本人还是立刻便后悔了,成名多年的老江湖怎会不知道,自己一句气话已经等于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即便现在大家都神思不宁,事后只要有一个人记起此事,那么江湖中人立刻都会恍然:原来金衣公子不过是个凡人…… 他不知道的是,众人早已被他一手高明的功力吓住了一半,在加上他正心神不定,那个年轻人突然出招,所有人皆是一惊,唯独魑明王稳如泰山、纹丝未动,人们只当他是高人风范更是钦佩不已,待见到那年轻人果然并未出手,这才恍然大悟,多数人心道:果然高人就是高人,行事当真与普通人不同。不过坐在远处未动的人其实不止他一个,只是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罢了。 忽闻一侧角落有人“噗嗤”笑了一声,引得众人侧目,却发现居然又是那个醉鬼。那醉鬼笑完,又趴回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倒闹得其他人都好大没趣。年轻人见状,也微微一笑,手持刀剑道:“诸位不是要看在下凭什么说这句话?在下凭得便是这个!莫非在下将这两把武器送到诸位面前时,诸位竟都没看清。” 江南第一剑公冶侯,眉头大皱似有不悦道:“阁下轻功高明,在下等已经见识了,但即便是你盗得沈大人与孟公子的武器来,也不能说你便能代替他们。” 众人皆点头称是。 年轻人镇定自若,依旧是面带微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刀一剑,可不是在下偷来的。” 众人大惊,有人骇然问道:“难道你居然杀了沈大人与孟公子!!” 满座哗然。 年轻人却又摇了摇头,笑道:“在下不才,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了那两位高人,只是请两位高人到在下房间坐坐,暂时不要插手这里的事罢了!”在场的都不是笨蛋,一听便明了言下之意竟是他将那两位活捉了然后再软禁起来。要知道,以这二人的武功,便是暗算也很难伤他们半分,更别说活捉他们比杀死他们更要难上百倍。原本还闹个不休的大厅,突然间安静下来了。 见自己终于成功引起他们的注意,年轻人心中暗笑,又说道:“在下可以救诸位性命,所求不过诸位的一句承诺。” 停了片刻,古老爷子才权当代表,问道:“阁下想要什么?” 年轻人环视众人一圈,眼中突然光芒一亮,一字一顿道:“在下想要诸位在此后三个月内,依在下的命令行事,不得有半点违抗!!不过诸位请放心,在下绝不会让诸位做有违道义,律法之事。”他当真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可这样的话,在场的人又如何能受得了。不待众人发怒,年轻人又说道:“在下并不强迫诸位,若是诸位不信在下,大可离开此处。诸位也可在此商议,只要在六日后的拍卖会开始前给在下答复即可。在下就住在洞仙酒楼后的洞仙客栈。”洞仙酒楼与洞仙客栈本就是一家,连在一处的,只消走上几步便可以看见,这年轻人倒也坦然。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开。一江洋大盗突然大喊:“不许走,话没说清楚别想离开!!” 年轻人眉头微蹙道:“在下认为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大约是被那江洋大盗提醒了一下,众人突然醒觉,齐声乱喝:“说的没错,不能放他离开!”还有人煽动众人:“管他有什么法子,把他抓起来,刀架在脖子上,由不得他不说!” 这些人乱哄哄地闹将开,在场四十多人,竟有三十多个是武林中人,富绅商人只占少数,一闹起来当真是阵容宏大。年轻人摇摇头,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向楼下走去。 “站住!”一声大喝,“哗啦啦”几柄武器同时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年轻人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躲闪,反而脚步一僵。那几个人心中一喜,更是又向前逼近了几步。 那几位武林前辈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不妥,却也没阻止,见那年轻人已经停下脚步,互相用眼神交流片刻后,古老爷子咳了一声,说道:“这位……公子,尽管放心,老夫等人绝不会用那种……手段逼迫于你,但大家说的也没错,公子现在确实不能离开。还清公子委屈片刻,在这再坐一会!” 年轻人沉默不语,只是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众人以为他已经无奈同意。 古老爷子叹了口气,又道:“老夫也知道公子就住离此处不远,但此时此刻,老夫等人确是不放心让公子离开我们的视线,还请公子谅解。等我们商议好对策,自会放公子离开。”古老爷子年事已高,在场虽然可能是以魑明王武功最高,但他始终不发一言,众人自然就以古老爷子为首。古丰在对方完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说的话,仍然不带半分虚伪,完全出自真心实意,也是难得的直肠直性之人。 众人见古老爷子已经开口,那群起哄的便都闭上了嘴,再不敢乱说半个字,都将目光转向那年轻人,看他是何反应。 年轻人脸色先是僵硬片刻,随后笑意又慢慢回到眼睛里,朗声说道:“古船王的心意,在下心领。” 古丰心中一松,长笑一声,正想说话,却听那年轻人突然又轻笑一声,道:“只是诸位的提议在下虽没什么意见,但只怕其他人会有意见!” 古丰一楞,便忍不住问道:“谁会有意见?” “我有意见!”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众人之中响起。 第七章 似醉还醒 是那个醉鬼! 众人一楞,当即便有人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是你这个酒鬼,你怎么没醉!”他分明看见醉鬼已经喝下去了三坛软红三千丈,便是神仙也该醉倒了。 可是他偏偏没醉,还笑嘻嘻地把他的破毡帽抬了抬,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哪里有半点醉倒的样子:“酒鬼也有不醉的时候。”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敢插手我们的事,莫非也是个不要命的笨蛋。” 酒鬼笑嘻嘻地晃悠到那年轻人身旁道:“这小子是我的跟班,怎么说得是插手!至于谁是笨蛋——现在还尚未有定论呢!”那年轻人原本还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顿时发黑,又几乎在同时恢复了笑脸,表情变幻之快,堪比翻书。似乎对这个醉鬼颇为无奈。 幸亏笨蛋还不算太多,古船王刚要开口,却被公冶侯抢了先:“两位究竟有什么目的,在这么多英雄豪杰面前耍手段,两位难道就不怕死吗?”这分明就是赤裸裸地威胁。 酒鬼说道:“我烂命一条,死了也不可惜,只是诸位难道就不惜命了吗?” 连国舅爷冷哼一声道:“我们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自然无事,何需你来救。” 酒鬼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桌子说道:“国舅爷如今是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吗?”连蔚轩顿时脸色一变,不等他反驳,酒鬼又道,“你当云台令使个个都是笨蛋,不知道诸位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要对付谁吗?”在场诸人脸色已有些发青。 酒鬼随意寻了张桌子,大大咧咧往上一坐,喷着一嘴的酒气,突然换了个话题道:“诸位觉得洞仙酒楼的软红三千如何?” 诸人面面相觑。 酒鬼哈哈大笑,又说道:“滋味自然是不同凡响了,是也不是,诸位英雄豪杰们?” “你……下毒!!”有人立刻反应过来,惊恐大呼。 “哎?”酒鬼眼睛一斜,道,“你别胡乱冤枉好人,我可什么也没说。”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笑眯眯道,“诸位不觉得这酒的来历有些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人刚开口,脸色便陡然一变,其他人也几乎同时想起了什么,面色俱是大变。 沈绿衣和孟蝶二人都将会面的地点选在洞仙酒楼,原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但众人心中有事,自然不会注意这些。从一开始,众人便认为这酒是沈绿衣和孟蝶二人安排的,但现在想来,于情于理这两人都不会做这种事,别说这二人是他们请来的客人,本就不应该为他们花钱。单从这两人的个性上来看,也是绝无可能。沈绿衣是个穷鬼,而孟蝶是个从来不会带钱出门的人,这一点在场几乎无人不知。现在想来,居然完全没有人怀疑这一点,确实太疏忽大意了。如果这是别人的阴谋,如果有人只要在酒中稍微加点料,这里所有的人便等同全军覆没。 想到这里,众人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有人颤抖着问道。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登时如濒死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纷纷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酒里到底有没有毒!”…… 酒鬼咂咂嘴,似乎回味无穷,感慨言道:“这般好酒,就算有毒……便是喝死,我也无憾啊……”说完跳下桌子,摇摇晃晃向楼下走去,才走几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用左手食指指着这些人道,“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想知道酒里有没有毒?我的跟班刚才已经说过,只要你们答应我的条件,无论有毒也好无毒也罢,我必定保你们不死。若你们答应我们的条件,那我们也就算是盟友了,我们知道什么,自然也不会瞒着诸位。仔细想想,用三个月的时间换诸位几十条命,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朝楼下走去,那青衣年轻人低头微微一笑,也跟在后面离开。公冶侯见此情景微微一怔,便腾身跃出,江南第一的快剑便要出鞘,意欲拦住那二人。谁知刚跨出一步,就被人伸手拦住,金光闪耀的衣袖,把公冶侯已经到了嘴边的“让开”二字给憋了回去。他不解道:“明王这是何意?” 魑明王并不看他,目光只是牢牢地盯着那二人离去的方向,声音中透出一丝寒意:“这两人是高手。” 公冶侯冷哼道:“高手又如何,难道他们两个人还能敌得过我们这么多高手不成。” “这也难说!”魑明王冷冷道,众人皆大惑不解,他又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也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究竟是什么人?” “曾在碧罗江畔,以一敌百的,五柳公子——秦峥!!” 那一天,是人们第一次听见江湖中最神秘莫测的金衣公子魑明王如此推崇一个人,也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金衣公子说话时居然带着一丝奇异的颤抖。 §§§ 以上便是洞仙酒楼出现人满为患,而导致无法做生意的原因,就在广老板察觉到,自己在这三年一度的天锦城盛会上可能不但不会财源滚滚,反而有可能倒贴的时候。洞仙客栈的招待贵客的四间独立小院,寂、月、澜、霜中的霜字院的院门正被人一脚踢开。 “陌陌姐,没想到你扮男人还真有一手,刚才简直是帅呆了。” “臭小子,再叫我陌陌姐,我打掉你的牙!” 若是大厅中的那几十位现在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为自己的发现惊掉下巴,这里说话的两个人,分明就是刚才在大厅把他们戏弄得够呛的酒鬼和——他的跟班?而此时此刻,那个方才还,形容邋遢,大大咧咧的酒鬼居然在用女子的声音说话,而且还是极其动听的声音。虽然她说的话,看来还是十分暴力就是了。 “不叫陌陌姐?那要不,我叫你月月姐?” 扮成酒鬼的陌月,顿时一头黑线。 “那……秦秦姐?好像也不错啊!就好像在叫……” “闭嘴!”陌月刚跨进大门,便用脚向后一踢,将门狠狠带上,险些将刚好走到门口的跟班的鼻子撞了个正着。某跟班,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身子直直地向后一飘,刚好和门板保持了一分的距离,而使自己的鼻子躲过一劫。 “那你说该叫你什么好啊!”某跟班谄媚地开门钻了进来说道,却被室内的情景吓了一跳。 第八章 霜园冷香 洞仙酒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当时的五星级饭店。寂、月、澜、霜四院就是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陌月是用什么方式弄到这霜字间姑且不论,这房中的一切陈设绝对能让所有的人满意,上至皇帝下至艺术家。陌月从来都不是个有钱人,也不是个挑剔的人,所以她很满意,其实就算给她一间柴房,只要吃得好睡得好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这一点是她的小跟班江小轻万万没想到的,如果他知道在陌月的眼里他辛苦骗来的“总统套房”其实与柴房没什么区别,怕是会当场吐血,在他看来像陌月这样的女人一定是喜欢华丽的东西。 江小轻是罗老呆的义子,罗老呆一点也不呆,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罗千指,是江湖上有名的巧手,据说还是鬼手杨尖的唯一入室弟子。只不过人们不知道的是,罗老呆还是七闲山庄的十三位主事之一,主事麓州泰县的云翔赌坊,也是在那场巨变中,可确认安全无恙的其中一名主事。由于七闲山庄的十三名主事身份一向神秘,且旗下十三家店铺的生意向来也并不太单纯,遭逢大变后在事情查清以前,他们对夺回店铺暂时是无计可施,与部分主事也暂时失去了联系。 据罗老呆回忆,那几日云翔赌坊突然与其他店铺失去了联系,正在他们忙着调查原因的时候,一批神秘的人好像从天而降,短短一天时间所有知道云翔赌坊背后真正后台的骨干人员全部凭空消失,来人就好像对七闲山庄的事情了如指掌。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时,云翔赌坊已经易主,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罗老呆当机立断,截断所有能动用的资金带着仅存的几人隐藏了起来。并迅速派人联系山庄,谁知消息还没传回又收到了山庄被毁,山庄中人无一生还的消息。罗老呆等人只能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抱着一线希望,令未在人前露过面的江小轻每日守在云翔赌坊,希望能看见生还者出现…… 作为找到陌月的大功臣、和小跟班,江小轻至少还是了解陌月的一些小小的喜好,比如陌月绝对抵抗不了食物的诱惑,注意:是食物,不是美食!比如陌月非常讨厌非自然的香味,无论是熏香之香、香露之香、还是头油的、脂粉的、甚至油墨香……她唯一喜欢的香味就是饭菜香,她曾说过,世界上最香的味道莫过于饥饿时的闻到的饭菜香气。 所以当江小轻看见门内的情景时,不由大吃一惊。 室内极尽奢华又不失雅致,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房中的每个地方都是那么完美。只是与他们离开前相比,房中似乎多了一点东西。 房间的靠南方的角落原本放着一只ju花香薰,自陌月住进来以后,这只香薰就彻底成了摆设。而现在,这只香薰正徐徐将房间侵染上幽幽暗香。残香中还混合着数色花香,花香种类虽多,但混合得恰到好处,非但不腻人,反而令人神清气爽。能混合出这等香味的人,应该是一个极有品位的人。只是此时此刻,陌月和江小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品位二字。 房间中央原本只铺了一张手工编织的羊毛毯,靠门的一侧摆放了一扇霜染远山的屏风,刚好挡住进门者的视线,不至于对房中的布置一目了然。而此时,那幅精致得如同手绘一般的地毯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得夸张的木盆,坐下四个人绝对没有问题。盆中注满热水,室内蒸汽缭绕,以至于一丈之外的人和物便看得不甚分明。 水面上洒满花瓣,花瓣色彩鲜艳显然是刚采摘下来的,但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却绝对不仅仅是这些花瓣散发出来,显然是水中还加了什么香露之类,只是那香味在江小轻闻来,好像有点熟悉。 这一切都不至于令他们吃惊,真正令他们说不出话的原因是,盆中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的男人。 一个****的男人正在陌月的房间里用一只十分夸张的大盆在洗澡。 江小轻瞪大了眼睛,他看看盆中的人,又看看眼睛瞪地比他更大的陌月,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陌……陌陌姐,我看我现在还是先走罢。”说罢他慌慌张张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在一眨眼的功夫后,他头大地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啊——!!给我滚回来!!给我滚出去!!” 江小轻无可奈何地把头探回房间,问道:“陌陌姐,你到底是要我滚回来,还是滚出去啊?” 陌月一把将门拉开,冷冷道:“你滚进来,他滚出去!” 房间里一时间静了片刻。 过了一会,陌月和小轻二人只听一阵轻微的水声“哗哗”作响,紧接着是一连串魅人的笑声,只听盆中人悠悠说道:“这位小姐费这么大劲将在下请来,什么也没说便要赶在下走吗?” 陌月微微一怔,随即浅浅一笑,立刻便冷静了下来。她将门虚掩,慢慢走向梳妆台前,漫不经心地将台上的一只只木盒、小瓷瓶打开,从里面取出各色易容丹、五花八门的易容工具,在铜镜前坐定后便在自己的脸上捣鼓起来,手上一边在忙,嘴上一边悠然道:“哎!原来是孟公子啊,我还当是哪个变态暴露狂闯进了我的房间呢……孟公子,沈大人呢?已经走了?” 江小轻见陌月语气不善,心中一惊,急忙解释道:“陌陌姐,我临走前可确实封了他们的全身大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 陌月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那两下子又怎么能制得住孟公子和沈大人呢!以孟公子的武功,当今武林还有谁能制得了他!孟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孟蝶仰首大笑:“小姐是在讽刺在下,难道在下不是小姐抓来的吗?” 第九章 引火烧身 “孟公子是怎么来的,想必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 孟蝶的眼神柔情似水。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睛一向如此,无论他眼前的是一个绝世美人,还是一块烂木头,他的目光中总是充满柔情,此刻也不例外。现在他正盯着他那个巨大的澡盆中的某一片花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看自己的情人的脸,只过了片刻,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突然间他大笑着说道:“北有九洞仙……洞仙酒楼果然是不同凡响,虽然来过天锦几次,却总无缘享受上几日,今日托小姐的福,算是得偿所愿了。这里的伙计倒也有趣,居然也不问问在下是谁,怎么进来的,就对在下的吩咐照做不误,在下故意刁难他们的几件事他们居然也做到了。不错!真是不错!” 江小轻咬牙切齿,心道回头一定要把那几个伙计好好教训一顿。 “孟公子的脸皮可不薄!”陌月淡淡道,放下手中工具、药水,回头盯着孟蝶的脑袋上方三寸的位置。 “也不算太厚!”孟蝶的目光几乎柔和得能把人给化掉,孟蝶一向很了解自己,尤其了解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最有魅力,最吸引女人的目光,他总是能将最完美的表情保持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脸应该僵硬了,却发现他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 只不过这一次,孟公子的笑容只保持了一瞬间,便开始僵硬了:“你!你你……” “我什么?”陌月冷笑道,“看见我的真面目震惊了?还是失望了?” “这是你的真面目!”孟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假包换!”陌月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当然就算脸红别人也看不见。 孟蝶苦笑道:“的确有些震惊。” “而且还很失望!”陌月咯咯笑道。 “不算太失望!”孟蝶突然从盆中坐起,带着哗哗的水声。表情坦然,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坦然地跨出木盆,又坦然地穿好衣服,坦然地走到门前。就在他们以为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朝陌月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 陌月一怔,道:“孟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行礼!”孟蝶恭敬说道。 “为何要行礼?” “一个人生前无论怎么,一旦死后,当以死者为大,自然是要行礼的。”孟蝶的表情极是认真,虽然他说的话实在很像玩笑。 但听的人却知道他不是在玩笑,陌月道:“可我还没死!” “离死却也不远了!”孟蝶突然展颜一笑,笑得极尽魅色。 “孟公子想杀我?那是不是该在死前让我知道原因?”陌月也笑了,那道贯穿半张脸的红色痕迹在笑容的映衬下,愈加的狰狞。江小轻也笑了,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都要在地上打滚。 “因为在下很生气!”孟蝶的确很生气,今天一早他分明是跟着一个绝色女子进了洞仙酒楼,却不想一时大意着了别人的道。原本若是他栽在他心目中的那个美人的手上他也不会太介意,只是美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所以他很生气。他生气自己居然平生第一次看走了眼,孟公子一生气就想杀人,只不过这次让他生气的是他自己,他不能杀死自己只好迁怒在陌月头上。 孟蝶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他当坏人的时候远比当好人的时候多,只不过他的名头太响,需要请他帮忙的人太多,所以没人敢议论他的是非。 只是他现在还有些糊涂。 以他的经验,那样的背影,分明是一个绝顶美貌女子才能拥有的,怎么就会看走了眼呢? 听到孟蝶如此不讲理的解释,陌月倒有些哭笑不得,她问道:“那公子怎么还不动手呢?” 孟蝶道:“在下杀人,定会给对方三日时间安排身后事,今日不杀你,三日之后,定会再来取你性命,你好生准备吧!”说罢,他就转身离开了霜院。 “三日之后,定会再来取你性命……”江小轻摇头晃脑地学着他说话酸溜溜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陌陌姐,他说他要杀你。” “我又不是聋子!”陌月没好气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等!”陌月眯着眼说道。 “等?”江小轻一楞,道,“等他来杀你?” “等他来求饶!”陌月眨了眨眼,笑吟吟道, “求饶……”江小轻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字,似懂非懂。 再次坐回梳妆台前,陌月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要没什么事就叫人把这屋子收拾一下,好好的屋子熏成这样,叫我晚上怎么睡觉。” “恐怕你一时是出不去了!” 陌月听到此语,不屑地笑道:“你说外面那群人?他们要找的时候一个酒鬼和他的跟班,可不是找一个女人。我要出去谁也不会拦我。” “我说的不是他们!” 陌月一楞,回头一望,这才发现说话的人居然不是江小轻,不知道何时江小轻已经不在房中了。来人的轻功想来也是不凡,已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她居然毫无所觉,如果这个人刚才想要杀她,岂不是轻而易举。想到这里,陌月的在脸上忙碌的手不由停滞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陌月戒备地问道,倒不是因为霜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只不过任何人想通过外面那群人一关可说几乎无可能。 “我一直都在这里……”来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眯瞪着眼睛道,“我一直都在隔壁屋子里睡觉!”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虽然是在睡觉,但睡得很不安稳,就连在梦中我还在奇怪,姑娘费这么大力气把我们两个抓来,就是为了任由我们离去的吗?想来想去,我也想不明白,所以只好亲自来请教姑娘了。” “沈绿衣!!!你还没走!”陌月大惊,她上上下下将对方浑身上下看了遍,才瞪大眼睛道,“你之前不是这个样子!” 沈绿衣又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悠悠道:“原来姑娘并没有听说过沈某人的外号……对沈某人丝毫不了解,居然也让沈某着了你的道,可以请教姑娘的大名吗?” 空气中压迫感突然剧增,刹那间,陌月只觉一阵寒流从颈项蔓延至全身。 莫不是,玩火玩过了头,说不定就要烧了自己的身。 第十章 神捕绿衣 沈绿衣的外号是什么,陌月的确不知道,在这件事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沈、孟这两个人。陌月从来不会高估自己,但这一次她却是低估了这两个人,而现在她又更深刻地体会到,世人都低估了沈绿衣。 其实陌月本没有想到他们二人会这么快醒来,无论如何这二人若是能自由行动,对她的计划十分不利。但当她发现他们已经醒了,也没想过要再抓他们回来,对于这二人,以江小轻的绝世轻功和竹溪从不外传的奇巧秘技,外加洛神针研制的奇药,这其中任何一样都能让世人眼红疯狂的东西加在一起,也只能偷袭这两个人一次而已,成功的概率也不过五五之数,若是失败,陌月的计划便要全盘改变。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运气似乎出奇得好。 但她也绝没想过能抓他们第二次。 孟蝶直白地告诉她他要杀了她,可陌月连半点惊慌的感觉也没有。但沈绿衣一脸的温吞,如闲话家常一般随口问了声她的名字,却令她遍体生寒。只是这股寒意来得实在是莫名,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感觉。但至少她现在知道,孟蝶与沈绿衣虽然在江湖中齐名,但他们绝对不是一个层次的高手,以陌月的眼光竟完全看不透沈绿衣,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在害怕,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害怕,与她害怕饥饿、害怕看到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恐惧不一样的害怕。就像跨出一步,就会跌进无底深渊,最终万劫不复。 所以,她无法也无力回答,他的问题。 沈绿衣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略略下移半分,陌月顿时感觉全身一轻,好像卸下了万斤的重担,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长舒一口气的yu望。却听沈绿衣用迟钝的语气,淡淡地说道:“抱歉,习惯了。” …… 有意思。 “噗嗤”一声轻笑,陌月终于转身,与这个名震天下的神捕沈绿衣直面相对。 她毫不意外地看到沈绿衣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陌月心中苦笑,这些日子类似的表情她见得多了,沈绿衣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已经是很有教养的表现了。恍然间,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不管你长的什么样,究竟是谁……”如果她永远都是这幅模样,不知道那个人还会不会说出那样几乎令她动容的话…… “很恐怖,是吧!”陌月抚mo着脸上的红色痕迹,低首苦笑。 他看了她许久,似在探究,似在疑惑,但目光始终平静地注视着他,并没有露出她意料中的不知所措或厌恶。过了一会,他才说道:“你的脸果然是假的!” 陌月骇然瞪大了双眼。 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分辨出她的脸是假的! 陌月突然感到,自己的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连这样的怪物都给抓回来了!莫非老天爷把她一辈子的运气全都在一天用光了,才会出现这种奇迹。如果陌月知道,沈绿衣之所以名闻天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武功和探查能力,更因为他千变万化,冠绝江湖的易容术,或许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你究竟是谁?此时来天锦有何目的?”他的脸色陡然一变,正色问道。 陌月伸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微微一笑,缓缓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了解一个真相而来,沈大人能接受这个解释吗?” 沈绿衣闻言,并没有为陌月的话而疑惑,反而问道:“你会做违反律法的事吗?” 陌月一楞,言道:“绑架沈大人和孟公子这事算违法吗?” 沈绿衣道:“绑架自然是违法,不过孟蝶算不得什么良民,我不会维护他。至于我……既然你并不能真的绑架我,我也不再计较。” “既如此,那多谢了。”陌月不由失笑,这个沈绿衣果然是怪人一个,还道他是多么执法严格的人,没想到他也是懒得可以,自己给罪犯找借口脱罪,陌月又思索了一会道:“那偷东西算不算?” 沈绿衣皱了皱眉,道:“只要不是偷到皇宫里,这类小案,不需我亲自出马。” 陌月只好很没形象地耸耸肩道:“那我就想不出还需要做什么违法行为了。” 沈绿衣点点头。陌月分明看见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便有几分好奇,忍不住问道:“沈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沈绿衣愕然,眼神中突然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神情。陌月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个巴掌,像他那样的人能有什么麻烦,就算他……他毕竟是沈绿衣,不是吗! 陌月正沉吟间,忽闻沈绿衣道,“不过现在看来有麻烦的人是你,我不喜欢麻烦,告辞了!”未等陌月来得及反应,他人已经到了门外。刚跨出半步,他的脚步突然停顿,似乎犹豫了片刻,又转回身道,“多嘴地提醒姑娘一句,姑娘脸上的伤若再不医治,怕是会留下很深的伤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因何缘故,姑娘也不该如此自残。” 他竟连陌月脸上的红痕是为了隐藏伤痕都看出了来,只是他似乎误会了些什么。陌月被他说得一怔,待反应过来后,不觉笑出了声,半晌,才对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的沈绿衣道:“沈大人当我喜欢留条疤在脸上,要不是这破面具怎么也摘不下来,我早的伤早该好得一点痕迹不留了。”见沈绿衣不解,她又向他大概解释了一下面具和伤的事情,只略过不能说的内容不提。 “哦……”沈绿衣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陌月眼睛一亮,心中不由升出了一线希望,可喜悦只持续了片刻,陌月的眼睛又微微眯起,道:“沈大人……想要什么?” 沈绿衣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笑容十分僵硬,好像已经几十年没笑过一样,好像在说:看来还不是笨蛋! 未等他提出条件,忽闻屋外有人大叫一声:“臭丫头!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药!臭丫头!快给我滚出来。” 陌月的嘴角微微扬起。 来得还真快啊! 第十一章 稀世奇珍 陌月匆匆为自己换了张脸,换了套行头,一边换一边说道:“沈大人,可以帮一个忙吗?” 沈绿衣道:“若是让我去对付孟蝶,我拒绝!” 陌月咯咯笑道:“我怎么会让沈大人做这种事。只不过我现在必须要出去一下,若是让孟公子缠上,怕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沈绿衣皱眉道:“你让我帮你缠出他,好乘机离开?” “沈大人只要出去与孟公子说上两句话就可以了,我自有办法离去。”换好行头,陌月已经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一把折扇一展,露出一个大大的“方”字,潇洒是够潇洒了,只是和这个季节好像不大相称……展颜一笑,露出两排珍珠般的牙齿,陌月道,“至于沈大人与方某的交易,来日方某自会亲自上门讨教。” “臭丫头!出来!”孟蝶仍在院外大吼大叫,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到现在还没闯进院内。 这时外面响起消失了许久的江小轻的声音:“哎呦呦……陌陌姐当真神机妙算,孟公子!你这么快就回来求饶了?”江小轻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可恶。 院外立刻传来劲风声、呼喝声,不用说二人已经打做一团,陌月失笑。她倒不担心江小轻的安全,用他自己的话说,论逃跑的功夫,他江小轻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对上再厉害的人,至少他也能保证全身而退。 听着门外的打斗声,静默了片刻,沈绿衣突然道:“我拒绝!而且我改变主意了。” “沈大人想做什么?”陌月双眸清亮,目光坦荡地看着他,竟令沈绿衣有避开她的视线的想法。 沈绿衣道:“你的来历太过神秘,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若说没有目的,谁也不会相信。既然让我看见,便不能坐视不理,我决定从今天起,方……姑且当你姓方罢,从今天起,方姑娘无论去哪,我都会跟随,若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莫怪我刀下无情了。” 陌月笑吟吟地等他说完,才悠悠道:“沈大人的刀呢?” 沈绿衣一楞,才想起自己的禅意刀早已经不知道被陌月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连刀都没有,沈大人怎么刀下无情?不如这样吧,方某把刀还给大人,大人就当没见过方某!” “不行!”沈绿衣断然拒绝。 “大人方才还说不会管方某的事,怎么现在又变卦了,难道大人说过的话也可以如此儿戏的吗?” 沈绿衣突然沉默了。房间里的温度迅速降温,方才还比较友好的气氛突然彻底消失。片刻间,如同如临深渊般的恐惧、冰冷感再度回到陌月的身上。陌月感到自己的全身的皮肤都在发麻,肌肉也变得僵硬,那一瞬她好像突然明了。这种感觉……分明是她亲身经历过的!是她为之疯狂过、痛苦过的……无比熟悉的感觉。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忍不住环抱起双臂。过了许久,突然她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向卧房,在床后拉开绣帐,露出一道雪银的帘子,拉开帘子却是一堵雪白的墙壁。 怕她想耍什么花样,沈绿衣不敢迟疑,追上前几步,却因为不便跟进卧房,只远远问道:“你想做什么?” “出去啊!沈大人不跟着一起吗?”陌月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好像刚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她伸手在墙壁上轻轻一按,一道隐形的暗门便慢慢升起,又道,“像这一类的院子一定是有后门的,如果看不到,那就一定是藏了起来。开始我还觉得这种设计很无聊,但现在想想,能住得起这四院的人那个不是俗务缠身的,有了这个暗门,确实是方便得紧。” 不等沈绿衣有所反应,陌月已经钻出了房间,她又向霜院的大门方向看了一眼,似自言自语道:“那位就交给我的小跟班好了,但愿他别离孟公子太近……”说罢她眯着眼睛一笑,不怀好意地说道,“不然会吃不下晚饭的……哈哈。” 刚刚跟随其后钻出房间沈绿衣看到她诡异的笑,微微一怔。 §§§ 九宝斋拍卖盛会,又有人称天下盛典,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天下拍卖会。之所以会有这么古怪的名称是因为,据说每三年一度的拍卖会中,除了向外界公开的数百名贵客邀请名单之外,还有几十名神秘的嘉宾,这些人不但身份神秘,据说还能在拍卖中享有某项特权,至于是什么特权,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定论。有人说,在拍卖之前会举行一场秘密的,只针对这几十名贵宾的小型拍卖,让他们可以优先竞拍得想要的商品;也有人说,在同等条件下这几十人可以优先竞得“稀世奇珍”。 所谓的“稀世奇珍”,不过是外界传说中的说法,其实就是每届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卖品。历届拍卖会前,九大商会都会将自己收集来,连同外面的人提供的珍品罗列成清单,并绘成图影,注上简介,在拍卖会开场前五天先举办一个小型的观赏会,让客人们先自由观赏一番。待拍卖会开场前好对自己的目标先行估价,也对是否决定竞拍多几日考虑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而压轴的商品,却是从不会提前公开。只等拍卖的最后一天才给众人一个惊喜,是不是所有人都惊喜却难说了,至少很多想得到却没能得到的人一定是会是失望,但每届的压轴珍品却从来没让对它满怀期待的人失望过却是肯定的。上一届的压轴珍品据说是一副隐藏了通往神秘仙境的地图的画轴,被一个身份不明的贵族女子竞得;上上届传说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被现在的国舅爷蓉州首富连蔚轩竞得,只是连蔚轩并不是个热衷女色的人,此女后来的去向,让无数人多有猜疑;而再上一届的压轴,据说可能是一座拳头大小的纯黑的血玉雕塑,血玉虽然贵重但还算不得稀世奇珍,只是血色厚重到纯黑的血玉,却是百年也不见得能发掘得几块,拳头大小的更是从没人见过,而那一届的压轴商品也是外界传闻最多的一次,从一开始,就风波不断。据说是因为九宝斋对外称商品已经事先被一位贵客高价竞走,但私下却有人透露说其实是因为九宝斋防范不严以至血玉被人偷走,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却不得而知了。 而今,这一届拍卖会,由于有半数以上的贵宾都收到了多年未见江湖的云台令,命令这些宾客不许参加拍卖大会,因此拍卖会的盛况大不如前,唯独对于这一届的压轴商品,人们的热衷程度却远远高于了往届。在至今没有人知晓今届的稀世奇珍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整个天锦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只因有传言,那个神秘的势力之所以不惜动用隐藏多年的云台令使和云台令,就是因为这个神秘组织对这件稀世奇珍志在必得!! 然而也有一些有心人知道,原因不仅于此! 第十二章 观赏会 观赏会的会场就设在拍卖会的会场内,此刻会场已经布置妥当,与往届相比并没有丝毫差距,从表面上看云台令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九宝斋对拍卖会前期工作的安排。 要进入观赏会场必须要持拍卖会的邀请函,九宝斋的邀请函自然不会只是一张纸那么简单,而是一枚降川县特产的内嵌金丝的清凉石所制的石雕,石雕一寸见方,一面刻“天下盛典”四字,一面是“诚邀***……”等字样,雕工精细、入手冰凉,而且,每一枚石雕都不一样,完全无法仿冒。每届贵宾最多的时候不超过六百人,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由于名头太响,九宝斋不得不邀请他们,只是这些人都未必有钱。当然,只要收到了邀请函,这些贵宾们就算拍卖会上什么也没买,也足够他们炫耀一阵了。 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沈绿衣与孟蝶二人。世人无不知晓,沈绿衣是清官一个,做了多年的官,在京中连一套宅子都置不起,一身鲜红的官服都洗得发白总也舍不得换。而孟蝶是个吝啬鬼,喜欢享受却总舍不得花钱,平日里还喜欢占点小便宜,就连被陌月抓住那次他还要乘机享受一番。当然,帐都算在了陌月的头上,陌月早就在算计怎么把这笔帐给讨回来。这两个极品高人能在江湖上齐名,恐怕也是有些道理的…… “莫非你也是为了这件稀世奇珍而来?”见陌月已经走到会场门口,沉默了一路的沈绿衣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陌月潇洒地摇着折扇,略带讽刺地说道:“沈大人也如世人一般,以为那真的是一件稀世奇珍?” “天下盛典的压轴又怎会不是一件奇珍!” 陌月抿嘴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收到邀请函的宾客接连失踪,沈大人若不是因为怀疑这件东西的来历,又怎么会出现在此?”沈绿衣眉头一扬,尚未来得及开口,陌月又飞快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次九大商会当真是失算了,听说云台令重现江湖的头几天,九大商会联盟的大部分负责人都提议暂缓拍卖会的开幕,只是商会联盟的盟主性子倔强,偏不信邪,坚持要把拍卖会开下去。结果……瞧现在的景象,距离拍卖会开场不过五日了,要是以往,观赏会的门都要挤炸了,今天到现在还是冷冷清清的。” 沈绿衣闷哼一声道:“我看这里热闹得紧。” 陌月失笑道:“场外虽然看起来人多,却多是兜售纪念品的小贩,这个沈大人不会看不出来吧。” “所以才说热闹得紧啊……”沈绿衣意味深长地说道。 陌月皱眉思索了片刻,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忍俊不禁,对沈绿衣也刮目相看起来。 这时,有个扛着货架的小贩见二人总盯着他们,便颠颠地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问道:“二位大爷也是来凑热闹的吧,您瞧现在这状况,进会场是不太可能了,要是大爷不愿空手回去,不如带几件纪念品回去也算不白来这一遭了。” “啪!”陌月将折扇合上,故作傲慢地问道:“你这能有什么好东西!本公子就算要留个纪念也要待拍卖会开场后,竞几件奇珍异宝回去。” 沈绿衣却懒得学陌月那样兜圈子,直接问道:“你说进会场是不可能了是怎么回事?” 那小贩吃惊地说道:“二位大爷感情是才进的城啊,难道不知道最近城里发生的大事?” 陌月兴致盎然地问道:“都是什么大事?” 小贩四处望望,似乎有些惊慌,紧闭着嘴,摇头不语。 陌月见状,只好掏出几块碎银塞到小贩手中,道:“你货架上的东西,我全要了。有什么大事,快说罢!”陌月扮富家公子倒似模似样,只是她一向穷惯了,银子递出去的时候嘴唇还是哆嗦了一下。 “多谢大爷!”乐颠颠地收了银子,小贩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凑近二人小声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只是官府那头不让乱传所以二位刚进城的才不清楚。二位大爷该知道,最近不是有不少贵宾失踪了嘛!这些人都是不遵令使的号令,这才遭了毒手!” 陌月皱眉道:“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你说的大事就是这个?” “大爷听小的说完啊!”小贩急道,“原先本城的贵宾一直都安然无恙,自从昨天观赏会开放后,城里又发生大事了。先是沈绿衣沈大人和孟蝶孟公子失踪了……” 陌月偷偷抬眼看了沈绿衣一眼,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小贩提到的压根不是他的名字,只不过知道他那张脸八成也是假的,所以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来,几个大着胆子进了观赏会场的贵宾,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了,听说是又有人凭空消失了。这不,刚才官府还派人在查着,这会又走了,恐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他们怕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会引起恐慌,居然不将这些事对外公布,要不是小的这两天都守在这,见着那几个人进去了却一直没出来,也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所以说,两位大爷,见您也是个慷慨的人,好心提醒你一句,这浑水还是别趟的好,什么奇珍异宝再好也不如命重要,您说是不?” 见小贩一脸认真,陌月微微一笑,还想再问两句,却被沈绿衣用眼神阻止,沈绿衣道:“多谢提醒,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一步了。” 那小贩楞了楞,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下去,见沈绿衣眼神冷漠,便只好乖乖地答应:“那……二位大爷,您要的东西小的就放在这了,小的告辞了。” 见那小贩渐渐远去,陌月才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他呢?” 沈绿衣盯着陌月的脸看了一会,缓缓道:“有时候见你挺聪明的,连我和孟蝶都曾着了你的道,怎么有时候又笨得不行?” 陌月的脸渐渐阴了下来,她翻着白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何时见过一个小贩说话如此有条有理、逻辑分明,言辞间不带半分粗俗,倒像是读过不少书的人!” 第十三章 打不开的盒子 “沈大人的意思是这个人有问题?” “事情未有定论前,我不会下任何结论。” 陌月冷笑一声,说道:“如果这个人真的有问题,沈大人更应该将他留下,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反而将他赶走?”她突然拖长语气道,“有问题的……不会是沈大人吧?” 沈绿衣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口中嘀咕了一声:“不可理喻!” 陌月摇头晃脑道:“我看沈大人还是别费那么大的劲跟着方某了……其实刚才那个人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再重要的东西也不如命重要是不是?沈大人,我认为您该歇歇了……”她手中不停,摆弄着面前挂满五颜六色的小饰品等物的货架,这些东西虽然手工算不上精致,且基本上和拍卖会根本没有关系,但女子的天性,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她也玩得津津有味。 沈绿衣眼神微变:“你都知道了什么?” 陌月慢悠悠地说道:“知道得不多……咦?”她的手突然一顿,惊疑地叫了一声,“这是什么?” 她面前的是一只,与握着它的拳头差不多大小的黑色布袋,只不过不是她的拳头,至少也是沈绿衣的拳头那么大,因为沈绿衣在陌月发出惊疑声之前,就已经把布袋抢到了手中。 “可能动过手脚。”沈绿衣淡淡地说道。 “嗯……”陌月微微一怔,随即嘴角浅浅地扬起,眼神中有几分感激。 从手的感觉上来看,布袋中是一个棱角分明的四方物体,袋口打着漂亮的绳结,倒像是一件待售的商品。二人对视了一眼,沈绿衣将布袋放回货架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三寸长的银色细长古怪工具,一头微微弯曲成钩状,一头成波浪状,两侧还有许多深浅不一形状不同的锯齿形纹路,用钩状的一侧轻轻挑开绳结。绳结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绳结滑落之后,布袋的袋口处便自行打开,露出了一角幽深的墨绿。 看到这一角墨绿的瞬间,陌月的瞳孔陡然收缩。 “你认识这个东西?”沈绿衣并没有错过陌月瞬间的变化。 陌月没有答话,但她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她顾不得布袋中是否被动过手脚,伸手一把抢过布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 那是一只通体墨绿、装饰黑纹的木制方块,方块六面都雕刻着不同的浮雕,浮雕的样子十分抽象,仔细分辨隐约看出似乎是六种不知名的动物。沈绿衣不识得此物,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 陌月紧紧盯着这只木雕,双手微微颤抖,呼吸也渐渐急促。 “这个……”二人几乎同时开口,沈绿衣语气一顿,示意陌月先说。 陌月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沈大人或许有自己的理由,但我想我们刚才的确应该把那个小贩给留下来的。” “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陌月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见沈绿衣的目光有些不善,陌月急忙解释道:“我的确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我曾见过类似……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只不过那件东西应该已经连同一座庄园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了才是!!” 沈绿衣的的瞳孔也不由收缩,他惊疑地问道:“你说的庄园,莫非是那个……” 陌月默默点头,道:“正是你说的那个……” 沈绿衣突然沉默了,过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陌月苦笑:“沈大人既然号称神捕,为何不自己去查一查!” 沈绿衣见她仍旧和她兜着圈子,不由冷哼一声,低垂下眼睑,冷冷道:“放心,我一定会查清你的来历。”说罢,他的语气稍微顿了一顿,又问,“既然你说这个东西和你所见过的东西一模一样,那你又是怎样一眼便辨认出这不是原来那件?” 陌月不禁失笑,她将木雕翻了一面,递于沈绿衣面前道:“是因为这个!” 只见木雕其中一面的边缘上刻着几个小如米粒的字,沈绿衣仔细辨认的这几个字后,先是不敢置信,然后几乎呆了。他大惊失色道:“这个……居然是这一届盛典的压轴商品的仿制品!!!” 陌月点了点头,只是她的脸上的表情也是万分不解。历届盛典的压轴商品,不到最后一天,是不会对外公布,即便偶尔为了吸引人们的目光而透露少许的信息也绝不至于让人猜到究竟是什么,更不用说商品的外形会泄露出去。可今日距离拍卖会开场还有六日,外面连仿制品都已经卖得满天飞了。先不说这东西是真是假,至少因为陌月曾经见过此物,也足可证明此物来历很有问题。 随便拉了几个小贩问了问,二人这才确定,这个东西当真只是一件纪念品,每个兜售纪念品的小贩几乎人手都有几件,只不过因为此物做工精细、数量有限因此价格不菲,所以小贩的手头也都不会太多。只不过沈绿衣坚持认为那个小贩来历有问题,才让二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把这件东西丢在他们面前。 “发生了这么多事,要是这场拍卖会居然还要继续下去,真是佩服这些有钱人!难道钱多了当真烧手!”询问完那几个小贩,陌月有些愤愤不平。 同为穷人的沈绿衣立刻生出同样的感慨,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曾经见过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沈绿衣将这个四方的木雕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名堂,只好“不耻下问”。 陌月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本想卖个关子故意刁难他一下,突然心中一动,嘴角立刻微微扬起,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我见过的那个外形虽然和这个一模一样,但中间却是空心的。据说,是一只盒子……” “据说?”沈绿衣不解,“这个东西连一丝缝也没有,怎么会是一只盒子?” “没错,就是据说!”陌月道,“因为据说那只盒子是鬼手杨尖的作品之一,名字就叫——打不开的盒子。” 第十四章 铃乱黄昏 鬼手杨尖真正传世的作品总共加在一起只有十一件半,其中三件半虽然流落民间却也是登记在册,剩下的八件全部都收藏在皇宫大内的库房中。那三件半的作品其中的半件是一件半成品,据说也有可能是杨尖最后的作品,世人鉴于杨尖以前的作品的奇妙之处,都认为这件半成品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功用。可是见过它的人,怎么看都觉得那像是一只大一些、机关多一些的蝈蝈笼子……后来,唯一的知情者罗老呆证实,那其实只是杨尖为自己做的一只捕鼠器…… 从那时起,陌月就觉得这个鬼手杨尖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曾经多次缠着罗老呆打听关于杨尖的事迹。 所以当沈绿衣一听完陌月的话,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就匆匆离去,她一点也没有感觉意外。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说她本来就是故意要造成这种结果。 鬼手杨尖的作品何其珍贵,一只老鼠笼子都能价值万金。民间流传的三件作品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子,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件所谓——打不开的盒子,分明不是这三件半中的任何一件,那就只有可能是大内收藏的八件中的一件了。是人都会这样想,沈绿衣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得不先去查证一番,而就连查证的结果都在陌月的意料之中。 杨尖的作品流传于世的确实只有十一件半,但身为他唯一的弟子罗老呆却还保留了几件,其中一件就是这个后来送给陌月的“打不开的盒子”。只因为这只盒子对陌月的意义非比寻常,所以她一直随身携带,只是不想后来又失落在火场之中。而今这熟悉的色彩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心中不免又掀起层层涟漪。 如果……这次拍卖会的压轴真的是这只盒子,那么,那件东西一定还在盒子里!!以世人的智慧,她不相信世上还有人能破解这只盒子的秘密! 所以藏在盒子里的东西一定还在! 所以……就算不惜一切代价,她也一定要拿到手! 所以,绝不能让沈绿衣这样继续跟这自己。 “这位公子,再不进去,一会会场就要关闭了!”观赏会的门卫见陌月一个人站在门口,迟迟不动,便好心提醒了她一声。 陌月微微一笑,道:“多谢提醒,今儿个太晚了,我还是明日再来罢!”说罢,摇着扇子,摇摇晃晃地离开。 门卫摇了摇头,迎着微黄的落日,道:“又是一个……” §§§ 回到洞仙客栈,已是黄昏。陌月特意绕到连接酒楼和客栈的走廊处瞧了瞧,那五十多人果然还十分听话地守在客栈外,只是已经分成了两方人马,想来还是在为是否接受她的条件争执不休。 不过她知道,他们最终一定会答应她的条件。因为,没有人是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注意!是自己的生命,陌月远远地冷笑一声,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个个道貌岸然,但如果她向他们提出只要牺牲别人的命就可以救他们的话,不知道会做何反应。是会在众人面前大义凛然地拒绝,然后私底下再找自己谈条件呢?还是干脆连假面具都一起卸下,干脆地答应呢?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再走进客栈,果然没有人发现任何破绽。陌月的易容术或许比不上沈绿衣,但也是罗老呆亲传的,虽然只得了五六分真传,但是不用手在脸上检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发觉的。也正因为如此,当沈绿衣仅仅看了一眼便看出陌月的脸是假的,陌月才会如此惊骇。 洞仙客栈的寂、月、澜、霜四院在普通客房的后院,呈菱形排布,中间环绕穿插的小路密布如蛛网,将一座座小小的花园、假山、溪流分割成小块,以其独特的排列方式遮挡行人的视线,每走一步所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因此客栈后院虽然不算很大,但初进后院的人往往还常会走错路,忘记方向。 “丁零……”每次走到后院的中央,陌月总会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铃声,想来是其他的客人在屋内挂了风铃之类的。虽然每次都可以听到,但陌月还是忍不住驻足聆听,只因这铃声与平日所听到的风铃之声大有不同,不但清脆悦耳,更有几分悠远绵长,每每听见总能令人不禁或心生遐想、或忆及往事。 陌月在院中站了一会,铃声时有时无,但却不觉已经陷入回忆中。 正当她闭目聆听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声音虽然极小,但在安静的后院中却显得极其刺耳。陌月隐约听见似乎有人说道“你可算来了……”诸如此类的,陌月皱了皱眉,便提步离开了原地。 没走多远,陌月便远远看见院门外的青石板。还未走进院子,她突然身形一顿,脚下犹豫了起来。记得她走时,江小轻正和孟蝶追打得不可开交,却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想来,依孟蝶的个性,是不会轻易离开的,若真是如此,此时霜院应该十分热闹才是,可现在院中冷冷清清半点人气也没有。 陌月正觉得奇怪,她一边左右查看一边已经站在了院门口。突然她的胳膊一紧,就被人拉到院侧一角,只觉耳边传来一阵热气,便听有人怒气冲冲地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陌月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琉璃珠子似的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睛,看起来贼兮兮的。 §§§ 新一轮疯狂推荐:之一 两首十分耐听的古筝曲 http:///bbs/uploadfile/2004-12/2004126235726256.mp3离弦 http:///bbs/uploadfile/2004-12/200412701514397.mp3掠-未完成 两首曲出自同一专辑《离弦》我个人比较喜欢第二首。所有推荐纯属个人喜好,不喜欢的表骂偶 第十五章 寂院美人 “你是谁?鬼鬼祟祟地到这来干什么?”琉璃眼珠子一看见自己认错了人,立刻两眼圆瞪,恶狠狠地质问道。 还真是恶人先告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待在这。陌月面上冷笑,将袖子一甩,理都不理那个琉璃眼珠子,便寒了张脸往院内走去。可没走出两步,她脚步一顿,便不敢相信地楞在了原地……只见那院门口的门头上分明写着一个翩若惊鸿的“寂”字,才发现她居然走错了地方,这里竟是四院中的寂字院。 陌月尴尬地站在远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似乎只要一退就证实了那个琉璃眼珠子说的“鬼鬼祟祟地到这来干什么”这句话是真的,不退难道进去吗?跟此间的主人说:我是你邻居来打找你聊聊?太荒唐了吧。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却突然听见那琉璃眼珠子突然在她身后拍掌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一定也是来看美人的吧!原来咱们是同道中人啊!” 看美人?同道中人? 琉璃眼珠子兴奋地蹦到了陌月前面,一把握住陌月的手说道,“刚才得罪了!兄弟可别见怪,我在着守了几个傍晚,还是第一次看见同道中人呢!” 陌月被说得摸不着头脑,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一头雾水地说道:“说什么美人丑人的?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琉璃眼珠子满脸诡秘地笑道:“兄弟就别装了,谁闲着无聊绕道这个鬼地方来,还不是为了住在这院子里的美人!” “美人……”陌月张大了嘴,彻底给这人弄蒙了。 陌月上下打量了这个琉璃眼珠几趟,突然她脸色一阴,板着脸说道:“你好好一个姑娘家,说什么看美人,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还说什么鬼地方,劝你老老实实说清楚,你躲在在洞仙客栈的后院到底有何目的。”洞仙客栈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引起大的风浪,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任谁都会怀疑。 琉璃眼珠……的姑娘顿时瞪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陌月,口中还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怎么又给看出来了,我明明化妆得很完美……” 完美……陌月顿时哭笑不得。陌月扮男人即便再图省事,好歹也要遮了皮肤细腻处,眼睛鼻子嘴角都要稍作修饰,眼神也要刻意地改变,即使如此她也始终觉得自己的易容术不够到家,常常被人识破。这个小丫头只是换了套衣服,换了个发髻,拉高了领子居然就敢说“完美”? 陌月憋笑憋得肩膀直颤,脸上却还要装做凶巴巴的样子问道:“你一个小姑娘打扮得不男不女、不伦不类,还说什么看美人,却趁着黄昏人少躲在此处到底有何目的!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那丫头见被识破眼珠滴溜溜一转,便立刻装作害怕的样子道:“冤枉啊!我真的是来看美人的……” 陌月见她装模作样,说话不老实,不由失笑,刚想要继续吓唬她一番,谁知那少女表情一变,突然严肃了起来,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哼!你一定看我是女人,就觉得我不正经对不对!谁说女人就不能看美人了?谁说美人就一定是女人了?这个院子里有男美人、也有女美人,你是来看女美人的,我是来看男美人的,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被她一通这个美人、那个美人绕得糊里糊涂的陌月刚要说话,却又被这个突然一脸气愤的少女打断:“我知道,你一定又想说我身为一个女子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在家的时候我爹娘天天这么说我,后来跟了师傅,师傅师兄也天天地提醒我,刚才还被师兄啰嗦了一通。哼!女子怎么了,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为什么不能做,我偏要做!我不但要看,还要光明正大地看。” “啪啪啪!!!”宁静的院落突然传出一阵鼓掌之声。陌月不由抬头望去…… 此时已时近日落,天色已近全黑,然而那一身大红的华服,在昏黄的夕阳下已经显得如此耀眼,耀花了所有人的眼,“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那人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反复地回荡。原来那丫头一时忘形,嗓门大了点,竟然引出了住在院中的客人。 果真是个美人。 大红的绸缎映着如雪的肌肤,点漆的双眸间光华流转,如冰雪一般的清冷气质。她高高得扬起头,流露出俯瞰天下的高傲,似乎所有人都该在她面前俯首,天地因她而瞬间时间凝固。竟然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女人…… 在陌月的记忆中,她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是她的六师姐,其次是夜霜华,而这个女人竟比她见过的所有美丽女子都更艳丽三分,然而这个女子的容貌她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是梦魔、是魔力,那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结合体,强大地压迫和极致地诱惑。令陌月竟不敢抬头仔细观察她的脸!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陌月的脸,就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可是同样压迫感却并没有出现在那个琉璃眼珠的少女身上。 “我们这不欢迎男人,滚!”那人的声音如同一块块被敲碎的坚冰,冷冽非常,听到这个声音的人如同置身寒冬,那人说话时的目光却并没有落在这句话的对象——陌月的身上,竟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那人的目光又转向少女的身上,瞬间冰雪消融,她温柔地对那个少女说道:“小姑娘,你不是要光明正大地看吗?不如进来坐坐吧!” “好!好……”那小丫头满脸通红,紧张得浑身不自在,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进了院子。 转瞬间,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中,“啪!”院门被冷漠地关闭,整个世界又只剩陌月一人,似乎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没有那个古怪的女孩,也没有那个高傲的女人…… 许久之后,陌月终于挪动了身体,她紧紧地盯着院子,倒退的一步,满是寒霜的脸突然冷笑起来:“不欢迎男人?”她清晰地记得,在院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她分明看见一双眼睛,一双男人的眼睛与她一触而过。 第十六章 姑江郡主 回到霜字院,在门口便与风风火火赶回来的江小轻迎头撞上。 “江小轻!!你小子想干什么?赶着投胎呢!”陌月摸着不红不肿不痛不痒的脑袋大吼。 “陌陌姐!!”江小轻一见陌月,登时兴奋地大叫,“我可找到你了!” “找我做什么?”陌月对于他的兴奋一点感觉也没有,径直往院内走去。 “陌陌姐,外头那五十多个笨蛋派了代表要来和你谈判!”江小轻兴奋得手舞足蹈,“陌陌姐,没想到你这招还真的成功了。” 陌月眨了眨眼睛道:“谁晓得,也许他们是准备抓住我逼供呢!”她十分不雅地一脚踢开院门,跨进院子。院子里黑洞洞的,恍若一张狰狞的巨口,令她的脚步不由停滞。心里却想到,难怪刚才在客栈走廊处发觉那群人中似乎少了几个人,原以为是放弃离开了,感情是来找自己谈判了。 江小轻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可能,若是他们不准备接受条件,早就一齐冲进来把我们大卸八块了。” “他们人呢?”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陌月疑惑地望着江小轻。 “呃……”江小轻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等了你好一会也不见你回来,所以又走了,他们说明天再来拜访!” 拜访……陌月冷笑,说得倒挺客气,看来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这个世上哪有人是真的不怕死的,像他们那样越是有名越是有利的人,就越怕死。以生死威胁,是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 “那就等明日再说罢!”陌月环视了自己住的小院一圈,确定还是原来的院子,没有什么吃人的怪物,这才安心了几分。不知道为何,从寂字院回来以后,她便一直心有余悸,似乎总有些什么事情让她耿耿于怀,可却又想不起到底有什么特别地方。她想了想后,对江小轻说道:“小轻,你去帮我查查看,住在寂字院中的客人是什么来路,都有几个人?” “没问题!”江小轻连原因都没有问一声,便爽快答应,转身便要走。 “等等!”陌月拦住他道,“顺便打探一下,寂字院的客人是否会武功!” 江小轻满口答应道:“交给我好了!”说罢,刹那间他便在陌月的眼皮底下消失了。陌月笑着摇了摇头,单论轻功而言,江小轻当真可说是天下无双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陌月也不急着先卸下自己的易容,而是坐在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澄碧的茶水在杯中波光闪动,触手依旧微热,虽然比不上玄华谷的夜霜华,洞仙酒楼提供的却也不是凡品茶叶了。想到夜霜华,陌月心中微动。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识此茶的时候曾为它的名字与她的夜姐姐一模一样而不高兴,因此强烈提议给这种茶重新换一个名字,记得那日裴玄若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就叫玄霜晓月如何?”那时,她还曾笑话他怎么会想到这么个俗气的名字,只是后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结果是脸红好一阵,从那以后再也没提过要为茶换名字的事。 只是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每每想到这些模糊的记忆,她就头痛不已,玄若曾说过只要过些时候自然会恢复,可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呢?她隐约觉得,如果这种记忆混乱的状态不能恢复,她就会丢失很重要的东西。 杯中的茶在距离唇边一寸的位置停留了很久,等她想起过了许久茶还未入口时,微热的茶杯已经变得冰凉,茶水变凉后,微微的涩味便再也无法掩盖。陌月皱了皱眉,将茶杯放下。茶杯碰触桌面的一瞬间,她心中突然一惊,似乎发现了什么。陌月急忙再次将茶杯端起,放在鼻端仔细闻了闻。果然!在茶叶的香气与涩味间找到了一种不属于茶水该有的气味。 慢慢放下杯子,陌月心中不觉感到好笑起来。 刚一转身,她又和江小轻那张神出鬼没的脸对上了。 陌月无可奈何地按着额头道:“江小轻,麻烦你以后走路能不能不要像鬼一样啊!心脏再好的人也会给你吓死!” 江小轻嬉皮笑脸地说道:“陌陌姐,我这不是急吗?” “这么快就回来,难道寂字院的客人身份不好查?” 江小轻往陌月身边一坐,跷起二郎腿得意地说道:“我江小轻出来哪有查不出来的事!小轻出马,一个顶俩。陌陌姐,你倒猜猜住在那院的人是什么来头!” “你就吹吧!”陌月忍不住笑道,“少卖关子,快点说!” 江小轻神神秘秘地说道:“寂字院里住着的是一对夫妻和两个丫头,这夫妻二人的来头可就大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到前头随便找个伙计就问清楚了。据说那夫妻中的女的手持的是刻着华阳王的亲生女儿姑江郡主名字的邀请函,那男的应该就是郡马爷了。这个姑江郡主在华阳可是大大的有名,性格泼辣,喜着大红,还喜欢舞刀弄枪的,听说这夫妻二人武功都还挺不错的。那个华阳王是个好脾气的主,偏偏又最宠这个宝贝女儿,华阳一带的老百姓许多只知姑江郡主,而不知华阳王。好在这泼辣郡主平素不会轻易离开华阳,听说这一次,这夫妻两也是收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才到天锦来的。” “原来又是一个为拍卖会而来的人,怎么拍卖会的邀请名单上没有这两人,难道也是九宝斋的神秘客人?”陌月听完江小轻打听来的消息,不由皱眉自言自语起来。 见陌月沉吟不语,说话一贯伶俐的江小轻突然犹豫不决起来:“陌陌姐……” 陌月虽然平素对他凶巴巴的,但从来也没真的骂过他什么,因此江小轻在她面前说话一贯是随随便便,甚至口没遮拦的。今日第一次见他如此,陌月不由心中疑惑道:“想说什么说就是了!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像你。” “陌陌姐……”江小轻犹豫了片刻,这才断断续续地问道,“老爹叫我不要过问你的事,凡是按你吩咐做便是,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那么多事,我要是不问,这心里总是憋的慌!嘿嘿!我能不能问问,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掺和到拍卖会的事里面,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好不容易,他才扭扭捏捏憋出一段话。 陌月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小轻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江小轻被她笑得满头黑线,直到她笑够了,才听到她回答道:“原来是为这个!我还当什么事……其实,这件事对你也不需要保密,告诉你也无妨,你还记得我们来天锦的路上发生的那件事吗?” 第十七章 天罗丝 那件事——不是什么稀罕事,天锦城很多人都知道。 大约八天前,凡是经过天锦与麓州之间的官道的人,几乎都看见了天锦桥附近那一幕。 天锦桥得名不仅仅是因为附近的天锦城出产上等的纺织品,还有个原因是桥下流淌的正是康水的一条支流虹河,虹河两岸是峰峦叠翠的矮峰,山中花木种类繁多,层层叠叠,像一道道彩带整齐地围在山腰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匹匹华丽秀美的锦缎堆砌起来的山。 在这样环境下建的桥若是稍微普通了点,便会毫不起眼,若是普通的工匠必定会在桥的装饰上大做文章。但当年建造这座天锦桥的工匠也不知是如何得到这等奇思妙想,天锦桥犹如一道大浪奔涌而来,从河的这头横跨至那一头,没有任何细节上的装饰,气势磅礴、荡气回肠,据说桥刚建成时,很多人宁可继续乘渡船也不敢过这座桥,生怕上了桥便会给巨浪卷走。虹河附近景致多为精致秀丽,自从多了天锦桥后,有平添了几分豪迈大气,就好像是这座桥在守护着宁静的风景,倒是十分相得益彰。 那日,由于陌月七年没来过天锦桥,便忍不住在虹河附近驻足停留了片刻,发现天锦桥附近较七年前似乎多了几分生气。信步行来,才发现天锦桥附近竟多了许多农户。向路人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先帝在位时,喜欢山川美景,闻名天下的“天锦叠翠”这样的好地方怎能容忍有人破坏,因此多年来这附近空有好景致却不许百姓居住。新帝即位后注重民生,很快就开放了这些所谓禁区,许多百姓纷纷搬迁至此,此处依山傍水的确是能养活不少的百姓。陌月心中虽然觉得看不到过去秀丽的山峦、清澈的河水有些可惜,却对这位才即位两年多的小皇帝的多了几分好评。 二人行至空旷的官道上,距离天锦桥不过五、六里路的位置,遥遥望去,已经可以看见如大浪奔腾而至的天锦桥。 突然间,紧随其后的江小轻纵马超越陌月,横马拦上前,道:“等等!前面好像有些不对,七姑娘且在这里稍停一下,我过去看看!”那时,江小轻与陌月还只是初识,陌月还没发现这小子个性中顽劣的一面。 江小轻实在算不得高手,唯独轻功及六感方面连陌月都自叹不如。陌月抬了抬眼,前方山影重重什么也看不清,但她果然很老实地留在原地,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听话,而是她已经知道前方有何不对。虽然距离很远,但她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自碧罗江一役后陌月对血腥味一直敏感,每每闻到总是本能得有些作呕。 江小轻去晃了一圈立刻就回来了,却没有对陌月说什么,只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瞪着眼睛示意她自己去看。陌月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顾不得越来越重的血腥味,策马赶奔了过去。 她看到的居然是—— 血! 前方是沿途洒下了满地的血迹! 当真是触目惊心! 这样一幕,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这件事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江小轻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很是不解。 陌月淡淡道:“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至少让我确认了一些事。” 江小轻挑了挑眉。 “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吗?”陌月问道。 那样的情形哪里能够忘记,那日现场虽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沿途近半里地俱是满地的鲜血却是清不掉的,血迹东一小块、西一小块,既没有血流成河也没有喷洒如雾,就好像有人很细心地拿着喷水壶均匀地喷洒,那情形十分诡异。那时,天锦城的官兵已经赶到现场,逐一盘查来往的行人。陌月和江小轻都有罗老呆为他们准备好的身份文牒,所以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江小轻疑惑道:“我记得那****想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是陌陌姐你把我给拉走了,事后我因为好奇又去打探了一番,听说不过是九宝斋运送拍卖品的车队被强盗袭击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原以为陌陌姐对这事根本就不关心,难道那天的事竟然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陌月神秘地一笑,一双纤长素手便不知从什么地方伸了出来,突然间,就像变魔术一样,手中多了几件东西。江小轻仔细一瞧,是几屡细长的布帛,有青灰的、宝蓝的、纯黑的。陌月轻轻的摩挲着几屡布帛,似在似乎在感觉它的质感,待吊足了江小轻的胃口,才悠然道:“那****不做停留,并非因为不好奇,只是大致的情形我已经能推测出。虽说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但地上像这种细小的布料却是没办法全部清理干净的。”将手中的布丝在桌上摊开,“……雪纺细绸的料子,算不得上品,天锦城中便是平民也都穿得起这种料子,但平民通常穿青色,这种蓝色是城中有些地位但没有身份的人才会穿的,通常是商人、没有功名的读书人等等。” 点了点黑色的布条,又道:“黑色是只有贵族才能穿着的颜色,这黑色又是什么人穿的呢?还有,为什么血迹会出现这种奇怪的分布模式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天锦城中只传出商队被袭击这么简单的传闻?若是其他人看到那样的情形,必定只会感觉好奇,再探查到商队被袭这一结论上便查不下去了。可若是让我来看,所看到的就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了。” 在江小轻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陌月突然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解释,过了片刻,她才眉头舒展开,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是养蚕女,也学过纺织刺绣等女工,对衣料花样说不上非常了解,但也略知一二,从地上的布帛碎片中看出两方人大致的身份还不算难。袭击商队的强盗姑且不论,至少他们不会笨到穿着黑衣服来抢劫。那么剩下的就是商队里会有什么人?押货的商人、商队的护卫、车夫等,这些人都不会穿黑衣。那这么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商队中有一名贵族……九宝斋的九家商会的老板有一半是贵族出身,所以倒也不稀奇。但这么一来就又有一个问题了,究竟是什么货,居然重要到要商会的老板亲自押运?车队遇袭的地点离天锦城的城门已经十分接近,又是什么人拼着被抓的危险在那种地方的官道上打劫商队?这么一来,若说那批货没什么问题,我可说什么也不相信了。” 陌月抬头看了看江小轻,见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似在等她继续说下去,于是无奈地一笑,继续说道:“再说现场,你认为这世上有什么武器会造成现场那样一种状态?” 江小轻略略一怔,立即想到现场均匀的血迹和细小碎布,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样的武器会让伤口伤得如此细小均匀,且大范围中招,只好摇头表示不知。 陌月又为自己重新泡了一壶茶,为自己和江小轻分别倒了一杯,端起自己的茶杯,细细地吹散表面一层浮沫,抿了一口,悠闲地又略有些好笑地说道:“别说你不知道,便是号称天下消息最灵通的那两个人来了,也未必知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当今世上会使用这种武器的不超过五人,而这五人又是绝不可能出手袭击商人的货车,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十分疑惑。其实这件武器你也该是听说过的,就是本门独有的武功悬丝术所必须的道具——天罗丝!” 一根纤细透亮的丝线从陌月左手腕上的银环中抽了出来,那丝线细不可见,寒光摄人,观之心惊,丝线的一端连着一个小小的银钩,不用的时候丝线就会自己缩回银环中,那个小小的银钩就会扣在银环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武器会造成这样的伤口!那年,我和……他能在碧罗江以寡敌众,凭的便是这件兵器,天罗丝若是练得好,普通百十人根本近不了身。”陌月让他瞧了瞧,便立刻将天罗丝收了回去。 江小轻顿时恍然大悟。 陌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悬丝术极难练,练成了也极难控制,就是本门除了师傅之外也只有四人练成。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四人有谁会做这种事?” 第十八章 若香晶 洞仙客栈的每一间客房向南的窗台上都摆放着一尺来高的一只沙漏,沙漏中盛满半透明的黑色细沙,每翻转一次,便刚好是6个时辰。此刻,霜字院的沙漏中的沙刚好漏完。上一次翻转大约是今日的巳时时分,这样算来,此时已是接近午夜,霜字院主房中的二人似是不知疲倦一般,依旧坐在桌旁说个没完,时而还会争论个不休,只是争论的似乎都是些很没营养的话题。 房中两个主人虽然看来精神不错,但客人却有些撑不住了。孟蝶勉勉强强算是个客人——不请自来的客人,他趴在房顶上已经超过两个时辰,除了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拍卖会的传闻,就是听这两人在吵一些有的没有的无聊话题。虽然也有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消息,却还没听到他想听的东西。比如,下面这两个人的来历。 孟蝶向来都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半夜不窝在被窝里,却跑到屋顶上吹风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因此当孟蝶的额头第二十次险些撞到屋顶上的时候,他已经郁闷得快要抓狂了。若是他现在监视的是其他人,他绝对不会对自己隐蔽能力有任何怀疑。但是现在他甚至怀疑下面的两个人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所以故意耍着他玩! 另外,他现在已经被自己身上怪异的味道熏得头晕眼花。他怀疑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翻黄历,大清早被一个假美女迷晕在人来人往的客栈,然后又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如今他浑身散出怪异的味道,任凭他想尽了办法也没法消除。也幸亏这味道似乎传不太远就会消失,才不至于让他连门都不敢出。当然,如果告诉别人他一天之内着了同一个人三次道,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所以他还是决定坚持到底。事实证明,他的坚持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成效。 “皓雪斋的夜主事你总该知道吧!”那个丑八怪女人,突然话题一转,表情严肃了起来。孟蝶预感她可能会说出一些重要的东西,不由竖起了耳朵。 那个轻功比他还要厉害几分的小子回答道:“天锦和泰县只有一天的路程,我们两家间的往来最是频繁,自然是知道。” 想到夜霜华,陌月忍不住捏住着垂至肩头的发带,长叹了一口气,才慢慢道:“其实在与你们汇合之前,我曾和夜主事有过一次长谈。那一天,在她那,我知道了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也得知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消息。”陌月语气一顿,眼神蓦然变得冷漠,她双手紧紧握拳,冷冷地说道,“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恐怕这场拍卖会后,整个江湖就要变天了。” “额……那个消息是什么消息?” “那个消息……”陌月话音未落,突然听见门外“哗啦”一声巨响。二人一惊,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大门一看,顿时眼睛都直了。 只见孟蝶孟公子正四脚朝天地倒在院中,一动不动。江小轻和陌月互望了一眼后,江小轻捂着鼻子一步一步挪到孟蝶的身边,轻轻地试探了一下,然后长舒一口气,面色古怪地说道:“好像是睡着了!” 陌月“扑哧”一声笑道:“我看他是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给熏晕的吧!” 江小轻嫌恶地躲得远远的,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陌陌姐,他该不会是用了你的……” 陌月“咯咯”笑了起来,说道:“我的若香晶,表面看是凝结的香露,其实只要与水融合一段时间后,便会化做令人难忍的怪味,沾身便难以去除,比西域的隐雾含香还要顽固。我的梳妆台上连半点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都没有,他居然也丝毫不觉奇怪拿来便用,与其说他是性格古怪,还不如说是个笨蛋!” “要怪也只怪若香晶未沾水前的气味实在太特别,孟蝶喜欢各种熏香是出了名的,怎么能抵受这种诱惑。”江小轻摇头叹息,忍不住可怜起孟蝶来了。 陌月咯咯笑道:“而且我还忘了告诉他,若香晶的气味到了午夜,便会更加浓郁,熏久了,那气味比迷药还厉害!”她毫不同情地摆了摆手道,“若是他像沈绿衣那样安分,我也懒得对付他。真没想到这位孟公子还有做贼的爱好,多亏你发现得早,若是让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那我就只好……” 只好杀了他…… 陌月一怔,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残忍想法吓住了,她呆立了片刻,才对还在为难怎么处理这具“尸体”的江小轻说道:“把他随便丢哪个房里吧!明早还有一场大对决,早点休息罢。”说罢,她顾不上江小轻诧异的眼神,慌张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房门,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惊恐的心情,慢慢沿着门滑坐到地上。 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以为自己经历了那许多之后,早已淡忘……原来,还是恨的! 恨意潜藏在心中,慢慢地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烧毁山庄的人、背叛自己的人,恨意偷偷地滋生,终于,她也变了。为了达到目的她已经可以毫不在意地取走无辜者的命!从她离开汐莲庄起,从她听到那个消息起,她的敌人就出现了,在她的想象中出现了。 那一天,夜霜华依旧挂这淡然的微笑,对她说道:“这次拍卖会似乎有几件有趣的商品哦!听说其中还有一幅已经失踪多年的名画,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栎山披霞图什么的。有兴趣了?那就去看看吧!说不定其他几件你会更有兴趣!” 恨。 好恨。 §§§ 疯狂推荐之二 沙耶之歌(很残酷的游戏)http://file.:8080/upload/music/1219269/1219269_1152185378200_1998.mp3 男主角郁纪是一个医大的学生,和几个朋友,很不幸地发生了车祸,只有他一人死里逃生。由于脑子受损,视野全部被红色覆盖,无论是什么在他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堆血腥的内脏而已…… 直到有一天,碰见了唯一一个他看起来正常的,少女——沙耶。其实沙耶是来自异次元的生物,真正的一堆内脏烂肉,只不过在郁纪眼里是位清纯可爱的女生,因为沙耶是唯一一位郁纪看来“正常”的人类,加上他们又一起生活,所以日久生情,2人都互相产生了好感。但是同时郁纪也开始陷入了奇怪的事件中。 第十九章 绝望的朝阳 已是次日清晨,秋色旖ni,晨风不疾不徐旋绕在假山顶端,旋落数片惨白的、昏黄的花瓣。秋意已浓,浓得看不见多余的颜色,能在秋季盛开的花必定有其非凡之处,不求与深冬的寒梅相媲美,但求在压抑的秋色中zhan有一席之地,压倒一地枯黄。 陌月漫无目的地缓步行走在假山群中,目光并没有固定在任何一个方向。她只是在散步而已,或者说是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客栈后院共分四个板块,分别坐落着寂、月、澜、霜四院,后院虽不算大,但在错综复杂的假山群中,若是不走近四院周围三丈范围内,是看不见四院的全貌的。所以虽然同样住在后院中,但四院的客人往往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也未必能见上自己的邻居一面。至少到现在为止她除了昨晚无意中走错了路而看见了寂院的客人之外,从没见过其他人。 随意掐下一串后院中随处可见的白花,这种白花像野草一样开得遍地都是,就连假山上都爬满了一片片青葱雪白。她一直以为除了腊梅,带香味的花都是很脆弱的,经不得寒风侵蚀,没想这种不知名的小花居然如此顽强。 一串白花捏在手中转了几转,习惯性地就送进了口中。 齿间传来熟悉的青涩味。 似乎很久以前,这种味道总是充斥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间,耳边又响起微弱的铃声,陌月一惊,猛然便清醒了。 昨天似乎是一夜未眠,半梦半醒中,眼前总有一些记忆的片段在摇晃。好像有人拼命地在告诉她什么,可无论怎么努力却总是听不清晰。 等到突然间清醒的时候,人已经站在这个地方…… 陌月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假山和错综复杂的小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此处。耳边总是不停地回响着有节奏的铃声,微弱却清晰,铃声似乎正一步一步地把她拉回现实。 突然间,身旁响起一个仿佛穿透什么壁障的声音:“那花不能吃。” 陌月猛然转身,看见了那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朝阳,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恍然中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正对着自己露出善意的微笑,是十分温和的笑。陌月几乎呆住了,她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猛然间,她的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人!”陌月有些戒备地问了一声。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缓缓走近了几步,走出了背光的方向,几乎在同一时刻,二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这个人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能说看起来很顺眼,但眼角间温和的笑意却增添了他三分隐晦的光彩,令人如沐春风。虽然只是身着一袭朴素的蓝衫,却掩饰不住扑面袭来的贵气,这一切都引起了陌月的注意,而且他看似云端漫步的走路方式也泄露了他身怀高明武功的秘密。 而他在看到陌月的脸的一瞬间,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错愕,也没有逃过陌月的眼睛。 陌月今日还没来得及易容改装就走出了房间,那刺眼的红痕正张牙舞爪地划过陌月的半张脸,几乎令所有看过第一眼的人不忍再抬头看第二眼,就连相处了多日的江小轻至今也没有勇气直视她没有易容过的脸。 她很清楚自己的脸有多恐怖。 陌月心中冷笑,沈绿衣是因为一眼看出自己的脸是假的,所以算是个例外。那么这个人呢?他会做何表现?是惊慌躲闪自己的目光,还是直接表现出厌恶?此人气质不俗,应当不会如此无礼,想必又是和大部分人那样,露出假惺惺的惋惜之情吧? 那人果然没有躲闪,只是微微抬了抬眉,错愕的眼神渐渐变为一分迟疑。 但随即陌月就惊讶地看见,一瞬间他又收回了所有的疑虑,转而又露出方才柔和的微笑。那一刻的变化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像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普通之极的人。 “藤溪草气味芬芳,口感微涩,虽然也是种药草,却有三分毒性,这样直接吃下去,舌头会发麻的。”他浅笑着解释道。 这回变为陌月一阵错愕,她忍不住看了看手中小小的白花,过了片刻,果然感觉到口中一阵僵麻。动了动唇,发觉说话也不那么流利了。 那人好笑地看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一阵,又走近了几步。在陌月目光怒视下,低头寻找了片刻,突然弯腰拔下几棵普通的野草,去根去叶,清理掉茎上的尘土,才递到陌月面前道:“放在口中含上片刻,一会就恢复了。” 陌月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手中的草茎,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那人竟然也十分有耐性,陌月许久不伸手接过,他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的神色,只是微笑着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看得陌月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勉强接过草茎。她仔细辨认了片刻,才放心地放进口中。说起来,陌月也算得上是久病成医的,和医仙级别的两个人在一起相处过一段日子,对药草的辨认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水平的。 在陌月等待舌头恢复正常的时候,那个人既不离开,也不再与陌月说话,只是靠在一座假山上,静静地看着东方的日出,一看就是很久,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专注而平静。 这个人应该也是四院中的客人吧?陌月心中开始胡乱猜想起来。看他的气质便知道此人来历不凡。再看他专注于日出的宁静,平和淡然,竟让她感觉心中平静了许多,原先满脑都是杂乱无章的记忆片段,现在也消失无踪了。 当日头完全越过东方的山头,天色已是大亮。果然,陌月感到口中的僵麻感慢慢地恢复了,这才放下心来。她感激地看了那人一眼,想对他道一声谢。突然间惊讶地看见那人的眼神…… 温和的笑意依然挂在他的嘴角,只是此时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笑意,却充满了绝望和失落,太阳未完全升起之前明明还很正常…… 这个人……居然看日出能看得如此充满感情,看到太阳越升越高,心情还会随之变差。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来看? 真是个奇怪的人! 当太阳完全升起,那人缓缓转身,发现陌月正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于是便礼貌地点点头,也不说话,便朝着来的方向离去。 “啊!”陌月忍不住叫了一声,她还没向他道谢。刚一张口,她的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铃声,铃声飘忽不定,却第一次让她感觉好像近在咫尺。 “丁零……”陌月顺着声音望去。 总感觉铃声似乎是从那人身上传出的…… 第二十章 交锋之前(上) 一个男人怎么随身带着铃铛做配饰?虽说这铃声的确是悦耳不俗,想来也不是凡品,陌月也在边城见过一些异族的女子身上会配饰几串银铃,但异族男子也不会在身上带这种累赘的东西。而中原人看到铃铛之类的,通常会让人想起贵族养来作宠物的小猫小狗…… 这个人,还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看似温文如水,却又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看似充满感情,看个日出也能如此哀伤,却又淡漠得犹如一吹即散的雾,抓不着、碰不到。除了五官过于平凡之外,单看气质,任谁都会觉得那是个天生就该高高在上的人,可是却又令人忍不住觉得他是可以亲近的,尤其他对陌月的狰狞可怖的脸毫不在意,而且是真的毫不在意,绝非装做不在意的样子,这让陌月心中很是高兴。 充满了矛盾,这就是他给陌月的第一印象。 除此之外,陌月对他还有一个感觉,就是熟悉。无论是初见时一瞬间的印象,还是和自己说话时的感觉,都没有陌生的感觉。 一定是见过的!连陌月这种漫不经心、记性差到一条路走上十遍也记不住的人,都觉得有印象,那就一定是见过了。只可惜无论见过没见过,都同样证明了陌月是个很没记性的人,因为她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 到底在哪见过呢?她狠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嘴里嘀咕:“脑子怎么就这么笨呢?明明就很是有印象的!”陌月有时候对自己还是挺狠的,敲起脑袋来半点不含糊,隔着厚厚的三千烦恼丝,声音大到甚至能引起几个过路人的侧目。 过路?陌月一怔,这才想起,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几个”过路人?平常一大早的,能有一个半个送早餐的伙计就算热闹的了。陌月急忙跟了上去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一抹金色刚好从假山的拐角处消失,耀眼的光芒一闪即逝。 金衣公子?虽然今天与他们约定在霜院谈判,但此刻出现在这里未免也太早了点,难道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彻夜未眠?陌月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刚想跟在后面找机会绕回去,突然间身侧一阵风掠过,又见两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口中还在疾呼:“明王留步!”仔细一看,却是杜霸山和公冶侯,这二人跑得脸色潮红,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在离金衣公子三丈远处就停了下来,也不敢再向前。 二人瞄见了呆立在一旁的陌月,先是一怔,随后便对大清早还没梳洗过的形象邋遢、面容可怖的陌月狠狠瞪了一眼,便把她忽略不计了。 陌月心中哭笑不得,却又庆幸若不是自己这副模样,现在就会被他们认出自己就是那日的酒鬼,那么交锋就要提前开始了。在自己尚未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提前展开谈判是对自己极为不利的。要知道,自己在打他们的主意,而他们也同样在打自己的主意,谁知道这群老狐狸昨天一晚上都商量出什么对策来了。自己要以一己之力对付他们五十多只狐狸,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和最坏的打算,很有可能结果就是万劫不复! 动脑子真累啊……耍心眼更累……对着五十多只狐狸耍心眼更是累上加累,陌月怀疑自己有一天揭下面具后,会不会看到自己脸上爬了一圈皱纹,毕竟自己已经不年轻,再过几个月就是她就满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多可怕的年龄,普通二十四岁的女子早该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如果不是那地狱般的七年,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碧罗江!! 这当儿,已经被那二人威胁的眼神逼到假山丛中的陌月又听见一阵嘈杂的争执声!穿过重重假山,陌月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探头偷偷向外看去。只见先后出现在后院的两批人已经在后院中吵了起来,陌月也是个潜行的高手,虽然比不上江小轻,但在秋风习习的清晨,草叶沙沙作响的假山群中,令别人无法发现她的存在,还算不得难事。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去,却听嗓门最大的竟是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国舅爷?连蔚轩?他竟然是跟着金衣公子一起进来的,瞧他一副唾沫横飞的样子,俨然成了金衣公子的忠实跟班!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差点惊掉了陌月的下巴,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她她也不会相信连蔚轩这样的人会心甘情愿听别人驱使!难道其中另有隐情?陌月仔细地倾听起他们的对话。 “明王,在下等人的意思也不过就是希望能在商量一下,您又何必如此决绝!”杜霸山看似满脸的真诚,却掩饰不住眼神中焦急,公冶侯也急忙点头称是,满脸期盼地看着金衣公子。 可惜金衣公子根本不给他们面子,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连看都不屑看他们一眼,只冷冷地盯着……自己的鞋尖。他的意思很明显:我老人家停下脚步来听你们废话已经是很给你们面子了! 连蔚轩一张脸阴笑着,用鼻子哼出一句话:“人无耻就是没救了,再商量也没用!” “你!”公冶侯满脸怒气,偏偏连国舅爷不是他能随便得罪的,金衣公子他更不能冒犯,竟把满心的怒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只能对着一旁的假山狠狠地瞪着眼珠子。 杜霸山毕竟年龄大些,城府也更深些,从他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他眼神诚恳,面带忧色地说道:“明王,我等行事或许算不得光明正大,但也只是为求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在下等人毕竟与明王这样的君子不同,只是些但求安安分分度日的小人物罢了。明王又何必与在下等计较,断了我等的生路,于明王又有何好处?” 许久不语的金衣公子突然冷笑道:“本座又算是什么君子,这世间又有哪个是君子,唯一一个勉强称得上是君子的人,也早已不在了。本座今日沦落至此,也只是不屑与卑鄙小人为伍罢了!” 第二十一章 交锋之前(下) 陌月忍不住心中叫好!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只是为了金衣公子这句话,陌月也要为他喝彩!这样直截了当说自己不是君子,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斥天下,果然非常人所能为之。即使如此,他还是明摆着告诉他们,他不屑与小人为伍,暗讽了他们都是小人,他却也不是君子,何其无奈。金衣公子,不愧是金衣公子!虽然从没和他打过交道,虽然立场不同,陌月心中也暗自敬佩起来。 陌月自小没佩服过什么人,拜入竹老门下之后,对一群没大没小的长辈、前辈也从来都是打打闹闹,就算是跟师傅相处也是随意至极点。莫说佩服,就是尊敬二字都欠奉。简简单单一句话,并不能说明金衣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句话却对极了陌月的胃口。若不是立场冲突,她倒真想和他交个朋友。但现在,她也只能叹一声可惜。 而金衣公子口中所说,唯一一个勉强算是君子的人却引起了陌月的兴趣,能得到金衣公子这种人如此赞赏的人也该是十分有趣才是。 在陌月感慨之际,那里已经是来回交锋数回合了,金衣公子说完那句话后,再不言语。耍嘴皮子的工作自有连蔚轩这个大商人、大行家代劳,只见他们你来我往,对方的二人一个盛气凌人、一个看似苦口婆心,和国舅爷一比起来简直就是两只鸡在和八哥比说话,二对一也占不了半点上风。国舅爷那张嘴可叫厉害,不愧是商贾出身的贵族,官大一级压死人,仗着自己身份不同,那二人不敢说半句重话,讽刺的话就像洪水似的,“哗哗”地就淌了出来,中间不带半点迟滞,硬是说得杜总镖头和江南第一剑的那两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像刷了涂料似的。 前前后后三个人打了快一刻钟的机锋,陌月才终于听懂,他们争执的内容是什么。原来那五十位大人物们,昨日商量了一晚,最终分成了两派吵了起来,一派人主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同意按照陌月提出的条件与陌月交易,这一派人以金衣公子为首;另一派人主张干脆用暴力,把陌月抓起来,重刑之下无论是真是假不信她不说,这一派以北海船王古丰为首;还有一部分人是墙头草,没任何意见,随大流,这派人就没什么首领了,都是郭三才那一类的商人。 原本这种情况早在陌月的预料之中,但他们之中那些人会站在哪一方她却完完全全猜错了!原以为性格直爽的古船王必定不会赞成使用卑鄙的手段;而金衣公子如此心高气傲,让他出来求人已经是令他十分郁闷,就算不走也决不应该和其他人一样争执不休,顶多冷眼旁观;至于国舅爷,她是第一个把他算在“卑鄙”者的行列内的。结果竟大错特错! 金衣公子同意公平谈判,还能解释是他珍惜生命,或者说他其实并不在乎脸面之类的问题。国舅爷那性子乍一看典型的小人一个,却没想到是个硬脾气,竟然不屑耍手段,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而古丰老爷子居然会同意耍阴招,也是陌月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前面七八个人吵得天翻地覆,后面却有一个很没形象的女人正盯着他们发呆…… 幸好今天来走了这么一趟,若是仍旧像原先那般自信,不清楚立场,那么她计划的第一环节就彻底失败了。只是这样一来,她原先的应对计划就要全盘修改了。想到此处,陌月身上猛然一凉,便是一身冷汗。 再顾不得听他们尖酸的废话,陌月远远地绕开,从另一个方赶回霜院。时间紧迫,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想好对策,做好安排,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刚跨进霜院的院门,就看见在院中像游魂一样晃悠的孟蝶。陌月见到他,先是一呆,随即本能地举起右手,捂住了鼻子。 若香晶既是若香,就不是奇臭无比的东西,它只是会持续散发一种古怪的味道,让闻到它的人本能地感觉不舒服,有想躲开的感觉,若是闻多了,还会全身无力甚至昏迷。孟蝶给若香晶折腾得够呛,一夜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只想尽快把身上可恶的气味去除掉,原本还想和陌月好好讨价还价一番,哪知刚一看见她,就瞧见这个极度刺激人的动作,顿时又火冒三丈,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臭丫头!!………………(以下省略三千字)” 陌月眯起眼睛,将正在“妙语连珠”的孟蝶上下打量了一番,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点子闪过。这个方法……或许可行!她心中暗道。 “孟公子——”她故意拖长语调,笑眯眯地看着孟蝶,一双耳朵如同神奇的过滤器,直接过滤掉所有她不爱听的话,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对他说道,“咱们做个交易吧!” 小狐狸要对付五十多只老狐狸,有时候是必须要借助一些道具的。 §§§ 当一切再度平静,院中只留下陌月一人。 秋风似乎永不停歇,无数花瓣旋落满天,暗香萦绕。陌月接过几瓣,发现竟是方才的小白花。叫什么来着?好像那个人说是……藤溪草。 原来她的院门口竟也爬满了大片大片的雪白…… 伸手欲折下一串,却一不小心,被藤上的刺划了个正着,手指立刻冒出鲜红的血珠。怔怔地望着手上的血珠,刚刚从身体里流出的血鲜艳、刺眼、美丽,为何有时候又那样绝望。藤溪草,是怎么样一种花,花中分明已经有毒,为何藤蔓上还密布着尖利的刺,它为何要如此保护自己?还有那个人,究竟又是什么人? 手指已经无法维持血珠的停留,不一会便沿着手滑落到地上,鲜艳的红……好像那天那个女人的衣服,那个美丽高傲的姑江郡主。 想到姑江郡主,陌月心中一动,片刻,释然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他!那天在寂院看到的眼睛,那位郡马爷。哎呀!难怪他那么绝望了,娶了一个讨厌男人的女人做老婆,能不绝望吗? 第二十二章 喜怒无常 谈判的地点选择对谈判的最终结果也起着重要作用,陌月坚持选自己住的地方不完全是因为她懒得找地方,更重要的是选择自己的“地盘”有利于营造气氛,在气势上和对方处于平等的位置,仅仅是平等而已,她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一个人能和五十多人比气势。而且选择较小的空间也是迫使对方只能派代表与自己谈判,让她一对五十她总还是有那么点心虚。当然如果对方都决定对她使用暴力了,那自然也没什么好谈的了,那她也只能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好在身边有个逃跑的高手。不过看目前的情形,对方自己人之间都有了很大的矛盾,要想在其中钻空子似乎也不是没有机会,何况她现在还有个很好的道具——可怜的孟公子。 硬要说的话,孟蝶现在的确是有那么点可怜,虽然某些人并不同情他。 享受过客栈为“总统套房”的客人专门安排的豪华早餐,顺便还邀请很没胃口的孟公子一起用膳,顺便再次讨价还价后,又被发现了手上伤口的江小轻啰嗦了一番,花了很长时间包扎伤口。两人看似都极为悠闲,只是他们心里却未必轻松。 “别紧张!”陌月忍不住对一旁抖个不停的江小轻说道,“上回也没见你吓成这样。” 江小轻哆嗦着嘴唇道:“上回怎么一样,上回靠着大街,想逃也容易些。这回的墙那么高,还要带一个……” “你是想说我是拖油瓶是吧!!”陌月怒瞪起双眼,几乎能把他给吃了。 江小轻惊恐万状地往后倒退了数步,哆哆嗦嗦地说道:“陌……不是不是,秦姐姐!七掌柜!七姑娘!我出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说罢他像火烧屁股一样窜出了房间,连他师傅都没见他速度那么快过。 哼!陌月用鼻子表达了自己的愤慨,低头抿了一口茶,这当儿是没心情品茶的,权当解渴了。一抬头,刚好与孟蝶玩味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原来如此,你姓秦……”孟蝶摸着下巴,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芒。 陌月躲开他探究的眼神,淡淡道:“这世上姓秦的多了。” 孟蝶绷起脸道:“哼!姓秦的人虽然多,但能让在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栽跟头的却没几个。” 陌月心中忍不住冷哼,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天下闻名的孟蝶居然这么小心眼。她嘲讽地一笑道:“孟公子当真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吗?这天下的人多了去,也不见得姓秦的就只有那几位才算得厉害。” 孟蝶的表情微变,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秦姑娘到底在否认什么呢,在下可没有说姑娘就是什么人啊!” 陌月警觉自己上当,脸色微变。她从来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更不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明知她现在若是表现得越是生气,就越证明她与某些“姓秦的”有瓜葛,可心中有气又不吐不快,结果憋得郁闷不已。孟蝶见她吃瘪,心中痛快到极点,憋足一晚上的气总算是小小地出了一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陌月可就憋不住了,一场口舌之争蓄势待发。突然间,门“砰”得一声开了一条缝,一阵风卷了进来,远远分坐在大厅最深处角落的陌月立刻闻到一股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气味,忍不住皱起眉头,伸手掩住口鼻。 原先还笑得欢快的孟蝶见她的动作,脸色顿时黑了。 他怒不可遏冷哼道:“若是你时候不遵守约定给解药,在下定然……” 陌月无可奈何地摇手道:“知道!知道!都说了一百多遍了。” 大门突然又“砰”了一声,开了,江小轻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大喊:“来了!来了!来了!” “他们来了?”陌月忙问道。 “是!是……不是!”江小轻结结巴巴说道。 陌月皱眉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江小轻急道:“是,他们没到,但是他们派了个代表来了,说是请您换个地方说话。” 陌月闻言,脑中轰一声巨响,心道:难道金衣公子也被他们说服,决定采取不妥协的态度了?若是决定妥协,又何必一定要换个地方谈判?她问道:“有没有说是到什么地方?” 江小轻抓了抓头,道:“我还没问,要不我叫那人进来说话吧!” 陌月点了点头,江小轻又一溜烟窜了出去。 “姑娘决定怎么做呢?”孟蝶慢悠悠地问道。 陌月眼皮一跳,强自镇定地说道:“看情形吧!”心里却已经开始打算怎么开溜了。 孟蝶看着她的眼睛道:“要是姑娘不想离开此处,在下或许可以帮到姑娘。” 陌月讶异道:“孟公子愿意帮我?该不是有条件的吧!” 孟蝶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难过:“难道在下在姑娘心中就是这种人吗?难道,在下就不能自愿帮姑娘一次吗?”他的声音无比魅人,目光柔情似水,几乎能把任何人化掉,似乎又恢复了陌月第一次与他说话时的情形。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甚至会以为他就是在看着自己的情人,如斯深情。 陌月何曾见过这等情形,整个人被他的举动惊得怔住了,先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后来竟再说不出话来。 倒是多亏了她的若香晶,阵阵浅风掠进大厅,把那奇异的味道带到房间每个角落。被这气味一惊之下,巨大的落差立刻让陌月清醒了几分。不得不说,单看孟蝶此人,倒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只可惜画周围难闻的气味阵阵袭来,实在是大大破坏了美感。陌月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她算是对孟蝶喜怒无常的性子完全无语了…… 不一会,江小轻便领了个身材矮小的人进来,那人大大咧咧地往门口一站,高傲地仰起脑袋,态度无礼至极。陌月暗自好笑,这种时候她倒也懒得计较什么有礼无礼的问题, 陌月道:“既然是代表总该自我介绍一下吧!” 那人“哼”了一声,冷冷地扫了陌月一眼,刚好与陌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二十三章 水光潋滟晴方好 乍一看去,陌月发现来人居然是她认识的。 竟是昨日黄昏才见过的那个号称要偷看美人的琉璃眼珠子……只不过此刻她却已不是那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打扮,如果不是她的那对过于生动的眼珠,陌月几乎认不出她来。 琉璃眼珠子先是有些吃惊,紧接着竟激动地喊了一声道:“兄弟!原来你也在!没想到你也是有钱人啊!真没看出来啊!”琉璃眼珠子径直向陌月走来,十分熟络地冲着她嚷嚷,陌月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寒战,满头黑线,本能地侧身一让,结果让琉璃眼珠子一个踉跄险些和椅背撞了个正着。 今天陌月没有做昨日的酒鬼装扮,而是一幅普通的富家公子形象,她在客栈住客的名簿上登记的是江南富商“方好晴”的名字,这也是七闲山庄名下江南几家店铺在官府公开的幕后老板的姓名。当然,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方好晴”到底长什么样。若是以那五十人的能耐,半天的时间,足够他们把“方好晴”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了,当然他们调查出来只有山庄早就安排好的一切。 当初山庄初建的时候,师兄妹七人为自己准备的无数的后路,有些甚至只有自己本人才知道,却从来没想过真的有用到这些的一天。短短数年而已,七人的辛苦经营已经变为泡影,山庄化为灰烬。 “咳咳……”琉璃眼珠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本……女侠就是天钧门的第四代弟子楚缳,奉诸位前辈之命来给方老板传个信,敢问哪位是方老板?” 大厅里所有人顿时面面相觑……孟蝶按着额头大笑起来,江小轻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难道五十多只老狐狸中,竟找不出人来了吗?居然派了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来传信。陌月今日没有恢复那个酒鬼的易容,就是因为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以那些人的能耐至少能查出她“方好晴”的身份,对于方好晴的大致相貌应该多少心中有数,至少不至于像这个小丫头这样连正主都认不出来。 环视大厅一周,见居然没人回答她的问题,楚缳有些不满。她生气地撅起嘴,冲着正笑得前俯后仰的孟蝶道:“有什么可笑的,本姑娘说错什么了?” 孟蝶忍俊不禁,看了陌月一眼道:“楚姑娘什么都没说错,只是诸位‘前辈‘真是太看得起这位方老板了……方老板,你说是不是?”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孟蝶已经能在瞬间之内被杀死几百次。 当然前提是如果没有发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话。 孟蝶大约也是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招人嫌,加上他全身无力,一大早便懒洋洋地摊在大厅某个背阴角落的椅子上。如果不注意,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顶多知道那里有一个人,而陌月也很不给面子地躲在另外一个角落,离他远远的。乍一看去,两个人都是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再加上陌月身材本来就高,不仔细看便感觉连身高也相差无几。所以楚缳初时只看见离她最近的陌月,便没有在意藏在角落里的孟蝶,而孟蝶一阵大笑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楚缳先是闻声望去,不由仔细打量起孟蝶的脸,先时她还满面疑惑,随后却是越看越心惊,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孟公子?” 孟蝶含笑不语,却胜过千言万语,便是白痴也知道他默认了。 那一刻,好像时间停顿了片刻。 陌月一颗心猛然高高悬起。原本她的计划是,让孟蝶坐在自己的身后,只要他一直保持沉默,就能对对方起到震慑的效果,而她再借机发挥,她有仔细能轻松搞定那群暴力派的人。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自己就被孟蝶将了一军。她最没想到的是,楚缳居然认得孟蝶……如果她知道来人认得孟蝶,只消先发制人用约定来压制他,他便翻不起什么大浪,只是楚缳刚出现时太令她震惊了,所以竟忘了这一茬,时候她又感觉一个天钧门的初级弟子应该不会认得孟蝶这样的人。 此刻孟蝶只要随随便便暗示她几句对自己不利的话,她便彻底失败了。 “砰!”她的心突然重重地跳了几下。 我不能败! 我要找到幕后主使! 大哥!三哥!听雪!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把一切问个明白! 我不能在这里就失败! 她紧紧地握手拳,尖锐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血痕。只要孟蝶敢说半句对自己不利的话,便立时杀了他!至于这个楚缳,也只好…… 陡然间,大厅中隐晦不明的杀气冲天而起!江小轻诧异地看着陌月异样的神情,而楚缳和孟蝶却浑然不觉,楚缳自顾自地兴奋着,两眼满是红心地便要冲向孟蝶。其实仔细想来,像她这样一个喜欢看美人到顾不得矜持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认得孟蝶这样花蝴蝶。 孟蝶吃了一惊,生怕她发现自己身上气味的秘密,连忙大叫道:“别过来,别靠近我!!”说罢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到陌月身上,目光里似乎突然看懂了什么,没有震惊,而是震撼! 震撼和震惊这两个词绝对有很大的差别! “为什么?”楚缳果然听话地听下脚步,却还是觉得自己大受伤害,不由眼泪汪汪地看着孟蝶。 孟蝶哭笑不得,他用晦暗难明的眼神看了陌月一眼,说道:“楚姑娘,其实在下人遭人暗算……”空气中压迫感陡增,孟蝶顿了顿,又道,“在下有些难言之隐,却又不便令旁人近身。若是楚姑娘信任在下,请姑娘请令师叔和诸位前辈前来,在下有重要情况相告。” 楚缳忙不迭地点头,十分认真地大声道:“好!我马上就去!”说罢,她也顾不上传话,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孟蝶看着楚缳远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浅笑看着陌月道:“秦姑娘现在放心了?” “多谢!”陌月冷冷地说道。 孟蝶无奈道:“在下说过,自愿帮姑娘一次,为何姑娘就是不信呢?” “切!信你这种人才是傻子!”江小轻撇了撇嘴不屑地嘀咕。 “多谢……”陌月又道了一次谢,只是这次真诚了许多。 “干嘛总谢他……”江小轻不满地嘀咕。 陌月没有回答,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帮自己说话?怕自己杀了他?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她只是突然有预感,这的谈判,有可能会出奇得顺利…… 第二十四章 正面交锋 片刻之后。 “孟公子——我们可找到你了——”一声“悠远绵长”,媲美江小轻的加长版“陌陌姐——”,号称绝不谄媚的谄媚叫声,在众人还没有看见是谁发出的声音时贯穿了他们的左右耳。随后就是洞仙客栈后院中前所未见的庞大阵容! “嘎嘣——”陌月又磕开了一枚松子儿,她手和口都动个不停,好似完全没有听见、没有看见,只是在磕着松子的间隙里狠狠瞪了江小轻一眼。 江小轻赶紧惶恐地摇着头,表示自己绝对和他们不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了,江小轻通常都谄媚得比较明显,不像面前的这几位,比较含蓄。当然这几位不过是赶着来拍马屁的小喽啰,正主还在后头。 刚才陌月在孟蝶身上喷了一些药水,暂时掩盖了若香晶的气味,这让江小轻十分不满。不过陌月以为,五十多人一起冲过来,若想让他们都不靠近孟蝶也不现实,逼人也不能逼得太紧,若让孟蝶这样喜怒无常的人记恨上了,她以后恐怕都没有好日子过。虽然她得罪他的次数已经不少了。 又过了片刻,小小的霜院逐渐热闹起来了,狭窄的院落中挤满了各色人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五颜六色的,大约是有异族血统的人。很快,这些人就把孟蝶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陌月这个主人却被他们直接忽略在角落里。 陌月郁闷地又抓了一把松子。江小轻偷偷问道:“要不要让他们先安静下来?” 陌月摇摇头,道:“正主还没来,跟这些小喽啰说什么也没用,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说罢她又提醒江小轻,“记得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听见没!” “知道……知道。”江小轻满头乌云地应道。 当另一批人快步出现在院外不远处时,时间过得不长也不短,刚好陌月嗑完一把松子。单看那阵势,众人也知道正主终于到了。只见头前的几人,正用袖口擦着满头大汗,脚下却一点也不含糊,步伐如飞,其中赫然便有公冶侯等几人。 陌月冷冷笑道:“这几位才真个是聪明过头的人物,就连出场都比别人费些心思。凭他们的轻功难道还会比这些小虾米来得晚?却故意装做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别说是这几步路,就算是跑上几里路也不该累成这样吧!若是另外几位也像他们一样,那就算我瞎了眼,看错人了。” 当最后一批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陌月看见了那个畏畏缩缩跟在后面的楚缳,才展颜一笑。 这会该来的才终于来齐了。 走在前头的是几个从没见过面的年轻男女,他们服色不一,不知是谁的弟子。随后紧跟着的是那个肤色古铜,身材高大得惊人的老人,古丰无论站在哪都压迫力惊人。再往后是几个不知名的商人,连蔚轩也在其中。令人意外的是,金衣公子也在这批人中,只不过远远地站在最后,似乎很不想凑这个热闹。还有几个服色与楚缳相若的年轻男女,陌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历。 “那些是天钧门的弟子。”江小轻很有眼色地解答道,“天钧门是位于东海绵雪洲上的一个偏远小门派,派中以女子居多,据说门主楚紫絮是个和七闲庄主齐名的强悍女人。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是和七闲庄主一样有名的女人,方才来报信的那个楚缳好像是楚紫絮的师妹,身边的那个就是楚紫絮的亲弟弟楚越,天钧门的二门主。” “和孟蝶一样坐拥花丛的男人啊……”陌月眼中流露出危险的光芒。 江小轻登时感觉毛骨悚然,忙悄声说道:“这可难说,听说楚紫絮性子十分强硬,天钧门门规甚是严厉,她的亲弟弟也不敢乱来的。” 陌月点点头,视线又转回眼前的一幕。由于正主的出现,众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古丰洪亮的大嗓门几乎震落了房梁上灰尘,“孟公子,听说有人暗算你,究竟哪个不要命的小兔崽子!” 陌月暗暗皱眉,直到现在她还是搞不清,这个老船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看,他应该是个性格爽直、正直不阿的人。她万万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赞同用不够光明正大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想到自己也会犯这么大的错误,让她失落了好一阵,所以相比其他人,她看着古丰时的眼神便出奇得气愤。只是怒气中,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场的都是高手,这么明显的杀气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果然,未等孟蝶有所回应,古丰便将疑惑的目光转向陌月的方向。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照射在她的身上。 陌月突然觉得浑身在冒寒气。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叫:“果然是你!快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怎么又突然冒出这么一茬?陌月和江小轻都是一楞。不仅是他们,就连孟蝶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在场的其他人似乎也有些迷糊,可随即便有人醒悟,随之喊道:“这小子明里说要和我们做交易,暗地里却给我们玩阴的!抓住他!把这小子宰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群情激奋起来,步步逼近,叫嚣着抓住他们二人,逼他们交出解药。 这时陌月也紧张了起来,本来不该是自己与他们的代表只见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谈判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变故来得突然,猝不及防她本能地紧紧抓住江小轻的衣袖,以便他随时带自己逃走,可此刻连房门都已经被蚂蚁一样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堵了个严实,除非他们会飞天遁地,否则轻功再怎么好也无路可逃了。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发生了什么事?那解药又是何意?片刻间陌月的脑子里已经飞快地转了几百遍。 都怪那个该死的孟蝶,如果不是他不按事先说好的步骤来,怎么会闹成这样!这家伙该不是故意的吧?说不定他现在正幸灾乐祸地偷笑呢…… 陌月咬牙切齿地想着,目光像利剑一样恶狠狠地穿过人群,瞪着沉默地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孟蝶。 却惊讶地发现他并露出自己预想中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疑惑而复杂的情绪,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难道是在想怎么把她整得更惨???? §§§ 发现好多错字……搜狗……怨念……搜狗 第二十五章 金屋张氏 “诸位!”孟蝶突然起身伸手向空气虚按一下,片刻间全场便安静了下来,他接着道,“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脱口道:“这两个人是令使的爪牙!” 孟蝶面不改色地问道:“云台令使?” “正是云台令使。”一个人群中不起眼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答道,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孟蝶没见过此人,他眉头一扬,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依旧不紧不慢道:“张二十八。” 孟蝶暗自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自己这个号称消息最灵通的二人之一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张这个姓氏再普通不过,从街上拉十个人基本上就有一个人是姓张的,但是当这个姓后面跟着一个数字的时候,其意义便完全不同了。孟蝶和沈绿衣充其量也只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他们真正擅长的是调查和解决问题,而江湖中还有一些专门为人收集情报的组织,他们凭借着庞大的势力和人力,在情报方面自然远超沈孟两个独行客。 其中有一个叫金屋的组织便是其中的翘楚。这个金屋可不是金屋藏娇的那个金屋,传说金屋中的情报人员全部姓张,以编号为名,无一不是相貌普通,摆在人群中便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这些人虽然不一定武功卓绝,却至少都有一技之长。这个人自称张二十八,若他当真是金屋的人,那么排名也算比较靠前,却不知他擅长的是什么技能。 然而金屋最有名的却不是他们几百人的张氏大家庭和无数奇能异士,而是金屋出售的情报准确度,为百分之百。因此由这个张二十八口中说出的话,自然是没有人会怀疑。 孟蝶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当然不会被区区一个情报组织的名头吓到,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相貌平平,看不出任何异样,一时间倒也分辩不出真假。于是孟蝶平静对众人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这位方老板是在下的至交好友,在下可以保证他绝对与云台没有半点瓜葛,在下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陌月闻言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孟蝶不落井下石,就该她烧高香感谢佛祖了,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他转性了?脑子烧糊涂了?还是真的怕自己不给他解药?或者另有目的?仔细想想,他似乎是从早上开始就有些怪怪的,难道他昨天从房顶上摔下来是把脑袋摔傻了? 不过,无论是什么缘故,陌月还是感觉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暂时是免于被撕成碎片的命运。 果然孟蝶一句话比任何解释都要顶用,当下大多数人都有些犹豫起来。 诸人沉默了片刻,才有人为难地对孟蝶道:“不是我们不相信孟公子的话,只不过这件事是有根据的,若是公子不信,我们可以拿出真凭实据来。” 孟蝶的目光向诸人一扫,所有人身上俱是一阵紧张,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孟蝶才笑道:“诸位都站在着做什么,都请坐下说话罢!”说完他还偷偷瞄了陌月一眼,见她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开始看她的脸色行事了。 大厅里的椅子不过十来把,众人中几个首领人物坐下后,便没有人敢再坐了,大厅里里外外还是站满了人。 孟蝶又神色复杂的看了陌月一眼,却见她居然还在很有兴致地磕着松子,不由一阵无力,他绞尽脑汁帮她脱离困境,她却一点也不上心,难道她当真不怕死?殊不知,陌月就是因为怕死才会拼命地吃东西,生怕死了以后便什么也吃不到了。 孟蝶见气氛培养得不错了,才冷冷道:“那么……证据呢?拿出来让在下看看吧!” 江南十大镖局联盟总盟主杜霸山闻言,立刻拿出一大叠卷宗,恭恭敬敬送到孟蝶面前,这些便是集合了五十多人的实力用一夜的时间调查出的全部内容,他瞟了陌月一眼,解释道:“据我们所知,方好晴此人其实并不存在,这个名字是当年竹溪七闲在江南一带做生意时虚构的名字,如今七闲山庄被毁,七闲多已不在人世,此人冒名出现在天锦,还对我们以性命相胁,居心叵测!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在我们的酒里下毒!若不是我们中有略通医道的朋友,险些便被他骗了!”说罢他用怨毒的目光狠狠瞪了陌月一眼。 陌月闻言,冷冷一笑道:“昨日在酒楼我便提醒过诸位,那酒来历不明,如今自己中了毒却赖到我的头上,说是我下的毒,你们有谁亲眼见到!” 杜霸山道:“若不是你下的毒,为何唯独你喝了酒了一点事也没有!若不是你做的,你又如何知道酒中有毒!” 诸人叫道:“正是!看你还如何狡辩!” 陌月懒洋洋地低头,再不愿意与他们说半句废话,心中却失望透顶,难道这些人中竟没有一个有脑子的? “无话可说了!就是承认了吧!”杜霸山冷笑道,他转身对孟蝶道,“孟公子,您也看见了,可不是我们冤枉好人。虽说他是您的朋友,但我们几十人的性命都着落在他的身上,只好得罪了!” 孟蝶张了张嘴,只可惜对当时的情况不太了解,竟想不出办法为陌月解围。他看了陌月一眼,见她似乎不像刚才那样紧张。 陌月见孟蝶正看着自己,便对他微微一笑,算是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 突然间她转而向金衣公子问道:“明王是否也和他们想法一致?” 金衣公子原本不愿掺和进他们之中,只是静待事态的变化,陌月突然把问题转嫁到他的头上,也是一怔,片刻的失神后,又是一贯的冷寂,他淡淡道:“本座只是觉得方老板似乎没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他顿了一顿,在场的众人大多心中一阵轻松,而陌月等人眉头却一皱,才又缓缓道,“但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酒中下毒是方老板所为……” 第二十六章 孤注一掷 孟蝶闻言便道:“不错!不错!既然大家都没有证据,自然也不能说在下的朋友下毒,还不如大家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在下记得你们之间应该还有个交易吧?” “不行!哪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人群中又冒出一声尖叫。 陌月惊觉这个声音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急忙在人群中搜索,却是迟了一步,已经找不到那个说话者的身影。 只是此人如此公然反对金衣公子与孟蝶的话,未免太不给他们面子,不止是他们二人不满,就连在场其他人都暗自心惊。 自进门以来就一直没有参与争论的古丰皱了皱眉,站起来朗声道:“孟公子,不是我们给您面子,此事事关我们几十人的生死,我们也是不得已……其实我们这还有一个证据,只是这个证据若是说出来,这事恐怕就难善了了……” 陌月冷哼一声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想善了吗?原本方某还想保诸位一命,现在看来,方某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古丰脸上暴风骤起,刚要发作,便又闻人群有人发出那个尖锐的声音道:“呦呦呦!好凶啊!那我们也只好各自回家等死了……” 此语一出,众人想到自己未来生死难料,不禁又群情激奋起来,一齐叫嚣着要把陌月怎么挫骨扬灰、怎么千刀万剐,只是碍着孟蝶的面子,才没人敢真的动手。 陌月目光一闪,便抓住了人群中一闪即逝的灰色身影,她向江小轻使了个眼色。江小轻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一弹,二人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看着别处。 古丰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拱了拱手对孟蝶道:“孟公子,那份卷宗公子已经看过,不知道卷宗的最后一页公子看清没有。” 孟蝶翻出最后一页,问道:“二十六年前云台令使的画像?这到底是……” 公冶侯急忙提醒道:“公子不觉的这最后一幅很像我们这里的某个人吗?” 孟蝶又仔细观察最后一幅画像,再在众人中环视了一圈,不禁恍然大悟。他不敢相信地反复比照,才无奈了摇了摇头,着人将画像送到陌月面前。陌月结果画像一看,不觉愣住了。 画中人长发披散,眼神不羁,却像足了正站在陌月身旁的江小轻,或许画像是可以仿冒,或许人有相似,但画像上打着金屋的标记却是它真实性的最好证明,而画像中那双摄人的双目,却是独一无二的,就连陌月都相信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有这样一双眼睛!陌月突然笑问江小轻道:“这该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江小轻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自小就是孤儿,哪里来的亲戚,七……公子又不是不知道。” 古丰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陌月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我们无话可说!” 古丰道:“这么说,你们承认画中人便是他了?” 陌月苦笑:“不承认行吗?” 孟蝶突然站起身说道:“这画中人的年龄似乎和这位江兄有些不符吧?而且这位……江兄的武功也不见得多高,怎么可能是云台令使?” 陌月笑了一声道:“孟兄就别白费力气了,以你的见识,又怎么会不知道,云台令使个个修习奇门武功,原本就老得比别人慢些,就算我现在说小轻现在年不过二十许,又有谁信呢?若是说武功的话,那理由就更多了,孟兄还方某举例吗?”她环视众人一圈,见众人面上皆是一脸的不屑,只得心中暗暗叹息了。 孟蝶皱眉道:“方兄……” 陌月又冷笑道:“看来方某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输了,方某输得心服口服。只是方某连自己到底输在谁的手上都不知道,实在输得很不甘心。” 坐在一旁的金衣公子突然抬头看了陌月一眼,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古丰听他们说完,才高声言道:“麻烦方公子把解药交出来吧!” 陌月摇头道:“我没有解药!” “你!”公冶侯大怒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金衣公子突然忍不住道:“罢了,你就交出来吧,也免得皮肉受苦!”说罢,他向陌月点了点头。 陌月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再度睁眼时,她又看向众人正色道:“方某一向怕死也怕疼,自然不喜欢皮肉受苦,却也不想死。若是方某有解药,早就交出来了,但是没有就是没有!若是诸位不信,方某也没办法,诸位想怎么样都随你们好了。”说罢她往椅子上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孟蝶还想说什么,却被陌月挥手阻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站在自己这边,无论因为什么目的,若非是他的威慑力,自己一开始就恐怕就不得不逃之夭夭,或被五花大绑地逼供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不想再借助任何一个无关者的力量。 只是孟蝶似乎不怎么领情,他突然冷笑一声,对众人道:“在下了解诸位急于解除后顾之忧的急切心情,只是看现在这情形,诸位就算把方兄杀了恐怕也无济于事,这样吧!容在下与方兄单独谈谈,如能劝方兄交出解药自然最好,若是……诸位以为如何!”说罢他向陌月使了个眼色,便不再言语。 陌月楞了楞,知道他似乎有什么打算,却想不透猜不出,也只好抿紧了嘴不说话。 “这个……既然孟公子开了口……”虽然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样,但孟蝶的面子却又不能不给,众人犹豫了片刻,也只得同意了他的提议。 孟蝶微微一笑,便起身看着陌月,请她进里间说话。 陌月心中一动,眉头微蹙,没有照做,只是望着脚尖发呆。 江小轻诧异地碰了碰陌月的肩,小声问道:“公子,那小子等着你呢?” 陌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众人一圈,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得眼泪直流一边说道:“我明白了!总算是明白了!” 她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可是茶壶里倒出来的居然是酒,酒香四溢。她望着杯中的酒片刻,又看了众人一圈,突然仰首一饮而尽。 “不要!”孟蝶惊觉不对,发出一声惊恐地呼声,待冲上前时,酒杯中已是涓滴不剩。 “好酒!”陌月冲着孟蝶遥遥举杯笑道,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已是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七章 醉生梦死 莫道万般愁,魂川知人留。 江南梦,梦江南,繁华尽处有闲舟…… 荡舟凌波上,两岸皆是高耸入云霄的石柱。 这里是江南吗?为何如此冷寂?耳边不断回响着江南的歌谣,粼粼地水波哗哗作响,只是看不见唱歌的人。 前方有什么呢?为什么我要这样拼命地划着船,我究竟要去哪?前方只有浓浓地雾气,遮住了双眼,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两岸的石柱。一、二、三、四……二十二、二十三,无论怎么数,都是二十三根石柱,可是两岸的石柱是对称的。是少数了一根,还是多数了一根? 昏昏然从迷障中醒觉,眼前是一片漆黑,拼命想睁开双眼,却好像陷进了一个胶着的世界,无法脱离。 透过重重壁障,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另一个声音道:“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我只不过哪里好玩哪里掺一脚罢了。” 他们在说什么!陌月拼命地想挣脱周围的壁障,只是一切的挣扎都收效甚微,不过逐渐的、逐渐的……在最深的黑夜,在最寂寥的角落里的挣扎。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突然间,额上一凉,凉意又沿着额角滑至脸颊。陌月周身只觉得一轻,重重的壁障便如冰雪消融般缓缓消失了。 陌月睁开眼睛,看见头上梨花木雕花的床顶。她居然……还在自己的房间? “做了什么梦?看你一头的汗!”一个温柔得几乎让人心里不由发痒的声音在距离她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感觉到耳边传来阵阵热气,陌月身上一阵僵硬,几乎本能地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坐起,惊叫了一声:“啊————” “我有那么可怕吗?”孟蝶郁闷至极地摸了摸鼻子。 “花花花————花蝴蝶!怎么是你!江小轻呢?”陌月惊慌失措地左右查看,却没有看见房间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孟蝶淡淡道:“江小轻,你那个跟班?你这个跟班和你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嘛!一旦见你出事,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陌月闻言一楞,心情逐渐平静了,已是回想起一切,她冷冷道:“我们感情是好是坏与孟公子有什么关系?” 孟蝶面色一寒,怒气冲冲地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陌月冷笑道:“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不过一死而已,孟公子又何必如此介怀。” 孟蝶怔了怔,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明明要死的人是她,怎的结果反而让她劝起自己来了,立场是不是反过来了? “何况……”陌月又道,“孟公子不是早就知道,那酒是我自己准备的,会不会死我比其他人更清楚!”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算得更精,虽然她从来不喜欢花心思算计。早些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她的手边始终有那样一壶酒,即便是那天在酒楼她也为自己计算好了所有的退路。她不得不如此,在一个人失去一切之后,又很多事再由不得自己,她必须要开始做自己不太愿意做的事。醉生梦死——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一种浓烈得化不开的愁绪凝结的美酒,实际上那也确实很像是一种酒,只不过醉生梦死其实是一种极可怕的迷药,据说只消一丁点就可以迷倒一头传说中叫大象的巨大生物,而且从此一睡不起,无药可救,只是大部分人都不太清楚的是,当醉生梦死与酒混合的时候还会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效果。 假死。 别说大部分人不知道,就连陌月本人也是在那漫长的七年中,不知什么时候知道的,而且记住了,原本她是记不住的,前几天当她发现她有可能会需要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记忆好像好了起来。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往往会激发以前从未有过的潜能。 她为自己准备了一杯,那壶中只能倒出一杯。因为她知道江小轻可以保护自己,而她,她没有信心在几十名高手手下安然逃脱,虽然她的内力已快恢复,但是她已经多年没有磨砺,感觉自己要生锈了,她还需要时间打磨。所以她为自己准备了醉生梦死,而且居然也真的用上了。 然后她陷入了假死状态,大人物们是注重名声的,无论他们是为了解药而想拼命救自己,还是把她当作死人处理,都不会再伤她分毫,然后江小轻就可以找机会潜进来为她解毒,并把她带走。这一切她都计算到了,她唯独露算了一个人——孟蝶。她最大的失误就是把孟蝶和沈绿衣联想到了一起,却忘了他们两个虽然在江湖上齐名,却始终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与沈绿衣短短几个时辰的相交,便已经令陌月对他十分心折,继而潜意识中感觉,既然沈绿衣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那孟蝶也应该差不到哪去,顶多也就是脾气古怪点。 结果她大错特错! 陌月目视孟蝶道:“孟公子真是好能耐,竟然连醉生梦死都能解。”既然自己还在这个房间里,那也就是说江小轻没能成功潜进来,或者已经被抓,很有可能她的目的已经被揭穿。否则,没有独门解药,陌月真的会一睡不醒,直到睡死过去。她的确是太小看他了。 孟蝶故意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仍旧温柔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我叫人给你送点吃的来。” “孟蝶!”陌月猛然打断她,随后又放缓语速用冰冷的语气道,“我们……不对,是你别再演戏了……” 孟蝶扬起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眼神有些惊诧。 陌月痛苦地闭目道:“过了这么多年,我的老毛病依旧是改不了……只要别人没有真地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我就永远会天真地把别人当成好人。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人世间本不是如此美好的。” 第二十八章 门内门外 孟蝶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陌月道:“可惜知道得有些迟了。”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孟蝶道:“难道我什么地方露出破绽?” 陌月道:“没有,你的计划从头到尾都很完美,没有半点破绽。” “哦?”孟蝶挑了挑眉。 陌月淡然地笑道:“公子门下那么多女弟子,难道不知道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 “原来如此啊!女人的直觉,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孟蝶摸着下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笑道,“可惜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陌月冷笑道,“孟公子随意便是。不过,我认为孟公子可以出去了,我不希望我的房间里有脏东西到处爬!” “脏东西?”孟蝶哈哈大笑,“若论心机谋略秦姑娘胜在下百倍,在下哪里比得上姑娘。何况在下现在若是出去,外面那几十位立刻会冲进来,到时候姑娘的下场如何还要我解释吗?” “出去!”陌月冷冷道。 孟蝶薄怒道:“你当真不想活了吗?” 陌月道:“我是死是活与你什么相干!你若不肯走,那我走!”说罢她跳下床,便要找鞋,却怎么也找不着。 “你!”孟蝶气得来回走了几圈,“不知死活,枉我还费尽心机想保住你的命!” 陌月面无表情道:“那可真是多谢了!” “哼!”孟蝶一甩袖子,便怒气冲冲地踏出房门,然后重重地将门关上。 听着房门从外头被锁起来的声音,陌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顺势检查了一下身体,身上并无任何异状,衣服也还是那天穿的那套。然后又用极快的速度检查了一下房间,发现房间里竟找不到一件自己的行李,或许是被那些人给拿走了。这样一来,她女人的身份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陌月郁闷了半晌,好在她身上的几件“功能复杂”饰品都还在,于是她又跳回床上,拉开床后的绣帐,在床后的暗门上按了按。 洞仙客栈的某些客房有暗门很多人都知道,只是陌月早先就查看过地形,记得霜院的暗门是贴着后院的墙,若是暗门不开,那么窄的地方监视的人恐怕也不会在那里走来走去,至多在不远处看着。而且如果江小轻要潜进房间,八成会选择这个方向。因此趁外面监视自己的人不注意,查看一下守卫情况,也有利于自己逃跑。 陌月计算得倒是分毫不差,早先查看地形是也是十分仔细,只是此时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一个错误。当隐形的暗门缓缓升起时,陌月立刻发现不对。她清楚地记得,霜字院的暗门后因为贴着围墙,所以日头无论在哪个方向,阳光都照不进这个阴暗的角落。可是现在暗门才升起寸许高,陌月就已经看见刺眼的阳光透进缝隙,尘土在光线中飞扬。 完了!客栈四院的陈设格局完全相同,她万万没预料到,自己竟已经不在原来的霜院之中。 她脑中顿时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该立刻把门关上,还是继续等门打开看看自己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她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只是无意地向下看了一眼,竟又发现了一件令她几乎魂飞魄散的事。 门外居然有一双靴子!! 靴子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摆在外面的,必定是有人穿着的。 也就是说有人正站在门外!当陌月意识到这个问题,顿时又感觉到一阵眩晕,手停在离门半寸处便再也无法移动半分了。 打晕外面的人逃跑?假装自己只是无意中碰到的机关?或者干脆找个地方藏起来摆空城计,然后趁他们寻找自己的时候逃走,或许是个好办法……只是时间上似乎不允许,因为门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一,自己能看见对方,对方也一定早就看见了自己。 等待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尤其等待的后果不是自己所能预料的时候。其实暗门打开的时间只是个很短的过程,但对她来说却是无比漫长。 直到暗门完全打开后,她与一双平静的眼睛四目相对。 “金……魑明王?”陌月不敢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竟然穿着一袭黑衣。 “本座可以进去吗?”魑明王就像没看见她见鬼似的表情,平静地说道。 虽然他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却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量,令陌月不由自主地向一旁让了让。 魑明王向前跨了一步,发现前方的路竟被一张华丽的大床给挡住了。无论是从旁边的缝隙挤过去,还是像陌月一样很没形象地爬上爬下,似乎都很影响他严肃的外表。 当陌月发现来的人居然是他,反而不紧张了,她眯着眼睛,怀着十分恶劣的看好戏心态地猜着他准备怎么过去。如果他的靴子碰到了床单,她就向他“抗议”,无论如何也要破坏他正经八百的样子,陌月卑鄙地想着。这是她那天在酒楼看见他时,就一直在幻想的,她似乎天生就对严肃认真的事物有本能的反抗情绪。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靴子,心中“砰砰”直跳,心中呐喊“踩吧!踩吧!踩了我才好发难!”如果魑明王知道刚才她还紧张地要死,现在却已经在胡乱幻想这些东西,怕是要气得当场吐血。 哪知金衣公子只是在门口稍微停了停,便脚下不停,如同踏云一般走了过来,既没有陌月期盼中的跳上跳下,也没有碰到床单。眼力不好的话,只会感觉好像刮了一阵风,人已经从这边到了那边。 好功夫!陌月暗暗惊叹,脸上只是稍微有些吃惊,便又恢复了平静。心中却是在翻江倒海:他不是应该内力全失了吗?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也令她万分烦恼:他独自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 黑衣的金衣公子 金衣公子一定是穿金衣的,不穿金衣的一定不是金衣公子,这时绝大部分人的想法。陌月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人,确定他的确长了一张和金衣公子一模一样的脸,表情似乎也还是万年不变的寒冰。没想到仅仅是换了身衣服,气质上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坐。”金衣公子淡淡道,自己也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在暗门逐渐滑落后,室内又恢复方才的昏暗,伴随着轻微地落地声,陌月一惊,才从惊异中清醒过来。她无可奈何地望了面前的人一眼,心中却道:这房间到底谁是客?谁是主啊……她左右看看,却发现房间已经没有椅子,床在金衣公子侧面,若是坐在床上说话总觉着缺了点感觉。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对面的桌子上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推到地上,然后大模大样地坐在桌子上,顿时就比对面的金衣公子高上了几分。 “要喝茶吗?”陌月斜着眼睛瞄了一眼桌上仅存的一把茶壶,却没有茶杯,也不清楚壶里到底有没有茶。然后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想喝茶自己找杯子去,本姑娘不伺候! 金衣公子被她这么一出给闹得楞了楞,避开她杀人似的眼神,说道:“不用……客气了。” 第一回合简单的一问一答,环绕在二人中严肃压抑的气氛登时荡然无存了……这样一来原本完全由金衣公子主导的状态,瞬间又变成二人处在同等地位的状态。 陌月心中暗自得意:想跟我斗……再去练上几年吧! 见陌月一脸得得意,金衣公子咳了一声,冷冷地说道,“罢了!我们也别拐弯抹角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陌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雪白的鞋子上一对鲜红的蝴蝶随着她双腿的晃悠飞上飞下,好像两滴刚溅落在白绸上的新血,分外刺眼。她故作不解道:“明王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金衣公子的眼神逐渐降温,他缓缓道:“本座还以为姑娘是个痛快人。” 陌月毫不示弱道:“本……姑娘还以为明王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何出此言?”金衣公子皱眉道。 “明王独自一人,偷偷潜进本姑娘房间,难道真的是为了外面那群笨蛋要解药?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目的?明王以为本姑娘是傻瓜吗?”说着说着,陌月口中的自己就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本姑娘,她突然表情一变,笑眯眯地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一模一样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就有几分讽刺和玩笑的味道。 金衣公子冷漠地脸有一丝动容,表情也终于开始变得认真了,他缓缓道:“姑娘计划失败,又落在我们手中,居然还如此泰然自若,真是令本座佩服……本座也不喜欢说废话,回答本座几个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走?居然有这么好的事?陌月脑中飞快地衡量起利弊来,以金衣公子的身份,他的话自然不会有假。但同样,以他的洞察力,自己也没办法说谎骗他,只是不知道他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居然可以让他不顾其他五十多人的安危,擅自放自己离开? 金衣公子道:“本座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脑海中变幻了无数次,现实中只过了片刻,陌月便已经有了计较,她道:“不用了!你问吧!”语气十分坚决。 金衣公子对她爽快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对着她,淡淡地问道:“那好!第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发觉孟蝶在骗你?” 还以为他会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陌月一听之下瞬间傻了眼,她突然间又开始怀疑起面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魑明王,印象中的魑明王绝对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她分明看出他的眼睛里有几分好奇?他在好奇?魑明王在好奇?简直就是天下奇闻啊! 见陌月睁大眼睛却不言语,金衣公子不满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陌月惊疑地说道,“明王怎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难道明王是帮别人问的?”她口中的别人自然是孟蝶本人。 然后陌月十分诧异地看到金衣公子地脸上居然有一丝赧然,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本座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孟蝶似乎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不错!”陌月十分开心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着这难得的一幕,若是让别人知道原来魑明王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凡事莫不关心,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八卦的一面,会不会掉得满地下巴啊!有趣啊——太有趣了! 陌月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脸,毫不意外地看道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了。 罢了,再看他恐怕就要发飙了,陌月急忙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正经八百地说道:“这种事,告诉你也无妨,只是……”陌月顿了一顿,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这件事涉及到另外一个人的事,我想那个人恐怕不太希望我将这件事说出去。” “什么人?这么麻烦?”金衣公子皱眉不满道。 陌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偷偷告诉你,其实啊!这个人就是——沈绿衣!我能猜出孟蝶的目的,正是托了他的福。” 沈绿衣?和他有什么关系?不仅是金衣公子,门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大吃一惊,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回忆,沈绿衣何时在这件事中出现,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却想不出任何线索。 而所有的猜测都不如陌月本人的解释更有说服力,陌月的眼神突然沉静了下来,她肃然对金衣公子说道:“虽然他从来没有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我还是希望明王能够答应我,万不能将这个消息传出去。明王的亲口承诺,我绝对相信。” 第三十章 人生八苦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 陌月幽幽道:“其实孟蝶所做的一切并非全无破绽,早在他那日从房顶上落下来时,我便应该注意到。孟蝶精擅香料调制,可说是内中高手,即便他由于我的若香晶稀有而无意中中招,也不会完全无计可施而缠着我要解药。以他在香料上的造诣,和对香料的痴迷程度,至少也会先自己想办法研究一番,再做打算。可是他几乎是当时就冲回来找我算账了,这样举动完全不符合常理。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孟蝶在离开我的霜院后立刻出现在了你们的面前,向你们问明一切原委,而你们又最终商议下了一个计划,那就是让孟蝶找个理由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从我的口中套出我的目的和事情的真相!之所以让孟蝶亲自出马,就是因为你们知道我制定这样一个复杂的计划必定十分谨慎,若是你们自己出面,或者另外找个陌生人我反而会大加怀疑,反而是处在漩涡中心的孟蝶不会令我多想!刚好这时若香晶的真正效果开始发挥,于是他将计就计,以此为借口,回到霜院。” 她叹息一声,无奈一笑道:“也是那一阵发生了很多事,太过混乱,我才会疏忽大意。再来我对孟蝶的估计不足,他那样狼狈地栽在一个女人手上,连赖以成名的武器都丢了,居然还有面目出现在你们面前!呵呵!看来我真的是不年轻了,对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一点也不了解。后来孟蝶的态度转变如此古怪,我竟没有丝毫怀疑,甚至还想利用他来完成我的计划。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金衣公子目不斜视,正色道:“方姑娘也不用妄自菲薄,那个人本来脸皮就有如牛皮,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扑哧”陌月被他一本正经说出的这种话,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拍着胸口道:“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心情真好!” 金衣公子看到她笑得脸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也不由弯了弯,满面寒霜也融化了少许。 陌月鞋子上鲜红的蝴蝶又上下飞扬了起来,她笑眯眯道:“我也觉得孟蝶这人和传闻相比差远了,亏他还与沈绿衣齐名,人家沈绿衣就比他好太多。” “哦?”金衣公子奇道,“你对沈绿衣评价很高嘛。” “我很佩服他!”陌月道,她沉默了片刻,才感慨万千,“人生在世,苦乐参半,佛家说人生有八苦,说穿了最大的苦,只是跳不脱一个欲字。我始终没有看透孟蝶的阴谋……应该是计划,就是因为我想不出他做了这么多究竟想要什么。可是那天当他说要与我单独谈谈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也立刻清楚了你们的全盘计划。原来……他要的是名……” 金衣公子不太赞同道:“孟蝶并非追名逐利之辈。” 陌月笑道:“所以他要的名,也不是普通的名!” “哦?” 陌月道:“他想要的名只是针对一个人的,他所期望的不过是能够超越这一个人的盛名罢了。” 金衣公子的惊道:“沈绿衣!” “不错!沈绿衣!”陌月目光突然射向方向不明的远方,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悠长缓慢,“孟蝶的欲,不过是在世人心中超越沈绿衣罢了。沈孟二人虽然齐名于江湖,但孟蝶心中却明白,自己与沈绿衣还有很大的差距,若非沈绿衣是官,查案办事往往需要隐秘行事,孟蝶在世人心里早就及不上他了。就是因为孟蝶自己很清楚,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向世人证明自己!而这件事,岂非是个极好的机会!” 她又道:“所以那****没能遵照你们先前的约定,从我口中套出解药所在和计划的真相,恐怕不是他做不到。我想你们不知道,其实他根本没有尝试过,从一开始他打的就是另外一个主意。” 对于聪明人不需要过多的解释,陌月的一句话,金衣公子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的确,我们这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若是他当着群雄的面,仅仅是与姑娘单独谈了一番,就彻底解决了,这件事传出去,孟蝶的名头怕是要立刻高出消失的沈绿衣一头了。只是这样的计划成功几率未免低了些,依孟蝶的为人竟会如此急躁吗?” 陌月道:“他是急躁了些,只是他不得不急躁,只因时间已经不多了?” 金衣公子道:“可是他和沈绿衣都还年轻。” 陌月道:“虽然还年轻,若是他不能在几个月内完成他超越沈绿衣的愿望,他就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金衣公子冷哼道:“难道他要退出江湖不成?或者他已经命不久矣?” 陌月闻言突然面上一黯,怅然道:“命不久矣是真,只是并非孟蝶,而是沈绿衣……” 金衣公子瞳孔猛然收缩,惊道:“沈绿衣命不久矣?这个消息你是从哪得到的?” 陌月道:“若是道听途说,我又怎会轻易相信,那****暗算沈孟二人后,怕他们是装晕,曾经为他们把过脉。我有几个行医的朋友,耳濡目染也算略通医术,虽然没有妙手回春之能,判断一个人的病情能否回天却非难事。沈绿衣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至多再坚持三个月。” 金衣公子见陌月这样解释,便不再怀疑,他忍不住叹息道:“若是照你这么说,本座倒是对孟蝶有几分佩服了。” “依孟蝶之能,自己的对手患了绝症自然瞒不了他。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他没有幸灾乐祸只等沈绿衣死后一人独大,却怕沈绿衣死后再没机会超越他,倒是有几分值得佩服。当然相对而言,我对于沈绿衣的佩服却完全不带半分犹疑。” 第三十一章 斐然若梦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轻易便制住了他。我想其实沈绿衣已经心灰意冷,那****原本是准备抛弃一切,无论江湖还是官府之事他都已决心放下。你不知道,那****居然为我找借口开脱罪行,我当时便惊呆了,后来仔细一想,只要是个人知道自己快死了,恐怕都再没心思管其他的事,若是我早就找个清净的地方尽情享受余生了。”陌月歪着头,忆及往事,不由感慨,“只是后来他还是放不下职责这个重担,趟了这趟浑水。” 金衣公子道:“大义之下,孟蝶终究是输了他一筹。” 陌月闻言,不由抿了抿唇,眼中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依明王的性子,必定认为他不够洒脱,不能爽快地放下。” 金衣公子刀削般的唇线微微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什么,只是表情又逐渐转冷,说道:“方姑娘下一步准备如何打算?姑娘计划已经失败,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向本座说实话吗?” 陌月道:“何谓真?何谓假?即便我对明王说了,明王肯相信我吗?” 金衣公子道:“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 “哦?”陌月狡猾地一笑,拉长语气道,“若是我说——其实——我的计划非但没有失败,反而出乎意料得成功,明王肯相信吗?” §:§:§: 沈孤眠今年已经四十有八了,担任九大商会联盟的盟主也就是会长也近四年多了,按照联盟会长五年一轮换的规定,明年他就要退位,运气不好的话,他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坐这个盟主的位置了。 还有两天拍卖会第一场便要开场,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沈孤眠今天总算闲了下来。他手中正拿着外界传说中的这一界的压轴珍品——那只打不开的盒子,翻来覆去地研究。自从九宝斋得到这只盒子,其他几位商会主事都十分兴奋,唯独他有些郁郁寡欢。他曾经提醒他们,鬼手杨尖的作品固然珍贵,但这个盒子的珍贵之处在于能够保护重要的东西,如果连打都打不开,那至少有一半的客人会对这件商品失去兴趣。 如今他们唯一可以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就是盒子里究竟藏了什么宝物。价值连城的盒子,里面藏的宝物必定更加珍贵,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已经有无数人想过把盒子破坏掉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愿意冒险的人毕竟不多,万一打开来是个不值钱的东西,闹个鸡飞蛋打连盒子也毁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九宝斋的其他八位主事都不愿意冒这个险,也不愿意将这件难得的宝物卖得低了,他们商量来商量去,否定了无数的对策,最终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沈盟主的身上,此刻他们正等着沈孤眠下最后的决定。 沈孤眠踌躇了良久,望着面前八双期待的眼睛,又沉思了片刻,终于下了个轰动整个天锦城的决定:“罢了,全城张贴告示吧!” 在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之后,沈孤眠叹了口气,他不禁怀念起一个人来,如果是他,不知道是否能破解打不开的盒子之谜。 那个人的名字叫秦斐然。 斐然若梦。 秦斐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就狠有些梦幻的感觉,他七闲中排行第二,也是第一个抛弃“秦”这个姓氏,改名换姓自立门户,当然他自立的是商户。竹溪派的确是人才济济,只不过统统都是商界奇才。 陌月的这个二师兄在古物的鉴定评价方面有相当高的造诣,曾鉴定过无数奇珍。其中有一件,叫做九曲墨玉莲台,是九年前天锦拍卖会的压轴珍品,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极品血玉雕成的莲台,莲台造型奇特,与一般佛家常见的莲台相比高度更高,莲叶更加尖细扭曲,每片莲叶都有数处扭曲,最多的共有九曲,在莲台的莲心处没有莲子,却雕着一只只诡异的眼睛,微小若米粒的眼珠甚至能随着莲台的翻转而转动,雕工精妙可谓举世无双。 但是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玉便已经价值连城,再加上莲台的来历很有争议,一时间九宝斋也不能给它一个准确的定价。九宝斋邀请包括秦斐然在内的几名顶级鉴定大师为九曲墨玉莲台鉴定并定价,最终也只由秦斐然判断出此物必定不是出自中原,至于它的价格对外的公布只有“天价”二字。 秦斐然回竹溪后曾将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提给众师兄弟妹听过,众人大多是听了就忘,其中却有某些个人留了心。 结果造成那一届的拍卖会,没有压轴商品的局面。 虽然九宝斋对外公布的是压轴珍品被人事先买走,但很多人都心中有数,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秘密,只不过那件商品被人给偷了。 据说偷东西是两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一男一女。 据说这二人武功之高几乎匪夷所思。 据说这二人能飞天遁地,从守卫的眼皮底下过去都没被发现。 据说这二人有可能是幻化成人的妖怪,男的是狐仙幻化,女的是琴烟湖旁柳树精…… 据说…… 后来唯有竹溪派的弟子私底下得知,男的其实叫秦峥,女的叫秦陌月,因为他们莽撞行事,结果刚回去就被师傅臭骂了一顿。 §§§ 这件事的公开还是后话,姑且不提。 此刻,陌月忆及往事,难免有些唏嘘,她不觉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把前因后果告诉金衣公子。 她还要不要继续一个人承受这个重担下去…… 第三十二章 预谋 u给台风刮走又刮回来了…… §§§ “你知道吗?”陌月突然说道,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遥远的地方,好像不是在对面前的人说话,“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采桑女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能吃顿饱饭。有时候饿极了,就偷偷跑到厨房去舔舔人家吃剩的盘底都觉得美味得要命。后来跟着他们离开了作坊,日子也好起来了,再也不会饿肚子,原以为这样就应该很满足了。” 金衣公子看着她点点头,并没有对她突然跑题表现出任何不耐,也没有问她口中的他们是谁。 “可是大约我们都是饿怕了的,身上要是不总带着些吃的、带着些钱就觉得不踏实,半夜都能从梦里惊醒,只要看见手边有能吃的东西,听着铜钱在响,就又能安心睡下了……那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后来我们就理所当然地开始不要命似的赚钱,不择手段地赚钱,除了没有打家劫舍我们几乎什么赚钱的法子都去试。后来果真钱越赚越多,铺子一间接一间得建,华丽的房子也越换越大。可是我们还是会半夜被莫名的恐惧感惊醒,满屋子的钱从来也没填满过我们的空虚。再后来,大家都倦了,散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人的心,总有一半是填不满的。”金衣公子淡淡道。 “我也离开了,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说实话,以后那些年我们真没干过什么好事,乱子倒是添了不少,还害惨了很多人。日子过得很无聊、很热闹、也很疯狂,因为没有目标,所以有时候我会故意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打发无聊的日子。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失去了一切,那天我以为就是世界末日。”她慢慢除去脸上的掩饰,露出令面前的人震撼的红痕,“现在我根本不指望能重新得回我失去的东西,我想要的根本不多,但就算是为了那一点点,我也会拼了命去做,离经叛道的事我从来不怕做得太多。” 金衣公子笑:“志气不小,只是现在你现在还有筹码让我们听你使唤吗?”他把使唤二字说得异常讽刺,不知为何,陌月竟感觉他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悲哀。 “不是你们!”陌月突然收敛了所有表情,“是你!你!你一个人。”她在虚空的地方指指点点,还是没胆量直接把手指对着面前这个人的鼻子。 “哦?”金衣公子很不配合地没有任何表情随意应了一声,这让希望看到他吃惊的样子的陌月感到十万分的挫败。 但很快她又发现,他并不是不吃惊,只是有点心不在焉。 这种时候他居然在发呆,陌月瞪着眼睛,彻底无语了。 不过还好,他的失神只是片刻的事。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他有些怔怔地问。 陌月现在很想、非常想把他这一刻的样子画成画印个万儿八千份拿出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乖乖不得了,金衣公子发呆的造型,比皇帝的尊容还值钱吧! 她很无奈地又解释了一遍,果然毫不意外地看到两点清冷清冷的火开始燃烧。生气了?她自认现在的自己还没本事承受这个人的怒火,趁他还没发作前解释了一番。 其实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要这五十多个大人物听她摆布,从来都不是。 自从那日,陌月从夜霜华口中得知这次拍卖会中有几样商品的名字后,她的计划便在脑海中成型了。庄里的东西出现在拍卖会商品的清单上,这意味着什么?九宝斋与那个神秘的组织有联系?或者根本就是神秘组织的幕后势力?他们这样大张旗鼓地拍卖庄里的东西,难道不怕她找上门去?或者原本就是为了引她上钩?他们竟不怕引出不该出现的人?这些人选择用来拍卖的商品时必定很有讲究,竟然选中的全是些来路见不得光的珍品,当年他们可没少做过大盗的勾当,当然大盗和盗贼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还有就是,那场大火竟连画轴都没有烧毁,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难道说他们早有预谋?? 那日陌月离开汐莲庄的时候,慕容曾给她一个瓶子,里面除了装着化功散的解药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详细得说明了他们当初被人利用的全部过程和细节。这让她对于对手的狡猾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她的对手不但对她的事了如指掌,且计划缜密、手段狠毒果决、所做的每一步都留有后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暴露自己,他们这么做必定有什么目的。说不定她只要在拍卖会场一现身便等同自投罗网,所以她决不能露面! 可是不露面又怎么调查幕后真凶,她需要一个能为她出面办一些事的人。这个人从外人看来,必须与自己没有半点牵扯,而且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拍卖会场,最好是能进入那个传说中神秘的特殊贵宾才能参加的拍卖会。 利用沈孟二人的集会,将这些身份特殊的大人物困在这小小的客栈里真正的目的是筛选,筛选出可以合作的人,或者说可以利用的棋子。这些人大部分身份地位都称得上够格,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合作的可能性和被出卖的可能性。而这两种可能性中又包含了太多要考虑的因素,她早就做好一个也选不中的心理准备。 要观察他们就必须要他们在自己身边,原以为这一环节可能需要很多时日完成,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下了决定。 拣能说的细节解释了一遍后,陌月突然间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脸上的伤痕,沉声叹息了一声:“我真的睡了三天吗?好多年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不亏是醉生梦死……” 第三十三章 澄清 “你说你选中本座,要本座与你合作?”金衣公子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哪里来的这种过度自信,你凭什么认为本座会答应你这种可笑的要求。” “这也说不定!”陌月微笑着,“天下那么大,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 一晃已是两日后,正是拍卖会开场的前一天。 这两日,凡是经过珍宝阁外的会场大厅的人都看到了这样一个奇景:长近一里的队伍从大厅门口一直排到大街上,还拐了几个弯,无数人信心十足地走进大厅,却又满心失落地走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众多的围观者,起初众人每见一个人失望地走出大厅,还会议论一番。待得这样的情况持续久了,人们也逐渐没了兴致,到最后一日,围观的群众已慢慢散去,珍宝阁门口的队伍也没了初时的壮观。 造成这一切原因,正式由于九宝斋张贴了那张轰动全城的告示:凡能解开本届拍卖会最后的拍卖品——打不开的盒子之谜者,除了可以选择黄金千两的谢礼之外,还可以选择本届拍卖品中除了那只盒子以外的任意一件。消息一传开,不仅仅是轰动了全城,连一些其他城镇的人都不远千里赶来尝试一番。金银匮乏的年代,千两黄金对九宝斋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而这一届的拍卖品中有几样的价值还远远高于这个数目,就看选择的人有没有这个眼力。 当然,高额的谢礼还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最引人注意的却是这只神奇的盒子,须知天锦拍卖会从第一届开始至今已有四十多年的历史,还从来没有哪一届曾预先公布最后一件拍卖品的名字。 因此,当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为了黄金也罢,为了碰运气也罢,为了名扬天下也罢,总而言之,为了一张告示而来的人整整排了几条街,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就连路边的乞丐都来碰碰运气。可惜,忙活了数日,九宝斋九位主事头发胡子都白了一大把,那只盒子依旧是打不开的盒子。 自然是打不开的,不然主角就没戏唱了。 陌月到达珍宝阁的时候,珍宝阁门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碰运气的人,令人费解的是门口的守卫却不放这些人进去。 难道竟已有人解开了盒子的秘密?陌月忍不住开始焦急。恢复女装的陌月今日化装成的是一个精灵秀丽的少女模样,绛红的衣服称得她亮丽活泼,只不过她自己始终有种故意装嫩的别扭感。 从她苏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日,当然两日并没有白白浪费,起码她现在可以安心的走在大街上,不用担心会被几十个高手追杀。被追杀的滋味不好受,陌月早已深有体会,所以她宁可多耽误两日,也要先将后顾之忧解除。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得先证明她没有下毒,为了找出证据,陌月只好亲自出马。不到两日的功夫,她几乎问遍了当日在酒楼的每一个人,才总算得到一点点线索。 从客栈掌柜那里得知,当日那来历不明的五十多坛软红三千,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的客人头天晚上就定下的,一共订了五十三坛,而那日二楼的应邀而来的人除沈孟二人之外,恰好是五十一人。据客栈的伙计说,那人还花了大笔的银子要求第二天酒楼的二楼,全天不招待其他客人,除了那些为“红”和“白”而来的五十一人,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神秘的人绝对不是沈绿衣或孟蝶。这个消息,古丰等人虽然也早就清楚,却一直认定这个买酒之人就是陌月,所以才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洞仙酒楼的软红三千从来都是深埋在地下,若有客人点了这种酒,须提前一日挖出一坛,次日当着客人的面启封。任何人若是想在酒中下毒,都完全没有机会。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酒盅、酒碗或酒坛上下毒。酒是前一天晚上就挖出来的,众人检查喝过的酒坛后并没有发现异样,而盛酒的器具已经被清洗过,自然也查不出什么,唯一可以称得上线索的,就只剩下“五十三”这个数字。只有当这个人对沈绿衣和孟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才有可能毫不迟疑地说出“五十三”这么精确的人数。只不过,这个人并没有预料到陌月和江小轻会突然插了一脚,打乱他(或她)的计划。 但是对这沈孟二人都了如指掌的人,这世间真的会有吗?至少陌月绝对不是其中一个,她仅仅是抓住沈孟二人都是凭借了五分的运气。 因此从下毒这个角度来说,任何人都有机会做到,所以便不能认定是陌月所为。而原本他们以为所有人都中毒,唯独陌月安然无恙这一点,也由金衣公子亲自证明,其实她也是中了毒的,并非安然无恙。陌月的确是中过这种毒,只不过已经服过解药,所以恢复了少许功力,若是探一探她的脉息,仍旧残留着很明显的中毒迹象。所以下毒一说,陌月勉强算是澄清了一半。 但除此之外,还有那张和江小轻一模一样的画像的问题,无法解释。结果这一次,又是运气帮了她的大忙。 陌月喝下醉生梦死后,江小轻就失踪了,陌月就算想调查也无从查起。就在她万分苦恼的时候,那个提供画像的张二十八和孟蝶二人同时失踪了!孟蝶的失踪姑且不论,张二十八突然离去顿时引起了众人的警觉,纷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如此一来,这个张二十八提供的画像,真实性便很难确定。 失去功力的没有了恢复的希望,面临死亡的又看不见生机,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惊恐和绝望。有的人没有勇气离开客栈只好留了下来,有的人干脆决定回家等死。 今日清晨醒来时,陌月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是自由了,然而时间也只剩最后一天。 第三十四章 女人这种生物 “不需担心,若是那个东西当真打开,本座会第一时间得的消息。”静静站在一旁的金衣公子似乎看出了她情绪,望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嗯……我才没担心呢。”她固执地否认自己的担心,心中却如同打了一支强心剂,安心了许多。 金衣公子说的话,还能有假吗?就算他说母猪会飞,第二天全国的母猪也一定会长出翅膀,完全不需要惊奇……就像那一日,他决定答应她的条件时,她其实完全不需要惊讶的,如果她有一点点了解这个人的话。 那一天,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答应帮我,太不可思议了……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她不觉又自言自语起来。 她的声音虽低,却刚好能让身边的人听见。金衣公子眼皮一跳,忍不住道:“本座说过,这只不过……” “只不过是个交易嘛!”陌月打断他道,“已经说了一百多遍了。” 金衣公子冷冷道:“你知道最好!本座不会白拿你的解药,但也不会管别人的闲事。” 解药,就是藏在酒中的化功散的解药,那种曾然在她生命中记忆最深的一杯梨花月中出现过,又让她过了一个多月囚犯生活的化功散。普通的化功散的效果最长不会超过三天,而这种不知名的毒药却持续了一个多月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如果没有解药,终身无法恢复功力也很有可能。所以,陌月更加确定,现在天锦城中发生的一切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当初六王爷等人从那个神秘组织中得到这种可怕的毒药和解药,陌月又从慕容手上得到几粒解药。原本她完全可以用解药来强迫金衣公子与自己合作,但是她却没有这么做。 金衣公子是个古怪的人,行事想法往往不合常理,他对失去内力完全不在意。且此人性格高傲,绝不会受人胁迫。因此要让他点头答应自己的条件,用威胁是不管用的。 只要用适当的方法,威胁就可以变成诱惑。 慕容所赠的瓶子里还剩下五人份的解药,她决定不需任何条件,送给他一粒。 而金衣公子作为答应合作的条件,是三人份的解药。金衣公子和天钧门的楚紫絮有一点交情,他看在楚紫絮的份上,帮楚越一个人小忙,陌月可以理解,但另外一份解药,陌月却想不出他究竟是要送给谁。不过无论送给谁陌月也不担心,曾经中过毒的她比谁都清楚,解药的效果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完全发挥作用,她自己现在也只恢复了三成左右功力,而一个月后,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当时陌月知道,真正吸引金衣公子的,是当初陌月曾经向众人承诺的,在云台令使的手下保住他们所有人的命的方法。金衣公子当初正是因为云台令而离开厄山,数日前,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厄山中突然出现了一枚云台令,那种震撼,不亚于大军压境。对金衣公子来说,对付令使的方法,远远比解药重要。 于是陌月神秘兮兮地送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三个字,金衣公子看过后大为震惊,却也立刻明白了那三个字的含义。 其实这个方法竟然出奇得简单,只是与跑遍了大江南北的陌月不同,中原人大多不会联想到这个方面,然而只要知晓其中玄妙的人稍加提点,所有的人都能立刻知道应对之策。 陌月的纸条上的三个字,正是:摄魂术。 二十六年前随云台令而来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斗争,在中原的江湖人心中留下深深的阴影。那时还是个孩子的金衣公子清晰地记得,很多在江湖上称得上绝顶高手的人,在反抗斗争中几乎只要与令使一照面,就会一败涂地,再高明的武功也无用武之地。对当时的人而言,云台令使所代表的含义就是无敌和恐惧,谁也没有想过,世间哪里有这许多高手,令使的强大并不是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是什么绝世武功,他们用的正是传说中的摄魂术。 对身处在中原地区的人而言,摄魂术的确是传说中的奇术,曾经踏足过异域他国的陌月,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直到认识慕容之后。曾经她也怀疑过云台令使所谓的“法术”一般的神奇武功究竟有何玄机,当她险些栽在慕容的摄魂术上,才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真相! 一旦明白了其中的奥秘,要找寻解决之道就变得异常容易。陌月很明白,或许她写下这三个字之后,云台的存在对整个江湖再也不是一种威胁,曾经让天锦拍卖会陷入一个尴尬局面将再不继续,唯一需要让九宝斋挂心的,大约只有那几十名失踪的客人罢。而对于由自己一手造成的轰动效果,陌月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此刻的她正兴致勃勃地查探四周环境,以便应对随时出现的紧急状况。 金衣公子脸色默然,不明所以的人只能看道他的冷漠,却不知其实他正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陌月失神。 女人这种生物是很麻烦的东西,厄山夏氏祖祖辈辈的都有这种观念,因此也有了一族之长不得婚娶这个奇怪的规定。厄山,包括山下的厄山城,女子都是卑微的存在,包括金衣公子自己的亲妹妹,早已离开厄山的魅离夫人。他第一次见到不一样的类型,这个来历神秘的女人……说女人似乎太抬举她了,也许她根本就是个不知从哪个山坳里钻出来的野丫头,既没气质,又没教养。第一次在客栈现身时,形容邋遢,举止粗俗,竟令那么多老江湖没有发现她是个女人,穿上女装也只是个假小子。 第三十五章 财富 即使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想去探究,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孟二人亲自出马也查不出她的来历,以几十个名震江湖的高手为对手也游刃有余,即使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已经一败涂地,似乎能被他们掌控时,她却自信地告诉他她已经成功了,他一向喜欢自信的人。她心思缜密,计划得近乎完美,几乎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算到。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能做到的吗?金衣公子几乎开始怀疑她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在暗中为她谋划,如果是的话,他倒是很想见一见那个人。 “可以了,我们进去吧!”陌月拍拍满身的尘土,对金衣公子道,却发现金衣公子正迷茫地看着远处。 什么东西看得这么专心?陌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对面只有一堵墙,莫非墙上有何玄机?陌月秉持着功夫做就要做足的理念,决定查个清楚、明白(最近汇报、总结打太多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人盯上了。 “小姐,你的钱掉了!”一个身着灰扑扑的麻衣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与他的打扮不相符的是,他的脸上正流露着优雅的微笑。 好个俊朗的年轻人!这是陌月第一个念头,但下一秒钟,她就已经趴在地上开始找钱了。 灰衣人被她的动作震住了,忍不住啧啧称奇,又向她靠近了一步,哪知他的脚还没抬起来,一道金色的霞影就拦在了他们二人中央。 “卫洬!你别打她主意!”金衣公子厉声喝道。 “喂喂!就算是你也不能胡乱说话,我怎么就打她的主意了,不过就是好心提醒一下。”灰衣人似乎和金衣公子很熟,见他拦在自己面前当下不满地嘀嘀咕咕起来,可惜费了半天口水,面前的人半点让开的意思也没有。 感觉到场面有些冷,灰衣人又嬉皮笑脸地说道,“您老人家啥时候改行做护花使者了,以前不是顶讨厌那种动不动就要人哄着护着的女人吗?虽然这个看起来不像……” 半晌,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灰衣人无趣地甩了甩袖子,嘴里念叨着:“每次见到都这样,真没意思!”说罢晃悠晃悠地离开了,临走前还好笑地望了望已经翻遍地面每一处角落的陌月。 “我想起来了!你骗我,我身上根本就没带钱!”陌月跳起来大吼,却发现罪魁祸首已经消失不见了,“人呢?”她两眼直冒火花问道。 金衣公子一脸不满地说道:“为了一点身外之物,你就在大街上满地爬,哪有一点女人该有的样子!” 陌月黑起脸道:“我哪有满地爬!这钱是说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是能换来吃的,那就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嘛!再说女人该是什么样,难道偏要没事抹得一身味儿?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聚到一块就唠个没完?那样才叫女人?那是鸭子好不好!”她自个说着说着也毛骨悚然起来,“太可怕了!要我一辈子像那个样子,还是死了算了。” “也不是要你像那样……”金衣公子无奈地按着额头。 “那到底小子是谁!”陌月突然打断他话,“我看你们好像认识,刚才见你们好像聊了好久。” 是那家伙一个在说好不好…… 金衣公子冷冷道:“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只要记住,以后见到他就跑,就够了!” “见到就跑……他是那么可怕的人吗?” 不远处,一个灰衣人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 不知是金衣公子的金衣太过晃眼,还是他的脚步太过沉重,在他还在前往会场的路上时,消息就已经一路传到了九宝斋的九名主事处。此刻九名主事正利用金衣公子到达前的那一点点时间紧急商议对策,商议的对象正是金衣公子。 从天锦的第一场拍卖会开始算起,至今十余场,历届主事从来没有忘记过给厄山的主人送上一份邀请函,但却从来没见厄山有人来参加过。今日金衣公子在并非拍卖会开场的日子来到会场,到底是何目的?莫非他们前些日子做的事,涉及到了厄山的利益,所以来找他们的麻烦?想到这里,几个油光满面的主事们,急得满头大汗,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擦湿了几方帕子。 沈孤眠沈盟主,不愧是做了近五年盟主的人,面对这种情况,还算冷静。他静静地坐在主位上,修剪得干干净净地指甲有节奏地扣在海棠木的长桌上。与他在三秀坊的私人小楼不同,会场后的会议厅里陈设极尽奢华,从门口向里望去,感觉色彩炫丽得几乎刺眼。桌椅、梁柱上无不雕满了华丽的浮雕,有的甚至是镂空的,让人感觉一拳上去就会被打得粉碎,当然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珍宝阁的安全堪比皇宫。 会议厅里几乎找不到两件完全相同的物事,仔细观察的话,就连围在长桌外的九张椅子上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据说这完全是按照九位主事个人的喜好来做的,包括桌上的茶碗、茶碗里的茶叶、沏茶用的水,都是九样的。后院中主事们专用的房间那更是五花八门,各有其奇巧之处,据说有位主事喜欢某异域小国风情的装饰,他的房间不但摆满了他收藏的各种兽头、兽皮制品,一走进去感觉就像走进了一座缩小版的异国皇宫,其中居然还分散着几座脸盆大小的大理石喷泉,喷泉虽小,那水却喷得挺高。里面的黄金和丝织品就更是多得不用说了。 而这些仅仅是珍宝阁的财富的九牛一毛而已。 第三十六章 沈孤眠 在天朝的所有人眼中,九宝斋的意义就是代表着财富,而这个九字更是象征着财富的顶峰和无限的意思。九宝斋的九名主事,人们更是感觉他们就好像是脚踩着黄金一路踏上巅峰的人。所有的人都在羡慕他们,而他们也在羡慕着别人。 因为他们只有钱,没有权。 钱和权二字缺一都会产生一种极端得不平衡,很多有权的人会自然而然地开始往自己口袋里装钱,可是当某些人明明有足够的财力却因为没有权利,而感觉在很多方面束手束脚的时候,会怎么做呢?他们需要看很多人脸色行事,会经常患得患失,会异常得谨慎小心,还会…… 即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所以对于金衣公子的目的,他们不得不需要研究个透,以便应付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再加上他们某些人心里有鬼,所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沈孤眠始终一言不发,他冷冷地望着面前的几个风风雨雨一起闯过来的老朋友,大有:我很不高兴,所以你们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去解决好了的势头。凌厉的眼神让面前几个已经实在缩不进去的脖子又缩了缩。 可是他毕竟还是盟主。沈孤眠心中长叹一口气,连人家的来意都不知道,干坐在着商量能商量出什么对策来,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想到此处,沈孤眠竟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气。 “来……来了!”被他们遣去打探情况的人突然冲进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小子平常还算伶俐,今天也不知是被金衣公子的气势给吓到了,还是被大厅里沉闷的气氛给感染了,连句完整都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此刻已经没人计较这点小事,因为他们需要去迎接贵客了。 珍宝阁会场拍卖并不算太大,因为有资格走进会场的,找遍全国也不过几百人。此刻的会场依旧是大门紧锁,不到明日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天锦城的城头上,这两扇大门是不会对九宝斋以外的人敞开的。 沈孤眠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几名主事立刻会意离开了,剩下的就交给沈盟主一个人去应付。即使金衣公子身份特殊,也不需要九人都出面迎接,别说是他,就是皇亲国戚来了,也没这么大的阵势。面子是要给的,但架子也是要摆的,这架天平若是摆不平,沈大盟主这个座位,早就该换人坐坐了。 走进珍宝阁。陌月便开始东张西望,四处瞧个不停,却紧紧跟在金衣公子的身后,只保持了一尺半的距离,始终不远也不近。上次来的时候是夜晚,只顾着做贼,什么都没看到,这次她定要看个够本。 绕过长长的露天走道,陌月才清晰地感受到九宝斋之所以能纵横商界几十年,靠的绝不是运气。单是这一条走道,陌月至少发现防止外敌入侵的机关不下三十种,其中十余种还是出自水偊堂的工匠之手,若非亲自监工过七闲山庄的建造过程,陌月也不能轻易发现这些机关。走道两边种满了蜿蜒的的葡萄藤,只是季节不合,葡萄藤已经失去了遮蔽阳光的效果。仔细观察了藤架之后,陌月确定,这些看似没什么特别的葡萄藤其实却是此处设置的最大的机关,一旦启动,整座会场连同后面的大厅、客房、后院全部都会化为灰烬。 好大的手笔!看来这九宝斋里还真是有门道。 当陌月看到一口位置古怪的井时,还是忍不住无声地大笑起来。 看到什么?……笑成这样。金衣公子用眼神问她。 她朝那口井斜了斜眼睛,脸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睛却已经笑得弯了。金衣公子看了看那口摆在大厅前过道上的井,嘴角略微弯了一弯,也不知道是在笑那口井,还是在笑她。 陌月对金衣公子偶尔的笑容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大部分都是在嘲讽她的奇思妙想。但别人却没这么好运气,那两个引领他们进入大厅的下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恐怖”笑容惊得脸色发青,互望了一眼后,发现同伴都与自己一样不自觉得手脚发抖,于是二人十分默契得离这两个危险人物远了一尺,额……三尺。 陌月凑到金衣公子耳边低声说道:“看样子你名声不错啊!”七年前这小子似乎还没那么大的名头。 “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世人都不了解的东西,厄山城这些年只不过在这方面做得恰到好处罢了。”他的语气淡淡的,就好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陌月满头黑线,嘀咕着:“说得好像什么妖魔鬼怪一样。” “哼!”金衣公子冷哼,脸上的表情却是难言的复杂,好像在忍什么忍得狠辛苦。 “哈哈哈!沈某一听说有贵客大驾光临,急忙赶了出来,没想到,当真是令人惊喜啊!”沈孤眠一脸惊喜地远远迎来。 “呼……”陌月长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笑了。七年前,她和五师兄用偷来的邀请函,来探路时听到的正是同样热情的声音,只不过那时沈大盟主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会主事,相对其他主事来说年纪轻、资历浅,在九宝斋基本说不上话,所以才被安排专门接待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客人。 第三十七章 怡人 那时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论什么样的人在他面前都会觉得自己是非常被九宝斋看重的。当时五柳公子就曾断言,这个叫沈孤眠的人,前途不可限量。所以陌月记住了他的名字,再次见到已经是沈大盟主的沈孤眠时,她忍不住感觉很怀念,也很兴奋。 和七年前一样,沈孤眠倒没见老,还是一脸精干,衣着比过去讲究了,只是略显贵气了,他打着哈哈道:“夏公子驾临小号,该不会是为了逮您的外甥回厄山去吧!卫公子虽然随性了些,那点名头却也是在江湖上真刀真枪打拼出来的,没给您老人家丢脸。这些年小号也承蒙他的关照,您老人家看在沈某这点薄面上,就别再恼他了。”沈孤眠不是江湖众人,自然不会用“魑明王”这类江湖叫法来称呼金衣公子。 外甥?这……又唱得哪出跟哪出?陌月不敢直接询问,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只好疑惑地望着金衣公子。却有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家伙姓夏,几次问他姓名都不肯说,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姓氏,真是有够小气。 “哼!本座若想带他回去,方才就不会让他离开得那么轻松!”金衣公子冷冷道。 方才?陌月恍然大悟,感情刚才那个耍了自己的灰衣人竟是金衣公子的外甥???只不过这舅舅和外甥二人之间似乎有着浓浓的火yao味又是怎么回事?她分明记得,金衣公子曾叫了一声:“别打她主意!” 该不是那个卫公子曾打过什么人的主意? 沈大盟主一如七年前的热情老道,虽然与金衣公子从未谋面,却能像老熟人一样与金衣公子谈笑,倒像是二人已经认识了很久。让一贯冷然的金衣公子也不好再寒着一张脸。陌月低调地跟在后面,不露声色,沈孤眠虽然有所怀疑,但也只是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江湖高人多有怪癖,金衣公子既然不介绍,他自然也不敢多问。或许是人家的贴身护卫也不一定的,虽说她表面上看起来柔弱,殊不知江湖上最难对付的几类人中,这种看似无害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金衣公子浅笑道:“沈掌柜的一向可好。”九宝斋与厄山偶有生意往来,大部分时候却是竞争对手,只是单论做生意,厄山始终是比不上天下第一商会联盟的,虽然两人从未谋面,却也不算陌生,只是金衣公子明知九宝斋如今正为这拍卖会的事,闹腾得烂头焦额,却还故意这样问,分明有看笑话的嫌疑。 沈孤眠明知如此却也不恼,殷勤地头前领路,只笑道:“不好,不好,哪里好得了,不过若是公子肯多来小号坐坐,沈某自然也就好了。” 金衣公子明知他是在玩笑,却还是想听听他想怎么说,便问道:“沈掌柜何出此言?” 沈孤眠大笑道:“谁不知道小号在江南虽然薄有名气,却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生意人,一向让人欺负到头上,也只能认了。不过若是公子偶尔肯过来坐坐,以公子坐镇厄山的气魄,偶尔来小号镇一镇,什么妖魔鬼怪、宵小之徒自然就安分了,小鬼们都安分了,那沈某当然也就好了。哈哈!” 沈孤眠就摆明了是在说奉承话,偏偏他的奉承话说得极有水平,虽然是捧了别人,却又句句都是大实话,比之那些夸张的马屁拍得天花乱坠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捧得人心里极为受用。金衣公子只是一笑置之,这种话对他未必管用,却恰到好处地令二人间的气氛缓和了起来。 招待金衣公子的会客厅沈孤眠特意安排在了距离会场不远处一间略小的客厅,仔细一看可以发现这里应该是沈孤眠个人专用的客厅,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拉近双方的距离,以示亲近。原本刚踏进珍宝阁时,金衣公子还有几分不喜之色,因为俗气!金衣公子这辈子极讨厌俗不可耐的东西!偏偏九宝斋又是集天下之大俗于一体!当然这只是从他的角度来看,金衣公子的品味一向独特,比如说,他就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一身的金色很俗。他还很有点洁癖,而且他的洁癖对人不对物,比如说他讨厌浑身铜臭的人,但对金钱本身没什么偏见。 但是现在,他的情绪明显恢复正常,沈孤眠的品位恰好对了他的胃口。这个房间设计得简单别致,清雅舒适,的确是招待宾客的好去处。 陌月心中暗自嘀咕,金衣公子虽然厉害,但论心机与沈奸商一比,就差了一筹。好在金衣公子还能应付,而且这与他们的计划没有太大的联系,因此她也不必担心。 沈孤眠极力要求金衣公子坐上首位置,大概是金衣公子觉得其实上位坐得并不舒服,所以并没有应沈孤眠的邀请坐到主位上,只是在一侧随意地一坐。但偏偏有些人天生就像是上位者,金衣公子在一侧坐下,顿时整个客厅的格局就好像换了个方向,似乎他坐的位置才应该是主位。沈孤眠也只好陪坐在下首。陌月乖乖地站在金衣公子身后,暗地里却偷偷地提醒他:按计划行事。 金衣公子示意她不必担心,待二人坐定,已有侍女送上两盅茶。 沈孤眠介绍道:“此茶名唤怡人,是沈某从西域收集来的极品茶叶,只是此茶原本的名字又长又难记,沈某不才,便自作主张为它起了这个名字。请公子品尝,可还合意。” 金衣公子知道不是凡品,便也认真起来,待揭开杯盖一看,却楞住了。杯中只有满杯清澄的茶水,却不见半片茶叶。通常别人招待客人用的茶,为了不显得小家子气,会在杯中放很多茶叶。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茶叶,例如苦丁,放多了,实在难以入喉。却绝没有一盅茶中连半片茶叶也看不见的道理。 不过金衣公子也不是少见多怪的人,略一停顿后,便抬起手,细细品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盅,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才睁开眼睛,对沈孤眠笑道:“茶中绝品,当真怡人。” 沈孤眠哈哈大笑:“只要公子喜欢就好,一会沈某就让人送一些到公子府上,只是沈某费了几年的功夫,也只收集了这么一罐宝贝,可不能送给公子太多,公子到时候可别怨沈某小气。” 金衣公子也不客气,拱手谢道:“多谢。” 沈孤眠急忙摇手道:“何必客气,与懂茶之人论茶,乃是人生一大乐事,沈某该多谢公子才是。只要公子不嫌沈某啰嗦,沈某便厚着脸皮,常去厄山走走就是。” 金衣公子笑而不答,便算是默认了。 一杯茶便换来与厄山的交易的商业路线,这沈孤眠果真是中原商界的第一人! 这二人喝茶聊天,说得正欢,却苦了陌月。吃、喝是陌月的两大兴趣,其中这喝可不仅仅是酒,对各种茶也很有兴趣,如今便有极品好茶在面前,也只能闻闻味,岂不是急得差点抓耳挠腮。 金衣公子早注意到陌月抓狂的样子,却故意装作看不见,待吊足了她的胃口,才转身问低声道:“怎么?你也想尝尝这茶的滋味?” 沈孤眠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赶紧问道:“这位姑娘是?” 金衣公子悠然端起茶盅,眼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暖意,用出奇温柔的语气道:“忘了跟沈掌柜介绍,这是小女——方方。” 第三十八章 夏家小姐 “原来是小姐……恕沈某眼拙,怠慢了小姐!”这个消息虽然来得突然,沈孤眠反应也不慢,只是眼中的讶异,一时间却没来得及掩饰。 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厄山夏氏的宗主受族规所限,皆是不能婚娶的。虽然夏家一贯神秘,这一代的宗主究竟是谁,世人尚未有定论,但认为坐镇厄山的金衣公子便是宗主的人还是居多。如果金衣公子当真有一个女儿,那这个说法便要推翻了,怎能不令人惊讶。 这个,便是陌月与金衣公子计划的第一步。 只要以夏家小姐的身份,进出珍宝阁便不是难事,而且由金衣公子亲口说出来的话便可以最大限度地取信于人,谁能想到性情冷漠的金衣公子会帮一个不认识的人做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如此以来,陌月的安全性也有了最大的保障,无论是谁想要动夏家的女儿都要先考虑考虑才行。唯一令陌月不满的是,她不得不称一个外表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为爹爹。她原本的计划,不过是冒充一下金衣公子的侄女之类,却不想某人坚持要她冒充自己的女儿才愿意帮忙,这令陌月很怀疑他的动机。若不是时间紧迫,她定要与他争上一争,看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陌月冷冷地打量了一下沈孤眠,傲慢地对金衣公子道:“这便是天下最有钱的人吗?和方儿想象中得不一样呢?”大小姐的派头倒是摆了个十足。 沈孤眠笑道:“小姐说得是,沈某本来就不是天下最有钱的人。当今天子富有四海,这天下最有钱的人自然是当今天子才是,沈某岂敢自居。” 话题若是牵扯到当朝天子,以厄山夏氏这一类地方霸主的立场便不好再多说什么。陌月只好冷哼了一声,满脸皆是不服气。金衣公子讶异陌月的演技之余,也只好为她打起了圆场。 “小女一向顽劣,还是第一次离开厄山,见什么都好奇,沈掌柜可别和她一般见识。”金衣公子的语气淡淡的,虽说是道歉,却满眼都是掩饰不了的宠溺,沈孤眠不是笨人,自然也心中有数。何况就算金衣公子不说,沈孤眠又哪里敢跟这个大小姐一般见识。 “公子……额……”觉着称呼一个有家室的人为公子似有不妥,沈孤眠不觉顿了顿,当下改口道,“夏城主言重了!”心道,他既然坐镇厄山,那自然也该是厄山城的城主了,却不想其实猜错了。 金衣公子也不纠正,却也看出了这个沈盟主厉害,心下琢磨,与这种人磨嘴皮子自己占不了上风。与其这般说些没意义的废话,浪费了时间,倒不如直截了当,也符合自己一贯的作风。当下,他便对沈孤眠道:“沈掌柜,其实本座携小女此来,是另有一个目的。” 沈孤眠说道“请讲”,并没有半分惊奇。 金衣公子道:“小女方儿此前曾机缘巧合得到一件奇物,据说是鬼手杨尖亲手所制,只是这件东西实在是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神妙之处,方儿一直也没把它当一回事。直到日前,贵盟张贴了招贤告示后,方儿才发现这件东西似乎与贵盟的那件拍卖品有些关联,很有可能就是开启宝盒的钥匙!方儿好奇心起,偏要本座带她来看看那只宝盒,也想试试那件东西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钥匙。” 金衣公子一边说,沈孤眠便越是心惊,说到最后,一向老道的沈大盟主,已经有些七上八下,惴惴难安起来。金衣公子是何等人物,没有根据的话是绝对不会乱说,沈孤眠隐约感觉,那只宝盒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打开了,但心中又隐隐有一丝恐惧,生怕这次也会令他失望。这些日子他失望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再有一次,说不定他当真要绝望了。沈孤眠只觉得,这九年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只除了九年前的那一次…… 金衣公子目光依旧沉静,看不出丝毫破绽,而那个方方小姐只是好奇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在等自己答复。其实沈孤眠何尝不想立刻把宝盒拿出来试一试,他恨不得现在就看到宝盒打开的情形。但是…… 沈孤眠道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其实只要城主派人来说一声,小号便自会将东西送到城主面前,恭请城主鉴赏。只是现在……那宝盒已经不在沈某的手中了。” 陌月闻言一愣,接口问道:“那宝盒去了何处?”随即心中一动,又道,“该不是是你们收到云台令,令你们交出宝盒,所以……” 沈孤眠苦笑道:“那倒没有,其实小号请来的几十名贵宾失踪后,现在外面却有传言,说是杨大师所制的宝盒里藏着与云台有关的秘密,所以令使们志在必得,谁敢与他们抢,谁就不会有好下场。如今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什么武功秘籍、藏宝图、邪教的传位信物、长生不老药之类种种说法都有。但小号连云台令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何来将宝盒交给令使一说。” 陌月道:“既如此,那宝盒现在何处?” 沈孤眠叹息道:“也不瞒二位,其实就在方才,沈绿衣沈捕头派人这盒子刚刚被人拿走了,说是怀疑宝盒与什么案子有关,要拿去查证几日,这一时半会恐怕是拿不回来了。咱们这会子还在犯愁呢!虽说宝盒是要到拍卖会最后一天才拿出来,可到最后一天能不能送回来还是问题!” 陌月恍然大悟,难怪今日那些为告示而来的人都被堵在门外,原来东西竟被沈绿衣抢先一步拿走。她不由咬了一下自己嘴唇,还真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果不是她提醒沈绿衣宝盒来历有问题,沈绿衣根本不会插手这件事,如此以来,再见到那只盒子的日子不知道要等到几时。 第三十九章 珍宝阁 见陌月咬着嘴唇,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金衣公子倒有些为她可惜。她费劲心机求得自己的帮助,甚至险些丧命,却还是没能达成目的。凡事一贯都莫不关心的他却很想劝慰她几句。 情绪正激动的沈孤眠却没有在意到二人小小的变化,对二人道:“虽然宝盒如今不在沈某手上,但沈某有信心,小号的商品绝对来路正当。沈绿衣大人不会冤枉好人,宝盒迟早会回到小号。只是在此之前,夏小姐能不能先将那奇物让沈某瞧瞧,或许沈某便可以分辨出钥匙的真假。” 只是看看,也没什么关系,陌月与金衣公子互望了一眼,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送到他面前。 一时间,沈孤眠的呼吸几乎停顿了。那件奇物,居然只是一根发带。 发带漆黑若最深邃的夜,除了一朵朵大小不一的玉色石莲花,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花色,唯独中央有一道极细的银线,笔直地贯穿发带两端,正是陌月在汐莲庄从夜霜华那里得到的那根仿制发带。 盒子六面皆雕刻着镂空花纹,花纹深三分,隐约可见里层的内壁。内壁是比外层略深的绿色,直接看的话,无法在内壁上看到任何东西,但是如果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上,在光线照射下,就能发现内壁其中四面环绕着一圈浅不可见花纹。只是花纹极窄,无论从哪个角度也无法看清全貌,除了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凹槽和类似莲花图样的纹路。 所以普通人看到这根发带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除非是曾日夜不休研究过那只“盒子”的人。而当那根发带出现在沈孤眠眼前时,他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小贩手中的仿制品上都没有这个隐形的花纹,陌月曾一度以为九宝斋手中的也不过是个假货,极有可能是那个神秘组织引诱她上钩的诱饵。可是当告示张贴数日,无数人都亲眼见过这只盒子后,陌月便确定,那是真货!既然盒子是真,那么其他几件也很有可能是真。她只是不明白,九宝斋是从何处弄到这些东西?为何敢明目张胆的拿来拍卖?是幕后还有什么在操控?还是九宝斋根本也和六王一样被人利用了? 沈孤眠平静地将发带还给了陌月,一会的功夫,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惊喜和激动。 陌月微微一笑,收回发带,心下已经有了其他的计较。她故意拖长语气对金衣公子叫道:“爹爹——既然盒子都不在了,那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金衣公子被她叫得一阵恶寒,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沈孤眠笑道:“夏小姐可别急着走,沈某已经着人备好了晚宴,就等夏城主与夏小姐赏光露上一面。不然沈某那几个老伙计一定会笑话沈某,说沈某的面子不值钱,连请人赴个宴,人家也不肯。” 金衣公子微微皱眉,刚要拒绝,就听陌月道:“那你们这有什么好玩的吗?” 沈孤眠笑道:“夏小姐放心,珍宝阁是沈某亲自设计建造的,珍宝阁,顾名思意,珍宝满阁,虽说比不上皇宫,却也有许多奇珍异宝。只是不知道夏小姐喜欢什么?” 陌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她眼睛一亮,连声道:“我见这院子设计的奇巧,能不能让我在院中四处逛逛。” 沈孤眠闻言,也不急于回答,只高声唤了一声道:“青石!” 话音刚落,一个紫衫窄袖的美貌女子便出现在侧门外,笑吟吟道:“大掌柜的唤奴婢吗?”这女子年约三十,容貌甚美,举止落落大方,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的下人。 沈孤眠道:“青石,这位夏小姐是我的贵客,想瞧瞧院中的景色,你领夏小姐到院中四处逛逛。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这个叫青石的女子笑道:“大掌柜只管交给奴婢,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夏小姐,请随奴婢来吧!” 陌月冲金衣公子眨了眨眼,便笑盈盈地出去了。金衣公子这才明白她的目的,不禁有些气闷。沈孤眠又道:“夏城主,沈某的房中还藏了几种好茶,不如与沈某一起去品鉴一番?”金衣公子一听还有好茶,便有些意动,禁不住沈孤眠一再邀请,终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 陌月跟着青石一路行至后院,但见一片炫丽,灿若云霞,本以为洞仙客栈时值秋季,依旧满眼翠绿已经是一大奇景,直到现在她才算是真的大开眼界。院中花木繁多,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正悠然绽放,花木丛中簇拥着一排排风格各异建筑,莲花池中央的八角亭檐角如飞,极尽江南明丽秀雅的柔美。 原本还只为其他目的而来,此刻也忍不住要欣赏一番。 青石是个极好的向导,一路行来,陌月便已经认识了数十种西域花卉,和几十类风格的建筑。而且青石性格开朗,与之交谈却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二人来到西墙拐角的处,拐了个弯,忽见迎面坐落一座独立的院落。院中房屋较之其他略微低矮,院外四周也栽种着许多植物,但院中却空荡荡,感觉极不自然。陌月望着那小院问道:“这院子是做什么用处?为何院中没有种花?” 青石浅笑道:“这里呀……是专为大掌柜的一个好友留的客房,这个人不常来天锦城,但每次只要来了就一定会住这间院子。听说他讨厌花粉,所以就没在这院中种花。” 哦……陌月点点头,暗暗对这个地方留了心。 第四十章 暗蝶 珍宝阁后院面积宽广,二人走了许久也只看了一半景色,还有一般只能草草带过。虽然不能看清后院全貌有些遗憾,但陌月倒是注意到这个叫青石的女子,青石谈吐不俗,言辞干净利落,应该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与她一番交流,让陌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笑问道:“青石姐姐,我听说九宝斋有一个由女人组成的小组,里面的人个个都很能干,很多男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们一出马就轻松完成,是不是真的。” 青石咯咯笑道:“夏小姐真是会说话,您说的那是我们蝶组的姐妹,虽然没有夏小姐说得那么厉害,不过有时候,九宝斋另外一个只有纯粹武力的暗组做不了的事,我们倒是可以轻松完成。” 陌月一听,感叹道:“原来青石姐姐就是其中之一,难怪与其他的女子相比感觉很不一样。” 青石笑道:“夏小姐觉得我哪里与别人不一样呢?” 陌月还没开口,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一声冷哼,有人冷冷道:“不过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罢了,有什么好吹嘘的。” 青石闻言,顿时柳眉倒竖,高声喝骂道:“丁鸿,又是你!看不见这里有贵客吗?当着客人的面胡说八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一个皮肤黝黑的高瘦男子从树丛中钻了出来,他看了陌月一眼,才稍微收敛语气道:“有本事你就去大掌柜那告我便是,反正这种事你们干了也不止一次,我们暗组几时怕过。” “丁鸿!”青石气急败坏地叫道。 陌月暗暗吐了吐舌头!居然是九宝斋“公开”的隐藏势力,暗组和蝶组的人,看起来他们之间的矛盾好像不小!据说九宝斋的暗组是专门为九宝斋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存在的时间已久,而蝶组却是近年才成立,专门为暗组做些善后事宜和九宝斋的幕后、谋划、管理工作,组长和组员居然全部都是女人,行事果决狠辣,很快就把暗组的风头给压了下去。难怪暗组对她们不满了! 见二人都是满脸寒霜,陌月也不好插嘴。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好在他们只吵嘴并不动手。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有贼——”,正在互相瞪视的二人皆是一惊,青石惊呼道:“是库房的方向!”说罢她又狠狠剜了丁鸿一眼道,“瞧瞧你们本事,大白天的居然就有贼闯进来。” 丁鸿依旧冷冷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女人又干了什么好事!你们招惹来的麻烦还少吗!” 女子立刻反唇相讥:“要不是我们这群没用的女人在你们每次办砸了任务的时候给你们善后,还不知道要误了多少大事!” 嘴上虽然依旧争论不休,脚下却不停,二人几乎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陌月心道:这下有热闹可看了。也紧跟着他们赶了过去。 库房距离会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过几十公尺距离,长长的葡萄架以半圆之势将其团团围护在中间,隐匿在深深庭院中,看起来倒像是一间普通大一些的客房,单看地面图样错综复杂的四方砖块,就知道难以接近。陌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库房四周被毁得七零八落的地面,已经发动的机关横七竖八地支在周围,倒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唯独正中的库房完好无损,陌月暗自抽了一口气:幸好一直没让江小轻来探路,不然他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很快,沈孤眠也赶了过来,身后是信步而来的金衣公子,金衣公子与,陌月对视了一眼,看出对方都对现场的情形感到惊奇。 沈孤眠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半晌,一个看起来十分害怕的婢女走上前道:“方才奴婢过来的是,就看见这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奴婢就吓得大叫抓贼……” “那贼现在在哪呢?”沈孤眠环视了一圈道。一旁的丁鸿吃了一惊,惭愧地低下了头。 那个婢女小声道:“其……其实奴婢没看见贼……只是因为害怕……” 没看见贼就大呼小叫! 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尤其是现在还有贵客在场情况下,青石也默然低头。 更可恶的是,库房附近的机关几乎全部发动,显然是真的有贼人出没,整个珍宝阁居然都没有人知道!沈孤眠狠狠瞪了失职的暗组成员一眼,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说沈孤眠会如此失态是为了库房出事却也不尽然,这一点,曾经盗过九宝斋库房的陌月深有体会。九年前陌月二人盗走九曲墨玉莲台后,当时九宝斋中最沉着冷静就是这个沈盟主,陌月有理由相信,就算九宝斋一半被毁,他也不会这般失态。很有可能是,库房中有绝对不能被盗走……或者说被人看见的东西! 九年前被盗以后,九宝斋就加强了天锦拍卖会场以及总部的防卫,不惜血本设置大量机关和暗卫,为的就是防止被盗事件第二次发生。九宝斋虽然损失得起,却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损失,若天下大盗小贼纷纷效仿,烦也要将他们烦死。 只是这大白天的上门盗窃,还故意弄得这般动静,库房却完好无损,这个贼也是个妙人呐。 第四十一章 宝库 库房周围的机关不下三十余中,单凭一个毛贼若想让机关全部发动也需要好一会功夫,还要特意去寻找机关的位置。况且莫说是一个毛贼,就是方才这里经过的是一群牛,现场也不至于混乱到如此地步。 只是这“毛贼”是一个极聪明的贼。 相信无论是什么人一旦看见现场的情形,第一个念头定然是打开库房,查看库房的情况并确定贼是否还留在库房里。然后就会发现,库房外的情形虽然惨不忍睹,但库房周围一步远的范围内包括库房在内,都完好无损。不但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棵被踩倒的小草,一星泥土都看不见。那么这个人就不免要犹豫一番。 是不是贼人故布疑阵?里面是否有贼人埋伏?库房周围是不是布下了什么机关?或者是否有什么更大的圈套在等着自己?比如以破坏库房机关的方式调虎离山,而贼人真正的目的却是别处。那一瞬间,人们心中多少会有片刻的怀疑。当然,无论他们如何怀疑,最终必定还是要进库房查看一番,只不过众人的心中已经有了芥蒂。先一步赶到的暗组组员,出于这样的心理,便不敢擅作主张,待沈孤眠赶到时,已经又是过了一会功夫。世间之事瞬息万变,又有谁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 做过类似“不法行当”的陌月几乎在看见现场的瞬间就明白了贼人的布置,一边看着好戏,一边心中不免啧啧称奇,这样的贼若不是妙人,那又是什么呢?而在场的人也有奸商和老江湖,反应也只比陌月慢了那么一点,稍一犹豫,暗蝶二组的组员和沈孤眠几乎同时色变。 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青石和丁鸿二人,此刻的突然默契了起来。青石大声说道:“守住后面!” 片刻间,几个隐藏在不知何处的身影一跃而出,将库房后所有出口牢牢把守住。几乎是在同时,青石和丁鸿一个迅速守在前门,另一个飞身跃上屋顶。瞬息之间,库房已如铜墙铁壁一般,牢不可破。 陌月骇然看着这一变化,除了为九宝斋的暗蝶组合真实面目的震惊外,更明白自己方才险些就被这二人骗了,现在的他们哪里还有半点不和、半点不成熟的样子。 沈孤眠一脸严肃,手上是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钥匙,小心谨慎地将钥匙插入锁眼,停了片刻,才缓缓地转动钥匙。“咔嚓……”锁被打开,库房大门也缓缓打开。九宝斋的库房,会是何等壮观炫目,陌月紧盯着大门,恨不得冲过去看一眼里面的情景。 大门慢慢打开,阳光斜斜地进门内,飞扬的微尘在阳光在无所遁形。库房内的一切都要真相大白的时候,沈孤眠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过了一会,才长舒了一口气。确认了库房的安全后,沈孤眠回头看了一眼眼睛发直的陌月,笑道:“夏小姐方才不是问珍宝阁有没有什么东西好玩?这好玩的东西,沈某手头倒还真有几件,既然到了这里,不知夏城主、夏小姐可有兴趣随沈某进去赏玩一番。” 什么?邀请他们去参观他的仓库?陌月心里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另外一个人似乎兴致缺缺,商议了几句,最终决定由陌月一人进去。库房中同样机关密布,沈孤眠便先一步进去解除机关,以免误伤了夏家大小姐。陌月才看清,所谓的库房其实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客房,而真正的库门应该是由这间客房的某处机关开启,怪道这房子看起来那么小,原来其中还别有洞天。 能看一眼九宝斋的库房已经是意外之喜,陌月不便再偷看库房机关的位置,留在门外,听得门内传来几声轻微敲击声,似乎还夹杂着其他声音,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便听到青石对她道:“夏小姐,下面路面难行,奴婢领您进去吧!”陌月没有理由拒绝。 刚一抬头,看见墙角处下陷的石门。 陌月现在的心情很愉快,她很久没有这么愉快,对于财富她虽然不再眷恋却很怀念,因为那段为财富而忙碌日子很美好,很无奈也很美好,至少很热闹,不像现在的冷清,有时候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而且她九年没有来过珍宝阁了,珍宝阁的一切都变了,她很想看一看,看一看这里的变化,方才她看过了外面,现在她要看一看“里面”。 于是她开始笑,笑得很开心,青石以为她在为财宝而笑,却不知她是为别的事在笑。于是青石微笑说道:“方才大掌柜吩咐了,若是小姐看中什么,不必跟大掌柜客气。若是一会小姐看上什么,就告诉奴婢一声,奴婢晚些便给您送到府上去。” 原来所谓的参观库房,就是变相的贿赂,送上门的财宝,又什么理由拒绝,于是陌月笑得更开心了。 可惜她的笑容只在脸上维持了半秒钟,她就听见了惊呼声。 是沈孤眠的惊呼声,声音并不很高,却很清晰,而且愤怒:“不可能!绝不可能!” 青石已经冲了进去,而陌月愣住了,不是因为沈孤眠在惊叫,而是因为他喊叫的内容,很奇怪。 第四十二章 生如戏 中原第一大商会联盟的盟主沈孤眠倒下了,虽然没死,却也丢了半条命。 据说在场的人有九宝斋的暗蝶二组精英成员,还有一个号称江湖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厄山夏氏的最有权威的金衣公子,和一个据说是夏家大小姐的少女。 但是在这么多在场的人中却没有一个人看到沈盟主倒下的经过,据在场的珍宝阁下人回忆,事情发生后,第一个赶到沈盟主身边的是盟主的亲信,暗蝶的青石小姐,夏家的大小姐紧随其后,后来夏小姐独自出来叫人帮忙。沈盟主被抬出来的时,阳光下皮肤灰白,好似一具尸体,没有半点生气。据进入现场的人说,现场没有看见凶手,只有满地血迹,但事后为沈盟主诊断的大夫也说,沈盟主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脉息微弱,似有若无,极有可能是中了某种奇毒。 九宝斋对外宣布,拍卖会不会因沈盟主的事故而延后,明日巳时第一场拍卖会准时开幕。 §§§ 秋初的雨本不该来的如此突然,一会儿功夫,天色竟变了数变,最后下起了小雨。雨点细若丝缕,打在身上也只觉得凉凉的。陌月转着眼珠,望着外头的雨丝,显然是十分不喜,倒是一旁那个金光灿烂的夏公子似是十分享受秋雨绵绵的意境。 因为主人昏迷不醒,所以不方便再招呼客人,陌月二人便知趣地告辞离开了。刚回到酒楼,绵绵细雨便落遍了天锦,锦绣天城如同笼罩在一层轻雾中,朦胧而缠mian。通向客栈四仙阁路都是露天,陌月不愿意淋雨,便在酒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事情没有依照她的剧本走下去,令她有些气闷,当然更多的是迷惑。 “真像是在唱戏啊!”陌月望着堂上正在唱着小曲的绿荷衣的姑娘自语道,江南水质纯澈、甘洌甚是养人,江南的姑娘也像一首小诗般,曼妙甜美,气韵灵秀。那唱曲的姑娘虽然不是绝美,却温柔清纯,歌声纯净活泼,十分可喜。陌月不由想起汐莲庄的小别,那一日,她也穿着同样的绿荷衣,一张小嘴一旦开了口,声儿甜得腻人。 “你说谁像唱戏?”金衣公子随口问道。原本他是回了四仙阁,却因为头一回淋了雨,觉着淋雨与看雨不是一回事,十分的不自在,又掉头回了酒楼避雨。本不想让陌月看见,可惜一会的功夫,酒楼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伙计很自然地把他引至陌月那张桌前……谁让他们是一起回来的。 陌月皱眉道:“当然是珍宝阁啊……从咱们进了珍宝阁那一刻起,就像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演戏就是沈奸商和他的手下,而且是专门演给咱们看的。” 金衣公子道:“哦?” 陌月道:“起初是我们想看看宝盒,那么巧,宝盒便被人拿走了。随后他又邀请咱们留下,没多久,就出了库房闹贼的事,结果连个贼影也没看见,沈奸商又出事了。一连串的怪事,偏偏都是我们在场的时候才发生的,是不是太巧合了。” 金衣公子失笑:“他们不是神仙。” 陌月道:“那又如何?” 金衣公子道:“除非是神仙,否则又怎会知道我们要去,并事先安排好这出戏。” 陌月不服道:“可他是沈奸商!不然你又怎么解释那么多巧合。” 金衣公子道:“当然也是巧合。” 陌月问道:“理由呢?” 金衣公子道:“要理由?好啊,不知沈奸……沈掌柜如今情况如何。” 陌月想了想道:“在密室里我曾偷偷探过他的脉息,似有若无,看不出明显外伤,但肤色灰白黯淡,确有中毒迹象。虽然不知究竟遇到了什么,但绝对是装不出来的。可是……” 金衣公子淡淡道:“有谁会把一出戏看得比命更重要。” 陌月张口欲言,却发觉已然无语,他的理由不正确,相当牵强,或者说只对部分人有道理,但是她发觉自己无论对他说什么也只是白费力气,这个人的思维方式原本就跟常人不同。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是孤独的,竟连一个可以商讨问题的人都找不到。她苦笑道:“夏公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和你说话是一件很郁闷的事情。” 金衣公子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 “没有?”陌月愕然,“难道厄山的人都是瞎子……不不,难道是都和你一般性情不成!” 金衣公子没理会她话中的问题,眼神略微迷茫,迟疑了片刻后,才犹豫地说道:“本座……不知道,以往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本座说话。” 陌月从不认为自己说话的方式有何不妥,不信道:“或许下面的人是敬畏你,但是难道你的父母、兄弟姐妹与你相处也是这样,嗯……严肃?” 金衣公子稍带茫然的沉思。 手指无意地划过锦衣上金色的褶皱,原先微微的湿意已经感觉不到。 淋湿的衣裳可以晾干,但有些东西,却回不到从前。 记忆还清晰,只是记忆中的感觉已经陌生,就像是在看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一场戏。 “不知道。”他淡然道,“忘记了。” “骗人!”陌月对他敷衍的态度感到奇怪,“连父母也忘记了?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两岁多就失去父母,但至今也保留着少许记忆。 许久,他才开口:“总之很久以前就再没见过他们,也许早就死了。更早以前……没什么印象。” 陌月默然,隐约叹息。又问道:“可我记得,你还有三个弟妹,尚在人间啊!总不至于……” “不!”他冷冷道,“本座没有妹妹,只有两个兄弟,不过二十年前,就再没有见过他们。” 第四十三章 半生迟 厄山又称北山,厄山夏家的宗主又被称为北山王,由夏氏一族世代世袭,据说是前朝的皇帝为拉拢江湖高手而亲封的虚衔,厄山连同山下的厄山城也一并在夏氏一族辖下。改朝换代后,新的朝廷对与这独霸一方的氏族依旧采取怀柔政策,数代皇帝都放任其据地称王,而到了这一代新帝继位后,却隐约透露出想要天下一统的意思。据说一些以厄山为首的的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都早已暗自谋划,以对抗随时袭来的朝廷大军,偏偏消息传出后已经过了几年,也没见朝廷有任何动静。其实这位年轻的帝王放出风声后便开始以静制动的手段十分高明,一旦有耐不住性子的势力有所动作,朝廷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剿灭“叛乱”。 但是这个“阴谋”,在北山王的威慑力之下似乎是暂时打了水漂,各地势力都以北山王马首是瞻,北山王不动,他们自然也不愿意做出头鸟。不过若是朝廷以为北山王有多睿智沉着那就太看得起他了,金衣公子虽然在厄山被人奉若神明,但由于多年来凡事都漠不关心,一味守在厄山从不踏出山门半步,骨子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通世事。只是倚仗厄山的天险,即便大军来犯,大门一关自给自足个一百年也不是问题。倒是让满腹大志却无处抒发的皇帝郁闷了很久。 其实除了必要的商业往来外,厄山城已经多年未与外界有实质的联系,以至于造成外界对夏家的印象是越来越神秘,如今夏家当家的兄妹四人也成了神魔鬼怪一般的存在。 魑魅魍魉,这仅能代表小鬼的四个字,现在用在他们身上似乎并不相称,但当年他们都还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几十年后,这四个字所代表的涵义,却变成了另外一重时,这四个字却成了未知事物的代名词。却不知道,他们走到这一步,到底付出了多少。 事情要从二十六年前说起,那一年的某日,夏家前任宗主夏禹飞突然收到了一枚令牌,和一道强硬的命令,命令厄山向一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臣服。 没有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恶作剧,一个天大的笑话。接近与世隔绝的宗族氏生活,使他们并不知道这小小的令牌正是已经在中原掀起腥风血雨的云台令。 事情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尚活在人间的人中已经没人想得起来,兄妹四人只依稀记得某一天清晨睁开眼睛时,发现他们已经成了厄山地位最高的人。从那天起,江湖最消息最灵通的人也无法得到厄山夏氏的任何消息。 时日久了,人们便忘却了他们的姓名,忘却了他们人的身份。 如同最深的湖底那一泓深邃的影。 映着血色荡漾的温柔。 “她不是我的妹妹,二十年前是我亲手将她的名字从宗谱中划去,把她逐出厄山,离开的时候,她遍体鳞伤,几乎快要断气。从那一刻起,我不但失去一个妹妹,也等于失去了两个兄弟。”他的声音如真似幻,有些听不分明,“他们恨我让他们失去了姐姐,所以也不愿意再认我这个兄长。”再后来,江湖中多了一个魅萝夫人、一个魍山居士、和一个不为人知的厄山城实际意义上的城主。而他,此后一直很少离开厄山。或许正应了山中无岁月这句话,时光奇迹般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陌月曾一度以为,他不会再在这件事上多言半句,却不想他竟主动跟她解释。 “那魅萝夫人她……究竟是为什么被赶出厄山。”她努力地斟酌自己的用词,避免产生反效果。 似乎回忆往事,是一件很费力的事,他思索了许久,才冷冷道:“她犯了重罪,理应受重刑之后再沉到湖底溺死,逐出厄山,已经算是便宜她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宗法家规若是能轻易更改,夏家早就成为了历史,哪里还有我们的存在。” 陌月讶然于他突然表现出的冷漠,原以为此人虽然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看他帮了自己的份上,总觉着还是有一点人情味的,却不想竟冷酷至斯,心中不由大骂老古板、老顽固,嘴上却只是问道:“可我记得魅萝夫人是和你一母同胞,同一日出生的孪生兄妹,照理说你们应该是感情最深的才对。” 他漠然道:“就算是我至亲之人,也不能例外。” “可如此一来,他们都对你心有怨恨,你难道不觉得后悔?” 他淡淡道:“就算明知他们会恨我入骨,我也绝不后悔。” 陌月默然,她努力地回想厄山的习俗,究竟什么样的重罪会受到这种惩罚。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顿时恍然大悟。 魅萝夫人从最早在江湖中成名起,就一直被称为夫人,却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她的丈夫是谁。早先陌月见到的那个叫卫什么的灰衣人,沈奸商说是金衣公子的外甥,但金衣公子似乎不以为然。若当真是他的外甥,那么这个灰衣人就只能是魅萝夫人的儿子。再看灰衣人的年龄,陌月也就能猜出个一二了。 厄山一带女子地位低下,若被人发现与人通奸,或未婚先孕的女人,可说是必死无疑,夏家一贯对女子更加苛刻,族规中定然也有类似的条款,就算她是夏家直系传人,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何况当时他们兄妹失去依靠,地位并不稳固,无力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安危。在这种情况下,魅萝夫人应该完全没有活下来的机会才对。可是,她现在不但活着,还活得风光无限。 蓦然,她浅浅一笑,柔声道:“放心吧!你的妹妹绝对不会恨你,相反她一定会万分感激你。我也是女人,所以我很能体会魅萝夫人的感受。”看见他愕然的表情,她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柔和,“因为如果我是你的妹妹,也一定早就猜透你的心思,看清你真正的用心。” 第四十四章 女人心 人心最是难测的东西,当世人皆以为它应该是这样或那样的时候,它却往往不以为然。 当人们以为自己正在承担着所有并默默付出的时候,却不知道对方早已将一切尽在掌握中,尤其当对方是个女人的时候。女人的敏锐程度往往超出世人的意料。同样,女人们的恨意一旦滋生,其恐怖程度也常常超出人们的想象。所以当某个女人,某个绝对不算寻常的女人真正恨了几十年的时候,那个被恨的人,绝无可能一直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 只不过大部分人在被人提醒以前,永远猜不透其中的道理。 对一个正怀着恨意的女人来说,这个道理就像是为什么要吃饭睡觉一样容易理解。也正因为如此,当陌月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的话会在对方的心里掀起怎么的汹涌浪涛。她只是本能地感到他的目光有些许波澜,那种变化令她感到不安。 不安,这种久违的感觉使她有些惶然,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了这句嘴。 她承认,她一向不懂该怎么与这种“江湖奇人”——或者说是怪人打交道。 怕对方看出自己眼神中的懊恼,她慌忙用手寻着自己面前的茶盅,没摸准茶盅的边,却失手将刚沏的茶给打翻了。“哗啦”一声,滚烫的茶水正冲着她的手臂倾泻而下,眼见着她就要脱一层皮。 要躲,原本还是躲得过的,但她只是茫然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过路的伙计刚巧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大叫一声。 她定定地看着一汪清澄的液体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离她久不见阳光,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腕的越来越近。其中一滴落在她的肌肤上,蓦然一痛。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恍若凭空出现,遮挡了她的视线。 那只手凭空一抓,倾泻的青瓷茶杯滴溜溜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处。 回到原处的不止是茶盅,还有险些满溢的清澄液体,在半空中凝成一团,便凝滞不动,瞬间又一滴不漏地落回杯中。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淡淡的白烟已不复存在,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杯沿处有白色的冰霜在缓缓融化…… 天凝地闭。 某种传说中的内家真气修炼到极致才能达到的境界!第一次真实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虽然只是用来扶一只杯子…… 陌月动容了,方才还心不在焉的她,被这一手神技震撼着。一旁站立的伙计嘴巴张得能塞下两个鸡蛋,大部分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事的食客们,突然间发现酒楼中安静了许多。 “你的功力……”陌月不知所措地说道。 “似乎已经恢复了一点。”他淡淡地说道。 一点!他说一点!陌月突然间想狂笑出声,他口中的那一点却是她做梦也达不到的境界。原本她一直自信地以为,虽然走了偏锋,但自己已经是站在现今武学巅峰的其中一人,就算不比上那些前辈高人,就算仍然还有很多比她强的人,她也一直自信于她的年轻。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不过是井底之蛙。她的脸色灰败,犹如被抽走了全部气力,再也没有继续坐下去的心情。于是,她干脆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准备离开酒楼。 “等等!”刚走出数步,便被金衣公子从后叫住。 她无奈地回身道:“还有什么事?” 金衣公子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锦缎缝制的绣袋,袋子鼓鼓的,似乎装了不少东西,他淡淡道:“这是你参观珍宝阁的时候,沈孤眠托本座送给你的礼物,你拿走吧!” 陌月漠然地接过,随手挂在腕上,转身向后门走去。刚跨出门槛,突然间她听见金衣公子在她身后轻声说了一句话,她全身一僵,随即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 雨渐歇。 水珠延着翠绿的藤叶滑落,折射出晶莹光芒,银辉满目,只是这个时节,却令人觉着冰寒沁体。满园雪样的小白花,也禁不起一场雨的洗礼,残花遍地,凌乱而凄凉。 秋。真的来了。 已是酒楼人潮渐散的时候,天锦较之其他城市算得上繁华,但天锦人夜晚的娱乐活动也比其他城市来得种类更多、气氛更热闹。 此刻,夜幕即将来临,天边隐隐透着一层浩瀚的蓝。 青色的围墙外是一层喧嚣缭绕的烟火色,薄暮的清寒将所有的人气都阻隔在外面,好像隔着一重青墙,里外就成了两个世界。 回到客栈,她并没有回房。她就站在那里,距离她的霜院不远处的荷塘边,任寒气侵入她的肌肤,不喜不怒,也没有分毫移动。 寒风又如何,怎能比得上铺天盖地的寂寞同时袭来的刺痛。 一个人久了,渐渐也就习惯。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会感到寂寞,站在人潮中才猛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只是个女人!”或许金衣公子的话并没有恶意,只是见她因为二人功力之间的差距而失落,想安慰她几句罢了。却不知,他的话反而令她更是失落,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女人就一定差男人一截?她只是一直一直都不愿服输罢了。可是他的话却在提醒她,要认命! 满腔的不忿无处发泄,“啪”地一掌重重地打在身侧的假山石上,假山被击得一阵颤动。陌月骇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什么时候自己的功力已经恢复到这个地步了。 第四十五章 暗夜木樨 试着提了一口气,纵身向上一跃,耳边传来一阵呼啸声带来的不适感,人已经站在这附近最高的假山上。 真的恢复了! 不,还没有,不过至少也恢复了五成左右! 不过没关系,内力虽然重要,也只是实力的一个方面,陌月初学武功时已经过了学武的最佳年龄,所以虽然学的是同样的内功心法,但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总是不若其他同门精纯。因此发现这一点的陌月,早早将全部心力用在精研招式和技巧上,致力于将有限的力量发挥出最佳的效果。虽说有内力不足的缺憾,但她却成了师兄妹七人中最擅长以弱胜强、以一敌众的一个。 在假山流水藤蔓间跳跃、翻腾了几圈,享受许久未有的轻快,短暂凌空而立的快感。然后,在后院的正中间静立,刚好将整个后院尽收眼底,包括以本地传说中的四仙命名的四间华丽客房。除了她的霜院,其余都是灯火通明,但也都同样寂静无声。 目光从静得令人发慌的客房上移开,陌月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生疏了。 筋骨像生了锈一样滞涩,施展不开,太久没有活动过。看来,是时候找点事活动活动筋骨,以便尽早将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不过,该做些什么呢?总不成,随便找个人跟自己过招吧! 一口气跃下假山,闭着眼向霜院的方向一路奔回去,沿路没有一角衣衫擦到假山,也没碰着一根藤蔓。 五感还是一样灵敏,没有一丝退步。 突然间,她在一座矮小的石桥上站住了。 片刻的功夫,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九宝斋的那票人,花那么大的心思在自己面前演了那出戏,若是她不回敬一份大礼,也有些说不过去,俗话说的好,礼尚往来嘛!不如,就趁夜探一探珍宝阁,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择日不如撞日,白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珍宝阁的守卫或许会更严些,但却也更容易探听出她想要的东西。九宝斋的蝶卫和暗子她已经见过,顺便也可以试探试探他们的能耐。 心中既然已有了计较,她脚下便一刻不停赶回了客房。 刚推开房门,便发现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弥漫在她身周,令她全身不适,她顿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全身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她警惕地环视着房间内,房内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记得早晨离开客房的时候,她并没有锁上房门,只是将门关紧,方才她推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门微微敞开,露出一条缝。洞仙客栈的伙计绝对不会趁客人不在的时候进来打扫房间,唯一的可能就是,房间有人进去过! 房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唯一需要注意的,大约就是仅剩的两颗解药。外人不大可能进入洞仙客栈后院,除非同住在后院的邻居们。瞬间,陌月脑海中已经将住在后院的所有人过滤了一遍。 客栈后院四间顶级客房“寂、月、澜、霜”,呈菱形排布在客栈后院,客房每日的房钱都是天价,且不是有钱就能住得上的。 寂院住的是那美貌绝伦的姑江郡主夫妻和两个丫头,这几个人行为神神秘秘、且个个古怪至极,暂时不排除他们的嫌疑; 而月院住的正是北山王,即金衣公子(月院就是陌月喝下醉生梦死后,醒来时所在的客房)。令人不解的是,他居然是只身来到天锦,身边没带一个侍从,他本人一整天都和自己在一起,可以将他排除; 澜院的客人据说是个神秘人,八个月前一次性预付了一年的房钱,此后包括每日送饭送水的伙计,都没有人再见过有人出入房间,只是偶尔会听见房中传出轰响声。如果不是洞仙客栈的人嘴巴都十分牢靠,怕是早有官府来查探是不是做什么不法勾当的,比如制造火器zha药什么的……不过住在这等昂贵的客房里,要做什么样的不法勾当,才能赚回本来啊?这个人是否会潜入自己房里,陌月实在说不准,只好先算上。 剩下的霜院如今住的自然是陌月和江小轻,据说是江小轻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到的,没花一个铜子,这一点陌月虽有些好奇,却一直没有多问。只不过江小轻已经失踪多日,到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令陌月焦急万分。 想到这里,陌月心中一动,不禁面露喜色,忍不住试探着叫一声:“小跟班!是你回来了吗?” 等了许久,房中仍是一片寂静。陌月摸索着向前踏出一步,却踩到了一件不知什么东西,她心中一惊,正准备跃回门外,只听一道轻微的破空声直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 黑暗中有人偷袭!!陌月骇然失色。 破空声来势汹汹,速度极快,听得出东西体积不小,陌月片刻间也想不出是什么暗器,只本能地贴着门框向一侧闪身避让,堪堪躲过了那间东西。 “啪”那件东西落在了地面上,陌月意外地发现,那声音软弱无力,显然不是什么利器。借着月光一看,只见一团开得正盛的木樨,颜色橙红,香气四溢,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陌月这才想起,这熟悉的香气居然是花香,是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而上一次闻到这种味道,也是在这里,正是某个混蛋干得好事…… 而这一次…… 哗!突然,客房中一片大亮,只见灯火通明,大厅四周点满了蜡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更是摆满了各种鲜花,五颜六色、绚丽夺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只微笑的花蝴蝶站在烛火与鲜花的中间,夸张地张开双臂,朗声道:“美丽的小姐,千万不要感到意外,也不用太过惊喜!这时在下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请记住,这一切只为你一人……” 啪!有人似乎听见自己下巴掉在地上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天降跟班二号 世界太疯狂了,不然就是我在做梦!陌月头昏脑胀地想着。要不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客房里看见一个人站在花丛中发着花痴,这么诡异的一幕呢!她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刚巧踩在那一簇橙红的木樨上。 不是做梦! 那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 “孟蝶!”陌月咬牙切齿道,“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孟蝶不紧不慢道:“方姑娘切莫误会,在下这次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 道歉?陌月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四面散落了各色鲜花,品种繁多,更又许多都是不常见的花卉,且显然都是刚采摘下来的。只是摆放有些散乱,有些已经明显被折断了,看的出搬来的时候很是急促。最令她注意的是,这些花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她翻起白眼道:“你偷了珍宝阁的花堆在这,还把我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算是道歉?” 孟蝶一愣,随即又笑道:“谁叫珍宝阁的花四季长盛,整个天锦也找不出比它更好的。像方姑娘这等佳人自然要最好的才配得上,所谓怀璧其罪嘛!珍宝阁也只好认栽了。” 脸皮果然不是一般得厚! 陌月没好气道:“该不是你做了什么好事,想栽赃给我吧!” 孟蝶忙道:“姑娘言重,在下岂敢冒犯。” 他冒犯她似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最早的原因在她身上。 第一次,他做出类似的惊人之举,也是在这个房间内。一室馨香,外加一只大得出奇的澡盆。这一次又是满屋的烛火鲜花!这个人似乎表现欲强得近乎变态,尽爱做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来引人注意,甚至吓人一跳。陌月倒也不是真的怀疑他要栽赃自己什么,只是恼恨他曾利用过自己,把自己害得够惨,才出言讥讽罢了。但她也绝对不相信,他会真心诚意跑来道歉。 “得了!”她冷笑道,“直说吧,你孟大公子纡尊降贵跑到这鬼地方来,究竟有何指教!” 孟蝶见自己费尽心思摆弄的这人,人家根本不领情,也只好坦白道:“在下受人之托,给姑娘送一封信来。” 陌月道:“信在何处?” 孟蝶闷声在身上找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拿出来,又面色凄苦地对陌月道:“还请姑娘看完信后能手下留情!” 陌月不耐道:“孟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孟蝶只好不吭声,取出一封破破烂烂的信递给陌月。 陌月也不敢立刻伸手去接,先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一眼顿时令她大喜过望,她一把抢过信惊喜道:“死小轻,混蛋小轻,现在还不滚回来!到底想干什么!”那信封上语焉不详的“七姐亲启”四个字分明就是江小轻那奇丑无比的字迹。 江小轻失踪至今,没有传回半点消息,原本对他的逃命功夫抱着极强信心的陌月也不禁开始有些担心了,只不过在天锦她一直是孤军奋战,也没有人能帮她寻找江小轻的下落,只好继续相信下来。如今却蓦然见他的字迹,心里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了。 有空写信的话,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她仔细确认信中没什么异样,才小心翼翼拆开信,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是一封绑架勒索信,若真是如此,那江小轻只好自求多福了。她所有的盘缠可都在江小轻的身上呢!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江小轻的信,她长舒一口气,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一遍狂笑一遍指着孟蝶道:“孟蝶啊孟蝶!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孟蝶脸上的笑容顿时维持不下去了。 江小轻的信中简单地解释了他是失踪的原因。原来那****独自逃离客栈后,一直在寻机潜回客栈。却不想,第一次潜回,发现霜院已经空无一人。待他打听到他们将陌月移至月院后,好不容易瞅准机会刚要再次潜入,却和魂不守舍离开客栈的孟蝶撞了个正着。那时孟蝶偷听了陌月与金衣公子的谈话,知道自己的目的已被人看穿,心灰意冷之下,便不告而别,却不想碰见了鬼鬼祟祟的江小轻。二人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下就大打出手起来。江小轻武功不及孟蝶,轻功却是一流,二人一追一打,从天锦城一直打到了虹河与康江的分岔口。 江小轻在信中说,得知陌月安全他便安心了。刚巧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重大线索,可能与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因此他决定追查到底,暂时不回客栈。 陌月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令她有些不安。 但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却让陌月乐了好久,信中道:若有什么跑腿打杂的事,都打发孟蝶去做好了!他绝对不敢有任何异议! 没想到两人打了这么些天,居然打出了这么个结果,是在令人忍不住发笑,却不知道孟大公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江小轻的手里。而且这个跑腿的人可不是一般得好用,怎么说也是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二人之一。 她偷偷瞄了一眼孟蝶,却意外地看到孟蝶虽然有些无可奈何,但目光却十分坦然。 难道她猜错了? 虽说如此,孟蝶的狡猾,她算是见识过的,若不试探一番,她哪里敢安心。 陌月忍住笑,咳了一声,正色道:“孟公子,既然如此,我可就不客气了。” 孟蝶微微一叹,苦笑道:“姑娘有什么要在下做的,只管吩咐吧!” 陌月道:“吩咐不敢当,孟公子只要别害我,我就感激不尽了。只是有几个问题,我疑惑已久,若是依孟公子之才,必定能解我疑团。” 第四十七章 迷阵 山,是水中的山。 水,是山间的水。 水环着山和城,雾光蔼蔼。白天的阳光反射水光,隐藏了山,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发现,原来山近在咫尺,水就是从山间流入城中。 陌月正看着水中的山影。白天在这里看了一圈,竟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山。 白天的珍宝阁只是一座华丽堂皇的建筑,到了夜晚,却仿佛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牢,关着无数凶残的妖魔。 山间的玉泉奔涌而进,悠然而出,溅起漫天霞蔚,比黄金炫目、比珠宝更华美,这是整座珍宝阁唯一个流淌着几分生机的地方。 也是唯一可以避开守卫,潜入珍宝阁的位置。 珍宝阁每隔三十余步便设有一处暗卫,院内没有高大的树木,整座珍宝阁的情景一目了然。唯独光线反射在水源处,可以产生短暂的眼睛错觉,白天陌月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一瞬间的错觉或许时间很短,对她来说却足够了。或许陌月的轻功还没有高明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但是擅长技巧运用的她,却总能找到视线的死角,便于她“做贼”。 一手攀着泉边的斜着突起的桃木桩,贴着地面一下窜了出去,片刻后人已经站在一间客房檐角下的黑暗中。 这间客房内还亮着灯,似乎有人还没睡,夫妻俩正絮絮叨叨地算计着怎么在十天之内把几千两银子变成几千两黄金……听了几句,觉得他们的对话实在无聊透顶,陌月左右查看了一番,又沿着一排排客房的阴影,绕着珍宝阁兜起了圈子。大部分房间内都是一片黑暗,偶尔传出一两声鼾声,但几乎每间房中都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但绕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九名主事的房间。 印象中,主人房与客房是在同一个区域,距离很近。可不知道为何,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 珍宝阁中的小溪、池塘夜晚总隐隐升腾着淡淡的烟雾,不知道什么时候,烟雾已渐渐浓重,十丈左右的距离外已经看不清楚,奇怪的是天空却还很明朗,星、月都十分清晰。 天气为何变得这么快?难道也是珍宝阁设下的机关? 沿着记忆的方向,摸索着一直往前院走去。 雾气还不至于浓重到看不清路,却也很难掌握方向,不知不觉中耳边又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是迷阵。 想不到,珍宝阁中居然还有擅长阵法的人。 白天竟丝毫没有发觉。 不过她并不紧张。世间最复杂难解的阵法就在竹溪的竹林中,普通用来抵御盗贼的阵法又怎么能难得倒陌月。 可是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因为她看见一座桥,坐落在小溪上的拱桥。她清晰地记得,这座桥位于珍宝阁的正中央,连接前后两个区域,是一个十分明显的坐标。 可是站在桥上时,她发觉她迷路了。 前面是蜿蜒看不见尽头的石子路,路边种满桃树,回头望去,却是完全一样的景色。她立刻知道自己迷路了,她了解阵法,知道自己再这么走下去只会反复绕回这座桥。一般人往往是在绕了数遍之后才发觉自己走不出去,而她当即便看穿这座阵法的奥妙,只是一时还没有想出破阵的方法。因为少走了几遍冤枉路,所以她也知道,自己还有时间好好考虑破阵之法。 此类迷阵没有杀伤力,意在活捉闯阵者,通常若能找到阵眼将其破坏,阵法自然也会不攻自破,而阵眼多少也会与阵中其他东西有些许不同,所以只要用心,并不难找。但陌月是来做贼的,破坏阵眼很容易引起布阵者的注意,这样一来夜探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坐在石桥的栏杆上,皱眉思索有没有什么两全之法,大约是精神有些不太集中,努力片刻后发现暂时好像也没什么好主意。 不觉中,心思又转到了离开客栈前的那段对话上。 残花的香气熏人欲昏,烛光明亮摇曳。 江小轻究竟用什么方法“收买”了孟蝶,孟蝶到底为什么特意不辞劳远,偏要偷珍宝阁的花送到她的房间里,无论她怎么探问,也无法从他口中套出半个字。只是她本能地感觉,这些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害,便暂且不追究。 倒是另一件事,让她总忍不住反复回想,关于那个叫卫洬的人…… 卫洬,真名不详,逍遥侯卫残疯的义子。 卫残疯本就是怪人,据说他当年全族遭人迫害,唯独他装残装疯在街头做了近十年的乞丐,才逃过一劫,报仇之后发现已经忘了自己的真名,干脆就用了残疯二字。这个人一生都是传奇,几乎没有人能说得全他究竟有多少令世人惊叹的事迹。他一生没有子女,唯有几个义子,像足了他们的义父,个个都神秘古怪。 而这个卫洬,对于他的来历,世间一直难有定论。近几年有人才传出他可能是魅萝夫人的儿子,金衣公子的亲外甥。而传出这个消息的原因,竟然是三年前他在厄山城冒充金衣公子“调戏”城中的少女,把他这个舅舅气得够呛,每次见到他都恨得牙痒痒。据说卫洬此人心胸狭窄,报复心极强,对得罪自己的人睚眦必报。江湖中人大都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只是听说他经常能帮九宝斋弄到许多来路不明稀世珍宝,所以和沈孤眠的关系相当不错。 只是因为好奇而随口一问,却不想,孟蝶的一番描述,却引起了她些许的兴趣。 这个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啪!”一声尖锐的断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陌月一惊,才发现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淡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运气,非运气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反应,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暴露在暗子们的眼皮底下时,她人已经距离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十丈之外。 待她在某处朱红的墙根处立稳了身形,再回头望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她哪里是坐在桥边的栏杆上,分明是一块倾斜放置在荷塘边巨石上,只消踏错半步,她就会迷迷糊糊地掉到水里。 只是掉到水里倒不打紧,惊动了附近的暗子才是真正麻烦的。难怪方才无论怎么走,路线总与记忆中大不相同,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心中迷障自生,想到什么就看到什么。若不是陌月还大致记得路线,一开始就会像瞎子一样乱闯,而后来却是由于听见了水声,心中自然生出小桥流水的画面,结果便真的看见了珍宝阁唯一有流水、石桥的景色,直至那刻,她才算是真正迷路了。 若然这一切都是珍宝阁中所布阵法的所致,这等玄妙的阵法,陌月莫说是精通,便是见也不曾见过。踏遍大江南北,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她无法破解的阵法。 只是此刻,这奇阵显然不是被布阵者收去,就是已经被人破解了。而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阵中乱闯一气却为何一直没被人发觉? 陌月很疑惑,不过她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有人回答了她。 回答她的是一个男人,一个穿着深青色劲装的男人。就在陌月犹疑不定的时候,这个人从她的头顶上掉了下来,然后倒在地下不动了。 正确地说,他是先昏过去,才会从墙上掉下来。因为他是直挺挺地落下来的,刚好落在陌月的面前,而他们都是绝无可能以这种姿势落地的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被人点了穴。 陌月不认识这个人,却认得这身衣服,这分明就是她白天才见过的暗卫的服色。这个暗卫显然在她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昏迷,所以才没有看见满园乱闯的陌月。这一个暗卫已经被人制住,那其他的暗卫只怕也都是相同的命运。如此一来无论是那一种可能,对于陌月来说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先她一步潜入了珍宝阁,而且是一个能破解奇阵的高人。 很好玩嘛!陌月的瞳孔里仿佛有冰冷的电光闪过。 今夜,果然是来对了。 似乎还有更有趣的事,方才那一阵尖锐的断裂声是从这附近传来的,而陌月已经看见,就在她身侧不远处,就是用做白天那间库房入口的屋子。如果白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全都与这间库房有关的话,那么在这个库房里一定还保留着一些什么,线索……真相……也有可能是一把嗜血的利刃在等待着她。 不过她想也没有想,就踢开了那间屋子的大门,走了进去。 不用怀疑,的确是踢开的,踢门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 也许她是想震慑一下在她之前潜进来的那个人,也许她只是想壮壮胆,不过用她的话说,女人有时候做任何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没有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 只是这一脚的震慑效果似乎是白费了,因为屋内根本就没有人。 不但没有人,也没有声音、没有光,与白天相比也没有半分变化。单从表面上看,这里根本就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也许那个人的目的根本就不在这里。不过这与陌月无关,她径直走进这间表面华美的客房内的书房中,仔细地观察了片刻。沈奸商在开启密门的时候她并没有亲眼看到,但她却亲耳听见了,有时候单是声音便可以成为重要的提示。 然后,她打开了一只摆在书堆中的陈旧的书箱。书箱内没有书,只有七只精致的小皮鼓静静地放置在里面。 这就是沈奸商开启密门时,屋内发出轻微的敲击声的来源吧!陌月心道。但是她并没有碰那七只小鼓,只是照原样将书箱盖好后,又去其他的地方搜寻。半柱香的功夫后,陌月就在那只旧书箱旁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十来件前朝的古董字画中,其中一只很像是茶壶,却做得比茶壶更精美高雅的夜壶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旋转的突起。向右恰恰转了三圈之后,陌月就听见了密门移动的声音。 运气真好!她心道。 沈奸商的花样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多亏她留了个心眼。陌月在沈孤眠开启密门的时候,除了那几声有节奏的敲击声,还听见其中夹杂着几乎微不可闻的齿轮转动声。沈奸商每次开启密门时都故意敲响皮鼓,除了掩饰其他的声音之外,也给了有心人一个错误的提示。如果有人能潜入这个屋子,首先会先寻找敲击声的来源,找到这一组小皮鼓后,若是不去碰也就罢了,只要碰了,他们的下场恐怕只有当场被抓的份。即使如此,他们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敲错了,绝不会想到这七只鼓根本就是个陷阱,真正的机关还安然无恙的藏在夜壶里。 若是有人细心,连其他的地方一并查看了,恐怕查到那只夜壶里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这里又不得不佩服沈奸商对人们心理的把握,何其精确。这只前朝皇宫内才会出现的精美夜壶,为了掩饰夜壶给予人不雅的感觉,样式上做得与茶壶很有几分相似,却因为大上许多又能令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夜壶。即便人们都知道它是价值不菲的古董、御用珍品,而且也绝对干净,也不能掩盖它夜壶的身份。一般人至多将它拿起,看看它是否能移动,却本能地不愿伸手检查一下内壁,而夜壶下的托盘的表面会不会有问题,他们更不会去仔细检查了。 结果它自然是可以拿起来的,殊不知,这个机关必须要这件古董放置在这个位置,两者结合后再转动机关才能起作用。如果陌月不是吃过“盗贼”这行饭,而擅长破解机关,也未必不会被那几只皮鼓迷惑;如果不是因为饥荒,使她过早地接触这个世界的真实面,她也无法这样精确把握出沈孤眠的想法。 或者说,其实很多时候,运气并不是运气。 所以即使前路等待她的一切都是未知,她也不会感到惶恐。所以她一路走了过来,所以当她第二次踏进这扇密门时,是何等心情,很难想象,但绝对没有由于对无法预测即将发生的一切而感到的不安。 第四十九章 迁怒 《陌月流光》第四十九章 迁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隐藏的人 《陌月流光》第五十章 隐藏的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你是谁 《陌月流光》第五十一章 你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雨洬洬 《陌月流光》第五十二章 雨洬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云显(上) 《陌月流光》第五十三章 云显(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云显(下) 《陌月流光》第五十四章 云显(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爆发 《陌月流光》第五十五章 爆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报复 《陌月流光》第五十六章 报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三招 《陌月流光》第五十七章 三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激战 《陌月流光》第五十八章 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密道,又见密道 《陌月流光》第五十九章 密道,又见密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审问 《陌月流光》第六十章 审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火花 《陌月流光》第六十一章 火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澜院 《陌月流光》第六十二章 澜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确认 《陌月流光》第六十三章 确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身份 《陌月流光》第六十四章 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凝墨旧颜 《陌月流光》第六十五章 凝墨旧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奇案 《陌月流光》第六十六章 奇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烟云纷乱 《陌月流光》第六十七章 烟云纷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一人之下 《陌月流光》第六十八章 一人之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笑靥清寒 《陌月流光》第六十九章 笑靥清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玉碎 《陌月流光》第七十章 玉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宿怨难解 《陌月流光》第七十一章 宿怨难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访客 《陌月流光》第七十二章 访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秋风起,菊花香 《陌月流光》第七十三章 秋风起,菊花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伊梦落雪 《陌月流光》第七十四章 伊梦落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鸿壑遇故人 《陌月流光》第七十五章 鸿壑遇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慕容敬疏 《陌月流光》第七十六章 慕容敬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酒残人已醺 《陌月流光》第七十七章 酒残人已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华裳 《陌月流光》第七十八章 华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人言可畏 《陌月流光》第七十九章 人言可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惊闻 《陌月流光》第八十章 惊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探秘 《陌月流光》第八十一章 探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有佳人兮 《陌月流光》第八十二章 有佳人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黑匣之密 《陌月流光》第八十三章 黑匣之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香薰药浴 《陌月流光》第八十四章 香薰药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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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月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何处有净土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一章 何处有净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鬼人鬼话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二章 鬼人鬼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提点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三章 提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珠环翠绕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四章 珠环翠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蝶画留书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五章 蝶画留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风吟渡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六章 风吟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不期而遇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七章 不期而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楼船夜话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八章 楼船夜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浣尘水阁 《陌月流光》第一百零九章 浣尘水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秀女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章 秀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闲话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一章 闲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苍萤奇石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二章 苍萤奇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袖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三章 红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会夙心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四章 再会夙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机关在哪里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五章 机关在哪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穿就不穿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穿就不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命抵命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命抵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华丽的牢笼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八章 华丽的牢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觅雪银丝 《陌月流光》第一百一十九章 觅雪银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回水阁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章 回水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戏连场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戏连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手相救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手相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藏宝之处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三章 藏宝之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绢画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四章 绢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开幕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五章 开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粉碎的沙漏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六章 粉碎的沙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绽百出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七章 破绽百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赔礼(上)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八章 赔礼(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赔礼(中) 《陌月流光》第一百二十九章 赔礼(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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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摊牌 《陌月流光》第一百五十九章 摊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分量够不够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章 分量够不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装晕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一章 装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证人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二章 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落定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三章 落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弃子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四章 弃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鸾凤轩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五章 鸾凤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释疑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六章 释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飞灰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七章 飞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玉髓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八章 玉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凶 《陌月流光》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离死亡最近的瞬间 《陌月流光》第一百七十章 离死亡最近的瞬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卷 笑忘尘沙烽烟绝 第一章 她的梦 《陌月流光》第四卷 笑忘尘沙烽烟绝 第一章 她的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他的在乎 《陌月流光》第二章 他的在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凝霜 《陌月流光》第三章 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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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京城皓雪斋 《陌月流光》第二十章 京城皓雪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我要解雇你! 《陌月流光》第二十一章 我要解雇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八角灯 《陌月流光》第二十二章 八角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绿琉璃 《陌月流光》第二十三章 绿琉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灯市(上) 《陌月流光》第二十四章 灯市(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灯市(中) 《陌月流光》第二十五章 灯市(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灯市(下) 《陌月流光》第二十六章 灯市(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异动 《陌月流光》第二十七章 异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青萝 《陌月流光》第二十八章 青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秦妃 《陌月流光》第二十九章 秦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封城 《陌月流光》第三十章 封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兴师问罪 《陌月流光》第三十一章 兴师问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代价(上) 《陌月流光》第三十二章 代价(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代价(下) 《陌月流光》第三十三章 代价(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绝念 《陌月流光》第三十四章 绝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涅盘 《陌月流光》第三十五章 涅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第七人 《陌月流光》第三十六章 第七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其实…… 《陌月流光》第三十七章 其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崖洞 《陌月流光》第三十八章 崖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这一次,将你拉回来 《陌月流光》第三十九章 这一次,将你拉回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梦醒 《陌月流光》第四十章 梦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年龄(上) 《陌月流光》第四十一章 年龄(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年龄(下) 《陌月流光》第四十二章 年龄(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问题 《陌月流光》第四十三章 问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书已上传 按预定计划 《陌月流光》新书已上传 按预定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双履 《陌月流光》第四十四章 双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故意有意的 《陌月流光》第四十五章 故意有意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身被红尘(上)完结章 《陌月流光》第四十六章 身被红尘(上)完结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身被红尘(下)完结章 《陌月流光》第四十七章 身被红尘(下)完结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